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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吃红薯不     我在大虞长生txt下载     我在大虞长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章,围城

    明月皎皎,月朗星稀,如水一般的月华笼罩大地。

    暮夜的风中,带来远处偶尔一声的尖锐喝骂,以及若有似无的惨叫,这般的夜色中,不知道多少罪恶在滋生。

    就在这般环境中,方锐来到了江平安家,敲门。

    咚咚咚!

    “谁啊?”里面传来一道警惕的女声。

    “江嫂嫂,是我!”

    “小方啊!”

    吱呀一声中,门开了:“来,快进来!”

    江嫂嫂错身让方锐进屋,警惕地探头向外面左右看了看,回身反叉上门,这才长舒口气。

    她看到方锐手上提着的东西,又是一阵埋怨:“小方,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这年景都不好过,不要搞这些面子上的东西哩!”

    如果说最开始,江嫂嫂不过是嘴上客气,那么现在,随着方锐和江家的交情逐步加深,这话就是真心实意的了。

    “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几份‘去疤膏’,还有一斤黄豆……而且,这次的礼物,还真是非送不可……我家刚搬过来,来这边后还是第一次上嫂嫂家门,自然不能空着手……”

    这两日,方锐也没能再进货药材,可早先就储备了一批,拿出来制作少许‘去疤膏’送礼,还是可以的。

    至于再去黑市卖药包?

    自然不会了。

    一则,击杀虎爷后,收获不菲,他,方锐,现在是有钱人;二来,如今药材珍贵,制作药包卖钱,不值当。

    还有就是:黑市物资早已经收紧,物价奇高不说,即使有钱,也难以买到太多紧俏货。

    “搬过来了?这是好事啊!咱们两家可以互相照应……”

    江嫂嫂脸上一喜,这才接过东西:“那嫂嫂就收下了……不过,小方,下不为例啊,下次若还是还带着东西过来,嫂嫂就要生气了!”

    她将黄豆放到一边,‘去疤膏’小心收进柜子里,嘴上说着不要,其实还是很喜欢这礼物的。

    ‘去疤膏’也确实好用——它的效果:去疤为主,美白去痘、去斑,只是辅助,可就是这辅助效果,最被人稀罕,特别是女子。

    “好,那我以后空着手来,嫂嫂可不要嫌弃我白吃白喝……对了,江兄哪?”

    “在里面哪,我去找老江出来,和你说话……忙活了一下午,老江快黑才回来,吃过饭就去躺着了,也没睡,就是眯一会儿……”

    江平安还在打着哈欠,就被拉了出来。

    “小方上次带来的酒还剩下一些,我去温着,正好老江你晚上也不去巡街,你和小方,你们俩人边喝边聊……”

    江嫂嫂说着,风风火火去了。

    “让方兄弟见笑了,你嫂子这人就是火急火燎的……哈欠……”江平安说着,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

    “江兄弟昨夜没睡好?”

    “这倒不是……你也知道,下午的时候,‘后备军覆亡,太平贼即将围城’的消息扩散,城中大乱,自然事多……还有……”

    正说着话,江嫂嫂端着个木盆过来,其中是热水,一小壶酒连带着酒壶在里面温着,还有一小碟茴香豆,当做下酒菜。

    在这个时节,有酒、有下酒菜,如此待客,已经是相当奢侈了。

    “你们男人说着,我就不掺和了,我进屋了。”江嫂嫂放下东西,进了里屋。

    “来,方兄弟,都是熟人,我就不给你拿了,自己吃豆子,莫要客气!”

    江平安顾自捻了一颗茴香豆,放进嘴里一下一下咀嚼着,品着那个味儿,困意慢慢褪去,慢条斯理继续道:“还有就是:下午时候,我们这些老捕头、老衙役,遭到不明人物袭击……死伤人数,只我知道的,就有十多人……”

    “哦?”

    方锐神色一正:“我听说下午时,城中冒出不少作恶生事的……‘后备军兵败,太平贼将至’的消息,扩散速度,也快得不正常……现在,还有衙役捕头遭到袭击……恐怕皆是太平贼细作所为,想要引起混乱,为后续破城做准备……”

    “是啊,我也是这般想的。有不少聪明的衙役捕头,都看出了这一点,消极怠工,或者干脆回家躲着……”

    江平安苦笑道:“我也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还有家小,看这情况,今晚就不准备去巡街了,准备先观望观望……”

    “是该小心些,江兄这份谨慎是对的。”

    易地而处,方锐多半也会这般做,这时,他看酒温得差不多了,端起酒壶倒酒。

    哗啦啦!

    昏黄的火光下,刚温过的琥珀色酒水澄澈透亮,从壶口汩汩流出,溅落碗中,浓郁的香气也随之逸散开来,满室生香。

    “好酒!”

    江平安嗅着这酒的香气,赞叹一声,端起碗,闷了一大口,让老黄酒的滋味在味蕾上跳跃。

    少卿,他才咕咚一声吞下,满足地长长叹了口气,又捻了颗茴香豆慢慢嚼着,感慨道:“如今,城中乱起来了啊!”

    “是啊!”

    方锐附和着,端起酒碗,不疾不徐慢慢咂着,说起自家的事:“今晚,我家来了一个地痞流氓,癞痢刘,自称‘差爷’,拿着官府批文……”

    “……也正是因此,我才会急匆匆带着家人,过来避难……”

    击杀了癞痢刘的事情,他也没瞒着——江平安此人,不是什么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再者,对方身为衙役,这般事情见得多了,接受能力比常人要强得多。

    “小事,那癞痢刘死就死了,一个地痞流氓而已,不会有人在乎……”

    果然,江平安和方锐的看法一致:“不过,方兄弟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若是留在柳树胡同那边,后续兵役的事情,可能还有些麻烦……”

    “当然,既然搬过来了,一切自有我挡着。”

    “谢过江兄了!”方锐端起碗。

    砰!

    江平安和方锐碰了下碗:“搬过来好啊!咱们兄弟相互照应着……”

    他心中有分寸,也不去问方锐搬来的那处院子来源——朋友相处么,又不是养宠物,要掌控对方的一切,合该给自己和对方留出余地。

    “江兄,你说,如今这世道,地痞流氓都能当官府的‘差爷’了,也是……有趣!”

    方锐笑道:“我猜:这和下午时候,太平贼细作的袭击有关?”

    “是,方兄弟,你猜的没错。”

    江平安说起这事儿:“……县中两波兵败,随军高手覆亡,官府高层武力锐减……还有今天下午,衙役捕头遭到袭击……真正的官差趋利避害,消极怠工,可不是只能雇佣地痞流氓了吗?”

    “不,也不能说是雇佣,其实,更确切的说,是那些地痞流氓找了关系、交了些钱,承包下了这次征收兵役的权力……说好听些,是承包,说难听些,就是卖官鬻爵……”

    对这种事,他同样看不过眼,可……不敢管,也管不了啊!

    “原来是这般。”

    方锐皱眉:“这般操作,县中有些实力的,基本都能躲过去,真正拉去的,大多都是平民百姓……来不及培训,即使送上城头,也是一群乌合之众……”

    “而且,其中多半,还混杂了太平贼细作……”

    “上面的那群老爷们,难道就不怕玩脱了?”

    要知道:万一城破,太平贼进来,那些大户人家必然首当其冲——没别的原因,底层百姓被压榨得太狠了,基本没什么东西可抢,兜里比脸都干净,不从大户身上动脑筋,哪里来油水?

    “方兄弟有所不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江平安叹息道:“上面的老爷们自然知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请大户出人协防守城,可这些大户人家也不傻,担心损耗太多实力,不愿出太多人。”

    站在那些大户的角度来看:城破了,他们不好过不假,可也未必有事,但如果在守城中损耗太多力量,没了实力,那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所以,就只能拉壮丁,让大户人家出的人盯着……明知道这般有隐患,也必须去做,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不是?”

    “这可真是……”

    方锐摇头:“那群大户,若是齐心协力,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借助城墙,还有守住县城的希望……可如今,既怕城破,又不想损耗力量,首鼠两端……”

    如明末东林党,既不愿意改朝换代,丢失手中权力,也不想收手,从自己身上割肉……

    “是啊!我看这常山城,怕是……”

    江平安的态度同样悲观,摆了摆手:“罢了,不说这些,方兄弟,喝酒!咱们喝酒!”

    推杯换盏间,气氛渐渐推向高潮。

    方锐陪着江平安,也没少喝,可眼神却是清明:‘也就是江平安了,换个人,都未必知道这些消息,即使知道,也未必肯说……’

    与其像大多数人一般,稀里糊涂得过且过,他更想做个明白人。

    酒酣耳热之时,江平安拉着方锐手腕,恳切道:“我寻思着,这般避着,可以躲一时,却不能躲一世……除非我不要了这身官皮……”

    “说不得,过两日我还要去巡街,甚至,上城头……家中,还请方兄弟多多照应……”

    “放心!以往是江兄照看我家,如今换过来了,我自是不会推辞……”

    砰!

    酒碗对碰,两人一饮而尽。

    又喝了些时候,江平安喝得半醉,被江嫂嫂搀扶着洗漱,方锐才提出告辞,离开江家。

    出了门。

    方锐之前的微醺模样,瞬间消失,踏着月色,向着三娘子在甜水井胡同这边的院子而去。

    在这世道,方薛氏、方灵,还有三娘子、囡囡的安危,皆系于他一人之身,他实在是不能醉、不敢醉啊!

    ……

    “锐哥儿,回来了?”

    是三娘子开的门,她鼻子翕动了下:“好重的酒气,要不,我去煮碗醒酒汤?”

    “是喝了些酒,不过,真没什么醉意,就不用麻烦了。”

    方锐问道:“三姐姐,两个小丫头哪?”

    “她们啊,本来还说着等你回来,听故事呢!可玩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许是今天一通搬家折腾,累乏了吧!”

    三娘子顿了下,又道:“还有阿婶,也回屋睡了。”

    其实,方薛氏本想守着,等方锐回来的,可又一想,好不容易来到了这边,宽敞了些,某两人可能热乎,就回屋了,给某两人腾出空间。

    也就是方才,她听到外面方锐说话的声音,才真正安定下心,睡意袭来,准备入睡了。

    “锐哥儿,锅里热着水,洗漱下吧!”

    三娘子打来热水,蹲下身子,自然地就要给方锐脱去鞋袜、洗脚。

    “不用,三姐姐,我自己来。”

    方锐坚持推拒了,等洗完脚,在擦洗时,三娘子又主动端起木盆,出去倒洗脚水。

    自然、理所应当,仿佛分内之事,并无半点委屈。

    ‘还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好啊!’

    方锐心中暗叹一声,等三娘子回来,从背后拥住她,低头,将下巴放在对方肩膀,细嗅着鼻尖缭绕的如兰的香气:“三姐姐,你想了没?”

    “锐哥儿!”

    三娘子声音婉转,这一声轻轻如呢喃的呼唤,竟能从中听出几个弯儿,如绕梁环回的磬音,徘徊在心头。

    妩媚、撩人。

    方锐心中真是爱煞了,用力拥紧三娘子,让自己身体与对方镶嵌贴合。

    “锐哥儿,别在这儿……”

    “好。不过,三姐姐答应过,今天……在上面……”

    方锐抱起三娘子,大步向着最边上的屋子走去。

    ……

    今夜的风儿甚是喧嚣。

    ……

    次日,清早。

    早饭:高粱面糊糊、高粱面馍、一大碗炒豆芽,一人一个煮鸡蛋。

    ——搬过来后,因为要省着些吃细粮,主食已经从棒子面,换成了高粱面。

    三娘子坐在窗前的位置,金色的初阳从窗子打落进来,在串串光影中,辉映着她白皙的皮肤,好似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娘亲,你今天真好看!”囡囡眨巴了下眼睛道。

    “好看!”方灵也是点头。

    三娘子脸上微红:“可能是昨晚睡得好……”

    “三丫头年轻,就是睡眠好,我就不行了。”

    方薛氏有着轻微的黑眼圈,借着夹菜的功夫,没好气地白了方锐一眼。

    “咳咳!”

    方锐尴尬地咳嗽着低下了头。

    ……

    刚吃过早饭。

    江平安匆匆找来,带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太平贼围城了!

    ……

第46章,托付

    “这么快?!”

    饶是方锐早有心理准备,可骤然听闻这个消息,还是被震撼了下。

    ‘带领一群乌合之众,却能做到这般的行军速度,那贼匪头子李玄通,是个能人啊!’他心中暗道。

    “我也不敢相信,可事实如此……刚收到消息,就过来告诉方兄弟了……县衙紧急召集,要求我们衙役、捕头出巡,弹压不法,措辞极为严厉……”

    江平安苦笑着摇头:“我本以为,还能有几日缓冲,却不想……”

    显然,县尊急了!若是被太平贼破城,他官帽子绝对是没了,甚至小命不保,还要搭上家人……

    这般处境,自然什么都顾不得了,对下面人狠狠加码。

    若是江平安再拖延不去,一身官皮丢了都是轻的,更严重的,可能被立为靶子,杀鸡儆猴。

    ——是!官府方面高层战力损失严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清算几个捕头衙役,还是不难的。

    “这边我已经交代过,那负责兵役的人,即使拉壮丁,也不会找上方兄弟……”

    江平安说到这里,顿了顿,如交代后事般,恳切嘱托道:“若是我有万一……昨晚交代的话,方兄弟,勿忘!”

    说罢,他转身匆匆离开。

    方锐看着阳光下江平安的背影,怔了下,旋即摇头:“看来,昨晚没醉的,不只是我……”

    “真是……这世道,无论是人是鬼,都在演啊!”

    虽是清早,太阳已经升起,阳光笼罩大地,到处一片亮堂堂,可就在这般大白日中,微风中不时带来叫骂声、哭泣声,绵绵不绝。

    方锐叹息着转身:“乱了!这世道……彻底乱了啊!”

    ……

    返身回屋,方锐压下心中的些许烦躁,面上恢复了镇定,智珠在握,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作为家中的主心骨儿,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不能乱。

    “……就是这般,今早,太平贼已经围城了。”方锐也没瞒着,说出从江平安那里得来的消息。

    “竟这么快?!”

    “这可如何是好?”

    方薛氏、三娘子都有些慌乱。

    是的,三娘子也不例外——她是‘女强人’不假,可遇到这般天塌一般的大事,还是会破防的……也或许是跟了方锐,有了依靠,性子不自觉软弱了些。

    当然,慌乱只是短时间,她们看到镇定的方锐,很快,就重新冷静下来。

    “锐哥儿,这……之前虽然你也说过,但,真的没事么?”方薛氏问道。

    三娘子也是忧切地看过来。

    “真没事。”

    方锐想了下,觉得应该给两人吃颗定心丸,便将事情剖开了来讲:“咱家已经准备得很好了。有银钱,吃的不缺,武力也有……”

    何止是有?

    他真正实力,乃是六品,实打实的中三品,一只脚迈入常山县顶层的存在。

    这就是底气。

    “退一万步讲,即使太平贼破城而入,城中最乱的时候,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强人,也不会失心疯了,盯上咱们这般的普通人家……有那个功夫,去抢当铺、钱庄、大户人家,不香吗?”

    “来的,最多也就是一些乱兵,地痞流氓……可这些人……”

    方锐摇头:“土鸡瓦狗,弹指可破耳!”

    他说的是实情。

    可以说:只要老实些,不太跳,哪怕只是入品武者,都有不小的可能,在城破后最乱的那段时间躲过去。

    更别说方锐了,以他的实力,不去欺负别人都是好的,庇护自家这般的一户普通人家,绰绰有余。

    看到方锐自信的模样,方薛氏心中安定下来,三娘子亦是如此,眼中满是崇拜、倾慕。

    方锐这般拆开来讲,分析一下,她们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就连县城被破,最坏的情况,都似乎没什么影响,那还担心什么?

    所以,就完全不慌了,甚至,还有闲心,坐下来,继续做着针线活。

    方锐看到这一幕,目光柔和:‘果然,无论太平时节,还是乱世,总归是实力至上……有了力量,在哪里都不怕……’

    “娘、三姐姐,我将那个朋友的家眷喊过来,和你们认识一下吧?”

    这边距离江平安家并不远,也就几步路的功夫,其实,方锐在这边盯着,也不怕出什么问题。

    可喊来江嫂嫂,和方薛氏、三娘子说说话,认识一番,也能让她们转移注意力,少忧心感怀一些外面的事情。

    “好。”

    方薛氏、三娘子自是答应。

    ……

    出门。

    方锐去往江平安家。

    没走两步,见到一个身上有些痞气的街溜子,身上却穿着皂衣,胸口一个大大的‘差’字,大摇大摆,如横行的螃蟹一般,身后跟着一个跟班。

    可见了方锐,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瞬间收敛,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低头哈腰,很是客气。

    “这位……是方锐方爷吧?!江衙役和我特意提过您的……哦!”

    说着,他一拍脑门:“小人姓严,单名一个松字,您叫我小严就成。”

    其实,江平安交代过,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江平安有意无意提到过,方锐至少是入品武者。

    本来,即使如此,也不应该让严松这般放低姿态的。

    可……

    昨晚,他动作慢了一些,没来及行动,却不妨知道:有几个狐朋狗友的地痞流氓,骤然成为差爷,一朝得权,拎不清身份,然后……就被打杀了。

    ——很显然,癞痢刘并非个例。

    这就给严松敲响了警钟。

    所以,即使他没那个脑子,前车之鉴,也会教他识时务,认清局势。

    伸手不打笑脸人。

    方锐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严松如此客气,可也不会摆脸色,更不会没情商地直称‘小严’。

    “是我……严兄弟有事就忙,我去江衙役家串串门,不耽误你办事……”他也没想着和这人搞多深的交情,随意说上两句,就告辞离开。

    身后,还能隐隐约约的声音。

    “严爷,即使有江衙役的关系,可看现在这局势,那位自身难保,说不准哪天就没了……咱有必要,对一个靠着他关系的人,这么客气吗?”

    “呸!你小子知道个屁?!我可是听说了,人家至少也是入品武者……这世道啊,无论怎么变,有一点不会变,那就是:拳头为大……”

    ……

    方锐来到江平安家,将来意一说,江嫂嫂自是欣然答应,带着两个小不点,一起出门。

    两个小不点,一个男娃,七八岁大,名叫牛墩;还有一个女娃,不过五六岁,和方灵、囡囡差不多的年纪,叫小豆芽。

    ——这个时代,名字大多就是这般,朴实无华,有一些取贱名儿,好养活的意思。

    锁上门,方锐领着江嫂嫂三人过来。

    来到院门前,突然听到,左手边的院子,传来哭泣、哀求的声音,听着还有些熟悉。

    “赵婶?!”

    方锐目光一闪,心中有了些猜测:“江嫂嫂,你先进去,我去那边看看。”

    “小方你和赵婶儿认识?我也跟着一起去吧,有事也能说上句话。”江嫂嫂道。

    “也行。”

    方锐和江嫂嫂三人来到旁边院子,进门。

    就见到:

    头发斑白的赵婶身形佝偻,跪在地上,拉着严松的胳膊哀求道:“差爷啊,我家真没钱了,能不能缓缓?欠着,我签字画押……”

    旁边,是两个女娃,一个八九岁,一个十二三岁,面黄肌瘦,看着怯怯的,手拉着手瑟缩在一起,如同两只鹌鹑。

    “没钱?这不是还有两个女儿嘛?可以拿人抵……”

    “严兄弟,”

    方锐轻叹一声,开口道:“我和赵婶儿认识……多少钱,我替她们出了吧!”

