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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吃红薯不     我在大虞长生txt下载     我在大虞长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9章,风起

    夕阳西下,一轮火红的圆日掩映在西边群山间,橙红色的余晖渲染半边天空,跨过千山万水,越过斑驳的黄泥墙头,打落在院子中的石桌上。

    于是,落日与晚霞一同被盛进酒壶,倒入碗中。

    “那位斩杀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为民除害的好汉,我是敬佩的,恨不能相见,亲手敬此人一碗!”

    江平安遗憾叹息。

    “是啊,那必是一位潇洒不羁、快意恩仇的英雄好汉。”

    方锐深以为然地点头,举起酒碗:“不说这个了……来来来,江兄,喝酒!”

    砰!

    他和江平安碰了下碗,心下暗道:‘我这就当你敬过了。’

    “好酒!”

    江平安一饮而尽,将落日与晚霞一同饮进了肚子,‘哈’地长长吐出口气,捻起一颗茴香豆,在嘴中慢慢嚼着。

    他说起了如今城中局势,神色欣然:“义军抄家大户……放粮救济……分田……如今,城中已是彻底安定下来了啊!”

    ‘江兄此人,是极有趣的。’方锐暗忖道。

    以往,官府烂到了骨子里,江平安和光同尘,随大流捞外快、油水,却也有着心中底线,不去做大奸大恶之事;

    太平贼围城,城中混乱,老弱遭难,如儿子牛墩一般年龄的孩子惨死,江平安喝得大醉时,会指着心窝子说‘看着窝心’;

    如今,义军掌控常山城,要下面人执行‘好政策’,江平安也会精神抖擞,全力配合施行下去,宁可自己受累一些。

    这不是一个话本上的英雄,道德圣人,更不是什么小人,只是现实中,一个鲜活、有着自己道德底线的人。

    也正因为这份真实,长久相处,方锐才会将他当成真正的朋友。

    “是啊!”

    方锐端起酒碗,小口咂着酒,附和道:“这些日子,城中是安定不少。”

    这就很讽刺,所谓的‘太平贼’主政,竟然比以往虞国官府治理得还要好。

    至于老虎帮之类?

    那些东西,就如阳光之下的阴影,什么时候都不能根除……不说这个世道,就说方锐前世,不也是么?

    这些东西不提也罢。

    两人闲聊着,方锐突然问道:“江兄,你可见过那位玄通大将军,此人如何?可如外面传闻的那般,身高八尺,五大三粗?”

    “这个……我还没真见过。”

    江平安摇头:“如我这般捕快,虽说是脱离了底层衙役,可面对玄通大将军那般人物,还是没有靠上去的资格,当然,远远看上一眼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近几日,玄通大将军都没出现,问别人也没消息……”

    “按说,这般时候,那位玄通大将军应该多多露面,稳定城中人心才对……可一连几日不见人,这就有些奇怪了。”方锐皱眉道。

    “是啊,我也是这般想着,最好出面稳定人心的……还有,抄家的大户,我本以为,林家会是第一个的。”

    “毕竟,杀猴儆鸡,拿林家开刀,城中其它大户都会老实……”

    “可没想到,”

    江平安脸上也是惊奇:“到了现在,其它大户已经抄得差不多了,反倒是林家,一直还好好的……”

    “是有古怪。”

    方锐听着这些,眼睛眯起,送到嘴边的酒碗蓦然一顿:‘那位玄通大将军不出现,是有什么苦衷?还是说,根本就不在常山城?!’

    ‘老爹也去执行了什么秘密任务,藏得严严实实,保密性极高,连我这般家人,都见一面而不可得……如果在常山城的话,不至于如此……’

    ‘所以,老爹多半不在城中了……是跟着那位玄通大将军,一同离开了?!’

    ‘可不在常山城,又能去哪?’

    想到这里,方锐脑海中,陡然闪过一道灵光:‘莫不是,去了其它县城,诈城去了?’

    ‘是了,这还真有可能!’

    方锐一念至此,思路顿时开阔:‘太平贼攻破常山城,得到县尊印信,乃至收拢几个降官都不成问题……如此一来,伪装成常山城溃兵求援,诈城……再联合别地的贼军,还真有不小成事的可能!’

    ‘甚至,趁着虞国官府没反应过来,兵贵神速,故技重施,势如破竹都不是不可能……’

    与此相比,铲除常山城林家,确实就没有那般亟需了。

    ‘好算计啊!’

    方锐越想,越是觉得就是这般。

    他前世,可是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想象天马行空,不拘泥于一城一地,什么都敢想敢猜。

    如此一来,反而有时候更可能触及真相。

    “方兄弟怎么了,想什么哪?”江平安见方锐怔住,不由问道。

    “没。”

    方锐回神,脑海中闪过那些念头,现实不过一瞬,连忙喝了口酒,掩饰过去。

    不是吝啬于告诉江平安自己的猜测,而是:这些消息说了,对江平安是祸非福,反而麻烦。

    江平安也没在意,继续道:“不过,我看,就在这两日,义军、夏家,怕是要对林家动手了!”

    “这还要感谢那位杀了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的好汉,”

    他幸灾乐祸道:“此二人一死,林、夏两家矛盾激化,摆在了明面上,夏家想不动手都不行了……不然,别人还以为夏家怕了!”

    “而夏家只要一鼓动,并表示,自家愿意承担主力,义军多半也不会拒绝,毕竟,林家那庞大的财富,可是让义军上上下下都眼馋无比的。”

    “是啊!”

    方锐颔首,思量着这其中,有没有自己可操作的地方。

    ‘李玄通不在,城中四品,也就林家、夏家老爷子,两人再一对上……我这个五品,似乎就足以左右城中局势,搞风搞雨?’

    ‘冷静!淡定!’

    方锐迫使自己平静下来:‘搞风搞雨做什么?低调,还是要低调!’

    ‘嗯,主战场我不去掺和,任由他们打生打死,守在外围敲闷棍,浑水摸鱼,捞些好处分一杯羹,顺便再看看,能不能弄死几个林家人,报仇了怨,这总没问题吧?’

    两人喝着酒,闲聊着,从城中局势、两大家族,一直说到了各家琐事。

    “……方兄弟,你在甜水井胡同那边院子,隔壁的孙老汉家,还记得吧?那家大儿子孙胜,兵败从了义军,可刚回来不久,就失踪了……”

    江平安不胜唏嘘道:“孙老汉成了绝户,这两日也是破家了!”

    “哦,是么?”

    方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没有半点异状,心中却是暗叹:‘孙胜一事的手尾,彻底了结了。’

    他联想到自身,脸上不由亦是露出唏嘘之色:‘我若是在外面出事,娘、三姐姐、囡囡、灵儿,即使在地窖中,能喊人帮忙出来,那也是成了绝户……’

    ‘哪怕有江兄帮忙,恐怕都难过,一时还可勉力支撑,时间久了,迟早也会被别人吃得渣都不剩。’

    想到这里,方锐暗暗警醒自己:行事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

    两人喝了会儿酒,天色还没有全黑的时候,江平安就告辞离开,说是家里那边做了饭,晚上还有公事,没在这边留饭。

    江平安刚走没多久。

    外面,突然响起过兵的声音。

    “这是……去往林家的方向?!”

    方锐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头戴红巾、披坚执锐、如一字长蛇行进的太平军,眼睛微微眯起:“果然,我斩杀了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激化了林、夏两家矛盾,义军、夏家,这是要提前对林家动手了?”

    ‘选在夜晚,恐怕也是为了尽量减小恐慌,惊扰百姓……’他暗忖道。

    又过了一会儿。

    有义军衙役,挨家挨户过来通知:‘晚上听到喊杀声,不要害怕,那是大户狗急跳墙,无需理会,闭门静待、不要出去即可。’

    “这是不加掩饰,要对林家动手了?是了,派兵包围林家,这已经是彻底撕破脸了。”

    “此时,可谓图穷匕见,还何须隐瞒?也瞒不住!”

    方锐想了一下,交代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去院子中玩,自己进了里屋。

    ……

    吱呀!

    方锐关上门,在床上盘坐:“林、夏两家,除了夏家老太爷、林家家主两个四品外,应该还有五六个五品武者……”

    “虽说这般的主要战力,两家也会相互盯防、对上,多半不会出现在外围,但,稳妥起见,还是须得再提升一波!”

    方锐要提升的,自然不是功法——劫运点还远远不够,而是武技:《夺命刀法》。

    正好,他的朴刀,之前江平安过来喝酒时,已经带过来了。

    闭目。

    方锐意识沉寂左上角的光点,打开面板,看向技能一栏的《夺命刀法》:“之前没有提升它,是因为境界最重,另外,存着一定劫运点备用,也可以防备意外情况……”

    诸如:突然出现瘟疫,或者方薛氏、三娘子、囡囡、方灵突发急性病症,医术不足,可以临时提升之类。

    “而现在,劫运点已经不少了,提升《夺命刀法》到一定程度后,还有结余备用的,不必再担心这一点!”

    【劫运点:591】。

    是的!虽然距离上次突破五品,才过了三四日,可劫运点数目,已经从上次的二百五十多点,来到了将近六百点。

    这是方锐斩杀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以及激化城中局势,加剧林家覆灭,所带来的的反馈。

    “开始吧,提升《夺命刀法》!”

    方锐意念在《夺命刀法》后的‘+’上一点。

    伴随着面板上的劫运点飞快减少,熟悉的清凉气流再现。

    如上次提升《方氏医术》一般,那些清凉气流并没有如突破境界时游弋全身,而是萦绕脑海不散。

    顷刻之间。

    方锐感到自己的思维仿佛被拉长、加快,脑海中《夺命刀法》一段段字句闪烁浮现,进入了顿悟状态。

    并且。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小人,在一遍遍演练着《夺命刀法》,从生疏到入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只有短短几个呼吸,这种状态就被打断,让方锐激灵灵一个颤抖,清醒过来。

    “20劫运点,入门啊!”

    方锐喃喃着,提起身前朴刀,感觉劫运点提升‘入门’后,无师自通地懂得了一些技巧,学会使用这柄朴刀了。

    ——不再是以前那般,只凭借身体属性,直来直去。

    “继续!”

    《夺命刀法》的‘+’并没有黯淡,他意念倾注其上,再次一点。

    劫运点-50,《夺命刀法》熟练!

    ……

    “继续!”

    劫运点-100,《夺命刀法》精通!

    ……

    “再继续!”

    劫运点-200,《夺命刀法》小成!

    ……

    唰!

    方锐睁开眼,看向面板。

    【姓名:方锐】

    【劫运:221】

    【功法:养身功(登峰造极)】

    【境界:五品(洗髓)】

    【技能:方氏医术(精通)(+)、驯兽术(未入门)(+)、风水术(未入门)(+)、夺命刀法(小成)】

    【神通:长生不老(灰色)】

    ……

    此时,技能一栏,《夺命刀法》后的‘+’已经消失,其它三门技能后的‘+’,却依然还在。

    显然,剩余的劫运点,足够防备意外。

    “第一门小成级别的技能啊!”

    方锐关闭面板,抓起身前朴刀,不同往日,这一次,手中朴刀有种如臂使指的感觉。

    这把刀,就仿佛他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身体的延伸,握着它,本能地就知道如何利用这柄朴刀出招、应对……

    甚至,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做到在最短的时间内利用自身力量,杀人夺命。

    不要以为这夸张。

    什么叫小成?小有成就!

    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水平,就敢称‘有成’的——小成,那也是有成。

    如果说,‘精通’等级在业余中算是高手,那么,‘小成’就进入了专业领域。

    刀口舔血的悍匪,杀人有技的杀手,在刀术上,一般也就这个水平!

    大成?

    那已经是专业级之上,大师级别,没有顶级天赋、悟性、努力,是不可能成就的。

    “当然,这只是一门刀法,也不要看得太神奇,再如何,这也就是一门技能,可以利用,却不可过分依恃!”

    如方锐所料的那般,所谓武技,是实力的放大器不假,但,几乎很难跨越境界。

    就好比一只蚂蚁,草茎耍得再好,管伱是举重若轻,还是举轻若重,来个小孩,一根手摁下去,说摁死你,不就摁死你了?

    普通人刀法耍得再好,可反应速度太慢,也照样砍不中,人家一颗数百斤的巨石砸过来,照样死翘翘!

    至于什么普通人,将刀术练到大成、圆满,出神入化,就可以砍出刀意、刀气什么的?

    洗洗睡吧!

    “我遍数前世历史,惊才绝艳者不知凡几,却也从未听闻过,能砍出什么刀意、刀气的……”

    方锐深知一点:人前显圣,那是需要本身实力支撑的!

    所以,武技不是没用,在相同重量级的对手之间,还是非常有用的。

    可跨越一品境界,就如举重相差巨大的两个数量级——尤其是到了中品以后,这种趋势,愈发明显!

    以下伐上?

    不是完全不可能做到,但真要跨越一品境界,至少要达到圆满,才有一定可能性……而且,还不能是七品到六品,四品到三品这种质变的品级!

    “《夺命刀法》,这破武技虽然质量不咋地,但那也是小成,进入了专业级,哪怕在专业级中属于中下,可吊打精通级别的其它刀法武技,还是不难的。”

    在这个小小的常山城,别说‘大成’的大师级,就是将武技练成‘小成’的人,恐怕都屈指可数。

    而林、夏两家的那五六个五品武者,养尊处优,少有搏杀,对他们来说,‘精通’级别的武技就是极限。

    “所以,我的五品实力,加上小成的《夺命刀法》,综合实力,在整个常山城中,大概也只在那两个四品武者之下了。”

    “再加上,我不深入,就在外围敲闷棍,顺便报仇了怨,安全性还是很有保障的。”

    方锐喃喃着,起身负手而立,站在窗前,目光透过无边深沉的夜色,仿佛望到了此刻的林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啊!”

    恰此时,窗外,有风骤起,吹动草木剧烈摇晃,哗哗作响。

    ……

    夜幕降临,月上梢头,万家灯火亮起。

    在方锐特意交代下,今日,方家晚饭比往日提前了一些。

    今日晚饭:炒豆芽、鸡蛋羹、炒腊肉,一大盆白面馒头,白面面条。

    下午时候,江平安过来送刀,也带来了一批采买的物资:鸡蛋五斤、腊肉十斤、黄豆十斤、干蘑菇一大包……

    ——如今市面上,蛋、油、肉一类的紧俏货,是相当稀少不假,可那是针对武者大量采购,若是如方家这般,有钱、有人脉,买够三五口普通人生活的紧俏物资,还是不难的。

    正好,因为得了老药、大药,有药膳补充,方锐对普通食物的需求大减,相对应的,这些方薛氏口中‘好东西’,她、三娘子,还有俩小不点就能吃得更多了。

    可以说:如今,方家的生活质量,与常山城中弱一些的大户子弟待遇,都差不了太多了。

    “娘、三姐姐、灵儿、囡囡,都快坐下吃吧!”方锐招呼道。

    “锐哥儿,如今咱家的生活,就跟做梦一样……”

    方薛氏感觉十分不真实:“这般的饭菜,在前些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哩!”

    “是啊,还是锐哥儿有本事。”三娘子看向方锐的目光满是倾慕。

    “嗨,这算什么?好日子都在后头哪!”

    方锐给各人夹菜,特别是两个小丫头,一人一大筷子腊肉:“灵儿、囡囡,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

    这些日子,因为营养跟上,方灵、囡囡这两个小丫头脸蛋变得白里透红,愈发水灵,也没有以往那般泛黄分叉的头发了。

    “哇,谢谢兄长!”

    “谢谢阿锐哥!”

    感受着俩小不点,还有方薛氏、三娘子开心的情绪,方锐心中亦是欣然,有着一种成就感。

    他提升实力,不就是为了保护眼前这些人,让一家人过上不错的生活么?

    一顿晚饭,就在这般轻快的气氛中结束。

    ……

    饭后。

    如昨日一般,让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进了地窖。

    方锐葛布蒙面,提着朴刀,径直出门,一路疾行,直奔林家而去。

    就在还有一二里路程的时候——

    林家的方向,突然传来巨大的喊杀声。

    ……

第60章,黄雀

    夜风呼啸,吹动云层如波涛般起伏,一轮皎洁的明月,在乌云中时而隐匿,时而显露。

    暗纱一般的夜幕下,街道空旷,人迹罕见,除了零星的太平贼巡逻衙役,再无别人。

    家家户户门扉紧闭,大多都吹了灯,只有极少数人家,屋内一灯如豆,有着昏黄黯淡的光芒闪烁。

    显得极为冷清。

    与之形成对比鲜明的,是林家的方向,有着巨大如潮水般声音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已经开始了吗?!”

    方锐脚尖一点,整个人高高跃起,唰唰在墙上借力两下,径直跃上一处屋檐,举目眺望向林家的方向。

    不同于城中别处的一片黯淡,在那边,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还可看到:一队队如狼似虎的太平军,鱼贯冲入林府,如星火散入原野。

    “上面有令,今日林家鸡犬不留!”

    “杀杀杀!”

    “饶命!”

    ……

    喊杀声、求饶声、刀兵碰撞的声音……响成一团。

    到处都是打斗,到处都是火光,还有四面八方,翻墙过巷的闲散武者,闯入林家劫掠,犹如一片片扭曲侵袭的阴影。

    “破鼓万人捶!此时,林家这艘大船触礁沉没,往日仇敌、落井下石的大户残余、趁火打劫的闲散武者……都来了!”

    方锐看着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知道:其中更多的,还是如他这般想要浑水摸鱼,捞取好处的人。

    当然,受到林家地形限制,大军不好施展,个体武者反而可以飞檐走壁,机动灵活,这也是浑水摸鱼的基础。

    哗啦啦!

    夜风呼啸,裹挟来浓郁的腥甜血腥气,方锐负手而立,衣袍烈烈,从高处俯瞰下去。

    只见:

    林家星罗棋布的亭台楼阁,重重叠叠的回廊院落,将整个战场分割成琐碎。

    太平军剿杀林家家丁、打手;林家护院武者与太平军武者、夏家武者厮杀;闲散武者和太平军武者争夺哄抢……

    一片大乱。

    “晚了一步,但还不算太晚!兵对兵,将对将,那么,王对王在哪里?”

    方锐这个念头刚刚生出。

    轰!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

    林家中心,大概是大堂位置,三道人影穿破房顶,如炮弹一般蹿出,溅起大量的瓦石泥木,纷纷滚落。

    “这是?!”

    方锐远远观望着,亲眼目睹三人交手的余波,间隔二三尺距离,凭空将一处屋顶的飞檐打爆。

    “暗劲只可离体三寸,并且远没有那么大威力……所以,这三人,必是四品武者无疑!”

    “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应该是夏家老太爷;如雄狮一般的中年人,当是林家家主林雄;另一位和夏家老太爷联手,围攻林雄的,大概是义军的四品武者……李玄通?!可他不是离开了么?”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就被方锐自我否决:“不!那不是李玄通!”

    “听闻李玄通身高八尺,五大三粗,就算言过其实,也应该相差不大,可那位义军的四品武者,虽然不矮,但身材精瘦,绝对和高大威猛扯不上什么关系!”

    而且,传闻李玄通此人,天生神力,同阶无敌,若真是李玄通,对付一个林雄,哪需要和夏家老太爷联手?

    方锐心中生出猜测:‘这个四品武者,多半是义军中新近突破的!’

    ‘也是,义军攻破县城后,抄家城中大户,获得资源无数,再有五品极限的武者,正好拿这笔资源突破……也不是说不过去……’

    可方锐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四品境界,这么好突破的么?!”

    “而且,李玄通这一伙,给我的印象,完全不像流民军!”

    众所周知,农民起义自有其局限性,如黄巾军、太平天国……一开始起家的时候,少有军事智囊人才,也不乏昏招,能成事,完全在于比烂。

    反观李玄通此人——

    要睿智有睿智:收服常山贼匪,两次覆灭剿贼官军;攻破常山县城后,星夜奔袭别县……

    要心狠手辣,有心狠手辣:攻城剩下的流民,尽数诛杀,排除不稳定因素;对大户,从不手软……

    若说此人是‘枭雄’,倒也可以勉强解释过去。

    但,主政呢?

    太平贼进城后,抄家大户、分田分粮、断案洗冤……干得有声有色,如火如荼。

    这才区区数日,就政令通达,稳定一方,可见其中是有大才的!

    ‘那般大才不应该此时就出现在义军中,或者说,出现得也太早了。’方锐皱眉想道。

    乱世之时,天翻地覆,龙蛇起陆,诸如世家大族,名教大才,是会押注落子不假。

    可那也得是表现出一定潜力,至少,也要占据一府之地,才有可能。

    然而,李玄通这一伙,才到哪?

    “当然,太平贼中的大才,可以强行解释:落魄寒门,偶然遇到,机缘巧合……这也不是说不通,可就稍有刻意了。”

    总之,方锐感觉:这义军之中,诡秘深深。

    甚至,这个新出现的四品,让他都不是太过惊讶,反倒有一种‘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的感觉,让他的某种直觉得到了验证。

    验证之后。

    对这所谓的‘太平贼’、‘义军’,方锐心中,就是越发忌惮无比。

    “罢了,这些与我牵扯不大,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方锐压下心中的种种想法,也没打算进入林家,劫掠一把什么的。

    说好的在外围,就是在外围。

    再者,他又不傻,进入林家劫掠,劳心劳力,还可能有危险——说不准,哪里就冒出来几个中品武者,或者牵扯进了五品武者的战斗中!

    最重要的是:收获不定。

    反而,方锐守在外面,居高临下,守株待兔,等着进入林府劫掠的闲散武者出来,再去打劫,玩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香么?

    安全,省心。

    当然,那些进入林府劫掠的闲散武者,此时还在奋力搜刮之中,远没有到满载而归、出来的时候。

    “不急,敲闷棍这种活,就是要有耐心……毕竟,肥羊们不吃饱了,怎么从它们身上薅羊毛啊?”

    “现在么,可以先观战,提前了解一番四品武者的战力……”

    方锐寻了一处地势较高、并且隐蔽的屋檐,悠哉地眺望向远处战场,开始观战。

    ……

    林家中心建筑群。

    三道人影在屋檐间追赶打斗,皎洁的月光下,他们的速度快得带出串串残影,所过之处,砖瓦泥石如铁犁犁过一般翻飞滚落。

    正如方锐猜测的那般,那个义军四品武者名为左伯阳,新近突破。

    三人中,林雄正当壮年,状态在最巅峰;夏家老太爷经验丰富,但年老,气血衰弱;左伯阳刚刚突破,境界不稳。

    故以,后两者二打一,林雄却也还能维持。

    夏家老太爷一边出手,手中漆黑的龙头拐杖翻飞,一边还能分出心神开口:“林家主,你竟然没走,老夫佩服你!”

    纵然知道,林雄是因为自身目标太大,又有夏家、义军的眼线盯着,不太好走……

    可即使如此,以对方的四品实力,一心想甩开家族,独自离开,也不是不可能。

    但,林雄为了家族存续,为了吸引夏家、太平贼视线,让家中后辈突围,还是决然选择留下,放弃了逃生的机会。

    “哈哈,我林雄何惧一死?”

    林雄大笑道:“只是,歹人挑拨离间,令你家献城,我却是不甘!夏老爷子,难道伱就甘心忍了这算计?”

    “不如趁着李玄通不在,你我二家联手,灭了这左伯阳,驱逐太平贼,共治常山城!再遍搜全城,找出那暗中生乱的贼子,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岂不快哉?”

    “大胆!死到临头,还敢巧言令色?!”

    不等夏家老太爷回话,义军中的四品武者左伯阳,听闻此诛心之言,就暴喝一声,加紧了攻势。

    “不错,林家主也不必挑拨离间,老爷子我自有计较……既然投靠了义军,我夏家必是以玄通大将军马首是瞻!”

    夏家老太爷知道上了贼船,就下不去了,最忌讳首鼠两端。

    而且,那递送木板,算计夏家之人,他自会去查,何须劳林雄费心?

    此时。

    为了表示忠心,夏家老太爷亦是加紧了攻势,一时间让林雄左支右绌,明显处于了下风,再也分不出心神开口。

    ……

    ‘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好家伙!我就这么遭人恨?多亏藏得严实!’

    方锐心中暗道了句,远远观望着战场,庆幸自己以往行事小心谨慎,手尾干净,没留下尾巴。

    好一会儿后。

    “咦?”

    方锐突然扭头,看向一处:“有劫掠的闲散武者出来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时机已到,该我出马了!”

    ……

    砰!

    一个蒙面武者从林家墙头翻出,一跃落地,他手中的砍刀还滴着血,背上包袱鼓囊囊的,显然收获不菲。

    “打劫!”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嗯?!”

    这蒙面武者皱了皱眉:“林家今日覆灭,金银玉石、功法武技不胜其数,阁下何不自取?非要在此与我为难?”

    “那就是谈不拢了!”

    方锐不再多说,哗地一声抽刀,整个动作在月光下有一种说不出韵味。

    若是有精通刀术之人在此,必会察觉到不对,恐怕就当场认怂跪了。

    可这个蒙面武者,却是没那份眼力:“好贼子,和你好言好语,还真以为爷爷是泥捏的?!”

    他冷笑一声,提着手中砍刀一掠奔来,如大鹏展翅。

    然而,迎接此人的是一刀。

    这一刀,没有任何的花哨,有的只是:快、准、狠!

    唰!

    两人交错而过。

    方锐咔地一声收刀。

    在他身后,那个蒙面武者的脖颈上,一道红线浮现,人头骨碌碌滚落,只剩下无头尸体又向前跑出几步后,在鲜血迸射中砰地一声倒地。

    这人人头翻滚,脸上蒙面的葛布随之掉落,显露出真容。

    “嗯,这人?!”

    方锐发现,这人他还认识,有过一面之缘,正是:那个何军头。

    ——就是:当初太平贼围城后,那个找来,想要收了三娘子的八品武者,前大虞官府的军头。

    “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方锐和这何军头也没什么交情,只是叹息一声,就麻溜地开始搜刮战利品。

    东西草草检查了一下,倒也没细看,包袱一卷,随后,他就离开此处,又是回到那处隐蔽屋檐,再次开始守株待兔。

    就这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就成功打劫了三四波。

    一时间,收获颇丰,弄得身上都有些装不下,只好挑了轻便的秘籍放身上,金银、美玉、首饰之类,都是先包了,找个地方藏了起来。

    又不多时后。

    “终于逮到了一波大鱼!”

    方锐看向一处民居。

    那里,距离林府已经相距差不多一里,一处普通的民居的后院,突然有一波人从地道出来,翻过墙头就要离开。

    方锐纵身一掠,悄无声息地飞奔过去,就在靠近对方只有几十米时,突然动作一顿,屏息凝神。

    ‘盯上这波大鱼的,看来不只我一个啊!咦,这条大鱼中,竟然还有不少熟人?’他心中一动。

    ……

    “林枫,林三公子,你可真是让我好等!”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

    不错!这波出来的大鱼,正是方锐的熟人——林枫,在他身后,还有曾经一面之缘的双胞胎贴身侍女,随身护卫中,也包括袁达。

    而包围林枫等人的,正是夏家的大公子,还有夏家、义军的武者。

    “夏云昭,你怎会在此?!”

    林枫脸色大变,不过,他也不笨,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家中有奸细,当即扭头看向身后。

    落后他两步,那对双胞胎贴身侍女晴儿、雨儿,齐齐面色一白,道了句:“公子,我等该死!”

    与此同时。

    噗嗤!

    她们早就准备好了般,匕首插向胸膛,自尽。

    “晴儿、雨儿,怎么会是你们?!”

    林枫睚眦欲裂,万万想不到,问题竟然出在这两个枕边人身上。

    可此时,已经没时间、没心思多想:“所有护院断后,全叔,你带我离开!”

    “是!”

    ……

    留下所有护院,挡住夏云昭一行,那被称为‘全叔’的男子带着林枫一掠跳上墙头,毫不留恋,夺路而去。

    “烂货!废物!”

    夏云昭嫌弃地看了那双胞胎侍女尸体一眼:“她们家人,过后就不必留了……其他人留下,福伯、寿伯,咱们去送林三公子一程!”

