第一百二十一章 高调的开火
知府李瑞听了沈员外的话,不禁微微皱起眉头,他并没有急着下令追赶,而是指向丰乐楼说:
“沈员外不必着急,咱们先上去问问清楚。”
李瑞带着一行人迈步登上三楼,此刻,那四名魁梧的打手已经被伙计扶起,坐在椅子上不敢走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但凡有所隐瞒,送你们去衙门里打板子。”李瑞威严的说。
“大人在上,小的们不敢欺瞒。”受伤的打手回答。
“你们因何招惹了当兵的?”
“回大人,我们大小姐前来清场,有个兵痞赖在楼上不肯离开,跟大小姐发生了口角。”“后来我们大小姐动了火气,下令把从窗口扔了出去。”
“那兵痞掉下去以后,又带来三个同伙,手里拿着不知名的兵器,两三下就把我们打倒了。”
“那当兵的头头说了,要征调民夫运送银子,看中了我们大小姐。”
四个打手倒是老老实实,一人一句便把事情原委说了个清楚明白。
“看来事情因我而起,既然说是运银子的,多数都要走水路,赵同知,你去江边看看,把若兰小姐带回来。”李瑞吩咐道。
尾随而来的小吏,干脆的答应一声,下了楼骑上马匆匆赶往运河码头。李瑞又转头看向沈荣安慰道:
“员外稍安勿躁,想来本官这点薄面还是有的。”
“都怪小女鲁莽,给大人惹了麻烦,哪怕花些银子,也认了。”沈员外回应。
张旭骑着察哈尔黑马开路,后面丁三合等人徒步而行,押送着沈若兰前往运河码头。
没等他们赶到码头,后面便有马队急匆匆追了上来。张旭心里清楚肯定是来找他的,毫不在乎的拉住缰绳、调转码头。
二十多位衙役追到近前拉住马匹,领头的一个抱拳问候:
“敢问将军尊姓大名,到咱们杭州府有何贵干?”
“平阳山守将,从四品信武将军张旭,护送银条前往燕京,途径贵宝地。”张旭摆着官腔回答。
“失敬失敬,下官杭州府同知赵树理。”
“看来赵大人是来追本将军的?”
“没错,不知我杭州庶民因何得罪了将军?”赵树理看向沈若兰问。
“这个人,恐怕不是庶民吧?”张旭讥讽道,随后给出了理由:
“本将军运送银条缺少民夫,所以征用一下这个刁民。”
“征调民夫,要经过我们知府大人同意。”
“你们知府大人好像还管不着军中政务。”
“没有我们李大人的话,这个人你带不走。”赵树理换了副口吻强硬的说,显然觉得张旭兵少,没有当回事。
“不一定。”张旭蔑视的笑了笑吩咐道:
“开火。”
三人身上共带了五把短枪,随着张旭一声令下,各自抽出枪射击。
张旭知道自己人少,所以对火气管理的很严格,所有枪支里的弹药,射击完之后要立即补齐。
此刻这五柄短枪之中,共装有三十发子弹,一轮射击之后,所有马匹的腿部都中了枪,纷纷栽倒。坐在马背上的衙役,不由自主的掉落在地上。
此时马匹处于静止状态,因此倒地以后并没有衙役死伤,他们又麻利的站了起来。
小毛子属于枪手序列,按照规定他的身上只能佩戴一把短枪,所以最先完成了射击任务,转身功夫便从马背上摘下长枪,顶在赵树理的脑门上。
“张将军,你这是要干什么?”
“同知大人,请你记住,威胁本将军,要付出代价。”张旭悠悠的说。
此时,二驴子和丁三合也已经麻利的换好左轮,各自双手举枪迈步上前。
“将军误会了,下官只是奉命来跟将军交涉的。”赵树理回应。
“凭你一个同知,还没有资格跟本将军交涉,滚回去吧!”张旭骂道。
“告辞。”赵树理苦着脸子答应一声,转过身带人离开。
沈若兰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多少显得有些失望。张旭在马上提醒道:
“走吧!沈大小姐。”
沈若兰转过身继续徒步而行,丁三合等人拿着枪在后面尾随。
当张旭来到码头的时候,发现马青等人已经都在等候,见到张旭,马青抱拳施礼笑着讲道:
“将军,由此北上河流众多,骑马赶路不方便,还是先把马匹赶到船上,等过了长江再下去。”
“好吧!所有人都上船。”张旭吩咐道。
货船没有船舱,所以上面很宽敞,每条船足可以搭乘一匹马。因此,丁三合等人各自拉着马匹,登山还没有人乘坐的货船。
二驴子把他的马交给方毫看管,拉着张旭的察哈尔黑马,也上了一艘货船。
张旭指了指马青坐的船,对沈若兰说:
“请吧!沈大小姐。”
沈若兰无奈的叹了口气,迈步上船。
“这是您买的丫头?”马青好奇的问。
“征调的民夫。”
“将军,从古至今,征调民夫可是没有用女人的,你这算是强抢民女。”马青担忧的说。
“没关系,即便本将军惹了麻烦,自己也能处理。”张旭硬气的回答,跟在沈若兰后面登上货船。
银条这种货物份量很重,但是占的空间很小,只在船舱两侧分别装了二十个小木箱,正好可以用来做凳子。
马青已经命人买来酒菜,准备吃午餐,餐桌也是木箱拼凑而成。他拿起筷子又放下,看向张旭问:
“将军,您吃过了吗?”
“气饱了。”
“是谁惹了您?”
“这该死的世道官商勾结,平民百姓的命,看在她们眼里犹如草芥,如果不是我手里有枪,今天恐怕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
马青闻言也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点头称赞道:
“将军貌似放荡不羁,却总有忧国忧民之心,品性远超那些朝堂上的高官。”
“不用拍马屁了,赶紧吃饭,估计杭州知府很快就会赶到,多半还得打一架。”张旭说。
“杭州知府,关他什么事?”
“介绍一下,这位小姐是杭州府首富的宝贝闺女,她爹跟杭州知府交情很深,所以在城中横行无忌,是有名的恶霸。”张旭指着沈若兰说。
“就她?”
“没错,当之无愧,从前本将军只听说过打人的恶霸,今天也算长了见识,眼睁睁看到这位小姐的打手,把人从三楼扔了下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强抢民女
赵树理被张旭赶走以后,仓皇的跑回去给李瑞报信。此刻李瑞仍在丰乐楼,见赵树理这般狼狈,皱起眉头询问:
“怎么样?”
“对方叫张旭,从四品信武将军,说是从平阳山来的,往燕京运送银条。”赵树理回答。
“本官问你沈小姐怎么样?”
“他不肯把沈小姐交给咱们,没等卑职动手,让人家把咱们的马都给打废了。”赵树理低声回答。
“倒是够霸道的,他带了多少人?”
“三个?”
“什么?”李瑞厉声追问。
“的确只有三个,不过他们带的火器很厉害,卑职从未见过。”
“真是丢人现眼,让三个人给打了回来。”李瑞骂道,随后下了命令:
“他们去燕京要走运河水道,逆水而行不会太快,调集五百守城的官兵,在后面追击,命人在上游河道堵截。
“卑职遵命。”赵树理答应着转身离开,传达李知府的命令。
“看来本官要亲自去会会这位张将军。”李瑞站起身轻叹道。
“我和大人同去。”沈荣在身侧附和……
正如李瑞所说,江南这段的运河水是从北向南而来,从钱塘江驶入运河,属于逆流而上。
幸好货船上都有桅杆,船夫麻利的撑起船帆,借助东南风行驶。
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岸上有一队兵马追了上来,张旭粗略数了数,大概有四五百人的样子,各个都背着弓箭。
“驴子,让他们停下。”张旭吩咐道。
“好嘞,看俺的!”二驴子回答,随即取出了他的迫击炮。
手起刀落的功夫,一枚炮弹便打了出去,虽然有些偏差,也算是落在了那队人马的正前方。
原本气势汹汹的弓弩手,见到这阵势立刻止住脚步。尾随而来是两顶轿子,官轿之中传出李瑞询问的声音:
“怎么回事?”
“大人,他们带了火炮。”随行赵树理回答。
“落轿,本官跟他交涉。”李瑞吩咐道。
轿夫随即把轿子放下,李瑞掀开轿帘迈步出来,一路走到河边,四下打量几眼询问:
“赵同知,你来看看,这些船上有多少兵?”
“仅有七八个。”赵树理回答。
“区区七八个兵而已,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李瑞不以为然的说,又朗声喊道:
“张将军慢走,本官有话要说。”
“你是什么人?”张旭问。
此刻两者相距还不到三百米,相互说话都能听的清楚,李瑞见张旭发问,便朗声回答:
“本官乃是杭州知府李瑞。”
“原来是李大人,有什么话,请讲吧?”
“将军在我杭州地界裹挟民女而去,倘若本官上报朝廷,将军就不怕获罪吗?”李瑞问。
“本将军也有一句话想问问大人?”
“将军请讲。”
“倘若本将军带走一名平民家的姑娘,大人是否也会兴师动众的追赶?”张旭冷冰冰的问。
“本官爱名如子,素来一视同仁。”李瑞回答。
“张将军,草民乃是沈若兰的父亲沈荣,若是小女得罪了将军,草民愿意出银子赔偿。”尾随而来的沈员外喊道。
“本将军不缺银子,既然我扣下了人,就不会轻易放她回去,当是跟着我充军了。”张旭不留情面的回答。
“张将军,本官在兵部和吏部都有旧交,倘若上书弹劾将军,想必这件事不能善了。”李瑞威胁道。
“莫非李大人认定只有你在京城有人?锦衣卫北镇抚使朱镶是我兄弟。”张旭悠悠的回应。
马青听完双方的对话,也被激起了火气,朗声说道:
“李大人结交商贾,在杭州府横行乡里,我等进京之后定要奏你一本,沈若兰就是人证。”
“这话说的好,你小子越来越像本将军的副将。”张旭不禁笑着称赞了一句。
岸上的李瑞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继续底气十足的喊道:
“张将军,本官已经命人封锁了河道,如果你不肯留下沈小姐,休想离开。”
“将军,这话说的不假,前面有二三十艘官船围过来了。”船夫提醒道。
张旭闻言转身看向前方,果然发现了顺流而来的船只,立即吩咐道:
“传我的军令,把船帆降下一半,减慢速度。”
所有船夫听到命令,纷纷落下一半船帆,货船的速度立时慢了很多,逐渐平稳下来。张旭随即发布了第二道命令:
“迫击炮准备发射,打沉一艘船赏十两银子。”
货船在河面上一字排开,老迷糊等人纷纷踊跃着起身,调整炮筒。
按照张旭先前的分配,只有丁三合、老迷糊和二驴子的战马可以携带迫击炮,其他几人都要带长枪。
但是如今的情况不同,每个人在船上都保存着迫击炮和炮弹,因此听到命令以后,七个兵同时发动射击。
几息时间便打了四五轮,有二十多发炮弹命中了官船。
领头的两艘中弹太多,已经开始下沉,船上的官兵也都跳水逃走。
其余的船只大多都被打中了甲板,没有中弹的更是仓皇逃窜。
李瑞在岸上已经看的有些发傻,揉了揉眼睛问:
“这是些什么兵?太可怕了。”
“大人,我的女儿该怎么办?”沈荣有些不甘的问。
“本官已经尽力,也只能求老天保佑:沈小姐可以平安回来。”李瑞无奈的回答。
打散了封堵河道的官船以后,张旭又命船夫升起船帆,继续赶路。
眼看着到了黄昏时分,河道上的风越来越小,船夫们不敢懈怠,纷纷摇橹推动货船赶路。
随着夜色降临,货船到了桐乡地界,张旭看看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地,便命船夫找个渡口靠岸,就地吃饭休息。
虽然到了江南,张旭的兵却还是在蒙古高原的生活习性,但凡在外露营,都要吃烤肉。
众人一起围坐在篝火前,边烤肉边吹牛,都是津津有味的模样。
眼看着船上带的山羊肉烤熟,马驹儿拿着刀子上前割下一块,首先递给了张旭。
“这小东西,越来越有眼力价了。”张旭称赞道。
“将军,我也想学打迫击炮。”马驹儿低声说。
“好啊!做本将军的兵,第一件事就是要成为炮手,等到了京城,让驴子带你去南苑学投弹。”
“多谢将军。”马驹儿说完又割了块羊肉,笑着说:
“我去给船上的姐姐送一块。”
“去吧!”张旭点点头回答。
第一百二十三章 姑苏城外
马驹儿用刀子叉起一块羊肉,小心的送到沈若兰船上,见沈若兰低着头坐在角落位置,便笑呵呵的说:
“姐姐,该吃饭了。”
沈若兰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块羊肉,撇撇嘴说:
“脏兮兮的东西,我可不吃。”
马驹儿的神情瞬间低落了下来,拿着羊肉返回篝火前,挠挠头说:
“那位姐姐不吃。”
“不吃正好,把她饿死也算给杭州府除了一害。”张旭回应。
众人吃过晚饭,然后把马匹拉下船喂草料。
就地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又起了东南风,他们才再度上船继续赶路。
眼看着已经临近中秋,不过运河两岸都是绿意盎然,张旭坐在船上看着风景,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大半天功夫,货船已经进入苏州境内,远远的便可看见运河岸边的寒山寺。
虽然运河在姑苏城外,不过码头上仍然有很多叫卖的商贩。张旭看向洪师傅问:
“跟本将军下了趟江南,打算给家人带点什么回去?”
