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交易2
“何掌柜也是知道的,家父希望在下能考取功名,也好光宗耀祖,可惜在下却无法在县学录名,为了不让家父失望,这科解试我必须参加,不知万事兴能不能相助?”王秀没有说缘因,他相信何老道想知道,很容易打听到,既然何老道有帮助他的能力,索性挑明了说,不想浪费口舌。
岂料,何老道笑道:“老夫前日与左押司吃酒,听他酒后说了县尉事,小官人是受了池鱼之灾。”
王秀脸色大囧,没想到何老道已知道了,当即冷冷一笑,道:“一个恩赐的同进士,精虫上脑,断人前途,实在可恨。”
面对王秀毫不掩饰的恨意,何老道并不觉得奇怪,人之常情而已。士人都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是任宗皇帝劝学中所说,对于读书人而言,没有比阻碍科举之路,无故毁人前途再大的仇恨了,那可是比杀父夺妻还要不死不休的大恨。
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交集,便往死里得罪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县尉真的很不理智。他思虑再三,犹犹豫豫地道:“区区商水县而已,小官人应该往州里想办法。”
“可惜在下一介白身,哪里认得州郡诸位大人,这口气不忍也得忍了。”王秀长长一叹,似乎有万般哀怨。
何老道浑身一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暗骂道:这小狐狸明明是有求于人,还在此待价而沽。
“不过也好,断了几年的念头,也能沉下心读几本书。”王秀说着话,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何老道,慢慢说道:“上次何掌柜说,万事兴少东主过了一次解试,可惜无缘登第榜,还请何掌柜送与少东主,只要解决我参加解试,就可以少东主分享。”
何老道谨慎地接过带有火漆的书信,掂量还蛮重的,不禁道:“此事,老夫也能解决,何必。。”说到这里,懵然想到王秀就是妖孽般地人物,恐怕早已看不上他了,目光早就放在更远的地方。心下的确很失落,但又能怎样,是龙迟早要腾云驾雾,一飞冲天,绝不可能局限于小小商水。
想通了这一层,他也就释然了,成功的生意人,关键在于掂量轻重,做出最佳的投资。再看看王秀下面的举动,再决定讨要制糖方子的方式,转念间他叹道:“真羡慕王大官人,老夫家那逆子,能有小官人万一,我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王秀心念一动,笑道:“何掌柜家的哥,也是读书人?”
何老道苦笑道:“我家那小幺哥,不过是读死书的小子,恐怕解试又要无望了。”
“呵呵。”王秀爽快地一笑,道:“我那事要能如少东主认可,就请何掌柜家的幺哥帮忙。”
许诺?何老道眼前一亮,他瞬间坚定了自己的抉择,虽然还不知何事,却不能失去大好时机,王秀给他感官的冲击实在太大了,绝不能再错过了,他当即笑道:“老夫这就派人,快马送开封。”
“下午,何掌柜让幺哥过来,帮我整理一下。”王秀又稍作沉吟,道:“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望何掌柜成全。”
“小官人请说。”何老道精神大作,王秀越是有求于己,自己得到的好处越多,也说明对方的事越有把握。
“还请何掌柜。算了,待少东主回应再说。”王秀忽然改变主意,显然有所顾忌。
。。
王秀刚回到家,便看到一脸怒气的王成,正坐在客厅,谢氏神色忧虑地坐在一旁。
谢氏见王秀进来,便起身迎上去,焦虑地道:“大哥去哪了?你还要瞒你爹爹多久。”
王秀一怔,立即明白瞒不住了,看了眼王成对谢氏道:“娘,不过是不许参加解试。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氏无奈地看了眼王秀,目光中充满了不解,她不明白儿子为何不骄不躁。
王成脸色大变,胡须直抖,猛拍几案,厉声道:“商水县还有没有王法,县尉竟做出如此下做事,丢尽读书人脸面。”
王秀却淡然一笑,道:“爹,理由虽然牵强,但高升的确和我认识,手段是下作了点,却也恰当好处。”
王成一怔,让儿子取得功名是他最大的愿望,儿子一点没有寻回场子念头,难道已无心仕途?让他接受不了。当即怒道:“我就是拼了一条命,也不能让县尉猖獗。”
王秀眉头微蹙,冷静地道:“爹,这事你就别管了。”
王成没想到王秀会阻止他,儿子在他面前,可从来没有展示过如此自信和强势,哪怕是横空出世的商业天分,也不曾让他感受到其庞大的气场。但他面子终究挂不住,厉声道:“难道你无心解试?”霍地站起身来,手臂哆嗦地指着王秀,颤声道:“你。。你竟。”不过,他想不出什么可指责儿子的话,气的脸色发青,浑身颤抖不已。
谢氏生怕王成再昏过去,急忙扶住王成,焦虑地道:“官人,别动怒,听大哥好生说话。”
王秀很为难,他没法给王成说的太清楚,也不想让家人为他担忧,犹豫半天才道:“爹、娘,此时孩儿会妥善处置,你们就不要担忧了。”
“你。”王成心有怒气,刚想要发作,却想起儿子种种惊人之举,话到嘴边却已词穷。
“官人,你身子不适,就少说两句。”谢氏安慰王成,又对王秀道:“大哥,你爹爹也是为你好。”
王秀轻轻一叹,他最见不得谢氏的无奈,可以说给他最强烈震撼的,不是穿越到这个时代,更不是穿越的本身离奇,而是谢氏的舔犊之情,王卿苧的姐弟之情,还有有琴莫言的博爱之情。
他轻声道:“娘,你放心,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这点小阴沟里的曲折,还能难住孩儿。”
王成脸色极为尴尬,儿子在家境最为难的关头,展现出令他惊讶的智慧,他在欣慰之余,又生出一丝不甘心。王秀一己之力托起了整个家,被休的女儿更让他惭愧,以一个小女子在商贾面前游刃有余。
这年头,名声算个屁,尤其是在商贾行当里,你有能力赚更多的钱,那才是真本事,儿子、女儿恰恰做到了,让他这个当爹的无地自容。
唯一能做的,便是督促儿子用心读书,博取个功名,外人也会称赞他教子有方。可惜,出了县尉这档事,让他在惊诧之余生出急切之心,又险些昏晕过去,实在脸面无光。
却听谢氏轻轻一叹,轻声道:“大哥,你要有法子解决,也要给你爹爹说,免得他为你担忧。”
王秀无可奈何,只得道:“娘,孩儿心中有数。”
王成重重一叹,丧气地道:“你翅膀硬了,我也问不了你,算了,随你自己去做。”说罢,甩开谢氏,踉跄着向内堂走去。
“爹。”
“官人。”
“大哥,你怎能如此气你爹爹。”
王秀无言,谢氏第一次对他高声说话,令他的心很难受,但有些事,不到最后为免横生波折,他不想多说,即便是父母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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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沈默
王秀对老爹有些无可奈何,心理承受能力太差,顺境中自然能一帆风顺,轻易混到小康生活,逆境中却无法承受重压,自己这事要让他知道,恐怕担忧的连命都会丢半条。
估摸六七日后,时值盛夏,皎阳似火,好在李寡妇喜欢花木,两座宅院都是树木花草,尤其是牡丹种的很多,这可是既能自家观赏又能卖钱的好东西,宅院内的房屋墙壁上长满了蔓藤,人在屋内倒也清爽。
不过,制糖工场要搬到城北,王秀可不愿出什么岔子,随同大车一起搬迁,累的是腰酸背疼,汗流浃背,不得不逮着冷开水稀里糊涂地往肚里灌。
最后一台辊筒榨蔗机装上车,王秀如释重负,抹了把汗,对王卿苧、有琴莫言道:“好了,我该走了,你们收拾一下。”
王卿苧轻轻颔首,没有说话,有琴莫言倒是眨眨眼,那对醉人的小酒窝,带着迷人地笑道:“哥哥,我陪你过去。”
王秀深深看了眼那对高耸,粉色锦帛小胸衣若隐诺现,这丫头发育的真好,南无那个托佛,是夏天有罪,还是眼有罪,可能是柯尔蒙在作祟。
“这是体力活,你就别添乱了。”
“哼,第二次说话不作数。”有琴莫言白了眼王秀,模样甚是诱人。
王秀尽量不去看那祸水级的容颜,灿灿笑道:“怎么是第二次,我什么都没答应过。”
有琴莫言一掐小蛮腰,瞪着水汪汪地大眼睛,道:“不说这次,上次你答应我的糖葫芦,还没兑现。”
王秀一下想起来了,老脸一红,急忙迈开步子就跑,连声道:“下次,下次一定。”正到门口,却听王卿苧笑道:“你们这小两口。说错了,是。。”
他嘴角猛抽,被门槛一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门槛上。
“大姐。”有琴莫言俏脸微红,偷眼看着王秀狼狈而逃,回身轻轻拍了王卿苧一下。
“说错话了还不成。”王卿苧陪着不是,心下却暗笑,兄弟和有琴莫言,还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客厅内,谢氏和李寡妇看着这一幕,谢氏嘴角挂着和善地笑,道:“我家大哥,就是怕你家大姐。”
李寡妇不知心里什么味道,县尉那里也没有寻事,让她放心不少,女儿整天与王秀接触,作为过来人看恐怕是日久生情了,这可不是好事!
不过,王秀所展现的能力让他有点刮目相看,把王家从破产的潦倒中硬生生拔了出来,连何老道也舔着脸常往这跑,那可是连知县也大人礼数有加的人物,王秀能发家倒也不错,至少不会让女儿跟着受苦。
前几天,她偷看了女儿的账本,是王卿苧给的,可把她给吓了一跳,他惊讶地发现女儿私家竟有百余贯,这已经相当于她半数家私了!原本还担忧女儿疯疯癫癫,跟着王家姐弟终日混在一起,传出去对名声不好,看完账本后当即就愣了,女儿以五贯钱的本,几个月便生成百余贯,那王家会有多少?这可是一座金山啊!她的眼都绿了。
“这些孩子,真让人头疼。”她能怎么说呢,总不能和钱过不去吧!再说女儿和王卿苧在一起也没人说话。
谢氏看了眼李寡妇,笑道:“你家大姐也是少东主了,至少能管住我家那哥,别让他恣意作为。”
话中有话,就差说成为我家媳妇了,李寡妇何尝听不出来,不免苦笑道:“小妮子大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有我家大姐看着,谅他们耍不出花样。”谢氏知李寡妇但有什么,她又何尝不担心,万一出了点事,可措手不及啊!
李寡妇诧异地看了看谢氏,轻轻一叹,算是默认了,谁让王家姐弟有能耐,为有琴家带来巨额财富。
人,都是现实的,女儿能与王家姐弟走在一起,或许也是缘分!
王秀刚刚到了门口,便要小厮赶车子走,却见一行五六骑着奔驰而来,当先正是何老道,他摆了摆手,让大车停下。
几人纷纷下马,他扫了眼却见除何老道外,四人是家丁护卫打扮,只有一名白袍白巾,面如冠玉,嘴角带着骄傲微笑地年轻公子,能让何老道带路,小心翼翼地伺候,看来应该是万事兴少东主。
“何掌柜,在下王秀见过少东主。”他当先作揖施礼,面带矜持地笑容。
何老道没有想到王秀单刀直入,一点不按规矩来玩,惊讶的他却忘了介绍。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还礼道:“王家少东主,在下东京开封府沈默,表字识之,你我大可不必客气。”
何老道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上次少东主路过陈州,虽待人态度温文尔雅,却透着九分的傲气,哪里像现在这样温和,简直把王秀放在平等,甚至更高的的位置对待。
想想,算算时间,王秀的一封书信竟能让少东主看过,立即兼程而来,可见王秀必然有惊世骇俗举动。不然,见多识广,富甲天下的沈家长嫡孙会眼巴巴赶来?他信心遽升,对小儿子能跟随王秀有了极大的庆幸,更庆幸自己这笔投资还真有眼光。
同时,他也打定了主意,如果沈默认同了王秀,在商水县谁敢动王秀,他必不让谁好过,也绝了谋夺黑糖脱色方子的心思。
“在下尚未取表字,识之兄见谅,在老兄面前我又岂敢成东主,这不是夫子门前读孝经,被人笑掉大牙嘛!”
王秀的话,再次让何老道震惊,初次见面才两句话,就称呼表字,还轻松地打趣,不知是策略还是无知,万一惹少东主不快,那可就画虎不成反类狗了,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第一次感觉肝儿颤。
沈默眼前一亮,跟他交往的,哪个不是名门子弟,寒门见了他哪个不是唯唯诺诺,伸展不开手脚,即便是饱学之士,士林青年俊杰,也不得不委屈三分与他客客气气。
哪见过王秀这样不卑不亢,话中不失风趣幽默,顿时好干剧增,眉宇间的傲气去了三层,和颜悦色地温声道:“那我也就不见外了,看了老弟书信就连夜赶来,连饭也未曾吃,在老弟的地盘上,你怎么也得尽地主之谊吧!”