    ……

    ‘厉害!夏家那位夏云昭竟然策反了林枫的贴身侍女,这可真是厉害了!其中不知道有怎样的恩怨情仇,牛头人情节……’

    方锐摇摇头,摆脱思绪,看向一逃两追,来到这边的袁达三人。

    之前。

    袁达留下断后,却也没有傻乎乎留在原地,同样想着突围,可被三个七品武者死死缠住,以刀法击杀一人后,自身也受了伤,被另两人追杀。

    此时,边打边逃,险象环生。

    ‘不好!’

    袁达格挡开一剑,另一人的一刀,却已是横空砍来。

    就在此时——

    唰!唰!

    不知从何处,飞来两柄砍刀。

    其中一柄,撞上那横空砍来的一刀,将其打偏,让袁达抓住机会,一刀捅了那个使刀武者;还有一柄飞来的砍刀,则是贯穿另一个使剑武者的胸膛。

    至此,还剩下的两个七品武者全灭。

    呼!

    袁达大喘口气,抱了抱拳,看向周围幽暗的小巷:“不知哪位高人出手相救,可否现身一见?”

    话音落下,三五个呼吸后,仍旧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尖叫呼嚎的声音。

    情知高人不愿相见。

    袁达心中一叹,一摆衣袍,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道:“多谢高人救命,日后,若有机会必报今日之恩!”

    说罢,他提起手中横刀,大步离去。

    至于林家?

    方才的断后,已经算是‘死过一次’,足够还报林家这些年的恩义了。

    ……

    “很好,袁达的人情,这就算是还了。”

    当初,黑市之中,林枫要高要找方锐过去,是袁达提及一嘴,告知了内幕消息。

    ——无论袁达是对他有些许好感,还是看高要不爽,随口为之,总之,方锐都记下了那个人情。

    而方才的出手,就算是还报!

    至于之后?

    方锐就管不着了,无论袁达是成功逃脱,还是再被追上,都与他无关,生死自负。

    “袁达这边的人情,我还了。林枫那边,当初的债,也是时候收回了!”

    方锐在墙头快步疾行,看向侧前方不远处的两道人影。

    ……

    “公子,快,前面不远,就有人接应了,咱们马上就能逃出生天了!”全叔声音中带着欣喜。

    “好啊!全叔,您放心,等过了今天这一劫,我必不会亏待……”

    不愧是从小受到精英教育,到了这个时候,林枫还在本能地画饼。

    只不过。

    此时,他剧烈喘息着,额头汗珠涔涔,头发散乱,再无往日‘公子如玉’的气质,让这话说服力大减。

    就在两人高兴之时——

    唰!

    前方墙头,一道蒙面人影落下,衣袍烈烈,抽刀,一双冰冷地眸子望了过来。

    彼时,狂风呼啸,乌云遮蔽了明月,月黑风高,正是快意恩仇的杀人夜!

    ……

第61章,诛心

    乌云遮月,夜风怒号,暗纱一般的夜色中,寂寥的枝头,有乌鸦嘎嘎鸣叫。

    哗啦啦!

    方锐衣袍烈烈,抽刀,横指林枫二人。

    “公子,退后!”

    全叔神色凝重,拔刀上前,将林枫挡在身后。

    林枫默不作声后退。

    明显来者不善,不可能善了,他自然也不会多费口舌,更不可能求饶,自觉退后免得给全叔造成负累。

    ‘全叔是中品武者,应该可以应对的吧?’

    林枫暗忖着,看到:全叔脚尖连点,身形浮起,如飞一般地向来人扑了过去,一刀横空。

    ‘十多年了,全叔的刀法,还是如此老……’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还没有在脑海中过完。

    他就只见:自家全叔冲上去了,自家全叔……嗯?!

    彼时,狂风呼啸,吹开了乌云,明月乍现,千万丈月华如潮水一般倾泻而下。

    然而,比月华更璀璨夺目的,是那来人的一刀!

    那是何等惊艳的一刀啊?

    月华之下,离地三尺的半空,明晃晃的一刀掠过,两人身形分开,全叔已是尸首分离。

    砰!

    全叔的无头尸体重重坠地,刺目的鲜血从脖颈中迸射而出,哗啦啦四溅。

    一刀既过,生死已分。

    “这……”

    林枫脸上的表情已经凝滞:他的全叔,心目中的六品高手,只一个回合,在来人手中,就……死了?!

    反倒是方锐,轻飘飘坠地,葛布后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变化,仿佛一切理所当然,不足为奇。

    是的,在他看来,就是理所当然。

    《夺命刀法》,本就追求的是:简单高效,杀人夺命,将其臻至小成,更是放大了方锐的实力。

    可以说:只要综合实力不超过他的人,就能杀,而且是数招见生死——这个‘数招’,还是针对同阶五品。

    五品之下?一刀即可。

    ‘如今之我,早已经不是昨夜面对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两人之时的我了!’

    方锐抬手,挽了个刀花,劲力震荡之下,朴刀之上的血迹如露珠一般滚落,刀锋斜指,脚尖一点,回身向林枫一掠扑来。

    “林三公子,该上路了!”

    咔!

    刀光如匹练般掠过。

    ‘这般声音,这双眼睛……是他!’

    林枫倒地的刹那,思绪仿佛无限拉长,回忆起了那晚,一个被称为‘成品药鼻祖’的普通人家少年。

    ‘可这怎么可能?!’

    震惊、悔恨……林枫心境破碎了。

    如果说,夏云昭策反玩弄他的双胞胎贴身侍女,给他心脏重重插了一刀;那么,方锐这个他错过的‘小人物’,竟然是天赋比之李玄通都不差的暗劲高手,又证明了他是多么有眼无珠,眼光何等之差……

    这补上的一刀,彻底打崩了林枫心态。

    ——类比修仙,这种状态,可称为‘道心破碎’。

    ‘原来,我自以为聪明,却从来都是一个笑话……’就在这般自我否决中,就在心中对自己生出一丝怜悯中,林枫重重倒地,瞳孔涣散。

    “这是?!”

    就在方锐击杀林枫之时,夏云昭带着两个六品护卫,同样赶到了。

    只不过,他看到这一幕,瞳孔猛地一缩:“走!”

    如果是极为了解的夏云昭的人,此刻,就会分辨出,他这声颤抖的声音,带着莫大恐惧。

    “公子?!”

    两个六品护卫下意识出声,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刚来,这就要走?是因为前方那人?

    可没道理嘛!

    他们两个六品武者,有何惧?需要怕什么?

    ‘猪脑子!’

    夏云昭心中恨恨骂了一声,完全来不及解释,只是加重语气,几乎是声色俱厉道:“我说了,走!”

    他能将林枫算计得那么惨,自然是极聪明的。

    ——论时间,他们不过落后了林枫十来个呼吸,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那来人先杀了林枫护卫,又杀了林枫……

    这是何等恐怖的效率?!

    夏云昭断定:那人绝对是五品,还是五品中的高手,就凭他的两个六品护卫?送菜罢了!

    甚至,他还本能联想到了昨日被杀的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分析出:此人可能和林、夏两家,皆是有仇。

    这般情况下,不走等死么?!

    是的,仅仅看了一眼,思维高速运转下,夏云昭就分析出了这些,瞬间意识到了危险。

    无愧是,能将林三公子耍得团团转的人!

    在夏云昭声色俱厉的命令下,纵然是两个六品护卫心有疑惑,也不敢耽搁,当即一左一右架起自家大公子,扭头就跑。

    ‘是那个夏家公子?老虎帮为恶,也有夏家的一份,说来,夏家也在我的小本本上,正好今日一并……’

    方锐暗忖着,正要追去,却忽地眉头一皱,看向了另一个方向,那边有三道人影风驰电掣掠来。

    这般速度,绝对是中品高手!

    他一念至此,毫不犹豫,掉头就走。

    “追!”

    三人紧追不舍。

    他们自然是夏家的中品武者,可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说来话长了。

    夏家、义军的五品武者,都是主要战力,此刻,都在林府中绞杀林家五品武者。

    可夏家却也没忘了,外面还有一个杀了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段狼的五品武者,还有一个递送木牌、算计他家的暗中敌人。

    故以,就派了这三个六品武者,在外巡察。

    ——这三人可不是一般的六品武者,他们是三胞胎,心意相通,练的功法亦是同出一源,配合起来称心如意,1+1+1,战力远大于3!

    可以说:三人配合之下,六品境界无敌,五品么?就算打不过,退走也还是可以的。

    之前,他们如方锐一般选择待在了一处隐蔽高处,观察下方,在发现这边战斗后,方才赶来。

    “前辈等等,我们看您杀了林三公子,您和林家有仇?我们夏家也是,这就是缘分啊!”

    “不错,我们夏家诚意十足,前辈您可以考虑一下加入……”

    “即使是您杀了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也无妨!我们老太爷非是度量狭小之人,已经说了,只要您投靠,待遇从厚,既往不咎……”

    ……

    他们说的是真的!

    夏家老太爷还真交代过,若是这个隐藏的五品武者愿意投靠他们夏家,可以待遇从厚,既往不咎。

    毕竟,两个六品武者,换来一个五品武者,这生意不亏!

    当然,这是不知道,‘木牌之事’也是方锐所为的前提下,不然……嗯,多半还是可能忍了。

    较真来讲,直至如今,吃亏的只是林家,夏家真算起来,并无太大损失。

    这般情况下,方锐的算计,固然让夏家丢了面子,可只要成了自己人,那一切都好说。

    如夏家这般的大家族,利益至上,基本不大可能感情用事,只要你够强,有本事,是强者,那就值得强者的待遇!

    当然,这一切前提,是方锐愿意加入夏家。

    不然……

    夏家老太爷也有交代:尽量拖住此人,等待夏家那边的五品武者战斗结束,再行过来处置!

    ……

    ‘想收我当狗?’

    后面那三人的话,方锐根本一句都没听进去。

    ——就凭他干的那些事,夏家若是知道了,怕是咬牙切齿,人人喊打喊杀,即使保住性命,怕也要一辈子沦为工具人。

    更重要的是:夏家是野狼帮背后靠山,也在方锐要清算的小本本上。现在没有行动,那是他力量不足,另外,还有林家挡在前面,等日后……

    因此,方锐和夏家注定不可能和解!

    目前,他更关注的,却是另一点……

    ‘原来是三个六品!’

    方锐心中一冷,杀心骤起。

    刚才,因为身法的关系,那三人速度超出寻常六品武者,只比一般五品武者弱了一筹。

    虽然他明知道,那不大可能是三个五品武者——毕竟,不算太平贼,林、夏两家,总共也才五六个五品武者;算上太平贼,也不过十指之数。此刻,夏家、太平贼的五品武者,都在林府中合力绞杀林家的五品武者……

    可不还是‘不大可能’么?

    所以,出于小心谨慎,方锐就试探了一下,先跑为敬。

    然后。

    那三人一追,明明想要留下他,可却始终追不上,甚至,距离越拉越大。

    这就基本确定,那不是三个五品武者!

    ‘既然不是三个五品,而是三个六品,那还怕个什子?都给我留下吧!’

    方锐心中冷然,脚下一点,速度再次加快,路过一处巷道拐角后,身形蓦然消失。

    “前辈!”

    后方追踪的三人一急,连忙也加快了速度,转弯过巷。

    可就在这时——

    砰!

    最当前一人,在一道突然迸现的刀光中,猛地倒飞回来,尸首分离,鲜血在半空中飙射。

    “大兄!”

    另两人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睚眦欲裂。

    他们兄弟连心,大兄死亡,另两人同样承受钻心之痛,再也不说什么拉拢的话,一左一右,包夹出手。

    似乎是被愤怒激发了潜能,这次两人暴怒出手,打出了他们平生最惊艳的一记合击,若是换了一个普通五品武者在此,恐怕都要付出一定代价!

    可他们面对的是方锐。

    “死!”

    方锐神情古井无波,暗劲贯注全身,蓦然加速,在月光带出一连串残影,一穿一挑,如瞬移般闪过。

    后方,这两个六品武者,纷纷捂着胸膛、脖颈纷纷倒下。

    一穿二!

    这一刻,在两人的弥留之际,心中不约而同泛起明悟:五品武者和五品武者之间,也是大不一样的。

    面对夏家的各房当家的,那般的五品武者,他们兄弟联手,即使打不过,也能从容退走。

    可眼前这个五品武者,比他们夏家的强多了,哪怕正面对决,他们兄弟三人也不可能战胜,全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愤怒的一点就在这里,明明对方如此之强,可还是不讲武德,对他们这般后辈,出手偷袭……

    就在这股不甘、愤怒之中——

    两人砰砰倒地,眼神涣散,失去了气息。

    呼!

    方锐轻吐出口气。

    说实话,方才那两人的合击,是极为惊艳的!

    也就是他,以暗劲加持周身,爆发出远超六品武者的速度,抓住了一个不是破绽的破绽,穿刺而过,在错身的刹那,对另一人反手一挑,这才完成了双杀。

    还是那句话:《夺命刀法》简单到极致,没有花哨的东西,力求以最少的招数,在最快的时间,杀人夺命。

    或许它没有其它刀法那种惊心动魄的华丽,但,却自有一种干脆利落的美感!

    ……

    杀人之后,自然是摸尸。

    夏家老太爷给这三人的任务是监察,可也不妨碍他们捞外快,具体来说,就是:如方锐一般打劫从林府劫掠出来的武者。

    小鱼吃虾米,大鱼吃小鱼。

    当然,这最后,全部都便宜了方锐。

    “唔,金叶子不少,比我那边还多些……秘籍也不少……咦,这是什么?玉杵?不对,是……呸,脏了我的手!”

    方锐整理着收获,分门别类,秘籍收起,金银玉石之类,找个地方藏起来。

    他心情不错地收拾好战利品,正思索着,要不要再去打劫一二。

    这时,林家方向,突然响起巨大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方锐脚尖一点,整个人高高跃起,借力了两下墙壁,跳上一处屋檐,从高处眺望去。

    林家中心,似是演武场的一处空旷平地,距离林雄、夏家老太爷、左伯阳三人战场的不远处,一群夏家护院、太平贼敲锣打鼓,高声大喊。

    “林家主,你四子林萧首级在此!”

    “林家主,你大儿子林磊一家六口尸身在此!”

    “林雄,伱三子林枫人头来了!”

    ……

    因为方锐搅局,杀了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提前激化了林、夏二家矛盾……

    再加上,夏家、太平贼今日临时决定包围林府,太过突然,动作又极快,造成两方势力中林家的暗线,都来不及传递消息……

    总之,林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结果就是:今日,林家突破封锁逃出去的后辈,远比林雄意料中,要少得多。

    ……

    “嗯?林枫的人头,也被带走了?”

    “难怪,夏家、义军对截杀林家中人如此上心,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只能说,夏家、义军这一招,够狠!够阴损!

    方锐暗暗赞叹。

    他觉得,和夏家、太平贼相比起来,自己还是太仁慈了,从没干过这种杀人诛心的事情。

    ‘高手过招,心境、状态也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林家家主林雄,此人……完了!’

    方锐叹息一声,心下做出判断。

    ……

    果然如方锐所料。

    在这般喊声中,林雄分神瞥去几眼,就是心神大乱,被义军四品武者左伯阳找准机会,一剑贯胸重创。

    可同样,也承担了此人的最后反扑。

    “死!”

    林雄如发怒雄狮般,头发一根根竖起,不顾穿胸的长剑,劲力勃发,一掌横空,直接打得左伯阳肩膀塌陷变形,闷哼一声,连连后退。

    “好贼子!左将军,老爷子来助你!”

    也不知是恰逢岂会,还是人老成精,夏家老太爷在林雄深受重创,状态跌落之时,捡了人头。

    砰!

    他一拐杖裹挟着巨大劲力,砸在林雄胸膛,将林雄整个人打飞,撞得一面墙壁倒塌,狠狠跌落在土石泥木间。

    扑簌簌!

    大片尘土溅落之中。

    “咳、咳咳!”

    林雄挣扎坐起,小半边身子已是被打爆,血肉模糊,嘴中咳着鲜血,面如金纸,显然已是到了弥留之际。

    “夏振生、左伯阳,恨,我好恨……不过,夏老匹夫你也莫要得意,我林家之今日,就是你夏家之明日!哈哈哈哈~”

    他在大笑之中,就此气绝身亡。

    ……

    “死了么?林家啊,我见证了你的落幕!”

    方锐想起曾经在常山城煊赫一时的林家,就此土崩瓦解、烟消云散,心中不胜唏嘘。

    林雄一死,夏家、太平贼今夜联手对林家的行动,也到了尾声。

    他也没再去守株待兔。

    毕竟,林雄死后,夏家老太爷、左伯阳两个四品战力解放出来,林家附近已成了龙潭虎穴,危险性大增。

    “罢了,我此行的目标,浑水摸鱼,快意恩仇,两个目标都已是完成,没必要再留了。”

    “是时候离开了!”

    方锐果断转身,隐没入幽暗的巷道,远离林家。

    至于夏家?

    夏家老太爷还在,远不是清算的时候,来日方长。

    ……

    漆黑夜色笼罩的常山城,如一只巨兽,呼啸的夜风是它的怒嚎,方锐穿梭在街道上,如在巨兽体表毛发间跳跃。

    一路疾驰,直奔柳树胡同而去。

    ……

    返回,从地窖中领出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洗漱睡觉。

    和昨天之事一般的道理,方锐暂时没将今晚的收获告知,除了不想她们担心外,也考虑到,怕她们在外面说漏了嘴。

    讲故事,哄睡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

    方锐轻手轻脚起身,整理晚上收获的秘籍。

    一灯如豆。

    他坐在油灯前,飞快翻阅着,一目十行。

    一炷香时间后。

    翻阅完毕,全数二三十本功法武技,功法没一本被面板收录,武技也只有寥寥五本武技被记录下来。

    ‘其实,这般情况,才是正常!’

    方锐心中泛起明悟:‘功法篇幅很长,很容易在其中删减部分,遗漏一些关窍,从而制衡下面人。’

    ‘武技么?相比功法,重视程度要低上不少。可精深的武技,同样有着暗语,关键部分口口相传。’

    ‘中低等程度的武技,因为是大路货色,并不太珍惜,而且要拿给护院们修炼,为了避免一个个传授着麻烦,倒是不用……可有着前人修炼心得体会的珍藏本,肯定也是不会开放……’

    这般限制重重,再加上大家族对资源的虹吸效应,对下面人就占据了绝对优势。

    “可惜了,这其中还有三五本高深功法、武技,但面板记录不下来,只能看一看,当做参考,开阔眼界、思路,充实底蕴。”

    方锐看向被面板记录的寥寥五门武技:《疾踪步》、《易容术》、《掷燕十三手》、《薛家枪》、《劈山刀法》。

    “运气不错,有三本实用的。《疾踪步》、《易容术》、《掷燕十三手》三门武技,分别对应身法、易容、暗器,将我的不足补全了。”

    至于《薛家枪》、《劈山刀法》……

    方锐暂时不准备拿来替换《夺命刀法》,因为这两门攻伐武技同样是大路货色,比《夺命刀法》好不了太多。

    而且,新的攻伐武技,需要从头开始,不如继续提升《夺命刀法》划算,所以暂且放在面板上就好。

    “各种武技有了,只是可惜,劫运点……”

    今晚的一切,给了方锐带来二百余点劫运点。

    “倒是也不算太多,是因为:我牵扯程度不深,而且区区一个林家,涉及面太窄么?毕竟只是一个县城大族……”

    方锐暗忖道。

    咚咚咚!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门外轻轻的敲门声,伴随着三娘子的声音:“锐哥儿?!”

    ……

    本来想补一下加更的,可一个午觉睡到了下午四点多,唉,只有5600多字,各位大佬将就看着。明天,我看能不能多写些……

第62章,太阳

    穹顶之上,无星无月,天与地,笼罩在一片巨大深沉的黑暗中;夜风呼啸,吹动窗户哗啦啦作响,豆大的雨滴哒哒哒砸落在上面。

    这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屋内,一灯如豆。

    “三姐姐?”方锐轻轻开门。

    “锐哥儿,饿了么?我给你煮了些粥。”三娘子声音压得极低。

    “呃,是有些饿了,三姐姐你来得正好!”

    方锐还没开始恢复劲力,自然不怎么饿,可也不会没情商地说出来,去吃些宵夜,先吃后恢复也是一样的。

    两人轻手轻脚去往厨房。

    方锐怀中还抱着一摞秘籍,去了厨房,坐在灶台前,一本本撕掉,扔入火中,看着它们化作灰烬。

    “好了!”三娘子盛过药粥,端过来。

    方锐还在想着,怎么解释这些烧掉的书册,扭头看向三娘子,却发现:对方端着粥,只是看着自己,根本没有在意其余之事。

    那种神态,怎么说呢?眼里有光,入目皆是你。

    与三娘子的视线对上,方锐能感受到,那般秋水明眸中深沉的爱恋、倾慕,仿佛能将人融化掉。

    ‘怪不得说温柔乡是英雄冢,遇上好的女子,遇上对的人,百炼钢也会化作绕指柔!’

    方锐心中爱煞了,接过碗,却没有吃,反而将它放在锅台上,从心所欲,上前一步对着三娘子的樱桃小口,印了上去。

    少卿。

    三娘子已是气喘吁吁,一双秋水明眸,扑闪闪、水汪汪,好如清秋的水泽。

    方锐拥住三娘子,轻嗅着鼻尖如兰似乎麝的香气,在她耳边呢喃:“三姐姐,我想看看伱的玉坠……”

    ……

    就在方锐和三娘子你侬我侬的时候——

    夏家。

    正堂,夏家老太爷高坐上首,各房子孙次第站在下面,气氛压抑,气压低沉。

    “老大,惊云、惊风、惊霜三兄弟,仵作验伤如何?与昨晚杀死老虎帮帮主的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的,可是同一人?”

    夏家老太爷沉声问道。

    可以说:方锐杀了那三胞胎的六品武者,让整个夏家都极为肉疼。

    其实,如果换做是其它三个六品武者,夏家固然也肉疼,可不会这么疼——是的,那三胞胎不一样!

    他们都是夏家的家生子,忠心有保证,还赐姓了夏。夏家甚至有计划,将他们三人提升到五品,那般,三人合击之下,短时间纠缠住普通的四品武者,都是大有可能。

    这就是杀手锏!

    可随着三人的身死,这个计划,还没有开始,就夭折了,胎死腹中!

    大房当家的不敢怠慢,当即回道:“仵作验尸说了,凶手刀术精湛,根据对方多年经验,估测是一个刀口舔血的中年人,悍匪或者杀手……”

    “我想着也对,若非如此,不足以解释那凶手炉火纯青的刀术。不过,应该不是昨夜诛杀崇季虎、段狼之人,那两人是被拳头活生生打死……”

    他余下的话没说完,可也不用说了,在场之人没有笨蛋。

    总不能说,那个杀死老虎帮帮主的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之人,在一天之内,就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刀法吧?

    之前面对崇季虎、段狼时隐藏?也说不过去,根本没那个必要。

    这就说明了,这两个五品武者,极大可能是不同的两人!

    当然,仅凭悍匪俩字,暂时也没人将凶手往太平贼身上联想——毕竟,太平贼中的五品武者,都是知名知姓的,昨晚和他们夏家的五品一起在绞杀林家的五品武者,有着不在场证明。

    “好啊!好啊!”

    夏家老太爷腾地一下站起,漆黑龙头拐杖敲击着地面,震得木质地板大片粉碎:“先是递送木板,算计我家的中品武者,现在又蹦出来两个五品,常山城是凤凰窝么?怎么什么魑魅魍魉,都往这里钻?!”

    “还有你们,平日里,一个个不都自诩聪明,窝里斗很厉害么?怎么,现在突然蹦出来这么多高手,你们怎么一无所觉?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常山城,还是咱们夏家的常山城么?!”

    面对夏家老太爷的训斥,一群人纷纷低下头,噤若寒蝉。

    其实,夏家老太爷的发怒,不但是因为此事,更大一部分,是因为夏家近日来的憋屈。

    他本以为,献城太平贼,将林家打压下去后,整个常山城,就该夏家一家独大。

    可没想到,按下葫芦,又起了瓢——太平贼进城后,短短几日,就获得了整个常山城的主导权,将夏家的影响力,压缩得比往日还要不如。

    正是出于某种不甘的心思,林雄临死最后反扑,是义军的四品武者左伯阳承受了,这未必是巧合。

    夏家老太爷人老成精,润物无声地引导局势,让左伯阳踩了坑,还说不出话来,甚至还要感谢相救……

    总之,现在常山城中,特别是在林家灭门之后,夏家和太平贼两家的关系,极为微妙!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最终,还是大房当家的硬着头皮开口:“我等无能,还请父亲息怒!”

    “哼!”

    夏家老太爷心态不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若是没这个本事,那这么多年来,早就被活活气死了。

    他发泄过后,慢慢坐下来,沉声道:“那杀了惊云、惊风、惊霜三兄弟之人,是必须找出来的!还有,杀了老虎帮帮主的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之人,以及递送木板,算计咱家的中品武者,也要找到。”

    “如今,林家已经烟消云散,咱们夏家腾出手来,是时候排除这些隐患了。至于,这三人怎么找?你们各自都说说看法吧!”

    “父亲,”

    还是大房当家的先开口:“如咱们之前推断的,常山城本地没有其它中品武者生存的土壤,这三个中品武者多半是外来的!”

    “特别是:那个杀了惊云、惊风、惊霜三兄弟的凶手,刀术老辣,应该年龄不小,是个中年人!依我看,咱们不妨重点盯着那些外来的、看上去平平无奇之人,挨个审查……”

    “大兄说得不错。我们三房就是负责情报的,根据经验,那般高手来到一地,不可能不与人接触,留下线索!”

    三房当家的提议道:“依我之见,最好严格审查客栈、酒楼……以及新近租赁的独门小院……甚至可以扩大范围,对整个常山城的人,挨家挨户筛选审核一遍,严查死防,尤其针对陌生武者!”

    “三弟的方法不错。可城中人家还好说,咱家的人手,再加上裹挟今日灭门林家的余威,足够完成。但还有义军……不排除那三个中品武者,就藏在义军中,浑水摸鱼……”

    此言一出,其他人听了,皆是眼睛一亮,这般推卸责任的机会,岂容错过?

    于是,纷纷开口。

    “是啊,我看那三个中品武者,多半就藏在义军之中!”

    “就是,以前义军没来,咱们常山城啥事都没有;义军一来,什么幺蛾子都出来了!”

    “谁说不是?怪不得,我们三房负责情报的查不到……”

    ……

    夏家老太爷眼睛眯起,苍老的脸庞上皱纹挤压在一起,显然也是在思量着这个可能。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四房当家的开口道:“父亲,只纠查城中人家不行,要查,就必须连带着义军一起查,不然,多半是徒劳无功!”

    “四弟的话有理!可牵扯到义军,此事怕是有些难办……”

    “难办,也不是不能办!那隐藏的三个中品武者,其中至少两人是五品,这般强大的一股力量,义军同样不知情,他们能安心?就不怕,什么时候也给他们来上一下子,威胁到他们的统治?”

    “不错,这就是合作的基础,使些关系,上下银钱打点一番,推动此事也不是不可能!”

    ……

    群雄策力,你一言、我一语,贡献智慧,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看上去完备的计划。

    在这件事上,倒是没人拖后腿,毕竟,上面有着夏家老太爷压制,而且是维护夏家共同利益。

    “一人计短,多人计长。这就很好嘛,日后,你们都要这般才好!”

    夏家老太爷微微颔首,总结道:“那就联合义军,对整个常山城来一次大筛查。就如你们说的,关注点主要放在:外来的、年长的、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针对外来武者要格外重视,宁抓错、无放过……还有义军那边,也盯着些……”

    “是!”

    ……

    方锐还不知道,因为自己,夏家特意开了一场会议,甚至,还将要弄出一场大筛查。

    更不知道,对方终讨论出的最终结果,似乎完美避开了他这个正确答案……

    ……

    一夜就这般过去。

    ……

    次日,清早。

    柳树胡同。

    吱呀!