“据传苏杭一带产的绸缎最好,若是能带回几匹,也算不枉此行。”洪师傅笑着回答。
“好!咱们靠岸,买一批绸缎带到京城,本将军也有朋友要送礼。”张旭笑呵呵的说。
船夫们匆匆收起船帆,各自找好位置靠在码头上,张旭看向沈若兰说:
“沈大小姐,该用你的时候了,上岸帮忙买几匹绸缎。”
始终靠在角落里的沈若兰,缓缓站起身子,捋了捋头发,跟随张旭一起登岸,边走边问:
“你打算买多少?”
“洪师傅需要几匹?”张旭看向洪师傅问。
“两匹就够了,这么好的东西,买多了也是浪费。”洪师傅回答。
“给你五匹,再给马青五匹,买三十匹应该够用。”张旭说。
女人仿佛都有购物的天赋,沈若兰上岸以后,挨个摊位看了一遍,然后开始挑选,最终讨价还价。
三十匹尚好的绸缎,要价是六十两,最后硬生生少给了卖家二十两银子。
老迷糊、丁三合等人,忙活着把绸缎送上货船,张旭也是心满意足,笑着喊道:
“继续启程。”
见沈若兰不肯上船,张旭拉下脸子问:
“等什么呢?该走了。”
“我饿了,要吃春卷。”
“春卷?有卖的吗?”张旭四下巡视着问。
沈若兰没有说话,指了指岸边卖小吃的摊位。张旭转头打量几眼,发现那小吃摊上也有五六张餐桌,于是点点头吩咐道:
“都下船,今天晚餐就吃春卷。”
沈若兰难得露出笑容,第一个迈步来到摊位的餐桌上,对摊主说:
“给我来一碗糖粥,四个春卷……不对,我要六个。”
张旭的兵带着船夫上岸以后,都是自由分组选了餐座,唯独没人给沈若兰坐一起。
走在最后的是张旭和马青,来到近前之际,发现其他餐桌都已经被旁人占下,他们俩只好坐在沈若兰的对面。
糖粥和春卷端上来以后,沈若兰便低着头,自顾自的吃起来,尽管吃的很快,不过还是保持了大家闺秀的风度。
眼看着她吃光一大碗糖粥和六个春卷,却始终坐在位置上不肯离开,张旭有些不耐烦的问:
“说说吧!你还有什么要求?”
“我要做篷船。”
“不行,我们是运货的,不能坐篷船。”张旭干脆的回答。
“我坐敞篷船晚上害怕,一夜都不敢睡觉,你帮我租一条篷船,等回到杭州,我会把银子还你的。”沈若兰委屈的说,眼圈顿时红了几分。
在张旭看来,女人的眼泪,恐怕比迫击炮更有威力,也只好点点头喊道:
“老三,去租一条篷船。”
“我还得买个镜子和胭脂水粉,这副模样怎么见人?”沈若兰低声说,显得毫无底气。
“带个瓜皮帽挺好看的,不用打扮。”张旭挖苦道。
沈若兰只是低着头,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
“赶紧去买,本将军忙着上路呢!”张旭没好气的说。
沈若兰又是一笑,站起身摊开洁白的小手掌讨要银子。
张旭掏出两个小元宝,放在了她手心里说:
“快去快回。”
沈若兰拿了银子匆匆离开,去卖脂粉的摊位买胭脂水粉和镜子。
“将军,您就不怕她跑了。”马青笑着问。
“跑了正好,省了不少麻烦,本将军只打算教训她一顿,不成想那姓李的知府威胁我,这才硬把她带了出来。”张旭回答。
“照您的意思,倘若昨天李瑞说几句好话,将军便会放人。”
“当然不会,他摆的阵势已经触怒了本将军。”张旭说。
姑苏城码头很繁华,周围停着许多出租的船只,因此丁三合很容易便租到了一艘乌篷客船。
此时,沈若兰已经购物回来,满意的登上客船。
“走吧!马副将,咱们一起做客船。”
“对不住,将军,末将要看守货船,职责所在,不能擅离职守。”马青回答。
“那好,就让她一个人坐客船。”张旭说。
“末将觉得不妥,倘若这位沈姑娘在船上出了变故,将军您可是脱不了责任。”马青笑着说。
“驴子,跟我上船。”张旭闻言,只好喊二驴子跟自己同行。
“俺还要守着您的宝贝黑马。”二驴子也找出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张旭瞪了他一眼,巡视几圈喊道:
“马驹儿,你跟我坐一条船。”
马驹儿挠了挠头,他没找出什么理由,只好跟着张旭上船。张旭一边走一边问:
“马青,你说本将军是不是自讨苦吃?还得给这位小姑奶奶做卫兵。”
“这个?末将也不好说。”马青笑着回答。
沈若兰上船以后,便独自进了船舱,开始梳洗打扮。
张旭则带着马驹儿坐在船头甲板上,问东问西的搭讪,不去理会沈若兰。
张旭自命是个普通人,作为普通人,都会毫不掩饰的去喜欢美女,而沈若兰也的确长得很标致,但是这个美女实在不招人稀罕!
北上的水路还很遥远,到了丹阳一段,河水出现了变化,木船改为顺流行驶,速度又快了不少,浩浩荡荡的驶向长江。
张旭脑海里回想着记忆中的地图,粗略的算了算,按照这种速度,恐怕起码还得半个月,才能赶到燕京。
就在张旭运粮北上的时候,朱镶在燕京遇到了一场麻烦,打开了张旭送他的锦囊。
第一百二十四章 金刀案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掌管着南北两个镇抚司,其中北镇抚司负责诏狱,南镇抚司则负责仪仗和守卫皇宫。
因此,这个职位是当朝皇帝最为信任的将领,在完整男人的序列之中,他是唯一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的。
长期在宫中走动,所以跟众多宦官的关系都不错,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
有位叫王瑶的太监很大,每每跟卢忠斗酒总是不分高下,因此两个人经常在一起饮酒聊天。
这天王瑶又请卢忠喝酒,分宾主落座之后,他特意指着酒坛子讲道:
“卢指挥使,这坛酒是山东进献的芝麻香,咱家可是托了关系要来,专门招待您的。”
“多谢公公美意。”卢忠说着也不客气,打开坛子倒了两杯,先回敬王瑶。
一口喝干了杯中美酒,不禁点头称赞道:
“果然是好酒。”
“添上,咱家再敬指挥使大人一杯。”王瑶笑呵呵的说,同时拿起酒坛子把空酒杯添满。
二人你来我往,两三刻钟时间便喝光了坛中美酒,也是或多或少有了几分醉意。王瑶炫耀道:
“卢指挥使,咱家有件宝贝,不知大人是否有兴趣一观?”
“什么宝贝?拿出来,我帮你看看是真是假?”卢忠笑问。
王瑶回到卧室,不多时便取出一把金刀,双手捧着递到卢忠面前。
看见这金刀的刹那,卢忠不禁打了个寒颤,诧异的询问:
“王公公,此物从何而来,这可不是咱们臣下该有之物!”
“别担心,这是太上皇赏的。”王瑶照旧笑呵呵的说。
“赏给你的?”
“咱家哪里有那份福气,前日我干爹阮浪寿辰,太上皇赏了这宝贝作为礼物,干爹见咱家喜爱,又转送给了咱家。”王瑶回应。
卢忠闻言,脸上平生出几分寒意,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王瑶打量卢忠几眼,继续笑着问:
“卢指挥使,咱家还有一坛酒,你我再喝几杯如何?”
“不好意思,公公,今日只顾喝酒,忘了些正事,咱们到此为止吧!改天我请公公喝酒。”卢忠推脱道。
“既然如此,咱家送大人。”王瑶一副殷勤的模样,送卢忠出门离开。
卢忠并没有回他的锦衣卫衙门,办理所谓的正事,而是掉头赶往乾清宫。
宫门守卫见到卢忠纷纷施礼问候,卢忠出言反问:
“陛下在什么地方?”
“回大人,陛下在奉天殿。”守卫答道。
卢忠点点头,直奔奉天殿。
奉天殿门口守卫的小太监,看到卢忠也是殷勤的施礼问候:
“给指挥使大人请安,您有事吗?”
“麻烦公公通报一声,我有要事面见陛下。”卢忠回答。
“大人稍等。”小太监说着转身进入殿门禀报,不多时里面传出另一位老太监的声音:
“陛下有旨,宣锦衣卫指挥使卢忠觐见。”
卢忠闻言,整理了几下身上的衣服,恭恭敬敬的迈步走进殿门,眼看着来到御阶下,才拜倒在地叩首问安:
“微臣卢忠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爱卿平身吧!”
“谢万岁。”
“爱卿这个时候进宫,有何要紧事?”
“微臣负责守护内宫,但凡宫中出现蹊跷之事,都要及时禀报陛下。”卢忠回答。
“说说吧!你又发现了什么怪事。”景泰帝朱祁钰笑着问。
“前日南宫少监阮浪做寿,太上皇把随身携带的金刀赏给了他。”卢忠回应。
听到这话,朱祁钰的脸瞬间阴沉下来,片刻之后才有所缓和,试探着问:
“阮浪尽心伺候太上皇,赏他件礼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倘若赏些金银,的确是理所应当,金刀可是皇权的象征。”卢忠回答。
“你的意思,打算去查查?”