何老道已经不再惊讶,不要说王秀的表现,便是少东主的随意,开口风趣地讨饭吃,便让他丧失惊讶的能力,就不要看那四位脸上的古怪了,估计第一次见少东主如此作态,他们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可是穷人啊!识之兄这是杀贫济富,很不地道啊!”王秀态度不失幽默,既然沈默是性情中人,他又何妨过分拘谨,让别人看轻。
沈默呵呵笑道:“远来为客。”
“商水县比不得东京,连州治宛丘也比不得,粗茶淡饭的倒是有,那我就请识之兄一杯水酒,一碗素面。”王秀洒洒脱脱,满脸笑容。
“此君子待客之道!”沈默温和地笑了。
这还是财大气粗的少东主吗?何老道迷茫了,家丁护卫也迷茫了,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人,有时候就难怪,有的共事一生,却毫无缘分,私交泛泛,有的就那么一眼两言,便如知己老友,用句不好听的话,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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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在一处干净简朴的街坊小酒馆,王秀招待了沈默。
酒馆虽说是干净,却颇为简陋,寒酸程度让何老道与四名家丁护卫不忍睹,甚至猜想少东主会勃然大怒,然后拂袖而去,不待这样寒惨人的。
让他们很失望,也万分的诧异的是,只有一壶浊酒,两个素盘外加一尾鱼、一盘白煮触汁猪肉。
沈默却吃的津津有味,尤其那碗酱拌面,沈默是大快朵颐,连声称好。
王秀始终神色平淡,不以沈默高兴而兴奋,仿佛一位多年的老友,偶尔聚在一起,波澜不惊。他并没有刻意为之,绝不是有富贵人家弟子,吃到外郡县民间小吃便兴致勃勃,这种肤浅的道理,在他看来,这都是小说中杜撰出来的。
连天子每年也要春耕做样子,就别说那些官僚贵族子弟了!万事兴之所以数十年兴旺,沈家从质库逐渐扩张,他们可以培养的核心族人,绝不会是废物。
他之所以请上这顿,就想看看沈默为人,如沈默没有一丝犹豫,他会立即断绝来往,最起码不会拿出真家伙,人城府深不可怕,可怕就可怕在,不得不与城府深,有着绝对财力的人打交道,那可是连骨头都会被啃光的。
至少,沈默让他有些满意,当他看到白肉的那一瞬的蹙眉,并且苦笑道:“白水煮肉,实在难以下咽。”
王秀的戒备之心放下三层,沈默没有完全隐瞒自己观点,就说明此人至少带有几分诚心而来,只要把利益控制得当,相信会有皆大欢喜的局面,想想心下释然。
“尝一点,看看滋味如何?”
沈默怪异地看了看王秀,似乎鼓足了勇气,加了一块瘦一点的白条肉,沾了点调料,慢慢放在嘴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慢慢地咀嚼,做好了一旦不行,立即吐掉的准备。
“滋味如何?”
“原本以为清水白肉无味,哪里想到另有蹊跷,肥而不腻,要不蘸着调料吃,绝对是原滋原味,后悔上次没有过来品尝。”沈默似乎回味悠长,把剩下的一口吃进去。
一语双关,表示遗憾上次失之交臂,很委婉却无道歉,王秀淡然一笑,又不欠谁什么,有何道歉?
“用水把肥油都煮出来了,自然肥而不腻,不过常吃就没味道了!”王秀呵呵一笑,道:“酒足饭饱,我要先去场子里看看,识之兄一起去可好?”
“这是当然。”沈默很知趣没提它事,还不到时候嘛!
酒足饭饱,他们一起来到县学旁的仓储所在,十台辊筒榨蔗机整齐地排列在屋内。
不仅是沈默,连何老道也是第一次见,仅有三四个小厮,一台机子两头牛干活。不过,随着两人不断地续甘蔗,甘蔗汁流入大缸内,一人不断向另一个大缸里,送甘蔗汁熬糖,四个人正好一套班子,有条不紊。
“这便是辊筒榨蔗机?”沈默仔细观察一阵,叹道:“甘蔗无需切成小块,洗干净直接投入,不需要太多人力,而是用机括用牛力带动。”目光落在王秀脸上,正色道:“老弟真是人杰啊!”
何老道的震撼不小,他是老经济了,一眼就看出其中商机,关键是效率的提升,牛代替人力,还不需要把甘蔗切成小块,又剩下大把时间。
“一台机子,最多两人便可,太奢靡了!”沈默到底是商人世家,从小就被熏陶最小的代价,产生最大化的利益,比何老道的眼光更贼。
王秀轻轻一笑,开心地道:“识之兄好眼光,可惜缺少人力,不然十台机子全力以赴,才能供得上黑糖脱色,要在水利便利之地,两人操作就行了。”
沈默点了点头,玩味地道:“看来老弟并不在乎这些。”
“连同脱色技术,早晚要推广,我全给交给家中大姐打理。”王秀说的很平淡,似乎一点也不在乎。
娘滴!白糖都被他卖到五百钱,王秀竟然满不在乎,何老道一阵眼皮子跳,也不忌惮沈默在场,急忙道:“我分店可以联合,在他们尚未做好准备,便大量生产。”
沈默看了眼何老道,并未说话。
王秀轻松动地道:“既然何掌柜说了,也好!不过要赶紧储备甘蔗,招募人手,我那还有六七十个机括,可以组装机子,你可去寻我家大姐商谈,到时候一起脱色制造白糖。”
何老道大喜,沈默却眉头一动,知王秀在显示诚意,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王秀已看不上制糖技术,手中必然还有更好,从备下六七十个机括,可以看出来,抢占市场先机并非技术保密,有些东西你是住的,那就大量生产,夺取最大的份额,然后再从别的地方赚钱。
“这些白糖,全部储存起来,够了万斤再运去开封,万事兴用每斤三百五十钱收购。”沈默心下计较,决定提前投资。
王秀颇有意味地笑道:“那就谢识之兄了,再有好玩的杂学技术,我家大姐自然会和万事兴合作。”
何老道大喜之下,又有些凄然,有沈默的这句话,他与王家平等交易地位,下降到一个联络人的角色。
二人出了场子,便要向回走,却恰恰遇到钟离秋,依旧是一身白袍,提着一罐酒,慢悠悠地向县学而去。
王秀急忙迎上去,躬身作揖道:“学生见过先生。”
钟离秋扫了眼众人,才淡淡地道:“无须多礼,你家铺子不开了,害得我还得去别家买青花烧春。”
王秀一阵赫然,这位县学教习还真幽默,未等他说话,沈默疾步趋上,脸色有几分忐忑,却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学生,见过先生。”
王秀一怔,他没想到沈默竟对钟离秋恭敬有礼,不由地对钟离秋身份又多了几分好奇,如果说钟离秋让县里大户恭敬那也就罢了,连万事兴少东主也恭敬有加,这就成问题了,对方在鸿学大儒中,并无任何的名声啊!
钟离秋淡淡地瞥了眼沈默,似乎没有认出对方,目光扫过何老道,道:“小官人无须多礼,在下不过一县学教习。”
何老道无奈地摇头拱了拱手,有少东主在,还轮不到他说话。
沈默尴尬地一笑,仍口气恭敬地道:“数年前,学生曾聆听先生教诲,家父对先生也是敬仰有加。”
“哦,看我这记性,小官人应是万事兴沈老的后人,不必多礼。”钟离秋似乎想起了什么,口气稍有温和,但他的态度依旧保持距离。
沈默松了口气,热脸贴冷屁股可不好受,好在对方总算认出自己,笑道:“来的太匆忙了,这不,学生刚到商水,尚未拜访,还望先生见谅。”
钟离秋仿佛并不关心,点了点头,目光却看着王秀,玩味地道:“大郎这几个月,倒是搞的有风有色,没看出来你竟有这等能耐。”
王秀一阵尴尬,舔着脸笑道:“这都是看些杂书,偶尔琢磨出来的小门道,实在不入先生法眼。”
“不要轻视杂学,你口中所谓的杂学,才是正经地惠民方子,远胜于那些迂腐高论。”钟离秋似乎有点兴趣。
“学生受教了。”王秀恭恭敬敬地作揖,忽然间,他心念一动,道:“学生与识之兄共同撰写‘心学正论’一书,待书册刊印成册,还望先生指教。”
钟离秋一怔,颇有意味地看了看王秀,又看了看沈默和何老道,似乎有些明悟王秀为什么让他指教,意味深长地笑道:“大郎有今日成就,果然人不可貌相,世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外乎人心善恶所致,学以致用,大善。”
王秀见钟离秋玩味地笑容,明白其已知他意图,老脸微赫,谦恭地道:“谢先生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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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沈默的疑问
当沈默应约来到王家,他和王秀一齐进了房间,何老道在客厅,由王成陪着说话。
“何掌柜,万事兴的少东主。这,不知所来商水有什么事?”王成心里拿不准,堂堂的大商行少东主,竟然凭儿子一封书信,日夜兼程而来,刚刚到了商水就和儿子一头扎进房间,半天不见动静,他真的放心不下。
何老道何尝不是有千万道疑惑,但他是有利益在身的,一直在忐忑不安,希望有令他满意的结果出现。
外面,王卿苧颇感兴趣地偷看,却被谢氏拉过来,道:“大姐,你个妇道人家,趁什么热闹。”
“娘,这可是万事兴的少东主,天下最大质库的未来继承人。万事兴,万事兴啊要能得到万事兴支持,咱家的生意可就一帆风顺了。”王卿苧一张巧丽脸蛋,激动地发红。
谢氏一生都操劳家事,哪里明白儿女心思,没有夫家的牵绊,女儿在儿子的牵引下,心早就飞翔在天空。
见女儿美目发光,不禁暗叹,是不是该给女儿物色个婆家了,反正现在王家也是中资大家,有人愿意续弦王卿苧。
王卿苧正在琢磨王秀与沈默,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二人进来时,仿佛一对经年老友,沈默也很有礼节地以晚辈礼,见过王成和谢氏,表现出令人心折的风度。
说她芳心不动那是玩笑,却知自己身份,既然有自知之明,被王秀引导出来经商天赋的她,算盘自然打在万事兴上。
沈默来的低调,但却避不开有心人,李寡妇带着有琴莫言过来。她是轻车熟路了,王家也不避讳她,刚进来就看到厅子里坐着王成、何老道,还有四名家庭护卫打扮的人,看着四人虽是下人,却实实在在在何老道面前坐下,一点也没有谦虚的味道,倒把她吓了一跳。
转到小院里才看到谢氏和王卿苧母女,李寡妇神秘兮兮地道:“谢娘子,府上来谁了?怎地连家丁也登堂就坐的。”
谢氏无奈地看了眼李寡妇,轻声道:“是万事兴的少东主,沈家小官人。”
“乖乖,这可是富甲天下的小官人,人家怎么来你家了?”李寡妇似乎胸大无脑,冒冒失失来了句。
谢氏愕然苦笑,王卿苧一脸的鄙夷,有琴莫言恨恨白了眼李寡妇,气鼓鼓地道:“娘,人家与哥哥认识,自然能来。”
李寡妇似乎回过味来,话说的有点大条了,尴尬地笑道:“倒是我浅薄了。”
“大姐,他们在说些什么?”有琴莫言轻声问王卿苧。
王卿苧秀眉微扬,道:“不知道。”
“你去多久了?”有琴莫言微笑问道。
“好大一阵了。”
“没有送茶水?”
“刚来就进去了,没来得及。”王卿苧说着,心中一动,转首看着洋溢两个甜甜小酒窝的有琴莫言,‘啐’了声,轻声道:“好个鬼丫头。”
。。
王秀的卧室兼书房,的确是朴实无华,用简陋寒酸形容也不为过,虽说挣了不少钱,却没有时间却享受,一切都是快节奏的。换句话说,他并不认为自己成功,一切才刚刚起步,远没有到他所预想的地步,人一旦贪图享受,路也算是走到头了。
沈默并未因为陋室而不悦,更没有哪怕是一丝轻蔑,他冷静地何王秀交谈,当看到一部分书稿,目光立即迸射出炙热的光芒,一页一页细细地看,几乎忘了时间的流逝。
“老弟真是能人所不能,这就是心学?”沈默看完第十页纸,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长长一叹。
虽然是区区十页纸,聊聊三千字,却让他眼前一亮,王秀的学识思路脉络,逐渐展现在他心中。
沈默的震撼和感慨,在王秀意料之中,要是沈默看完三千字没有任何表示,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心学是明代王守仁集儒学大成创下的一门学说,甚至可以说独立于儒学之外的学术,直接对格物致知开火,强调‘致良知’,对程颐的格物致知,应该说是朱熹的大乘理学强烈轰击。
“不过,时下朝廷诸公,讲二程学说者颇多,恐怕心学一出,士林会有轰动,那时就不得安生了。”沈默身在东京开封,又是大商贾世家出身,考虑问题那叫慎密长远。
王秀既然敢拿出心学,当是考虑到社会的影响,肯定有非难,甚至会有学术攻击,但那又怎样?心学是他以王守仁学说精华,融入后现代的研究结合而成,可以说是相当完备的学术体系,他有信心征服人心。
不过,沈默的谨慎让他很满意,一个不会被利益冲昏头脑的人,绝对是只得成为朋友的人。
“识之兄,江山代有人才出,你屈从古人,能有什么作为?岂不闻南山有鸟,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道理。”王秀笑了,笑的很干脆。
沈默稍加沉吟,脸色有点吃味,道:“老弟说的倒是有理,要么默默无闻,要么一飞冲天。”
王秀淡淡一笑,感到沈默左右不定的心理,平静地道:“怎么样?”