    他终究不是铁石心肠,对三娘子这家熟人,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是愿意出手,拉一把的。

    那跟班正要说话。

    严松拉了对方一下,脸上赔出笑脸,抢先一步开口道:“哎,方爷,瞧您这说的?我哪能收您的钱?”

    “这事就算了。来,赵婶儿,您快起来,”

    他蹲下身子,双手将赵婶搀扶起来,还和善地给对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嗨,您和方爷有交情,怎么不早说?不然,也不会闹成这样……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是?”

    这番变脸功夫,当真是……厉害!

    峰回路转,事情就这般轻易解决了,赵婶儿整个人都懵住了。

    就是旁边的江嫂嫂,都看得脸皮抽抽……不过,在心里,却是有一种莫名的爽快。

    “行了,我也不能让你难做,这些钱拿去喝茶。”方锐取出一把大钱,塞了过去。

    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自不想为这点小事,欠下人情。

    “嗨,您真是讲究,谢过方爷赏……那,您忙,我就先走了?”

    严松说着,领着跟班,略过方锐住的那处院子,问也不问,径直去往了下一处人家。

    “赵婶儿,过去了,没事了……”江嫂嫂拉着赵婶儿的手,安慰道。

    “过、过去了?!”

    赵婶儿直到此刻还有些晕晕乎乎,不过,至少回过神了,连忙拉着两个女儿,过来给方锐磕头:“快!快来谢过恩人!”

    一番感激,自不必提。

    闲话两句,方锐辞别赵婶儿,领着江嫂嫂三人出来,回自家院子时,右手边的院子,也是响起喝骂声、啜泣声——仔细分辨,还能听出严松的声音。

    “那边,是孙老汉家……他家也是苦命,大儿子征兵,在第一波剿贼官军中,生死不明……如今,这二儿子,恐怕也要被拉壮丁……”

    江嫂嫂叹息。

    “都是可怜人……”

    方锐感叹了声,却也只是感叹了声,旋即,便领着江嫂嫂三人进屋,反叉上门。

    没去看热闹——他不是那种围观砍头,还能叫好,蘸着吃人血馒头的人。

    也没多管闲事——孙老汉家和他非亲非故,没有半点交情。

    还是那句话:他不是圣母,这世道的可怜人多了,庇护住家人;有交情的亲邻朋友,能帮的也帮上一把;其他陌生人,却是管不过来的……

    ……

    领着江嫂嫂三人,刚进院门。

    方薛氏、三娘子就迎出来了:“锐哥儿,你回来了?”

    之前,她们也听到隔壁赵婶家的动静,可方锐不在,也不敢贸然过去,生怕没帮上忙,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方锐说了一嘴赵婶儿家的事,又介绍了江嫂嫂三人给她们认识。

    三人说着话,很快,就聊成一片。

    女人之间,特别是:在彼此有心结交的情况下,建立关系总是很快的。

    牛墩、小豆芽,则是被领去了里屋,和方灵、囡囡一起玩。

    本来,牛墩大一些,领着妹妹过来,是有挑战方灵‘孩子王’位置的想法,可方灵、囡囡这俩小丫头,将方锐给她们讲过的故事,添油加醋地给兄妹俩一讲,直将两个‘没见识’的小家伙唬得一愣一愣的……

    ……

    大大的太阳下。

    金色的阳光铺陈整个院子,打下一圈圈闪烁的光影,在草木间跳跃。

    后院屋子里,方薛氏、三娘子、江嫂嫂三人做着针线活,闲话着;里屋,方灵、囡囡、牛墩、小豆芽,几个小孩子们在玩耍。

    方锐坐在前院堂屋,一边守着门,一边翻阅着医书,时而,听到外面有声音靠近,抬头竖耳倾听,确定声音远去后又低下头。

    安静闲适,岁月静好。

    外面。

    太平贼围城的消息很快扩散开来,城中乱象加剧,太平贼细作四处生乱,引发恐慌,地痞流氓也跟着生事。

    青天白日下,无数的罪恶在滋生。

    哭声、叫骂声、破门打砸抢的声音……有的,甚至听着,就在不远处……

    还有:城门方向,不时响起的隐约喊杀声……

    交织成一团。

    这般的声音,传入方锐所在的这处院子,却并没有引起恐慌,反而渐渐被众人习惯,似乎……沦为了一种背景乐。

    原因?

    小孩子们或许是因为天真无知……

    方薛氏、三娘子,皆是因为:方锐在前院守着——他一贯沉稳,说到做到,这种印象带给了两人极大的安全感。

    而江嫂嫂,则纯粹是被这种宽松轻快的气氛感染。

    ……

    半上午时。

    这处院子,有两个毛贼试图闯门,方锐直接出去,打断了来人手脚,扔在门外路上直哼哼。

    这般震慑之下,再没地痞流氓敢来这一片捋虎须,就连赵婶儿等附近几户人家,都沾了光,因此安全下来。

    ……

    一上午时间匆匆过去。

    ……

第47章,惨象

    正午炽烈的阳光下,一串串炽白刺目的光影蒸腾,空气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血腥味。

    就在这般环境下,江平安来到了方锐所在的这处院子。

    “我见着家中门锁了,想来你嫂嫂她们,应该就在这边……”江平安看着有些疲惫,对方锐笑着道。

    “江兄快进来……嫂嫂被我娘亲拉着留下,现在,一起在厨房做午饭……”

    方锐邀请道:“江兄一道过来,中午就在这边吃。”

    “那就叨扰了!”

    院子中的大柳树下,有一个石桌,两人相对坐下,江平安下午还要巡街,不宜喝酒,方锐就拿了些高碎,来泡着喝。

    “上午时候,我听着声音,城中愈发混乱了……嗯?我看江兄脸色不大好,没事吧?”方锐问道。

    “不妨,只是有些疲累……城中确实是乱,恶性案件都弹压不过来……而且,要时刻防备太平贼细作的袭击,精神绷紧……”

    江平安苦笑道:“也就回来,到了方兄弟这里,才敢稍稍放松。”

    “江兄辛苦了!”方锐倒过一碗茶,递了过去。

    “我这算什么?比起许多人家,却是好多了。方兄弟,你不知道……”

    江平安摇头,说起中午时候巡街时的见闻:“……我亲眼目睹:一户人家,有个姿色不错的妇人,被扒光……三五个地痞流氓围着……”

    “这可是光天化日……这般事情,我今日都见到不只一例……没见到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太多了,太多了啊!”他叹息道。

    方锐安静听着,也没有插话,随着江平安诉说,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幕幕惨象,不忍直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尤以后者为甚。”方锐感慨。

    “方兄弟此言,当浮一大白。”

    江平安下意识举碗,喝到口中,才想起是茶不是酒,那般清苦的滋味,与上午时候亲历的画面一齐上心头,让一时他有些痴了,讷讷无言。

    方锐亦是沉默。

    坦诚的说,两人皆不是什么绝对意义上的好人,但都有着自己的道德底线。

    此刻。

    一个是被亲历见闻冲击;

    另一个,穿越而来,下意识与前世对比,听着江平安的诉说,更有上午时候的听闻佐证,仿佛从盛世走入书中的历史,心绪涌动,复杂难言。

    ——就如同,历史书上的‘岁大饥,人相食’六字,只是去读,绝对无法感同身受,只有身在那个时代之中,才知道是如何绝望!

    “锐哥儿,吃饭了!”

    最终,还是厨房中方薛氏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娘,你和三姐姐、江嫂嫂,还有灵儿、囡囡一群孩子们,在里屋吃吧!”

    方锐叮嘱道:“你们人多,多分些饭菜……至于我和江兄,我们男人,在外面吃就行,正好有些话说,你们也不太适合听……”

    在大户人家,规矩众多,只有男主人、客人吃完,女眷、孩子才能吃。

    不过,他们这小门小户,也不用讲究那么多,分出一些饭菜,让方薛氏她们在里面吃就行了。

    “那也行,你们男人吃着聊着……”

    方薛氏、三娘子、江嫂嫂帮着将饭菜端出来,在石桌上摆好,才带着一群孩子们进去了。

    这处院子够大,她们那么多人在里屋,也不怕容不下。

    外面,大柳树的树荫下。

    今日午饭:一大碗炒豆芽、一小盆腊肉蘑菇,一小竹筐高粱面馍,还有两大碗白面做的面条。

    “这么丰盛?和方兄弟你家这一比,我家以往待客都显得磕碜了!”江平安有意驱散伤感气氛,笑着开玩笑道。

    “哈哈,也就这么一两顿,我家带来的好东西大都在这儿了,祸祸光了,也就没了……江兄下次再来,可不要埋怨我招待不周。”

    方锐递过筷子:“来来来,江兄,趁热吃!”

    他们吃饭,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边聊。

    “……你嫂嫂她们在这边,我就放心了,谢过了。”江平安道谢。

    “江兄说什么客气话?”

    方锐摆摆手:“以往,是江兄照看我家,现在自是轮到我还人情了……日后江兄出去,江嫂嫂她们就在我这儿,放心就是。”

    “不过说来,”

    他又是叹息:“不仅是别处,就连咱们甜水井胡同这边,上午时候也不太平……我听着好多打砸抢的声音,就在不远处……我这处院子,也来了两个毛贼,不过被我打折了手脚,扔了出去……”

    “一群看不清形势的蠢货!”

    江平安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喝骂道:“太平贼细作猖狂,那群地痞流氓也跟着头脑发昏,四处生乱,欺负平民百姓,作威作福……若真有本事,怎么不敢去找大户人家?”

    他说的不错,太平贼细作数量有限,真正起到的作用不过是一个引子,更多的乱象,其实是城中原本的流氓地痞弄出来的。

    这群欺软怕硬的货色,逮着平民百姓可劲祸害,单个人也不强,可就是人多,汇聚起来的破坏力就相当触目惊心,带来的影响也恶劣。

    真正来讲,他们也捞不到多少油水,就一点小钱,毕竟,平头百姓有什么可抢的?

    如此作为,更多的不过是:发泄心中的暴虐欲望。

    “江兄这话有理,一群欺软怕硬的货色罢了。平民百姓哪有什么油水?真正的肉,都在大户人家手中哪!”

    方锐不屑于欺凌弱小,另外,对这些平民百姓手中一星半点的好处,也看不上眼,自是不会效仿。

    甚至,对这群人嗤之以鼻。

    “是啊,城中大户人家,才真正是肥的流油哪!不过,目前他们的力量,还没太大损失,即使有心人,暂时也不敢妄动……否则就是找死!”

    江平安看得明白:“依我看:那些头脑聪明的强人,恐怕要等城破后,才会火中取栗,捞取好处哪!”

    “到时,方兄弟可要出手?”

    “江兄说笑了,我这小体量,哪能与那些强人抢食吃?”

    方锐摇头:“在这世道,还是:小心谨慎,苟命为上!”

    主要是:除了劫运点,他现在还真没什么太缺的。

    “哈哈,你啊,就是喜欢藏拙!”

    江平安笑着一指方锐,也不在这个话题上深入,略过这茬儿。

    ‘江兄此人心思通透,多半看出些什么,或许猜测我是八品、七品?当然,中品武者,纵使是江兄,恐怕也不敢想的……’

    方锐暗忖着,摆了摆手:“罢了,不说这些,江兄,城外的局势,你可有消息?”

    “知道一些。”

    江平安凝重点头:“……今上午,太平贼先是一波高手突击,却被两大家族联合其他大户、官方的武者,给挡住了……”

    “后来,太平贼驱赶抓捕的流民,蚁附攻城……局势僵持,场面很是血腥……”

    这些消息,也就是他在外面办事,另外,还有些关系,才能得到。

    “如此么?”

    方锐皱眉:“这是真正交上手了……城中势力手中染了太平贼人的血,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结了……若是城破,那李玄通恐怕会放开贼军乱杀一通……万一损失过大,拖延日久,一把火将城中烧了,人为制造流民,裹挟百姓……我都不奇怪……”

    “甚至,再悲观些,屠城都未必不可能……”

    放任贼军,不封刀;或者:烧了常山城,制造流民……

    这些他都不怕,就怕……屠城。

    那般成建制的大规模军队,即使他已入中品,都硬碰不得,最多保全自己,方薛氏、三娘子她们怕是……

    “嗯?还是方兄弟看得长远……”

    江平安心中凛然:“不过,放任贼军,不禁刀兵……更狠一些,一把火烧了常山城,就是极限了……”

    “当然,即使这两种情况,咱们都不好过。”

    “至于屠城么?”

    他皱眉道:“以太平贼的军纪,恐怕难以做到……强行去做,也是吃力不讨好,会激发强烈反抗,贼军多半也会损失惨重……那李玄通是聪明人,不会如此利令智昏……”

    “这倒是,我也是如此想着。”

    方锐稍稍放下了心:“我看,守城的关键在林、夏两家……而这两家,若是局势不妙,难保不会有什么异心……”

    对大家族来说,守住城,等来府兵救援,自然是最好选择;可府兵到来前,万一被太平贼强攻破城,他们大概是要族灭的。

    折中一下,和太平贼勾结,献城于贼,这般,也是要割肉……

    总之,是左右为难的选择。

    “是啊,可咱们这般小人物,也干涉不了那两大家族的想法,做不了什么,只能听天由命……”

    江平安叹息道:“这些年,我也和那些大家族打过交道,深知他们的秉性……看似彬彬有礼,实则心态高高在上,没有和对方匹配的实力、地位,连人家的面都未必能见到……更不用说,听取意见了……”

    这一点上,无论哪个时代都一样,即使开明如某些贵人,能做到礼贤下士,可也至少得是‘士’才行啊!

    “确实。”

    方锐想起当初和林三公子的见面,对方没有纨绔跋扈,盛气凌人,可骨子里的傲然,却是遮掩不住。

    ‘若是我的真正实力暴露出来,倒是能在一定程度上,和这般的大家族平等交往……这就是基础,可以撬动局势的杠杆……而守城的关键在林、夏两家,破局的关键也在这两家,这其中,未必没有操作的可能……’

    ‘不对,我想这些做什么,关我什么事?应该操心这些的,是太平贼才对……万一拖延日久,等府兵到来……’

    方锐摇摇头,甩开这些思绪,大口夹菜吃饭。

    话说,江平安可真不客气,大筷子夹着腊肉,咀嚼得满嘴流油。

    ——当然,这也是两人关系到了一定程度的证明,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真要客气,说明还没把你当朋友。

    “江兄,你这下手够快的啊!”

    “方兄弟也不慢!”

    “哈哈!”

    在这份争抢中,饭菜都似乎都变得更香了,两个男人的笑声,与那透过斑驳柳叶散落的碎金子般的光影,一起闪烁晃动。

    ……

    吃完午饭,江平安匆匆离开,又去巡街值守了。

    江嫂嫂、牛墩、小豆芽还是待在这边。

    下午的时候。

    城中乱象持续,叫骂声、哭泣声、打砸抢的声音、城门方向的喊杀声……乱糟糟一片。

    方锐所在的这处院子,基本无事。

    为什么说‘基本’?

    因为:在半下午时,又有两波地痞先后到来,皆是被方锐打断了手脚,扔在外面。

    然后,就彻底清净了。

    有惊无险……嗯,其实,确切来讲,连‘惊’都算不上。

    正如方锐和江平安聊得那般,目前这个时候,作乱的大半都是地痞流氓,遭殃的是平民百姓,城中大户、有实力的人家,还是大体完好。

    方锐在前院堂屋读着医书。

    后院,方薛氏、三娘子、江嫂嫂做着针线活,闲话着;囡囡、方灵、牛墩、小豆芽几个娃娃在玩耍。

    一下午时间,就这般飞快过去。

    ……

    傍晚,江平安返回,来到方锐这处院子,接走了江嫂嫂,还有牛墩、小豆芽。

    夜间,因为换班的原因,他倒是不用继续出去巡街了……那位县尊大人,倒也没将人往死里逼。

    这边。

    晚饭过后,方薛氏、三娘子和方锐商量着,回一次柳树胡同。

    “锐哥儿,三丫头这边的存粮,麦糠居多,高粱面都不算太多,棒子面更是几乎没有……要不,回柳树胡同一趟,将咱家的棒子面、高粱面细粮,再拿一些过来?”

    “阿婶说的是,昨晚来得匆忙,还有一些琐碎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这下回去,正好一并带来……”

    “行,那就一起吧!”

    方锐想了下,答应下来。

    他也想过,将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留在江平安家,让对方帮着照看一下……

    可只是想想,很快,就打消了想法。

    ——江平安实力不错,可只是在普通人中,自身连入品武者都不是,即使手持腰刀,实力也就那样……

    万一出什么意外,方锐后悔药都没地方买。

    故以,他宁可麻烦一些,自己将方薛氏、三娘子她们带上。

    ……

明天晚七点上架

    首先感谢拂尘大佬大力支持,给我争取了许多推荐,这本书一路过来,新书能上的推荐,基本都上过了。

    然后,感谢各位读者大佬,一直追读,对这本书的支持。

    明天晚上七点上架,老时间了。

    现在的心情吗?

    并没什么紧张,没有我看别的大佬上架写的那般忐忑不安,大概是我期望不高,并没给自己定下什么目标。

    千钧,精品,大精品,万定……都没有。

    反正就很放松的。

    我还记得我写这本书的初衷,那时候,大概在九月末,文抄大神的《神秘之劫》结束,结婚度蜜月去了……

    我实在书荒闲得无聊,又因为疫情不能开心地出去撸串,就想着写点东西消遣,就慢慢地,慢吞吞地弄出了一个大纲……因为我也看网文,看过许多比较狗血、不合逻辑的东西,我写的时候,下意识都在回避那些,各位大佬如果留心,应该能发现……

    所以,我真的就是个萌新,以前写过点东西,纸质、网上都有,这不假……但绝不是什么大佬的马甲。

    说说上架后的更新吧。

    拂尘大佬告诉我,想要最大程度利用推荐,最好每天两更,一更三千……我是个不喜欢让人失望的人,那时候,就开始有意识存稿。

    我就想:不是每天下班后,多码一俩小时的字嘛,我还不到三十,年轻人,可以拼一拼……

    然后,那两天,我就发现:白天上班特别没精神,工作效率贼低……后来,还小小感冒了一场,头昏脑涨,我还担心出什么大问题,所幸,核酸监测没事……

    总之,存稿没攒起来,反倒搭进去了两章……

    这事过后,我就想明白了,还是老老实实,正常上班,正常作息,正常码字。

    所以,我大概注定是成不了大神的,除了文笔、剧情节奏什么的之外,还有写作的意志力,没那个咬着牙也要爆更的狠劲。

    辞职?