“微臣只是如实禀报而已。”
“查太上皇的人,可是要得罪太上皇的。”朱祁钰颇有深意的问。
“微臣职责所在,不敢以私废公。”卢忠干脆的回应。
“很好,朕看中的就是爱卿这份忠心,去查吧!但是要记住了,把事情办的干净利落些,否则会落人口实。”朱祁钰交待道,随后也不禁抱怨了一句:
“朕想不明白,太祖皇帝因何要任命言官,除了鸡蛋里挑骨头,一无是处。”
卢忠不敢参与这个话题,拜倒在地告辞离开。出了宫门以后,他骑上马直接赶奔北镇抚司。
朱镶这天也没什么正事,如今燕京已经到了秋高气爽的时间,他坐在外面的石阶上,同几个旗官闲聊。
所讨论的话题是六扇门的情况,自从叶慕羽被贬职以后、捕头顾封岩接替了总铺头的职位,可是这位老兄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从顾封岩上任的头一天,杨柱国的公子杨瑜便隔三差五到六扇门施压,要求顾封岩去江南查办张旭。
对于这个话题,朱镶最为关心,当即便开始部署:
“查顾封岩,但是不能声张,只要找出一份罪证就够了。”
还没等他分派完任务,外面的守卫小旗官进门禀报:
“大人,指挥使大人到了。”
朱镶闻言匆忙起身,带着麾下旗官,一路出门迎接。
此刻卢忠已经翻身下马,就要进入北镇抚司,众人纷纷抱拳施礼问候道:
“拜见大人。”
“都免了。”卢忠说完,又拍拍朱镶的肩膀讲道:
“朱镶兄弟,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套。”
“大人亲自上门,有什么吩咐?”朱镶笑着询问。
“你立刻带人进宫,抓捕南宫少监阮浪,和他门下的王瑶。”卢忠交代道。
“南宫守备少监?莫非太上皇出了事?”朱镶诧异的问。
“现在还不好说,太上皇以金刀为信物交给阮浪,依我看恐怕是另有企图。”卢忠伏在朱镶耳边低声说。
“卑职遵命。”朱镶说完,随即部署道:
“王文继、许宏俊、孙时龙,你等立刻召集五十名旗官,随我前往禁宫拿人。”
“是!”三人齐声回答,各自下去传唤部众、准备马匹。
朱镶陪着卢忠等候片刻,越发觉得心里不踏实,略一沉思笑着说:
“大人稍等,卑职进去拿刀。”
“抓两个太监而已,也不用上阵杀敌,哪还用得着你亲自带刀?”卢忠笑问。
“卑职习惯了,若是身边没有刀,总觉得缺点什么。”朱镶回答。
“去拿吧!快些出来。”卢忠应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旧伤复发
朱镶迈步进入正堂,看看四下没人,才从怀里掏出张旭临走送的锦囊,谨慎的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写着四个字:
“旧伤复发。”
朱镶的眼睛顿时亮了几分,把纸条放在桌案上,随手拿起绣春刀转身出门。
孙时龙已经备好朱镶的马匹,正在门外等候。朱镶把绣春刀挂在马鞍上,随即翻身上马。
眼看着他的右腿搭上马背,又突然滑落,整个人栽倒在地。
“大人。”周围几个旗官见状,纷纷凑到近前搀扶。
“大人,您怎么了?”孙时龙问。
“不要紧,当初在瓦剌营救太上皇的时候受了伤,可能是旧伤复发?”朱镶回答。
卢忠见状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即亲自部署道:
“孙时龙,你护送朱镶去太医院诊治;王文继、许宏俊,你二人前往南宫捉拿阮浪和王瑶。”
王文继许宏俊二人干脆的答应一声,匆匆上马,带着人赶奔紫禁城。
朱镶并没有再上马,直到马队走远,他才步行离开,孙时龙跟在后面尾随。
卢忠目送着两拨人走远,独自转头进了镇抚司正堂等候。
朱镶离开北镇抚使以后,一路直奔正阳门,眼看着就要出城,才转过头对孙时龙说:
“你回去吧!禀报指挥使大人,就说我已经找太医看过了,需要在家静养一段时间。”
“是,卑职明白。”孙时龙说着就要离开。
“等一下。”朱镶又突然开口喊住他。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密切关注六扇门的动向,倘若有人去江南查案,立即来禀报我。”
孙时龙点了点头,再度施礼告别。朱镶就则一个人出了城门,前往西郊外的朱家庄,如今他的家还在那里……
此刻王文继和许宏俊已经闯入南宫,景泰皇帝的哥哥太上皇朱祁镇见到这阵势,便从房中迎了出来,朗声询问:
“你等擅闯朕的寝宫,有什么事吗?”
“回太上皇,微臣奉命收押少监阮浪。”
“岂有此理,是谁的命令,随随便便捉拿朕身边的人,还把朕放在眼里吗?”朱祁镇质问道。
二人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朱祁镇缓和了片刻,又点点头说:
“朕明白了,是你们皇上的命令,带走吧!朕不为难你们。”
“多谢太上皇体恤。”二人躬身施礼说道,随即带走了阮浪,又去捉拿王瑶。
阮浪是个老实人,听说太上皇答应把他交给锦衣卫,也不多说,安安稳稳的跟着离开。
王瑶可没有他干爹那样憨厚,见到锦衣卫的旗官,心里便明白了事情原委,一边走一边破口大骂卢忠不仁不义。
当然,无论表现如何,二人的结果都没有丝毫分别,被一起关进锦衣卫诏谕。
卢忠坐在锦衣卫的正堂之中,听说案犯已经抓回来,当即吩咐王文继:
“文继,由你负责主审这两个人,就算他们铁嘴钢牙也得给我撬开,务必问出事情真相。”
“这么重要的案子,卑职恐怕难以胜任。”王文继推脱道。
“文继,你要明白,这可是难得的大案,倘若此案告破,陛下定然龙颜大悦,到时候我也该去六部找个清闲的官职,等着颐养天年,这指挥使的位置将会出缺。”
王文继转着眼珠聆听,此刻不禁猛地抬起头看向卢忠。卢忠继续循循善诱道:
“历来锦衣卫指挥使,都出自北镇抚司,朱镶对于这个位置没有兴趣,所以避开了此案,莫非你也不感兴趣吗?”
“卑职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王文继干脆的回答。
“去吧!用心办差。”
“这两位都是太上皇身边的人,对他们用刑恐怕不合适?”王文继担忧的问。
“审案子哪有不用刑的道理?放开手脚去做,只要问出结果就够了,不用管他们的死活。”卢忠霸气的交代道。
“是!”王文继干脆的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北镇抚司的诏谕里,又开始了残酷的刑讯。王文继这下也来了精神,一夜之间,把所有刑具从头到尾用了一遍,结果两个人始终不肯招供。
看看天色放亮,王文继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
“停吧,别一下打死了,先把他们两个关起来,休息一天,晚上接着审问。”
众人闻言,才把遍体鳞伤的二人押送回大牢。王文继出门以后,低声交待尾随的小旗官:
“在通风口留个人,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阮浪在宫中当值四十余年,如今年事已高,这番刑讯之后变得极其虚弱,被推进牢狱以后,便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王瑶缓和了半天,才爬到阮浪跟前,用血肉模糊的双手把他扶起,颤抖着问:
“干爹,您怎么样?”
“还死不了。”阮浪虚弱的回答。
“我实在撑不住了,咱们招了吧!”王瑶说。
“招什么?”
“他们要听什么,咱们就招什么。”
“即便招了,你我也是死罪,还要背上个叛主的骂名。”阮浪回答。
王瑶听完微微点了下头,坐回到铺满干草的角落里。
诏谕通风口的留守,把二人这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立刻去禀报卢忠和王文继。
两个人正在商量下一步对策,听小旗官汇报了情况之后,王文继立时硬气了不少,对卢忠说:
“大人,这二人肯定还有没说的秘密。”
“没错,吃过早饭接着审问。”卢忠点点头交代道。
王文继这下越发卖力气,简单的吃了一口早饭,又亲自带人进了诏谕继续审问。
见他们气势汹汹而来,王瑶被吓得往后缩了缩,疑惑的问:
“不是说好了,晚上再审的吗?”
“如果你们不招,恐怕就没有晚上了。“王文继回答,命手下旗官把两个拉出来,继续动刑。
一天时间又这样过去了,傍晚时分卢忠才从外面步入诏谕,打量几眼王瑶,淡笑着问:
“王兄,你昨天还活蹦乱跳的骂街,此刻怎么消停了?”
“卢大人,看在你我相交多年的份上,放我一马吧!”王瑶哀求道。
“卢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也是身不由己,金刀在你手上,即便卢某假装不知道,东厂也饶不了你,我劝你还是早些招供的好,咱们两个都落得个肃静。”
“你打死我吧!”
“在诏狱里,死了比活着容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卢忠悠悠的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救命稻草
王文继一连刑讯逼宫几天,两个人始终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说,最终阮浪因受刑过度,死在了诏狱之中。
卢忠见状彻底傻了眼,指着王文继的鼻子破口大骂:
“朱镶就是这样教你们审问犯人的吗?活生生的人给我打死了。”
“大人,您可是说过的,只要他们能招供,不论生死。”王文继辩解道。
“没错,只要招了供生死勿论,但是还没有招供,人就已经死了。”卢忠质问了一句,随后又数落道:
“咱们轰轰烈烈的抓来阮浪,满朝文武都知道我在寻找太上皇图谋复位的证据。”
“如今可好,证据死了,此事如果传出去,弹劾的奏折会像雪片一样送入内阁,到时候陛下也保不住你我,诬告太上皇,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大人,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王文继惊问,这下他也害怕了。
“封锁阮浪被打死的消息,午夜时分,把他的尸体运到城外掩埋,以后再想办法蒙混过去。”卢忠交代道。
“卑职遵命。”王文继唯唯诺诺的说。
卢忠打发走了王文继,一个人在镇抚司大堂里来回踱步,过了好半天朗声喊道:
“孙时龙,你去把朱镶大人请回来,就说我找他有急事。”
自从卢忠进驻北镇抚司审问两名要犯,由王文继主管刑讯,许宏俊和孙时龙随时在门外待命。
听到卢忠的吩咐,孙时龙匆匆离开,前去西郊朱家庄找寻朱镶,直到临近傍晚,他们才从外面进门。
正堂里准备了一桌简单的菜肴,卢忠并没有喝酒,只是沏了一壶茶,安静的等候朱镶。
二人进门以后,齐齐施礼说道:
“卑职拜见将军。”
“坐吧!”卢忠指着餐桌对面讲道,同时摆摆手示意孙时龙离开。
朱镶倒是也不客气,拉过椅子坐在卢忠对面。直到孙时龙的脚步声走出很远,卢忠才出言问道:
“朱镶兄弟,这些年卢某待你如何?”
“卑职能有今天,全都仰仗大人。”
“如今我还经常想起,当年你初到北镇抚司的情形,那时候你是小旗,我是千户总旗官。”
“不错,后来大人做了镇抚使,提拔卑职做了总旗官。”朱镶附和道。
“土木堡一战,指挥使马顺惹怒朝臣,被人在朝堂上活活打死,当今皇上登基,提拔哥哥我做了这个位置,我力荐由你接替镇抚使的位置。”卢忠语重心长的说。
“大人栽培之恩,卑职不敢忘怀。”
“是吗?”卢忠摇摇头说:
“朱镶兄弟,你可是不厚道啊!眼看着金刀案是个烫手的山芋,你老弟得高人指点,回家躲清静,把哥哥我独自扔在了火坑里。”
“大人此话从何说起?”
“当日你离开以后,在这正堂的桌案上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有四个小字:旧伤复发。”卢忠摇摇头说。
锦衣卫第一高手朱镶,听到此话,也不禁苦笑着挠了挠头,好半天没说出什么。卢忠继续讲道:
“哥哥我眼皮子浅,如今身犯重罪,已经成为必死之人,也只想知道是哪位高人指点了贤弟?”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的结义大哥张旭,南下屯兵之际,留下了一个锦囊,里面只写了这四个字!”
“什么?张旭当初还在燕京,已经算出会发生金刀案?”朱镶惊问。
“这个?不至于吧?”
“如果他没有算出金刀案,为什么会给你留下保命的锦囊?”卢忠反问。
“或许是如此,卑职也没想过这锦囊如此重要。”朱镶含糊的回答。
“你立刻派人去请张旭,让他抓紧时间入京,也好给哥哥我指一条生路。”卢忠诚恳的说。
“好,卑职立刻派人去请。”朱镶说完,随即出门传令:
“孙时龙,你即刻启程,带着我的家书前往永丰县,找张旭将军,让张将军尽快返回燕京。”
孙时龙不敢有丝毫耽误,在朱镶写信的功夫,他便召集了二十名小旗,准备好马匹,拿了书信即刻启程……
张旭此时还在运河上漂荡,先前在扬州府靠岸的时候,看到有不少卖木制玩具的,张旭便买了一套象棋。
这下总算有了营业,途中他带着马驹儿精研棋艺,一连过了十几天,觉得已经小有成就,抬起头看看景色询问:
“马青,前面是什么地方?”