沈默冷不防浑身一哆嗦,脸色变了几变,急忙道:“在下着像了,但还有一个疑问,请老弟解惑。”
王秀轻轻一笑,颔首道:“请讲。”
“老弟凭借心学,足够让朝廷征召特奏名进入殿试,何必在意区区解试?”沈默的双目紧紧盯着王秀,仿佛要看透对方的心。
王秀眉头轻挑,轻松地道:“人生乐趣在于步步争取,靠着一篇文章,得到天子的恩赐,太没意思了!”
他又何尝不想一步登天,但天下没有掉下来的馅饼,有时候根基不稳,爬得越高摔得越狠,一步步来打实基础,对人生发展并无坏处。
之所以借用后世心学,他也算是投机取巧,但他对心学有相当的理解,可以说有很多自己的东西,并没有多少愧疚之处,拉上一位有实力的伙伴,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并不是仅为了一个名额,那县尉和何老道仅仅是一个契机,他趁势引入外援的机会。
“老弟倒是好志向。”沈默倒是大为感叹,他深蕴经营之道,商人虽有投机取巧,但归根结底还是一步步积累,实质上并无投机取巧的可能,正如他的家族是经过三代人的打拼,才有今日之辉煌。
王秀切了切牙口,笑道:“志向不志向的,太虚无飘渺,抓住眼前才是关键。时不我待,还要甄别对错字,犯禁字句和排版印刷,要干的活一点不少。”
“老弟说的通透,说句实话,在下也是看利之所在,既然老弟信心十足,那我何不搏上一搏。”沈默畅快地大笑。
王秀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沈默,对沈默袒露心扉并无其它想,反倒觉得对方坦诚,这是合作的良好开端,如果遮遮掩掩,反倒让人不会安心,当下笑道:“那就搏上一搏。”
沈默爽朗地笑了,作为一个名不见经史的人,他全然没想到,今天他与王秀的坦诚对话,对他,对他的家族,甚至他对后世的影响,有何等意义!
“咚、咚、咚”外面,想起了敲门声,打断了二人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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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人心人性
既然王秀和沈默商定,二人又不是迂腐之人,说干立即就干一点也不墨迹,彼此对对方的果断颇为欣赏。
唯一有趣的插曲,王卿苧和有琴莫言,一人端壶,一人端杯进来,沈默眼前一亮,虽然掩饰的很好,神色却不由自主地变了!至于是哪位,只有他心中有数。
沈默身为少主,当然不能亲自干,王秀作为撰写者,在沈默的坚持下,也不能亲体力行,只能让何老道亲体力为。
何老道堂堂一位掌柜,此时也没了一点脾气,他摇身一变成了帮闲小厮。当然,能给少东主服务他是非常地乐意,在王秀的要求下,书稿上部氛围三段,分别请一些老书生检校,修改违禁字句,倒让他和沈默暗自佩服不已,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的人永远值得合作。
再说,他的小儿子何为也参与其中,虽是只是跑跑腿侍候沈默,但也能把名字加在后面,从此就是儒家子弟,足够他合不上嘴了。
沈默便在商水县最好地客栈暂住下来,他按耐不住激动地心情,每天都要去王家,看看校稿的进度。
何老道很奇怪,王秀的那点东西,怎能让眼高于顶的少东主,还如此推崇王秀,连儿子每次回来都兴奋不已。
他悄悄向儿子打听,得到地是鄙夷地目光,当看到儿子默写出的几段文字,也算是通晓经文地他,一下明白了。知道王秀和沈默在干什么,他的目光遽然间炙热非常,当天就去了沈默那里。
沈默眯着眼,听完他的讲述,面无表情看了他半天,才答非所问地道:“听说你与王家合作的倒是愉快。”
何老道也是老于世故,尚能做到面不改色,他在讨好似地,委婉地说出心下想法,却不见沈默有任何回应,这样他心底有点拿不准,只得道:“王家的新鲜物件层出不求,如白糖的市价极好,他有改良了黑糖制造技术。”
正说着,忽然发觉自己千算万算,忘了算和王家买卖是他自家的商铺,而非万事兴质库,脸色顿时煞白。
“你倒是好眼光。”沈默笑眯眯看着何老道。
此时,何老道后悔地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精明如斯地自己,怎么忘了这茬。少东主或许也看不上,但要联想刚才的话,那他何老道就是奸佞小人,一个吃里扒外的掌柜,他想想都一身冷汗。
“王秀倒是果断之人,你能让他走我的路子,可见你心里还是公心的。”沈默淡淡一笑,挥了挥手,懒散地道:“好了,你先去吧,我也要去王家看看。”
“是。”何老道松了口气,满心悔恨地退了出来,暗骂自己怎么那么糊涂,想在少东主面前献功,被蒙蔽了心窍,竟然没有考虑到少东主的心思。
很明显,少东主放过他了,应该说是他那点勾当,还不入人家眼界,真正吸引少东主的还是王秀。
任何人真是没法比,看来自个还是悠着点,安安稳稳侍候着,别再被利益所蒙蔽,做出得不偿失的事。
何老道走后,沈默在房中独尝清茗,沉默良久方才起身,在一名家丁的陪同下,骑着一匹枣红色河曲马,优哉游哉去了王家。
近日来,陆家父子有些唉声叹气,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王家能东山再起,白糖生意搞的有声有色,区区一斤白糖竟五百文,这是什么概念啊!
陈州楮币与京畿相同,一贯是一千钱,半贯一斤白糖,三十余文一斤黑糖,差价显而易见,连陆大有也有些后悔,若是当初没有考上陆家,没有针对王家,没有羞辱性地退婚,恐怕他也能从中分一杯羹。
“爹,可恨那王大郎,竟让他投机取巧,连张家也忍气吞声”陆天寿很不甘心,恨恨地道。
陆大有瞥了眼儿子,暗自一叹,儿子还是太幼稚,很多事想的太浅,但他何尝不是,短短几个月就在王邵被陆天寿收拾后,竟变得跟神仙一样。
陆天寿又道:“前些日子,张启元频频来访,这可好了,不见人影也不提婚事。”
陆大有阴沉着脸,道:“没看到连万事兴的少东主也来了,王家不知走了什么运道。”
陆天寿一听,脸色一变,恨恨地道:“不就是白糖嘛!算他王家走狗屎运。”
陆大有看了看儿子,慢吞吞地道:“我看未必,万事兴靠质库起家,王家这点玩意还惊动不了高层,其少东主前来,每日都去王家,保密甚严,恐怕另有企图。”
“他们能有何企图?”陆天寿问道。
陆大有没好气地看了眼儿子,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莫要惹祸上身。”
万事兴质库,哦,应该说万事兴商行准确点,那可是绝对的庞然大物,沈家以质库起家,涉及很多行当,分店都开到杭州去了,人家的钱不比皇室少,你去过问他少东主的私事,那不是找死嘛!他觉得有必要警告儿子莫做傻事。
陆天寿缩了缩脖子,他也不是傻瓜,万事兴少东主可不是他能得罪的,没看到连知县大人也去拜访两次,县尉更是没了脾气,他算哪门子葱。
“爹。”陆家小娘子匆匆进来,当即给了陆天寿个白眼,道:“张家为何还不提亲?”
陆天寿低下头,暗骂妹子不要脸,哪有女子急匆匆要嫁人的,你就是再急,也不能说出口啊!
陆大有灿灿地道:“快了,就快了。”
“莫不是张家怕了王家,要悔婚不成?”陆家小娘子不愿意了,她一门心事落在张启元身上。
“过两日爹爹就去张家一趟,把事给定下来。”陆大有没办法,谁让他宠这个宝贝女儿呢!
“妹子,不要烦爹了,赶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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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沈默刚到了王家门前,便看到有琴莫言,笑眯眯地挎着精致地竹篮,来到他身边,不禁笑道:“小娘子这是找谁去?”
有琴莫言白了眼沈默,她对万事兴少东主没有什么概念,甚至有些怨恨这个人,把哥哥的时间都占用了,连她也搭不上边,哪里会有好气,生硬地道:“爱找谁找谁,不关你事。”
沈默乍看那对小酒窝,不禁眼前一亮,他做为少东主,身份高贵,在圈子里哪个女子不对他含情脉脉,期望得到他的亲眯,就算不能成为侍妾,也能得到巨大的财富。
有琴莫言那一眼,彻底激起了他心底的那抹纯真,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让他停住脚步,痴痴地看着有琴莫言娇俏的背影进了门,久久地不能释怀。
“小官人,小官人。”跟在后面的家仆,见沈默痴呆模样,有了几分了然。
“哦,你且回去,我还要呆上一阵。”沈默有些尴尬,二话不说大步向门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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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望族子弟的不幸
王家早就把后院当成了工作间,几位县里的老书生集中一起,一张张反复地校阅文字。
沈默轻轻进了屋,却看到有琴慕言给王秀端出清茶,就在王秀一旁静静地呆着,没来由地心中一紧,脸色有些苍白。
“识之兄来了。”王秀偶尔抬头,看到了沈默。
沈默的目光扫过有琴莫言,挂上温和地微笑,走过来道:“今个来晚了,进展如何?”
“过两日就差不多了,文字上决不能马虎大意。”王秀显得有些疲惫,但精神头很好。
“哥哥,我把茶放着了,要多喝些,不要太勉强了。”有琴莫言看了没看沈默,把茶水放下,收拾竹篮就要退下。
“有琴小娘子,怎么这么快就走?”沈默见有琴莫言要走,急忙开口。
有琴莫言看了眼王秀,脸蛋微赫,却没有说话,只是在沈默眼中,她的双眸有丝丝期盼。
王秀全身心都关注在书册上,这是他的希望,更是他要摆脱困境的重要途径,不能容半点马虎,闻言只是笑笑,道:“妹子,大姐那边还在找你,还不快去。”
有琴莫言俏脸黯淡,满是失望,轻声道:“我去看看大姐,别太操劳了。”
沈默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友琴莫言离去,心中真是打翻了五味瓶。
“识之兄,你来看看。”王秀对有琴莫言的温柔有点奇怪,但他并未特别关注,把二十余页稿子递过去。
沈默接过来坐下细看,却久久静不下心,满脑子有琴莫言委屈的模样,让他怜惜万分,暗自责怪王秀不懂风情。
王秀也够冤枉的,从来到这个世界,便面临一个又一个危机,为了她和家人的生存,他必须要掌控自己命运,至少让自己成为一颗强大的棋子,能让棋手看入眼的棋子,才能更好地生存下来。更何况,现在是政和七年,恐怖的女真狂潮将会在八年后席卷而来,繁华的中原将是一片狼藉。
每次一想,他都全身打个冷战,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只愿能保护自己的家人,让他们过上好生活,怎样去保护?有了实力才行,有实力不光是金钱,最重要的是取得政治地位。
沈默平静了心情,拿着稿子粗略一看,思绪回到稿子上,道:“好啊!还是老弟想的周到,嗯,我看过两天校对好了,拿到东京刊印比较好。”
王秀玩味地看了眼沈默,淡淡地笑道:“东京印刷的确好于小小商水,但还是暂时商水印刷第一版妥当。”
“哦,这是为何?”沈默倒是颇感兴趣。
王秀撇撇嘴,道:“饭要一口口的吃,层面抬高恐怕应付不过来,还是先看看苗头,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
“老弟,你太谨慎了,依我看心学正论观点新雅,引起争论很平常,往往引起争论才能有巨大的收益,我害怕士林反应平平。”沈默不同意王秀的主张,他从商业角度考虑问题,也掺杂这对士林的理解。
王秀摇了摇头,决然道:“不妥,这和经商是不一样的,经商不过数倍之利。”话悠然而至,他站起身不再说下去,而是慢慢向外走去。
沈默放下书稿跟了出去,道:“老弟既然要搏,何不放手一搏,做小女儿状却不好。”
王秀白了眼沈默,暗自叹息,自己要有沈默那样的本钱,当然会放手一搏,最少还会是个富家翁。但是,他却没有资本,就算是拉上沈默,二人之间一见如故,他也没有资本在背水一战中不计后果,万事都要未雨绸缪,没有相对的把握,决不能贸然行事。
“去东京刊印,对老弟的好处极多,人生乐在一搏,老弟何尝不是在搏。”沈默一脸笑眯眯地,充满了诱惑。
王秀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一笑,道:“这几日大姐那生意不错,识之兄提到东京,小弟就想起大姐昨个说的人事,她要能去东京开个铺子,我还笑她能把商水的生意做好,就是能耐了,别整天做非分之想。”
沈默眉头一动,笑道:“大姐倒是好志气,一个妇道人家敢作敢为。嗯,如今老弟秋闱应试名籍要解决了,一旦心学正论横空出世,足够天子征召特奏名了,到那时和叔伯等迁居东京,凭大姐兰心蕙质,还愁营生会小。”
王秀咂咂嘴,暗赞沈默真他娘地聪明,三言两句的,借着他的话把自己给堵了回去,又给自己画了个大大的画饼,笑道:“还没有多谢识之兄,要不是你我可就耽误解试了。”
“区区小事,不过是知州大人给州学教授知会一声,商水县哪个敢推三堵四。”沈默笑咪咪地,语气却充满了霸王八之气,道:“再说了,那也是泼皮无赖肇事在先,你护卫有琴小娘子无可厚非,至于杀人嘛!人家壮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干卿何事?”