    方锐起床,推开窗户,让清新空气闯入进来。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窗外,朝阳初升,空气中有着淡淡白雾,如烟似纱,草木上挂着点点晶莹的露珠。

    “昨夜,那场雨终究还是没下成,只滴落了几滴雨滴,随后,似乎就停了。这夏日的天气,还真是古怪……”

    方锐没记错的话,这般情况已经三番两次出现了,每次都是,将要下来的雨,不知道怎么回事中途又硬生生停住了。

    “兄长!”

    “阿锐哥!”

    方灵、囡囡俩小丫头也起来了,叽叽喳喳簇拥在方锐左右,让他一下子被巨大的热闹包围。

    “哈哈,走了,出去洗脸!”

    外面,三娘子早已起来,估摸着时候,提前给三人倒上了洗脸水,看到方锐的时候还脸上微微一红。

    昨夜,终究没有发生些什么,两人即将擦枪走火之时,方薛氏状若无意地起夜,将三娘子领走了。

    说起方薛氏。

    方锐看向厨房中,腾腾烟火气息环绕的方薛氏,一边忙碌,一边还在训斥着俩小丫头,眼角没洗干净、洗脸水又沾湿了袖子……

    就在这般絮絮叨叨的声音中,生活的鲜活气息扑面而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

    上午。

    昨夜林家灭门的消息传扬开来,普通百姓兴致勃勃地议论起这事,柳树胡同也不例外。

    说起来,这些日子,城中百姓还真不缺少吃瓜的话题,从早前几日的大户抄家,到前日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身死,再到昨日林家灭门……可谓是应接不暇,吃足了瓜。

    “昨晚,林家方向的喊杀声老大了,让我想到破城的那晚上……”

    长林叔满脸心有余悸:“我家都是石头、桌子从里面堵着门,所幸没事!”

    “是啊,提心吊胆的,还是义军约束有方,说没事,就真的没事。”另一人附和道。

    “林家覆灭了啊?!唉,我听说,在一众大户中,林家的名声还是不错的。”

    “名声不错?!我呸,那是林家装裱得好,就像那啥……对,当婊子还立牌坊!背地里,那些大家族,坏事都没少干……”

    “是啊,你要说,林家不干坏事,那城外上万亩的土地是哪来的?还有,今早义军从林家拉走的钱币财货,都足足装了十几大车……”

    “义军不是说了吗?以前上面拨下来的救济粮,死去的县尊和林家二一添作五,给瓜分了!”

    “不对啊!”

    有人提出质疑:“咱常山城两大家族,林家都分了,夏家能没过一手?”

    “嘘,噤声!看破不说破,这是你能知道的吗?夏家现在可是义军的人……”

    “不说这些,”

    有聪明人岔开话茬儿:“听说昨晚林家灭门时,有一个狠人出没,杀了夏家三个六品武者……”

    “六品?咱们柳树胡同的锐哥儿,不是才是九品么?六品武者,我滴个乖乖,那该是多大的人物哟!”

    “是啊,这可真是……杀得好哪!”后半句话,声音低至微不可闻。

    “都是报应!从张豹到虎爷,到老虎帮,再到如今的林家。人在做,天在看哪!”有老者感叹。

    ……

    “人在做,天在看?”

    方锐站在窗前,听着外面的声音,微微摇头:“若没有我,如张豹、张黑虎、崇季虎、段狼、林枫……这些人,至今怕是还活得好好的。”

    他举目眺望远方,山川辽阔,天高地远,注目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比起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我更喜欢,亲手给人报应!”

    “不过,关于我的消息,夏家、义军没有封锁么?这是敲山震虎了!”

    方锐暗忖道:‘看来,这两日我要格外小心了。’

    上午时候,有夏家武者、义军衙役,挨家挨户排查。

    方锐是本地人,土生土长,一切成长有着清晰轨迹,而且只是区区一个入品武者,先天体虚……

    再加上,他老爹方百草,还在义军中执行任务。

    怎么看,都没有半点嫌疑。

    那排查的夏家武者、义军衙役,也根本没怀疑,只是例行公事问了两句,就离开了。

    送出门,目送他们一行离去,背影消失不见。

    方锐倚在门口,眯起眼睛,笑得人畜无害:“夏家啊!”

    ……

    吃过午饭。

    大大的太阳下,惠风和畅,空气中有着一声声有气无力的虫嘶、蝉鸣。

    这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声声叫着夏天;院子中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廊檐下,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哼着歌,撅着屁股,趴在小桌子上,下着跳棋。

    这歌谣自然是方锐教的,跳棋也是他弄出来的。

    方薛氏在一旁做着针线活。

    三娘子系着围裙,拿着木盆麻布从里屋出来:“阿婶、锐哥儿,我过去看看,去那边打扫一下!”

    “三姐姐,等等,我也去帮忙。”方锐放下医书,伸了个懒腰起身。

    “锐哥儿,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没事,有我帮着,也快些。娘,您看着俩小丫头,我和三姐姐去了。”

    方锐拉着三娘子出门。

    方薛氏狐疑地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这俩人,不会那么荒唐吧?应该不会……”

    ……

    隔壁屋子里。

    因为这边,三娘子每隔一日,就过来打扫一次,所以,还是很干净的。

    再加上,又有方锐帮忙,两人擦擦扫扫,很快就完成了。

    “三姐姐,我帮过你了,你也得帮帮我才是。”方锐从拥住三娘子,像一个要奖励的小孩儿。

    “锐哥,这大白天的……”三娘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脸上红彤彤如九月的苹果,霞飞双颊。

    ……

    蔚蓝如洗的天空中,漂浮着几朵如棉花糖一般的白云,它们在风中缓缓摇曳。

    云朵遮住的太阳,忽然又暴露出来,光线骤然变得明亮,万千顷阳光如同潮水一般倾泄下来。

    ……

    微风不燥,浮光浅浅。

    这般午后的时光,如涓涓的山溪流淌,就这么缓缓流逝。

    ……

    补加更失败,写的竟还没有平时多,羞愧……

第63章,无后

    时光匆匆,转眼就是两日过去。

    这两日中,除了太平贼衙役、夏家武者反复过来筛查外,柳树胡同倒也平静无事,老爹方百草那边,也暂未有消息传来。

    不过,诈城这种事情,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方锐也不急。

    这日晌午。

    江平安过来拜访,将采买的紧俏物资送来,有肉、蛋、油之类,并留下用饭,陪着方锐喝酒。

    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一众女眷、小孩儿,在里屋吃。

    方锐、江平安两人,就在外面院子中,柳树下的石桌上相对坐下。

    清凉的树荫下,微风徐徐,被柳叶分割成碎金子般的阳光,斑驳浮动,碎碎闪闪。

    石桌上,摆放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一大盆炖老母鸡、鸡蛋羹、炒黄豆……还有二斤熟牛肉,可见上面清晰的纹理,口感劲道绵香,拿来下酒正好。

    汩汩!

    方锐端起酒壶,给江平安倒了杯老黄酒,酒液清澈,酒香醇厚,在微风与阳光中晕开涟漪。

    “这两日,我看夏家武者、义军衙役反反复复筛查,可是在搜寻林家余孽?”他故意问道。

    “这倒不是。”

    江平安端起酒碗,宝贝般细细咂着,回答道:“林家余孽,在那晚,已经剿杀得差不多了,只有二房的逃掉一些,可也早就离开了常山城。”

    “不过话说回来,林家不愧是常山城两大顶尖家族之一,那真是富得流油!抄了林家,义军吃得盆满钵满,直接大手笔地又给下面人发了一笔钱,近两日,城中青楼、酒楼,生意都火爆不少……”

    “扯远了!至于真正在搜寻的人,”

    江平安环顾了眼左右,压低声音道:“夏家联合义军,是在搜寻那晚出手杀死夏家三个六品的凶人。听说,那凶人可是五品高手!”

    “五品?!”

    方锐故作惊讶:“那可曾搜到?”

    “哪能搜到?”

    江平安摆手:“整个常山城如筛子般筛了一遍,可连个影儿都没找到。听说,夏家老太爷为此大发雷霆,打杀了好几个办事不力的下人!”

    “后来,夏家还反过来埋怨我们义军出工不出力,甚至怀疑,那个杀了他家三个六品武者的凶人,就藏在我们义军当中……方兄弟,你说这荒唐可笑不?”

    “确实荒唐可笑!”

    方锐没想到,自己这个隐藏黑手,还激化了夏家、太平贼两家的矛盾。

    其实,较真来说,以常山城现有的查案手段,基本不可能找到他。

    什么循着气味之类?

    方锐异常谨慎,每次出手之后,返回前都会反复小心检查,并利用可以离体三寸的暗劲,给自己‘杀毒’一遍。

    而没有确切线索,这般大范围筛查,就更不可能找到人了。毕竟,他明面上的身份,实在是无懈可击。

    唯一的办法,就是当场留下方锐——可以他的实力,也只有四品武者能做到,如今,整个常山城,也不过夏家老太爷、义军左伯阳寥寥两人而已。

    方锐也不会傻乎乎当着两人的面出手。

    如此看来,也难怪夏家大海捞针捞不到人,夏家老太爷只能无能狂怒。

    ——不怪我方不给力,实乃敌人太狡猾!

    方锐不动声色问道:“江兄,此事后续哪?”

    “后续?夏家、义军闹得很不愉快。义军没那个耐心耗下去,城中有多少事要忙,昨个就已经不搭理夏家,任由他们折腾了。夏家不死心,昨天又是筛查了一天,可还是没半点发现……”

    江平安随口道:“要我说,就是寻不到才好,真要寻到,那般凶神恶煞的凶人狗急跳墙,首先遭殃的,就是我们这群挡在前面衙役、捕快……”

    若是他知道,全城筛查苦苦搜寻的人,就坐在自己对面,也不知道,会是何感想。

    “凶神恶煞?不至于、不至于。”

    这种‘当面人不识’的感觉,非常奇异,方锐眉头挑了挑:“我倒是听传闻,那位诛杀夏家三个六品武者的猛人,是个英雄好汉……”

    “嘿,方兄弟,你这就天真了,那般凶人,哪有好相与的?即使真是英雄好汉,遇到我们这般抓捕他的,也不会手下留情哟!”江平安大摇其头。

    聊了两句,两人略过这茬儿。

    江平安突然道:“这两日,义军有感染病灶的,发热头痛、呕吐不止,还不止一例,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山上来到城中,水土不服……”

    这话他是当做玩笑来说的,也没太重视,只是一带而过。

    “哦?”

    方锐似乎有些反应过敏,眉头皱起,下意识道:“会不会是瘟疫?”

    “不会……吧?!”

    江平安举到嘴边的酒碗都顿住了,瞪大眼睛:“方兄弟,你说笑了,瘟疫哪是那么容易出现的?我长么大,也只是听闻,还从未见过哩!”

    “再说,城破时死了那么多人,都没事,现在怎么可能嘛?哈哈!”他干笑着,嘴上说着不可能,心中却是有些发毛。

    “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方锐摇头:“总之,咱们自己注意些,小心无大错。”

    “也是!”

    江平安认真点头,显然是听进去了。

    ……

    饭后,等江平安离开。

    方锐进屋,喊来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四人,慎重其事交代,这两天少去外面,尽量不要出门。

    方薛氏等人自是答应。

    她们虽然认为方锐说的瘟疫不大可能,可方锐是一家之主,还是习惯了言听计从。

    其实,方锐心中也认为不大可能,瘟疫,那种小概率的事情,哪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但。

    还是那句话:小心无大错。

    而且,准备还是要做的,方锐特意联系了一下离开常山城的商队渠道,并交代方薛氏等人收拾东西,确保随时可以离开。

    ……

    半夜。

    方锐被窗外明晃晃的光芒惊醒,警惕起身,望向窗外。

    只见:

    林家的方向,有火光冲天,晕染了半边天空。

    “这是失火了?!不对,若是失火,外面,应该有喊救火的声音才对。”

    “那就是故意的,可……这是在烧什么?!”

    方锐心中泛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虽然惊疑不定,可他也没去察看——家中的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还需要照看,再者,万一是夏家弄出的什么幺蛾子,专门钓鱼呢?

    “罢了,这大半夜的,即使知道是什么情况,许多事情,也无法去做……”

    “再者,若真有什么变故,明日一早,江兄应该就会过来告知,我家总归是会比大多数人家先知道。”

    方锐按捺下心中的忐忑,继续睡下了。

    ……

    果然,次日一大早,江平安就急匆匆来了。

    “方兄弟,大事不妙,城中恐怕真的爆发瘟疫了!”

    ‘哦,我竟然一语成谶?!’方锐心下一跳。

    没等他发问,江平安就连忙开口解释道:“前两日,林家灭门的事情,方兄弟可还记得?”

    “义军从林家抄得了大笔钱财,可因为,林家中有不少暗室、地道之类,一时半会无法尽数发现,故以,就留下一些人在那边搜索……”

    “昨晚,义军两个兵卒发现了一处暗室,可其中,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尸体,还有老鼠,在上面噬咬……呕!”

    江平安拍着胸口,干呕了一阵,才压下恶心,继续道:“仵作验尸,那些尸体原本都是活人,被绑着的,密室之中没有食物,只有活老鼠,他们是被老鼠活生生吃……可见,那不是偶然,而是林家故意的!”

    “这般的暗室,后来又相继发现了几处,据说其中还有医师参与的痕迹……”

    ‘异界版的生化实验研究?!’

    方锐暗忖着,皱眉问道:“所以,昨夜林家方向的火光,是在烧掉瘟疫源头?”

    “正是!”

    江平安颔首:“发现了那般的暗室后,立刻引起了义军上面重视,调查发现,这两日染病的士卒,基本都参与了那天林家灭门行动……索性下令,一把火烧了林家。”

    “可也只是解决了瘟疫源头,那些染病士卒,这两日在外活动,不知道去了多少地方,感染多少人……祸事了啊!”

    “这非是天灾,而是人祸!林家……”

    方锐眉头紧皱,忽然回忆起那晚:‘难怪,那夜最后时刻,林雄的表情有些不太对,竟然是这般,埋下了一颗大雷。’

    ‘只是,这手段……未免太过没有底线。刻意制造瘟疫,稍有不慎,就是一城死绝!’

    ‘掌控不了常山城,就毁掉它?当真是好狠的心!’

    方锐心中冷然:‘本以为,义军、夏家的手段太过残忍,现在看来,还是对林家太仁慈了!’

    “是啊!如今回过头去看,林家怕是早有准备,铁了心毁掉常山城,远走高飞。”

    江平安感叹道:“也多亏了那位击杀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的义士,激化了林家和夏家、义军的矛盾,让后两者提前对林家动手……不然,等林家布置完备,安然离开,疫情扩散起来恐怕会更凶猛,更猝不及防!”

    “我之前听说,林家灭门后,一族上百口人,只有二房逃掉一些,还为林家可怜……现在看来,全他娘的活该,林家怎么就不断子绝孙哪?!”

    江平安咬牙切齿道。

    “始作俑者,其无后也!”方锐淡淡道。

    这可不是一句单纯的愤慨之言。

    常山城林家,已经进了他的小本本黑名单,百年不行,就千年,定要将这句话变成事实。

    总之,彻底得罪死了一位长生者,常山城林家摊上事了!

    “不说林家,针对眼下常山城这种情况,义军怎么说?准备如何应对?”方锐问道。

    “那些士卒患者隔离,征召医师研讨……除此之外,其他的,还没有说。”

    江平安苦笑摇头:“不过,方兄弟伱不用太过担心。那些感染士卒,普通人倒是死了几个;武者却都还好,入品武者,抵抗力更强,也就是发热、呕吐、头痛……损了些元气,基本都扛过去了。”

    “而七品、八品武者,只是稍稍发热,过后就啥事都没有。”

    ‘这说明疫情杀伤性不强?我是不怕,可娘、三姐姐、灵儿、囡囡,都是普通人啊!’

    方锐怎能不担心?

    这也无怪他,心中对常山城林家,生出那么大的杀意!

    “行了,方兄弟,我过来就是告知你这个消息,现在得回去了,指不定上面就有什么命令下达……”

    “江兄等等!”

    方锐叫住了江平安,进屋去,不一会儿,取出来一沓双层绢布制作的简易口罩,还有一些驱虫药囊:“这个是驱虫药囊,不必多说,像香囊一般挂在身上就好。”

    “至于这个,叫做‘口罩’,像这般戴在脸上……”

    他说着,演示了下:“多的是给嫂嫂、侄儿、侄女的,算是我一番心意!”

    对于鼠疫,方锐自然是知道的,主要传播途径:呼吸道传播、鼠蚤传播、接触传播。

    接触传播,相对最好预防,主要是后两者:呼吸道传播、鼠蚤传播,而口罩、驱虫药囊,就可以针对性预防。

    这些小玩意儿,都是他昨天听到消息,在晚饭后、睡觉前,随手制作的,没想到现在还真派上了用场。

    “方兄弟,咱们这般交情,其他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走了!保重!”

    江平安转身,大步离开。

    ……

    送走江平安。

    方锐返身回屋,说了瘟疫的消息,并将口罩、驱虫药囊分发给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要她们佩戴。

    出乎意料,无论是方薛氏、三娘子,还是方灵、囡囡俩小丫头,都没有什么慌乱的情绪。

    俩小丫头也就罢了,不晓事,可方薛氏、三娘子……

    ‘喂喂,这可是瘟疫啊,你们长点心好不好?!’

    方锐心中吐槽着,径直问出口:“娘、三姐姐,你们心态这么好的么?”

    “啊?锐哥儿你不说了么,只要不出去,还有这口罩、驱虫要囊防护,怕什么?”方薛氏理所当然道。

    “是啊,锐哥儿!”

    三娘子给他端过来洗脸水,温婉笑道:“家中有你哩,只有你在,面对什么事情,我们都心里踏实,不害怕。”

    往日里,方锐沉稳谨慎的行事作风,带给了她们极大的信心,渐渐养成了习惯,只要他这个主心骨在,就无所畏惧。

    “这……你们对我的信心,未免也太足了。”

    方锐摇头苦笑,想明白了这些,只感觉心中沉甸甸的。

    ‘除了对我的信任外,还有就是:娘、三姐姐,可能有一些心理准备,但还是想得不够严重!’

    他可是知道,真正的瘟疫传播开,是有多夸张的——如他前世,那般一个泱泱大国,都能折腾得上下疲惫,更不要说在这个时代,史书中的‘千里无鸡鸣’,真不是一句形容词!

    ‘与以往相比,这一次,没有实质化的敌人,我空有一身力量却无用武之地……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啊!’

    坦白的说,方锐自身都没有太多信心,于是提议道:“娘、三姐姐,要不咱们离开常山城吧?”

    “至于我爹那边,现在已经大体确认,他并不在常山城,咱们去了别地,慢慢打听,也是一样的……”

    这话,三娘子就不太好接,看向方薛氏。

    “也行。”方薛氏想了一下,答应下来。

    她是知道方锐的眼光的,多次事实,已经证明了方锐的先见之明。

    听到方薛氏、三娘子皆是同意,方锐心中一松:‘只是希望,这个时候走,还来得及!’

    ……

    早饭过后,方锐匆匆出门。

    不多时后。

    他脸色难看地返回柳树胡同,离开常山城的商队,有人染病,走不了,需要暂缓。

    可以说:这种情况下,即使能走,他也不敢跟着那个商队了。

    至于不跟着商队,自行离开?

    这般大旱之年,外面流民、山匪多如牛毛,如此匆匆离去,没有商队引路,也没有旁人相互照应,那后果……

    还不如带着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留在常山城。

    至少留在城中,未必会染病,即使染病,以方锐的医术,地窖囤积的药材,也未必会有事。

    再退一步讲,也可以加点医术……

    归家。

    进门前,方锐用暗劲给自己‘杀毒’一遍,方才进门,满面忧色,说了走不了的消息。

    “锐哥儿,走不了,那就不走了吧!”三娘子感受到方锐愁闷的心绪,悄悄拉住了他的手,以作安慰。

    “是啊,没事的,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不怕……”

    知子莫若母,方薛氏摇了摇头,对方锐温和笑道:“锐哥儿,我们是相信你不假,可你也别往自己肩膀上压太重的担子,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扛就是了。虽然我们可能帮不了太多,但同甘共苦还是可以的……”

    “还有我们!”

    方灵牵着囡囡的手,俩小丫头也挤了过来。

    清晨灿金色的阳光,穿过有着朦胧水汽的窗子,打下一片好看的剪影,五人的影子依偎在一起,在有着许多年头的斑驳黄泥墙壁上微微摇曳。

    ……

第64章,从容

    柳树胡同。

    大柳树下,光影斑驳,人头攒聚,比前两日八卦吃瓜来的人还要多,仿佛恢复了往昔的热闹。

    可事实上,这些人一个个脸上带着忧色,正是因为疫情——太平贼没有封锁瘟疫的消息,反而有意推波助澜,希冀引起民众重视,到了此时,疫情消息已经在城中彻底扩散开来。

    事关自身,自然要比往日吃瓜八卦,来的人要更多些。

    “瘟疫啊!”

    一个老翁浑浊的眼中浮现出回忆之色,皱纹密布的脸上满是凝重:“我听我爷爷说过,约么是百年前吧,咱们隔壁府闹了一场瘟疫……最后结果,满城缟素,家家披麻……”

    “这么夸张?!刘老丈您可莫要吓唬我们?”有年轻人不信。

    “嘿,后生仔,你好生不晓得事,刘老哥还是往小的说哩!我也听我爷爷那一辈说过,当年那场大瘟疫啊,十个人中死了八九个……那词叫啥来着,对,十室九空!”

    “这么吓人?林家这也歹毒了,这是要咱们全城死绝啊!”

    “是啊,听说这场瘟疫,就是林家人制造的,他们和夏家、义军打擂台,为什么要扯上咱们?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哟!”

    “我是瞎了眼,之前还说林家名声好,现在看来,林家比其它大户更坏,更歹毒!”前两日,还曾为林家说过话的这人,此时咬牙切齿,满面痛恨,提起林家人恨不得啖其肉、吮其血。

    “可不是?至少,其他大户没逮着全城人祸害!”

    “我听说,林家被灭门,上百口人,只有极少数逃掉……活该啊!”

    “报应!”

    ……

    人群中,掀起了一片对林家的声讨。

    “还多亏了那个杀掉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的好汉,不然,拖延下去,让林家从容布置,还指不定闹成怎样哪!”有人叹息。

    “是啊!说到武者,我就想到了,不是传说,瘟疫对武者的杀伤性弱,即使感染,也不会有事么?”

    “方家锐哥儿可不就是武者?但方家嫂嫂、方家丫头不是,还有三娘子、囡囡,听说住进了方家,似乎是和锐哥儿好上了……”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人是个眼明口快的。

    “锐哥儿好福气,三娘子那身段,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还小有家资……以往,多少人去求取,三娘子都没答应哩!”

    “哼!”

    这是个嫉妒的汉子,语气泛酸:“那又怎样?现在瘟疫来了,病痛可不看人,除了锐哥儿外,方家其他人都别想好,说不定方家嫂嫂、方家丫头,还有三娘子,就……”

    可此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大嫂打断:“呸,大木子,你安的是什么心思?竟然说这种话?”

    “就是!方家可没有对不起你,前些日子伱家早早出城,不就是方家锐哥儿支的招么?不然,说不定就被贼……义军抓去了!你家还能躲过一劫?”

    “没良心的东西!”

    “别搭理他,这大木子就是眼红嫉妒……”

    ……

    在一片声讨中,大木子落荒而逃,后面响起众人胜利的哄笑声。

    这么多人为方家说话,除了不少人真的心存感激外,还有就是:方家恩怨分明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从枣槐叔家到长林叔家,哪个交好方家的人家吃亏了?

    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这么多人声援,愿意卖方家的人情。

    “我就琢磨着,这瘟疫也是病痛,不知道,方家锐哥儿能不能治?”突然有人开口。

    “想什么哪?小病小痛,也就罢了,这般的瘟疫,哪是能治的?要是老方在,说不定还行。”后半句声音压得极低,明显充满了对方锐的不信任。

    “也是!别说治疗咱们,就是方家真有人患……”这人剩下的话没说下去,方才大木子的例子,就是前车之鉴。

    “可方家至少有药,比咱们活下去的可能,可大多了!”语气中满是羡慕。

    “咱们胡同的人,也能沾光,说不得能从方家买些药……”

    “就是能买,你有大钱么?有多少大钱?真得了病,那就是个无底洞……还不如等死哩!”

    “老头子我已是古稀之年,也活够了本,就是明天死了都不亏,可,我那儿孙怎么办哪?”

    “刘老哥说的是。先是旱灾,又是兵灾,再是疫灾……老天爷,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儿啊?!”有老翁双目含泪,悲怆问天。

    ……

    方锐站在窗前,听闻着外面的议论声,忍不住跟着发出一声叹息:“是啊,兴亡百姓苦,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儿呢?!”

    对于某些人泛酸嫉妒的话,他也没在意——瘟疫之下,人人平等,说不得,对方今天还在说酸话,明天就一命呜呼了。

    太过计较,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锐哥儿,不是说喷洒驱虫液么?已经弄好了。”方薛氏在厨房喊道。

    “是的,锐哥儿,我们按你说的比例冲泡的,你过来看看行不行?”三娘子也是道。

    “来了!”方锐回身。

    除了口罩、驱虫药囊外,这驱虫液是他捣鼓出来的另一样防疫物品,由驱虫粉冲泡而成,喷洒屋子之用。

    驱虫药囊主要是针对个人防护;而驱虫液,则是在家中大范围喷洒,驱逐鼠蚤,两者还是不太一样的。

    “行了,这个比例就挺合适,可以喷洒了。堂屋、里屋,还有院子中……各处都不要有遗漏。”

    方锐看了看驱虫液,确保没问题,交代道。

    “我们也来帮忙!”

    方灵、囡囡,俩小丫头手拉着手,跑了过来。

    这种‘泼水洒水’的活儿,不但能帮上忙,还颇有趣味,她们可是最喜欢了。

    五人刚给屋子内外喷洒完。

    当!当!

    外面,伴随着敲锣声,突然传来声音:“回家了,都各回各家了,以免瘟疫传染扩散!救济粮由义军上门派发,大家伙儿安心在家过日子啦!”

    方锐从窗前望去,看着有绢布蒙脸的打更人巡街,大声呼喊着。

    随后,还有义军衙役上门,征召医师、平价收缴药材。

    方锐倒是没被征召去。

    他和柳树胡同这边的义军衙役,时常有打点,关系不错;再者,老爹在义军中执行秘密任务,上面有优待家人的政令;最后就是,看着年轻,料想医术不咋地,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就可以通融……

    外堂摆放的药材,也没全部平价收缴走,还给留下了少许。

    当然,方锐之前囤积那批药材的大头,藏在地窖,倒也没事,完好保存了下来。

    送走太平贼衙役。

    为防止病患上门求诊治,给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带来风险,方锐索性关了外面大门。

    ……

    半上午时候,江平安再次来到柳树胡同,带来一大批物资。

    “知道方兄弟主粮不缺,这次我带过来的,多是肉、蛋、油、黄豆之类的紧俏货!”

    “谢过江兄了。甜水井胡同那边,疫情怎么样?”方锐问道。

    “不太好!”

    江平安面露愁容:“已经出现一例病例,整户封锁在家了。也就我是义军捕快,搁作普通人,胡同都不好出去。”

    “这样啊!”

    方锐喃喃着,彻底打消了过去的想法。

    至于还有一处白杨胡同的院子?

    那边人生地不熟,谁知道情况怎么样,还不如待在柳树胡同这边安心,虽然可能有病患到来,大不了不开门就是。

    见方锐皱眉不语,江平安安慰道:“方兄弟,你也别太担心,我听说,义军中感染的兵卒,已经有一二例治好的……”

    “虽然现在是个例,但,说不准,明天就有药方研究出来,全面推广了。”

    “希望吧!”

    方锐嘴上应和着,心中却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

    他本身就是医师,《方氏医术》还到了精通级别,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无非是下猛药,激发患者免疫力,瞎猫碰上死耗子,治疗好了一二个人——这并不难,熟练等级,在水准之上的医术,再加上一定运气,就可以做到。

    难的是,针对性、普适性、能对绝大多数人都能起作用的药方,最好还是药材原料广泛易寻的。

    可以说:从治好一人,到研制出适配性配方,全面推广,这其中的要走的路,还远得很哪!