    我从来没想过,对现在的工作,其实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我上班的时候,工作做完,经常开开开小差,掏出来手机看看,但不影响我热爱这份工作……(说热爱其实有点假,但满意这工作的待遇、福利、假期是真的)

    工作是主,吃饭的饭碗;写作是兼职,消遣,或者说任性、梦想,不能让后者影响前者,这是底线,不可动摇。

    所以,上架之后,除了明天之外,以后大概也不会爆发。

    明天晚上七点,三章12000(本想拆成4章,或者6章,看起来多一点的,可为了保证情节连贯,它就不太好拆)

    以后,周一到周五也就是四千字,周六周日我看情况,如果得空,就尽力两更六千……(划重点,看情况、如果得空、尽力……不敢保证每个周末都六千,毕竟,我也要休息,追剧、撸串、追小说、看电影……)

    其它加更的话,订个不太可能的目标,三千均订以上,每一千均,加更一个四千字大章(其它作者都有,拂尘大佬也建议我弄一个,可我实在没空,就订高一点吧,哈哈)

    比起起点其它的各位作者,我的更新大概是不太给力的,让各位期待的书友失望了,给大家道歉,鞠躬……

    这一点,我不想糊弄大家,提前说清楚,更多做不到的事情,也不敢胡乱应承各位大佬。

    对我个人来说,写作的事情,慢就慢些,重要的是保证质量,按照我自己的节奏慢慢推进……我想写点让自己看得过去的东西,至少目前来说,我想写点东西的想法远大于挣钱……

    我个人的性子比较温吞,没有那狠劲儿,却也有一股耐性……这本书,我就想着,一年写不完,就两年、三年……就算一天四千字,一年也有144万字,三年就是432万字……

    恰巧,这本书的大纲,就是按照三四百万字篇幅设计的。

    更新时间,没有意外的话,大概一直会放在晚上七点。

    我个人追书、看书,一般都在吃晚饭的时候,所以我设置更新的时间,就在晚上七点,也没别的意思,就想着:在各位大佬工作忙碌一天后,吃晚饭的时间,能带来点消遣……

    到这里,我想要说的,大概就说完了,因为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可能有点乱,请各位大佬多多包含……

    最后,再次给各位大佬问好,我去码字了。

    ……

第48章,弄人

    一轮白玉盘高挂天际,皎洁澄澈的月光如水银般流淌,这般的夜空下,无数的罪恶,如腐烂淤泥一般在滋生。

    黑暗中有影影绰绰的人影;鼻间缭绕着鲜血的腥甜、以及些许腐臭;耳边是时有时无的惨叫声、若有似无的哭泣声……

    这一切,无一不在诉说着,这是一个何等混乱的夜晚。

    道路两旁,方锐感受到,那一扇扇反叉着的门后,有一双双惊惶无助的眼睛,紧张地盯着外面。

    从甜水井胡同到柳树胡同,小半截路程平安无事。

    直到——

    路过一处街道,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提着裤子从一户大开着门的人家中出来。

    “那边的人,站住!”

    “耳聋了么?说得就是你们,给爷停下!”

    或许是戾气上头,也或许是手中的砍刀给了他们底气,这两个头脑发昏的地痞流氓拦了过来,然后,就被方锐三下五除二以重手法打死。

    特别是其中一个,方锐用上了劲力,一掌按在对方胸膛,直接将这人打飞五六米远,狠狠撞在墙壁上,足足凝滞了几个呼吸,如同挂画一般,最后才砰地一声掉落。

    暗中,不少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约而同倒吸了口冷气……随后,那些窥视的目光纷纷退去。

    远处街道,还有一波巡街过来的衙役。

    “头儿,那边……看那边……咕咚!”

    这衙役狠狠咽了口唾沫:“有凶人……”

    “哪呢?哪呢?小于,你这眼神不好啊!胡老八,你看到了吗?”

    “没看到……哈哈,有人吗?走啦,咱们去那边巡逻!”

    稍后,那些衙役离远一些,又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

    “于家小子,学着点……这世道,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活得长久……”

    “是啊!非是咱徐老六不卖力,实在是:这点俸禄,不足以让老子拼命啊!”

    ……

    “锐哥儿,那人……呕!”

    方薛氏捂着胸口,弯腰一阵干呕——对方在巨力撞击下塌陷变形的身躯,让她联想到了肉饼,还是人肉饼……胃中忍不住地翻涌。

    “阿婶!”

    三娘子松开拉着囡囡的手,上前为方薛氏拍着后背。

    她倒不是接受能力有多强,心中同样恶心,只是比方薛氏稍轻一些,又以强大意志力压制住了,并没有表现出来。

    ——过去那些年,三娘子一个人操持过家,见识多了,知道这个世道男人在外有多难的,所以,她会尽量不让自己成为拖累,并帮着方锐分担一些。

    当然,这倒不是说:方薛氏不如三娘子,较真来说,她对方锐的爱护并不比三娘子少,只是,没有从前见过过这种血腥的场面,猝然面对,恶心才是人之常情……也有各人体质的原因……

    稍后一些,两个被放开手的小丫头,反应不一。

    “兄长,唔~”

    方灵因为熟悉一些,倒是还好,只是眼睛瞪直、小口如金鱼般微微张开,如死机了一般,似乎在惊讶自家兄长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阿锐哥……”

    囡囡看着方锐,目光有些有些怯怯的,见方锐看过来,小丫头下意识脖子一缩,退后了两步。

    其实,这还是因为她对方锐熟悉的原因,若是其他人这般当面杀人,小丫头恐怕都要吓得尖叫了。

    “灵儿、囡囡……”

    方锐苦笑。

    他其实已经颇为克制了。

    用重手法解决,这是震慑的必要;而考虑到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尽力避免鲜血迸溅,不然……呕吐的人必然不只方薛氏一个。

    “囡囡,别怕!”

    这时,三娘子起身,一只手拉过囡囡,另一只手拉住方锐,毫不顾忌上面温热的血迹。

    是的,就是拉过方锐染血的手,方锐从她的目光中,看到的皆是体谅、倾慕,没有半点嫌弃。

    “囡囡,面对坏人,伱可以害怕,但不能因为你阿锐哥杀了坏人,而因此害怕你阿锐哥……这会让你阿锐哥伤心的……”

    三娘子看着囡囡,语重心长道:“你阿锐哥在保护咱们,他是咱们的英雄,打坏人的英雄,咱们不能让守护咱们的英雄受委屈,流血又流泪,对不对?”

    囡囡歪着脑袋,想了下,用力点头:“对的,娘亲,我明白了。”

    “阿锐哥,你是英雄,打坏蛋……囡囡不怕!”

    她仰起头,月光下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向方锐,上前一步,伸出没被三娘子拉着的另一只白嫩小手,同样拉住了方锐的手。

    三人围成了一个圆。

    在这皎洁澄澈的月光下,在这夹杂着啜泣声、喝骂声的夜风中,这一刻,他们看起来,好似一家三口。

    “三姐姐,你可真是……”

    这一刻,方锐心中颇为震动,为三娘子的教育理念:没有因为囡囡年龄小,或者场面血腥,就避及不谈,反而晓以道理……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囡囡这丫头,才会不符合年龄地懂事吧!’他心中暗道。

    “兄长,我也不怕你!”这时,如呆住的蚊香蝌蚪般的方灵,也终于回过神,扑过来,挤进了三人中间。

    然后,就被方薛氏拎着耳朵拉到了一边:“别去吵你兄长……还有,消停些啊,今天新换的衣服,又弄脏了……”

    她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外,此时倒也好了不少,看向方锐:“锐哥儿,你没事吧?”

    “没事,娘、三姐姐,咱们快走吧!”

    方锐看着方薛氏、三娘子,又看了看方灵、囡囡,在一片的关切目光中,胸中有说不出的温暖在涌动,仿佛这深沉黑暗、无边罪恶的夜晚,都不算什么了。

    ……

    此后,方锐提着染血朴刀,大摇大摆在前方开路,领着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走在街道上,再无人敢来触霉头。

    即使官府捕头衙役见了,也都是远远避开。

    ……

    一路再无事端,平安返回柳树胡同。

    开锁。

    进入屋内,可以明显发现:有贼人翻墙闯入的痕迹。

    “哎,这可真是……”方薛氏心急,就要去察看丢了什么东西。

    “娘,等等!我先检查一下……再说,咱家稍微贵重一些的东西,昨天不都放入地窖了吗?”

    方锐拦住方薛氏,先去检查了一遍,确认没危险后,才让方薛氏、三娘子,还有两个小丫头进去,收拢东西。

    “丢了一把菜刀、两个麻袋,还有灯油……”方薛氏絮絮叨叨说着。

    总之,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东西。

    至于大件,就如方锐说的一般,基本都放在地窖,倒是没丢什么。

    地窖。

    方锐搬走那一堆巨石,扒开入口铺着的干草,进入其中,将一些棒子面、高粱面拿到院子中,等着一会儿带走。

    里屋,跳跃的火光中,方薛氏、三娘子来来回回,收拾着东西;俩小丫头也凑热闹,将昨天没能带走的一些小玩意收拢起来。

    咚咚咚!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伴随着一道试探的喊声:“锐哥儿,是你们在家么?!”

    “长林叔?”

    方锐听着声音,就分辨出了来人:“娘、三姐姐,你们就在里屋收拾东西,慢慢来,不急……我出去看看。”

    他交代一声,去堂屋开了门。

    “锐哥儿,真是你啊!”

    长林叔见到方锐,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我看着你家有亮光,过来瞧瞧,不是贼人就好……今个儿白天见你家门都锁了,你们去哪啦?”

    当初宋大山一事后,方锐恩怨分明的印象深入人心,正是这般,他才会特意过来瞧瞧,想卖上一个人情……不然,多半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谢过长林叔了。白天,我们在城中另一处院子……”

    方锐含糊说了句,反问道:“长林叔,你身上这血迹……怎么回事?”

    “下午时候,被拉壮丁,上城头了……咱柳树胡同,留下的人家中,男人基本都去了……我还搬石头,砸死了一个太平贼哩!”

    “不过,也不一定是太平贼,我瞧着穿的破破烂烂的,更像是太平贼抓来的流民……那些贼人奸猾得很,自己不上,就驱赶着抓来的流民……”

    显然,对长林叔这种平民百姓来说,被抓上城头守城,就是一辈子中难得遇到的惊天大事,这种经历能几十年记忆犹新的。

    因此也就不奇怪,他此时说起来,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比划着,颇为失态。

    “是么?!”

    方锐循着话茬:“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打仗哪!长林叔,你是上过城头的,怎么样,今天瞧着太平贼人多吗?”

    难得遇到一个认识的亲历者,他自然要询问一番,获知些更详尽的消息。

    “怎么不多?!哪个哟,乌泱泱一大片,老多人了……城墙下面,到处都是血……”

    或许是被搔到了痒处,也或许是激发了谈性,长林叔打开了话匣子:“……还有顺着云梯,高来高去的武者,不过,基本都被大户人家的人挡住了……我们就是搬石头,往下面推……你满堂叔和我分在一起,离得不远,他腿发软,还差点一头栽下去,我还行……”

    “这就是胆气啊!长林叔,您厉害……”

    方锐赞叹了声,心中暗暗提取有用的信息:‘其一,战斗惨烈;其二,太平贼人众多,还抓捕、搜揽了不少流民,驱赶他们蚁附攻城……’

    ‘太平贼是今早……不,或许更早一些,昨夜到来……枣槐叔、福泉叔、白石叔……这些人家也是昨日出城,可能刚好就撞上了……那些被驱赶攻城的人中,或许就有他们……’

    ‘出城,明明是躲避拉壮丁的,可却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这世道真是弄人……底层百姓……唉!’他心中叹息。

    “长林叔,咱城中官军,伤亡情况怎么样?”方锐又问道。

    “还好,我们是下午去的,攻城的大多是被驱赶的穿着破烂的流民,爬上城头的少,咱们这边死人也少……听说,上午时候才叫惨……贼军武者突袭,翻上城墙,早上拉去的那一批人,十个有八个都死了……”

    长林叔庆幸道:“听说,咱们胡同这一片,原本是癞痢刘负责兵役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死了……拖延了一上午,延后一批,我们是下午去的,倒没那么残酷了……”

    “总之,感谢那杀了癞痢刘的人啊,也不知是哪位好汉……”

    “这样啊!”

    方锐微微点头。

    没想到,他昨夜杀了癞痢刘,还间接拯救了附近胡同不少人。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

    那股亢奋过去,夜风一吹,长林叔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的处境,心有戚戚道:“……明天,咱还要上城头……锐哥儿,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保重啊!”

    “保重!”

    方锐看着长林叔落寞离去的身影,不由又想起了出城的枣槐叔等人家,闭目,耳边是夜风带来的哭嚎声、哀戚声,犹如时代的悲泣。

    “这世道啊!”

    他心头万千感慨,最终只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只飘出不远,就淹没在巨大的黑暗中,被风中的声音掩盖。

    不多时后。

    方薛氏、三娘子收拾好东西,方锐将地窖外的布置复原,锁门。

    如昨夜一般,他提着两大麻袋粮食等重物,方薛氏、三娘子背着轻便包袱,一人拉着一个小丫头,离开了柳树胡同。

    ……

    一路无事,返回甜水井胡同。

    各自洗漱。

    囡囡、方灵两个小丫头,洗漱过后,也不和方锐商量,就手拉着手,结伴跑去了方锐房间。

    “锐哥儿,你和俩丫头一起睡,给她们讲故事,也省得晚上被外面吵得睡不着……正好,三丫头过来和我说说话……”

    方薛氏拉着三娘子进屋了。

    当然,这只是借口,她只是怕方锐可劲折腾,不知节制,年纪轻轻伤了身子。

    “我有那么不自觉吗?”

    方锐自然看出了方薛氏用意,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尴尬,摇了摇头,洗漱过后,也回屋了。

    至于去黑市?

    如今,倒是不必了。

    有虎爷的赞助,银钱不缺,不用再去卖成品药;家中物资都有,去黑市也买不到多少……

    当然,最重要的是:城中越来越乱,他必须看顾着家中这边,才能安心。

    明月皎皎,澄澈的月光透过窗子,如霜华一般打落在床前。

    方锐温和的讲故事的声音,掩盖了窗外的啜泣声、喝骂声,囡囡、方灵两个小丫头,就在这般的环境中,沉沉入睡。

    给俩小丫头盖了下肚子,他也是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直到——

    后半夜,在城门方向突然传来的喊杀声中,猝然惊醒。

    ……

第49章,夜袭

    “太平贼夜袭?!”

    方锐一个翻身坐起,听着窗外城门方向传来的喊杀声,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旁边熟睡的两个小丫头,披上衣服轻手轻脚出门。

    来到院子中,城门方向的声音更加清晰,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还有其他方向打砸的声音,以及远处隐隐的火光。

    ‘因为兵卒素质、夜盲症等原因,太平贼不大可能在夜间全军突击,更大可能是,小股武者突袭……城中也当有内应,内外合发,才有可能破城……’

    ‘不过,听那些喊杀喊杀的声音,应当是被城中势力发现了,这时,大概正在交手?!’

    ‘太平贼也没有放弃,城中细作的呼应就是例证,企图引起混乱,聚啸民众,甚至不惜放火……’

    方锐负身而立,眺望着城门方向,根据已有的信息迅速做出判断。

    吱呀!

    这时,屋里传来动静,是方薛氏、三娘子也跟着起来了。

    “娘、三姐姐,你们也醒了?”方锐问道。

    “这般大的声音,怎能不醒?”

    “是啊,这般大的喊杀声,听着让人心慌……锐哥儿,你说……今夜会不会城破?”

    纵然方锐给她们分析过,城破也不怕,可话虽如此,事到临头,难免会焦躁、紧张。

    “今夜,大概是破不了的。”

    方锐摇头:“夜袭,就在于突然、隐秘……可听这声音,太平贼的行动应是被发现了,和城中势力交上手……”

    “即使有万一,城破,也大可不必担心……娘、三姐姐,你们回去睡,外边有我守着,一切无事。”

    他看到两人的犹豫,又补充了句:“晚睡、熬夜对身体不好,还可能长皱纹,加快衰老……”

    “阿婶,锐哥儿都这么说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也行。”

    方薛氏、三娘子脸色变了变,连忙又进屋了。

    无论什么年纪、身份,爱美是天性,俩人确实是被方锐的话吓着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对方锐信任,只要他在,她们就安心。

    俩人刚进去。

    咚咚咚!

    门外,又有敲门声突然响起,伴随着江平安的声音:“方兄弟?!”

    方锐开门:“江兄?!”

    “……太平贼夜袭,暂时被城中势力挡住了,城门那边正在交手……县尊有令,要我们捕头衙役即刻出动,巡街弹压不法,以免太平贼细作聚众生乱……我不放心家中,将伱嫂嫂,还有两个侄儿带过来,劳烦看顾一下……”

    在江平安身后,是江嫂嫂,以及:牛墩、小豆芽两个小不点。

    “江兄放心!”方锐自然痛快答应。

    江平安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小方,麻烦你了!”

    江嫂嫂脸上满是麻烦人的不好意思:“我说着不用,应该没什么事的,可老江那人执拗,非要我们过来,还叫醒了俩孩子……”

    哈欠!

    在她身后,牛墩、小豆芽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江嫂嫂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两家之间,还提什么麻烦?不过,我看江兄是对的……嫂嫂,这般乱的世道,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方锐看向两个小不点:“这两个小家伙挺困倦的……要不,嫂嫂,你带着他们再去睡一会儿吧?我这边还有房间……”

    “来到我这里,安全问题就莫要担心,我留意着外面动静,不会有事的。”

    这处院子足有四个房间,方薛氏、三娘子占了一间,方锐、囡囡、方灵占了一间,还剩下两间,腾出一间屋子给江嫂嫂、牛墩、小豆芽,自然不成问题。

    安顿好了江嫂嫂三人。

    回屋。

    方锐躺在床上,闭目假寐,同时,分出大部分心神,留心着外边。

    ——这般混乱的夜间,未必不会有贼人闯来。

    窗外,乱糟糟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久久不绝。

    蓦然。

    方锐耳朵一动,听到就在这甜水井胡同中,大约相隔两三个院子,有不同寻常的动静,似乎是有贼人。

    ‘那户人家,姓郑,还是姓鲁来着?罢了,素不相识……各人自扫门前雪吧!’他心中叹息了声,也没起身去管。

    千人千面,人心鬼魅,这世道,识道理、知恩义的人家,只是少数……贸然去帮,人家未必承情,或者再被沾惹上,就够恶心人的……

    这边甜水井胡同,方家没有什么基础,方锐对那家人也并无了解,与其多管闲事,不如一默。

    很快,惨叫声、哭泣声传来,还伴随着大声的呼救,不同于之前的远处,这次的声音极近。

    可周围人家,并无什么动静。

    ‘是那家人持身不正,人缘极差?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都不想管?不敢管?’

    方锐暗忖道。

    无论哪种情况,他都不会插手——前者自不必说,帮了就是‘农夫与蛇’,后者么,邻居都如此,如何能来苛责他这个陌生人?

    直到片刻后,声音渐低。

    “嗯?!”

    这时,方锐感受到两个小丫头在床上频繁翻身,侧身一看,昏暗的光线中,正对上两双闪亮亮的大眼睛。

    “兄长!”

    “阿锐哥!”

    两个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

    “怎么,被外面动静吵醒了?”方锐低声问道。

    “对的,兄长!”

    “囡囡也是,好大的声音,有人在喊,还有人在哭……睡不着哩!”

    “是坏人作怪,不过……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方锐轻声道。

    “嗯,兄长,我不怕!”

    方灵翻个了身子,搂住方锐脖子:“兄长是孙猴子,我就是被妖怪抓走,兄长也会救回来的。”

    “有的妖怪,孙猴子也打不过……”囡囡在一边小声道。

    方灵:……

    小丫头呆了下,似乎在想,那可怎么办?!

    “哈哈,囡囡低估我了,我可不是那个上蹿下跳的皮猴子,更像是……如来佛祖!”