王秀听的头头是道,正要谦让两句,却听“就像蔡公相,数次罢黜致仕,而大蔡相公居大学士,要真论起是非,公相被罢,大蔡相公也罢了算了,哪有今日父子一门富贵的道理。”
他摇头笑了笑,不置可否,却隐隐对蔡京有了一些兴趣,犹豫着道:“识之兄对蔡相公倒是熟稔。”
沈默呵呵一笑,轻松地道:“家中经商,岂能不与当朝诸公交好,不过嘛,公相实在结交不上。”
王秀点了点头,自古官商一路,你家业再大,哪怕是富甲天下,在君权集中的时代,也不可能与朝廷抗衡,除非进入所谓的资本主义,形成一个新兴利益阶层,并不断发展壮大到一定程度,才能与之抗衡甚至操纵政权。
沈家看是风光,在地方上连知州也得给几分颜面,但东京开封府是什么地方?那都是当朝顶级权贵聚集的城市,恐怕沈家也得去巴结一些真正的世家,也有很多不如意的事。要不然,沈默也不会看到心学正论,立即南下并住在商水,与他称兄道弟,其乐融融。
不过,他对沈默感官是很好的,此人虽有商人的势利,更极富野心,但为人却非常的现实,知进退、懂轻重。
“这年头干什么容易啊!做人更不易。”
沈默一怔,诧异地看着王秀,这话平平无奇,却触动他的心思,沈家发展到今日,三代含辛茹苦,何其不易,游走于世间,旁人眼中是富甲天下,孰知大家族中的他过的却如履薄冰,不禁轻轻一叹,道:“知我者,老弟矣!”
王秀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几代人传承的大户世家,没有勾心斗角那才是怪事,那些直系旁支子弟哪个不是野心勃勃,沈默虽是直系嫡传,却也不可避免地处在风浪尖上,取得实实在在功名,才是最好的附身符。
他淡淡地笑着,等待沈默的话。
“不瞒老弟,凭我家事用些手段,取个同进士不难,但那又能怎样?”沈默无奈地笑了。
同进士,不过是安抚屡次不第贡士和举子的,没几个人能看得起,有些心高气傲的士人,甚至连赐进士出身都觉得耻辱,就不要说同进士了。王秀有些明白,沈默为何要在东京刊印,看来这位少东主很有急切的盼头。
沈默何尝不想立即会东京开封府刊印,从而一举成名,彻底稳固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但他非常清楚,学问是夺不走的,王秀并非何老道说的那么简单。
“识之兄,我有个想法,不知你能不能同意?”王秀瞥了眼沈默,似乎下了个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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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王秀的谨慎
“还望老弟不吝赐教。”沈默的目光有犹豫,更有期盼。
王秀稍加沉吟,道:“书册还是在商水刊印,先印五千册投入陈州市面,毕竟咱们不是为了赚钱,少量的书本由识之兄带回开封.”
“这.”沈默眉头微蹙,这不跟没说一样。
“书册发行后,再由小弟整理稿子,形成与书册不同的小篇,分期开封颇有影响的小报投稿.”
王秀还没有说完,沈默眼前一亮,他是聪明人,一瞬间把握了关键,抚掌笑道:“妙,妙啊!”说着,目光玩味地道:“老弟真是谨慎啊!用小报连载,慢慢让人接受,还吊人胃口,不温不火,实在是妙。”
...
有琴莫言却和王卿苧在一起,帮着王卿苧在捋着黄泥水,有几分不解地道:“大姐,每次都要那么多黄泥水,难道也是这是原料?”
王卿苧莞尔一笑,轻声道:“这是一道工序,少了它便出不了白糖,都是些霜糖而已。”
“就这么简单?”有琴莫言兰心蕙质,闻言立即有所理解,白糖制作主要是黄泥水。
王卿苧心中一动,王秀专门交代过,方子绝不能在短期内让第三人知道,她也明白其中巨大的商机,每次都是他一个人在屋里操作,黄泥水很容易制成,也不甚引人关注。
有琴莫言让她喜欢,也早把其看成了弟媳妇,但兄弟的话却不能不放在心上,她不能轻易透露,只得笑道:“傻妹子,天下哪有那么简单的,要单凭黄泥水子,岂不是人人都会了,咱们也不用吃黑糖了。”
此话虚虚实实,有琴莫言也不相信,一斤百余钱的白糖,竟用黄泥水滤出来,那也太坑人了,她脸蛋松了下来,笑道:“看来都是哥哥配的秘方?”
王卿苧神情有些不自然,道:“那就不知道了,秀哥儿神神叨叨的,整日里也不知在干嘛。”
“哥哥可是再做大事,不然万事兴少东主,能眼巴巴天天过来。”有琴莫言眼中冒出小星星,似乎充满了向往。
王卿苧笑眯眯地,轻声道:“好了,快帮我把谁兑进去,还不知他们会校对到何时。”
有琴莫言笑道:“哥哥可真有学问,我偷偷看了几页,回想起来很有道理。”
“妹子读过书?”王卿苧倒是一怔,一双秀目盯着有琴莫言。从前,在她未出阁前,王家和有琴家虽是邻里,但往来并不频繁,尤其李寡妇男人过世,更加忌讳与男人来往。
有琴莫言眨了眨眼睛,道:“是啊!娘说女儿家认几个字,会读书不会吃亏,我才上了几年蒙学,后来自己在家看书练字,一直没有断过。”
王卿苧眼前一亮,一边调着桶里的黄泥,一边欣喜地笑道:“没想到妹子还是位才女。”
有琴莫言脸蛋威赫,娇羞地道:“大姐,你也来取笑我。”
“既然你也能读书,为什么不去帮忙校稿?”王卿苧似乎想到什么,眸光流水,脸色玩味。
“我不过认得几个字,人家那可都是些老先生。”有琴莫言看王卿苧目光有异,芳心莫名其妙一慌。
“那些.”王卿苧眼角闪过一抹不屑,淡淡地道:“要是都有真才学,就不会窝在商水县了。”
有琴莫言捂着嘴,惊讶地看着王卿苧,连忙道:“可别被哥哥听到,这些日正用到那先生们。”
王卿苧毫不淑女地笑了,道:“不想妹子好奸猾,得了,我有法子了。”
“大姐在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王秀与沈默便携手到了县学,一起进了钟离秋简朴的住所。
受教三年,王秀第一次踏足钟离秋住所,他从自己的感触、别人的礼遇中,感受到钟离秋的不凡,却从没想过靠近,这是‘他’的失败,他深感为耻,决不能让机会擦肩而过。
此时,他气定神闲地等待,并没有任何的不安,反倒是沈默,神情间稍有忐忑。
钟离秋完全被文章所吸引,几乎是品读性地在看,越是回味越感觉奥妙无穷,整整半个时辰,要不是王秀连续夸张地咳嗽几声,他还沉浸在其中。
“几月前,听大郎论学问,还记得心乃万物之本,一切皆空,今日所论精妙如斯,令人叹为观止。”
王秀早就从沈默那知道了钟离秋的往昔,这位温文尔雅,不温不火的县学教习,却有令人身为惊讶的身份,难怪连知县也礼敬有加。
嗯!是礼敬有加,并非是单纯的客套。
蔡京蔡相公曾经的幕僚,当年以青年俊杰入朝廷,茶法,大钱无不出他酝酿出来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离开京城定居商水,这是沈默的说法,王秀相信却不完全尽信。
“先生过誉,学生不过在讨论学问。”王秀回答的得体不失恭敬。
钟离秋淡淡地一笑,道:“书中新意很多,我也有很多不解的地方。子曰未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故君子务本。书中有庶民可监督大官,这不是伦常大乱,和那武周之世来俊臣当道,放置铜厢投书检举有何区别?”
王秀淡然一笑,道:“先生,五伦之中有君臣之义,未闻有流官和庶民之别,秦废分封立郡县传至今日,就是能者上庸者下,国朝无论贵贱,一旦登龙飞榜,一朝为天子门生,官与民不过旦夕之间。”
“上古圣君置百官,并不是用来奴役百姓,而是用于勘察秩序,让百姓各得其所,监控黎民,实际上是官民一体。后世因循变化,最终导致士大夫高高在上,与圣人之意远矣。先生是想,何为士大夫,无非是天子门生,天下士农工商,释道门人都能博取功名,一朝跃龙门皆为士人,又有何分别?”
“至于武周酷刑,不过是女主临朝,以奸佞小人钳制士大夫之口,武周不过施以手段,而非常例,不足道。”
沈默额头有些汗淋淋的,一颗心霍霍直跳暗说王秀孟浪,也不看看钟离秋何人,就敢在他面前侃侃而谈,待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钟离秋颇有雅致地笑了,轻声道:“夭寿不二。”
“人一心向善,竭尽所能去努力,一心依照“道”的原则去修养,决不能因人为环境。就算是‘命中注定’,也不必因此而动心,我命由我不由天。”王秀回答的很坚决。
沈默听了暗暗点头,并没有反驳,但还是担忧地偷看钟离秋。
钟离秋玩味地看了眼王秀,面露一点坏笑,道:“难怪王家绝处逢生,大郎有此高论也不出人意料。”
王秀嘴角微抽,心下无奈,他听出钟离秋的诙谐,却又不便反驳,他稍加沉吟才正色道:“学生不过是学以致用,总好过皓首穷经,还请先生为心学正论做上一序。”
沈默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仿佛不认识王秀,这么多天的相处,王秀在他眼中不失为狡黠,但为人十分的稳重,哪想到这么无耻,隐隐有扯虎皮的意思。人家都是恭恭敬敬地请教,这倒好,连贬带损的最后才提出请求
忽然间,他发觉这个人,他还是没有真正看透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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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道德是利益的标杆
钟离秋莞尔一笑,道:“作序,还是免了吧!我一个小小县学教习,要真的给心学正论作序,那才是贻笑大方。”
王秀亦是一笑,并没有太多的请求,他本来没有打算请人作序,仍旧谦虚地说道:“先生过谦了。”
钟离秋玩味一笑,道:“你在书中说要是民意通达,可以废除登闻鼓,难道你不知道登闻鼓的作用?”
“没有设置登闻鼓院之前,或许能让天子听到天下生民嗷嗷待哺的声音。”王秀自然不会否认,想当初大宋开国不久,开封的市民为了一头猪的归属问题,可是把登闻鼓给敲得震天响,愣是把太宗皇帝给震了出来,圆满解决猪的归属,也算是一段佳话。
不过,好制度是不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执行起来便很难了,下面那些念经的和尚太不地道了!为了不打扰天子,登闻鼓由宣德门移入登闻鼓院,虽说离宣德门不远,但也违背了太祖本意。
你问问哪个七大姑八大姨的,愿意去敲开登闻鼓院大门,这不是跟那群公人找闲气嘛?
在钟离秋淡淡的笑容中,他又说道:“上古三代,地少民寡,政简事易,后人要想欲复三代圣贤的良法,必须先明白圣皇设置登闻鼓的用意,而不应该把登闻鼓当个花架子摆设,处处标新立异。不能不承认,登闻鼓制度是良法,可惜东施效颦,上古公侯封地仅百里,小国寡民,哪有那么多的是非,而今天下纵横数千里?央央天朝,事务多如牛毛,登闻鼓设置太近了,天子不胜其烦,登闻鼓远,天子不得民意。”
“倒是有三分道理。”钟离秋目光闪烁,慢吞吞地问道:“既然你写了,必然有应对之策。”
“学生不才,算是破书逾千卷,却没见过上古有设置登闻鼓的记载,而是百姓直接面见君王,识之兄久居开封,可见有谁敲响那登闻鼓?”王秀目光转向沈默。
沈默浅浅一笑,道:“登闻鼓院实在是悠闲,升斗小民只要有口饭吃,谁敢敲那个鼓,这不是自找没趣嘛!”
王秀有些吃味地笑了,大宋的登闻鼓,自寡妇和宰相不得不说的故事谢幕,没过多久就迁移了,还真没听说多少人去敲。你说读书人去敲那玩意,人家吃饱撑的,咱丢不起那人,不是有银台司可以上书嘛!要是真敲了,也没那个脸在士林混了。
钟离秋脸色有几分吃味,却无可奈何地一叹。
王邵正色道:“登闻鼓设置本就有断绝天子和庶民耳目的弊端,世人却以为是上古遗风,简直愚不可及。升斗小民状告士大夫,就算是罪名确着,生民也要被罚,不到万不得已,只需有一碗饭吃,只有傻子才去敲那登闻鼓。所以小人当朝,天下人就算是知道,也不敢告知天子。”
沈默吸了口凉气,他还第一次听,登闻鼓是隔绝天听的弊端,简直是惊世骇俗。
钟离秋面色平静,看不出心情如何,淡淡地道:“看来大郎胸有成竹!”
王秀笑而不答,笑话,后面的那些,可都是惊世骇俗的玩意,他一个布衣白身,人微言轻的,那不是找没趣嘛!至少要到进士或是声名鹊起时,才能有选择地展露。
钟离秋似乎知道王秀心思,也不再向下追问。
沈默却道:“老弟,何谓不理?”当他问完,却发觉钟离秋那道诧异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好奇害死猫,本来就是作者之一,连里面的寓意也不懂,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王秀眨了眨眼,什么也没说,用手指触了一下茶水,笑眯眯地看着钟离秋。
沈默张口结舌,不知所然,钟离秋若有所思,却在刹那间脸色变了几变,正色道:“静观其变?”