    “还有一件事,方兄弟,疫情形势严重,再往后,城中各处封锁,我怕是都不太好过来了。”

    江平安拉着方锐的手腕:“方兄弟一定保重啊!”

    “江兄亦是!”

    方锐殷切叮嘱着,随后,暗暗用劲力给手腕杀毒过后,这才转身进屋,拿了一些驱虫药囊、口罩、驱虫粉出来:“驱虫药囊、口罩,这两样先前给过江兄,江兄知道怎样使用。至于这个,是驱虫粉,与水冲泡,喷洒在屋子,比例是……”

    送走江平安。

    方锐将这些紧俏物资用特殊药粉消了下毒,搬进屋子。

    看着方薛氏、三娘子高兴地收拢物资,还有方灵、囡囡俩小丫头蹦蹦跳跳,似乎没有太多因为疫情烦心的样子。

    他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各种防护、囤积物资,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人事已尽,接下来就看局势如何发展了!’

    ……

    针对这次瘟疫,太平贼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可纵使如此,城中瘟疫,还是不可遏制地扩散开了。

    晌午时候。

    方薛氏、三娘子在厨房做饭;方锐带着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在廊檐下玩耍,下着最新捣鼓出来的象棋。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喊声:“锐哥儿在么?”

    听到声音,方锐也没开门,来到堂屋窗前,透过窗子向外边眺望去:“大森叔?!”

    这是柳树胡同中的一家邻居,平日也并无什么交情。

    门前,大森叔搀扶着大木子,后者面色发白,不时打一个摆子,呼吸急促,一只手捂着额头,似乎已有些神志不清。

    “我家大木子突然犯病,发热、打摆子,过来想让锐哥儿你瞧瞧哩!”大森叔开口道。

    城中有些名声的医师,都被太平贼征召带走了,集中研究,开发针对瘟疫的药方,剩下的医师并不多,方锐算一个,还是距离最近的。

    纵使不太信任方锐的医术,也不得不来,就如抓到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方锐没开门,以免对方将病菌带进来,给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带来风险,只是对着窗外,婉拒道:“大森叔,义军将我家‘草芝堂’的药材都收走了,我即使想看,也看不了啊,不如你去找义军问问?”

    这话当然是假的,如此说,只不过给对方留些脸面罢了。

    是,太平贼衙役明面上留下了少许药材,开门给这人诊治,以他的医术,也能针对性配药。

    但,之前早上的时候,就是这个大木子,说好听点,是说酸话,说得难听点,说是咒骂都不为过。

    所以,凭什么要方锐冒着家人染病的风险,开门给这大木子诊治,还要拿出明面上留存不多的药材?

    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若非方锐尚存理智,不想彻底撕破脸,他都想问问:‘咱们两家有什么交情么?凭什么,你会觉得我会冒着自身、家人感染瘟疫的风险,给你家大木子治病?’

    “锐哥儿……”

    大森叔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方锐就打断道:“大森叔,我看你家大木子病得不轻,还是尽快通知义军,或许能得些药材,不然晚了就不好了。”

    说罢,他转身从窗前离开,摆明是不想管这事。

    “唉!”

    大森叔看着方锐从窗前离开的背影,叹息一声,佝偻着身子,搀扶着自家儿子转身,落寞向着自家返回。

    ……

    “锐哥儿,怎么了?”

    “大森叔家的大木子发病,看着像是惹了瘟疫,想让我诊治,我没开门,劝说离开了。”

    “这是对的!咱家和大森家又没什么交情,没必要担着大风险开门。”

    方薛氏怕方锐冲动,又补充道:“真要说来,除了三丫头,咱家和胡同其它人家,关系都不太深。就是有些许交情的,应该帮忙,也不能不顾咱们自身。”

    “是啊,锐哥儿,阿婶说得对,这般时候,咱们保重自身就不容易了。”三娘子也是劝道。

    “放心吧,娘、三姐姐,我晓得的。”

    方锐自是答应。

    他可不是什么烂好人,不能答应的事情,绝不可能因为抹不开面子之类应下。

    ……

    午饭过后,胡同中又一人家找来,感觉身体不舒服,不知道是否染病,想来看一看。

    方锐一样推拒了,隔着窗户说话,没让进门,以自己医术不精、再加上药材被义军收缴为由,劝离了对方。

    只不过,口头传授了些制作简易口罩的方法,并建议家中洒些草木灰消毒。

    口罩也是有讲究的,不是绢布一蒙就可以了,至少也要是双层,中间再加一些药棉之类。

    草木灰么,相比驱虫液,对鼠蚤病菌的消杀效果,肯定要差上许多,可也总比没有强。

    方锐说这些,邻里情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传授这些知识,让柳树胡同感染病例尽量少些,大环境好了,相对应的,方家的风险也会小上不少。

    这家人倒也是明事理的,听了方锐传授的技巧,千恩万谢走了。

    ……

    下午时候,又有四五户胡同人家过来,或是有了染病的症状,或是感觉身体不舒服,不确认是否染病,想来看看。

    方锐皆是没让进门,隔着窗户给劝走了。

    ……

    夜幕降临,月上梢头。

    晚饭过后。

    方家,不同于往日的欢声笑语,今日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就连针线活,方薛氏都没心思做了。

    三娘子稍好一些,有心出言劝慰,可感觉,说什么都似乎显得有些空洞,一时竟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白天,她们都是透过窗户看过的,那些感染瘟疫的病例,一个个脸色发白、打着摆子、头痛欲裂……

    怎能不让人忧心,这般事情,降临到自家身上该怎么办?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感觉到气氛不太对,也没了往日的欢脱,并排在小板凳上笔直坐下,瞅瞅方薛氏、三娘子,又看看方锐。

    “你们两个小机灵鬼!”

    方锐摸了下俩小丫头脑袋,亦是在一边坐下,神色正了正,开口道:“娘、三姐姐,如你们看到的,这次的瘟疫,虽然暂时杀伤性不大,可传播性却是非常强,从感染到发病,速度也极快……”

    这番话,无疑是:再度给方薛氏、三娘子两人心头,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当然,这也不是方锐故意吓唬她们,他说的都是事实。

    目的么?

    无非是让两人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加强防备。

    “不过,重视即可,却也不必过于忧虑。咱家的准备,其实已经很充分了,如:口罩、驱虫药囊、驱虫液……只要再注意卫生,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感染可能其实是很小的。”

    “另外,”

    说到这里,方锐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一股掌控一切的从容:“娘、三姐姐,说句交心的话,即使最坏的情况发生,你们中有人感染,我也有相当大的把握,可以治愈!”

    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

    心有依恃,自然无所畏惧。

    大不了就加点医术,精通级别的《方氏医术》不行,就小成,再不行,就大成……

    哦,大成的《方氏医术》所需劫运点还不够,不过也快了!

    听闻此言,方薛氏、三娘子皆是看过来,见方锐不像是说笑,这才总算安定下来。

    “锐哥儿,让你担心了!”

    “是啊,锐哥儿,以后不会了。”

    “娘、三姐姐,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也是我的错,没有提前说清楚。”方锐摇摇头。

    随后。

    方薛氏、三娘子两人,小声闲话着,做着针线活。

    方锐陪着方灵、囡囡俩小丫头,在旁边玩耍。

    仿佛又恢复到了往日。

    直到夜色已深,各自洗漱,回屋。

    方灵、囡囡俩小丫头,还是和方锐一起睡,如往常一般讲故事,很快,就哄睡了她们。

    夜色静谧,一轮弯月高挂窗前,床头月华如霜,就在这般环境中,方锐也是睡去。

    ……

    半夜。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喊声:“锐哥儿?!”

    ……

第65章,报应

    “枣槐叔?!”

    方锐听到这般熟悉的声音,从浅睡中惊醒:“这个时候找来,应是出事了,结合大环境,大概是枣槐叔家中有人,感染了病灶么?”

    他心思敏锐,一念之间,就猜出了七七八八:“救与不救,这是另说,不妨先看看情况。”

    看了眼旁边,给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盖了下肚子,轻手轻脚起身,来到堂屋,望向窗外。

    门外,只有枣槐叔一人,在漆黑的夜色中佝偻着腰,焦躁地来回踱着步,神色惊慌。

    这时,他看到屋内亮起火光,见到窗前的方锐,连忙道:“锐哥儿,我家阿槐夜里突然发热,打着摆子……大概是真的患上瘟疫了!”

    “那个,我来就是,想找锐哥儿你看看有什么偏方,不知道有没有药材,我借一些,今后一定还……我知道,这个时候,药材有钱都买不到……可没法子,我……”

    因为阿槐感病的紧张,因为提出这般‘无理求助’、强人所难的愧疚,枣槐叔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声音哽咽。

    最后,因为不善言辞,实在表述不清楚,只是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砰磕着响头。

    阿槐已经是他家仅剩下的独苗了,怎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去啊?!

    他也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来到这里,希望能抓到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其实,枣槐叔还算是知道轻重的,没将阿槐带来,造成可能的安全隐患,也没敢希冀我过去诊治,只是希望获得一些偏方、一点药材。’

    ‘阿槐的病情,能将枣槐叔这个一向少言寡语、沉默硬朗的汉子,逼到这种程度,脸红脖子粗、声音哽咽,乃至跪下磕头……这就是父爱啊!’

    方锐心中叹息一声,想到了当初代替自己从军的方百草,更觉复杂难言。

    说实话,方才半夜吵醒,他是稍稍有些起床气的,若是枣槐叔敢大言不惭,求他冒着风险去给阿槐治病……

    以他的脾气,必然是会拂袖而去,搭理都不带搭理的。

    可枣槐叔并没有这般,在最慌乱的时候,还是考虑到了方锐的感受,没有将阿槐带来,也没有恳求方锐过去诊治。

    只是,希望获得一个偏方,一点药材,更多的提都没提,以免方锐为难。

    人心都是相互的。

    方锐看到的,只是一个为儿子病情焦急难安、却还考虑着别人的父亲,随着对方这一跪,他仅有的一点起床气也是没了。

    “枣槐叔,你先起来,我过去看看。”方锐想了一下,这般道。

    如此决定,两家的情分、枣槐叔的面子,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更重要的,是想看一下这瘟疫的具体情况,自己目前能不能治,心中有个底,不能真到祸患降临到方薛氏等人头上,再临时抱佛脚。

    许多时候,医术本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要看针对某种病症的认知、经验,两者结合,才能最大程度治病救人。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以他目前的医术,针对个人能治好,不必非要加点。

    还有,就算能治,也要看怎么治。安全稳妥,无风险治好,是一种治法;有些赌命的招数,也是一种治法……前者倒也罢了,后者?别人用可以,可方锐万万不放心,用在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身上的。

    ‘这次去枣槐叔家看看阿槐的病情,既是摸索瘟疫的底细,也是积累些经验。’方锐暗忖道。

    什么,既然想要积累经验,为何不管白天那些邻居?

    自然是因为:那些人家和方家并无什么交情,方锐管了一个,其他人家就会想:‘方家锐哥儿帮了那谁谁家,凭什么不帮我家?’

    到时一窝蜂涌来,烦不胜烦,更可能带来安全隐患——不要低估人心之恶,这是极为有可能的!

    反而枣槐叔家,和方家有些交情,即使方锐帮了,其他人家会想:‘就因为当初枣槐家帮方家说了一句话,方家能记住人情这么久,担着那么大的风险,去给人治病……’因此,会更加愿意交好方家。

    这就是人心的微妙之处。

    可以说,哪些人家能帮,哪些人家不能帮,该什么时候出手帮,方锐都是心中有数的。

    “啊?!过去我家?”

    枣槐叔懵了,连连摆手:“我家阿槐真得了瘟疫,锐哥儿你是好心,可不能连累伱,给个偏方,一点药就行了。”

    “若还是不行,那就是我家阿槐的命,不能连累别人啊!”他还是明事理的。

    “不用说了,枣槐叔,这事我自有计较。稍等!”

    不待枣槐叔多说,方锐就转身回屋拿药箱,顺便,将自己之前思忖过的,可能用到的药材,都准备上一些。

    这时,方薛氏、三娘子听到声音,也起床了,见方锐要出门治病,纷纷面色大变。

    “锐哥儿,你糊涂!我不准你去!”

    方薛氏只是强硬了一下,就再也绷不住,眼中泛起泪花,也怕更坚定了方锐出去的心思,哽咽着,好言好语劝说道:“锐哥儿,我听到了,你枣槐叔不是要偏方、药材么?给他就是了。”

    “可是你,真不必去,也不能去啊!”她握着方锐的手腕,过度用力之下,指节都有些微微发白。

    “是啊,锐哥儿,你就听阿婶的吧!给些药就行了,没必要亲身犯险的。”三娘子也是劝说道。

    ‘我哪里是为了枣槐叔家,更多的,是为了你们啊!’

    方锐没说这话,真要说出来,说是为了她们冒险,这俩人恐怕会阻拦得更厉害。

    他也知道,两人是关心自己,担忧自己的安危,这也好办,证明给她们看就是。

    “娘、三姐姐,放心,我是武者,还不是一般的武者!”

    方锐说着,从三娘子怀中将右手抽离,对着墙壁隔空一按,在‘嗤嗤嗤’的细微声音中,黄泥墙壁扑簌簌落下一片灰尘。

    “呀!”

    方薛氏低低惊呼了声,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向后一缩,只是看着这一手厉害,不大明白意味着什么。

    三娘子却是有见识的,下意识掩住小口,一双秋水明眸中满是震惊:“锐哥儿,你、你是中品武者?!”

    她是在外面打拼过的,见闻不俗,曾经也动过心思,想要练武,可后来没功法、没资源,就放弃了,不过,还是比旁人多知道了一些关于武者的知识。

    “三姐姐好见识,不错,我已经是中品武者!”

    方锐颔首,继续解释道:“这瘟疫的杀伤性并不强,九品武者染病,损些元气,都能扛过去;七八品武者,只是稍稍发热。”

    “而若是中品武者,我从江兄那里听过,完全什么事都没有。”

    他严重怀疑,因为中品武者,身体发生过一次质变,气血旺盛,诞生劲力这种超凡力量,鼠疫细菌根本不能侵入身体,或者说,侵入身体后,直接就被中品武者的强大自我免疫能力灭杀了。

    听方锐这么说,方薛氏、三娘子在震惊之余,总算稍稍放心。

    “等我从枣槐叔家治病返回,以劲力、药粉各自杀毒一遍,再在三姐姐那边屋子擦洗一下,换一身衣服,也不怕将疫病带回来。”

    方锐又是道。

    见他准备周全,方薛氏、三娘子终于勉强同意,不过还是殷切叮嘱,让他戴上了口罩、手套,全副武装。

    ……

    出门。

    “咱们这就走吧,枣槐叔,让你久等了!”

    “锐哥儿,你……”枣槐叔还想再劝。

    “枣槐叔,我自有计较。再者,我这不是已经出来了,难道还能再回去?”方锐摆手。

    “唉!锐哥儿,我……我……”

    枣槐叔吭哧着,知道自家欠方家人情太大了,心中暗下决心:以后,无论方家有什么事,绝无二话,就是去死,也不皱一下眉头!

    ……

    来到枣槐叔家。

    床上,阿槐高烧昏迷,打着摆子,不时咳嗽一声,竟咳出血痰。

    方锐望闻问切,一番检查后,皱眉深深皱起。

    枣槐叔、祥林嫂站在一边,紧张地看着,看到方锐皱眉,心中愈发愈发忐忑,不安问道:“锐哥儿,怎么样?”

    “有些麻烦!”

    方锐回答着,心中暗下判断:‘以我的医术,可以治,但没太大把握。’

    这不是最坏的情况,但也不是最好的情况。

    他就直说了:“能不能治好,我不敢打包票,或者说,看命!”

    “若是阿槐自身的求生意志够强烈,能扛过去,那自然最好;若抗不过去,反而可能让病情反弹,那般怕是……”

    方锐摇摇头,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枣槐叔、祥林嫂,你们看,要不要治?当然,最好尽快做决定,越拖下去,治愈的可能越小。”

    “这……”祥林嫂还在犹豫。

    枣槐叔已经一咬牙:“治!锐哥儿你尽管治,若真过不去这个坎儿,那都是阿槐的命!”

    “那好。”

    方锐颔首,雷厉风行道:“我去熬药,这里有蜂蜜,你们给阿槐冲泡一碗。”

    为了精细把控药材分量、熬药火候,配药、熬药这种活儿,他都是亲力亲为,力争将药力控制在最恰如其分,以求最大的治疗效果。

    小半个时辰后。

    阿槐喝了蜂蜜水,恢复了些许意识,药也熬好了。

    “阿锐哥!”

    阿槐迷迷糊糊醒来,朦胧中看到方锐身影,眼角不自觉泛出泪花。

    那种感受,就好如:在病痛折磨中,最绝望的时候,看到偶像在自己身边……

    他下意识想起了那晚的鸡肉、蘑菇,那是刻印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灰暗岁月照进来的一束光。

    “坚持住,你能好起来的。”方锐鼓励道。

    “嗯!”

    阿槐含糊答应着,心中满是对方锐的信任。

    等阿槐喝了药。

    方锐来到外面:“枣槐叔、祥林嫂,你们过来,我也为你们诊下脉。”

    诊着脉。

    他突然心头一动,表情有些奇异:‘没想到,这次来,还有意外收获!’

    按说,鼠疫在潜伏期,其实是极难发现的。

    可方锐有暗劲这种辅助工具,再加上,本身在劲力加持下,感知敏锐至极,竟然能发现潜伏期病例与正常人的些许不同,鉴别出来。

    换句话说,他就相当于一个人形检测器。

    ‘当然,要如我一般要做到这种事,医术必须达到精通级别以上,还得是暗劲高手,六品开窍都不行!’

    六品开窍,诞生的明劲刚烈霸道;反而暗劲,隐蔽阴柔,只要不引爆,就不会爆发出杀伤性,可以当做探查的触角进入病患身体。

    方锐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发现,只是道:“枣槐叔、祥林嫂,你们和阿槐在一起,极大可能也被传染了,不过好在处于潜伏期,没有爆发。”

    “这药你们也喝一碗,喝药后,大概会稍稍发热,这是正常情况情况,扛过去就好了。”

    两人的情况,和阿槐有很大不同。

    他们是大人,感染状态处于潜伏期,而阿槐只是小孩,发病阶段已经进入爆发期,可以说已经有些晚了。

    如果说,枣槐叔、祥林嫂,有八九成的可能没事,那么阿槐的治愈几率,只有四五成。

    “好了,若是阿槐病情有好转,去和我说一声……走了!”

    方锐也没多留,做完这些,在枣槐树、祥林嫂两人的千恩万谢中离开了。

    随后。

    他也没直接返回,而是在旁边三娘子的那处屋子,以暗劲、特殊药粉双重杀毒,擦洗身子,又换了一身衣服。

    确保无误后,方才返回。

    ……

    大森叔家,和枣槐叔家,两家并相距不远。

    方锐去枣槐叔家诊病的时候,大森叔家两口子,因为他家大木子染病,一番折腾,半夜被惊醒。

    他家那口子,正好从窗外看到方锐:“方家锐哥儿,白天还说没药材,我看就是成心不想给咱家大木子治,你看,他去枣槐家了!”

    大森叔连忙过来,从窗户看了眼外面,叹息道:“也是,咱家和方家没啥交情,也难怪人家不愿意冒险,可枣槐家不一样,当初,人家替方家说过话的……”

    愤怒、后悔、嫉妒、无奈……

    种种情绪充斥心田,让他心中生出一个阴暗歹毒的念头:‘最好,这方家锐哥儿,治不好枣槐家的,反而自己染上病,带回去传染,全家死绝,那才好哩!’

    ……

    天蒙蒙亮的时候。

    外面,枣槐叔应方锐的嘱托,找过来,隔着窗户告知方锐,阿槐的病情已经稳定,高烧退下了,也不咳嗽了,只是稍稍有些虚弱。

    说过这个消息,他一阵感激涕零,磕着响头。

    ‘看来,那个药方效果还不错。’

    方锐暗忖着,开口道:“好了,枣槐叔快起来。阿槐病情稳定下来,那就好,这件事枣槐叔你注意保密!”

    “锐哥儿,你放心!”

    枣槐叔认真道:“这件事,我就是死,也不会吐露出去半个字。”

    他想到了这件事传播开的严重性,脑补一通,如;传播出去,方锐可能被义军请去;还有药材的问题……

    “倒也没那么严重。”方锐摇头。

    即使这事泄露出去,也没大太影响——还是那句话,医术在一定水准,再加上一定运气,治疗好一两例病患,并不值得稀奇。

    至于药材?

    他有着义军衙役的关系,留下少许,完全在规则之类。

    让枣槐叔保密,不过是方锐习惯性低调而已。

    ……

    说来也巧,因为大木子患病的关系,大森叔两口子折腾了大半夜,早早起来,恰巧又看到了枣槐叔去方锐家。

    大森叔顶着黑眼圈,惊疑不定地看着外面脸上有喜色,去往方家的枣槐叔。

    ‘难道,枣槐家患病的,病情稳定下来了?可这怎么可能?!那可是瘟疫啊!’

    ‘不应该是:方家锐哥儿治不好,反被传染,全家死绝么?’

    大森叔嫉恨地想着,突然感觉喉咙一阵发痒,下意识掩着口咳嗽了两声,等摊开手,上面赫然是刺目猩红的血痰。

    “我感染了?!”他只觉天旋地转。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哭声。

    大森叔晃了晃头,连忙冲进去,只见自家那口子正在抱着大木子哭泣:“当家的,大木子他……没气了!”

    ……

    不同于雪上加霜的大森叔家,此时,方家一片轻快。

    方锐说了自己治愈阿槐的消息后,方薛氏、三娘子彻底安心了。

    虽然方锐之前也说过,即使家中有人患病,他也能治愈,可空口白话,哪有现实的例子摆在眼前,更加让人信服呢?

    方薛氏、三娘子心中安定下来,脸上也有了笑容,去厨房做早饭了。

    “囡囡、灵儿,来!”

    方锐对着刚起床的两个小丫头招手,将她们唤过来,小心探出暗劲,一番细致检查后,松了口气。

    ‘全都没事,看来,我的预防措施,还是卓有成效的。’

    ‘这般严加预防,并时常给娘、三姐姐、灵儿、囡囡检查,双管齐下,或许,不用加点医术,就能渡过这次疫灾。’

    方锐心中暗道。

    正值清晨,天边朝阳初升,柔和的橘红色光芒透过窗子打落进来,在这般的曦光中,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

第66章,豪赌

    炽金色的阳光洒遍整个常山城,各处错落的飞檐屋顶,泛着点点白光。

    此时,已是上午时分。

    可城中各家各户门扉紧闭,街道上,罕有人迹,只有太平贼衙役偶尔巡逻的身影,显得格外空旷寂寥。

    空气中是令人心悸的静谧,唯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哭声,似近似远,缥缈哀戚,令闻者毛骨悚然。

    这就是瘟疫阴云笼罩下的常山城!

    ……

    上午时候,给各家发放救济粮的太平贼衙役过来,顺便提及了一嘴,城中已发现了上千例感染瘟疫的患者,仅柳树胡同就有十几例。

    形势急剧恶化!

    ‘扩散得这么快么?!’

    方锐心中一个咯噔。

    那太平贼的吴姓衙役又是道:“方小医师,还有件事,你们胡同的周大森……是有这么个人吧?对方向我举报,说你私藏药材,并有治疗瘟疫之能……不过放心,那人我已经处理了!”

    方锐留下少许药材,就是他允诺的,也是潜规则之内的事情——当然,也只是潜规则。

    而周大森向这吴衙役举报方锐,岂不是也相当于举报他?简直是,拿脖子撞刀——找死!

    再者,方锐能治好个别人,也不值得稀奇。还是那句话,水准之上的医术,再加上一定运气,这并不难。

    不过,吴衙役也意识到,自己之前可能对方锐的医术有一定误判,但既然错了,索性将错就错,顺便卖方锐个人情。

    ——在如今的大环境下,交好一个医术不错的医师,总是没错的!

    ‘周大森?大森叔家啊,看来这是大木子一事的手尾。只是,他是如何知道的?’

    ‘枣槐叔那边口风较严,倒是不大可能泄露,那大概就是恰巧,正好看到了。只不过,举报我?自作孽,不可活!’

    这一片的太平贼衙役、捕快,相互之间,也是有人情关系的,结成了一张大网,方锐也没少在其中打点。

    可以说,即使周大森不是向吴衙役举报,换一个衙役、捕快,针对如此‘小事’,结果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吴衙役,谢过了!”

    方锐也没问吴衙役是如何处理的,但既然说是‘处理’了,就必然是干干净净。

    他拿出了些碎银,以及驱虫药囊、口罩、驱虫粉酬谢,并嘱托,若是有最新消息,麻烦过来告知。

    “好说!好说!”

    吴衙役收下这些东西,满口答应道:“不仅是消息,就是物资上有不足,方小医师也可以和我说,别的咱老吴或许不行,但这方面,还是可以帮上些忙的。”

    见到方锐有能力、会处事,他更加坚定了交好的决心,主动提出帮助。

    “暂时家中物资还够,日后若是有需要,一定麻烦!”

    如果换一家人家,说是不想吃麦糠,想让吴衙役代买一些紧俏物资,即使是苦苦哀求,付出大代价,人家也未必肯搭理。

    可如方锐这般有价值之人,自己不用说,人家都会主动提出帮忙——哪怕,方家根本就不缺这些。

    现实就是这样,富有的人,命运会让你更富有;贫穷的人,命运会夺走伱口袋最后一个大钱。

    目送吴衙役离开。

    方锐将门外的救济粮,用特制药粉消毒过后,才拿进屋子去。

    ……

    吴衙役离开,又过去没多久。

    当!当!

    外边,在一阵敲锣声中,突然传来打更人的声音,传达太平贼政令:“如今瘟疫肆虐,城中形势严峻,大家伙儿都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啦!若有知法犯法,恶意出门者,视情况轻重,最高可当场诛杀……”

    窗前。

    方锐看着这一切,目光幽幽:“这可真是好手段!比什么一刀切,都要恐怖得多了。”

    近日来,太平贼是施行了一些善政,可不要因此就以为,他们是吃斋念佛的——当初,攻城剩下的那些流民,可是尽数‘失踪’!

    如今,城中形势严峻,有了需要,太平贼自然就重新展露出獠牙。

    当然,易地而处,搁作大虞官府,大概也是会动用铁拳。不过,他们未必有那个执行力就是。

    ……

    这般的命令一下,街道上愈发人迹罕见,整个常山城仿佛变成了一座空城。

    ……

    方家。

    本来,得知方锐能够治疗感染患者,方薛氏、三娘子是颇为放松的。

    可上午时候,外面不时响起的打更人传达的‘义军指令’,以及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在这般压抑的大环境中,她们也轻快不起来了。

    甚至,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都被这股紧张的气氛感染,下着动物棋,都有些心不在焉。

    整个上午,每间隔一半个时辰,方锐都会对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轮流把脉,诊断一番,检查感染与否,是否处于潜伏期。

    所幸,或许是由于他防备周全,阻断了瘟疫的传播途径,四人都是安好,一直无事。

    ……

    午饭后。

    吴衙役再次来到,通知了最新消息,上午城中新增了数百例感染瘟疫的病患。

    送走吴衙役。

    方锐心头笼罩上了一层阴霾:‘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此下去,任由瘟疫大范围席卷开来,到时,我家真的能独自保全么?’

    ‘独善其身,出淤泥而不染,这说起来简单,可事实上,谈何容易呢?而且,这般一直防备,也不是办法,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他忧心不已。

    见方锐深深皱眉,方薛氏、三娘子皆是安慰。

    “锐哥儿,咱家有吃有喝,就是不出去,也没事的,你别想那么多。”

    “是啊,锐哥儿,城中这般……也不是你的错。咱们这些人平平安安,就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

    “也是!”