    方锐笑了笑,为孩子们清奇的脑回路感到有趣,难得开了句玩笑。

    他没有说的是……

    现实,可不如小说中,妖怪抓到了唐三藏,都要磨磨蹭蹭半天,等着孙猴子去救……反派也不会废话连篇,等着主角最后翻盘……

    这是一局没有重开的游戏……最好的办法,乃是:料敌于先,见微知著,消灭危险于萌芽。

    如此来看,方锐倒真像是‘如来佛祖’,力求一切尽在掌握。

    “阿锐哥,”

    囡囡又问道:“我听娘亲说,城外面打仗的那些人,大多都吃不饱饭,好可怜的……他们为什么要来打咱们啊?”

    “是坏人呗!”方灵抢答。

    “坏人?!”

    方锐笑了笑:“那些人啊,倒不是能说是坏人,当然,更不是好人……真要来说,他们算是一群可怜人吧!”

    “许多时候,这个世上,好与坏,并不是黑白分明,非此即彼的……”

    这话,两个小丫头听不太懂,迷迷糊糊的。

    “罢了,不说这些,”

    方锐敲了下方灵脑袋,将这个小丫头从自己怀里拎开,平放在床上:“还是给你们讲故事吧!”

    “好啊!好啊!”

    “阿锐哥,你讲的故事真好听,我也喜欢听哩!”

    于是。

    就在城门方向的喊杀声中,就在窗外传来的惨叫声、哭泣声中,就在如呜咽般的夜风中……

    方锐温和的声音渐渐响起,不疾不徐,波澜不惊。

    ……

    小半个时辰后。

    睡意再度袭来,俩个小丫头昏昏欲睡,方锐讲故事的声音蓦然一顿。

    原因?

    城门方向的喊杀声,以及其它乱糟糟的声音,渐渐消退,变得小了。

    ‘多半是太平贼夜袭失败,退下去了。’方锐这般想道。

    果然,就在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渐渐重新入睡后,又过了没多久。

    外面敲门声响起,是江平安回来了。

    “……城门守住了……上面让我们衙役捕头解散休息……更详细的情报,可能要等明天了……”

    江平安草草和方锐说了两句,就告辞离开,顺便接走了江嫂嫂、牛墩、小豆芽三人。

    这个时候,已经大约是卯时(凌晨五点钟),因为是夏日,昼长夜短,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虚惊一场……也罢,正好回去睡个回笼觉……”

    方锐叹息一声,伸了个懒腰,返回屋内。

    ……

    这天,方锐全家都起得晚了,半上午时,才吃过早饭。

    快晌午时,江平安过来串门。

    方锐从对方口中,得知了昨夜太平贼夜袭的详细消息。

    正如他所料,昨夜……不,准确的说,是今日凌晨,太平贼的小股武者突袭,还有城中混入的内应……不过,不巧被巡逻人员发现……为接应行动,太平贼潜入城中的细作大肆行动,甚至放了把火,所幸被扑灭了……

    最终结果:太平贼被杀退,城中势力也损失不小。

    ‘我就说嘛,前世史书中记载的古代攻城,没有大户人家的献城情况下,僵持上十天半月,都只是寻常……’方锐心中暗道。

    “还有,咱们甜水井胡同,也发生了一桩惨案,是距离你这里不远的郑家,郑家老大惨死,妻女……”

    “也是他家人缘不好,平日里胡搅蛮缠,有理无理,都要搅上三分,邻里都不愿沾惹上……昨夜,愣是一个开口声援的都没有……”

    “当然,换一家人家,也未必能幸免……这种事儿,不发生在自家头上,谁知道哪?!”

    江平安说到这里,庆幸不已,感激地握着方锐手腕:“多亏我小心,让你嫂嫂他们来到了你这里,不然……”

    说起此事,他心中就满是后怕。

    还有江嫂嫂,今早得知这事后,也被吓得不轻,再也不说‘不该去’、‘平白麻烦人’的话了。

    ‘想必,这家惨案,就是我今日凌晨时候听到的动静了……难怪,那般大声呼救,连一家帮腔的都没有……’

    方锐暗忖着,摆了摆手:“小事,以后江兄若出去,尽管将嫂嫂送到我这里……我必为江兄,照顾好嫂嫂,侄儿、侄女……”

    “方兄弟够义气!”

    江平安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下午,他还要出去巡街,中午要早早回去吃饭。

    送江平安离开,关门。

    隔壁不远处的哭声,门外的喧嚣,就一同被阻隔在外,如一道结界,分割了两个世界。

    方锐返身回到后院。

    大大的太阳下,方薛氏、三娘子两人坐在大柳树下,做着针线活,斑驳的光影披在她们身上,如月华星彩。

    囡囡、方灵两个小丫头就蹲在不远处,用石子在田字格里下着什么棋。

    见方锐过来,方薛氏扭头问道:“锐哥儿,饿不饿哩?要不我和三丫头去做饭?”

    “早上吃得晚,不觉得饿,午饭再等些时候罢!”

    “我也不觉得饿……”

    “阿婶,大家都不饿的话,那就再等些时候吧!”三娘子理了下鬓角的发丝,那一刹那的温柔妩媚,如风中摇曳的水莲花。

    恰此时。

    有风徐徐,一树柳叶簌簌颤动,反射出如片片银白鱼鳞般的光,碎碎闪闪,轻轻浅浅。

    微风不燥,时光正好。

    ……

第50章,近忧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就是匆匆五日过去。

    这五日中,城外的太平贼,还在和城中势力僵持。

    期间,太平贼夜袭了两三次,破城……倒是也没能破城,每次都虚惊一场,不过也给城中势力造成了大量死伤。

    城中局势么,太平贼的细作一直在带头生乱,富家大户,乃至有些武力的人家都还好,真正遭殃的是底层百姓。

    如今,城中的衙役捕头,每日更多的工作都不是弹压不法了,而是:收尸洗地,以免酿成瘟疫。

    听说,黑市前两日也关闭了。

    甜水井胡同这边。

    方锐所住的这处院子,几日下来,闯入的地痞流氓、毛贼都被打折了十个八个。

    那些地痞流氓之间似乎也有沟通……

    之后,任凭城中其他各处愈发混乱,可方锐所住的这一小片地域,再没不开眼的家伙,敢来送死了。

    连带着,不少附近的邻居都跟着受益。

    ……

    这日傍晚。

    如火一般燃烧的连绵火烧云下,暮风骤起,江平安带着一家人,踏着黄昏的余晖,前来拜访。

    “方兄弟,我带着你嫂嫂、侄儿过来蹭饭了。”江平安递过礼物。

    “风干鸡、腊肉,还有两斤白面?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今晚能开荤了。只是可惜江兄要巡夜,不能喝酒……”

    方锐遗憾道。

    “怎么不能?今晚我不用去巡夜,方兄弟这里有好酒,都拿出来,可不要吝惜……咱们一醉方休。”

    江平安哈哈笑着,也不客气,自己来到大柳树下,找了一处石凳坐下。

    他虽是在笑,眉眼间却带着一抹愁色。

    ‘应是有什么变故。’

    方锐也不急着问,进屋,将风干鸡、腊肉、白面交给方薛氏,嘱咐拿出家中剩下的一起蘑菇炖了,做顿好饭。

    然后,他取出藏酒,找来热水,来到院子中,在江平安对面坐下。

    至于江嫂嫂,牛墩、小豆芽?

    她们这几日经常过来,早已经熟悉,无须方锐招呼,俩小不点就去找囡囡、方灵玩耍了,江嫂嫂则是帮着方薛氏、三娘子在厨房做饭。

    石桌上,盛放热水的木盆中,温着一壶老黄酒,还有一盘炒黄豆,算是下酒菜。

    随着老黄酒温热,点点酒香溢散出来,在暮风中回荡,漫天昏黄的霞光穿过簌簌闪烁的柳叶,给两人镀上了一层金辉。

    “我看江兄眉宇间有愁色,可是有烦心事儿?”方锐问道。

    “就知道瞒不过方兄弟,明天,我就不去巡街了,要上城头……”

    江平安苦笑:“这也是我今晚能得闲的原因……问斩的犯人,还有一顿断头饭哪!”

    “嗯?不是有拉的壮丁么?”

    方锐惊讶:“如江兄这般的捕头衙役,怎么也要上城头?可是被人算计了?”

    两人间颇有些交情,再者,这几日来,也得到了江平安不小的照顾,可以说是,一定程度上的利益共同体。

    若真有魑魅魍魉,他并不吝于出手,为江平安解决麻烦。

    “这倒不是。”

    江平安摇头:“方兄弟有所不知……太平贼和城中势力僵持,还有三番两次的夜袭,让城中大户武者力量损失不小……”

    “如今,城中大户不肯再继续出人,这个缺口只能官府补上,可官府方面如今有些武力的,就只剩下我们这些捕头衙役了……”

    “原来是这般。”方锐点头。

    覆巢之下无完卵。城中大户,应该也有顾全大局,愿意出人的,可其他大户不愿意,事情就僵住了。

    我出人,你不出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是有一家领头羊,压下不服,做到一定程度上的公平,这还好……可,常山县却是有两大家族啊!’

    不用猜都知道,那些大户之间,矛盾重重,相互忌惮,防备……尤以两大家族:林、夏两家最甚!

    总之,如今的城中局势,很微妙。而江平安这般衙的役捕头,就成了大户斗争的牺牲品……

    “那城中治安……”

    “如今,城中哪还有什么治安?无非是收尸洗地的活儿,换上一批壮丁,也能干。”

    江平安叹息着摇头。

    这时,老黄酒温得差不多了,他也不客气,端起酒壶给方锐倒上一碗,又给了自己来了一大碗。

    哗啦啦!

    琥珀色的酒水溅落碗中,浓郁的香气随之逸散出来。

    若是往日,江平安必然要赞叹一声好酒,细细品咂,可今日,却没这个心情,对着碗直接闷了一大口。

    咕咚!

    一大口老黄酒入腹,他长长吐出口气,捻过一颗炒黄豆,放嘴中慢慢嚼着,好一会儿无言。

    “江兄,可能躲得过去?大不了,舍了这身官皮,不要了!”方锐端起酒碗,也没喝,轻轻晃荡着。

    他不是捧高踩低的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两人间的情义,是一件件事处出来的。

    即使江平安丢了衙役这个身份,对待对方的态度,也不会改变。

    “有这句话,就说明,我没白交方兄弟这个朋友,可……躲不过去的!”

    江平安摇头:“我在官府挂了名的,真要躲了,来的就不是板子,而是刀!”

    “那收买呢?我这里还有些银子。”

    方锐可是知道,这常山官府烂到了骨子里,只要有钱,什么事情,都可以通融。

    “也不行。”

    江平安再度摇头:“这次监督执行的,不是官府,而是大户……我们不去,他们就要出人,那些大户执法起来,怎么可能手软?”

    与官府不同,只要银钱足够,执法权力都敢往外卖,大户可是给自己干活,监督起来必然严苛。

    也不是说没有空子,可极难走通,至少江平安没办法。

    方锐……也不行——除非暴露六品实力,那倒是有一定可能,可太得不偿失了。

    “这是非去不可了。”方锐皱眉。

    “是啊!”

    黄昏的光线明暗交替,江平安的半边脸笼罩在阴影中,缓缓开口:“有时候,我就在想,这城啊,若是破了,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这话就有些犯忌讳,他本不该说的,可喝了些酒的醉意,心中的愁闷,还是让他说了出来。

    ——当然,敢对着方锐说,也是一种交心的体现。

    “确实。”方锐颔首。

    城破,对大户来说,自然是大大的坏事;可对江平安这般的捕头衙役,若是城破,没了约束,处境反而要稍好一些……

    ——太平贼的清算,也不大可能落到他们头上,君不见:即使改朝换代,底层小吏也大多是同一批人。

    对底层百姓……

    如今,他们已经是朝不保夕。可摇摇欲坠的秩序,也是秩序,总比没有秩序的好。

    不过,城破后,固然是一场大劫,可过去了,大概就要稍微好过一些。

    长痛和短痛,倒也说不准,对底层百姓哪个更坏一些。

    砰!

    两人碰了下碗,喝着酒。

    醉意袭来,将胸中负面情绪放大,江平安有些失态:“……方兄弟,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来,我巡街时,外面有多乱,普通人家有多惨……”

    “……死人太多了……妇人、稚童……有的和我家牛墩差不多大……”

    他指着自己胸口:“看着心里窝屈……可我管不了,不敢管啊……去了城头,也算是个痛快,也好!也好啊!”

    “江兄……”

    方锐看着江平安脸上不加掩饰的疲惫,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太平贼和城中势力僵持……

    他还好,方薛氏、三娘子、囡囡、方灵,在他庇护下,也还行。

    可其他人家,普通百姓,甚至如江平安这般的衙役捕头,就被拖得满心疲惫,不只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

    ——许多惨象,哪怕不波及自身,仅仅看着、目睹,也是一种折磨。

    ‘世上的事情,并非都能痛痛快快有一个结果……这般没有定期的等待,许多时候,比尘埃落定的坏结果还让人煎熬……’

    “……方兄弟,我自己……也就罢了……如今,只有一件事放不下……我若有万一,伱嫂嫂,还有你侄儿、侄女,就拜托了……”

    这是几乎是交代后事了。

    江平安不是没有其它朋友,可相处下来,却还是觉得方锐最可靠,最有人格魅力。

    这不是开玩笑——方锐穿越而来,待人处事,骨子里就带着平等的观念,不卑不亢,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

    当初,三娘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才对方锐降低警惕,后来,慢慢喜欢上……

    “江兄如此信我?”

    “信,怎么不信?”

    江平安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一双招子,看人还是有些本事的,方兄弟处事……小心谨慎了些,可没有害人的心思……也不说大话,对朋友,信重承诺,只要应下的,基本都做到了……”

    ‘我竟有这般好?’

    方锐摇了摇头,面色慎重了些,开口道:“江兄若出事,嫂嫂,还有两个侄儿,我尽力照看……也只是尽力,更多,却不敢保证……”

    “哈哈,方兄弟还是如此坦诚……尽力即可,若真的事有不协,那就是天意……”

    江平安紧紧握着方锐的手腕,晃了两下:“谢过了!”

    “方兄弟,多余矫情的话我也说不出来……都在酒里!”

    他举起酒碗。

    砰!

    方锐和江平安碰了下:“江兄福运高照,未必用得上我这个后手,此事,或许有转机,也未尝可知……”

    “那就承方兄弟吉言了。”江平安说着,一仰脖,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显然只是将这当做了吉利话,没太信。

    “喝酒!喝酒!”

    见状,方锐也没再说什么,端起酒碗,同样闷了一大口,心中微动。

    他是真想做些什么,不仅是为了江平安,更是为了自己。

    ‘如江平安这般身份,都必须上城头……若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似我这般的闲散武者,未必还能苟得住……’

    这是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实实在在的问题!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方锐心中暗叹了声,下定决心。

    这时。

    滋啦啦!

    厨房中,炒菜的热油下锅,一股诱人的浓香被激发,逸散开来,这院子中都能闻到。

    方锐被勾起了馋虫,起身去厨房:“娘、三姐姐、江嫂嫂,晚饭做好了么?要不,先弄些炒好的菜过来,给我们下酒?”

    “还有最后一个炒豆芽……蘑菇炖鸡、腊肉炒干野菜、炖鸡蛋羹,都已经做好了,你们先端去吃……”

    “也不用,拿碗分出一些就行……那边四个小不点,别躲了,过来,擦擦口水了,这些你们拿去,分着吃吧!”

    ……

    一顿丰盛的晚饭过后。

    方锐提出,让江平安照看一下家中,自己出去有点事。

    江平安虽然奇怪,却也没问,痛快答应。

    他酒量还行,比方锐都不差多少,从前,还和方锐比着装醉,互相演戏。

    之前,也说是一醉方休,可江平安这人,心中还是有数的,知道明天要上城墙,没真的喝得酩酊大醉,醉到明天——那是找死。

    让方薛氏、三娘子、江嫂嫂一行人进了地窖,方锐还把朴刀暂借给了江平安。

    随后,他又搬来巨石,堵上地窖入口,这才放心出门。

    地窖外的巨石是一道防线;江平安是一道防线;还有近日来方锐在这一片的威名,震慑地痞流氓不敢来,也算是一道隐性防线。

    这般三层防护,再加上方锐不会出去太久,安全性还是很有保障的。

    ……

    夏府门外,连绵的火红灯笼,映照得一片亮堂堂。

    嗖!

    突然,一块木板射来,撞击在大门上,发出一道清亮的声音。

    吱呀!

    老门房开门,狐疑地出来看了看,捡起掉落地上的木板,一看之下,顿时脸色大变。

    他扭身就跑,因为太过焦急,心神大乱,被门槛绊倒,可爬起来,连灰尘都顾不得拍,就继续往里面跑。

    黑暗中,葛布蒙面的方锐深深望了夏府一眼,飞快离开。

    对那门房的反应,他并不奇怪。

    那木板,也只是一块普通的木板,可……

    上面,却有方锐手指为笔,以劲力写下的铁钩银画的九字:‘林家欲献城,联贼诛夏!’

    ……

第51章,樯橹

    夜风呼啸,吹动穹霄之上的乌云,遮蔽明月,阻隔月华,让无边的天幕蓦然一黯。

    就在这般的夜色中,方锐从夏府外离开,飞快返回。

    空气中,腥甜的血腥味夹杂着腐臭,时而响起打砸的声音,还有:惨嚎声、哭泣声、狰笑声……

    道路两旁,大多门扉紧闭,透过门缝,可以察觉到一双双紧张的视线;有的门户大开,其中传来喝骂、惨叫的声音……

    街头巷尾,阴影处,有三五成群,结伴游荡的黑影……那是披着人皮的兽。

    方锐疾步快行,没有半点停留,径直向着甜水井胡同而去。

    直到——

    路过一户大开着门的人家。

    一伙儿七八个地痞流氓从里面出来,其中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大多衣衫不整,各自拿着砍刀、木棒、削尖的竹竿等武器。

    “小子,说得就是你,也是同行吗?过来!过来!”其中有人招手。

    “收获咋样?来,给兄弟们开开眼!”说这话是个嬉皮笑脸的瘦高个儿。

    “脸上的东西摘了,给爷看看!”这是为首的络腮大汉,手上提着把砍刀。

    ……

    没错,他们准备黑吃黑,或者说……打劫!

    如今,单打独斗已经过时了,这些地痞流氓、毛贼,都学会了拉帮结派,成群结队,或者干脆就是部分帮派人员串联。

    ——他们彼此壮着胆子,互相打气,四处祸祸,同样,这般也可以减轻罪恶感。

    是的,就是这么奇怪,一个人做坏事,可能会心虚,但一群人做坏事,很大程度上就不会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抱团可以增强武力。

    这七八个人,狐朋狗友一伙,入品武者都能干掉;一般的八品武者,也要忌惮无比,暂避锋芒。

    但,这不包括方锐。

    “让开!”

    他皱了皱眉,声音冷淡。

    如非必要,方锐并不想动手,因为会耽误时间——对他来说,尽快回去,确保甜水井胡同那边没事,才是重中之重,其他一切……皆是次要。

    可这群地痞流氓哪会听?

    难得遇到落单的同行,不黑吃黑,狠狠宰上一笔,怎么对得起他们的恶名?

    至于能不能打得过?

    简直搞笑!他们八对一,还各有武器,反观对方孤身一人,赤手空拳……

    实在想不出,这局怎么输?!

    “哟,小脾气还挺冲,爷帮你治治……给我上!”

    为首的络腮大汉一挥手,其他人纷纷上前了,呈扇形包围过来。

    显然,这群地痞流氓打群架很有经验。

    “何必找死?!”

    方锐瞥了眼后方,以他的敏锐感知,自然能发现后方巷口另有一波正在观望的的地痞流氓。

    前狼后虎?