“天津卫。”马青在货船上回应。
“找个码头靠岸,补充足给养,本将军跟你杀两盘。”
“好啊!”
船队又走了一段,最终停在天津卫运河码头。此时二驴子等人都在旱路上骑着马随行,早已购买了酒菜干粮等候。
士卒和船夫补充完给养以后继续驾船赶路,马青则上了张旭乘坐的篷船,二人在甲板上大杀四方。
一连下了五局,结果张旭输了个落花流水,但是心里总觉得不服气,又吩咐马驹儿:
“摆好棋子,再来。”
在船尾晒太阳的沈若兰,听说他们在下棋,也穿过船篷来船头甲板上看热闹。
这个丫头倒是不多说,每当张旭走一步棋子,她便摇一次头。
张旭把这丫头的动作都看在眼里,走了十几步之后,拿起一个炮,正不知如何落子,越发来了火气,递给沈若兰没好气的说:
“你来,看你有多大本事。”
此刻,马青的车就要吃掉张旭右翼这个炮。
沈若兰接过棋子以后,毫不犹豫的把它弃了,一只小巧的玉手拿起左翼的马,向前进攻。
二人你来我往的杀了四十几步,最终以沈若兰一马一卒将死马青。
“没看出来,你这丫头还有点用处。”张旭淡笑着说。
“都是小时候玩的,十几岁就开始学围棋了,已经很久没玩过象棋。”沈若兰毫不谦虚的回答。
张旭闻言又被气到了,正要打击这小丫头几句,突然听到岸上有人叫喊:
“借问一下,是张旭将军的船队吗?”
“没错,正是。”张旭亲自回应,说话功夫,他已经看清岸上的马队,领头之人穿的是飞鱼服。
“卑职锦衣卫千户旗官孙时龙,昨晚奉命去江南请将军,白白跑了一夜,今天早上才打听清楚,将军已经来到天津卫,又带着人往回追赶。”
“朱镶派你来的?”
“没错,我们镇抚使大人,有一封家书呈上,请将军火速入京。”孙时龙回答。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嫂
张旭听说朱镶找自己有急事,立刻命船夫就近靠岸,打开书信巡视了一遍,信上并没写什么具体事宜,只说请他火速回京。
他认定朱镶肯定有迫在眉睫的事,因此交待了马青几句,便骑上察哈尔黑马,带着三名随从同孙时龙一道走旱路进京。
此地运河水道崎岖,若是走水路,起码还有二百里上下,而官道却已经不足百里。
临近黄昏时分,一行人已经进了燕京南门,直奔北镇抚司。
卢忠这两天始终等在镇抚司大堂等候,听旗官回报张旭到了,他不禁有些傻眼。愣了片刻,才带着朱镶匆匆出门迎接。
直到看见张旭就在眼前,朱镶率先深施一礼说道:
“小弟拜见大哥。”
张旭见有外人在场,也不多问,笑呵呵的说:
“朱兄弟,不必多礼!”
“我给大哥引荐,这位是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卢大人。”朱镶介绍道。
张旭微微抱拳,笑着说:
“久仰久仰。”
“你就是张旭将军?”
“正是。”
“将军真乃神人也!莫非知我有难,特来救命?”卢忠深施一礼询问。
“大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先进去吧。”朱镶提醒道。
“没错,将军,里面请。”卢忠如同个跟班一般,伸手紧紧的拉着张旭,进入北镇抚司大堂,随即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等着,只留朱镶在侧守候。
“你们鬼鬼祟祟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张旭询问。
卢忠无奈的叹了口气,才把事情原委跟张旭讲了一遍。
对于卢忠的人品,张旭也是不耻,但是正如卢忠自己所说,他也是职责所在。
张旭还记得,金刀案始终是历史上一个谜团,朱祁镇赏给阮浪随身金刀,是无意还是有心,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阮浪、王瑶乃至卢忠,不过都是两位皇帝斗法的马前卒而已,最终的结果,只能做殉葬品。
沉吟片刻,张旭才淡淡的开口:
“从道义上讲,我不该帮指挥使大人,可是近期没少劳烦锦衣卫,总该还一份人情。”
“将军所言极是,只要能保住家中老小的性命,下官情愿一死。”卢忠卑躬屈膝的说。
此刻张旭才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锦衣卫指挥使,何等威风的职业,如今竟然连死都死不起了!
张旭拉过卢忠的手,用他的手指在上面写了两个字。卢忠眼中露出精光,看向张旭问:
“将军认定这办法可行?”
“金刀案由卢大人负责审理,如今还没有结案,倘若卢大人不能继续审理,必然有人接手,到时候责任就可以推出去。”张旭笑着说。
当然,他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面前局势好像一盘大棋,背后下棋的是朱祁镇和朱祁钰兄弟。
原本是个僵持不下的局面,自己帮了一手,废了这位马前卒,局势必将大变。
卢忠把钦定的大案给办砸了,如果他好端端的,自然要成为弃卒,定下诛灭满门的重罪;如今他突然废了,那么责任将落到朱祁钰头上。
自从回到京城,朱祁钰一直有意无意的打压张旭,事到如今,张旭也不介意给他找点麻烦,看他如何向文武百官交待。
卢忠思索半晌,最终点点头同意了张旭的办法,依然还是那副恭敬的神情,笑着说:
“下官立刻命人安排酒席,给将军接风。”
“不用了,本将军护送银锭入京,责任重大不敢松懈,还要赶到运河上去找副将马青,就此告辞。”张旭说完,转身离开。
“既然如此,下官也不便强留,将军大恩容当后报。”卢忠说着亲自把张旭送出大门。
朱镶则拉了马匹,陪同张旭一起出城。张旭边走边问:
“朱镶兄弟,我的船进京之后,该停在什么地方?”
“城外四十里,通州码头。”朱镶回答。
“那好,咱们今晚就去通州码头等候马青。”张旭点点头说。
一行四人纵马由朝阳门出城,直奔通州码头。
无论是往来的官船还是商船,都要停泊在通州码头,因此这座码头异常热闹,临近码头的街道上,遍布着酒馆和客栈。
虽然没有城中的客栈高档,总比风餐露宿强得多。张旭选了家门面最大的酒馆,包场请朱镶喝酒。
朱镶见张旭如此客气,笑着询问:
“看来大哥此次南下是发了财。”
“没错,在江南混日子,比起京城要逍遥快活的多,等什么时候你这镇抚使不愿意做了,也跟着大哥去江南混。”张旭笑呵呵的说。
“大哥一路南下,可是没少得罪人。”朱镶回应。
“最近大哥我运气不好,让你为难了。”
“不要紧,都是小麻烦。”朱镶干脆的回答。
张旭就喜欢朱镶这份有担当的性格,眼看着店家开始上菜,便命二驴子倒酒,兄弟俩举杯痛饮,直到午夜时分,才就地找了个客栈前去睡觉。
那些货船还在运河水道上漂泊,直到第二天清早,才总算靠岸。
马青已经坐回到货船上,看见朱镶,当即起身施礼道谢:
“朱将军,有劳你大老远来接我们。”
“马将军一路辛苦。”
随着一艘艘货船停靠在岸边,士卒们接连下船拜见朱镶,走在最后的是那艘乌篷船,马驹儿蹦蹦跳跳的下了船,回过头喊道:
“姐姐,咱们到了。”
沈若兰在后面尾随,下船之后来到张旭身边,也不说话。
“这位是?”朱镶好奇的问。
在船上的这些日子,沈若兰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梳妆打扮,尽管穿着一套公子哥的衣服,任谁看了也能认定她是个女人。
“她是令兄从杭州府带来的。”马青回答。
“看来是大嫂了,小弟给大嫂请安。”朱镶说着,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
沈若兰羞得脸色通红,赶紧躲到了张旭身后。张旭皱皱眉头解释道:
“朱镶兄弟,她跟我没关系。”
“不能吧?”朱镶反问,显然对张旭的人品有所怀疑。
“先谈正事,马青,船上的银子怎么办?”张旭明白这种事越描越黑,所以干脆换了话题问。
“末将立刻去租马车,今晚恐怕是来不及了,估计得明天一早才能运回户部。”马青回答。
“不用那么麻烦,咱们直接征用码头上的民工和马车,天黑之前就可以送到户部交账。”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失踪的银子
锦衣卫镇抚使,在通州码头是很有话语权的,直接交待码头的主管官员,调动所有劳力车马,帮张旭装运银锭。
天色尚早,这批银锭便已经送进了户部,马青留下核对账目,张旭则率先出城,带人返回了南苑驻地。
先前住过的那几间库房,始终还给他留着,孙镗也还够义气,隔三差五派人打扫一遍。
听说张旭回来,孙镗亲自赶往这处偏僻的小院拜会,见到张旭笑呵呵的寒暄道:
“贤弟,数月不见,哥哥我好生想念!”
“孙都督,你可是不讲义气,把徐勇派到江南去给我捣乱。”张旭悠悠的说。
“这话可是冤枉哥哥了,派遣徐勇去江南驻扎,乃是朝会上定的,跟哥哥我没关系。”孙镗干脆的说。
“照你的意思,是朝廷里有人算计我?”
“没错,贤弟天纵英才,难免会惹人嫉妒,不过以贤弟的根基和能力,不足为虑。”孙镗奉承道。
“不一定吧!这个徐勇,很碍眼。”
“贤弟放心,明日哥哥我去兵部办理一份文书,把他调回来就是。”
“算了,换什么人都是差不多,平阳山挺荒凉,多几个对头还能解闷。”张旭大咧咧的说,随后吩咐道:
“驴子,去把送给孙都督的礼物取来。”
二驴子答应一声,转身出门,不多时,伙同马驹儿抱着五匹绸缎、两盒茶叶返回。
“西湖龙井和苏州的绸缎,都是中途买的,几样薄礼,还请孙都督的笑纳。”
“多谢贤弟惦记,可都是好东西,哥哥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孙镗笑呵呵的回应,示意随行卫兵把礼物收下,随后又客气的说:
“贤弟一路辛苦,哥哥晚上准备酒宴,给贤弟接风。”
“今晚恐怕不行,运回来的银子还没有完成交接,改天末将请孙都督喝酒。”张旭婉拒道。
“那好,哥哥我先告辞了,等你忙完手头的事,咱们再聊。”孙镗说着起身离开。
送走孙镗以后,沈若兰好奇的询问:
“他是什么人?”
“神机营的都督,我的顶头上司。”张旭回答。
“我觉得你讲话怎么比他还硬气?”
“有吗。”
“你隔三差五数落我是杭州府的恶霸,依我看,你是这大明朝廷的恶霸才对。”沈若兰不留情面的讥讽道。
张旭被她的话给气乐了,点点头辩解道:
“恶霸也是有区别的,起码我不会草菅人命。”
正当二人斗嘴的时候,马青从外面进门,把厚实的账本和算盘都放在茶桌上,脸色非常难看。
“怎么了?”
“没有对上数,账本上是四万斤,运回的银子只有三万八千八。”
“什么?差了一千二百斤银子?”张旭惊问。
“是的,启程时候,木箱都是用钉子钉住的,不可能中途丢失,莫非是在山上丢的?”