    方锐颔首,对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安危,其实是不大担心的。

    通过昨晚治疗阿槐,他对自身的医术,有了大概定位。

    目前医术,治疗潜伏期的病患,是不成问题的,再配合上频繁对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检测,就足以确保四人的安全。

    医术提升到小成,即使爆发期的病患,也能安全治疗,不需要像昨晚治疗阿槐那般赌命。

    当然,这只是针对个别人的治疗,不可推广,要针对个人体质,并会用到一些相对珍惜的药材。

    真要想彻底解决,研究出普适性的药方,那非得将医术提升至大成,方才有一定可能。

    这般定位是有根据的。

    ‘义军征召的城中那些医师,其中几人的名字,我以前听老爹提过一嘴,说是自愧弗如,这说明,那些人中,有一些人的医术是达到了精通等级,甚至,触摸到了小成的门槛。’

    ‘那多人共同商讨,多人计长,至少也相当于一位医术小成级别的大医!’

    可就是那般,也无法解决。

    所以,方锐自忖,自己将《方氏医术》提升至小成,也解决不了问题,真想解决,至少也要将《方氏医术》提升至大成,才有可能。

    注意,这还只是可能!

    ‘罢了,赌一把吧!’

    方锐下定决心:‘任由瘟疫扩散,城中的朋友故人皆会遭到波及,难以幸免,遏制在外面,总比到了自家人身上强!’

    ‘而且,放任瘟疫肆虐,难保它之后不会发生变异……’

    ‘等今晚吧,到时,将《方氏医术》提升至大成的劫运点,大概就积攒得差不多了。’他暗忖道。

    ……

    晚饭后。

    方锐和方薛氏、三娘子交代一声,进了进屋,闭目,意识沉寂左上角的光点,打开面板。

    【劫运点:702】

    “当初,林家灭门之事后,获得的劫运点,加上面板剩余的劫运点,达到五百多点。”

    “这四五日中,身处乱世,自然增长了二三十点;还有百来点,大概是我预防瘟疫的措施,消灭劫难于无形的反馈?”

    “无论如何,总算凑够了七百出头的劫运点,可以将《方氏医术》加点到大成了。”

    之前,方锐没行动,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劫运点不足,最多只能将《方氏医术》提升至小成,那般不过是鸡肋。

    “700劫运点啊,这可真是一场豪赌!”他嘴角露出苦笑。

    说实话,即使将《方氏医术》提升至大成,也未必能研究出普适性药方,彻底解决这场瘟疫,只能说是有一定可能。

    反而,将这些劫运点,放到其它诸如《夺命刀法》、《疾踪步》、《掷燕十三手》之类的武技,立竿见影,就能提升近身攻击力、保命能力、远程攻击力。

    至于《驯兽术》、《风水术》之类?

    那些都是后期神技,前期只是鸡肋,总不会真有人以为,入门、熟练、精通级别的《驯兽术》,就能在短时间内将一批动物训练得如臂指使,偷金窃银、保家护院、传递消息吧?

    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卖《驯兽术》传承之人,还会过得那么落魄?

    回到‘即使加点,也未必能彻底解决瘟疫’这个话题上。

    “这就是一场赌博!”

    其实,方锐对概率性事件,比如彩票之类,是深痛恶绝的,因为完全不在自身掌控之中。

    这次的事情也是一样,万一真将《方氏医术》提升至大成,还解决不了,这么多劫运点白白搭了进去,岂不是天坑?

    “我本不想赌的,可这次却是不得不为。罢了,劫运点还可以再积攒,反而,放任瘟疫继续肆虐下去,就真的真不可遏制了。”

    “再者,往好处想想,真要解决这次瘟疫,现在的投入,都能翻倍收回!”

    方锐如此自我安慰着,脸上的肉疼化作了坚定:“开始吧!”

    “《方氏医术》,提升!”

    他意念在技能一栏,《方氏医术》后的‘+’上一点

    面板上的劫运点飞快减少,熟悉的清凉气流再现,萦绕脑海不散。

    顷刻之间。

    方锐感到自己进入了顿悟状态,《方氏医术》字字句句在眼前闪烁浮现,其中的精妙玄奥之处,种种感悟,如醍醐灌顶一般涌现心头。

    足足百来个呼吸后,这种状态方才结束。

    “200劫运点,《方氏医术》小成么?继续!”

    他意念在《方氏医术》后的‘+’上,再次一点。

    那股清凉气流从冥冥中涌来,感悟再现。

    这一次,在方锐眼前浮现的,已经不仅仅是《方氏医术》原本的内容,更有经过方氏先祖一辈辈删改增添,隐含的智慧,暗藏的理念……

    此刻,在劫运点辅助开悟下,他如开挂一般,将这些关诀要窍,纷纷领悟。

    “500劫运点,《方氏医术》大成!”

    方锐睁开眼睛。

    他清晰感受到了自身的变化,对病情分析、药理搭配、君臣佐使……各种关窍,尽数了然于胸。

    “若再让我治疗阿槐,已经不必像昨晚那般,用猛药赌命,大可因势利导,四两拨千斤……”

    “针对那种情况,现在的我,足有数十种更好的办法!这就是大成级别的医术么?当真是恐怖如斯!”

    是的,《方氏医术》小成,代表着方锐的医术等级达到了小成;《方氏医术》大成,代表着他的医术突破大成。

    就如:不必遍读所有儒家典籍,只是研究透了半部《论语》,就可治天下,堪称大儒。

    同样的道理,《方氏医术》具有一个完备的基础体系,劫运点提升,不仅仅限于记录的纸面知识,还包括概念深挖、延伸,推衍完备,向上开发……

    当然,‘大成医术’和‘大成医术’也是不一样的,凭借《方氏医术》达到医术大成,和钻研其它更精深的医书达到医术大成,肯定有不小的差距。

    不过,再怎么样,那也是大成的医术,迈入了大师级,堪称国手名医的存在。

    “医术大成,也该干活了!”

    此时,方锐脑海中,种种针对瘟疫的想法,如井喷一般冒了出来,已经迫不及待想去验证了。

    正好,他早前囤积了一大批药材,也不怕没有足够的试验材料。

    与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交代一声,让她们自己去睡觉,不用管他,然后,方锐就一头扎进了研究之中。

    ……

    或许是:大成级别的医术,极为厉害;

    或许是:瘟疫扩散尚且处于初期,还未太过棘手;

    或许是:这个世界蕴含超凡因子,药材质量极高,远胜前世;

    或许是:拥有科学理念,逻辑思维,在研究中起到了一定辅助;

    也或许是:五品实力,劲力加持之下,感知入微,反应极为敏锐;

    ……

    总之,方锐研究地非常顺利,灵思如泉涌,如同开了挂一般,狂奔猪突地推进着研究进度。

    到了后半夜,已经差不多有了结果。

    “还差最后一步,临床验证!”

    方锐想了下,按照药方配置了一些,为了方便,熬制捏成了药丸,就准备出去找病患验证。

    至于家中的安全问题?

    医毒不分家,到了他这种地步,已经可以随手配制出一些小玩意,放倒下三品武者都不成问题,在家中布置一番即可。

    再者,这种时候,城中爆发瘟疫,那些贼偷之类早就销声匿迹了,基本不大可能有人夜闯。

    离家。

    方锐跑远了些,随机找了几户普通患病人家,潜入其中,选了十多例病患试药。

    一个时辰后观察结果。

    “我本以为,能治好七成就差不多了,没想到,竟有九成以上的患者都开始好转,真是出乎预料!”

    方锐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不比我的前世,抗生素之类的药物都用烂了,这个世道之人,身体极为纯净,完全没有什么抗药性。对我这种萃取药材精华的‘类抗生素药物’,吸收效果极高,所以,才会显得药效格外突出!”

    “继续验证?没那个时间了,就这么放出去吧!反正这个世道的人皮实耐操,即使有小部分治不好,也不会让情况更恶化!”

    他下定决心。

    当然,方锐也不会亲自出面,自寻麻烦。

    采用的方法也很简单:选几波衙役、捕快,将药方多扔出去几份就可以了。

    上面铁钩银画的字迹,只要一看,对方就不会小觑,总会有识货的,或者说立功心切的,将药方交上去。

    ……

    扔完药方,方锐返回柳树胡同,这时,忙完事了,才稍稍感觉有些困倦,便从心地去睡觉了。

    可他拍拍屁股走人,扔出去的那些药方所引发的轩然大波,才刚刚开始。

    ……

    常山城中心,县衙旁边的一处院落。

    正值清晨,许多医师却已经起床,聚集在这里,其中不少人带着黑眼圈,不时发出争吵,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草药熬煮的气味。

    “各位医师,下面人又送来一份药方,还请查验。”有义军衙役进来,放下一份药方。

    “又是哪个医馆学徒的信手之作?”有白胡子老者医师吹胡子瞪眼。

    “还不是义军的丰厚悬赏,引来一群滥竽充数之人,这都第几份了?”另一人抱怨道。

    “是啊,咱们常山城中有点名气的医师,都聚集在这里,城中难道还有隐藏的大医不成?当真是可笑!”一个中年医师嗤之以鼻。

    ……

    话虽如此,还是有一人过去例行查验,此人看着药方,脸上的表情,逐渐从不屑,到认真,再到惊叹……

    最后,更是拍案而起,大呼一声:“妙哉!”

    其他人都被这人的反应弄懵了,纷纷凑过来,看了起来,然后,就从一个人的惊叹,变成了一群人的惊叹。

    “妙妙妙,这般思路,是怎么想到的?!”之前说话的一个医师,面色激动地涨红,连连拍着大腿。

    “如此药方,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可瘟疫才爆发多久?这怎么可能啊?!”另一个老者医师,差点没一把将自己胡子揪断了。

    “我曾听闻,医术到了一定地步可以返璞归真,用最简单的药材,做到最佳的治疗效果,这份药方做到了!”

    “是啊,它最妙的就是:全篇只是简单易寻的药材,偏偏通过组合,起到了相互促进的作用,激发出各种药力的精华……妙啊!”

    “吾辈远不如也,研究出这药方之人,绝对是国手名医无疑!”有人下了论断。

    “那位研究出药方的大师何在?什么,只是扔了药方,人没有来?憾甚!憾甚!憾不能亲自当面向大师请教啊!”一位医师捶足顿胸。

    “噫吁嚱,如此大医,竟不能相见!”

    ……

    身为行家里手,他们虽然研制不出来这般药方,甚至,目前连临床验证都还没有,但却不妨碍能看出这药方的精妙!

    就如浸淫诗词之道的文人,虽说自家写不出千古绝唱,但拿来鉴赏还是没问题的。

    千古绝唱的精品诗词,与精妙玄奥的药方一般,只要一看,就知道是好是坏,就能感受到其中的震撼,哪还需要后世上百代人的评价佐证?

    “快,快去实验,给病人试试!”有医师已经迫不及待。

    “一起!一起!我有直觉,这份药方绝对有用!”另一位医师拍着胸口,信誓旦旦保证。

    “呸,这还用你的直觉?!”

    ……

    一群人欣喜若狂,连忙熬制药汤,去临床验证。

    最终的效果也让他们惊喜非常,治愈成功率,竟然有八九成,他们自是高兴不已,连忙将好这个好消息向上传达。

    ……

    县衙。

    左伯阳推门进来:“甄师,针对瘟疫的药方研制成功了,是一位隐世的医术大师,没有亲自出面,只是扔了药方……”

    被他这位四品武者称作‘甄师’之人,是一个中年人,相貌平平无奇,可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充满智慧,给人以极深刻的印象。

    这位甄师,名为甄佚,只是一个六品武者,可却是左伯阳的老师,同时也是李玄通的老师。

    当然,弟子不必不如师,甄佚的武道修为只是其次,重要的是他的智慧谋略、渊博学识。

    ——这些日子常山城的各种政令,以及兵贵神速、偷袭诈城的计策,皆是出自于他手。

    李玄通和左伯阳都猜测,甄佚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也曾问过,可甄佚从没对他们提及过,也不让他们叫师父,只让以老师相称。

    “哦,没想到,这常山城中竟还隐藏了一位医术大师?”

    甄佚笔尖一勾,将身前‘火烧常山城’的计划划去,揉成纸团:“那就将药方推广吧!”

    “是!”

    ……

    6100字大章,为了剧情连贯,下班回来饭都没吃,又码了一千字,其中2000字算1/2加更,均订加更还剩下6个4000字章。

第67章,天柱

    蔚蓝的天空下,阳光明媚,几朵如棉花糖般的白云在微风中缓缓摇曳。

    柳树胡同,胡同口的大柳树下,一口大铁锅被架起,下方火焰熊熊,燃烧得正旺。

    “生地、黄连、丹皮、半夏……”

    一个医馆学徒对照着药方指点着,旁边,两个太平军衙役听从吩咐不断往大锅中投入各种药材,大片的水汽化作白烟蒸腾,一股浓浓的药味就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当!当!当!

    街道上,还有打更人敲着锣,不断大声呼喊:“义军寻到医术大师,为大家伙儿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了……为避免相互传染,现义军有令:各家各户不得出门,由义军给大家伙儿免费发药汤啦!”

    “有病的、没病的,都能喝药,一碗药汤入腹,有病的治病,没病的预防啦!”

    ……

    许多人家听到这般声音,纷纷透过门窗向外偷瞄,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

    “哎,那口子,听到了么?义军说研究出治疗瘟疫的药了?可这才几天,这么快,不会是假的吧?!”

    纵使小民没有太多见识,可也知道常识,从无到有,研究出专门克制的瘟疫的药方,不至于速度这么快的。

    “是啊,当家的,这也太快了,让我总感觉心底没底,瘆得慌!”

    “谁说不是?我就怕,那药汤有什么问题……”

    ……

    “这药方是赶了些,可大不了药效弱一些,能稍微济些事就行。”

    “是这个理儿!有总比没有好,我也不求一下子治好,只要能让咱家娃娃少受些罪,那也好啊!”

    女主人抹着眼泪,哽咽道:“这才一两天,你看咱家娃娃,都已经没个人样了……”

    “唉!不喝也是死,喝了药,赌一把命,总不会更坏!”

    ……

    “哪能这么快就研究出药方哟?!当家的,你说,义军会不会怕咱们这些人传染,在那药汤中下毒,想将咱们都毒死?”这声音压得极低。

    “呸,你这婆娘知道些什么?头发长、见识短!”

    这户的男人开口道:“退一万步讲,义军真想那样,一把火将城中烧了,岂不是更好,哪还要这么麻烦?”

    啪!

    这女人一拍额头:“当家的,伱说得对,是我想瞎了心了。说不得,就是因为那个什么医术大师,才研究得这么快!”

    ……

    “免费?那不就是不要钱么?这般的药汤要得!”

    “是啊,万一有效哪!虽然咱家现在没人染病,但不是说可以预防么?喝一碗也好。”

    “一人一碗,咱家五口人都喝,反正又不要钱。”

    “对的,听那话,还是什么大师的药方哩!咱们这般平头百姓,这辈子还能喝到不要钱的大师的药,也是没白活了!”

    ……

    各家各户,或是满心惊疑;或是心怀希望;或是恍然大悟;或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思……不一而足。

    ……

    方家。

    吴衙役亲自将药汤送过来,量还不少,足有小半盆:“方小医师,这药汤我喝过,是真的有效,你也快带回去喝了吧,没病也能防治。”

    “谢过了!”

    方锐将药汤端进来,却放到一边,又进了厨房:“娘、三姐姐、灵儿、囡囡,你们稍等,等下喝我的药汤,我的药汤中加了些珍贵药材,比这般大众货色好上一些。”

    虽然知道,这药汤基本上不大可能有问题,可还是没让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四人喝。

    再者,就如他所说,那药方是普适性药方,针对普罗大众,他正在锅中熬制的汤药,加入了一些珍稀药材,又专门针对她们女子、小孩儿的体质调整,相对效果更好一些。

    其中区别,大概就是流水线与定制的差别。

    ……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

    就在方锐的药汤熬制差不多了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巨大的欢呼声。

    “有效果!有效果!真的有效果!我喝了义军的药汤,感觉好受多了!”有人惊喜呼喊道。

    “我家娃娃也是!喝了药,咳嗽得都少多了!”这是一个母亲喜极而泣的声音。

    “我喝了药,有些发热,义军衙役说是已经感染了,正在潜伏期,药效正在对抗病灶……幸亏我喝了药汤啊!”这声音中满是庆幸。

    “我家倒没有发热的,看来都没感染。”

    “嘿,现在知道了吧?你们这群人,之前还怀疑这、怀疑那,简直都是没良心!没听义军说么?药方研究这么快,是请来了一位医术大师!”

    “我错了,确实是我小心眼了,我不该怀疑义军的……”

    “也不怪你们。”

    一个老翁轻捋着胡子:“一般的医师和医术大师,那确实不能比啊!我早些年曾听一位过路的行脚商说过,能被称为‘医术大师’的医师,都能进皇宫给皇帝老儿看病哩!”

    “感谢那位研究出药方的医术大师,感谢义军,不要钱给咱们发药。这比以前的朝廷,可是好多了!”

    “是啊!感谢义军,感激那位大师,活命了我全家啊!我家要给那位大师立上长生牌位……”

    ……

    这些欢喜的声音,伴随着上午的阳光,一床从窗子闯了进来。

    方薛氏笑道:“比起那什么医术大师,咱家锐哥儿也不差哩!”

    “是啊!”

    三娘子眉眼弯弯,望着方锐的一双秋水明眸中满是要溢出的爱恋:“将来,锐哥儿一定也会成为医术大师的。”

    “不过说来,那位不知名的医术大师,这次可真是功德无量,治好了咱们城中这么多人!其他人家都好了,咱家也更安全了。”她是看得明白的。

    方锐在一旁听着,笑而不语,盛过两碗药汤各自递给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

    “谢谢兄长!”

    “谢谢阿锐哥!”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可没有方锐前世小孩的什么臭毛病,哪怕面对这般口味极苦的药汤,也不须哄,拧着眉头咕咚咕咚,相互比赛着一口气就喝完了,极为干脆利落。

    “真乖!”

    方锐摸了摸两个小丫头的脑袋。

    身前不远处,灿金色的光影斑驳浮动,与窗外此起彼伏欢呼的声音交织,形成了一股明朗欢快的气氛。

    被这股气氛感染着,方锐、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五人,脸上都有着轻快的笑意,小声说着话,在经过连续几日的压抑日子后,他们终于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

    ……

    甜水井胡同。

    江家,一处偏僻厢房,

    “咳咳!”

    江平安以绢布捂着嘴,剧烈咳嗽着,一阵咳嗽过后,摊开绢布,上面是刺目猩红的血痰。

    是的,他感染瘟疫了!

    毕竟,方锐的口罩、驱虫药囊,也不是万能的,而江平安恰恰……

    以免将疫病传染给妻儿,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自我隔离。

    咚咚咚!

    突然外面一阵敲门声响起。

    江平安知道,这是自己妻子来了,来给自己送饭。

    他颤颤巍巍起身,也没开门,而是来到窗前,看到了在自己交代下,戴着口罩、手套全副武装的妻子。

    “老江,你……”

    江嫂嫂看到脸色苍白、面如金纸的江平安,鼻子一酸,流下泪来:“你怎么成了这样啊?!”

    “我都说了,不要那么尽心,什么事都冲在前面,可你偏不听,你看你现在……牛墩、小豆芽问你,我都不敢说……你说,若是有个万一,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啊?!”她絮絮叨叨,哽咽着道。

    “我……”

    面对妻子的话,江平安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一声叹息:“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此刻,他的心情复杂难言。

    当初,官府主政常山城的时候,世道乱糟糟的,他浑浑噩噩,和光同尘。

    等太平军来了后,在城中施行一系列善政,他是分得清好坏的,宁可自己累些,也要尽力施行下去。

    因为,江平安意识到,自己对常山城——这个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要葬于斯的地方,是有感情的,是希望它更好的。

    再者就是,如果能选择,他希望做个好人!

    于是。

    瘟疫爆发后,因为惯性,江平安的这股尽力尽力的劲头儿,还在持续,再加上,他从方锐那里得到了口罩、驱虫药囊。

    身边两个衙役感染了,自己却没事,这让他高估了口罩、驱虫药囊的效果,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偷奸耍滑、懈怠……

    然后,就感染了!

    还是那句话:方锐的口罩、驱虫药囊,只是防治物品,不是万能的。

    要问,江平安对此事后悔不后悔?

    答案是肯定的!

    他也只是普通人,他自然后悔,毕竟,若要在别人和家人中选一个,自然是会毫不犹豫选家人。

    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啊?!

    江平安苦笑着,慢慢开口道:“若我有万一,其他人都靠不住,你也看到了,我一患病,那些平日的关系,捕快同僚、衙役下属、狐朋狗友……纷纷远离,避而远之。”

    “甚至,连代为我传递一句话,都不愿意……当真是,人情冷暖啊!”

    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不知道是在嘲讽那些‘人脉关系’,还是在嘲讽自己:“若城中瘟疫形势稍稍缓和,能出去,你就带着孩子去方家,找方兄,只有他能护住你们!”

    “只是可惜,我以前欠方兄的没还,现在却要欠更多了。告诉方兄,下辈子,我还和他做兄弟……”

    说到最后,江平安牵动情绪,剧烈咳嗽起来,以手掩口,攥了一大把血痰。

    这几乎是相当于交代后事了。

    听闻的江嫂嫂,此时已经泣不成声:“老江!老江!别说这些丧气话,你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股悲痛的气氛弥漫之时——

    当!当!当!

    外面,突然传来敲锣声,伴随着打更人的叫喊:“义军寻到医术大师,为大家伙儿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了……各家各户都莫要出来,义军上门,免费发放药汤啦!”

    “听到了么?老江,你有希望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去给你拿药汤!”江嫂嫂吸了吸鼻子,连忙转身,小跑着出去了。

    江平安目送着妻子的背影远去,却只是叹息。

    他心中,其实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因为用屁股想都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研究出来的药方,能是什么货色?

    药效能有几分,非常值得商榷!

    至于什么医术大师?江平安下意识以为,那不过是振奋鼓舞人心之话,欺哄小民之语罢了。

    毕竟,哪能那么巧,正好就有一个医术大师在常山城,还废寝忘食、无私出手相助?真当是话本故事么?

    不多时后。

    江嫂嫂回来,捧回来了一碗汤药。

    在妻子饱含希望的目光中,江平安心底微微叹息了声,捧过喝下。

    一开始没太大感觉,可过了一会儿,他就感觉到,自己咳嗽的频率降低了,并开始发汗。

    “这药……似乎真有效!”江平安猛地瞪大眼睛。

    “好好好!”

    江嫂嫂欢喜不已,语无伦次道:“老江,你出出汗,睡一觉,发热,一定就没事了……感谢那位医术大师!感谢义军!也不知道那位大师是谁,你好了后,咱家一定给大师立上牌位!”

    听着这话,江平安不知为何,下意识想到了方锐,旋即,就是摇头:‘我怎么想到了方兄弟?那位医术大师,怎么可能是他?唉,我真是魔障了!’

    他交代江嫂嫂先离开后,返身躺在床上,这些日子提着的一颗心放下,被巨大安宁所包围,昏昏沉沉睡去。

    ……

    夏家。

    “父亲,咱家的供奉医师都是一群废物,以老药、大药熬制出的药汤,针对瘟疫的治疗效果,竟然还不如按照那位医术大师的配方,拿一堆大路货色药材弄出的……”

    “罢了!”

    夏家老太爷摆手:“不是他们废物,是那位医术大师太过厉害。这人和人啊,从来本就不能比,不能比……”

    他老于世故,深知世情,知道不能太过对下面人求全责备,不然,队伍就不好带了。

    “那位医术大师,可有找到,并招揽?”

    “暂且没有。”

    这位大房当家人遗憾叹息:“那位大师行踪太过隐秘,纵使以咱家的消息渠道,也找不到!”

    他们倒没怀疑,突然冒出来一个医术大师,有什么不对——与四五六品武者相比,这般医道大才,对资源需求相对较少,更看重个人天赋。

    故而。

    也就更没怀疑,那位医术大师,和要寻找的五品武者是同一人!

    毕竟,五品境界,刀法精湛,医术大师,都集中在一人身上?你咋不上天哪?

    “唉,慢慢寻找吧,若是那位大师能答应咱家的邀请,待遇从优从厚,同比五品武者!”

    夏家老太爷吩咐道。

    “是!”

    大房当家人答应着,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对他们这般大家族来说,医术大师级的人物,相当于战略性武器,哪怕平日不用,闲置供奉着,都比没有强。

    就比如这次,突然爆发出瘟疫,或者,紧急情况,家中突然有人中毒、受伤、疑难杂症……不就用到了?

    当然,夏家老太爷也知道,那般大师级名医,他们一个偏远县城的家族招揽希望不大,只是不甘心,想要尝试一番。

    毕竟。

    真要来说,那般的国手名医,即使去往府城、州城,也是座上宾,地方大家族都愿意客气对待。

    当然,这是不涉及重大利益的情况下,真要牵扯到根本利益,生死存亡,你是谁?!该出手刺杀,绝不会半点留情!

    ……

    后院。

    “公子,喝药了!这是那位医术大师研究出的药方,听说,比咱们族中的供奉医师用大药配置出来的药汤,效果都丝毫不差呢!”

    一个花容月貌、千娇百媚,眉心一点朱砂的彩衣女子袅袅婷婷进门。

    “嬛儿啊?放下吧!”夏云昭摆摆手,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眉头深深皱起。

    这名为‘嬛儿’的女子,是他的一个宠妾。

    “不知公子何事忧愁?嬛儿愿为公子解忧。”

    嬛儿说着,凑上前来,一双柔弱无骨的藕臂如灵蛇般缠绕而上,漫游而过,最后,俯下身子……

    “我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浅水养不出蛟龙,可这常山城中,有一个刀术精湛的五品,还有另一个潜藏的五品,以及那个递送木牌的中品,现在,又冒出来了一个医术大师!”

    “如此多风云人物,聚集一个小小的常山城,实在是波澜云诡,让我深深不安……唉,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夏云昭摇摇头,向下按了按:“来,再深一些!”

    少卿后。

    “嘶!”

    他长长吐出口气:“嬛儿啊,你这手段还是不行,比不上林枫那两个……可惜了。”

    ……

    两日时间匆匆过去。

    在方锐的药方下,常山城中的瘟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扑灭,感染瘟疫的病患数量急剧锐减,城中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就是那些感染瘟疫的病患,在治愈后,都是放开了。

    毕竟,病患痊愈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身体内都有抗体,也不怕什么反复感染、传染,整出些幺蛾子。

    ……

    这日,柳树胡同。

    胡同口,大柳树下,两个义军衙役在熬制药汤,旁边,排了一长队的人。

    ——相比第一日的上门送药,现在,已经是有需要的各家各户拿着碗,主动排队,去大柳树下领药汤了。

    那些排队领药汤的人脸上,基本是带着雀跃欣然,议论纷纷。

    “我家娃娃快痊愈了!”这是一个母亲的欢呼。

    “我家男人也没事了,都好起来了!”另一人附和道。

    “还有我家……”

    “竟然这般就度过了一场大疫,咱们这些人,真是幸运啊!”有老翁轻抚白须,语气中满是唏嘘。

    “这还不是多亏了那位医术大师,当然,也有义军的功劳。”

    ……

    窗前。

    听着外面的欢呼,方锐负手而立,目光放远,眺望向远处的群山,心中蓦然浮现出十六字令:‘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柱其间!’

    注目良久,返身,刹那间,窗外的喧嚣如潮水一般退去,只留下心中一片古井无波。

    “风物长宜放眼量!过去的都已经过去,还是要注重当下、未来!”

    方锐闭目,意识沉寂左上角的光点,脑海中面板如星光亮起。

    ……

第68章,四品

    【劫运点:5089】

    “这么多?!”

    方锐惊讶:“常山县城,经历过旱灾、兵灾,直到瘟疫爆发前,大概只剩下一两万人。前两日,具体感染瘟疫的人,以家庭为单位一起划分进去,也就两三千人。”

    “说句难听的话,即使烧城,也不可能将义军、百姓,全城人尽数烧死,因为那般,怎么执行下去都是个问题。最多也就是划分一片一片,确认完好的迁离,有病灶的周遭连坐……”

    “嗯,不会真的想烧城吧?!话说,以义军中那个狠人的作风,攻城剩下的流民都能屠戮,做出这办事,似乎也不足为奇。”

    方锐越想越觉得可能:“可这般的话,劫运点又似乎稍稍有些少了。”

    他反复揣摩着,心中渐渐明悟:‘将劫难消灭于萌芽,肯定比灾劫已经开始,正在发生,获得的劫运点要少得多,这是必然的!’