王秀摇了摇头,真是笑话,静观其变是常识,能不能再深入一层啊!至于如何深他是不能说的,也无法去解释,心学上的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实在的,钟离秋对文章中的不理,颇为感兴趣,联想前尘往事,越发感觉自己行径与不理颇为相近,随意试探的被王秀否决,心下有了更深的启发。
如果说几个月前,王秀的心学之论让他惊讶,今天就真的是震惊了!
沈默从钟离秋的态度中,隐隐看出其对王秀的看重,从刚去到告辞,钟离秋的神情不变,但态度却发生微妙变化,他能看出一二。
当他回到客栈,连续喝了三盏茶,犹自心事丛丛,回味今日发生的事,他却隐隐感到有一丝不妥。
“少东主。。”家仆悄然到了身边,为沈默换了一壶茶。
沈默没有任何回应,指尖有序地敲击桌面,陷入沉思。
家仆见状,眼珠子一转,轻声道:“少东主,是否在想今日那小娘子?”
沈默一惊,诧异地看了眼家仆,没有言语。
既然能成为沈家少主的贴身仆从,哪个是傻子,岂能是死脑筋,相反个个都是绝顶聪明,眼皮子活泛的主。
家仆见沈默眼中,明显闪过一抹羞涩,更加肯定少主想法,才轻轻笑道:“一个县城里的小娘子,小的保准让他对少主投怀送抱。”
很可惜的是,家仆很聪明,眼力劲很活,却没有考虑到沈默的感情,什么是投怀送抱?沈默脸色大变,目光阴森恐怖,厉声道:“混账。”
家仆没想到沈默会动雷霆之怒,不过是一个小娘子,是有绝代美艳不假,但对于沈默这等大族嫡系长子,也不过是怀中的玩物罢了,在开封府有多少绝色美人,温顺地顺从了沈默,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想错了。
“少东主恕罪,小的不过是妄言。”
“好了,你有什么错?”沈默神色平静下来。
家仆真的被吓了一跳,沈默的态度太怪了,让他拿捏不准,下意识地闭上嘴,再揣摩一下少主心思。
沈默心情平静下来,他没有去考虑有琴莫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君子都有理想,理想与美人之间,他选择考虑理想,而不是美人,因为他是沈家的长孙。
何老道的贪婪,他非常反感,但从商人角度来看,有其合理性一面,如何让商品利益最大化,永远是商人第一宗旨,什么狗屁反馈社会的,就算是王秀也会嗤之以鼻,那都是为了利益最大化的作秀。
如果,他的名字能在第一,甚至只有他一人,他将获得的利益,将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沈家数代经商,家私富可敌国,却不曾涉足官场,虽然朝廷并不歧视商人,但没有仕宦功名,沈家始终是一个商人世家,他要能凭借心学正论,一举获取名誉并登龙飞榜,沈家将会从商人世家,直接向书香门第、仕宦家族转变,家族地位绝对有质的变化。
如果。沈默脸色阴沉,目光闪烁着贪婪,心学的诱惑超越他的底线,让他的阴暗面不断扩散,难以把持本心。
如果,王邵看到这一幕,肯定会理解俗世中没有完人,更没有圣人,道德仅仅是利益的标杆,每个人心中的标杆是不同的,不过是十万、百万、千万的区别,太阳照耀的地方,没有新鲜事,一切都在阴暗处进行。
“有琴莫言。心学正论。”沈默脸色变的很阴郁,慢慢闭上眼睛,似乎是神游天外。
家仆跟随沈默日久,他知道少东主正在抉择大事,悄然退到门外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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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女儿心思
俗话说冤家路窄,王秀在巷子口,又和杨三和他浑家碰面,他脸一黑,装作没看见边走,
岂料,杨三浑家的粗嗓门传来:“哎呀,小官人这是回家啊!”声音虽粗,却充满了恭维。
王秀诧异地抬首,却见筒形地身段上那张黑胖的脸,仅是“和善”地笑,让他忍不住了个冷战。
“小官人.”
“还有事,还有事,告辞,告辞。”王秀可不愿再打理这婆娘,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嘛!一边拱手,一边低头加快脚步过去。
“哎,小官人走那么急干嘛.。”眼看王秀擦肩远去,杨三浑家胖脸一沉,轻轻唾了声,低声道:“什么玩意,有了几贯骚铜,就拽起来了,我呸。”
杨三嘴角一抽,怯生生地道:“莫要被人家听到,王家如今连知县也.”
“什么狗屁,知县又怎地,惹急了老娘,便去东京敲登闻鼓去,你个没出息地厮货,一天赚不了几个大钱,老娘跟你真瞎了眼。”杨三浑家发了通牢骚,气鼓鼓地撅着腚去了。
杨三挠挠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生怕再惹到浑家。
杨三浑家一阵子大嗓门,王秀走的虽急,却也听个清晰,不禁摇了摇头,道:“知县,登闻鼓?哎,真不可救药。”
王秀回到家中,谢氏早就做了几样拿手好菜,王卿苧似笑非笑地道:“大哥,这野山菇,可是有琴小娘子送来的。”
“好.哦.”王秀夹了一大口野山菇炖肉,在老姐玩味地话中,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噎嗝半死。
“大姐,你就不能少说点。”谢氏剜了眼王卿苧。
“娘,我去做活了。”王卿苧看王秀窘态,莞尔一笑。
“不能雇几个人?”谢氏心疼女儿。
王卿苧笑了笑,道:“再过段时间。”
王秀心口哪个翻腾啊!忍不住白了眼王卿苧,没好气地道:“好了,娘,我陪大姐一块过去。”
“去吧,娘来收拾。”谢氏笑吟吟地,儿女给她莫大的安慰。
在小屋子里,王秀帮着调理黄泥水。
王卿苧用促狭的目光,盯着王秀道:“有琴家的姐,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王秀眨了眨眼睛装傻,心里却突突直跳,手上加快速度。
王卿苧狠狠剜了眼兄弟,没好气地道:“你是木头,还是装傻啊?”
王秀撇撇嘴,满脸委屈地道:“大姐,哪跟哪啊!这关口的,又是要做营生,又是要去州治,哪有功夫想别的事。”
王卿苧何等聪明,一下就明白兄弟心思,感情心思挺复杂。也难怪王秀矛盾,有琴莫言确实是美人胚子,但男儿大丈夫,哪个不希望出人头地,这些日子兄弟往里忙外,她是看在眼中,心疼在心里。
外人只是见到王家重新站起来,都是王秀的功劳,却不知王秀背后的辛苦,屋里的灯光,几乎亮到鸡鸣,看的她心中很是难过,却没有任何办法。
王秀见王卿苧神色黯然,急忙放下木棍搓着手,笑道:“大姐,我忽然想起来,前面还有点事,黄泥水调好了,应该能出几十斤白糖,我先过去看看。”说着话,人已经到了门口,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王卿苧看着王秀离去,轻轻一叹,继而又是莞尔一笑,自言自语道:“这个傻小子。”
却说,李寡妇家中,有琴莫言正坐在窗边织绣,李寡妇也在正操作一台纺机,“咯吱”地织着锦帛。
“大姐,你说这王大郎怎么了,这段时间打开了七窍,就跟神仙附体一样。”李寡妇一边织锦,一边唠叨。
有琴莫言绣的是高山飞鹰,一针一针,似乎全身心投入其中。
“大姐,大姐.”李寡妇不见女儿回声,忍不住抬高嗓门,喊了两句。
“啊!”有琴莫言一惊,一个不留神,绣花针偏了,刺中那葱白的玉指,殷红地鲜血溢出,急忙用小嘴吸去血,不满地道:“娘,你吓到人家了。”
“看你那么入神,也该扎到手。”李寡妇瞪了眼女儿,要说刺绣真是精细活,决不能全神贯注的投入,要留的三分眼力在外,不然很容易被外界干扰,针伤着自己。
有琴莫言脸蛋上,突然飞上一层红霞,轻声道:“娘,知道了。”
“这丫头.”李寡妇笑了笑,又叹道:“要说这人可真怪,你看王家几个月前,那是连赁院子也为难,东凑西借的好为难,谢娘子头发都愁白了,转眼间人家又要开了场子。哎,不说那王大郎怎样,就是王家大姐也抛头露面,要开什么铺子做掌柜,还得到何老道的鼎力相助.”
“娘,那不是鼎力相助,是何老道不帮也得帮,他一个老经济还嫌钱扎手啊!”有琴莫言对母亲很无语,啰嗦个不停还说不到点子上去。
李寡妇白了眼女儿,羡慕地道:“你说说人家万事兴的少东主,怎么就看上王大郎了.”
她没有注意到女儿鄙夷地眸光,男的看上男的,岂不成了兔公,娘也真能想。
李寡妇没注意女儿的神态,继续道:“那可是少东主啊!听说沈家的钱,连赵官家也比不上,谁要能嫁给他,那一辈子就不用愁了。”
有琴莫言真有些鄙视母亲,整天做着白日梦,有这个功夫不如多织几匹锦,把家底子办的厚实点。
“大姐,你说少东主沈官人,他和王大郎在搞些什么?整天神神秘秘的,还有几个老秀才。”李寡妇虽属于‘消息灵通’人士,但哪里知道王秀与沈默的隐秘,在沈默刻意地隐瞒下,还真没有几人知道真正内幕,就连何老道也一知半解,不能不说钱是个好东西!
“娘,人家做事自有道理,你整日里吓琢磨什么。”有琴莫言瞪了眼李寡妇,没个好气。
“你这丫头,整日里去找王家大姐,也没看出来?”李寡妇好奇心很强,那可是超级富豪的小道消息,知道第一手资料,可是在七大姑八大姨那炫耀的资本。
有琴莫言惊讶地道:“娘,你在说什么,看出什么了?”
“王大郎心比天高,估摸着要跟人家去东京了,没看到王家大姐.”李寡妇唠唠叨叨的。
有琴莫言一怔,绝美地脸蛋上,闪过一抹愕然和慌张。
“你说这王大郎,也算是个人才,虽说比不上万事兴少东主,却也算是要人有人,要能耐有能耐。嗯,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陆家真没眼力,把这门好亲事给葬送了,不过陆家的那姐也太不像话了。”李寡妇说话时,眼角余光扫向女儿。
有琴莫言莫名其妙地一颤,心中一片乱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阵子心烦意乱,狠狠地绣了两针,却站起身来,道:“娘,有些不舒服,女儿先回房了。”
“这丫头,看来是有心思。”李寡妇是过来人,看女儿神态全明白了,想到与谢氏的话,她的心思开始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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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烦扰
校稿进行的非常顺利,一二日内便可进行正字,沈默的神色也越加焦虑,但他吩咐何老道,王家对开场子有何要求,只要不要太过分,尽量帮衬一二。
王卿苧是要大展身手,她不顾一个女儿家,来往于家中和制糖场子间,专门买了辆驴车,还真有一番大掌柜的气象,让县里人纷纷议论,多是说葛家真是瞎了眼,那么能招财进宝的媳妇,硬生生被休了,难怪儿子整日里不务正业,王家的姐是青鸾,那孙子岂能配上?
不过,也有很多人动了心思,有钱的美妇啊!只要有点资本的书生或商人,哪个不动心啊!媒婆子虽不能说络绎不绝,却也让谢氏不胜其烦。甚至,有些胆大皮厚的骚客,在场子周围逛荡,想要引起王卿苧的注意。
这个时代还不明清,饿死事小、失节是大的屁话暂时没有深入民间,朝廷有时也褒奖贞妇,但也绝不鼓励民妇守节,社会道德容许妇人改嫁。
王秀趁着空上了一趟街,陪王卿苧去了场子,看了会制糖,才顺着北大街步行回家。
王秀刚回到家里,便在客厅外听到里面一阵刮噪声,刺得他耳朵翁翁直响,不用问也明白来了什么人。
“大嫂,这是怎么回事?大姐无论人品还是相貌,那都是一等一的,葛家太过分了,那两个老瘴物有眼不识金镶玉。罢了,城西金家看不惯葛家胡作非为,看大姐品性端庄,想要纳为妾侍,不知意下如何?”
谢氏神色尴尬,子女事让她难堪不已,做老子的不闻不问,整天在外面跑,当事的儿子和女儿整天忙里往外。这样倒也罢了,竟有几家陆续前来提亲,她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都是和葛家有龌蹉的,取葛家正室为妾,倒是报复的好手段。,可想女儿进了门的待遇
她绝不容许女儿再入虎穴,何况还是侍妾,甚至连仪式也不需要举行,当即正色道:“不要再说,大姐便是终身守节,我家官人也不会让她入金家。”
“大嫂,莫要犹豫,虽说是妾.。”
“好了,都说不同意了,还在此刮噪。”王秀实在忍不住了,大步走进客厅,看媒婆的眼神极为不善。
“看你小官人这话,老婆子是.。”
“好了,难道不是说东道西的媒婆子?”王秀切牙一笑,目中透着冰冷的寒光。
媒婆一愣,却被王秀的凶煞吓了一跳,目光闪烁地道:“小官人什么话,金家也是大户人家,人家看中了大姐,也是好事,总不能让大姐等着做正室吧。”
此言一出,谢氏脸色一变,再温顺贤淑的人也受不了,当即脸色一寒,道:“大嫂,我王家的人,还不需要外人来说三道四,这事你就不用再提。”
媒婆也知道说错了话,事是办不成了,脸色也不好看,一甩手帕,尖着嗓子道:“谢娘子,你可要想清楚啊,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王秀大袖一挥,不耐烦地道:“啰嗦个鸟,我家大姐腰缠万贯,就是将来嫁人那也是做正妻。”
媒婆鄙夷地白了眼王秀,不自然起身,向外走去,还在嘀咕:“这算什么事,好心当成驴肝肺,难怪陆家不与你家结亲,真是粗鄙之人.”