“开玩笑,一千多斤银子,得多少人才能扛走?”张旭摇摇头说。
“是啊!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这么多银子丢了,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马青无奈的嘀咕道。
“告诉户部,咱们只有这么多银子。”张旭说。
“户部要核对账目,缺了这么多银子,必须得有个合理的理由,否则就得咱们出钱补上。”马青回答。
“这事和本将军没关系,我可没有那么多银子给你补窟窿,是你抢着做忠臣良将,干脆把你家宅子卖了补亏空。”张旭数落道。
“就算把我们家守备府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
沈若兰见二人争执,拉了把椅子坐在茶桌前,翻开账目,噼里啪啦的拨动着算盘,一页页的清算着。
看看她那熟悉的动作和认真的模样,张旭也不免有些心动。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只剩算盘的声音。所有人都盯着沈若兰,等候最终结果。
好一会时间,沈若兰总算停下来。马青看看算盘上的数目,摇摇头说:
“我已经算了几遍,都是这个数。”
“不对!”沈若兰反驳道,从新翻开账本找寻,最后停留在标明五月十九日的一页,指着上面的数字说:
“问题出在这里,五月每天炼的银子都在二百斤左右,唯独这天,炼了一千五百多斤,肯定是你弄错了。”
马青闻言猛地站起身,盯着那个数字好半天,才点点头说:
“你说得对,这一千五百六十斤,应该是矿石的分量。”
“明天你请客。”张旭在侧补上了一句。
“还是将军有眼光,把沈大小姐带在身边,否则咱们要摊上麻烦了。”马青笑着奉承道。
张旭对于面前这丫头也是刮目相看,此刻想来为了她得罪那么多人还算不亏。
整理好账目之后,马青的神情总算轻松了不少,转头对张旭说:
“将军,明天咱们要参加早朝。”
“为什么?”
“按大明律,各地官员入京都要觐见陛下。”马青回答。
“真是麻烦。”张旭抱怨道,却也是无可奈何,随即吩咐:
“老三,咱们天黑之前吃饭,本将军也好早点睡觉。”
“卑职遵命!”丁三合回答,转身直奔厨房准备晚餐。
张旭照旧像前两次进宫一样,还睡的迷迷糊糊之际,就听见了敲门声,他知道时间到了,于是硬撑着起床更衣,骑上马直奔燕京城去参加早朝。
马青在东安门外巡视几眼,找到了掌管账目的户部侍郎王先和,废了好半天口舌,总算跟他说清了事情原委。
张旭并不理会这些琐事,懒散的坐在一处汉白玉围栏上,等候开门。恰在此时,耳边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张将军,才派了几个月的外差,连老朋友都不记得了。”
张旭抬起头,发现左都御史杨善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当即起身施礼问候道:
“杨大人,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很好,有劳将军惦记。”杨善笑着回答。
“我给杨大人带了些江南的土特产,今天午后打发随从给你送到府上。”
“多谢将军。”杨善并不推辞,只是连连道谢。
二人说话的功夫,门楼下的几扇大门各自两两打开,众人随即按顺序步入,前去参加朝会。
张旭倒是不着急,只等所有人都走完,他才在最后尾随。毕竟他并没有资格参加早朝,到了乾清宫门口,还要在外面等候召见。
第一百二十九章 换个工作
临朝听政的景泰皇帝朱祁钰,每天都会表现的很精神,端端正正的坐在龙椅上,等候着各部官员奏报相关事宜。
众人叩拜之后,文官行列中站出一人施礼说道:
“微臣秦书原有本启奏,据顺天府传来消息,锦衣卫指挥使卢忠,昨日突然犯了疯癫之症,披头散发、逢人便打,闹的燕京城街道上鸡犬不宁。”
“卢忠现在何处?”朱祁钰站起身惊问。
“已被顺天府关押。”
“疯了?他因何偏偏赶在这个时候疯了?”朱祁钰喃喃说道,随后吩咐:
“传御医前往顺天府给卢忠诊治。”
“微臣遵旨。”秦书原答应一声,退回到班列之中。
整个乾清宫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候,似乎觉得朱祁钰应该给个解释。
过了好半天,大太监成敬率先缓过神,朗声说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微臣孙镗有事启奏。”孙镗此刻终是想起了自己的事,出班讲道。
“爱卿有什么事?”朱祁钰问。
“微臣麾下张旭、马青,从永丰县运送银条回京,在门外等候陛下朝见。”孙镗回答。
“张旭?朕想他起来了,他运回来多少银子?”朱祁钰问。
“此事需要问户部。”
“户部何在?”
“昨日晚间,马青已经把银条上交户部,共三万八千八百斤,以送往铸银局。”户部侍郎王先和出班回话。
“三万八千多斤,数目不小啊!”
“没错,可抵得上江南一带半个行省的税银。”王先和说。
“很好,传张旭、马青进殿。”
大太监成敬又抬高了些嗓门喊道:
“陛下有旨,传张旭、马青进宫见驾。”
二人照旧还是像前两次一样,规规矩矩的从外面进门,跪在大殿中心位置,参拜景泰皇帝朱祁钰。
“两位一路辛苦,免礼平身吧?”
“谢主隆恩。”
朱祁钰始终打量着张旭,见他起身之后,才出言询问道:
“张爱卿初到永丰,便找到银山,乃是朕的福将。”
“多谢陛下夸奖。”
“爱卿在永丰县开采矿石,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但说无妨。”
“回陛下,微臣在平阳山挖出四个矿坑,部下兵将仅有十人,还不够看护矿坑的。”张旭回答。
群臣闻言,也是禁不住发笑,显然觉得这个将军实在有点惨。朱祁钰点点头说:
“爱卿的意思是想扩军?你打算招多少士卒?”
“不多,再有五十个就足够了。”张旭回答。
“五十个!”朱祁钰嘀咕了一句,并没有立刻回答,犹豫片刻看向于谦问:
“于少保,按照咱们大明的制度,张将军可以扩充多少士卒。”
“回陛下,按照祖制,非战时扩军,新兵不得超过原有士卒的八成。”于谦出班答道。
“既然如此,张将军还是按照制度扩军好了。”朱祁钰笑着说。
“微臣遵旨。”张旭有些不甘的应道。
这笔账很好算,他麾下士卒只有九个,而且二驴子并非在编人员,因此只能按照八个兵的八成来计算,最多可以扩充六个人!
“爱卿如果没有其他要求,暂且退下吧!”朱祁钰说。
“等一下,微臣王简有事启奏。”没等张旭离开,文官最前排站出一人说道。
“王爱卿请讲?”
“前日内阁收到平阳山守将徐勇的奏折,参信武将军张旭利用屯守之便,搞副业牟利。”王简回答。
张旭闻言,气的恨不得立刻回去踹徐勇几脚,但是心里明白此刻不是发火的时候,如果自己矢口否认,朱祁钰肯定不会相信,所以得找个合适的理由。
“张爱卿,可有此事?”朱祁钰又看向张旭问。
“回陛下,确有此事,不过微臣也是逼不得已。”张旭硬气的回答:
“微臣屯守平阳山开采银矿,所需军饷都由永丰县承担,但是往来京城运送银锭,还需要一大笔费用,不再永丰县的承担范围之内,所以微臣要自行筹备。”
“是这个道理,张爱卿心思敏捷,能够另辟蹊径,也是难得的人才。”朱祁钰称赞道。
“陛下所言极是,张将军的确是难得的人才。”王简奉承了一句,继续说:
“如今杭州织造出缺,杭州府的锦缎布匹连年亏欠,正缺个像张将军这样的机敏之人前去任职。”
“织造历来由五品宦官担任,张爱卿好歹也是从四品将军,派他去不合适吧?”朱祁钰问。
“陛下可以委任张将军,以四品将军之位代理杭州织造。”王简回答。
“准了。”朱祁钰说,随后又问:
“张将军去了杭州,永丰县银矿该有何人看守?”
“可留副将马青看守永丰县银矿,督导匠人,再由银官局派个提督即可。”王简继续提议道。
“成公公,依你之见,何人可担此重任?”朱祁钰看向成敬问。
“回陛下,银官局的宦官都在两京担任要职,再抽不出人手前往永丰县。”成敬回答。
张旭认真聆听着朱祁钰和他几名心腹的部署,见成敬推脱,立刻出言讲道:
“回陛下,微臣倒是有个人选,户部匠官梁四海在平阳山尽职尽责,能够顺利开采银矿,此人功不可没。”
“梁四海,是几品匠官?”
张旭被问的有些蒙圈,他并不知道梁四海究竟是几品官,只能转头看向马青。
“回陛下,梁四海是八品匠官。”马青拱手回应。
听到这话,周围群臣之中,又有许多人嗤笑。朱祁钰巡视一番出言讲道:
“倘若没什么人选,就依张爱卿所言,加封梁四海为四品提督,随马青管辖平阳山银矿。能得张爱卿赏识,定是人才无疑。”
“陛下圣明。”文武百官齐声给皇上拍起了马屁。
张旭对此也没什么太大意见,毕竟回平阳山挖银子也是给朝廷白白忙活。
在他的记忆里,织造可是个肥差,据传曹雪芹的爷爷曹寅就是织造,《红楼梦》里面的大观园,也是按照曹家的花园规模描写出来的。
并没有等到退朝,朱祁钰便把张旭和马青打发了出去,张旭一边走一边搭讪:
“织造可是皇商,你说等我到了杭州府之后,那些富商会不会上们送礼。”
“应该会吧!”
“有人送礼就好,以后平阳山的重任交给你了,本将军留在杭州享福。”张旭美滋滋的说。
“恭喜将军,得了一份美差。”马青不屑的奉承道。
“同喜、同喜。”张旭回应。
第一百三十章 亲密接触
这一天张旭很忙,回到南苑军营,草草的吃过早饭,便命二驴子带着两份礼物,跟随他再度进城。沈若兰见他们要离开,匆匆站起身说:
“我也想去燕京城里看看。”
“你会骑马吗?进城要走十几里官道。”张旭问。
“不会,我可以学。”
“好吧!驴子,你负责给沈大小姐牵马。”张旭吩咐道。
“嗯。”二驴子不情愿的回答。
就这样,三个人一起离开,张旭照旧骑着他那察哈尔黑马,二驴子则牵着两匹马,其中一匹驮着礼物,另一匹驮着沈若兰。
慢悠悠的走在官道上,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来到城中杨府。
开门的还是那位老仆,见到张旭以后,躬身施礼说道:
“张将军,我们大人听说您要来,可是高兴坏了,正在府中等候。”
张旭翻身跳下马背就要进们,沈若兰抬高声音问:
“我怎么办?”
张旭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才发现杨府门口没有下马石,当然大多数文官都不需要这东西,他皱皱眉头吩咐道:
“驴子,扶她下来。”
“我不用他扶,你来扶我。”沈若兰说。
张旭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伸手去扶沈若兰下马。
沈若兰倒是身轻如燕,一迈腿就跳了下来,直接扎进张旭怀里。
她虽然在杭州府为所欲为,也不过是个有钱人家惯坏的孩子而已,毕竟是个小丫头,这样跟男人亲密接触,脸色瞬间羞得通红。
张旭可以清晰感受到沈若兰的神情变化,匆忙把她放下拉开距离,平淡的说:
“进去吧!杨大人还在等着咱们呢!”
此刻杨善已经从接出来,见到张旭亲热的问长问短,看了看沈若兰笑着打趣道:
“如今将军可是名利双收,回燕京交差还有美人相伴。”
“这丫头是我路上遇到的,跟本将军没关系。”张旭回应。
“是吗?不见得吧?”
“若是杨大人看中了她,我做主,把她卖给你好了。”张旭颇为豪爽的说。
“杨某消受不起,也断不敢夺人所爱!”杨善悠悠的说。
张旭在杨府闲聊半个时辰,便要告辞离开,杨善殷勤的留饭,张旭推说跟朱镶讲好了,还要去北镇抚司。
杨善闻言,终是亲自把张旭送了出来,这下倒是更尴尬了,张旭在众目睽睽之下扶着沈若兰上了战马。
杨善见状会意的一笑,显然彻底认定张旭和沈若兰的关系,再无须解释。
张旭跟杨善说的也并非假话,毕竟金刀案还没有了结,两位证人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关在诏狱里。
如今卢忠装疯,北镇抚司还要由朱镶当家做主,总该跟他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好在北镇抚司的门口有下马石,沈若兰可以扶着马背自己下马,再不用张旭扶她。
朱镶听说张旭到了,匆匆的迎接出来,笑呵呵的说:
“大哥,小弟就知道你今天会来?”