    不,土鸡瓦狗!

    ‘无论前冲,还是后撤,都总要打一场……这是避不开了。那就……杀!’

    方锐心中冷然,劲力灌注双腿,纵身一跃,整个人如大鸟一般飞起,跃上胡同墙壁。

    在这群地痞流氓震惊的目光中——

    哗!

    一蓬石灰粉抛落,漫天灰白遮蔽了视线。

    紧接着。

    方锐反手取出一把铁钉,以劲力掷出。

    嗖嗖嗖!

    破空声响起,伴随着一片惨叫。

    ——没错,就是普通的飞钉,也没有什么技巧、准头,纯粹就是数量多,然后,因为劲力,速度极快。

    可这就够了!

    等石灰粉落下,现场,三人直接命中要害,身死;四人包括为首的络腮大汉,受伤轻重不一;只有一人躲过一劫。

    而就在视线澄清的刹那,方锐已是纵身跃下,径直杀向为首的络腮大汉。

    ——倒不是他不想站在墙头,远远地抛钉子,而是抛铁钉准头不够,远不如亲自动手来得快。

    至于对方小手段暗算?

    以方锐的中品实力,劲力加持下各项属性超出人体极限,根本不是这些普通人能暗算的。

    “死!”

    为首的络腮大汉一只腿受伤,自知逃不掉,心下一狠,正面迎向方锐,一刀砍出。

    在生死危机下,他激发出身体潜能,砍出了平生最快、最狠的一刀。

    可没等兴奋之色出现在脸上……

    便只见:方锐如鬼魅一般,躲开了去,来到他身旁,劈手抢过砍刀,反手一刀。

    噗嗤!

    人头滚落。

    方锐动作不停,返身一刀一个,将另三个受伤的地痞流氓砍死。

    “鬼啊!”

    只剩最后一个完好的地痞流氓,大叫一声,扭头就跑。

    可哪能跑得过方锐?

    很快被追上,亦是一刀砍了。

    整个战斗干脆利落,仅仅十几个个呼吸,八人全灭。

    方锐提着染血的砍刀,向后方望去一眼。

    那冰冷的眼神,让后方巷口的另一波地痞流氓,齐齐脖子一缩,只感觉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咕咚!

    其中一人狠狠吞咽了口唾沫:“狠人!绝对的狠茬子!幸亏刚才没过去……”

    “我TND,这是……中品武者?!”这是个有眼力的,瞪大眼睛,如同见了鬼。

    “还看什么?跑!”这波地痞的头领先跑为敬。

    “我艹,头儿,等等……”

    ……

    方锐只见:后方那波地痞流氓,一个个如同被狗撵着似的,争先恐后、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也没去追。

    还是那句话:这些小角色,不值得浪费时间。

    “走了!”

    方锐提着染血的砍刀大步向前,直奔甜水井胡同而去。

    夜风烈烈,吹动他蒙面的葛布飒飒,却冲淡不了身上那股慑人的煞气,所过之处,人鬼退避。

    ……

    返回甜水井胡同。

    方锐手上已经没了砍刀——找地方藏了,身上血腥味也散得差不多。

    他揉了揉脸,挤出个笑容,让自己看上去面目柔和些。

    径直来到地窖,搬开巨石。

    “没事吧?”方锐问道。

    “没事,有方兄弟你的威名震慑,这一片地痞流氓都不敢来……哪能有什么事?!”

    江平安摇头笑道,因为明天还要上城头,和方锐聊了两句,就带着江嫂嫂、牛墩、小豆芽,匆匆告辞。

    与方薛氏、三娘子、囡囡、方灵一道回屋。

    屋内火光亮起,有了人气,便有了温度,方锐看着安好的四人,目光一点点变得柔和。

    洗漱,各自回屋。

    方锐还是和方灵、囡囡一起睡,讲了一会儿故事,哄睡两个小丫头。

    随后。

    他双手枕在脑后,盯着房梁,复盘,再次推衍确认自己操作可能带来的影响。

    ‘今晚,我将那块木板送去夏家……劲力刻字,展现中品武者的身份,这就是对话的底气!撬动局势的杠杆!’

    若是换个普通人,乃至八品、七品武者,跑到夏家说这话,人家都不会太重视,反而会以为是其他大户,或者太平贼的弃子,耍弄诡计。

    可一个中品武者,半只脚迈入常山县顶层的大人物,说话分量就大不相同了。

    ——整个常山县,中品武者都是有数的,每一个都赫赫有名,即使去往林、夏两大家族,也能一定程度上平等对话。

    哪怕在城外太平贼中,也是大头目之类,每一个都被城中势力的眼线盯着,基本不大可能混入城。

    “所以,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中品武者,不管是和林家有仇,还是出于别的什么企图,传递这般消息,都有一定的可信度。”

    “而这个消息若是真的,林家献城,放太平贼进来……贼兵入城后,可是要吃肉的,出于千金买马骨的考虑,也不好动林家,那该动谁?”

    不言而喻,必然是杀夏家这头肥猪!

    那般后果,是夏家绝对无法承受的。

    “那么,夏家收到我的‘提醒’,会如何做?”

    趁着城没破,和林家火并?不太可能,真要来说,夏家其实比林家稍弱。

    “林、夏两大家,族中最高战力也就中三品,只是不知是五品,还是四品……我听说,夏家老太爷年龄更大,相对劣势……这就意味着,更容易行险……所以,我才选中了夏家……”

    “在我看来,夏家最可能的做法,是抢先一步,献城太平贼,反卖掉林家!”

    这是极有可能的!

    “如果我没猜错,林、夏这般的大家族,早就在考虑后路,和城外的太平贼有着一定联系……”

    当然,城外的太平贼也有山头,他们联系的未必是同一伙山头的人……而且,这般消息绝对保密,林、夏两家彼此都不知道各自的进展……

    方锐的做法,就如同给夏家联络太平贼的进度,添了一大把催化剂。

    “夏家若如我所料,献城于贼……到时,太平贼入城,江兄自是不用再上城头,如我这般的闲散武者,也不用再担心被大户拉壮丁……甚至,可能得到爹的消息……”

    退一步讲。

    即使不如方锐所料,夏家不信他的‘提醒’,也会在心中扎下一根刺,等局势进一步恶化,就可能爆发。

    至于,夏家将木板给林家看,以示自己没有异心?

    夏家只要不蠢,就不会那般做。

    即使做了,林家会信吗?不会,甚至,心中可能更加猜忌夏家,做出过激举动,先一步弄假成真。

    “这就是黑暗森林,只要开启了猜疑链,否认都没用,最终结果,必然是以一方倒下为结局。”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林家、夏家,我落子了,接下来,就看伱们怎么应对吧!”

    方锐点了火就跑,接下来,不过是静待演变。

    反正无论哪种可能,他都有赚无赔。

    “关键是……惠而不费。林、夏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皆在我的小本本上,这次,就看能打掉哪个?”

    “更大可能,是林家遭殃……”

    方锐眼中浮现出一抹期待:“或许,不日之后,就有给那位林三公子拉清单的机会……”

    思绪翻飞。

    他也没了睡意,干脆坐起身,提炼之前战斗消耗的劲力。

    不多时后。

    劲力恢复圆满,可代价是:方锐脸色苍白,如同大病一场,并且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去弄些吃的。’

    方锐下床,轻手轻脚出门,来到外面厨房,生了火,热一些晚上的剩饭剩菜。

    就在饭菜香气开始逸散的时候——

    “锐哥儿?!”三娘子披着衣服出来了。

    她鼻子灵,嗅到了外面香气,联想到上次方锐打虎爷回来的情况,猜着可能是方锐饿了,就出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锐哥儿,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三娘子关切问道。

    “练功饿的,没事……”

    “怎能没事?我给你多热些饭菜吧!”

    三娘子心疼地在一边帮着,有心灵手巧的她帮忙,很快饭菜热好。

    盛出来:一大碗面条,还有晚上热的腊肉炒木耳、炒豆芽、鸡骨架,腾腾冒着热气。

    方锐大口吃着,填饱了肚子,才能感到充实。

    三娘子就在一边,一只手撑着下巴,微歪着脑袋,满足地看着,一双秋水明眸中满是爱恋、倾慕……

    “三姐姐也来一口!”方锐喂过去一块蘑菇。

    “我柳条刷过牙的……”

    “没事,等会儿再刷一次就是……啊,三姐姐,张嘴!”

    “好吧!”三娘子羞涩地张开莹润的如樱桃一般的唇瓣,小巧粉嫩的粉红色舌头一卷,将蘑菇吃了进去。

    方锐呆了一下。

    “锐哥儿,想什么呢?”

    “没……”

    方锐摇摇头,摆脱一些少儿不宜的想法,再给三娘子喂了一块腊肉。

    “锐哥儿,你也吃。”

    三娘子拿起一双筷子,也给方锐夹菜。

    她心中是感动的,在这个时代,绝无另一个男儿,能如方锐做到这般,亲手给自家女人喂饭……

    这般的相处,这般的温情,完美满足了三娘子少女时代对夫妻间相敬如宾的幻想。

    我生君未生……恨不相逢未嫁时。

    在三娘子倾慕、喜爱的目光中,方锐同样无比满足,感觉心灵被巨大的温暖所包围。

    你一口,我一口,两人很是腻歪……

    这种如谈恋爱的感觉,三娘子很是享受……

    方锐同样也是,只是某一个刹那,恍然回忆起前世大学时,和女友在出租屋运动后,大半夜吃泡面……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昏黄摇曳的火光下。

    方锐、三娘子互相喂着,小声说着私房话,两人影子依偎在一起。

    饭后,饱暖思……

    方锐一把抱起三娘子,去了一间空房间。

    ……

    半途,方薛氏出来了。

    ——这般乱的世道,她自然也睡得轻,发现三娘子人不见了,担心出来找,然后就……

    方薛氏狐疑地听着那隐隐约约的声音,循声找到这间屋外,耳朵趴在门上听了听,旋即脸上一红,啐了一声,回屋去了。

    方锐耳朵灵,分出一些心神注意着外面,自然听到了那道啐声,然后,激灵灵颤抖了下……

    ……

    半夜。

    方锐在城门方向的喊杀声中惊醒,看了一眼旁边因为疲惫,睡得很是香甜的三娘子,在她脸蛋上亲了下,披着衣服,轻手轻脚起身。

    不同于以往的虚惊一场,他知道:今晚,太平贼是真有可能破城的。

    出门,来到院中,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汇聚成潮……

    彼时。

    大风吹走了乌云,万丈月华如水银掷般倾泄,映照得整个常山县城一片亮堂堂。

    院子中。

    方锐负手而立,望着那一轮皎洁明月,蓦然想起一句诗: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

    给各位大佬汇报一下成绩:首订,我这边看到的是5900,均订……5500。大概有不少大佬只订了第一章……

    说实话,相当出乎我预料了,给各位支持的大佬鞠躬。

    说好的均订超3000后,每1000加更一大章4000字,注定的两更应该是没跑了,我不会赖账,但,那啥,没存稿,等周末,也不一定是这个周末,下个,或者下下个……要看状态……各位大佬莫催啊,我一定会加的,也不会故意请假补更糊弄人……

    拂尘大佬告诉我,至少日更5000字,才能保证相对正常的流量供给,所以,我决定尽可能拼一拼……日六千不太行,下班晚七点半到晚上十一点半,真码不出来六千字……五千……我也不知道行不行……

    我尽量写,尽我最大能力去写,也不会卡着4000的字数,多200、400,还是600、800字,能写多少写多少……

    最后,再次感谢各位大佬的支持,九十度鞠躬!

    ……

第52章,何求

    虞国世宗三十二年,南境三州大旱,流民四起……十月,李玄通兵围常山城……城中大户夏家为内应,夜开城门,县城因此而破。

    ……

    城门方向,喊杀声、擂鼓声……惊天动地。

    “城破了!”

    “贼军打进来了!”

    “夏家反水,献城……”

    ……

    这般的惊惶的喊叫声,如潮水一般向城内扩散,引起巨大的混乱。

    原本还在勉强维持秩序的部分衙役、捕快、打更人,在这般声音中,不约而同一哄而散。

    ……

    夏家,正堂。

    “老太爷,那贼人误我夏家!”

    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男人悲愤道:“……根据太平贼的反应来看,恐怕,林家并无献城的打算……”

    “是啊,那给我家递送木板之人,分明是想借刀杀人!”

    “我看这必是贼军的诡计……”

    “其心可诛!”

    ……

    咚咚!

    端坐上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带着皱纹、身穿华丽绸布的老翁,这时手中的漆黑龙头拐杖一敲,顿时,满堂鸦雀无声。

    此人正是夏家老太爷。

    外表看去,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老翁,可若是有武者高手在这里,必然会注意到:此人太阳穴鼓起,呼吸悠长,心脏跳动、血液流动的细微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节奏感,恍如潜雷,不动则已,一动势必是天雷地火。

    “咱夏家已献了城,投了义军,那就是义军的人,以后,什么贼军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夏家老太爷一锤定音,将此事敲定:“而且,这也未必是坏事……至少,目前不是……稍后,都随老夫一道去迎接玄通大将军……”

    既然夏家已经上船,就下不得了,他人老成精,自然知道这般时刻,最忌讳首鼠两端。

    “是!”

    堂下众人齐声应诺。

    无论此刻,他们心中各是什么想法,都纷纷压下,下意识遵从夏家老太爷的决定,这是对方积年的威望。

    “当然,”

    夏家老太爷声音顿了下:“那个送来木板之人,慢慢查……若真是义军的人,也就罢了……”

    “若不是,而是其他人……”

    咚!

    他一拐杖敲在地上,脚下实木地板应声粉碎:“杀无赦!”

    这般冰冷的声音,让堂下的夏家众人,齐齐心头一凛。

    ——随着老太爷年岁渐大,他们已经很少见到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了,可见,那耍弄诡异的奸猾小人,是将老太爷气到了何等程度。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

    林家。

    “好好好!那老匹夫,下手够快!够果断!”林家家主林雄一掌拍在黄花梨木的桌子上,让整张木桌瞬间四分五裂。

    此人脸色红润,眼睛狭长,是个四十多岁中年男人,一双眼睛尤为明亮,仿佛闪烁着熠熠精光。

    下方,林家嫡系齐聚这里,各个面露苦色,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气氛极为压抑,好如天塌了一般。

    “家主,这可如何是好?”有人惊慌问道。

    “是啊,夏家突然抛开咱们献城……等太平贼入城,怕是要寻咱家的晦气!”有看得明白的人。

    “也不一定,大不了割肉……”还有人心存幻想。

    ……

    “慌什么?!”

    林雄沉喝一声,让下面人安静下来,怒容收敛,脸上线条变得刚硬,有条不紊发号施令道:“咱们林家,迅速转变态度,动用所有关系网,全力攻略太平贼……不,义军的关系……不要小家子气,做好割肉的准备……”

    “另一方面,做好最坏的准备……”

    他一一吩咐下去。

    听闻家主这般安排,下方林家众人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心中皆是一个咯噔,各个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

    角落处,林三公子林枫的脸上,同样是愁云密布。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如今,林家落得这般处境,一切起因,皆是因为前些日子他的一场巧取豪夺……

    ……

    ‘城破了’、‘太平贼进城了’,这般喊声,如潮水一般,向四面八方扩散。

    江平安从睡梦中惊醒:“城破了?!”

    他定了定神,腾地一下从床上翻身坐起,匆匆披上衣服,趿拉着鞋,就往院子中跑。

    到了外面,那般叫喊声更加清晰了,好如山呼海啸。

    “破了?!城真的破了!”

    江平安喃喃着,怔了一下后,突然开始放声大笑。

    他当然有笑的理由!

    对个人来说,城一破,自身处境就安全了,再无需顾忌朝廷方面,上城头和太平贼拼命。

    而且……

    在这般最乱的时候,凭借着往日的人脉关系,打点一番……若是操作得当,不仅能保住这身官皮,甚至,往上升上一升,都不是不可能……

    这并非痴人说梦!

    以往的时候,城中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太平贼来了,天翻地覆,阶级更替……

    正是鱼龙翻身的最好机会。

    如江平安这般的人,会做人,会钻营,有人脉,只要不是时运太背,在哪般世道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若是遇到这般天变的机缘,更是可能同风而起!

    “只有一点,这城破得太巧了,太急了,突如其来,就好似……专门为我准备的一般……”

    不知为何,江平安突然想到昨夜方锐外出,这一刻的直觉告诉他:城破,和方锐有关!

    当然,这般‘荒诞’的念头只是一闪,就被自我否决。

    “我真是魔怔了!”

    江平安拍着额头:“这怎么可能是方兄弟的手笔?他不过是一个普通武者,八品,撑死了七品,如何能左右城中局势?”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认为,交好方锐,是他这辈子所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就在这时——

    咚咚咚!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老江?!”

    ……

    “真的城破了啊?!”

    方锐喃喃着,听着外面巨大的动静,揉了揉眉心,将心中那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掌控一切的感觉,抛到脑后,重新恢复冷静。

    “骄傲自满要不得,小心谨慎、虚心自省,才是苟命长存之道。”

    “再说,这常山城本就摇摇欲坠,夏家或许也早就有献城的打算……我在这其中真正起到了多少作用,犹未可知……”

    “不过,不管如何,总算是成了,林家多半会完蛋……只是,”

    方锐叹息一声:“最乱的时候也到了啊!”

    往日,太平贼和城中势力僵持,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算是长痛;如今夏家献城,最乱的时刻到来,可过后就会稍好些……算是短痛……

    虽说长痛不如短痛……

    “但,我还是在一定程度上,代替城中万民做出了选择!”

    方锐压下心中的一些愧疚,冷硬下心肠:“在这世道,众生皆在争渡,不是力争上游,就是被时代的大潮裹挟着向前……”

    这一刻,他想起了柳树胡同那些邻居:被抓上城头的长林叔、满堂叔,出城避难,却极大可能被太平贼抓去蚁附攻城的枣槐叔、福泉叔、白石叔……

    “比起身不由己的那些人,不知道何时风来,风从哪边刮来……我更想,把握主动,掌控自己的命运……”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也只是想活着,带着家人亲朋,好好地活下去啊!”

    若是再来一次,方锐也不会犹豫,必然还是会做出这般选择。

    “锐哥儿!”

    这时,三娘子起来了。

    方薛氏也差不多先后从屋里出来。

    “兄长!”

    “阿锐哥!”

    就连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都被吵醒了,手拉着手来到门外。

    “都起来了啊?”

    方锐回首,温和地笑了笑:“没事,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的吗?城破了,也就那样,我会守护好你们的……”

    ……

    如方锐所料,常山县城到了最乱的时候。

    城中的地痞流氓、毛贼,成群结伙,如蝗虫一般齐齐出动,明火执仗地砸门破门,奸淫掳掠。

    对他们来说,这般最乱的时刻,就是最好的时刻,一场盛大的饕餮盛宴,正等待着入席……

    甚至,不仅是普通人家……这把火越烧越旺,终究,还是烧到了大户身上。

    那些等待多日,有实力、有野心的闲散武者,也纷纷出动,如饥饿多时的下山猛虎,露出了爪牙……

    当铺、钱庄,还有一些力量不强的大户……都是他们的目标!