“再不滚,老子找人叉叉你,你个老妖婆子.”王秀很鄙夷这些来提亲的人,早他妈干鸟去了,放这个活生生大美人没人问津,这回好了,一个比一个勤快,三天两头来提亲,还不是看上了王家又发达了,连开封沈家的少东主也和他形影不离,大姐一副大掌柜的姿态。
要说取大姐也成,名当户对的只要人品不错,就算是死了老婆的鳏夫也成,至少也得是个明媒正娶的正室,舔着脸来求亲还是个妾,这不是糟蹋人嘛?
不要说,倒是真有几个要来娶王卿苧做妻的,但那些人不是出名的败家就是人品低劣,图谋什么就不用说了,王家绝不会把女儿再推进火坑。
媒婆被王秀吓的啰啰嗦嗦去后,谢氏无奈地摇首,道:“大哥,你在做什么?”
王秀笑嘻嘻地,看着从屏风后走出的王卿苧,姐姐脸色很不好看。也是,这等事换成和一位节烈女子,都会受不了,他撇开话题,道:“娘,大姐,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看把你乐的?”王卿苧方才实在气闷,看到自家弟弟过来,帮她出了口气,胸中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倒是在娘家多日,恢复了做小娘子的习性,又掌管了财源滚滚的生意,倒也有一番自在,比在夫家爽利许多。
王秀背着手,嬉笑着看着姐姐,捉摸着姐姐是真走出来了,还是强颜欢笑,道:“大姐你猜?”
“你那点勾当,我哪知道。”王卿苧翻个白眼,若不是谢氏在,粉拳就要上去了。
姐姐似乎想开了,王秀暗自高兴,看来王卿苧在葛家,过的并不是舒心,也是公婆竟在她被休不闻不问,很可能推波助澜,可见平日不甚待见,丈夫又是个寻欢作乐的浪子,整日里见不到人影,成婚两年又没有子嗣,哪里有乐趣可言。
“我的书快要出了,州学那边也把名字给报备了。”
“啊,真的。”王卿苧一高兴,竟然又扭起王秀的耳朵。
“哎呀哦,大姐,你在娘面前给我留点面子.轻点。”王秀被扭得龇牙咧嘴。
谢氏看到欢快地儿女,心里那块大石头稍稍放下,露出了温馨地笑容。
“我还要出去一趟.”王秀趁着王卿苧手软,急忙脱身落荒而逃。
他走到铴锣巷口,恰巧遇到一身戎装的邱福,急忙迎上去,拱手笑道:“邱大叔,你这是哪去?”
邱福笑眯眯打量王秀,捋了捋鳌须,朗声道:“刚从县尉司出来,顺便买些油盐回家。”
县尉司?王秀想到了那位想吃天鹅肉,却没有吃到,把气撒到他身上的县尉,撇了撇嘴。这种人物,他已经自动的过滤了,根本不值得让他浪费脑细胞,被邱福提醒倒是感觉一阵恼怒,被人阴了一下怪憋气的。
“你小子现在行了,何老道把霜糖,都卖到五百钱一斤了,我怎么没看出来?”邱福似笑非笑地看着王秀。
“是白糖,那也是何老道赚黑心钱,和我没有关系。”王秀有些心虚地辩解,甚至有点委屈,暗骂何老道心子黑,一斤五百钱白糖,人家都以为是王家的事。但他也没当回事,什么霜糖和白糖,不过是形态和称呼不同,卖个高价是人家何老道的本事,你还不一定能把价钱抬上去呢!
邱福一笑了之,他才不论什么鸟霜糖白糖,能够宰一只狗,堵上一锅香喷喷地狗肉,再配上一壶浊酒,美味佳美酒那才叫痛快。当下,笑呵呵地道:“看那奸商样,我就想把他老鼠须拔下来。”
“嗯。”王秀点了点头,忽然眨了眨眼,道:“邱大叔,有高五哥的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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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欠揍
邱福脸色凝重,眼角余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看没有人关注他们说话,就压低嗓子沉声道:“一直没有五哥消息,看来真的跟那帮蛮人远走他乡了,哎,总归被拿住好。”
王秀默然,不得不承认邱福说的有道理,高升跟着几个北方蛮人走了,虽说生死不知,但总好过被官府拿出给泼皮偿命强,至少还有个奔头。他从邱福神色中看出对方脸色不变,并没有隐瞒什么不说,看来高升真的不知所终,隐隐地有些失落,更多的是庆幸。
“好了,他从此浪迹天涯也是好事。。”邱福摆了摆手,一副寥落的模样。
王秀笑了笑,但他的目光却向南看去,隐晦地传出一丝不友好。
首先进入他眼的,正是那尖脸薄唇丫眷,她也当先看到王秀,似乎吃了一惊,急忙附到一位身穿粉衣的女子耳边,急促地道:“五姐,那不是王家的。”
“王大郎,你给我站住。”那粉衣女子赫然是陆家的姐,见她双眸一瞪,不顾在大街上喊了声。
王邵不免有几分无奈,他本无心,奈何多情?来者正是陆家小娘子陆贞娘,他对陆家那门亲事本就没有什么牵挂,并不像和陆家发生交集,却天不遂人愿,对方一而再的先找上门闹事,上次还没有丢够人嘛?
“这位小娘子是。”王秀脸色平静,透着冷冷地笑。
“你。”陆贞娘见王秀故作不识,当真又惊又怒,厉声道:“王大郎,真是卑鄙小人。”
王秀一怔,瞥了眼邱福,是有点莫名其妙,不是卑鄙从何而来?
邱福直接采取漠视,目光转向一旁,盯着对面的肉摊,对摆在案台上的猪肉,深情地研究每一个原子。
“这话从何说起?”王邵不免眉头微蹙,心里却暗骂陆贞娘是个疯女人,要万一娶了她,可真倒了八辈子血霉。
“就是因为你,张家哥哥对我不冷不热。”陆贞娘痛心疾首,眼睛闪着仇恨地怒火,恨不得咬王秀一口。
“胸大无脑。也不算大。”王邵一听,不禁大怒,他本就是穿越人士,他娘地什么鸟没见过,到如今有沈默天天相随,何老道恭恭敬敬,制糖业蒸蒸日上,连找他麻烦的县尉,也成了缩头乌龟,又岂能忍受陆贞娘的第二次刁蛮羞辱,要是这次认了,说不定还有第三次。
“你那情郎与你的那点勾当,干我鸟事,请吧,陆家小娘子。”王秀翻个白眼,一脸的不在乎。
“王大郎,你好大胆子,竟敢。哎呀。。”
陆贞娘听小丫眷刚说了一半话,就看到王秀脸色一变,一个巴掌扇了过来,只听“啪”一声清脆地耳刮子声,小丫眷捂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大吃一惊,吓的花容失色,惊秫地退了两步。
“贱婢,你是什么低贱的东西,竟然对大爷撒泼,再敢说一句,老子我打死你。”王秀脸色突然变得狰狞,就在转瞬间旋即又平静下来,轻轻笑道:“不知天高地厚。”
“你。王大郎,你。你敢打我的丫眷。你好大胆。”陆贞娘气的七窍生烟,在她印象中,王秀就是个唯唯诺诺的废物,却不想竟对丫眷下重手,一时反应不过来。此时,再看王秀的笑脸,感觉小心肝在颤悠,那是恶魔的笑容。
“我就打了,你又如何?”王秀目光冷峻,如毒蛇一般盯着捂脸起来的丫眷,冷冷地道:“下贱的泼妇,再敢说一句,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丫眷哪里见过大世面,不过是仗着陆家欺辱王秀,哪里想到王秀强硬如斯,她到底是十几岁的女孩子,被吓的不敢出声,怯生生捂着脸躲在陆贞娘身后。
“你。”
“你什么你,我和你有何干系?你以为你是谁,竟然在大庭广众下对我放肆,有没有家教?”王秀神情冷漠地道,口齿特别的伶俐。
陆贞娘一怔,人家说的也是啊!是陆家先退的婚,她和王秀之间从那一刻,再无任何瓜葛,你好好走你的路就是,非得要找人麻烦,还是第二次主动挑衅,身边一个丫眷竟出言不逊,王家今非昔比了,这不欠揍嘛!
邱福是知道陆家退婚的,他倒饶有兴致地在看,看看王秀下面要怎样做,这个年轻人的转变,每次都给他不小的惊喜。
“王秀,你。”陆贞娘怒视王秀,却想不出任何词语反驳,眸子里隐有恐惧之色。
她就是再傻再狂,也知道王秀今非昔比,如同梦幻一样的崛起,连张家也无可奈何,要真给她一巴掌,说不得还真没地方说理去,你先拦着人家找事,一个丫眷出口伤人,就不许人家打一巴掌?
王秀白了眼陆贞娘,他就不明白这娘们怎地如此极品,你嫌贫爱富也就罢了,追究白富美也行,退了这门婚事更好。但是,你在大街上找事,那就是太欠揍了。
他不想揍女人,更不想找事,但有时候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他有着超越时代近千年的阅历,深蕴其中道理,女人没有免单的特权。
“带着你的丫眷,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的时间很宝贵,没工夫和你们磨叽。”王秀很不耐烦,他虽不愿承认这门亲事,但被人硬生生退了婚,是个爷们都不会舒坦。
陆贞娘愣住了,一双美眸盯着王秀,不知在想些什么,丫眷却怯生生拉了拉她,低声道:“五姐,赶紧走吧。”
“王大郎,你给我等着。”陆贞娘恨恨地剜了眼王秀,失魂落魄地走了,小丫眷仿佛逃出修罗地狱,步子那个快啊!
“庸人自扰,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王秀看也不看陆贞娘他们,摇了摇头。
“毕竟是个美人。”邱福撇撇嘴。
王秀愕然看了眼邱福,忽然发觉邱大叔脸色有点猥琐,不禁笑道:“邱叔,我要告诉婶子去。”
邱福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着王秀,沉声道:“你小子敢,我非揍得你屁股开花。”
王秀打个冷战,邱福的本事他是见过,虽说是玩笑话当不得真,但那眼神也让他惊秫,灿灿笑道:“出卖谁,也不能出卖邱大叔。”
“这还差不多,好了,我也该出城了,有时间去招箭社练练,不要荒废了本事。”邱福笑了笑。
“邱大叔放心,我绝不荒废了骑射。”王秀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凝重。
“这才是汉子说的话。”
“下回去,给邱大叔带只肥狗,十斤老酒。”
“嗯,孺子可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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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原罪源自内心
沈默很烦躁,他几次要家仆找来何老道,却又硬生生地忍住,自己一个人在房间内来回度步,摔了几个精致的茶杯。
尽管,以他的能力和强势,夺取王秀的成果并不是特别困难,却很难下决断,几次下了决心,仍隐隐感觉不妥。
不要说一见面的投缘,通过多日的接触,王秀渊博的学识,层出不穷新鲜观点,足以令他叹为观止,能预见王秀绝非池中物,这种人物要么与之交好,成为真正的朋友,要么彻底消灭,他还无法做出抉择。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王秀抢先一步把心学正论给钟离秋品鉴,这就成了他无法逾越的障碍。一旦有什么事,以钟离秋对王秀的赏识,他绝对压不住风头,最终结果可能是得不偿失。
商人,总要权衡利弊,无利甚至赔本的买卖,他绝不会做,对王秀的良好印象,也是让他左右不定重要缘由。
家仆小心翼翼进来,轻声道:“外面.”
“不见,出去。”沈默心烦意乱,明日就要送印刷铺了,他仍举棋不定,极为烦恼,又见家仆犹犹豫豫,一瞪眼,道:“还有何事?”
“钟离先生来了。”
沈默一怔,急忙道:“快快有请。”
钟离秋并没有等待,更不需名帖,在护卫的引领下,直接去了客厅,刚刚坐下上茶,沈默便到了,连声歉意。
他并没有任何不瞒,更没有歉然,开门见山地道:“冒昧来访,却有一事要与少东主说。”
对于钟离秋的直白,沈默显然没有心理准备,急忙道:“先生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钟离秋随意地拿起杯盖,晃了晃茶水,玩味地道:“心学正论何时刊印?”
沈默心中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道:“明天就能送去,先在商水印三千册,在陈州地面发行,后期的由我带回开封刊印。”
钟离秋点了点头,道:“心学正论是大家之作,一旦问世,可能会引起天下士林轰动,恐怕会有小人生事,你和王秀能谨慎从事难能可贵。识之,沈家数代商人世家,你要能审时度势把握时机,与王秀走在一起,前途将不可限量。”
沈默注意到,钟离秋玩味地目光,尤其是最后的话,似乎还有未尽之言,不由地琢磨起来,钟离秋来此就是为了和他说闲话?笑话,钟离秋是何等人,能够主动上门已是难得,上门说闲话恭维他,你信反正我不信。
没有揣摩透钟离秋心思,他谨慎地道:“先生说的是,学生定然谨慎从事。”
“嗯。”钟离秋淡淡一笑,平静地道:“我看王秀对经商还颇有心得,不知识之认为他怎么样?”