“怎么样?金刀案的进展如何?”
“不出大哥所料,早朝刚刚结束,金英便带着东厂的人接走了王瑶。”
“是吗?看来这个王瑶的劫数还没有完。”张旭感叹道。
“已经把人打的不像样子,终归没能问出什么,估计他们带回去也是白费力气。”朱镶回答。
“不说这个了,反正人已经带走,跟咱们再没有关系。”
“没错,也算一桩好事,这些天憋闷坏了,晚上我请大哥多喝几杯。”
“还是去吃烤鸭吗?”张旭调侃道。
“如果大哥不喜欢,咱们换个地方?”
“算了,你那几两银子的俸禄,恐怕也只够吃顿烤鸭。”
便宜坊,还是往常那样热闹,这地方消费不高,所以深受中产阶级的喜爱!
朱镶一边陪张旭喝酒一边提醒:
“此次朝廷安排大哥去做织造,明显是要削弱你的权利。”
“没关系,大哥我手上只有九个兵,总不能都给我裁光了。”张旭满不在乎的说。
“没错,大哥的兵以一敌百,这次回来,又添了新火器。”朱镶笑着奉承道。
“这是我新作的枪,送你一把留着防身。”张旭说着示意二驴子拿出短枪交给朱镶。
“我用不到这东西。”朱镶推脱道。
“凡事有备无患,你虽说是锦衣卫第一高手,有件防身的兵器,总不是坏事。”张旭说。
朱镶闻言便不再推辞,随手把张旭送的枪收下。他本是个冷漠的人,唯独见到张旭总能畅谈一两个时辰。
直到临近黄昏,这场酒席才总算结束,张旭带着沈若兰和二驴子出门离开,返回南苑军营。
交接完银子以后,张旭便准备南下离开,当然在离开之前,他还得去兵仗局一趟,找王诚讨要一批火药原料,顺便给洪师傅结算工钱。
也是因为早想到了这些,张旭特意预备上六份礼物,每份五匹绸缎、四斤龙井茶。
其中一份给了洪师傅,一份给马青带回家,孙镗、朱镶、杨善各送了一份,最后剩下的一份,特意留给王诚。
对于王诚这个人,张旭并不喜欢跟他交际,可是他掌握着兵仗局,想发展火器,必须得靠他帮忙。
至于朱祁镇,绝对是奇货可居,张旭前世生活的年代,历史已经证明,朱祁镇必然会复位,等到那个时候,朝廷欠自己的一切奖赏必然都会补回来。
在南苑军营休息一夜之后,张旭又开始分配工作,安排马青带人前往吏部和兵部俩个衙门,取回梁四海的升职文书,和平阳山扩充的新兵腰牌。
同时他又打发小毛子和丁三合,去购买一些皮草,带回江南。
当然燕京是不产貂皮的,羊皮的质量倒是很不错,江南的冬天湿冷,也总该有件皮衣御寒。
把随从各自打发出去以后,张旭照旧带着二驴子拜会客人,当天的目的地正是兵仗局,这次嫌麻烦所以没有带沈若兰同行。
王诚见到张旭的礼物,也很高兴,美滋滋的说了些客套话。毕竟丝绸这东西是很贵的,客商运到北方就更贵了!即便王诚这个实权派宦官,也非常喜欢。
张旭坐在兵仗局正堂,喝了几口茶水,笑呵呵的说:
“公公,末将这些礼物,可不是白白送你的。”
“咱家就知道你是无利不起早。”
“末将只是讨要几袋硝石和硫磺,不会为难公公的!”张旭笑着说。
“随便装,都可以记在神机营的账目上。”
“多谢公公。”张旭抱拳道谢,只要这老东西肯把原料给自己,记在谁的帐上都是无所谓。
“张将军应该还有事。”王诚嘿嘿笑着说,自认看出了张旭的小心思。
“公公怎么知道的?”张旭笑问。
“将军每次想主意的时候,都会用手指轮番敲打桌子。”王诚回答。
张旭闻言噗嗤一笑,此刻想来这老货还是做间谍的料,他又喝了口茶水,才开口讲道:
“末将打算见太上皇一面,公公是否方便。”
“不方便。”王诚干脆的回答。略沉吟了片刻又点点头说:
“也罢!难得将军有忠义之心,咱家就帮你一次,不过咱家也有个要求,你下次进京,要给咱家带两副尚好的寿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凌迟闹剧
张旭听了王诚的要求,不禁有些傻眼,名贵木材他也听说过不少,紫檀、乌木、楠木等等,唯独没有听说过王诚要的这种木材,顿了顿笑着问:
“公公,瘦木是什么东西。”
“就是做棺材用的木材。”王诚扑哧一笑回答,随后又解释道:
“想去南宫,咱家可没有那本事,只能去找成公公,如今成公公年事已高,唯独惦记一口楠木棺材。”
“好说,下次进京,末将给两位公公每人捎带一口棺材木。”张旭大包大揽的说。
“多谢张将军,我们这些宦官看似风光,结果连儿女都没有,后事也只能自己张罗。”王诚微微叹了口气说。
“末将什么时候能见到太上皇?”张旭问。
“晚上吧!咱家去约成公公,你掌灯之前过来,让他带你去南宫,如今南宫可不是随便进的。”王诚回答。
“好,黄昏时分,末将来找公公。”张旭说完告辞出门。
离开兵仗局之前,他特意打发二驴子,去给洪师傅送去五十两银子,算是劳务费。
毕竟洪师傅跟着他一路漂泊了四五个月,把该有的火器都已经打造齐备,这份银子花的值得。
张旭从兵仗局出来以后,便带着二驴子在长安大街上东瞧瞧、西看看的瞎转悠。
“我的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惊喜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张旭转过头,只见那位刘班头带着几十名衙役,从对面迎了过来。刘东匆忙走了几步,恭敬的施礼说道:
“卑职给将军请安。”
“刘班头,今天有什么公干?”张旭扶起刘东笑着问。
“卑职奉命开道,午时三刻要去西四牌楼凌迟要犯。”
“什么要犯?”张旭好奇的问。
“听说是位公公,名字叫王瑶,到底犯了什么罪,卑职也不知道。”刘班头回答。
“王瑶?昨天刚刚从锦衣卫大牢里带出去,今天就要凌迟?”张旭诧异的问。
他此刻也不禁在心中暗暗猜想,这个王瑶到底是招了还是没招。
“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我想找个地方换点金子。”
“东四牌楼的恒昌银号,只这一家能换到金子。”王班头回答。
“你去忙吧!办完正事咱们在说话。”张旭和善的说,打发走刘班头以后,他便带着二驴子直奔东四牌楼下的银号。
东四牌楼周围的银号很多,不过这个时代的银号,大多都是在银票、白银和铜钱之间兑换,很少有换金子的。
正如刘班头所说,恒昌号是个难得可以换到金子的地方。
当然金银兑换费用是非常高的,张旭用二百两银子换取二十两金锭,需要支付足足二两银子的费用。
拿了金子出门,二驴子挠挠头问:
“将军,这笔买卖是不是亏了,咱们用一大堆银子,只换了这十个金元宝,而且小的不像样子。”
张旭前世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朱祁镇住进南宫的日子很不好过,因此才换了二十两金子,更方便送进南宫,贴补这位落难天子。
此时刚刚临近正午,相距先前约好的黄昏,倒是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看看街道上的人群,都涌向西四牌楼方向,明摆着要去看热闹,张旭见了也生出些好奇心,对二驴子说:
“走吧!咱们也去西四牌楼。”
当张旭赶到的时候,已经到了午时二刻,一辆囚车载着个囚犯,从东向西缓缓驶来。坐囚车的人倚在木笼角落位置,任凭外界如何喧哗,他终是纹丝不动。
凌迟乃是封建社会对于个人最重的刑罚,俗称千刀万剐。
这种刑罚还是很有仪式感的,监斩官要当众宣读犯人的罪行,然后才命令刀斧手将其身体一刀刀割的支离破碎。
“朝廷要犯王瑶,以谋逆罪判处凌迟,已验明正身,即刻行刑。”监斩官的声音,赶在午时二刻响起。
张旭听了监斩官含糊的说辞,总觉得有些蹊跷,仔细打量着已经被押上断头台的王瑶。
随着监斩官宣读完毕,刀斧手便开始动刑,眼看着第一刀割在王瑶的身上,连张旭都不禁有些动容,可是对方竟然无动于衷,连一声惨叫也没有发出。
愣了片刻,张旭转过头对二驴子说:
“走吧?不看了。”
“为啥不看了?”
“这人已经死了,只是用了特殊方法,始终保持他的身体柔软。”张旭平淡的回答。
此刻想来,王瑶肯定没有招供,才会被东厂活活打死,之所以搞出这场凌迟的闹剧,完全是为了掩人耳目。
“咱们去哪?”二驴子问。
“找个听曲的去处,喝几杯好茶,等着晚上进南宫。”张旭回答。
元朝便已经开始盛行杂剧和散曲,因此在一百年后的明朝燕京,许多茶楼酒馆都有这项服务。
张旭随意找了家茶楼,要来一壶茶水、两碟点心,颇有兴致的看了一出杂剧《窦娥冤》。
直到临近黄昏,他才从茶楼里出来,打发二驴子去买了个食盒,把金子放在食盒底层,上层则放了一只烤鸭。
当他再度赶到兵仗局的时候,王诚已经等候多时,指着身边椅子上一套太监的服饰说:
“张将军,到后堂换了衣服,咱家带你去东安门,成公公会在东安门外等候。”
“稍等。”张旭答应一声,抱着衣服前往后堂,把身上的官服脱下来交给二驴子,随即换上那套宦官的外衣,带好烟墩帽子。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才迈步出门,跟着王诚前往东安门。
兵仗局就在皇城东侧,此处相距东安门的距离很近。
众人来到东安门外,果然看见成敬已经在等候,张旭微微施礼问候道:
“成公公,好久不见。”
“张将军,失敬、失敬,如今还有胆量敢去看望太上皇的,恐怕也只有将军你一个人。”成敬感叹道。
“末将只是念旧,还得劳烦公公,对不住了。”张旭寒暄道。
“咱们先进去吧!掌灯时分此处就要关门。”成敬提醒道。
张旭这才从二驴子手里接过食盒,跟随成敬进入东安门,王诚和二驴子则等在外面。
成敬年事已高,每一步走的都很慢,跟在他身后实在不舒服,张旭只好尽量放慢速度,同这位老公公保持统一步调。
好在成敬的身份特殊,但凡遇到守卫,对方纷纷凑过来问候,没有人敢盘问。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传说中的孙若薇
张旭尾随成敬一路来到南宫门口,只见宫门紧闭,在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下,一位中年妇人正在宫门外徘徊。
成敬难得加快些速度,紧走几步躬身施礼问候道:
“老奴给太后娘娘请安。”
“成公公,你来干什么?”妇人询问。
“老奴奉旨给太上皇送饭。”成敬不假思索的回应。
“难得你们皇上还想着太上皇。”妇人讥讽了一句,带着随从转身离去。
张旭始终低着头,用眼角余光上下打量中年妇人,古人都说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偏偏这位小阿姨的身上风韵十足,连生气的样子也很迷人。
“成公公,她是什么人?够横的!”直到小阿姨走远,张旭才低声询问。
“是太上皇的生母,孙太后。”
张旭闻言,猛然想起,自己也还记得这个人,面前孙太后相比电视剧里的演员,可是要白得多,此刻他很想跟过去问一下:阿姨,你是不是叫孙若薇?