    即使如林、夏这两家,常山县城中最顶尖的两大户,也有头脑发昏的闲散武者闯入,可没多久,就是变成尸体被丢出……

    没了城墙,两大家族斗不过太平贼,这不假,可镇压城中的闲散武者,还是不成问题的。

    当然,在这般时刻,如林、夏两家的力量,也只能独善其身,保护好老巢……仅此而已。

    除了这些特殊的极少数地方,常山城其余各处,处处皆乱。

    街道上,到处是逃跑的、哭喊的、打劫的……还有被戾气冲昏了头,放火的……

    从高空俯瞰,整个常山城,星罗棋布的火光跃动,与漆黑的夜相互侵蚀,血与火,红与黑,在哭泣声中滔滔席卷……

    若是将视角拉下,便可看到:那每一处火光中,都映照出大片狰狞的面孔、扭曲的影子……

    宛若人间地狱。

    ……

    甜水井胡同,方家这处院子。

    或许是压抑久了,在这最乱的时候,前些日子,慑于方锐威名的地痞流氓,自发纠集了十多人前来找回场子。

    “里面的人,给我滚出来……”有人砰地一脚踹上门。

    “这里住的小子,姓方是吧?听说你很狂啊,来来来,出来让大爷们看看!”话语中满是痞气。

    “入品武者?我呸,算个鸟?!现在,还不是成了缩头乌龟?”这是心怀嫉妒的。

    “说得没错,缩头乌龟……哈哈哈哈哈哈!”

    “我数十个数,再不开门,就放火了啊!”

    ……

    “娘、三姐姐,伱们带着灵儿、囡囡进去……放心,没事的,很快就好。”

    方锐目送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进屋,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神色冷然。

    “为何偏偏要来找死?!”他喃喃着,大步去往前院。

    “十、九、八、七……三……”

    就在外面的地痞流氓数到‘三’的时候——

    咔嚓!

    前院的大门,轰然洞开。

    然而,没等这群地痞流氓脸上露出喜色,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眼睛瞪大,脸上的表情瞬间化作了惊恐!

    “起!”

    方锐化身人形抛石机,将前院门边囤积的巨石,一块块点着人头砸了过去。

    什么叫做‘力拔山兮气盖世’啊?!

    因为这石头够大,根本不需要太大的准头,擦着即伤、碰着即死……

    轰!轰!

    眨眼之间,为首的两三个地痞流氓就被砸得血肉模糊,身躯变形。

    “我艹,这是你们说的入品武者?坑死人了也!”

    “啊,别砸我!”

    “好汉饶命!”

    ……

    一片惨叫声后,战斗进入了垃圾时间。

    除了被砸得血肉模糊、身躯变形、直接死翘翘的不算,方锐提着朴刀出门,将受伤的补刀,逃跑的追上直接砍了……

    这边巨大、凄厉的惨叫声,震慑得远处许多地痞流氓都不敢过来。

    整个过程,也不过二三十个呼吸。

    说实话,也就是地形限制,不好施展,方锐不太好冲过去乱杀;又怕被人联想到,不敢用石灰粉、铁钉……

    不然,战斗能结束得更快。

    随后。

    方锐处理了十几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扔得稍远一些,省得膈应人。

    这才返身回屋。

    “娘、三姐姐,还有灵儿、囡囡……放心,那些人已经被我打发,没事了。”

    方锐神色轻松地坐下,也没提血腥的战斗过程,转移话题道:“如今,太平贼进城,主导常山县城已成了定局……”

    “以后,咱们就不能称‘太平贼’了,要变换称呼,改叫‘义军’,可不要说漏嘴了。”

    “晓得的。”

    方薛氏、三娘子都是认真点头,记下了后,又再次叮嘱两个小丫头。

    刚坐下没一会儿。

    咚咚咚!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又有人来了。”

    方薛氏、三娘子心中一紧,就连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都是身子颤抖了下。

    “没事的,应是江兄他们……娘、三姐姐,你们看着俩小丫头,就在屋里待着,我出去看看。”

    方锐交代一声,去往前院。

    开门。

    果然是江平安,还带着江嫂嫂、牛墩、小豆芽,只是,除了他们外,还有另一个身穿官服、貌不惊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

    方锐观察敏锐,一眼就注意到:这人双手骨节粗大,色泽黝黑,宛若精铁。

    显然,是个习武之人。

    “这位是?”他问道。

    “方兄弟,这位是黄捕头……”

    江平安面上不显,眉眼间却带着一抹苦色:“我要去守卫县衙,将你嫂嫂、侄儿、侄女带过来,想请你帮忙照看一下……”

    “黄捕头,可否容我和方兄弟单独交代两句……”他看向黄捕头。

    “老江,你搞快些!”

    黄捕头有些不耐烦地摆了下手。

    ‘这个时候,去守卫县衙?!这不是四九年加入国军么?江兄怎会如此利令智昏?莫不是……被逼的?!

    方锐暗忖着,表面却不动声色,跟随江平安去往一边。

    “江兄,这怎么回事?”

    武者听觉敏锐,这个距离,刻意压低声音也没多大用,故以,他只是模糊问道。

    江平安也知道这点,嘴上说着话,暗中却在使眼色:“……县衙危难,黄捕头忠心耿耿,我岂能落后?黄捕头可是八品武者,有他带领……”

    ‘果然如我所料,另有隐情,江兄是为那黄捕头所逼迫……’

    方锐心中一动,迅速从江平安的话中,提取出两点关键信息:一、这黄捕头是朝廷死忠;二、此人是八品武者。

    “……咱们兄弟齐心……你嫂嫂、侄儿、侄女,就拜托了……不知方兄弟,可能为我照顾好?”

    江平安说着,右手隐蔽做了个竖切的动作——他背对黄捕头,倒也不怕被发现。

    显然,这话另有喻义,不是在问‘可能照顾好嫂嫂、侄儿、侄女’,而是在问:两人联手,能不能干掉这黄捕头。

    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若能做,就联手,干了这一票;若不能,他就只抛却幻想,舍身饲虎。

    ‘区区八品武者……’

    方锐微微点头:“江兄尽管放心!”

    “那就拜托了!”江平安眼中浮现出一抹激动之色。

    两人并肩过来。

    “黄捕头,交代好了,咱们走吧!”

    江平安说着,右手缓缓下移,摸向腰刀,就等着黄捕头转身,与方锐一同出手。

    然而,黄捕头却没有行动,径直看向方锐:“我看,你也是武者吧?何不一起去守卫县衙?”

    ‘一个死人,想得还挺美!’

    方锐心中一动,回拒道:“抱歉,在下并非官府中人,还有母亲、妹妹……需要照看……”

    “如果,我非要你去哪?!”

    黄捕头神色不善,喝骂道:“竖子是非不分耶?!先有国,后有家,身为我大虞之人,人人守土有责……”

    ‘板荡忠臣?若非你那官皮之内,精致的绸布内衬,以及腰间悬挂的上好白玉……我还就真信了……’

    ‘道德绑架?抑或者,想要照猫画虎,同样给我来一个武力逼迫?’

    方锐心中好笑。

    若非觉得膈应,他将那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扔远了些,不知道此人还敢不敢说这话。

    ——之前,方锐解决那十多个地痞流氓,事发短暂,前后不过几十个呼吸……当时,黄捕头正在江家,没看到这一幕,只是听到凄厉惨叫,可那些惨叫,吓唬别人还行,却吓不住他。

    这时。

    趁着黄捕头被方锐吸引心神,江平安悄悄退后两步,抓住时机,拔出腰刀,一刀砍下。

    武者听声辨位是一绝,正在和方锐说话的黄捕头脸色微变,身体本能地向侧旁一扑。

    嗤啦!

    这绝杀一刀,却未能尽全功。

    只是割破黄捕头的官服、内衬,在一道令人牙酸的声音中,划破如牛皮般的肌肤,在他背部,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好胆!”

    黄捕头龇了龇牙,回身一掠,躲开江平安又一刀攻击后,如蒲扇一般的大手抓出,如老鹰抓小鸡般,扼向江平安喉咙。

    这一握,足有数百斤巨力,狰狞的笑容已经出现在脸上,他仿佛看到,江平安被扭断脖子的一幕。

    然而,就在仅差分毫之际——

    咔!

    黄捕头的手被握住了,如被巨大的铁钳夹住,死死不能动弹。

    是方锐出手了!

    ‘这般大的力气……’黄捕头眼睛瞬间瞪大,本能地正要扭头,却被一脚踹翻。

    方锐提刀大步上前。

    “你、你……”

    栽了个狗啃泥的黄捕头挣扎了两下,竟没能从地上爬起,他只感觉:方才自己被踢中的地方已经失去了直觉,连带着浑身酥麻,提不起力气。

    “不要过来……站住……放肆……你难道,胆敢杀官不成?!”黄捕头又惊又惧,面目狰狞,大喝道。

    方锐没说话,来到此人身前,刀锋如匹练般掠过。

    噗嗤!

    人头滚落,黄捕头惊恐的表情凝滞在脸上,鲜血如喷泉一般迸射。

    “你还是官么?!”

    方锐抖了抖朴刀上沾染的血,看着黄捕头无头尸体,神色淡漠:“这城墙一破,人心尽散,官不再是官,民,也不再是民了啊!”

    ……

第53章,乱止

    无边的月华笼罩大地,夜风呜咽,如哭似嚎。

    甜水井胡同,院外。

    目睹方锐干脆利落一刀砍了黄捕头。

    江平安呆住了;另一边,还没进门的江嫂嫂低低惊呼了声,连忙捂住牛墩、小豆芽俩小不点的眼睛。

    江嫂嫂是为血腥的场面失态。

    而江平安……

    方才生死一刻,方锐拦住了黄捕头,然后……他一个恍惚,黄捕头就变成了尸体。

    快!

    太快了!

    方锐一抓、一踹、一刀,三招格杀了黄捕头,如大人打小孩、爷爷打孙子。

    要知道:黄捕头可是货真价实的八品武者!

    江平安记忆尤深,黄捕头曾激斗过一个悍匪,搏杀十几招后,成功将对方擒拿。

    可就是这般的强人,在方锐手中,三招就被格杀……哦,还有一招是为了救他,较真来说,杀黄捕头,方锐只用了两招!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江平安已经无法想象,方锐到底有多强!

    足足好几个呼吸,他才反应过来,咕咚一声吞咽唾沫,下意识爆了句粗口:“我艹!”

    “方兄弟,你怎么做到的?”江平安目光灼灼地问道。

    他是真想学习一下,方锐的战斗风格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流畅美感,好似艺术一般。

    哪怕能学到一分杀伤,三分潇洒,就心满意足了。

    “唯手熟耳。”方锐负手,淡淡道。

    江平安:……

    “开句玩笑……江兄,这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真要说,就是技巧、硬实力,两者的结合……”

    首先,精准抓住黄捕头的手腕,需要碾压对方的反应速度、力气;

    然后,在黄捕头心神受惊之时,狠狠一脚,踹在了对方穴位,虽然没有用上劲力,却有肉身的数百斤大力。

    这一下,将黄捕头踹得全身酥麻,提不起劲。

    最后,不逼逼,上前一刀斩杀……

    瞧,就是这么简单!

    “只要拥有碾压对方的反应速度、力气,然后,精通人体各个穴位,最后不逼逼,挥刀……”

    方锐轻描淡写地一摊手:“就这样,很简单的。”

    江平安:……

    他此刻的心情,就像心会手笨的学渣。

    脑子:我会了;手:不,你不会。

    “不说这个了……江兄、嫂嫂,外面乱糟糟的,风大,带着两个小不点,咱们快些进去吧!”

    方锐说着,提起黄捕头的尸首,就要远远抛开。

    “哎,方兄弟别扔,这可是好东西……”

    江平安阻拦着,正要开口解释。

    远处巷道,突然出现一条如一字长蛇般的连绵火把光芒,向这边游弋过来,显然,是成规模的军卒。

    “贼……不,义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江兄、嫂嫂,走,先进去!”

    方锐带着江平安、江嫂嫂、牛墩、小豆芽,返身进门。

    ……

    刚进门不久,门外就响起过兵的声音,那些军卒也没有停留,从门外经过,直奔城中心的方向。

    “应是去县衙的,来得好快……幸亏,没跟黄捕头去,不然……”

    江平安心有余悸地摇摇头,看向方锐,感激道:“方兄弟救了我一条命啊!”

    “是啊,多亏了……”嫂嫂也是在一边道谢。

    “小事。江兄、嫂嫂,以咱们两家的交情,何必说这些话?还是先处理了这个……”

    方锐扬了扬黄捕头的尸首。

    “呀!”

    江嫂嫂怀里的牛墩、小豆芽,俩小不点脖子一缩;江嫂嫂也是眼皮一跳,揽着俩孩子,下意识退后两步。

    “瞧我这脑子……”

    江平安一拍额头:“这东西血腥,方兄弟,要不就暂放在这前院?麻布盖着,也免得冲撞了大娘、妹子……”

    “也行。”

    放好黄捕头尸首,方锐带着江平安一家来到后院。

    江嫂嫂自是有方薛氏、三娘子接待,牛墩、小豆芽俩小不点也有方灵、囡囡两个玩伴。

    方锐、江平安两人,则因为身上的血腥味太大,也没进屋,就在院子中,大柳树下坐着详谈。

    “……我被外面‘城破’的喊叫声惊醒,正高兴着明日不用再上城头,然后,黄捕头就找来了,要我一道去守卫县衙……我又没吃饱了撑着,可没办法,黄捕头拳头大……我借口妻儿无人看顾,又说只有两步路的功夫,来到这边……”

    江平安苦笑道:“后来的事情,方兄弟都清楚了。”

    “原来是这般。”

    方锐颔首,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至于黄捕头的尸首,能作为进身之阶……我找些关系,打点一二,为方兄弟谋一身官皮还是不难的……”

    江平安看向方锐:“以方兄弟的实力,这次怕是能一举谋个捕头!”

    衙役,基本都是不入品,负责巡街一类的琐碎事;捕快,一般是九品,负责查案之类;捕头,捕快的头头,八品实力是硬性条件……

    如他这般的衙役,都能捞不少油水,更不用说捕快、捕头了。

    “去当捕头?!”

    方锐摇头,坚辞拒绝:“我是不会去做的……江兄,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官场那些蝇营狗苟……”

    或许对其他人来说,这是一块肥肉,可他真看不上,也不想掺和。

    对方锐来说,能苟着变强,那就一切最好,诸如此类的麻烦,避之唯恐不及——是的,在他看来,‘捕头’的差事就是麻烦。

    “反倒是江兄伱,用来正好……”

    “我?我用就太浪费了!我连入品武者都不是,即使拿来做进身之阶,最多也就谋个捕快……”

    “江兄着相了。”

    方锐摇头:“捕快这个位置,不大不小,又有实权,可操作性极强……反而,捕头就有些惹眼了……”

    “太平贼、官府,这两者间未必不会有反复……万一哪天官府打回来,也不大可能清算到一个小捕快……”

    “当然,风险不算太大,但还是有一些的,江兄可自己决定……不过,不管如何,我是不会用的。”方锐表明态度。

    话说到这个地步,江平安想了下,也不再矫情:“那……方兄弟,我就真拿去用了?以后你什么事,一句话……”

    两人闲聊着,夜风徐徐,吹动梢头柳条飒飒。

    如水一般的月光遍布院子,草木的影子倒映在月光中,如同水中晃动的杂草。

    正是: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

    里屋,昏黄的灯火跳动,透过窗子,可见方薛氏、三娘子、江嫂嫂等人朦朦胧胧的影子,从中传出低低的说话声。

    这是一方净土!

    外面。

    破门声、打砸声、惨叫声……响成一片,愈演愈烈,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最乱时刻。

    ……

    大约一炷香后。

    城中心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县衙已破!县尊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这声音中气十足,如若闷雷,半城可闻。

    ……

    “县衙破了?!这常山城,是真正落入义军手中了。”

    经过方锐提点,江平安也在有意识地改变习惯,将‘太平贼’、‘贼军’换成‘义军’,以免平日说漏嘴。

    “是啊!”

    方锐感叹:“义军攻破县衙,稍后,大概就会开始维持秩序,城中的大乱,要结束了……”

    以前,常山城是官府的常山城,自然越乱越好;现在,常山城是义军的常山城,自然要建立秩序。

    不如此,何以收拢民心?

    甚至,更黑暗些讲,之前城中太平贼细作带节奏,城破后大肆放任……等过后再治理……也未尝不是想营造一种前后对比。

    “这般时候,那些作乱的闲散武者、地痞流氓,若是聪明,就该收手了。”方锐站起身,负手而立。

    “话虽如此,可这世上,并非都是聪明人……”江平安摇头。

    “也是。正因为:这世上由聪明人、蠢人所构成,才有趣,才有变数,才有奇迹啊!”

    ……

    正如方锐所料,城外的混乱来到了尾声。

    一些看清形势的聪明人,纷纷撤退,如正午时候炽烈阳光下收缩的阴影。

    当然,这个世上,什么时候都不缺少蠢货……不少杀、抢、砸上了头,头脑发昏的地痞流氓,根本停不下来,反而因为那道声音,心中生出一股紧迫感,开始了最后的狂欢。

    于是,空气中回荡的惨叫声,愈发凄厉。

    只是。

    大趋势下,各般声音、四处的火光,还是在趋于稀疏。

    ……

    踏踏踏!

    外面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方锐、江平安来到前院,从门缝看去。

    只见:

    外面,大量胖瘦、高矮不一,队形稍散、精神头却颇为昂扬的兵卒,开始巡街,对还在游荡、作恶的地痞流氓,格杀砍头。

    这些人很好分辨,清一色戴着红头巾。

    当!

    还有一名提着铜锣的打更人,被刀架着,沿着街道叫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当!

    “县尊已死,义军已攻破县衙……”

    当!

    “玄通大将军安民令:杀人放火者死,伤人及盗掠者刑,暴虞苛捐杂税皆免……大家伙儿安心过日子啦!”

    ……

    ‘异界版的约法三章?!’

    方锐心头一动,听着外面的声音,感叹道:“那李玄通,是个枭雄啊!”

    ‘杀人放火者死’、‘伤人及盗掠者刑’,这是维持最基本的秩序。

    至于豁免苛捐杂税?

    城中普通人家,已经穷得榨不出油水,想收税赋也收不到,索性放弃,还能收拢一波人心……惠而不费的事情。

    “是啊,我看这李玄通,像是个能成事的。”江平安感叹。

    “这倒也也未必,成事与否,不但看顺境,还要看逆境……”方锐摇头。

    若是战事顺利,自然你好我好,一团和气;若是太平贼兵败,难保那李玄通不会一把火烧了常山城,裹挟流民。

    “这话有理!”

    江平安颔首:“不过,无论如何,咱们常山城,暂且是落在义军手中了,来日方长,慢慢看吧!”

    “方兄弟,我该出去了!打点关系,换身官皮,这事宜早不宜迟……”

    “江兄想好了?现在,外面乱象还未彻底结束……”

    “自是想好了。”

    江平安慨然一笑:“正是这般的将乱未定的时候,才好干这些阴私事……再者,城外已经有义军巡逻,恢复了一定秩序……我又带着腰刀……风险不大,值得一搏……”

    方锐心中暗赞了声。

    不说别的,就江平安这先人一步的觉悟,就不是常人可比。

    在他看来,江平安此事操作成功可能性极大,毕竟,太平贼也需要地头蛇配合,治理地方……还有黄捕头的人头作为投名状……再加上,有着人脉关系,上下打点,谋求一个捕快编制,并非难事!

    “既然江兄已有决定,我也不好不阻拦……稍等!”

    方锐进屋,不一会儿又出来,递过二十两银子的银钱:“江兄打点关系,怎么少得了这个?”