沈默有些糊涂了,钟离秋天马行空,他压根就拿捏不准对方想什么,不过王秀能绝境重生,大胆地拉他下水,可见对光眼光锐利,做事果断狠辣,绝对是经商的天才,当下笑道:“先生说的是,王秀为人很机敏,以家徒四壁风云再起,不能不让人叹为观止。”
“要不是机敏的人,早就被别人啃得连骨头也不剩了。”钟离秋爽朗地一笑,意味深长地道:“识之好机缘啊!”
沈默笑了笑,似乎不经意地道:“都是王秀的学问,学生不过是挂了个名,哪有什么机缘。”
钟离秋脸色一寒,眼中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沉声道:“难道识之想克尽全功?”
沈默被那两道冷冰冰的光芒,刺的浑身打个冷战,仿佛浑身上下不着寸缕,被钟离秋看个透彻,他脸色遽然大变,急忙道:“先生说笑了,学生岂是那贪心不足的人,不过是有感而发,王秀是天下奇才,我不如矣!”
“你能这样想最好。”钟离秋脸色依然冰冷,口吻更是冷峻,道:“王秀是难得的人才,比当年蔡相公有过而无不及,你要能鼎力相助最好,今后或许能得到天大的好处,要不能沉下心最好速速离去。”
言下之意非常明白,沈默本来是云里雾里,忽然间便拨云见日,但他有点跟不上钟离秋跳跃性思维,垂首静静回味,钟离秋也不打扰,端茶自品。
很显然,钟离秋明白无误地对他警告,不能对王秀动一点心思。他很震惊,为什么钟离秋会知道他起了异样心思?难道是王秀看出来的,还是四个家仆护卫出了内鬼。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别看钟离秋一介教习,也不是他能得罪起的,甚至他的父亲,沈家家主沈崇,也不敢在钟离秋面前蛮横,都要保持恭敬的态度。
如果说,不见经传的钟离秋,给商水县知县及张家等不能惹的感官,对开封那些真正的豪门高官而言,那可是有着深深地恐惧的人物。
想当年,,钟离秋如流星般地一瞬,给他们留下的是神秘,这位主出身神秘,但可是连天子也不鸟的主,最后连天子也甚为敬重,那位总领三省事的蔡相公也要礼遇有加。
“先生教训的是,学生一定谨记于心!”沈默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这样最好,念由心生,随心而变,俗语说的好,树大好乘凉。”钟离秋欣慰地笑了笑。
沈默有几分尴尬,无论是谁被别人看破心思,总归是惴惴不安。
钟离秋却轻轻一叹,有几分寂落地道:“可惜,可惜,可惜啊!”
沈默愕然,却不知钟离秋连叫可惜是什么意思,他已打定主意,竭尽所能与王秀走在一起。数年后,钟离秋今日的感慨,他才隐约地明白一二。
..。
王秀却跟没事一样,与邱福告别回到家中,或许他真的有防备之心,却浑然不知钟离秋与沈默的谈话,他非常幸运地躲过一劫。如果,沈默执意抢夺他的成果,凭借沈家的财富,在绝对实力面前,他任何的手段都是苍白无力的,可以说是钟离秋救了他,也成全了一段传奇。
刚刚进门,便觉得有点不对劲,客厅中传来父母的声音,当然还有马婆子特有的尖嗓子声。
他驻足听了会,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是葛家见王家重新崛起,沈默与他亲近,张家为避免打击,主动与葛家疏远,令葛家家主大为惊恐。
平日里,他儿子游手好闲,沾花惹草也就算了,王卿苧格守妇道,侍候公婆甚为殷勤,可以说是上佳的儿媳。但是,为了巴结张家,也是听了混蛋儿子的话,他们羞辱王卿苧,最终儿子不断坚持下,一支休书打发王卿苧,给王家深深地羞辱。
却不想,曾经地儿媳,宛若一位女强人,王邵又和沈默形影不离,葛家是彻底地震撼了,那纨绔子弟更是傻了眼,不敢再提把美艳的歌姬纳入门了。
这才有了马婆子再入王家大门的事,王秀理顺思路,不由地大怒,难道大姐就如此不堪,不顺眼就打发了,发达了就再请回去,人不要脸到如此地步,极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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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王卿苧的心
王秀立即快步迈进客厅,脸色冰冷地道:“马老婆子,闭上你的鸟嘴,给我滚出去。”
王成正闭目不答,见王秀进来猛然睁开眼,谢氏却一脸紧张,急忙道:“大哥,不要胡言乱语。”
马婆子见王秀进来,明显地缩了缩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惧色。
王秀脸色稍霁,口吻仍然非常生硬地道:“葛家好大面子,说踢开就踢开,说让回去就回去,以为县衙是他家开的,朝廷的律法也是他家定的。”
马婆子脸色尴尬,这叫什么事啊!葛家也够糊涂的,王家娘子素有贤淑名声,葛家就给踢出来了真是糊涂,现在王家家境峰回路转,葛家又重新要说合,她也没脸面来,可是做人难啊!挨不住沉甸甸地钱串子,人总不能跟钱作对,是吧?勉为其难一趟赚几个寿衣钱。
“葛家官人也是一时糊涂,上了别人的当,一时气愤才休了娘子的,今日悔恨不已。。”
“够了,葛家那纨绔是混蛋不假,但那连个老不死的遭瘟货,也越活越混蛋了,我家大姐是怎么样的儿媳,全商水县是出了名的。”王秀一阵厌倦,挥了挥手道:“马婆子,你也不用再说,我也没功夫跟你磨嘴皮子。”说罢,又对王成和谢氏道:“爹,娘,大姐的苦还没有受够,她的屈辱还不多?别看大姐整日忙碌就是为了忘记,孩儿是看在眼中的,难道爹娘还要把大姐推入火坑吗?”
王成一怔,捻须不语,但他的脸色已出卖了他,谢氏更是悲伤不已,她是做娘的,怎能不知女儿心思,女儿脸是笑的心是苦的,只是很好地掩饰起来。
王秀冷冷地道:“葛家那位谁人不知是什么货色,大姐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再回去。切,葛家打算也太好了,看我家大姐有钱了,便想好事,把别人当傻子啊!”
王成听了脸色大变,他是吃过亏的,经王秀提醒立即想到,葛家有别的图谋。
谢氏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也冷了下来,目光再不是犹犹豫豫,反倒是充满了厌恶。
“难道还让我送你出去?”王秀冷冷地盯着马婆子。
“这是怎么说的,老婆子这就去给葛家回话。”马婆子见事不可为,急忙起身向外走。
王秀冷冷一笑,道:“给葛家带个话,让他们死了这条心,我家大姐金贵着呢!”
马婆子去后,王成才开口道:“葛家实在可恨。”
王秀眨了眨眼睛,道:“爹,葛家即不敢得罪咱家,又想着好事,大姐那么贤淑,打着灯笼都没地找,何况现在又是女掌柜。”
最后一句近乎玩笑,但王秀真的没把葛家放在眼里,刚才发火是看到马婆子的不悦。
谢氏带着溺爱神情剜了眼儿子,对王成细声细语道:“官人,大哥说的有道理,当年咱就一时不查,让大姐受了多年的欺辱,今日可得谨慎一些。”
不待王成说话,王秀就笑道:“娘,大姐要能开办起场子,不出数年便是女富商,天下慕名而来的士子,还能少吗?”
王成听着须眉微抖,稍稍点头却没有说话,脸色很尴尬。
谢氏看了眼夫君,才弱弱地道:“大哥,一个妇人整日抛头露面,总归是不好。”
“娘,能有什么不好。”王秀不以为然,道:“从古自今,巾帼不让须眉还少,秦代蜀川寡妇持家业,富甲天下,被始皇帝嘉奖,国朝也不禁止妇人经商,你有本事就能捡钱。再说了,只要咱家营生发展起来,大姐根本不要抛头露面,坐在家中数钱就行了。”
王成感觉有点别扭,却找不出合适理由反驳,女子做小营生的多了,你有什么理由管?
谢氏无奈地一叹,道:“官人,大姐也挺喜欢营生,就随她去吧。”
“总会要有个归宿。”王成不忍女儿孤苦一人。
王秀笑了笑,道:“爹,待大姐富甲天下时,其他的都是浮云。”
谢氏停了点头不已,眸子早落在王成身上,儿子的说辞真把她打动了。
。。
校书的几位先生已经完成任务,各自领了丰厚的酬劳回家,沈默身为少东主,让别人封了这么多天的口,给的钱自然不能少,主持校书的几位先生,直接给了五十贯,其他几人每人二十五贯,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用他的话来说,这部书校正文字值这个价。
晚上,王卿苧回来,白天的事,王成和谢氏难得一句未说,他们商量好了,既然姐弟二人做大家业,那就有他们去吧,王秀说的有道理,女儿有身价了还怕无人要?
制作白糖的屋子内,王秀早就调好了一大缸黄泥水,笑咪咪地看着王卿苧调糖。
“看什么看?”王卿苧发觉王秀脸色不对,警惕地盯着他,道:“秀哥儿,想有琴小娘子了?”
王秀的笑立马凝固,摇头道:“大姐,你的联想真丰富。”
“什么联想,乱七八遭的。”王卿苧白了眼王秀,手上的木勺,不断地把糖舀到漏斗里。
王秀看着王卿苧的辛苦,心下有些不忍,起身夺下木勺,道:“姐,从明天开始,让小厮进来干活,你不用再干了。”
“怎么?”王卿苧一怔,瞪大眼睛道:“法子没有泄露,销路那么好,怎么让别人来。”
王秀摇了摇头,笑道:“大姐,一个人操劳,总归不是办法。再说,钱也赚的差不多了,就算让小厮进来,他们也不能短期内摸清楚状况,等他们明白了,咱们早就把钱挣到手,早去搞下个挣钱的买卖,白糖大量生产对咱家有好处。”
王卿苧眼前一亮,喜道:“姐就知道,秀哥儿不是池中物,你安心出书博取功名,这些俗事交给我了。”
王秀嘿嘿一笑,道:“大姐,你还不知道,葛家托马婆子来了,想收回休书。”说着话,眼睛盯住王卿苧。
王卿苧一怔,眸子里闪过一些复杂,瞬间就恢复清明,那是彻底的澄清,一点杂质也不带,口吻波澜不惊,道:“看样子马婆子吃了你的亏。”
“难道大姐是九天玄女临凡?什么事都瞒不了你。”王秀半开玩笑,眨了眨眼,一点也没有对马婆子的凶煞。
王卿苧伸指轻轻点王秀额头,笑道:“胡言乱语,凭你那性子,没把马婆子吃了,就算给她脸了。”
王秀莞尔一笑,挠了挠头,道:“大姐不想便好。”
王卿苧反倒一笑,道:“傻哥,这些日子想来想去,在哪里怎么也没家里好。”
王秀沉重地点了点头,发觉姐姐真的是想开了,他可以完全放下心,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但还有一个心思,他不知怎样去开口,犹豫着要不要说。
“秀哥儿,明个让有琴小娘子,陪你去印刷铺子。”
王秀正琢磨心思,闻言大吃一惊,差点没被王卿苧的“豪言壮语”吓死,瞪大眼珠子,惊道:“让她去干什么?”
“看把你吓的,就这点出息。”王卿苧格格一笑,剜了眼王秀。
“大姐,你好坏啊!”王秀无奈地摇头,心下却生出一阵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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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有琴莫言的心1
王秀并不知道,他历了一场不带刀刃的交锋,就像道家大气运的观点,他的确是有气运的人。|||小|说|.NE|当然,有些事情还要看他的心计和手段,如果他冒冒失失或完全相信别人,相信沈默对他会毫无顾忌地下手,这不是道德的问题,而是社会成功这遵循的法则。
当时,他拜访钟离秋的确是故意,风险与机遇并存,他只能做到那一步,其他的不是他能力所及。
幸运的是,沈默并非穷凶极恶、天性凉薄的人,钟离秋在看完书稿,立即把他看做奇才苗子,有心地去维护,这才有了钟离秋主动拜访沈默。
而沈默权衡利弊,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一个没有任何智商的傻子,抱着一大锭黄金走在大街上,你不去抢来肯又有别人抢,与其便宜别人不如自己得到。
书稿很顺利地交给了书商,在沈默的督促下,书商调集人手,进行活字组合,尽快拿出样书。当然,由万事兴分店先期支付了一百贯钱,何为被委派到场亲自监督刊印。
仅仅几天工夫,第一本样书就出来了。虽说泥活字精细度不如调版印刷,但在钱的促使下,工匠们加班加点,完全出人意料,不仅超时完成书目,书页的清晰度也很高,基本满足精致版的要求。
遗憾的是几个版本的书页,都不能让王秀完全满意,精致是精致却失去了雕版木刻的韵味,沈默更对印刷铺子书页,也嗤之以鼻。
王秀也没完全放在心上,要求太高是吹毛求疵,他把注意力转到敏思苦想书页上,工匠们说书页用蓝皮子得了,但他却不认为简单。
一本书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书页,不仅要看着精致,而且要图案符合内容,还要给别人以高雅的感官,能让读书人第一眼落在书页上,而不是书名,那这本书就成功了一半。
“看是简单,实则很有学问。”王秀想了很多,却都被否定了,后世的玩意并不都能拿过来用,就像他不可能制造飞机大炮一样。
王卿苧却白了眼王秀,笑道“你啊!真是聪明人做糊涂事,怎么就忘了.”她没有说下去,留了个由头。
王秀一怔,喜道:“忘了什么,难道大姐还有高招?”