“别看了,咱们走吧!”成敬提醒道。
张旭闻言匆忙转回头,跟着成敬前往南宫门口,到了近前他才明白,因何那位孙阿姨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始终没有进去,因为南宫的大门已经上了锁。
“成公公,您有开门的钥匙吗?”张旭笑问。
“打不开的,锁孔灌了铅。”成敬回答。
张旭抬起锁头看了看,发现钥匙孔已经被金属封死。他松开手继续询问:
“这是什么时候灌的?”
“今日晌午。”
“为什么?”张旭一副不知情的姿态问,想从成敬嘴里套出几句话。
“陛下没有说,咱家也不知道。”
“咱们怎么办?”
“墙上有窗口。”成敬说着,带张旭直奔大门左翼的围墙。
南宫作为皇城中的宫殿,并不需要高大围墙防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花式围墙,每隔几步便有个窗口。
成敬站在窗口外,往里面看了几眼,抬高些声音喊道:
“蒋安!过来一下。”
守在里面的中年太监,听到声音匆匆过来,笑着打了招呼:
“成公公,您有什么吩咐。”
“麻烦你传个话,咱家想见太上皇一面。”成敬回答。
“对不住,太上皇已经睡下了。”太监蒋安回应。
成敬听了也有些为难,转头看向张旭。张旭没有多说,淡笑着对蒋安说:
“没关系,有劳公公把这食盒带给太上皇,就说张旭送的。”
蒋安便从窗口把食盒接了过去,转身送进了宫殿。成敬看看天色,对张旭说:
“将军,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张旭点点头,尾随着成敬一起慢悠悠的离开了南宫。
南宫正殿,朱祁镇坐在书案后面,望着屋顶想心事,见蒋安拎着食盒进门,低声询问:
“有什么事吗?”
“成公公带了一位叫张旭的前来拜访,按照太上皇的旨意,老奴已经给打发走了。”
“张旭?难得还有人想着朕,他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说,只让老奴把这个食盒送给陛下。”蒋安说。
“呈上来。”
蒋安拎着锦盒送到近前,摆在桌案上。朱祁镇亲自动手打开,看到上层的烤鸭,不禁有些诧异。
愣了片刻,才将烤鸭拿出来,又看到下层一盘零星的金子,苦笑着点了点头……
张旭回去的路上始终在思索前因后果,按照他掌握的情况来分析,太监王瑶显然是什么都没有说,否则也不会仅仅锁上南宫大门这样简单。
从头到尾把事情捋了一遍,张旭突然发现,这个朱祁钰太阴险了,当然,对于做皇上的,应该用腹黑来形容才最合适。
凌迟王瑶、封锁南宫,会给世人造成一个假象,貌似王瑶已经招供,而朱祁钰念及兄弟情分,才没有过多为难太上皇朱祁镇。
如此一来,拥护朱祁镇的朝臣,唯恐祸及到太上皇,将不敢深究真相,金刀案便以这个结果收场告终!
由于张旭始终在想事情,因此出了东安门,便骑上察哈尔黑马匆匆出门,也没有更换宦官的衣服,就这样一路回了南苑大营。
进门之后,众人见了他这副打扮都有些诧异,沈若兰笑着追问:
“进城回来换了套不男不女的衣服,莫非是让人给阉了?
张旭闻言哈哈笑了,想想沈若兰说的这话,才有点地痞恶霸的做派,于是笑着回应:
“既然已经不男不女了,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你来伺候我换衣服吧!”
“才不要呢!”沈若兰撇撇嘴说。
“马副将,回去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张旭看向马青询问。
“已经准备好了。”
“去找孙都督,让他派人送咱们前往通州码头。”
“现在?”
“没错,立刻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京城这地方太危险了,还是江南好。”张旭感叹道。
想想朱祁钰的卑劣手段,连他也觉得后脖颈发凉。
张旭一行人只带了四匹马,因此但凡出去办事,总要找孙镗借几匹军马,这次离开自然也不例外。
孙镗听说张旭要走,照旧还是很殷勤的把他送到营门,相互道别之后,又打发十几名骑兵带着马匹,护送张旭前往通州码头。
张旭先前雇佣的船只,都还在码头上等候,从通州启程的北运河,水流一路向南,正好适合夜间赶路。
张旭带着马驹儿登上乌篷船,直愣愣的倚在甲板上。沈若兰从后面跟进来,坐在对面诧异的问:
“今天是怎么了?好像受了惊吓?”
“没错,如今本将军就是个惊弓之鸟。”张旭感叹道。
“被谁吓到了,有那么严重吗?”沈若兰追问。
“如果继续留下,说不定哪天就会稀里糊涂死在燕京。”张旭无奈的回答。
此刻想来,自己虽然生活在五百年后,掌握了很多先进的科学技术和经营模式,但是搞政治,只能算个小白而已。
很多时候,不知道危险的存在,反而不会害怕,看清隐藏的真相,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现在想起来,选择此时去看望朱祁镇,实在不够明智,如果泄露了,弄不好也会落得跟阮浪、王瑶一样的下场。
张旭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前往杭州府,安安稳稳做他的兼管织造,在朱祁镇复辟之前,最好不要返回燕京!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受气的肥差
京杭运河分为五段不同的流向,无论是从南向北还是从北向南,顺流和逆流的距离都差不多。
因此张旭又走了十几天,一行人才重新来到杭州地界,他委派了汤杰和杨道跟随马青返回平阳山,剩下的老迷糊等人尽数留在织造衙门当差。
由卖鱼桥码头下船之后,张旭便吩咐道:
“驴子,去问问,织造衙门在什么地方?”
“不用问,杭州府是我家,我带你去。”沈若兰笑着说。
张旭这才猛然想起,他又回到了沈若兰的家!沈若兰颇为神气,趾高气昂的对二驴子说:
“给我牵马,咱们头前带路。”
也不知道是谁建的织造衙门,相距运河码头的距离竟有十里开外,张旭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暗的骂街。
午后时分,一行人总算来到织造衙门门口,此处只是一个大院子,连守门的官兵都没有,尽管是大晌午,两扇黑漆木门照旧关的严严实实。
“敲门。”张旭吩咐道。
二驴子上前敲了好半天的门,里面才传出开门的动静。沈若兰在侧笑着问:
“我可以回家了吗?”
“回去吧!”
“你打发个人送我回去?”
“不送。”
沈若兰闻言撇了撇嘴,只好翻身跳下马背,自顾自的回家。
院门打开之后,从里面走出两个人,一名是书生打扮,长着两撮小胡子,另一个是仆人打扮,花白的头发,始终眯着眼睛,二人的年纪都已接近六旬。
小胡子书生施礼问道:
“几位军爷,你们上门有何贵干?”
“本将军是新任杭州织造。”张旭回答。
小胡子闻言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打量着张旭问:
“历来织造都是由宦官担任,如今因何换了位将军。”
“说是宦官干的不好,所以让我这个将军来代管。”张旭回答。
“有道理。”小胡子点点头应道。
“你是什么人?”张旭反问。
“下官姓闫,乃是织造局的主簿。”小胡子回答。
“就是给本将军管账的?”
“没错。”
张旭示意二驴子拿出委任的文书交给这位主簿,然后直接骑着马进入大门。
织造府很大,核心位置三间正厅,都是琉璃瓦的房子,外面的木质墙壁也都刷了朱漆,恍如一座小型的宫殿。
远远便可看到正厅后面的开阔地,左右分布着数百间库房。张旭翻身下马,迈步走进正堂。
里面的装饰也很不错,桌椅都是高档的木材雕琢而成,张旭坐在书案后面,觉得还算满意,好歹有了自己的衙门。
“闫主簿,咱们库房里还有多少丝绸,账上还有多少银子?”张旭询问。
“回大人,前半年由户部拨款一万六千五百两已经到账,完成了三成的采买,也都已经运抵京城。后半年将由工部支付一万三千五百两,还有七成的采买未曾完成。”
听了闫主簿这番解释,张旭眼睛顿时瞪了起来,拿起堂木一拍桌案骂道:
“这是什么混蛋账目,一万六千两银子买了三成,剩下的一万三千两要本将军买七成?”
“大人息怒,下官也只是个记账的。”闫主簿笑着回应。
“上一任织造在什么地方?本将军去找他对账。”
“前任织造洪公公,两个月前进京述职,死在了路上。”
“真是晦气,接了个死人的班。”张旭骂骂咧咧的说,当然他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再去找死人对账,随即又问:
“我住什么地方?”
“出了织造府后门,有个两进的院落,相距西子湖仅有数百步而已。”
张旭听了也是心中暗喜,想想这织造不愧是个肥差,竟然住在西湖岸边。
如今虽然已经到任,他却没什么可做的,上半年办的布帛已经运走,下半年的拨款还没有到账。
张旭把手里的堂木扔在桌上,迈步出门去喊道:
“走,咱们到后面看看宅子。”
二驴子闻言匆忙拉过察哈尔黑马,张旭骑在马背上,他则照旧走在前面牵着马,从库房之间的空场穿过。
马驹儿跟在最后,一路数到后门,才笑着说:
“将军,这地方可真够大的,足有七百多间房子。”
“八百间也没用,都是空的。”张旭无奈的说。
打开后门便是一条窄街,可以看到对面一座两进院落,也都是琉璃砖瓦的房舍,朝向和织造局完全不同,需要走到街道尽头,转个弯才能进入正门。
当然正如闫书吏所说,站在大门口,便可看见里许外的西湖。
“老三去准备晚饭,其他人把屋子从里到外收拾一遍。”张旭带着众人进门,逐一分配着任务,随后看向尾随着闫主簿问:
“洪公公生前住的哪间屋子?”
“洪公公孤身一人,始终住在前宅的正厅。”
“公公住的房子晦气,本将军住第二进院子,前宅正房留着做饭堂好了。”张旭交代道。
“这是当然,以后大人的家眷牵来,自然都要住后宅。”闫主簿附和道。
听到家眷这个词,张旭不禁又想起了远在高岭的柳瑚儿,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丁三合的手艺没得说,晚饭做了四菜一汤,都是有滋有味,但是张旭并没有带人饮酒。
毕竟此地不是平阳山,他初来乍到,说不定会遇到什么麻烦,况且就在一个月前北上之际,得罪了杭州府的父母官李瑞,以及首富沈荣。
正当众人聊得起劲之际,外面突然有人敲打院门。马驹儿站起身说:
“将军,我去看看。”
“等一下。”张旭制止道,随即交待:
“驴子去开门,带上枪。”
二驴子倒是无所畏惧,抽出一把短枪匆匆出去,来到门口询问:
“谁啊!”
“是我。”熟悉的女人声音回答。
二驴闻言非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小心翼翼,透过门缝看了看,才伸手取下门栓。
外面沈若兰抱着个包袱,孤零零的走了进来。二驴子打量着她身后询问:
“只有你一个人?”
沈若兰也不回答,干脆的走向正房。张旭坐在餐桌对面核心位置,早早的便看到了沈若兰,心里觉得有些疑惑,等她进入房门便开口讯问:
“你怎么来了?”
“让我爹赶出来的。”
“为什么?”
“跟着你在运河上漂了一个月,回家能说清楚吗?我爹说了,如果我留在家,就把我装进猪笼,沉到西湖里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送上门的美女
张旭听了沈若兰的话,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自己可是连这丫头的手都没有碰过,结果硬是被人说成霸占民女的恶人。
“我还没有吃饭呢!”沈若兰毫不客气的说。
“稍等,我去盛饭。”丁三合笑呵呵的回应,匆匆起身去厨房找碗筷盛饭。
其他人都很有眼力价,匆忙吃完碗里的饭,一个个灰溜溜的离开,前去两侧的厢房休息。
丁三合端来米饭,放在张旭对面,看向沈若兰笑呵呵的说:
“沈大小姐,您慢用,我去给您添两个菜。”
说完这话,他也是迈步出门消失在张旭的视线里。张旭打量着沈若兰直到此刻,才出言辩解:
“我对你什么都没有做,可以跟你爹解释清楚的。”
“如果你家姑娘被当兵的抢走一个月,说什么事都没有,别人会相信吗?”沈若兰反问。
“这事很简单,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找有经验的女人查一下总可以吧?”张旭提议道。
“查什么?我又不是青楼里的女人,能随便给人看吗?”沈若兰反驳,这次更是带着火气。
“你打算怎么办?”