    就如,现在解决瘟疫,肯定不如,等瘟疫扩散到其它县城,乃至传播一府、一州,到时再解决获得的劫运点多。

    “但要知道,真拖得那么久,瘟疫发生多次变异,我也未必能解决得了了。可能到了那时,一城一地,就有几个版本的病菌,根本无法遏制!”

    若是再来一次,方锐必然还是会选择将瘟疫消灭于萌芽。

    无它,就四个字:可控、安全。

    “灾劫大小、参与程度深浅、与我自身牵绊高低、正在发生与否……”

    方锐总结着劫运点的收获规则,感觉自己对‘劫运’二字的理解,有了更进一步的加深。

    “嗯,摸索劫运点规则,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当务之急却是另一件事!”

    他看向面板,功法一栏,《养生功》后方已经出现了‘+’。

    “终于可以提升境界了!”

    “唉,话说,我本想依靠自己好好修炼的,无论功法,还是技能……”

    这话是真的,别看方锐有空没空,就陪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玩耍,给她们讲故事,可更多时候,还是手不释卷的。

    “适逢乱世,各种灾难来得太急、太紧,给我发育的时间太短,哪有什么机会啊?”

    徒呼奈何!

    “不是我不努力,都是外界环境逼得。所以,一时加点一时爽,一直加点一直爽!”

    “给我加点!”

    方锐心念一动,意识沉寂面板,在《养身功》后的‘+’上一点。

    轰!

    熟悉的清凉气流再现,从虚无中涌出,灌注入他的体内。

    刹那间。

    如提升技能之时,方锐陷入了顿悟,有关《养生功》的感悟丛生。

    是的,不同于以往提升境界时,对《养生功》的理解如涓涓水流般加深,这一次如潮水般的感悟在心头奔荡涌现,占据了他的大部分心神。

    就好像,以往的积累一朝勃发,终于,在一块块拼图之上,盖起了一栋高楼大厦。

    这一刻,《养生功》从登峰造极突破到了另一个更高的层次,冥冥不可言说。

    与此同时。

    从虚无中涌出的磅礴清凉气流,少许沉淀入身体,大部分则是随着血液循环,一圈圈游走周身,带来莫名的变化。

    四品境界,是为换血!

    方锐感知到,在那股清凉气流作用下,六品开窍诞生的明劲,五品洗髓诞生的暗劲,皆是化作了养料,或者说被重新整合,化作了另一种更加强大的劲力。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周身血液中,外表看似没有半点变化,可内里,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大为不同。

    用直指本质的话说,就是:超凡因子融入了血液!

    ……

    足足百来个呼吸后,明劲、暗劲尽数转化为另一种更强大的劲力,而那股磅礴的清凉气流,也逐渐消耗殆尽,突破来到了尾声。

    “四品成矣!”

    方锐蓦然睁开眼睛,看向面板。

    【姓名:方锐】

    【劫运:3089】

    【功法:养身功(神乎其技)】

    【境界:四品(换血)】

    【技能:方氏医术(大成)(+)、驯兽术(未入门)(+)、风水术(未入门)(+)、夺命刀法(小成)(+)、疾踪步(未入门)(+)、易容术(未入门)(+)、掷燕十三手(未入门)(+)、薛家枪(未入门)(+)、劈山刀法(未入门)(+)】

    【神通:长生不老(灰色)】

    ……

    “神乎其技级别的《养身功》?能够冠以一个‘神’字,怪不得,我之前那种感受,冥冥不可言说。”

    方锐微微颔首,关闭了面板,欣然地喃喃道:“四品换血境界,终于是成了!”

    “至于,具体变化……”

    他起身去,抓了一把黄豆洒在桌子上,退开二三尺,默运劲力,右手向前虚按。

    噼啪!

    空气中陡然响起一道炸响。

    那些黄豆……似乎没有半分变化。

    不过,等方锐近前去,对着它们吹了口气,顿时,一颗颗纷纷粉碎崩塌。

    “如果说,六品开窍诞生明劲,五品洗髓诞生暗劲,那么四品换血,诞生的劲力可称为化劲!”

    “化劲,兼有明劲、暗劲之妙,刚柔并济,可刚可柔,并可离体三尺。”

    方锐想到,当初看到林雄与夏家老太爷、义军左伯阳交手,相隔二三尺,就能打爆屋顶飞檐:“如今,我也可以做到了。”

    随后,他又尝试了一下化劲对身体的属性加持,发现更胜过暗劲三成有余。

    “四品换血啊,武道至此,已经是常山城中的巅峰了,夏家老太爷,义军左伯阳,也就是如此了。”

    并且,那两人,一者气血衰落,一者新近突破,即使现在,方锐同他们交手,都未必弱于对方。

    “当然,也不能自满,我的《夺命刀法》虽然小成,但那两人,一个人老成精、经验丰富,一个刀口舔血、厮杀无数,也差不了太多。”

    “不过,无论如何说,我都是常山城中最顶尖的二三人之一了!”

    “甚至,只要不吝惜劫运点,加点武技,顷刻间,就能变成常山城中最强之人!”

    方锐迟疑地看向面板,还剩下的三千多劫运点。

    “按照客观规律,类比七品到六品,突破三品,应该是四品的2.5倍,5000劫运点……”

    当然,这不是说,突破三品,就是突破四品所需能量的2.5倍,不能如此简单地量化堆积。

    劫运点特殊,本就是高等级能量,省略了转化,可对其他人来说,突破三品所需要的精纯能量,是百年大药根本无法提供的。

    甚至,突破上三品境界,那般所需要的比大药更好的药材,方锐根本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听都没听说过。

    这是真正的垄断。

    就如:下三品到中三品,地方大族把控了大药,对野生武者垄断;中三品到上三品,更高层的州府世家,同样把持着这种资源,对地方大族垄断。

    “这个世道,越往上去,就看得越清楚,层层阶阶,等级分明。不过,这些不关我事,我也无须为这些烦恼!”

    方锐犹豫的是另一件事:是存着劫运点,还是提升武技。

    ‘如果突破三品境界,真是5000劫运点,那么,现在的三千多点劫运点,已经是一大半了。’

    ‘或许应该攒一波,冲击三品。提升武技,这个倒是不急,反正目前整个常山城中,基本没有能威胁到我的。’

    ‘再者,劫运点存着,若真有需要,再立刻提升,也不晚。’

    方锐暗忖道。

    武道三品一个台阶,从中三品迈入上三品,那将会是一个天翻地覆的质变,对此,他还是极为期待的。

    ……

    又是匆匆两日过去,城中已是迅速恢复正常。

    那些感染瘟疫的患者,能治的都治了,不能治的没了,普通人体内有了抗体,基本形成了群体免疫。

    这场瘟疫,因为方锐的一纸药方,还没有彻底爆发威力,就如此虎头蛇尾,草草结束。

    当然,对满城百姓而言,这绝对是一件幸事。

    ……

    这日午后。

    大大的太阳下,室内室外通透明亮,空气中有细微的光尘飞舞,无风无云,暖暖的让人想要昏昏欲睡。

    廊檐下,方薛氏、三娘子坐在一起,做着针线活,不时从一旁泛黄的老旧竹篾笸箩中拿着剪刀、锥子,小声闲话着。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在稍里一些的屋子里,撅着小屁股,趴在桌子上,吹着‘纸蛤蟆’斗着玩。

    ——就是那种纸张做的‘纸蛤蟆’,在后边一吹,蹦蹦乱跳,在桌子中间对碰,同样是方锐给她们捣鼓出来的。

    “哈欠!”

    方锐放下脸上盖着的医书,小心收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江兄有两日没来了。这一二日间,城中完全恢复秩序,他再忙,也不至于没空过来一趟,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罢了,他不过来,我自过去!’

    方锐起了去甜水井胡同看望的心思。

    颇有那么三分‘兴致既起,说走就走’意味。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咚咚咚!

    伴随着堂屋外面的敲门声,江平安熟悉的声音传来:“方兄弟?!”

    “江兄,这么巧,我还想着,这就去看望你……嗯?你这脸色,怎么回事?”方锐微微皱眉。

    只见:江平安脸色苍白,好似大病了一场,刚刚痊愈。

    以他如今的医术,无须诊脉,只是看了一眼,大概就能判断出:江平安应是感染了瘟疫,并且在瘟疫爆发期过了一半天后,方才喝药,纵使用他那份传出去的药方治好了,可身体也亏空不小。

    “有酒么?!方兄弟,咱们坐下慢慢说。”江平安说着,将手上带来的物资递过去。

    方锐看了一下,这次的物资极为丰盛,其中除了鸡、鸭、兔、黄豆、猪板油之外的紧俏货外,竟然还有两根山参,虽然算不上什么上年份的老药,但也相当珍贵了。

    他也没有客气,大大方方收下,礼尚往来,稍后等对方离开的时候,开上一份药方、准备些上年份的老药,作为回礼就是了。

    “我看江兄身体,不大适合喝酒,我这里倒是有些不错的茶叶。”

    “也好!”

    两人在院子中,树下石桌相对坐下。

    江平安再次来到这里,落坐在石凳上,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与以往相比,今日今时的心境大为不同。

    重逢老友的欣然;死里逃生的庆幸;劫难之中,人情冷暖的心酸……的确是,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汩汩!

    方锐提起茶壶,给江平安、自己各自倒上了一碗,茶水在光影浮动的陶碗中荡漾,一圈圈晕开涟漪。

    “这事说来话长。”

    江平安捧起茶碗,慢慢道来:“那天,我从方兄弟这里得到口罩、驱虫药囊离开……”

    “自从我感染了瘟疫后,无论同僚、下属,还是以往帮过的那些人,纷纷避而远之,就连为我向方兄弟传递一个消息,都不愿意。”

    “说实话,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方兄了。”他苦笑着,语气中不胜唏嘘。

    “竟然这般凶险?!那些人……”方锐声音中带着些冷意。

    以他的医术,自然能看出,若是江平安再晚上一些,怕真是……

    若是那般,方锐也不会便宜那些人,让那些人喝上他药方所配的药!

    是,可能在外人看来,那些人的做法无可厚非,但那又如何,他也不是完全理性。

    帮亲不帮理,不是很正常么?!

    “方兄弟,罢了!”

    江平安笑着摆手:“我痊愈后,那些人已经过来赔礼了,送来了不少好东西,我也收下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这一遭啊,我也算看明白了,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也不必太过计较。”他摇摇头,捧着手上的茶碗,轻轻咂了一口。

    “江兄好心境!”

    见江平安如此说,自己都不追究了,方锐自然也不会越俎代庖:“我看江兄此刻提起这事,尚能谈笑自若,知世故而不世故,这般心态,殊为难得。”

    “还有,江兄为百姓染病,英雄也,我以茶代酒,敬江兄一杯。”

    这般事情,他是做不到的,不过,却不妨碍心中敬佩,也更愿意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哪里?!”

    江平安摆着手,坦诚说道:“我没有方兄弟说的那般无私,说实话,事后我都后悔了。纵使现在,让我再来一次,我大概也不会了。”

    “我看明白了,我啊,就是个普通人!”

    “再者,这次一时冲动,若非有那位医术大师的药方,救了一命,怕也是早没了。”

    他说到这里,遗憾叹息:“那位研究出药方的医术大师,夏家、义军都曾寻找过,可却是无果。想来,那位大师不过云游至此,可能已经离开了吧?只是可惜,我不能当面道一声谢……”

    砰!

    方锐和江平安碰碗,心中暗道:‘不用了,江兄,我这就当你谢过了。’

    “这次之事,其实相当险恶!”

    江平安说起自己打听到的幕后隐秘:“也是事后,我才听说,原本义军上面,已经打算火烧常山城了。所有感染人家、疑似病例方圆十丈,全部留下,其它区域人家撤离……”

    “幸亏,有那位医术大师出现,不然这次,整个常山城怕是都要付之一炬啊!”他深深叹息道。

    ‘果然!’

    方锐心头一动:‘我还真没有低估义军中的那位狠人。’

    之前的猜测得到验证,可以说,他至少间接救了半城的人。

    略过瘟疫这茬,两人又聊起城中局势。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瘟疫这事才结束,夏家又开始搞幺蛾子了,想要重新组建帮派,替代曾经的老虎帮、野狼帮……”

    江平安说起这事,微微摇头:“可如今,是义军掌控常山城,哪能同意这事?为此,两家闹得很僵。”

    “哦?!”

    方锐眼睛一眯。

    对夏家的做法,他其实是理解的。

    仅仅是他一人,想要维持境界,所要消耗的大药、老药,都是一笔不小的资源。

    更不用说,夏家有一个四品,两三个五品,还有那么大一家子,需要的资源更是海量。

    可以说,不收割压榨民众,根本无法维系。

    不过,方锐理解归理解,但欺负到自己头上,想把自己当韭菜割,还是不能忍的。

    ‘本来,还想留夏家一些日子的,没想到,他们竟这么心急……’他心中冷然。

    ……

    两人就着一壶茶水,闲聊着话,一直聊到日头偏斜,江平安才带着方锐的回礼告辞,踏着夕阳的余晖返回。

    ……

第69章,大寿

    日头偏转,夕阳西下,黄昏的余晖将半边天空渲染成金黄稻穗一般的颜色,暮风徐徐中,一树一树的叶子闪着光。

    就是这般的傍晚,胡同口的大柳树下,上演了一出好戏。

    先是来了两个地痞流氓闹事,稍后,又来了一个身穿漆黑短打的壮汉带着俩跟班,将前者驱赶走,自我介绍叫作曹全,是什么野狗帮的。

    “大家伙都不用怕哈!”

    曹全大声道:“我们野狗帮,不同于以往的老虎帮,是真正承担起维护秩序之责的,只要有我们在,就不会让大家伙受到地痞流氓的骚扰……我们野狗帮,也不收什么大钱,只收一点点粮食……”

    听闻这些话,胡同中的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只要一点点粮食,就能得到庇护,听着也不错!”

    “是啊,这野狗帮要得也不多,从救济粮中分出来一点,也就够了。”

    “反正也不要钱,不过是交一点粮食,换个平安、清净,挺好的。”

    ……

    其中有些聪明人,看出些什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还有些老人也是沉默。

    他们活得久了,看得多了,也懂了些‘套路’,当初老虎帮,不就是如此?

    一开始时,收保护费,也不过一个大钱,两个大钱,后来,就慢慢演变成‘白三黑四’。

    这野狗帮又能好到哪去?别看现在只要一点粮食,以后呢?要的,恐怕就是大钱了!

    什么,从一开始,就不惯着,不答应?不交?

    那般,等明天,恐怕又会有一波地痞流氓前来,而且,‘恰巧’地对带头的人家一通祸祸。

    指望义军?

    是,虽说现在义军掌控常山城,但直到现在,义军衙役都没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义军高层不知道,但至少底层的义军衙役,绝对是被买通了。

    他们不敢问,也不敢说,人越老,胆子越小,也越懂得‘难得糊涂’!

    ……

    “好一场自导自演!”

    方锐站在窗前,目睹着这一切,神色玩味:“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人演技还挺不错的,至少,糊弄糊弄一般百姓,完全不成问题。”

    “前世那些小鲜肉看了,都该羞愧掩面……”

    当然,这只是一句调侃,只为了稍稍冲淡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夏家对义军的试探,只收粮食,一是因为现在普通百姓兜里没钱,想收也没有;二是避免步子大了扯着蛋,动作小些,一旦有风吹草动就收回爪子,进退自如。”

    “义军底层衙役,大概已经被买通,高层么?目前还不一定。”

    “不过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出手,或者和夏家合作,或者直接摘夏家的桃子。”

    毕竟,义军内部山头林立,也是要吃肉的!

    当然,现在还好说,普通人家兜里一二干净,没什么油水,现在收一点点粮食,大概还有养成‘付费习惯’的意思。

    以后,等城中经济恢复,再逐步试探底线,直到变成和曾经的老虎帮一样。

    “这可真是,把百姓当做韭菜,一茬一茬地来收割么?”

    “从老虎帮到野狗帮,从大虞官府到义军,也不过是一个轮回啊!”

    方锐闭目,发出一声叹息。

    ……

    曹全带着俩跟班,挨家挨户收粮食,不一会儿,就收到了方家。

    为了避免麻烦,方锐主动提着粮食,送了出去。

    “嗨,这位是方小医师吧?这怎么能收?我做主了,方小医师家不用交。”

    曹全大手一挥。

    胡同的人家,他都打听过的,可是知道,方锐本身就是入品武者,还和不少的义军衙役、捕快关系不错。

    这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方锐的老爹——方百草,似乎是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说不得都能直达天听,和那位玄通大将军说上句话。

    所以,对方家,对方锐,曹全是万万不敢使脸色的。

    这般看人下菜,欺软怕硬,也不过是生存之道,非常正常。

    “嗨,怎能让曹爷为难?!我这不是支持曹爷,支持野狗帮,尽一份心力嘛!”

    方锐强行塞过去了。

    此举,不过是为了和光同尘,对目前这般‘有些关系的普通人家’明面身份,他还是非常满意的,并不想特立独行。

    目送曹全离开。

    方锐眼睛眯起,看着这人的背影,突然联想到了当初的虎爷。

    “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他轻轻一叹。

    这时,柳树胡同中,已经有一些人反应过来了,小声议论着。

    “这般下去,野狗帮怕不是又一个老虎帮哟!”说话这人满面忧色。

    “唉,能过下去,就凑合着过吧,还能怎样?没看义军衙役都没来管么?”后半句声音压得极低。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啊!”一个老翁叹息着。

    “就该再来一位好汉,杀光这些恶人才好!”这声音中带着期待。

    “是啊,不知道那位英雄好汉,这次还会不会出手?”另一人接着话茬。

    ……

    “古往今来,底层百姓对英雄的向往,倾注在一部部话本故事中。可现实里,天不会助你,能帮助你的,从来只有你自己!”

    听着这些声音,方锐摇摇头,返身回屋。

    ‘不过,真要说起来,夏家这一手,将帮派推到台前拉仇恨,自己收好处的做法,确实好用。’

    ‘就如此刻,那些声音中,基本都是在骂野狗帮,少有直接针对夏家的。’

    只是。

    方锐可不是普通百姓,那么好糊弄,夏家这么转了一道手,就被晃晕了,认不清了。

    ‘无论是从前的老虎帮,还是现在的野狗帮,所犯下的罪孽,一大半要算在背后的夏家头上,就如:杀人的,不只是那把刀,更是持刀的人!’

    ‘若是以前的我,实力不济,大概会斩断这只伸出的狗爪子;现在么?我更想拍死后面牵着狗绳的主人!’

    什么实力,做什么事,方锐是心中明白的。

    以他目前的实力,掌握的劫运点资源,布置周全,是有九成五以上把握,无伤解决问题!

    ‘提升实力,不就是为了庇护家人,快意恩仇么?真要太过装怂,过于追求扮猪吃老虎,那就真成了猪。’

    ‘夏家么?很好!收我家那么多年的例钱,还有上次的搜捕,这次就一并拉清单吧!’方锐心头冷然。

    ……

    暮色降临,月上梢头。

    又到了晚饭时间。

    今日方家的晚饭异常丰盛:炖老母鸡、红烧兔肉、猪油鸡蛋煎饼……摆满了一大桌。

    在油灯跳跃闪烁的昏黄暖色调光芒下,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娘、三姐姐、灵儿、囡囡,都吃,不必节省!”方锐给各人夹菜。

    “锐哥儿,伱要练武,才要多吃些哩!”

    “是啊!”

    方薛氏、三娘子俩人,直接端起碗,给他扒菜。

    “兄长,你吃、你吃!”

    “阿锐哥!”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也凑着热闹,一人给他夹了一块兔肉。

    “够了,够了,不用了。”方锐大摇着头。

    自从有了大药、老药,在明面上,他的饭量已经大减。

    其实,只要日常不出手,维持境界的话,每天,只需要截取一点点大药就够了——若非担心太过引人注目,换做几大桶鸡鸭鱼肉,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若是出手,恢复劲力,需要稍多一点。

    总之,像方锐这般摆烂,只想着维持境界,还是很节省的。

    若是其他武者,日常修炼,消耗资源的速度才会多一些;要是突破境界,那就更多了。

    ‘只一个偏远的常山县城,就有不少中品武者,扩散到整个大虞,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而如此多的武者,天下间药材却没有被挖断根,这也是有趣!’

    其中诡秘深深,管中窥豹,就可见一二。

    这也是方锐如此老老实实的原因。

    纵然明知道搞事,就能获得劫运点,可他也实在是不敢太浪啊!

    ‘身为长生者,我有的是时间,不急!那话怎么说来着,搞事之日久,陪家人之日短也。’

    方锐想到这里,收回翩飞的思绪,静下心来,融入其中,享受着此刻的安宁。

    一顿晚饭就在这般轻快的气氛中结束。

    ……

    晚饭后。

    方薛氏、三娘子去洗碗刷锅;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擦桌子、扫地。

    方锐进了里屋。

    “若是要对夏家动手,还是须得再提升一波,方才稳妥。”

    对劫运点,不该用的时候,方锐不会乱用;该用的时候,却也不会吝啬,就比如此刻。

    毕竟,若是他出事,面板上积存再多劫运点,有什么用?!

    “再者,武技之类,总归是要提升的,现在提升了,也不算是浪费。”

    闭目,召唤面板。

    方锐首先看向技能一栏的《夺命刀法》:“就从你开始吧!”

    劫运点-500,《夺命刀法》大成!

    再次握刀,他有种人刀合一,心意相通的感觉。

    如果说,《夺命刀法》小成,就算是进入了专业级,刀口舔血的悍匪,杀人有技的杀手,在刀术上,一般也就这个水平。

    那么,《夺命刀法》大成,刀法就进入了大师级别,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横刀立马之大将军,刀术也就这种程度!

    ……

    “继续!”

    劫运点-870,《疾踪步》大成!

    试验之下,方锐发现,自己此刻全力爆发下,速度比提升之前,赫然快出半成。

    要知道:同阶之间,一分一毫的差距,都是要命,更不用说关键时刻,速度相差5%了!

    ……

    “再继续!”

    劫运点-870,《掷燕十三手》大成!

    嗡嗡嗡!

    方锐听着耳边蚊子的嗡鸣,蓦然睁开眼睛,屈指一点,化劲凝针,直接洞穿了这只蚊子。

    ……

    “最后,还有《易容术》,提升!”

    劫运点-370,《易容术》小成!

    是的,这一次,方锐只将《易容术》提升到了小成,因为小成级别,专业级的《易容术》,在常山城这般小地方,暂时就够用了。

    他已有自信,此时利用一些工具、材料,能做到改头换面,以假乱真,让人分辨不出。

    ……

    “不错,还剩下六七百劫运点,作为备用。”

    方锐关闭面板,提刀站起:“此时,我的综合实力……”

    他想了下,抓起一把黄豆,洒在桌子上。

    旋即。

    昏暗的光线中,只见寒光一闪,方锐纵身掠过,带出一连串残影,咔地回刀归鞘。

    身后桌子上,那一颗颗黄豆,纷纷从中间一分两半。

    “《夺命刀法》、《疾踪步》、《掷燕十三手》三门大成级别的武技,将我的实力,在四品武者中拔升到了一个相当离谱的程度!”

    “夏家老太爷?左伯阳?”

    方锐回忆起那天看到战斗,此刻能毫不客气地点评一句:“土鸡瓦狗耳!”

    “即使李玄通在这,对方有着天生神力,那也要打过才知道。四品之中,有我无敌,四品之上……”

    “我又没疯,欺负比我弱的不香么?干嘛要想不开,非去挑战更强境界之人,还是相隔一个大境界?!”

    方锐平复下躁动的心绪:“不能飘,稳住!”

    “在如今的整个常山城,单打独斗我是王者,可遇到特殊地形,被大军包围,弓弩攒射,也会相当麻烦。”

    毕竟,四品武者同样是肉体凡躯,会受伤,会流血,劲力有限。

    ‘这次不比上次林家之时,可以痛打落水狗。夏家的爪牙还是相当多的,更有弓弩、甲兵,要想个法子,避免被围殴。’

    ‘易容,用药……’

    方锐思忖着,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计划。

    ……

    夜晚。

    待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睡去,方锐布置一番,出门。

    大半个时辰后。

    方锐返回。

    是的,此行他并没有动手,而是去观察,做功课,搜集情报了。

    “夏家的防卫甚是严密,除了一波波巡逻的护院,还有明暗岗哨,特别是内院,配合着各处精心布置的楼宇亭台,几乎没有死角。”

    “纵使是我,也没太大把握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进去。”

    “厨房这一块,基本也没有什么破绽,轮换用餐,送入内院的食物,有多道检验程序。”

    方锐苦恼地揉揉额头,却没有放弃:“没有破绽,那就制造破绽!嗯,还是得观察两日,再搜集些情报,到时,搭配《易容术》,可以……”

    此行,他还得知了另一个有意思的消息:再过一段时日,就是夏家老太爷的七十大寿,要举办大宴。

    不过,方锐却不准备,在宴会中众目睽睽之下大杀四方,那般的确痛快,可也风险极大。

    “听说到时候,义军中的人也会去。大概就是在宴会上,夏家老太爷会向义军讨个面子,商量帮派一事,共同合作,让出部分份额……”

    “嘿,岂能让你们得逞?!”

    方锐冷笑:“还想过七十大寿?想得美!我要提前动手,让夏家老太爷活不过七十岁,让夏家喜事变丧事!”

    ……

    匆匆两日过去,方锐对的夏家摸底,已经进行得差不多。

    这一日,方锐准备行动了。

    晚上,方家早早吃过晚饭,他就出门离开。

    当然,在离开之前,如过去两日一样,随手布置了些小玩意,应对普通的武者绰绰有余。

    月黑风高,夜风呼啸。

    这般环境下,方锐一路疾驰,直奔夏家而去。

    ……

第70章,惊雷

    入夜,夏家一处厢房。

    两列十八盏无烟红烛,将整个屋子照得宛若白昼,黄花梨木的桌子上覆盖着绣花绸缎桌布,上面摆放着山珍海味:燕窝、鱼翅、熊掌……

    可以说,仅这一桌子菜的花费,普通人家十年都挣不到。

    “来来来,五妹、日升兄,吃菜!”夏云昭招呼着。

    屋内并无侍女,在他左手边,是一个花容月貌、身披纱衣的二八年华女子,正是亲妹妹夏云湘;右手边,是个貌不惊人的青年,面色蜡黄,额头有着一道疤痕,看上去二十来岁,乃是义军四品武者左伯阳之子左日升。

    胳膊拧不过大腿,夏家、义军一番不愉快后,最终还是夏家屈服。

    虽说夏家决定与义军缓和关系,可也不能上来就老太爷出面,那般还要不要脸了?作为迂回,便让年轻一辈先行。

    这不,夏云昭就宴请了左日升,联络感情,出于一些心思,还让自家嫡亲的妹妹作陪。

    “日升兄,不知义军可曾寻到那位医术大师?”夏云昭亲手给左日升倒上一杯酒。

    “没。”

    饶是桀骜不驯如左日升,听到那位医术大师,也是神色正了正,放下筷子,以示尊重:“那位大师,多半只是云游至此,研究出药方,解决瘟疫后,就离开了吧!”

    受到父亲左伯阳影响,他对人才亦是颇为重视,更别提这般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解决一城瘟疫的大医。

    “也是。”

    夏云昭微微颔首,突然又问道:“城中潜藏的不知名武者,至少有一个刀术有成的五品,一个杀死老虎帮、野狼帮两位帮主的五品,以及另一个中品武者,这般一股庞大的势力,对义军统治实乃威胁。”

    “不知,义军可有再次清查的想法?”

    这两日,他右眼皮直跳,越是分析城中局势,越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似乎有什么地方忽略了,可细细想去,却又抓不住头绪,百思不得其解。

    夏云昭只好将原因归咎于那些隐藏的武者,不将他们找出来,实在心中难安。

    “前些日子不是才清查过一遍么?依我之见,那两个五品武者,大概是那位过路医术大师的护卫,已是随着那位大师一同离开。”

    “至于最后一位六品武者,递送木板那位,应是和林家有仇!此等藏头露尾,胆小如鼠之辈……”

    左日升眯着眼睛,咧嘴一笑:“若是遇到,我正想较量一番,一试我的刀利否!”