“笨死你。”王卿苧剜了眼王秀,道:“你去有琴小娘子那看看,真是笨的不可救药。”
“干嘛?”王秀还没有回过味,一脸的迷茫。
“好了,好了,自个去就知道了,整天唠叨着书皮事.真是猪脑子吃多了”王卿苧用看白痴的目光,狠狠地瞥了眼兄弟,摇摇头郁闷地走开。
“姐,吃猪脑补脑子好不好。”王秀一阵委屈。
没等王卿苧走太久,王秀正捉摸着大姐的意思,却不想房门轻轻地响了,外面传来有琴莫言清脆地声音:“大姐在里面吗?”
王秀一怔,疾步到了门前开门,正看见有琴莫言,一张脸蛋红扑扑地,俏生生站在门前,玉手将几张纸片摁在胸前,轻声道:“哥哥在啊!”
“大姐刚出去.”王邵一阵心慌,眨了眨眼。
有琴莫言脸蛋红红地,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可爱地小酒窝,道:“这么巧啊!”说着话,美目扫过,又是一阵羞涩。
王邵有点诧异,小丫头平素熟捻了,哪次不是撅嘴瞪眼,嘻嘻哈哈,怎么今个改性了?
“那.那我.”有琴莫言左右看看,犹犹豫豫。
王邵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稍稍侧身,道:“妹子有事,进来说吧,估摸着大姐一会又得来。”
有琴莫言轻咬下唇,垂首走了进去,却没有坐下,没等王秀转身过来,她便猛然转过身子,一双眸子睁的大大的,把手中的几页帛纸递过去。
王秀看了看有琴莫言,疑惑地接过帛纸一看,眼前顿时一亮。
有琴莫言那双黑白分明的秀眸,如一汪剪水,洒在王秀脸上,似有羞涩、似有期待,又似有不安,一双素手轻轻揉搓前襟丝带。
“这都是你的作品?”王秀惊讶地抬头问道。
“作品?是啊!闲来没事画着玩。”有琴莫言没来由一阵慌乱,似乎是做了亏心事,眼睑垂下。
“画着玩,好啊!真没有想到,实在没有想到,妹子你连这些花花套子都会画。”王秀目光又落到帛纸上,一页页地翻开看。
有琴莫言闻言,脸色变了变,紧咬贝齿,一改温柔羞涩地淑女模样,一双秀眸恶狠狠地瞪着王秀,仿佛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王秀感觉一股几近实质性的杀机,懵然抬头看去,却见有琴莫言要吃人的模样,有点搞不懂了。今个一见面温柔地让他意外,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不禁道:“怎么了,谁惹你了?”
有琴莫言瞪着王秀,恨恨地道:“花花套子,花花套子,你才是花花套子。”
王秀一怔,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即赔笑道:“不对,不对,我说错了,妹子设计的很好,很新奇,我嘴贱还不成。”
有琴莫言看了阵王秀,脸色稍齐,才说道:“都在这里了,爱选哪个就那个,看不上的,就自个烧了算了。”说着话,轻盈地转身,一扭小蛮腰快步离去。
王秀怔怔看着有琴莫言气鼓鼓地离开,想要叫住她,却看那一瞬间地转身,裙带轻飘,秀发飞扬,稍显修身的裙裾,勾画出已快要发育完全的娇躯,让他一阵痴呆,竟忘了出声。
有琴莫言满以为王秀会追出来,却哪知连出个声也没有,真是气得要回去说道说道,刚要转身却犹豫不决,毕竟女儿家面皮薄,要是真回去了,还不知如何去说。
“死秀哥儿,臭秀哥儿,叫你不知人家心意。。”她说着话,脸蛋不禁红了,只能轻轻“唾”了声,恨恨地一跺脚,向王卿苧的闺房走去。
从有琴莫言一进门,王卿苧就看出了门道,试探地问道:“怎么样,秀哥儿怎么说?”
“这个木头,竟说花花套子,气死我了。”有琴莫言气鼓鼓地,丝带可倒了大霉,如果能说话,肯定要抗议虐待非生物。
王卿苧莞尔一笑,她一开始就给有琴莫言旁敲侧击,出书必需要好的书页,有琴莫言亦是聪慧女子,闻音而知雅意,用她那灵巧地素手,偷偷做了六七个书页图本。
既然有琴莫言送来,她便明白个十二分,能让女子上心一个男子的事,这能说明什么问题,答案不言而喻。
“秀哥儿竟敢欺负你,不成,我的去找他.”
“就得好好数落他一顿。”有琴莫言顿时眉开目笑。
王卿苧美目一转,很有气势地道:“不行,总归要拿上扫把,给他一顿好打。”
“大姐.别.”有琴莫言脸色一变,急忙挡在王卿苧身前。
却说,王邵回味一阵,目光再次落在帛纸,嘴角露出会心地笑。原来,这六七张价钱不菲的帛纸,上面尽是被设计的书页,有高山流水遇知音,有蓝底暗纹山河在,画底细腻,足见有琴莫言下了苦功夫。
“真的很不错,每一封书页都很有意境,都不知道挑哪个用了,小丫头,还真有心,我想么他就送什么,啊哦诶。。”王秀得意地在笑,忽然鼻子一阵痒痒,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捏了捏鼻子,怪怪地道:“谁骂我了,难道是陆天寿那厮?不会是张启元吧,算了,还是去趟场子看看。”
得,这两伙计,躺着都中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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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有琴莫言的心2
王秀想哪做哪,他立即去城北的制糖场子,一路上还合计着,该扩大生产了,技术也不是能长久保密的,反正他已经走在别人前面,此时王卿苧却稍有犹豫。
女人嘛!有时候,真的是头发长见识短,王卿苧够女强人的范,却仍有着小女人的不舍和优柔寡断。
当他看着十部机子满负荷工作,内院中,一缸缸黄泥水,还有一筐筐的黑糖,几个工师正卖力地干活,不禁有些感触。
就在几天前,黑糖脱色还在家中,由王卿苧一人操持,现在好了,全部挪到场子里来了。
“小官人,这黄泥水子就让糖脱色了,小官人真是神人,这都能想出来。”小厮陆尧笑嘻嘻地恭维,他又不是外人,正是王记杂货铺的小厮。
如今,王家重新崛起,王成也是念旧的人,王秀便把老掌柜和小厮找了回来,老掌柜继续掌管场子运行,陆尧也水涨船高,成了监工,工钱比以前可是多了五六层。
“里面加料了,你以为黄泥能脱色。”王秀想打点掩护却感觉不妥,人家不是傻子,回去一实验不就成了,实在没有必要,拿出来也不指望保密。
陆尧嘿嘿一笑,神神秘秘地道:“小官人,别蒙我了,那几个工师都试过了,把黄泥土覆上,也能把黑糖脱色,不过没有反复浇灌黄泥水效果好。”
王秀一阵无语,果然是人才在民间,只要稍加指点,人们就能顺藤摸瓜,看来技术扩散比预期的还要快,干干笑道:“看来他们都懂了。”
“看您说的,他们都是吃这碗饭的。”陆尧眼珠子一转,又道:“不过,这几位对小官人都颇为佩服,也明白物以稀为贵,他们能拿到比同行高倍许的工钱,还是有数的。”
王秀吃惊地看着陆尧,心下一阵狂喜,道:“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厮还是人才。”
“那不是小官人忙于读书,根本都不正眼看我。”陆尧有点委屈。
王秀咂咂嘴,奚落地道:“这不是看你了。”
陆尧翻个白眼,表示鄙夷,也没说话。
“看来,他们明白事理,帮着咱们保密?”
陆尧点头,道:“他们几人都是这说法,你想,要是都传开了,他们还能拿那么高的酬劳?”
“好啊!”王秀没想到几个工师听明白,但他还是不认为能保密太久,有钱人家还不去挣啊!
不过,等到这些人开始自个干时,他已经把主要精力转到别处去了,每个行业第一次技术进步,都是很赚钱的,想了想即便有人想搞白糖,也得到明年才行,又道:“这段时间,大量生产,不要计较工点,谁干的多,按照时辰给钱。”
“小官人放心。”陆尧笑着道。
“你办事,我放心。”王秀看着陆尧笑了,心里想着某伟人的恶趣。
却说,有琴莫言怀着怅然若失的心,别了王卿苧出来,恰恰遇到了沈默,跟着一个提着篮子的家仆。
“这不是有琴小娘子吗?”沈默眼前一亮,主动打招呼。
多日来,沈默几乎天天泡在王家,有琴莫言也和他熟悉了,不得不施了一礼,轻声道:“沈大官人。”
“小娘子这是回家?”
“正是。”
沈默稍加沉吟,笑道:“正巧,我也正想拜访李大娘,一起走便是。”
有琴莫言美眸扫过,有几分疑惑,她娘和沈默可没有什么交集,沈默想干什么?不能不说小丫头机警,从里到外透着兰心蕙质,自县尉厚着脸皮求亲,她整个人都有些变了。
“吃了几次李大娘做的菜,总需有个谢意。”沈默见有琴莫言迟疑,急忙说明原因。
“大官人客气。”有琴莫言也不便阻拦。
二人一同来到有琴家,家仆放下篮子退到外面,李寡妇却很诧异,更加激动,这是谁啊!万事兴少东主,全天下少有的金主,竟能亲自来到她家里,怎能不让她受宠若惊。
有琴莫言狠狠地瞪了母亲几眼,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沏茶去了。
沈默却笑咪咪地道:“多次劳烦大娘准备饭菜,在下忙于和王老弟琐事,一直未曾来感谢,今日备下些许薄礼,还望大娘笑纳。”
李寡妇瞥了眼桌案下的篮子,虽说用红绸布盖起来,但家仆拎进来时沉甸甸地,一看就装着价值不菲地东西。她那颗小心脏,扑腾扑腾地跳,一双眼睛早成兔子眼了。
脸面还拉不下来,犹豫地道:“大官人这是做什么,老婆子是看谢娘子忙不过来,才让大姐送些酒菜,怎能让大官人破费。”
沈默可是从京城混出来的,李寡妇的小心思岂能不知,笑道:“大娘,这么说就见外了,在下能在商水住下,与李大娘和有琴小娘子结识,也是冥冥中的缘分,一些小东西而已,大娘要是不笑纳,可是见外了。”
乖乖,看人家少东主多会说话,出手也大方,李寡妇越看沈默越是欢喜,想到了王秀,她和谢氏的那些话,还有近日来有撮合二小的想法,不免有些怨王秀抠门。
沈默提到了自家女儿,难道说对女儿有意?不可能,人家可是富可敌国,什么美女没见过,她不免兴趣斑斓,嘴上却道:“既然大官人说了,老婆子若是坚持,那就是矫情,也罢,老婆子收下了。”
正当有琴莫言奉上香茶,沈默却急忙起身接过茶,笑吟吟地道:“多谢小娘子。”
有琴莫言脸蛋微赫,看也没看沈默,转身便出去了。
虽然,沈默及时收回目光,但那份恋恋不舍的神态,全落在李寡妇眼中。
李寡妇心肝那个颤啊!刚才的疑惑成了真是,看来沈默对女儿真的有点意思,不免又是一阵激动,要真能美梦成真,女儿这辈子是不愁了,自己也要跟着沾光。
当她怀着患得患失的心情,送走沈默,打开了篮子上的红绸布,却被吓了一大跳。
“大姐,你也不小了,机会可真难得啊!”李寡妇来到女儿房中,不免唠叨一阵。
有琴莫言黛眉轻蹙,沈默竟送了百两官银,金银珠宝首饰十余件,还有一些镶金佩玉的饰品,这不是好事!母亲话里有话,她又岂不明白,不禁道:“娘,女儿还小,咱不想这事。”
“不小了,还有几个月,就到破瓜年华了。”李寡妇心不在焉,又道:“看人家沈大官人,可是豪门公子的气派,一出手说不得也有五百金,若能攀上这户人家,也是好命。”
有琴莫言明白母亲之意,心下黯然伤神,母亲虽然势利,却也为她好,怎么能出口反驳呢?要是在几个月前,自然是用起了小性子,如今与王卿苧久了,刁蛮的性子平和许多。
她看了眼母亲,淡淡笑道:“这就不劳娘操心了,东京高门大户中的仕女很多。”
“也是。”李寡妇一怔,顿时灭了心思。也是,婚约父母之命,作为大族子弟,沈默要娶的自是东京开封府大族女,女儿就算是跟了沈默,那也是侍妾啊!她又不甘心。
“娘,不要多想了,女儿不是过的好好地嘛!”有琴莫言莞尔一笑,一颗芳心却‘砰砰’直跳,心思早就飞了出去。
ω?ω*ω.|d!μ*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