“反正你的织造府也在杭州,我留在你这住下好了。”沈若兰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回答。
“你如果住在我家,以后更说不清楚了。”
“现在已经说不清楚。”
听到这话,张旭越发无奈,最后只好点点头说:
“你随便,反正别打算讹我,本将军不吃那一套。”
“谁稀罕!”
眼看着这丫头狼吞虎咽的吃过晚饭,张旭站起身就要出门离开。沈若兰忙不迭的问:
“我住哪?”
“后宅。”张旭回答。
这套两进院落设计的非常合理,前宅正房是客厅,规模较大,只有五间房子而已,后宅的居所规格小了很多,所以有六间正房。
张旭步入第二进院落,指着西边的三间说:
“大小姐,这几间房子,归你了。”
“嗯。”沈若兰点点头直接推门进屋,不过立刻转身出来询问:
“有灯吗?”
此时天色已经渐黑,的确到了掌灯的时间,张旭闻言只好转身回到前宅,吩咐二驴子找两个烛台送到后院。
前任织造花公公虽然只住前宅一进院落,不过后宅收拾的倒是很妥当,所需之物应有尽有。
张旭进了东边的三间正房,头一次躺在雕花围栏的木床上,倒是多少觉得有些不踏实。
正当他昏昏入睡之际,突然听到房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匆忙间,也只顾得从小几上拿起短枪。
刚刚抬起枪对准门口位置,发现沈若兰提着灯笼进门。张旭不耐烦的把短枪扔了回去,没好气的数落道:
“大半夜的不睡觉,瞎折腾什么?”
“这院子空荡荡的,心里不踏实。”沈若兰回答。
“前宅热闹,你自己去找一间空屋子吧!”
“我又不是下人。”
“既然不去,你还想怎么样?我床上有位置,咱俩挤挤呗!”张旭无奈的打趣道。
“我屋里宽敞,你去我屋里住。”沈若兰正色说。
“不是吧!咱们俩住一间屋子,开什么玩笑?”
“我的外间屋还有一张床,你住外面给我守夜。”
“没心情。”
“那我留下跟你挤挤好了!”
“和你睡一张床,估计得整夜做噩梦,还是算了吧!”张旭说着,只好爬起身,指了指外面讲道:
“头前带路!”
尾随着沈若兰来到她住的房间,果然看见在外间屋有一张大床,更确切的说应该叫榻,跟楼房里的榻榻米差不多。
当然做工完全不是一回是,这张榻用的都是高档木材,雕花工艺也是相当精湛。沈若兰指着床榻问:
“睡这里怎么样?”
“挺好的。”张旭点点头应道,这地方也的确比他的小床舒服。
在外面奔波了一个多月,总算安顿下来,张旭自然恢复了他的起床困难症,直到日上三竿,才伸伸懒腰从床上坐起,抬高抬高嗓门喊道:
“驴子,给我打水,本将军要洗漱。”
“喂,这可是我的房间,你带个男仆进来,算怎么回事。”沈若兰从里屋出来制止道。
张旭揉了揉眼睛,也终是想起自己昨晚睡在沈若兰的堂屋,顿了顿说:
“只能你去给我打水了。”
沈若兰运了好半天的气,终是点点头,出门去给张旭打水。
张旭洗漱一番过后,迈步出了房门,带着沈若兰前往饭堂享用早餐。
二驴子刚刚从外面牵着一头牛进门,看着张旭笑呵呵的说:
“将军,我清早特意去牲口市场买了这头母牛,马上给您挤奶。”
“挤奶干什么?”沈若兰问。
“我们将军最喜欢牛奶,从前在瓦剌的时候,早餐必备。”二驴子笑着回答。
“什么?你喜欢吃奶?”沈若兰惊讶的问,这话刚刚出口,脸色已经羞得通红,显然也知道自己失言。
“是喝奶好不好?”张旭不以为然的解释道,随后吩咐二驴子:
“挤完牛奶以后,送到厨房让老三炖一下,可以消毒。”
“好嘞!”二驴子干脆的回答。
饭堂里已经准备好丰盛的早餐,却只有一个丁三合在等候。张旭诧异的问:
“老迷糊他们呢?”
“都已经吃过早饭,去湖边了。”
“这些家伙倒是挺会享受。”张旭感叹了一句,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丁三合转身去了厨房,不多时便送来两碗牛奶。张旭接过碗喝了两口热乎乎的牛奶,点点头说:
“不错,我小时候在老家喝的牛奶,就是这个味道,下次别忘了加点糖。”
沈若兰挠了挠头,端起牛奶试探了喝了一口,随即附和道:
“味道还可以,不过我吃奶时候的事早已经忘了。”
丁三合闻言也是噗嗤一笑,匆匆转身离开。张旭在后面喊道:
“老三,怎么不吃饭就走了?”
“吃过了。”丁三合回答。
张旭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直等沈若兰吃完,才出言询问:
“你确定留在这里了?”
“没得选择,我可不打算让族人沉湖。”
“那好吧,你今天就去街上买个丫头,从此往后去后院开火。”
“为什么?”
“没瞧见吗?有你在,他们不敢跟我一起吃饭。”
“这可不能怪我。”沈若兰嘟囔道,摊开手掌说:
“银子。”
“要多少?”
“二十两。”
张旭找出银子,数了二十两交给沈若兰,随即叮嘱道:
“剩下的银子不许乱花,这个月算上买丫头的,也只给你二十两。”
“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四大布商
张旭打发走沈若兰之后,便带着丁三合、二驴子和马驹儿去了织造局衙门,中途二驴子始终在不住的偷笑。
“你笑什么?”
“昨晚您在沈小姐房里住的吧?”二驴子问。
“你小子,贼性不改,学会听墙根了。”张旭骂道。
“昨晚那个时辰正赶上俺守夜,不是故意去偷看。”二驴子辩解道。
“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我们分房住的。”
“为什么?可是白送上门的美人。”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她没有女人味。”
“女人应该什么味?我看挺好,比柳姑娘强得多。”
“是吗?哪里强了?”
“柳姑娘冷冰冰的,让人不敢靠近。”二驴子抱怨道。
“上次的三楼是不是不够高?通知沈若兰,让她再找个五楼把你扔下去,估计能让你长点记性。”张旭反唇相讥。
二驴子闻言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今天织造局倒是难得衙门开了大门,闫主簿和那位守门人,都在等候。
张旭坐在正堂上,看向闫主簿询问:
“老闫,这织造局不会只有你们两个人当差吧?”
“原本有十几名守卫,花公公进京述职的时候都给带走了,后来花公公死在路上,守卫也没有回来。
张旭闻言无奈的一笑,用手指敲打着桌子沉思片刻,又出言问道:
“本官好歹也是皇商,如今到了杭州府上任,那些布商总该上门拜访才对?”
“大人,他们躲您还来不及呢!”闫主簿回答。
“躲我,为什么要躲我?”
“朝廷收购布帛的银子,还是按照太祖皇帝定的价格,近些年绸缎涨了两成,棉布涨了三成、麻布更是涨了七八成,绢长得最少,每匹也要多出一百文银子。”
“这差事还怎么办?该找朝廷要银子。”
“但凡新织造上任,都会找朝廷讨要银子,可是国库的银子也紧缺,就这样一拖再拖。”闫主簿感叹道,随后又说:
“花公公在任的时候,但凡冬夏两季,都要请李知府给几大布商施压,尽量多买几百匹便宜绸缎,每年也只能完成朝廷定额的八九成。”
直到此刻,张旭才终于明白,王简给自己找了一份什么样的差事!此刻恨不得立刻回永丰县,把他家祖坟给刨了。
原本以为皇商是个肥差,却不成想明朝的皇商跟清朝的完全不是一码事,还得请地方知府找布商谈条件,才能勉强完成任务。
当然,张旭心里更清楚,刚刚得罪了知府李瑞不久,这老东西是肯定不会给自己帮忙的!
想想大明朝廷,也真够可以的,官员俸禄低的要命,连皇家买几匹布,也要如此抠门。
平白惹了一肚子火气之后,张旭起身离开了织造局,这衙门的差事根本就没法干下去。
沈若兰比张旭早一步回到府中,还买回了个长相白净的大丫头。
明朝买卖仆人是合法的,但凡富庶之地都有买卖仆人的市场;如果想雇佣几个丫鬟,反倒找不见。
张旭打量几眼这个丫头,点点头询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齐奴。”
“这名字不好听,以后就叫齐儿。”
“是,官人。”丫头恭敬的回答。
张旭坐在后宅的石凳上出了一会神,看向沈若兰问:
“沈大小姐,你们家里都做些什么生意?”
“茶叶、丝绸、马匹、盐巴,东边卖往海外,西边走茶马古道。”沈若兰回答。
“从你家买丝绸怎么样?”
“当然可以,但是我们家的丝绸也是从别人家买的,所以更贵。”
“你帮我找个门路。”
“这个容易,杭州府有四大绸缎庄,分别是聚泰祥、瑞丰祥、天益祥、红绡坊,历来织造局都是从这四家买锦帛布匹。”
“谁家的更便宜?”
“都一样!四家从不互相压价。”
张旭听了有些发愁,想想杭州布商如此和气,自己越发难办了,又沉思了片刻,他抬起头问:
“我打算自己织丝绸,你觉得怎么样?”
“也可以,不过你得先去湖州种桑树,然后养蚕,再把蚕丝运回来织布,杭州府大半的蚕丝都来自湖州,湖州的桑田有五成归杭州四大布商,另外五成归苏州布商。”
张旭越听越傻眼,人家连原材料都控制了,价格自然由他们说的算。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不是另辟蹊径的时候,可以先走花公公的老路,跟绸缎商拉上关系,然后再想变通的办法。于是吩咐道:
“驴子,你拿着我的拜贴去知府衙门找李大人,就说晚上我请他在丰乐楼喝酒。”
“马将军不在,谁给咱们写拜贴?”
“死脑筋,去找闫主簿。”张旭数落道。
二驴子闻言嘿嘿一笑,挠挠头说:
“把这老头给忘了。”
“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帮你写。”沈若兰插言道。
“你还会写字?”二驴子惊讶的问,随后称赞道:
“我就说沈小姐能文能武,比柳姑娘强多了。”
“柳姑娘是谁?”沈若兰惊问。
“以后您会知道的!”二驴子笑着说,匆匆出门去找笔墨纸砚。
沈若兰写的字很秀气,跟她的长相一样,都很漂亮。
二驴子眼巴巴的等着,直到沈若兰写完,轻轻的把墨迹吹干,才交给他。
这小东西走得快,回来的也快,仅仅两刻钟时间,又来到了后宅,干笑着回禀:
“将军,那姓李的打发人传话,说他病了,不能见客。”
“嗯!他还在记恨我。”张旭点点头回答,沉思片刻说:
“这人多半指望不上了,咱们还得自己找布商想办法,沈大小姐,这四大绸缎庄都是什么人在当家主事,各自有什么特殊爱好。”
“聚泰祥的老掌柜梁肃,年轻时候倒是爱好广泛,如今年事已高,只喜欢钓鱼,每天忙完生意,就去自家池塘里垂钓,很少见客人。”
“瑞丰祥的老掌柜已经离世,前年由少掌柜陆书简接了班,这家伙最是好色,杭州府有名的恶霸,比起我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天益祥的掌柜石作蜀,今年四十三岁,酷爱赌钱,倒是逢赌必赢,有些赌徒喜欢跟他交往。”
张旭正在认真聆听,见沈若兰的话突然止住,不禁好奇的问:
“还有一家呢?”
“红绡坊的顾掌柜,应该没什么爱好!”沈若兰眨着大眼睛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