    “方兄弟……”江平安本能就要推辞。

    实在是:欠方锐太多了!

    “你我之间,不用讲这些,收下吧!江兄你若是成了,我也能沾光……”方锐强行塞了过去。

    江平安的人品,两人的交情,都不是虚的。

    再者,也可以看做一种投资……

    正如方锐所说的,江平安成了捕快,对他也有好处——实力只是一方面,总不能什么事,都用拳头解决,官面上的庇护还是必要的,还有体制的消息渠道……

    “好,咱们过命的交情,我就不言谢了……都记在这里!”

    江平安拍拍胸口:“你嫂嫂、侄儿、侄女,就劳烦方兄弟照看了,走了。”

    说完,他提着麻布包好的黄捕头首级,推门,大步出去。

    ……

    外面。

    在太平贼的巡视弹压下,城中各处乱象渐止,逐渐恢复安宁。

    ……

    不多时后。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是甜水井胡同的街长,领着两个太平贼,挨家挨户巡视盘问。

    方锐有江平安那里的关系,与这街长早就熟识,自身也没什么龌龊,并不怕盘查,对方草草询问了两句,就匆匆离开。

    ……

    就在方锐以为,今夜就要这般过去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惨叫声。

    ……

    我以为自己写了有五六千,保存到后台,一看字数,刚过四千,尴尬……

第54章,杀伐

    “熟人?!”

    对这惨叫声,方锐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是谁,交代方薛氏、三娘子、江嫂嫂照看好几个小不点,待在屋内,自身去往前院,出门。

    外面,不少人围在隔壁孙老汉家门口,还伴随着七嘴八舌的声音。

    “孙家的胜子,你这是回来了?!”

    “胜子,我家福娃和你一起去从军的,你可看到哩?”

    “还有我家牛蛋儿……”

    “这不是严松么?狗东西,活该……呸!”

    ……

    ‘奇怪!这个时候,城内刚刚安定,普通人家应如惊弓之鸟才对……怎么这么多人都出来了,围在这里?’

    方锐心中惊讶,可上前一看,结合那些乱糟糟的声音,心中就明白了些。

    只见:

    孙老汉家门口,人群中心,一个和孙老汉容貌有五六分相似,眉眼阴冷、头上戴着红巾、看上去二十多岁的男子,手中提着砍刀,在他身前,严松被反手绑着,跪在孙家门前。

    ‘这不是严松么,承包甜水井胡同这一片兵役的那个地痞?这是……要被清算了?!’

    方锐暗忖着,看向那提着砍刀的男子:‘孙老汉家,二儿子被严松拉壮丁上了城头,前两日死了……所以,这应该是那个孙家大儿子?’

    ‘听说,孙家大儿子孙胜,与我爹一般,当初征兵进了第一波剿贼官军……看这情形,是兵败后从贼了,现在回来了么?’

    思及此处。

    方锐心中一动:‘那我爹……’

    此刻,他恨不得立刻回柳树胡同看看,但理智压制住了。

    ‘现在不是时候,太晚了,还有大股的太平贼巡街,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撞上……若是我自己还好,但带着娘亲、三姐姐、囡囡、灵儿,就不行了……可不带她们,又不放心……’

    ‘最好,还是等明天!’

    方锐暗忖着,轻吐口气,压下躁动的心绪。

    这时,见到方锐到来,不少人主动打招呼。

    ——近日因为方锐的威慑,这一小片地域地痞流氓都不敢过来,附近人家可以说是沾了方锐的光,对此,他们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方爷来了?!”有人讨好叫道。

    “方武者!”这是个年龄大的老伯,相对矜持。

    “方恩人,伱家没事吧?”赵婶问着,眼中闪过一抹愧疚。

    之前,那一伙地痞流氓踹门的时候,她自然是听到了动静的,可自身老眼昏花,除此之外家中就是两个半大的丫头,即使想帮,也有心无力,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福。

    ……

    “韩伯!吴叔!赵婶儿!”

    方锐一一点头,打着招呼,神色如常。

    那波地痞流氓来的时候,这些人没一个出来,他理解,人之常情……本来就是泛泛之交,没有期待,自然也没有失望。

    和这些人聊了两句,方锐得到确认,那人的确是孙家大儿子孙胜,兵败后从贼回来的,一开始的疑惑自然也迎刃而解。

    这般时候,这些人‘大胆’出来,聚集在这里,原因么,很简单。

    首先,看孙胜回来,想来问问自家孩子的情况;

    其次,严松被清算,这好比柳树胡同的虎爷之死,是大快人心的事情,自然要来看热闹,出口恶气;

    最后,孙老汉家的孙胜,虽说如今是太平贼,但土生土长,胡同不少人家看着长大,自然不会太过惧怕,想来问问如今城中局势。

    这些邻居看到了方锐,严松自然也看到了,顿时眼睛一亮,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方爷!方爷!救我!”

    他挣扎着,用膝盖向方锐靠近:“咱们是朋友啊!我卖您过人情的,您忘了吗?就放过赵婶家那次……”

    闻言,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孙胜眯了眯眼,亦是看向方锐,面容更显阴冷。

    “唉!”

    在众人的目光中,方锐轻声叹了口气:“严松,你作孽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日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如何救你?”

    “至于卖我人情……这话从何谈起?当时,我替赵婶家给了钱,你不是也收了么?”

    他说着,退后两步,与严松拉开距离,以示不掺和这事,与自己无关。

    倒不是怕了孙胜——区区一个太平贼而已。

    纯粹就是:嫌这件事脏,不想扯上关系。

    “方爷……”严松声音中带着绝望。

    其他人却纷纷松了口气。

    不仅是孙家二儿子被严松拉壮丁,他们又何尝没有受过严松残害?

    或家中被拉壮丁;或被敲骨吸髓,压榨银钱;或被掳去女儿,祸害……

    可以说:基本上整个甜水井胡同的人,都对严松恨之入骨,恨不得吮其血、啖其肉,比之柳树胡同的人家对虎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孙胜亦是面色和缓了两分:“这位是方武者吧?我爹和我提过……待我杀了此贼,为民除害,再作细聊。”

    说罢,他一脚将踹了个狗啃泥,手中刀光一闪:“这一刀,是为我弟弟!”

    “啊!”

    严松五肢去了一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痛得面容扭曲,下意识想去捂下肢,可双手被反绑根本做不到。

    “好!”

    “砍的好!”

    “活该,报应!”

    ……

    围观人群面红耳赤,挥舞着拳头,一阵叫好。

    可谓是:群情激愤。

    若他们手上有臭鸡蛋、烂菜叶之类,这时,恐怕都要一股脑砸过去了。

    ‘风水轮流转。前两日,这严松是何等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不可一世……如今却落得这副下场……’

    ‘还有那位林三公子,当初多么心高气傲,眼高于顶,此时,怕也处在惊惶不安之中……’

    方锐心中感慨:‘在这天翻地覆、鱼龙争渡的乱世,总能看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

    孙胜的刀还在继续。

    “这一刀,是为你强拉的壮丁!”

    “啊!”

    “这一刀,是为你祸害的黄花闺女!”

    “啊!”

    ……

    孙胜越砍越兴奋,最后,也不找什么理由了,满面潮红,双手握刀连连挥舞,似是只为了听严松的惨叫。

    尤其是:他的刀不够锋锐,力气不够大,一刀砍不断胳膊、腿这般的四肢,就如剁排骨般,一刀刀连剁。

    如疯子一般。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孙胜用几十刀将严松削成了人棍,因为不是砍在要害部位,严松一时不死,面部朝下,背对众人,看着就是一坨鲜红的肉在翕动。

    鲜血溅射周围一丈之地,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场面血腥至极。

    围观邻居们的叫好声,早已经变得稀疏、压低,他们看向孙胜的目光满是陌生,下意识退后,避远了些。

    ‘这已经不是为民除害,报仇了怨,而是酷刑、折磨!’

    方锐淡漠地望着这一切:‘严松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要说这孙胜是好人,怕也未必。’

    他看向脸上带着嗜血笑容、满身煞气的孙胜,暗忖道:‘这人骨子里,多半有什么变态因子!’

    最终,还是孙老汉实在看不过眼,上前劝说,才让孙胜手起刀落,给了严松一个痛快。

    “好!”

    众人这最后的一声叫好,显得有些干巴巴,有气无力。

    随后。

    人群纷纷散去,也没人留下,去问孙胜自家孩子、或者如今城中局势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方武者,”

    孙胜脸上带着笑容,上前两步——可在方锐这个资深演员眼中,却能看出,对方的笑容有些假。

    “方武者住在我家隔壁吧?远亲不如近邻,咱们可得好好亲近亲近……我托个大,称方武者一句老弟……老弟如此年纪轻轻,就是入品武者,前途无量……”

    孙胜又是拉关系,又是恭维说好话,最终,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方老弟可愿受我邀请,加入义军?”

    “不了,我胆子小,见不得打打杀杀……”方锐一口拒绝。

    他若真想投靠太平贼,答应江平安的安排,做个捕头,不香吗?何必需要孙胜介绍?

    ‘最重要的是:此人给我的感觉不太对,具体哪里说不上来,但,有种隐隐约约的恶意……’他暗暗皱眉。

    不过,任你几路来,我自一路去。

    孙胜说啥,方锐都根本不接招,草草应付了两句,就直接离开。

    “这人……”

    孙胜望着方锐离去的背影,眯起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方锐回去途中,听到不少邻居的低声议论。

    “以前,孙家大娃可是个老实孩子,现在怎么就……”有人叹息。

    “是啊!心肠够狠的,那一刀刀,我看着都……呕!”这是憋了许久,直到此刻,终于压制不住。

    “变啦、变啦!都变啦!回不去喽!”一个驼背老翁摇着头,回了自己家。

    ……

    ‘以前,那孙胜还是个老实人?!’

    ‘这是……以前就心里藏奸,还是,老实人黑化?’

    方锐不得而知,不过,他知道:如今的孙胜,狠辣,有胆气,还学会了伪装自己……

    “这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贼匪……不,义军了!”

    “果然,环境最能改变一个人啊!无论是释放出心中的魔鬼,抑或者,让人成长……”

    ……

    回屋,方锐说了孙老汉家的事。

    方薛氏当即就激动了,腾地一下站起:“锐哥儿,你爹也回来了?!”

    她一边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边嘴里喃喃道:“不知道你爹有没有受伤,瘦了没……他那人粗枝大叶的……”

    “对了,咱们这就回去,我去收拾东西……”

    显然,这个消息冲击太大,让方薛氏有些乱了方寸。

    “娘,您别急!”

    方锐拉住方薛氏:“现在,城中虽然恢复了一定秩序,可还是乱糟糟的……等明天一早,咱们……”

    他还有一个理由没说:孙胜那人心思诡诈,他想要观察一下,免得留下祸患。

    “阿婶,您就听锐哥儿的吧,今夜养好精神,明日一早,咱们再回去……”

    “是啊,这大半夜的……不急于一晚上……”

    三娘子、江嫂嫂都是劝着,才让方薛氏逐渐冷静下来。

    随后。

    方锐强硬要求方薛氏、三娘子,还有囡囡、方灵两个小丫头,再去睡一会儿;江嫂嫂也带着牛墩、小豆芽,各自回屋。

    ……

    隔壁孙老汉家。

    “……隔壁方小子是武者,不好对付……胜子啊,别去招惹人家,不值当的……”

    知子莫若父,虽然孙胜变化极大,但,孙老汉还是看出了自家儿子的一些心思,劝说道。

    “没事,爹,这事你不用管!”

    方锐猜测没错,孙胜的确对他不怀好意。

    原因?

    他二弟被严松拉壮丁,上城头死了……方锐明明能帮的,却袖手旁观……

    “那姓方的,明明帮了赵婶家,却不管我家……凭什么?是看不起我孙胜?更何况,此人还和严松有些牵连!”

    孙胜不敢怨恨太平贼,却敢记恨方锐。

    只是,方锐是入品武者……

    他还从孙老汉口中,知道:之前城中乱糟糟的时候,一波地痞流氓找去了隔壁,然后,就是一片惨叫声……既然方锐还活着,那么,那群地痞流氓不是死了,就是被打跑了……

    “我武力比不过那姓方的……”

    孙胜不是莽夫,自然不会硬来,在太平军中,他学会了一件事:动脑子。

    比如:之前邀请方锐加入太平贼,就是试探,想将方锐拉入他的节奏,坑死……可方锐没上当。

    “是个对手……不过,以后的日子长着哪!”孙胜眯了眯眼。

    “唉,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孙老汉知道劝不得,只好在心中祈祷:‘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别的,倒也没再劝说什么——他心中,何尝没有一丝怨恨,方锐帮了赵婶家,却不帮他家……不然,他二儿子未必会死啊!

    ……

    ‘果然是隐患!’

    ‘只是这原因……就因为:我帮了赵婶家,没帮孙老汉家?就因为:我和严松有些许牵连?’

    这理由,可真够强大!

    ‘不过,变态的想法,往往不是我这种正常人能理解的……’

    另外就是。

    前世,方锐也是混过官场的,虽然在底层,但也没少见过,无仇无怨,只因为你挡路,甚至看你不顺眼,就下绊子的……

    与之相比,孙胜这种,就容易接受多了。

    “孙胜此人,够狠、够毒、够变态……若我没有察觉,有心算无心,还真可能搞出些幺蛾子……”

    “可我偏偏察觉到了!”

    “此人有一个致命弱点:力量不够……”

    谋多而力弱,志大而才疏!

    “我无须和你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直接从物理上消灭你!”

    “为免夜长梦多,今夜就搞死这人!”

    方锐下定决心。

    至于孙胜太平贼的身份?

    那又怎样!

    “如黄捕头那般的官府捕头,可杀;如孙胜这般的贼……不,义军,亦可杀。于我、于家人亲朋有威胁者,皆可杀!”

    方锐心中冷然:“在这世道,你不吃人,人便吃你;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唯有杀得人头滚滚,仇人尽殁,才能让我心安哪!”

    有言曰:对待敌人,要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又有伟人教我:应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

    不多时后。

    孙老汉家那边,灯火熄灭。

    今夜,孙胜就睡在自家中——攻破县衙后,上面给他们这些家在城中的兵卒,放了一天的探亲假期。

    如今局势,是义军占据县城,再加上,这些兵卒家在城中,倒也不怕人跑了。

    吱呀!

    突然,一道极其轻微的声音响起。

    孙胜唰地一下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抓向床头的砍刀——在太平军中,他历练出了这般的警觉性。

    可,无济于事!

    那道黑影太快了,如同鬼魅,他刚抓住砍刀,对方就已经来到身前,劈手夺过了砍刀,另一只手扼住喉咙,将他整个人提起。

    “你……谁……”

    孙胜发出含糊不清的细微声音,随着扼住喉咙的那只手收紧,他渐渐呼吸困难,思维却被拉长,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脑海中陡然闪过一道人影。

    ‘是你!’

    在满心的不甘、绝望之中……

    咔嚓!

    方锐扭断了他的脖子。

    ……

    随后。

    嗖!

    方锐提着孙胜尸体出门,用麻袋装了,直接浸入了附近的一个茅坑。

    哦,出于人文关怀,为了让孙胜安息,避免尸首被人起出,扰了死后安宁……那麻袋中还附赠了一块大石头镇着。

    ——当然,那石头不是从他家拿的。

    “那孙老汉……罢了,一个人失踪还好,两个人,就太巧了!”

    “再者,孙胜一死,孙老汉家彻底成了绝户,自顾不暇,哪有心思找事……”

    至于孙胜的失踪?

    方锐也不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众所周知,他和孙胜素无仇怨,昨夜,才是第一次见面,根本没有什么杀人动机。

    他,方锐,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入品武者罢了。

    ‘另外,有江平安那边的关系,甚至,说不准还有我老爹……不可能因为我住在隔壁,仅仅有那份实力,就被莫须有的罪名牵连……’

    呜咽的夜风中,方锐暗忖着,飞快返回。

    ……

    回屋。

    方锐躺在床上,并无什么睡意,索性打开面板。

    这一看,就让他吓了一跳。

    ……

第55章,安宁

    【劫运点:1253】

    “怎么会这么多?!”方锐震惊。

    别看近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可事实上,距离他上次突破六品,才不过短短七八日。

    “昨日我看过,记得才二百多劫运点,今日……孙胜那个小角色,远不可能……”

    这又不是话本,存在什么主角。

    “那就只有……破城……”

    方锐心中一动,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突然发现:自己以往对‘劫运’的理解,可能有所偏差。

    “如果我没猜错,这突然暴增的千余劫运点,是因为常山城破,有我参与其中的原因……”

    “我以往的思路被限制了……劫运,不只是身入劫中,自身历劫……还可以引导外界的劫数,甚至,主动掀起劫难……”

    判断的唯一标准,就是:是否参与其中!

    “当然,劫运点收获多少,受到劫数大小、参与程度深浅……等因素影响。”

    方锐思索着,渐渐有些明白‘劫运’二字的真正含义。

    “劫、运,灾劫、命运,这般玄之又玄的力量,其中本质,我目前还远远无法窥探……”

    “但,外在规则,我似乎有所领悟了。”

    方锐思维发散:“要想获得更多的劫运点,我就不能将目光,只集中在自己身上,要向外求……”

    “若是主导改朝换代,参与一国之劫;为万民开智,倾覆当世名教,掀起人心之劫……”

    “甚至,目标更大一些,一方世界之劫,天地大灾,救世,抑或者……推动灭世!”

    他不敢想象,那该是何等庞大的劫运点。

    “冷静!冷静!我长生不老,没必要太心急!”

    “再者,现在不说……将来,即使要搞事,也得心中有数,弄清楚一些这世界的真正底细,不能稀里糊涂……”

    “常山城只是一角,若以此推断大虞,乃至整个世界,犹如管中窥豹,一叶障目!”

    方锐总有种感觉,这方世界的水……非常深。

    “不过,劫运点+长生不老天赋,两者结合……”

    即使后者处于灰色封印状态,方锐也已经可以预见:他只要不死,随着时光推移,就会成为这世上最大的‘劫’!

    “隐于时光岁月,放牧众生,收割世界,主宰纪元更替的最大幕后黑手,乃至诸世劫主!一念世界兴替,命运轮转……”

    方锐眺望窗外的无垠星空,仿佛与无尽时光后的自己对视,良久,他才收回目光,轻轻一叹:“罢了,将来的我,与现在的我何关?!”

    “目前,还是先突破五品吧!”

    是的!功法一栏,《养生功》之后,已经出现了‘+’。

    说实话,方锐也顾虑过《养身功》的上限问题。

    可让他惊讶,甚至惊悚的是,只要劫运点够了,《养身功》就一直可以提升,仿佛没有上限。

    后来才逐渐想清楚。

    “能创造《养身功》这般没有隐患的功法,创始人至少也是上三品,只不过,编撰《养身功》时,重在养身,不重武学,让它的突破难度极高。”

    “但,真要来说,编撰这部功法时,创始人是整合出了一套完备体系的,包括自身的理念,或多或少,或浅或深,都融入了其中。”

    突破六品开窍的过程,方锐就发现:除了身体变化外,自身对《养身功》的领悟,达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其中隐约提及、一鳞半爪的模糊概念,都被延伸、扩展,真正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甚至,他一时都无法分清,是劫运点临时提升了悟性,帮助自身开解,还是面板自行推衍,醍醐灌顶一般灌注入脑海。

    “《养身功》,对其他人来说,是一条死路,自身悟性根本支撑不起来……”

    毕竟,别的高等级功法、顶级功法,登堂入室、已有小成就可以突破中品,《养身功》必须要炉火纯青的程度,继续往后,要求更高……那还怎么玩?!