    “日升兄霸气!要不怎么说,虎父无犬子?令尊是四品化劲高手,日升兄青出于蓝,在这般年纪就踏入中品,将来超越令尊也不是不可能。”

    夏云昭嘴上恭维着,心中却是暗自摇头:‘好勇斗狠,何其自大也!虽是有些武力,可脑子不够,不太聪明……’

    ‘不过这般也好,便于掌控。’

    他个人受根骨所限,武道难成,耗费大量资源,蹉跎至今,可也不过七品。

    反观左日升,资源受限,如此年纪轻轻就是六品,将来四品有望。

    至于上三品?

    那已经不仅仅是天赋的事情了,更需要特殊资源。

    可四品有望就够了,这般一个化劲高手的种子,完全值得拉拢,今日要亲妹妹夏云湘作陪,其实也是抱着联姻的心思。

    “五妹!”夏云昭给自家妹妹使了一个眼色。

    “左公子,请!”夏云湘微微颔首,流云水袖一展,亲自斟过一杯酒水,素手奉上,仪态优雅,声音更是清脆悦耳,宛若黄鹂。

    “好好好,夏妹子倒的酒,我当满饮!”

    左日升眼睛直勾勾盯着夏云湘,喉咙耸动了下,一饮而尽。

    ‘这般大家族的嫡女,就是不一样,这身段,这气质,这声音,若是摆在床上操持、把玩……’他淫邪地想道。

    推杯换盏,又是吃喝过一阵。

    “哈欠!”

    夏云湘微微晃了晃螓首,突然轻扶着额头,似是有些困倦。

    “五妹?!”

    夏云昭轻轻唤了声,有些奇怪,自家妹子今日为何会在外人面前如此失礼。

    “无妨!”

    左日升却是摆手笑道:“夏兄可是在酒菜中添加了补药,似乎还是出自名家之手?这补药补则补矣,可常人一时无法消化,有些困倦无力实属正常。”

    他是贼匪出身,以前在山上时,没有条件,就自行搭配药膳,是懂一些药理的。

    再加上身为中品武者,感知更加敏锐,才会发现此点。

    ‘夏兄故意如此,难不成是在为我制造机会?说不得,今晚就能抱得美人归!’左日升心中一荡。

    “嗯?!”

    听闻这话,夏云昭却是眉头紧皱。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么,这饭菜之中,他可没有吩咐下去,加入什么补药?

    至于左日升想的,什么玉成好事的心思?更是没影儿的事。

    “这饭菜……不对劲儿!而且,外边似乎太过安静!”

    夏云昭面色连变,忽然起身,出去一看。

    只见:那些平日巡逻的护院都没见人影,门口处,两个守卫在外的护卫,也是靠在柱子上,昏昏大睡。

    “不好,这般医术名家出手,目标多半不是咱们,而是……老太爷!”

    夏云昭喃喃着,语气焦急:“若有医术名家调配的毒药,再来两个五品武者偷袭,未必不会出事……”

    “坏了!日升兄,恕我失陪了,我须得去喊上父亲、叔父,一起过去支援老太爷!”

    他一抱拳,匆匆转身。

    夏云湘不知道用了何等手段,这时也去了困意,连忙跟上。

    “等等,夏兄、夏妹子,我和你们一起去!”

    左日升大手一挥,豪气道。

    这可是一个在佳人面前表现的机会。

    至于危险?

    来袭之人,在他看来,最多是城中那两个隐藏的五品、一个六品,可夏云昭不是要去喊自家老爹、叔父么?

    五品武者自然有夏家的人应对,那个多余的六品,他说不得还能露上一手。

    ‘再者,此时夏家遭袭,跟着夏云昭过去,说不得,比留在这里还要安全。’左日升一双小眼睛闪烁,暗忖道。

    “好!”

    夏云昭自然明白左日升的心思,可也顾不得太多,就当带着一个护卫,与两人一道,飞快去找自家父亲、叔父。

    ……

    这时,方锐一路疾行,已经潜入到了夏家内院。

    ‘我下的并非是毒,而是补药,还是有不错滋补效果的补药,只不过常人吃了,在一定时间内会困倦无力。’

    因为这不是毒,而是药,所以,纵使对下三品武者,都有不弱的效果。

    ‘若是反应迟钝的,即使发现了这药,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联想到袭击。’

    还有,方锐这药,考虑到了人体消化,会延迟发作。

    ‘我计算过了,卡着夏家护院轮流吃饭的时间,能让大多数人都中招。’

    ‘当然,肯定有漏网之鱼,不过也不怕。’

    方锐所虑者,无非是遇到特殊地形,被大规模甲兵劲弩攒射围攻,只是些许漏网之鱼的话,根本无伤大雅。

    他一路畅通无阻,在没有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来到了夏家主房之外。

    说来也巧。

    这时,夏家老太爷似乎也发现了些不对,匆匆出门。

    “来得正好!”

    方锐毫不犹豫,化劲加持,以《掷燕十三手》的手法,反手一把铁钉甩出。

    嗖嗖嗖!

    破空声大作。

    夏家老太爷感知敏锐,耳朵一动,苍老的身形在此刻矫若游龙,回身一转,漆黑龙头拐杖挥舞得水泼不进。

    可竟有一些铁钉在半空中偏转回旋,从侧前方射来,命中腋下,让他闷哼一声,吃了不小的亏。

    而就在这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时——

    方锐已是飞身而来,《疾踪步》全力爆发,在昏暗的光线中带出一连串残影,长刀游走,如本能般抓住一处破绽,疾插而入。

    只见:

    那化劲加持的刀锋,凝为一道雪白的匹练,在一插一转中,化劲如雷霆般炸开,直接将夏家老太爷半边身子打爆。

    哗啦啦!

    血肉如雨点般溅落而下,夏家老太爷半边残缺的身子重重倒地,显然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这就……结束了?!”

    方锐朴刀一震,血珠扑簌簌滚落,在惊讶之中,感觉到了一丝不真实。

    亏他如此准备,可这么轻易,一招就干掉了?

    可细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方锐一上手,就绝招压上,大成暗器、大成身法、大成刀术,行云流水,还是占据先手偷袭;

    反观夏家老太爷,年老身弱,气血衰落,一身经验,却根本没有使用的机会,就被一力降十会打爆。

    这般看来,如此干脆利落,才是正常。

    “好贼子!”

    这时,月亮门外,突然有一道大喝声响起。

    正是夏云昭、夏云湘、左日升,带着一帮帮手赶来了,足有十来人,其中基本都是中品武者,更有大房当家的、二房当家的两个五品。

    ‘该我露一手了!’

    在那道大喝声响起的同时,左日升已是迫不及待表现,射出了一梭子飞镖。

    因为劲力加持,带起扑簌簌的破空声。

    可在方锐看来……

    ‘班门弄斧,不外如是!’

    他反手一拍,化劲鼓荡,虚空‘噼啪’一声炸响,直接将这些飞镖打落,然后,还回去了一把飞针。

    唰唰唰!

    比起方才左日升的飞镖,方锐的这些飞针,更快、更猛,飘忽不定,若是能将它们放慢无数倍,便能看到,它们有的画出弧线、有的在回旋、有的连成一线……

    好如一群翩跹的蝴蝶,又如暴雨梨花,笼罩向了这一片人。

    然而,美则美矣,却带着恐怖的杀伤。

    “啊!”

    “这是什么?!”

    “该死,我明明挡住了的!”

    ……

    那十来个六品高手,直接被射杀一半,剩下的也大多受了重伤,只有夏家大房当家、二房当家两个五品,穿着金蚕内甲,大体完好。

    可这时——

    “死!”

    方锐紧随其后,如缩地成寸一般,已是穿梭而来。

    他长刀在手中舞动,或割或挑,每一击,都会带走一个生命,就如……收割!

    是的,明明是一群中品武者,六品高手,在以往的常山城中,能作为一帮之主的人物,可在此刻,却是被割草一般收割性命!

    就是夏家大房当家的、二房当家的,这两个五品武者,也没能让方锐多出一招。

    ——人过去了,人没了,就是如此简单!

    “这是?!”

    夏云昭瞪大眼睛,无比怀疑自己此刻在做梦。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如此强大到破格之人啊?有这般存在,还要智谋做什么?’

    可以说,此刻他的三观都被颠覆,一时间陷入了自我怀疑,

    旁边,夏云湘、左日升两人也好不了多少,同样震惊地呆若木鸡,只是,还能记得逃命。

    夏云湘身子颤抖,连忙去拉夏云昭。

    而左日升,已是转身,脚尖一点,就要溜之大吉——

    可此时,方锐已经一刀一个,杀光了那些中品武者,提着染血的朴刀,挡在了他的身前。

    “前辈饶命,我非夏家之人,乃……”

    ‘呸,之前丢飞镖,不丢得挺起劲儿么?!’

    方锐没有半点停顿,一刀掠过,杀了这人。

    另一边,夏云昭在妹妹的拉扯下,方才回过神来,然后,就看到了左日升被一刀枭首。

    “你、你竟然杀了他?!伱可知道他是谁?”他手指颤抖指着方锐,满脸难以置信。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方锐提刀而来。

    “这……”

    ‘不知道?那还说个屁啊!’

    方锐一刀砍了夏云昭。

    他不想废话,尤其是不想和聪明人废话,即使要逼问秘籍之类,也会换个目标。

    “兄长?!公子……”夏云湘脸色苍白,强压下慌乱,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稍等。”

    方锐说着,身形一掠上前,割断了夏云湘的手筋脚筋:“我听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

    不一会儿后。

    方锐刀锋一闪,一颗绝美的人头滚落。

    “不愧是大家族的嫡女,嘴还挺紧……不过,我就不信,整个夏家,就没有一个软骨头的!”

    他提着刀,大步向外走去。

    呜呼呼!

    彼时,夜风呼啸,豆大的雨水从漆黑的天幕中砸下,辉映着锋锐肃杀的背影,宛若魔神。

    ……

    几乎就在方锐大开杀戒的同时,夏府前院,几只信鸽冲天飞起。

    ……

    一刻钟后。

    方锐从夏家离开,身后是冲天的火光。

    收获么?

    还不错。

    即使时间有限,他也搜集了不少好东西。

    一本较为上乘的功法:《青木功》。

    许多大药,不少有关上层的隐秘、知识。

    哦,顺便提一句,方锐逼问一个家伙之时,还搜出来了一本小册子,上面记载着夏家、之前常山城官府,甚至还有一些义军的黑材料。

    其中内容,简直令人作呕。

    只能说,世上最肮脏的地方,一是妓院;二是官场,这话没错。

    此时从夏家出来,夜风一吹,方锐渐渐趋于冷静。

    “这次,我还是稍稍冲动了些,更稳妥的做法,其实是做一个老苟魔,大可苟它个十年、百年,去夏家老太爷坟头蹦迪。”

    “可我还年轻,不是那般暮气的心态!”

    那话怎么说的,成名要趁早,不然,就不那么痛快了,同理,报仇也要趁早,不然,就不那么痛快了!

    “或许很久以后,我也会从小苟变成老苟,苟出新境界,苟出新高度。”

    “但,那是以后,现在的我么,会苟,却也会审时度势,在九成五的把握之上,果断出手清理。”

    年轻人么,可以苟,可以稳健,却也不能少了一股昂扬奋发的锐气,快意恩仇的侠气!

    “话说,这次还是值得的,除了秘籍、大药、上层隐秘之外,还有劫运点,也收回了一部分。”

    “因为是单独灭门夏家,现在,我的劫运点重新过一千了。”

    方锐欣然想道。

    这时。

    轰隆隆!

    天空中,蓦然响起一阵惊雷,随后,原本开始渐大的雨滴,竟然又莫名其妙停了。

    方锐狐疑皱眉,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严肃:“有古怪啊!这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怎么常山城这雨,就是下不下来?”

    突然,他心中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会不会,下不下来雨的,不是常山城一地,而是一府,乃至……三州!’

    这些日子,方锐从一些商队中打听过,这般将要下雨,却又莫名其妙停了的现象,在整个大泽府都没少出现。

    “若真是一府,乃至三州,都被人为操控天象,那就太可怕了!”

    “往更深处想,能操控三州天象,拥有如此大能的势力,却至今还没有掀翻大虞,那么,大虞的水该有多深?!”

    方锐只觉,这个世界迷雾重重,至此,才向他展露出冰山一角。

    “无论是药材问题,还是怪雨现象,背后都隐隐透露出一丝超凡力量的影子!”

    “所以,我现在的四品实力,算个什么?不能飘!不能飘啊!”

    方锐叹息着,远离夏府,向着柳树胡同返回而去。

    ……

    也就在方锐从夏府离开之时——

    县衙。

    左伯阳匆匆推门进来:“甄师,有大变,夏家出事了!”

    ……

第71章,繁花

    县衙。

    左伯阳匆匆推门进来:“甄师,有大变,夏家出事了!”

    “哦?!”

    甄佚头都没抬起,依旧在一份公文上批阅着,心稳手稳:“不要慌,伯阳,慢慢说!”

    “甄师,据咱们打入夏府的细作汇报,府中家丁护院纷纷中招昏倒……另有细作看到,夏家大房、二房当家的,两个五品,并一干六品武者过去,随后却只传来一片惨叫……其后,更是大乱,血流成河!”

    “最重要的是:据其中一个细作眺望看到,来袭夏家者,只有一个看着年纪不大之人!”

    左伯阳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之色:“能单枪匹马挑翻夏家,几乎可以肯定,这人至少有四品实力,甚至,可能是上三品武者!”

    如方锐所料,的确有一些漏网之鱼,其中还有三五个太平军探子,在事发后传递出消息,这并不难。

    毕竟,方锐个体武力虽高,可也不可能全面监控一个偌大的夏家。

    “上三品?!”

    甄佚手腕一抖,直接弄花了身前的公文,可却根本顾不上,猛地抬起头,盯向左伯阳。

    “甄师?!”

    在左伯阳心目中,自家老师一直是睿智从容、天塌不惊的形象,还从未见到过甄佚如此失态。

    这倒不枉甄佚如此震惊。

    和方锐一样,他同样极为讨厌变数,尤其是这般巨大的变数!

    对他们这般纵览全盘、力求掌控之人来说,变数什么的,最讨厌了——就如此刻:明明是一场低端局,却半路蹦进来一个王者,仅凭一人之力,就搅乱了整个棋盘,那还怎么玩?!

    “甄师?甄师?”左伯阳连唤了两声,才将甄佚唤回过神。

    “上三品,那需要……总之不可能!应该是,两三门武技大成的四品,四品中的巅峰高手,再配合药物,差不多就能挑翻夏家。”

    不愧是甄佚,纵使失态,却也不过短短数息,很快就重新冷静下来,猜出了真相。

    “我吩咐下去的警戒手段,执行得如何?”他严肃问道。

    “一直都按您说的,暗号一日一变;地形也已经改造,便于对武者围杀;精锐甲兵替换埋伏,枕戈待旦;食物方面,皆有医师分辨,任何异常都会禀报……”左伯阳回答道。

    “那便好。要更加小心,尤其是今晚!”

    “甄师,您怀疑那人会过来?可这怎么可能啊?!”左伯阳震惊地瞪大双眼。

    对方怎么敢啊?!

    在挑翻了夏家后,还想着来袭杀义军,妄想在一夜之间,血洗常山城如今最大的两家势力?这是失心疯了不成?!

    “伯阳,不要大意,你越是认为不可能的坏事,就越是有可能发生。”

    此时,甄佚已经恢复了从容,那股一切尽在掌控的气质重新出现在身上:“那人若是抱着无敌的念头,想着灯下黑,一次性绞灭夏家、咱们两家势力,肃清常山城,那就会来。”

    “不过,人往往会在向上的时候栽跟头,那人若真抱着如此心态,我必要给他好好上一课,以他的性命为代价!”

    那般四品巅峰的武者,要让甄佚正面厮杀,那是万万打不过的,可有了他的提前布置,再加上自身的一些特殊手段,还是有八九成的把握,让那人有来无回。

    “甄师,要不要对夏家进行增援?”左伯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最疼爱的大儿子左日升,可是就在夏府,之前接到消息,他差点忍不住直接冲过去,可理智按捺下了冲动,率先过来禀告。

    “日升那小子?他今晚受邀,过去夏家了吧?这个我知道。可,伯阳,你要知道,若是日升吉人自有天相,此刻自然无事;若是有事,你现在过去也晚了。”

    甄佚想了下,道:“这样吧!那些招募的新兵,不是已经训练过队列了么?让他们穿上甲胄,过去夏家增援。”

    “记住,不必大张旗鼓、敲锣打鼓,也不必刻意藏着掖着。”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左伯阳肩膀:“如果日升那小子真的……伯阳,伱想要报仇,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甄师,我明白了!”

    左伯阳深吸口气,重重颔首,答应下来。

    他也不笨,稍一思索,就明白了甄佚的做法。

    让招募的新兵穿上甲胄,冒充精兵,是为了示敌以弱,造成县衙这边空虚的假象,诱敌前来。

    不大张旗鼓,敲锣打鼓,自然是防备弄巧成拙,让暗中那人看出些什么。

    而不刻意遮掩、藏着掖着,也是为了自然,同时,让百姓看到,义军是念情的,夏家有难,火速支援。

    当然,这般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就如甄佚所说的,对方若真铁了心,现在过去也早就晚了。

    ‘希望那人会来吧!’左伯阳暗忖着,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闪过汹汹怒火、滔天战意。

    ……

    “义军出动了?!”

    方锐身形一顿,伫立墙头,眺望向远方。

    在那里,一条火蛇蜿蜒而去,昏暗的光线下,是披坚执锐的太平军,步伐整齐划一。

    “呸,这所谓的‘义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方锐想起之前看的那些黑材料,感叹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其实,在灭门夏家后,他有想过,再次突袭太平军,一举将整个常山城肃清。

    但也只是想了一下,就立即放弃了。

    “我在夏家的动作,不可能不泄露,而义军有了防备,成功率就相当低了!《易容术》也并非万能,特别是,在对方有所防备的情况下。”

    “义军中那个狠人,可是极聪明的,说不准,此刻就布下了天罗地网,正等着我哪!”

    说实话,方锐对那位常山城中最神秘的狠人,是极为感兴趣的,对方那里,多半就有这个世界背后的些许隐秘。

    他是很好奇,可更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也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

    “对我来说,宁可错失机会,也不能莽撞。毕竟,时间我有的是,可命却只有一条。”

    “诸葛一生唯谨慎,从来都不是什么贬义,对我这种长生者来说,更是如此。只有不知深浅的莽撞,才是大忌!”

    方锐深深望了县衙的方向一眼,大步转身,向着柳树胡同返回。

    ……

    已至半夜。

    县衙。

    外面一有风吹草动,左伯阳就警惕出去,可每每都只是虚惊一场。

    他焦躁地来回踱着步,终于憋不住问道:“甄师,您说,那人怎么还不来?”

    “伯阳,不要急。我不是教育过你么?成大事者必有静气,这么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甄佚从容不迫,批阅着公文,笔锋没有半点停顿。

    ……

    又是一两个时辰过去。

    “甄师?”

    “莫慌!”

    甄佚放下公文,泡了杯茶,慢慢喝着。

    实在是一直批阅、写字,他手有些酸了。

    就比如装×,总不能逮着一个造型,凹半天吧?

    ……

    黎明时分。

    左伯阳再度看过来。

    “伯阳,不要掉以轻心!这个时候,正是一天中最黑暗之时,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甄佚神色凝重道:“敌人在和咱们比拼耐心哪!”

    “是!”

    左伯阳强打起精神。

    ……

    可直到天色大亮,日上梢头,始终无事。

    “甄师?!”

    左伯阳再度看向甄佚的目光,已经满是怀疑了。

    毕竟到了白天,增援更快,袭击成功率更低,即使是他要动手,也不会选在这般时候。

    “咳咳!”

    甄佚尴尬地咳嗽两声,意识到了自己的算计失败。

    所以,昨晚,他们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这一场准备,完全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非战之罪!’他暗忖着,摇了摇头。

    任你几路去,敌人就是不过来;任你智谋百出,敌人就是不接招,徒呼奈何?!

    “甄师,大概是那人过于谨慎,没上当,不过,就当演练了。”

    左伯阳为甄佚找补道。

    “不必为我开脱,败了就是败了。”

    甄佚叹息道:“逆境中,百折不挠,是一种本事;顺境中,春风得意,却不被冲昏头脑,保持克制,同样是一种本事。”

    “这是一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他下出论断:“伯阳,不要放松,这般警戒手段,要一直保持下去,你出门在外也要小心。”

    “放心吧,甄师,我知道的。”

    待左伯阳离开。

    甄佚方才起身,揉了揉熬了一宿、有些酸疼的老腰,叹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哪,都这么谨慎了么?让我们这把老骨头,可怎么活啊?”

    ……

    柳树胡同。

    又是美好的一天。

    方锐开窗,看向外面蔚蓝的天空,远山中初升的红日。

    万千顷橘红色的阳光泼落,从窗子穿过,勾勒出他的剪影,打落进屋子,在身后的黄泥墙壁上斑驳浮动。

    “兄长!”

    “阿锐哥!”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亦是起床了。

    可就在这时——

    “啊啊啊,我儿日升!”

    外面,夏家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道巨大的悲呼,声若闷雷,半城可闻。

    “嗯?!”

    方锐想起昨夜杀的那个掷飞镖之人,砍了之后,夏云昭似乎还一番大惊小怪。

    ‘这么大嗓门,必然是义军中的四品左伯阳无疑了。’

    方锐大概猜出了那人身份:‘所以,我昨晚杀的,是他的儿子左日升?’

    ‘呸,这父子俩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昨晚那本记载黑材料的小册子上,有关左伯阳父子俩的记载,可并不少。

    他不知道的是,夏家选择撮合夏云湘和左日升,除了左日升是左伯阳这个四品武者之子外,那些可以起到一些制衡作用的黑材料,同样占了一部分原因。

    ‘我和那左伯阳,大概是结仇了,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嗯,敌明我暗,这事不急、不急。’

    方锐伸了个懒腰,眼中的杀气一闪而逝,消失无踪,领着方灵、囡囡俩小丫头,出去洗脸。

    窗外,左伯阳无能狂怒的声音还在响起。

    可他已经懒得听了。

    ——进了这个家,方锐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医师,杀人者,是昨夜那个四品武者,与他何关?!

    ……

    半上午时。

    义军满城搜查,挨家挨户盘问,做足了声势。

    当然,这都是做给给外人看的,为了面子上能过得去,估计那个左伯阳,都没有信心仗此查到凶手。

    夏家灭门的消息,也随之传播开来,在城中引发轩然大波。

    柳树胡同,那棵大柳树下,人头攒聚,今日的吃瓜话题中心,赫然正是夏家。

    “夏家老惨了!老太爷七十大寿,为此筹备了小半月了,可还没开始过,人就没了!”声音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听说那什么野狗帮,也解散了!”另一人道。

    “什么老虎帮、野狗帮?背后可都不是夏家么?”

    说这话的是个老翁,以前夏家在,可不敢说这话,现在夏家都没了,自然再无忌讳。

    “是啊!”

    另一个老翁接过话茬儿:“就如咱们给帮派交例钱,帮派也要给夏家交钱……那些帮派做的恶事,大半都要算在夏家头上哩!”

    “过去那么多年,因为交例钱,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死了多少人哪!”一个阿婆叹息。

    “报应。那位好汉出手的好啊,活该夏家被灭门!”

    “城中的大家族,哪有一个好东西哟?”

    “唉,无论哪个当家做主,都是要吃肉的,就是义……”有看的明白的。

    “嘘,噤声,这是能说的么?不要命了?”

    “不谈这个!不谈这个!”

    有人换了话题:“今早,义军从夏家中抄出了一车车的财物,好家伙,那位好汉出手,全便宜义军了!”

    “可不是?不比当初灭门林家获得的少啊!”

    ……

    ‘昨夜,我只一个人,能带走的东西有限,反倒是大头,便宜了义军。’

    方锐站在窗前,听着外面的声音,心中颇为不爽。

    他盘算了一下,发现:这次灭门夏家,最大的获利者,还真是太平贼。

    ‘义军对夏家的不满,两家的矛盾,已不是一日两日。可碍于当初夏家献城的功劳,义军也不好出手。’

    不然,卸磨杀驴,翻脸无情,这名声传出去了,以后还怎么招降其它大户?

    ‘我这一动手,反而是为义军清除了隐患。更不要说,夏家的金银财宝、产业土地,皆是为义军做了嫁衣!’

    方锐捂着胸口,感觉莫名地肉疼。

    可让他去向义军讨债,又不大敢,那个义军中的狠人不知深浅,万一踩中陷阱,就不好了。

    ‘罢了,先记小本本上,以后再说。反正身为长生者,也不怕讨不回债。对我而言,可没有什么人死债消的说法!’

    虽尔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再者,知足常乐,不去看别人收获多少,只看自己收获的话,其实也相当不错了。’

    ‘功法、大药、金银、上层秘闻、劫运点……’

    方锐想到《青木功》,下意识看向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

    ‘还是太小了,不过,可以先教授读书识字。’

    他暗忖着,招了招手,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灵儿、囡囡,过来!过来!”

    “兄长,什么事啊?”

    “教你们学字。”

    “啊,学字?!兄长,能不能不学,讲故事行不行?”方灵苦着小脸。

    “你想得美!还有囡囡,别偷笑,你也过来!”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方锐可对三娘子保证过的,说过一视同仁,自然就要一视同仁。

    廊檐下,方薛氏、三娘子在做着针线活。

    窗前,斑驳的光影中,方锐温声开口,教授着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识字,中间偶尔穿插一两个识字小故事。

    轰隆隆!

    窗外,陡然有惊雷炸响,就在这般声音中,常山城多灾多难的十月,终于过去了。

    ‘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色中见繁花。’

    方锐从窗外收回目光,看了看外面的方薛氏、三娘子,又收回目光,望向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看着她们笨拙地写着字。

    光阴如山涧小溪涓涓流淌,就这么缓缓流逝。

    ……

第72章,灵师

    常山城,在旱灾、兵祸、林家灭门、大疫、夏家灭门,应接不暇的连番事端后,终于平静下来,如一位遍体鳞伤的疲惫老者,迎来了难得的歇憩。

    匆匆一月时间过去。

    城中平静无事,百姓休养生息,林家、夏家这两个昔日的顶尖大家族,也如过眼云烟,被渐渐遗忘。

    整个常山城,上下放松,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

    ……

    这日,夕阳西下,漫天晚霞渲染了整片天空,炽烈如火,鲜红似血。

    左伯阳提了提裤子,满面红光,从一户普通民宅中出来。

    旁边,立刻有一个狗腿赔着笑脸,逢迎地凑上前来:“大人,怎么样,您可还满意?”

    “嗯,不错,那户人家好好安抚!”左伯阳甩过去一锭银子。

    他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喜欢当着人家丈夫的面……比别的纨绔强上一些的是,事后不会赶尽杀绝,还会给一些好处安抚。

    当然,这未必是良心发现,也可能……是想做回头客?!

    “哎,大人,您就放心吧!我还给您物色了一个良家,等过两日……”

    “哦?!”

    左伯阳听着,眼睛微微眯起,显然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时,一个老翁推着板车过路,在距离左伯阳两人还有二三丈距离之时,草帽下遮掩的脸上突然诡异一笑,暴起抛出一把飞钉。

    正是易容的方锐!

    唰唰唰!

    大成的《掷燕子十三手》手法,再加上化劲加持,这一刻,那些飞钉已经不是单纯的暗器,更像是艺术。

    它们有的连成一线;有的划出弧线;有的飘忽回旋……漫天遍布视线,封锁所有方向。

    如暴雨之下飘零的梨花,可在绝美之中,却隐藏着无比的杀机!

    “啊!”

    那狗腿只惨叫一声,就被射成了筛子。

    反而是主要目标——左伯阳,却出了变故。

    方锐推衍中,这突如起来的一手,左伯阳决计无法抵抗,即使不死,也要被打成重伤。

    然而现实却是——

    叮叮当当!

    左伯阳身前三寸,突然出现一道极为坚韧的薄膜,无数金色蝌蚪一般的符文在上面游走,形成半透明的铜钟状,笼罩周身。

    那些迅疾无比的飞针击打在上面,如水波般溅起圈圈涟漪,纷纷跌落。

    ‘武道之外的超凡力量?!’

    方锐瞳孔猛地收缩:‘可常山城这般的偏远小县城,怎么会有这般力量?’

    ‘哦,对了,义军中那位狠人不在常理之内!果然,我之前的预感是对的,义军绝没那么简单。只要一牵扯上,就什么幺蛾子都出来了!’

    他按捺住心头的震惊,脚下一点身形就要疾退,同时大喝问道:“这是何物?!”

    呼!

    左伯阳从变故中定神,或许是为了抒发心中的惊悸,或许是为了宣泄这些日子的积压的仇恨、憋屈,下意识嘲讽答道:“无知贼子,这是我甄师相赠的护命灵符!”

    “今日,我就以尔人头,祭奠我儿日升!”

    他狰笑一声,反手取出另一枚火红玉符,以劲力激发。

    嗖!

    一颗赤红色的火球凭空浮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方锐飙射而来。

    轰!

    那火球穿过方锐,击中侧旁的板车,让后者瞬间四分五裂,炸碎漫天,带着熊熊火焰四溅。

    “哈哈,贼子死得好……”

    激发灵符,眼见命中方锐,左伯阳已是大笑出声,可这笑声还未落下,旋即就似乎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眼睛瞪大如铜铃,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只见:另一边,方锐提刀而立,衣角飘飘,完好无损。

    是的,他没死!

    方才,被火球命中的,只不过是一道凝滞在原地的虚影。

    而真正的方锐,不比那颗火球的速度稍慢分毫,身形一动,圆满级别的《疾踪步》发动,如缩地成寸一般躲了过去。

    ‘还好,稳了一手,来之前将《疾踪步》、《夺命刀法》提升到了圆满。’方锐也是心有余悸。

    “该我了!”

    他双手一合,体内化劲毫无保留输出,竟让手中长刀在嗡鸣中喷吐出炫白刀芒。

    ——是的,《夺命刀法》圆满,刀术进入宗师级后,化劲融合刀术,已经质变产生出刀芒。

    ‘古有百步飞剑,今日看我三丈飞刀,去!’

    方锐双手虚握,猛地向前一推,让长刀呼啸飞出,在血色的残阳下,拉出一道雪白匹练。

    与此同时。

    他脚下一点,整个人已是如轻飘飘的鸿羽一般,向后方退开。

    ——这已经是方锐最强一击,不知道能否奏效,能奏效最好,不能就当做是试探、牵制,打完就跑,刺激!

    嗖!

    长刀横空掠过,一闪来到左伯阳跟前。

    佛说: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刀芒与那金色的光膜碰撞,在凝滞了一个刹那后,铜钟一般的金色护罩如破碎的玻璃般四分五裂,化作光尘飘散,长刀当胸穿过左伯阳,化劲如暗雷爆发,直接将他上半个身子炸成了粉碎。

    “嗯?!”

    看到这一幕,方锐疾退的身形蓦然一顿,心头浮现出俩字:‘就这?!’

    明明看上去光、炫、酷,吊炸天到了极致,左伯阳更是嚣张无比,张口闭口‘以尔人头,祭奠我儿日升’,可这就……破碎了?!

    甚至,口出狂言的左伯阳,也死得不能再死。

    ‘这左伯阳,莫不是在虚张声势?诈唬我哟?!’

    方锐非常怀疑,那看着非常炫酷的金钟护罩,多来几把飞钉,恐怕也就破了。

    ‘这超凡手段,似乎也不怎么厉害的样子!’他暗忖道。

    方锐、左伯阳两人前后战斗,不过短短十来个呼吸,可又是凭空出现的火球、又是匹练一般的飞刀,还有这般漫天炸散的血雨……

    此时,正值黄昏,街道上还有不少人,目睹这一切,顿时响起一片惊呼,纷纷退避、逃跑。

    “杀人了!杀人了!”

    “别多管闲事!”

    “快走!”

    ……

    “我也该走了!”

    方锐收回自己的飞刀,又在左伯阳尸体上摸索一番,竟找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符,与之前左伯阳使用的玉符,似乎一般无二。

    他眼睛一亮,来不及细细观察,葛布一包收起。

    随后。

    蓬!

    一蓬石灰扬起,遮蔽了视线,等石灰粉散去,视线恢复澄清,原地已是没了人影。

    ……

    县衙。

    “军师大人,大事不好了,左将军当街被袭杀了!”有幕僚匆匆前来禀告。

    “什么?!”

    甄佚正在批阅公文,骤然听闻这消息,心神失守之下,笔尖磕在桌面,笔杆嘎嘣一声折断。

    可见:心神波动何等之大!

    不过,他也不是普通人,很快,就定下心神,凝重抬头问道:“莫慌,你详细说来。”

    “是,军师大人!今日,左将军去找乐子,从……”这幕僚如实说完。

    “唉!”

    甄佚闭目一叹:“我早说了,不让伯阳……他偏不听。”

    此刻,他心中,除了惋惜、伤感、恨铁不成钢等情绪之外,还有满满的肉疼。

    要知道:那赠予左伯阳护身的三枚玉符,可是极为珍贵。

    单是那能承载灵纹的特殊玉料,就极为难得;后续,还需要灵力日日温养浸润,三月乃成;最后的灵纹绘刻,更是充满了风险,一不小心,就是鸡飞蛋打,前功尽弃。

    如他这般的灵师,一年半载下来,都未必能制成一枚。

    而一枚玉符的实际价值,比之培养一个六品武者的资源,都差不了多少,更别说,渠道难得。

    李玄通、左伯阳,这两个四品武者始终对甄佚保持恭敬,除了老师的身份外,灵师这一点,同样是一方面重要原因。

    ‘敌暗我明,伯阳又自身有瑕,防是防不住的。有此厄难,倒也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不过,那人竟然可以一刀破开我的金刚玉符。难道是上三品,抑或者,刀术臻至了宗师境界?!’

    这两者,无论哪一样,都相当不可思议,甚至,后者更离谱一些。

    如果说这事发生以前,甄佚还有自信,凭借自己的布置,以及一些特殊手段,有八九成的把握留下那人。

    那么,现在么,即使对方踏入陷阱,他也只有六七成的把握,可以和对方鱼死网破。

    “军师大人,要不要全城搜查?”这幕僚建议道。

    “不必,没用的。”

    甄佚叹息一声,发号施令道:“收缩兵力,拱卫县衙吧!还有,伯阳这一出事,下面恐怕要乱上一阵,传令其他人过来议事……”

    这不是胆小,实在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智者所为也,他也早过了要面子不要里子的年纪。

    ‘若是我到了一念成法的境界,对付那人,就完全不成问题,可现在,基本不可能!’

    ‘武者、灵师,唉,各有优劣!’

    相对武者,更偏重战力,灵师更多地点在了辅助、生产。

    毕竟,如果灵师相对武者,真的具备碾压优势,他何必多此一举地练武?还练到了六品?!

    ……

    就在县衙大乱之时——

    杀人之后,飘然离去的方锐,并没有立即返回柳树胡同,而是来到了一处偏僻巷道。

    他仔细端详着从左伯阳身上缴获的玉符。

    这枚玉符,不同于之前左伯阳使用的那位攻击玉符,并非火红色,而是淡青色,给人以一种轻灵的感觉,内部有着繁复的云纹。

    更为神奇的是,它隐隐散发着毫光,时而明亮夺目,时而稍稍黯淡,就如萤火一般。

    “那左伯阳是怎么使用来着?似乎是……劲力激发?!”

    方锐想了下,试探着往其中注入劲力,顿时,玉符微微一震,闪烁了一下。

    与此同时。

    他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笼罩周身,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变得……身轻如燕。

    不,不是仿佛,这是事实!

    “这种感觉……”

    方锐仔细体味着这般感受,试探着向前跨出一步,竟然一步掠出五尺有余。

    要知道,这可是在他没有动用劲力加持,全凭肉身的情况下。

    试验一番过后,更是震惊。

    ‘这枚玉符,能让常人拥有媲美中品武者的速度;若是如左伯阳那般四品武者用了,相当于,凭空增加一门大成级别的身法武技!’

    方锐这般身法圆满的四品武者,就更是不得了,配合圆满级别《疾踪步》,一跃二三丈,如传说中的列子御风,身形飘逸灵动至极,宛若谪仙人。

    “神奇!”

    他想起左伯阳使用过的另两枚玉符:‘那枚护体玉符,能产生金钟薄膜;那枚攻击玉符,能凭空生成火球;而这枚玉符,则是能够轻身!’

    这般的玉符,方锐从前听都没听过,甚至,就连在夏家、林家这般大家族身上,都没见到过,显然珍贵至极。

    “只是,无法中止的么?”

    方锐发现这玉符一激活,似乎就停不下来,只好趁着有效时间,将《疾踪步》运转到极致,试探着自身配合玉符的速度极限。

    仅仅过了三十个呼吸左右。

    砰!

    玉符直接湮灭粉碎,那种加持轻身的感觉,一下子消失。

    “我丢!说没就没?!”

    方锐感觉身体陡然变得沉重,差点一头撞上墙壁,多亏了圆满级别身法,关键时刻借力在墙上一点,半空回旋,如鸿毛般轻飘飘落下。

    “可惜了,白白一枚玉符,就这么没了。”

    他颇为肉疼,可转念一想,就想开了:“没了也好,上面可能有那位义军狠人的标记,可以循踪定位。”

    之前,方锐都不敢直接带回去,而是来到这里试探,就是为此。

    “不过,这般神奇的力量,好想要啊!”

    “唉,我这般粗鄙武夫,什么时候能成为一个尊贵的法爷?”

    方锐怅惘叹息一声:“其实,这个世界法爷也就那样,左伯阳用了玉符还不是被我打死了?那位可能是法爷的义军狠人,也未必打得过我!”

    “我不羡慕,不羡慕,不羡慕个屁啊!”

    他摇摇头,压下冲去县衙,抢了那位义军狠人传承的心思。

    随后。

    方锐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晚,从夏家人口中逼问出隐秘,突破上三品,需要灵药辅助;这玉符,左伯阳也称为灵符,都有一个灵字,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什么关系?”

    “罢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探索。”

    “这次行动,对左伯阳成功斩草除根,还确认了另一条超凡途径,已经是收获不菲,该回去了。”

    方锐暗忖着,身形一掠,向柳树胡同返回而去。

    ……

    匆匆又是两三日过去,义军中死了一个将军,却没有什么动作,成为了城中新的吃瓜话题,柳树胡同自然也不例外。

    清晨的阳光下,胡同人不少人在胡同口的大柳树下,一边吃着早饭,一边闲话。

    “那位好汉又出手了,先是老虎帮、野狼帮,又是林家,再是夏家,这次轮到了义军!”这声音中充满了幸灾乐祸。

    “义军其实还算好的……”另一人叹息道。

    “那是你不知道!坏人会将‘我是坏人’,写在脸上么?不然,那位好汉为啥不杀其他人,就盯上了那位义军将军?”有人嗤之以鼻。

    “是啊,那些什么老爷将军的,哪有一个好东西?”

    “也不能说得太绝对。就比如,这次袭杀那位义军将军的,就不一定是之前的好汉。”一个老翁摇头。

    “怎么不是?不然,咱们常山城哪来那么多高手?”

    “嗨,管它是不是呢?咱们当乐子看就行了。义军死了一位将军,可连搜查都不敢,显然是怕了那位好汉!”语气中满是佩服。

    “这不是废话么?那位好汉神出鬼没,对谁出手,谁就死,无一失手,这谁不怕?”

    ……

    ‘虽然《抛开事实不谈,难道他就没有错吗……》,《不然为啥不盯着别人,就找上他……》,这种句式,有些婊里婊气的,但我这次的确没杀错人。’

    方锐站在窗前,听着外面的声音,心中暗叹一声。

    左伯阳斑斑恶迹,罄竹难书,其中,曹贼之举,都算是好的。

    当然,他没那么大风骨,为民除恶,袭杀左伯阳,只不过是斩草除根,先下手为强罢了。

    ‘可惜义军那位狠人,实在谨慎,搜都不搜,直接回撤兵力,这两日更是深居简出!’

    县衙中,有披坚执锐的精兵劲弩,即使方锐,也不想强闯,去赌命。

    ‘罢了,我有的是耐心,慢慢玩吧!’

    之前,方锐盯上义军中那位狠人,是因为对方手中可能有这方世界的部分隐秘。

    现在么,对方手中的超凡传承,他也看上了。

    ‘时间是站在我这一边最好的朋友,身为长生者,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方锐摇摇头,甩开这些纷杂的思绪,看向外面院子中,蹦蹦跳跳玩耍的两个小丫头:“灵儿、囡囡,过来,咱们考试一下昨天教的字!”

    “哦?哦!”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一下子如霜打的茄子,蔫巴了般,你推搡着我,我推搡着伱,慢吞吞过来了。

    ……

    匆匆又是半月过去。

    城中,再次恢复了平静。

    直到这日——

    江平安急匆匆找来:“方兄弟,你父亲的事有消息了!”

    ……

第73章,离去

    “常山城被攻破,当夜,玄通大将军就带着少许精兵,轻车简从离开,去邻县诈城。方兄弟,你的父亲是入品武者,又是医术不俗的医师,想来也是这个原因,才被一同征召带走。”

    “这些日子,玄通大将军联合别地义军,伪装附近县城的溃兵诈城,已相继攻破云山、白川、长淮三县,只是义军上面封锁了消息。”

    “直到南淅县城,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反被埋伏,遭遇大虞悍将铁浮屠围杀,玄通大将军重伤,带去一同行动的兵卒,亦是死伤惨重。”

    江平安叹息道:“方兄弟,你父亲具体是否参与这次行动,这个我并不知晓……也是玄通大将军兵败的消息传回,县中调兵增援,实在瞒不住了,我又留心关注,才得到第一手消息。”

    “此时,这般消息,不说城中的人了,即使义军中,也没多少人得知哪!”

    “谢过江兄了!”

    方锐皱眉,深深叹息:“我爹……唉!”

    往好处想想,方百草未必跟随李玄通参与这次行动,可万一真的参与了,李玄通自身都重伤,跟随的兵卒能好到哪里去?

    当然,李玄通的目标太大,其他人相对稍好些,或逃回,或俘虏,方百草即使参与其中,也有一定可能还活着。

    “方兄弟,”

    江平安有心安慰,可张了张嘴,也不好说什么。

    若是一般朋友,‘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话张口就来,说过就不放在心上了,可与方锐有着过命交情,一定程度上感同身受,说那些场面话,就显得苍白无力,还有些假。

    他只好道:“方兄弟,我会继续关注这方面消息,一有后续情报,就立刻过来。”

    发生这般大事,如江平安这般捕快,也要配合上面事务,还是极为忙碌的,说了这个消息后,就匆匆告辞离去。

    ……

    送走江平安。

    方锐回屋,也没瞒着,向方薛氏、三娘子说了这个消息。

    “我就说,这两日间,怎么总感觉莫名地心慌!”

    方薛氏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捂着胸口,惊慌忐忑地看向方锐:“锐哥儿,这……你爹……这可怎么办?!”

    “阿婶!”三娘子拉着方薛氏的手,抚着她的背部,小声安慰着。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已经有些懂事了,安静坐在小板凳上,绷着小脸,看上去像个小大人。

    可爱之中,又显得稍有些滑稽。

    若是平时,方锐一定会凑上去,捏一捏她们的小脸蛋,可此刻,哪有这份心情?

    当然,不同于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四人,或者惊慌忐忑,或暗自忧心,或者故作严肃,方锐还保持着镇定。

    他知道自己不能慌,因为,作为家中的顶梁柱,他若是都慌了,那只会让方薛氏四人更忧心。

    方锐看着神态焦急、脸色苍白、魂不守舍的方薛氏,想了下,突然开口道:“要不,娘,咱们离开常山城,去寻我爹吧?”

    本来,自身在常山城几乎无敌,再加上城中渐渐安定,他是有想过在这个‘新手村’苟上三五年,突破到上三品,再挪窝的。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出了方百草这事!

    ——倒不是不想苟得更久,实在是浅水养不出蛟龙,不说苟在一地,劫运点锐减,就说目前积存的大药、老药,最多也只够三五年之用。

    毕竟,这般的药材,药效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的,而且,真正突破到上三品后,哪怕仅仅维持每日身体所需,需要的药材也要暴涨。

    当然,那是之前的想法,现在出了这事,想苟上三五个月,都不可得了。

    ‘罢了,看这情形,府兵出动,恐怕会和义军形成拉锯,留在常山城,多半还有兵祸……离开也好,离开也好啊!’他暗忖道。

    “啊,离开常山城?!”

    听到方锐这般说,方薛氏、三娘子都惊住了,屋子中一时安静下来,她们皆是蹙着眉头,思量着这事。

    片刻后。

    方薛氏才开口道:“这世道乱糟糟的,也不是想走就走的,万一路上出什么事……就算不说这些,真要上路,银钱哗啦啦如流水一般……”

    “是啊,锐哥儿,我倒不是怕吃苦,只是,这事须得考虑周全。”三娘子也是劝道。

    “安全方面,跟着商队,再加上我的武者修为,倒是没多大问题。至于银钱……娘、三姐姐,伱们跟我进来!”

    方锐看了一眼方灵、囡囡:“灵儿、囡囡,你们在外边等一会儿。”

    他领着方薛氏、三娘子进屋,拿出来一个包裹,打开。

    哗!

    大片的金叶子显露出来,反射出灿金色的光影在墙壁上斑驳浮动,粼粼闪烁,与午后的光影相映成辉,带给人以极大的震撼。

    “这、这么多金子?”

    方薛氏失声开口,满脸震惊,呆住了。

    三娘子也是捂着小嘴,一双秋水明眸惊讶地望向方锐。

    ——即使是之前,为那些军头打理产业时,她也从未见过这么多金子哩!

    方锐看着方薛氏、三娘子两人的反应,笑了笑,没说话,给她们消化的时间。

    他的金银自然不会少,从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再到林家、夏家覆灭,可是没少从中发财。

    即使这些,也还只是一部分,更多的一下子拿出来都怕吓着她们。

    好一会儿。

    方薛氏才回过神,也没问这些金叶子是怎么来的,心中的悲伤、慌乱倒是被冲淡了些。

    她再次思量着离开常山城的可行性,发现现在似乎可以了,只是还是生怕路上出什么事,有些纠结、迟疑。

    三娘子看穿了方薛氏心思,劝说道:“阿婶,就听锐哥儿的吧,他是个有主见的,已经准备周全,咱们听着就是了!”

    她自然知道,离开常山城,不如留在城中舒适,风餐露宿要吃苦,说难听些甚至有些赌命的成分,可出于对方锐的信任、爱意,还是愿意去赌。

    “行吧!”

    方薛氏终于答应下来,只是眼中浮现出一抹愧疚:“人离乡贱,咱们家离开了常山城,人脉什么的都断了,以后要连累着你们过苦日子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在这个世道,没些人脉、关系网,普通人家即使有钱,也不敢光明正大的花。

    “娘,那也是我爹啊,说什么连累?再者,咱家去了别处,未必不能过得更好。”

    这是现实,又不是小说。

    不可能说,换到府城、或者州城,就一下子六品满地走,五品不如狗,四品都得赔着小心才能抖一抖。

    方锐已经向商队打听过了,四五品的武者,即使在府城、州城之中,也是帮派之主,雄霸一方的存在。

    他不欺负别人都是好的,万万不可能被人欺负了。

    “娘,您别有心理负担,常山城本来也待不了多久的,府兵出动,和义军拉锯,又是连绵兵祸。”

    “咱家正好转移,躲避兵灾。玄通大将军退守云山县,我爹应该也在那里,等商队过路,将我爹接上,咱们一家就寻一处太平之地,过安生日子。”

    方锐可没有一步步通关换地图的想法,若是大泽府城不稳定,那就去别府的府城,乃至直接去往州城。

    还是那句话,以他目前这般实力,去了府城、州城,照样是一方高手,要比九成九以上的人生活得都要好。

    ‘只是可惜,没能苟上三五年,苟到上三品!’

    不过,大丈夫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当初方百草替方锐从军,如今,他也不吝惜为对方改变计划,承担一些风险。

    ……

    做出决定,方锐当即出门,联络商队。

    恰巧,最近就有一支离开常山城的商队,只是时间有些紧,明日一大早就要出发,也路过云山县城。

    本着救人如救火的心思,他也没多作犹豫,就选定了这支商队,交了定钱,约定了明天汇合时间。

    随后,返回柳树胡同,交代方薛氏、三娘子收拾东西。

    而方锐自己,则出去采买各种物资,忙活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才弄得差不多,稍有闲暇。

    他想了想,准备去甜水井胡同,告知江平安一声。

    ……

    半路上,有披坚执锐的太平军兵卒哒哒经过,出城而去。

    “增援的兵卒么?速度还挺快!”

    方锐望了一眼县衙方向。

    他倒是没有趁火打劫,在临走前干上一票,抢夺义军中那位狠人传承的想法。

    不是仁慈,而是……

    义军中那位狠人异常谨慎,城中抽离兵卒后,自然会严加防备,不会留下什么空子。

    ‘况且,那人来历神秘,有什么底牌也犹未可知。万一,有什么同归于尽的手段就不好玩了!’

    ‘再者,施法者传承,也不是天下间仅此一份。’

    纵使离开常山城,去往更大的平台,方锐也不会火急火燎,就去寻找施法者传承,一切还是以稳妥为主。

    他细细思索过了,那条超凡途径,相对武者,至少在战斗力上,大可能没有明显的优势。

    ‘而且,走那条途径,也要从头开始,未必比得上继续提升武道,一力破万法。’

    当然,这是在前期劫运点不富裕的情况下,等方锐苟上百二八十年,劫运点充裕了,或者武道到了极限,那就另当别论。

    ……

    县衙。

    “这边再加两个暗哨!”

    “对,这里、还有这里,地形立即改造!”

    “都不要偷懒,那位凶人随时可能会过来!”

    ……

    方锐猜的不错,甄佚的确加紧了对县衙的布置,防备他的突袭,不过,这注定又是一次徒劳无功的和空气斗智斗勇。

    ……

    甜水井胡同。

    方锐来到江家,却没见到江平安,从江嫂嫂口中得知,县衙安排任务下来,对方还在忙着没回来。

    “罢了,不等江兄回来了。江嫂嫂,因为一些事,明日一早我家就要离开常山城,我过来交代一声,这个褡裢代帮我转交给江兄。”

    本来,方锐满腔心事而来,想要一吐为快,一诉别情,可临到这里,又不知如何说了。

    既然不见江平安,那便不见了吧,徒生伤感。

    ——颇有那么三分‘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何必见戴’的意味。

    “离开常山城?!”

    江嫂嫂惊呼了声,眼中满是不舍:“小方,你等等,家里还有些好东西,我给你拿出来,路上带着。”

    她说的好东西,不过是风干的鸡兔、腊肉、黄豆一类。

    “多谢嫂嫂了。”

    方锐也没有拒绝这一番心意,笑着感谢收下,告辞离开。

    随后,他牵走寄养在这边院子中的驽马,离开了甜水井胡同。

    归途。

    暮风徐徐,吹动草木声簌簌,如同雨水溅落的声音。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方锐心中一叹。

    在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面前,他总是镇定自若,可其实,离开常山城这个舒适区,即将面对未知,他心头又何尝没有一些忐忑呢?

    ……

    返回家中,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正在收拾东西。

    方薛氏一边收拾,一边叹息,和三娘子小声说着话,说着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些趣事,眼中满是不舍。

    三娘子眉眼温柔地听着,神色间,亦是有些怅惘。

    在这里,她度过了一生中,最安心、最惬意、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回首望来,却是满满的回忆。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也在来来回回,收拾着她们的小玩意儿。

    方锐没有打扰她们,在屋子间,安静地里里外外细细看了一遍。

    斑驳的黄泥墙壁、柜台、木桌、厨房、院子,一草一木,都是他熟悉的。

    过往的一幅幅画面:诵读医书、一家人吃饭、与三娘子相拥、和方灵夜间起来烤包子……从心中缓缓流淌而过。

    这些日子,方锐有了银钱,也曾提过一次,换一座更大的院子,可方薛氏、三娘子都是不舍,便放弃了。

    这里是小了些,可不是不能住,他也不是吃不得苦之人。

    ‘明天就要离开了啊!’方锐心绪复杂。

    ……

    晚上,方家早早吃过晚饭,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继续收拾东西。

    方锐去向胡同中的邻居们辞别。

    家中还有几百斤麦糠,在他手头宽裕后,就基本没怎么吃过,带走占地方,留下浪费,便做了顺水人情,给各家送上一些。

    当然,根据亲疏远近,有多有少。

    长林叔家、枣槐叔家、白杨叔家……

    一家家过去,或许是吃人嘴软,也或许是将要分别,都是说着一路顺风的好话,并保证帮忙看顾着些院子。

    ……

    暮色中,当黄昏最后一缕光消失。

    咚咚咚!

    外边敲门声响起,伴随着江平安的声音:“方兄弟?!”

    吱呀!

    方锐开门:“江兄?”

    “方兄弟,你家这是要走?怎么这么匆忙?我回去听你嫂嫂说了,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过来了……”

    院子中,大柳树下,石桌后,晚风徐徐,两人相对而坐。

    上次感染瘟疫之后,本来已经戒酒的江平安,今日破例再度喝酒。

    江平安沉默地喝了一碗又一碗,才开口:“方兄弟啊,明日一别,就不知再见是何时了!”

    “是啊!”

    方锐叹息,没说什么,只是倒酒。

    这个时代,车马慢,多少的分别,从此,就是永诀。

    他们心中都是有数的。

    “江兄,我给你的那个褡裢,其中除了些许黄白之物,还有几处房契,你帮着看顾些,若是我家没回来,那便赠予江兄了。”

    方家、旁边三娘子的屋子,以及三娘子城中另外三处院子的房契,都在那个褡裢中,一时不好脱手,方锐也看不上那点银钱,便如此处置了。

    一碗又一碗,喝着聊着,两人喝光了一壶酒。

    江平安酒量不错,也只是微醺,起身告辞:“方兄弟,明日一早,我再过来相送!”

    ……

    清早,薄雾袅袅之中。

    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坐上了马车,方锐在外面牵马,江平安跟在旁边相送。

    城门。

    因为有江平安的关系,这匹马车,根本没有搜查,就顺利通过,连银钱都没有交。

    其实,即使没有江平安,只要不头铁、硬杠,给一些银钱打点,也就过去了。

    后面,一辆驴车似乎就因为不识趣,被拦下了,产生争吵,方锐倒没去凑热闹。

    出城。

    “江兄,就送到这里吧!”方锐出声劝阻。

    “方兄弟、大娘、弟妹、妹子,都保重啊,一路顺风!”

    “江兄亦是,珍重,代我向嫂嫂、侄儿、侄女告别!”

    目送方家马车消失在曦光中,江平安伫立良久,方才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唉,方兄弟走了,城中唯一一个真正的朋友,也没了!没了啊!”

    他落寞转身。

    ……

    哒哒哒!

    马车跟随着商队缓缓离开。

    方锐眺望后方,笼罩在曦光中的常山城,渐渐退后、消失,如一幅老旧泛黄的画卷,缓缓合拢。

    ‘穿越而来,这一段难忘的时光啊!’他心中叹息着,将这一段的记忆,埋藏在了脑海深处。

    回首,向前看。

    太阳正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

    难受,似乎中招了,昨晚强忍着写的,感觉不大满意,抱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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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虞长生介绍:
以草芥之身,几世可谋一国?

漫漫时光,山移水易,沧海桑田,唯我不变。

……

【注:本书不走‘传统长生修仙流’,不会有从凡俗到修真界,不一样的长生,带给各位读者老爷不一样的阅读体验。】我在大虞长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大虞长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大虞长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