    但方锐不同!

    “我是开挂的,可以强行走通,能一直达到,甚至超越功法创始人的程度,做到真正旷世天才才能做到的事情!”

    就如:给一本高中数学课本,让人自学,大多数人能学到小学、初中水平,少数人能够学到高中水平;真正天才,却能举一反三,深化研究,突破藩篱,达到大学水平乃至研究生水平。

    ——不要以为不可能,想想那些根据现有基础,从无到有推陈出新的大佬……大佬和普通人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

    “《养身功》对我的唯一影响,就是消耗劫运点多一些。”

    方锐也想过换功法,但高等功法不好找,再者,相性不一定适合,可能与《养身功》冲突。

    另外就是:即使换了功法,也要从头开始,由浅入深,九品、八品、七品……重走一遍,不一定比继续提升《养身功》划算。

    “当然,最重要的是:《养身功》中正平和,换一个话说法,就是:稳!”

    《养身功》,本来就是养身的,自然极稳,只要能够领悟,按部就班,想出茬子都难。

    在方锐眼中,这可比前世小说中什么《九阳神功》,刚猛炽烈,威力巨大,但不突破什么关隘,不成就死,要好得多了。

    “对我这般的长生者来说,稳定压倒一切啊!”

    “罢了,不想那么多,先突破吧!上次突破六品,是500劫运点,这次应该是1000劫运点……”

    方锐喃喃着,意识沉寂面板,在《养身功》后的‘+’上一点。

    轰!

    熟悉的清凉气流再现,从虚无中涌出,灌注体内。

    极小一部分沉淀身体,大部分则是游走周身,在骨髓间穿梭,带来一种清凉舒爽的感觉,又有一种细微的酥痒感。

    五品境界,是为洗髓!

    随着那些清凉气流游走,供给身体营养,一股不同于‘开窍’劲力的另一种劲力开始生成。

    ……

    百来个呼吸后,那股清凉气流渐渐消耗殆尽,突破也来到了尾声。

    “成了!”

    方锐睁开眼睛,看向面板。

    【姓名:方锐】

    【劫运:253】

    【功法:养身功(登峰造极)】

    【境界:五品(洗髓)】

    【技能:方氏医术(精通)(+)、驯兽术(未入门)(+)、风水术(未入门)(+)、夺命刀法(未入门)(+)】

    【神通:长生不老(灰色)】

    ……

    “五品洗髓境界,终于是成了!”

    方锐心中欣然,关闭了面板。

    “突破后的变化么?”

    他想了一下,起身出门,去往院子角落,找来一叠砖瓦,手掌按在上面,默默运转突破洗髓境界后诞生的‘劲力’。

    噗嗤嗤!

    在一阵细微的爆破声中——

    只见:

    那一叠砖瓦,最上面一块安然无恙,下面的却已经成了粉碎。

    “如果说,六品开窍诞生的劲力,直来直去,大开大合,可称为‘明劲’;那么,五品洗髓诞生的劲力,就是‘暗劲’,隐秘性高,穿透性强,极为阴狠毒辣!”

    方锐感受着体内泾渭分明的明劲、暗劲,满意点头。

    除此之外,他还试验了一下,发现:暗劲加持身体,对身体属性的提升更大,大约比明劲多出二三成。

    这可是全方位的两三成,打起来,就是碾压。

    “还有,比起明劲儿,暗劲可以离体三寸!”

    方锐右手稍稍抬起,对着最上面那块砖瓦,相距大约三寸后,默运暗劲儿,在噗嗤嗤的细微声音中将其射成了粉碎。

    “只有一点,因为身体骨髓比窍穴少得多,所以,暗劲的总量,只有明劲儿的大约三成……”

    不过,无伤大雅!

    “打杂鱼,动用明劲就够了。只有同是六品,或者五品武者,才需要我动用暗劲这张底牌……”

    可整个常山城中,有多少五品武者?

    据说,只有林、夏两家才有,还是各房当家的,并且不一定全是……即使加上城中的太平贼,也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至于,五品之上的四品?

    林家家主算一个,夏家老太爷算一个,还有就是贼首李玄通,也算一个……其它,就未必有了。

    “嘶!五品、四品这个数量比例,有些反常的样子……”

    不过,方锐略一细想,就明白了。

    “五品武者的数量,其实是相对正常的;四品武者的数量,其实,才是不正常!”

    “林家家主、夏家老太爷,这两人集中一县数百里方圆的资源供给,本身也有相当出众的天赋,相当于被强行拔升……”

    “李玄通,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天赋恐怕是十万里挑一,根骨奇佳,这般不世出的乱世枭雄,又有太平贼劫掠的资源供给……”

    可以说:这三人都是特殊情况。

    至于再往上?

    三品,那是一个大门槛,除了悟性、天赋之外,可能还需要特殊的资源辅助,降低突破难度……

    这一点,方锐倒是不太担心。

    虽说:三品境界的大门槛本就难,《养身功》为了突出养身,中正平和,劣势更是全点在了突破难度……

    可谓是:难上加难——所谓的‘天才’见了,恐怕都要干瞪眼。

    但对方锐来说,难上加难,不还是难么?管你需要多高悟性,管你难度多大,只要敢亮出需要劫运点,那都不是事儿。

    “三品境界,其实距离我还远,不必太早去想,还是注重眼下……”

    “咦,话说,我这五品,在常山城中,似乎就已经是三五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了也!”

    如果说,六品时,方锐一只脚迈入了常山县顶层;那么,如今,就算是两只脚都迈进去了。

    “遥想穿越之初,先天体虚,手无缚鸡之力,面对虎爷,都要笑脸逢迎,隐忍求存……蹉跎三月,如今,终于到了这一步……”

    方锐负手而立,气沉丹田,本想淡淡吟诵一句‘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的定场诗,可憋了一会儿,张了张嘴,竟发现找不出一句应景的。

    无奈,只好作罢,满心戚戚,最终,化作了一句朴实无华的感怀唏嘘:“一路修炼至今,我真不容易啊!”

    什么,面板、劫运、加点?

    那都是他本身的一份子!穿越者的事情,能叫开挂么?

    ……

    回屋,睡觉。

    此夜此时。

    空气中也没了前些日子乱糟糟的声音,变得静谧下来,往日里被杂声淹没的些许虫嘶,重新显露出来,一声声显得格外空灵。

    呼号的夜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了,万丈月华投落,如同道道素白的匹练,横亘寰宇。

    许是在为苍生披麻……

    满目疮痍的常山城,如一个遍体鳞伤的疲惫老者,终于得了片刻安宁。

    就在这般环境中,方锐睡去了。

    ……

    次日,一大早,敲门声响起。

    江平安回来了,带来了好消息。

    他不知道找了什么关系,拿着黄捕头的人头作为进身之阶,再加上银钱打点……最终结果就是,成了义军中一名光荣的捕快。

    “方兄弟,这次可多谢你了!过两日,我请伱喝酒……”江平安感激道。

    “那感情好!”

    方锐也心情不错。

    昨夜他突破了五品,再加上,江平安这边官面上的庇护,以及蹭到的太平贼消息渠道,安全感就更足了。

    “嫂嫂,还有两个小不点,都在里面睡着哪!今早,江兄一家也不用离开,就在这边吃……对了,还有一件事……”

    方锐说了,因为老爹的关系,自家准备离开甜水井胡同,搬回柳树胡同。

    除了方百草的原因外,还有就是:孙胜失踪,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被发现、确认,他家这一离开,孙胜一事的手尾,就彻底斩断干净了。

    再者,孙老汉家成了绝户,自顾不暇,焦头烂额,几乎不可能对方家造成威胁……

    但几乎,不也不是百分百么?不如索性离开了这边,回柳树胡同那里,住着舒心。

    “我的捕快身份,负责的是甜水井胡同这边的……不过,方兄弟在柳树胡同那边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招呼……”

    江平安语气顿了顿,又说了一个好消息:“至于,大伯……我也打听过了,义军中是有这么个人,方兄弟放心!”

    “其实,也是大伯是入品武者,又是医师,比较出名……若是别人,还真不一定能打听到……就是,没见到人……”

    “这可真是好消息了!”

    方锐笑着一抚掌,进屋去,给方薛氏说了。

    ——今一大早,方薛氏就起床了,一反平日的沉稳,火急火燎地去做饭,还叫醒了方灵、囡囡这俩小丫头。

    “真的?!”

    听闻方百草还活着,方薛氏心中的大石头落地,喜上眉梢。

    是真的,那种喜,仿佛看得见、摸得着,攀上眉梢,从眼睛中透出来,掩住口,也能从嘴角流溢出来。

    受到她的渲染,整个院子中都洋溢着一种轻快的气氛。

    吃过早饭,洗漱刷碗后。

    江嫂嫂也帮着收拾东西,随后,江平安又带着一家人相送,顺便帮忙拿东西,离开了甜水井胡同。

    ……

    虽是一大清早,可街道上,有不少身穿皮甲、手持兵器的太平贼在巡视。

    中途,方锐一行受到了好几次盘查,所幸,有江平安这个义军捕快,一路无事,平安过关。

    ……

    忙忙碌碌,回到柳树胡同,已是大约巳时(早上九点钟)。

    开门,进屋。

    屋内有其他人进入的痕迹,丢失了一些小东西,唯有地窖,因为有外面巨石、干草掩护,平安无事。

    这些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没见到方百草。

    一路上充满干劲儿、走得极快的方薛氏,这时,怔了怔,脸上的欢喜如乌云遮蔽太阳般僵黯淡了下来。

    三娘子、江嫂嫂连忙去劝。

    “阿婶,别担心,或许阿伯是出去了?”

    “是啊,老江不是说过么,确认人没事的……”

    “娘,好饭不怕晚,爹既然没事,咱们迟早能再见的。”

    方锐也是劝道。

    “大伯是医师,和其他义军兵卒不一样,许是被请去治理伤员了?”

    江平安猜测着,拍着胸口道:“大娘,稍后我再去打听一下……”

    在众人劝说中,方薛氏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这时。

    咚咚咚!

    外面敲门声响起,伴随着长林叔的声音:“锐哥儿?!”

    “娘,你们在屋里收拾,我去看看……或许,爹就给长林叔交代了什么……”

    方锐说了一声,出去了。

    “长林叔?!”

    方锐开门:“来,快进来坐!咱们能再相逢,可真好!”

    “是啊!”

    长林叔见到方锐,同样高兴,感慨道:“也是我命大,不然,差点都见不到锐哥儿你喽!”

    “昨日贼……义军攻城凶猛……有义军爬上城头,你满堂叔反应慢了些,被长矛插中胸口,倒下城墙……我还好,躲过一劫……”

    他回忆起昨日,脸上还是心有余悸:“不过,若真按照昨天那形势,再来一天,我恐怕都悬了……也亏得,昨夜义军破城了……”

    长林叔说着,满是唏嘘:“你满堂叔早走了一步,没等到今天……不过也对,人怎么能有前后眼哩?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这般么?!”

    听闻着满堂叔出事,方锐心绪复杂,也是一叹。

    不同于那些陌生人,如孙老汉家老二之流,听听也就罢了,满堂叔这般熟识多年的邻居,总归是不一样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终究也不是铁石心肠。

    ‘事后来看,常山城破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因为有了我,让这个时间大大提前,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

    这一点无须质疑,劫运点的反馈,就说明了一切。

    ‘我这只蝴蝶闪动的翅膀,又一次间接拯救了长林叔?算上癞痢刘的一次,这已经是两次了……’

    方锐不会自我标榜这是‘积德行善’,但能够间接拯救一些熟人,心中还是有些许欣然的。

    “哦,对了,锐哥儿,你爹昨晚回来了……不过,看着似乎有急事,没过一会儿,就又匆忙离开了……让我捎话,说是留下了些东西,在老地方放着……”

    长林叔道:“我就是看着你家开门了,过来告诉一声……我就不进去坐了,家里大娃回来了,一摊子事情等着收拾……”

    “哎,长林叔等等!”

    方锐回屋去,很快又出来,拿了十斤麦糠、两斤高粱面、半斤鸡蛋,强硬塞了过去,说是给他家大娃补补身体。

    上次,他家回来,屋内灯火亮起,是长林叔大着胆子过来看看……这次又是捎话……还有前后两次告知信息……

    这都是情分!

    方锐的性子,有恩必偿。

    当初,枣槐叔家不过帮他家说了一句话,就让他记情,三番两次接济;如今,送给长林叔这些东西,自然也不算什么。

    长林叔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

    送走长林叔。

    方锐回屋,说了老爹让长林叔捎带的话,方薛氏听了,似乎想起什么,连忙进了里屋。

    “那啥,方兄弟,你们这边收拾得特差不多了,我这就先走了……等打听清楚大伯消息,我再来叨扰……”

    江平安很有眼色地提出了告辞,带着江嫂嫂、牛墩、小豆芽离开。

    不一会儿后。

    方薛氏拿着个褡裢出来,打开,里面是些许碎银,以及一封书信。

    那些银子,足有十多两的样子,不过,对如今的方家来说,只是小钱。

    重要的是那封信……

    “锐哥儿,你看……你来打开……”方薛氏手腕都有些颤抖。

    她不大识字,再加上,方锐是一家之主,自然由他来打开。

    “锐哥儿,我带着囡囡去那边屋子看看……”三娘子这是想避嫌。

    “三丫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是啊,三姐姐,不用的,我说了,会将你们当成一家人的……”

    劝止了三娘子,方锐接过书信,心中也是有些激荡,不亲身经历,实在是无法体会那种‘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心情。

    拆信。

    里面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自己没事,有紧急任务离开,不要担心,让方锐照看好家里云云。

    至于具体啥任务,也没说,可能也是不知道。

    方锐如实转述。

    “这都弄的什么事?!”方薛氏叹息。

    方百草没事,她自然高兴,可没见到人,这般高兴,就又没那么彻底……

    ……

    上午时候,太平贼满街巡视,弹压不法,纠查作恶,城中真正开始安定下来。

    到晌午时。

    柳树胡同,已经有一些人家敢出来了,就在那棵大柳树下,三三两两,闲话着交流消息。

    只不过,比起从前,确实少了许多人。

    “告一段落了啊!”

    方锐从窗外收回目光,望向院子。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并排蹲在墙角,撅着屁股,一个拿树枝戳、一个浇水,祸祸着蚂蚁窝。

    厨房,方薛氏、三娘子在做饭,伴随着锅碗瓢盆‘咣哩咣当’的声音,饭菜的香气渐渐传出,扩散开来。

    今日的阳光和煦,暖暖的并不炙烈,屋檐上的青瓦泛着点点白光,反射的斑驳光影映照在黄泥墙上,微微晃动。

    风儿拂过,草木声簌簌。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太平贼围城之前。

    “辛苦遭逢起一经……经历过动乱,方才知道和平的可贵啊!”

    方锐目光柔和地看着这一切。

    ‘真好!’他心道。

    ……

    这两天都没出去,本来以为能多写的,可我高估自己了,昨天下午卡住了,硬磨过去的……写了好多,自我感觉阅读体验感不好,又都删了……

    下一章其实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只是我想等到明晚再发,因为实在是没有状态,晚上不想再写了,写不了,真的写不了了……

    具体状态,可以参考:袁华:‘太难了,我太难了,这道题太难了,我不会啊!’

    这章6400字,厚颜无耻一下,其中2000字算4000均订加更的1/2吧!

    上架时候说的‘周末努力加更,尽量多写,争取……’在均订加更还完前,各位大佬请忽略。

    均订加更不会赖账,就算是这般2000字、2000字的还,也会还完的……哦,发这章之前,已经七八千均了,这章发过后应该会拉低一些……

    不说了,溜了,一周都没娱乐了,今晚我要点外卖,看剧,追存的小说……

    ……

第56章,涓流

    直到下午时候,去打听方百草消息的江平安才返回。

    “方兄弟,这事有蹊跷啊!”

    江平安风风火火来到,一屁股坐下,也不客气,自己倒了碗水,喝了一大口,才道:“今上午时,从你这边离开,我就去托人详细打听,大伯人在哪里,执行什么任务……”

    “托了不少关系,找到一个义军大头目。可对方一听问这个,当即翻脸,差点没将我抓起来……”

    他提起这事,还满脸心有余悸:“也亏得我问心无愧,交代了和方兄弟你的关系……对方调查、确认……直到前不久,才将我放出来……”

    “不过,也是警告我,不许再调查这件事了。”

    “竟然如此?!”

    方锐皱了皱眉:‘保密程度如此之高,看来,老爹在书信中提及的那个紧急任务,干系不小,牵扯重大……’

    ‘如此任务,往往意味着危险啊!’他压下心中的一丝忧虑。

    “罢了!”

    方锐叹口气,也不让江平安为难:“我爹应是去执行义军秘密任务,完成之后,大概就可以回来了……江兄留心一下就好,也不要再特意打听了。”

    略过这茬儿,聊了两句城中局势。

    江平安兴致勃勃说起来:“义军上面,要我们清查不法,纠查前些日子作恶的地痞流氓……还暗示,搜寻大户罪证……这怕是要对大户动手!”

    “还让我们准备,开仓放粮,施粥……不强征壮丁,从军,给安家费,还可以每月领钱……城外,分田……看这样子,义军像是有作为的……”

    他身为义军捕快,这般的基层官吏,太平贼的施政方略根本绕不过去,先一步得知这些,不足为奇。

    “这些政策,若是落实下去,城中民心想必会很快归附……但,如何说是一回事,如何做又是另一回事,咱们看着吧!”

    方锐微微颔首,随口点评着,又给江平安倒了碗水。

    “咦,方兄弟,你……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江平安突然道。

    “哦?”

    方锐看过去。

    不一样?

    他与昨日的不同,也就是突破了五品,这是被看出了?不可能啊!

    “是这样,”

    江平安斟酌着言辞,解释道:“以往,方兄弟给我的感觉,就是:异常小心谨慎,好像……生怕被人迫害似的……”

    “倒不是说这不好,只是,有些过于绷紧,防备太甚……”

    “如今么?”

    他惊奇地看向方锐:“好似,整个人一下就静下来了,有那种……怎么说?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一切尽在掌控……对,就是这种感觉!”

    “静气?!”

    方锐微怔了下,略一思索,就明白了。

    ‘以往,哪怕是到了六品,我心中的安全感还是不太足……’

    ‘可如今,经历过了最乱的太平贼围城、城破……又突破了五品,真正迈入常山县顶层……再加上江兄这边的关系,消息渠道……’

    穿越至今,三月的积累,迎来了大爆发!

    这就给了方锐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居其位,养其气。长久物质、精神上的满足,能养出那种闲适中带着淡淡慵懒的贵气……

    而自身阅历、人脉关系、归于自身的伟力……带来的安全感,也能养出静气。

    这种平和下来、不急不躁的静气,方锐自身,只缘身在此山中,没太察觉……

    反倒是近来接触最多,和他熟悉的江平安,感知得更清楚。

    “许是外界的变化,自身的成长……还有我爹的消息……”

    方锐含糊说了句,赞叹地看向江平安:“江兄心思细腻,观察敏锐,我不如也!”

    “哪里?”

    江平安摇头,很有自知之明:“非是方兄弟不如我,只是,涉及自身,知见障……”

    “就如我一般,哪怕能看出方兄弟身上的这股静气,却也是做不到、学不来的,知易行难哪!”

    ……

    江平安今日才成了义军捕快,一堆事要忙,若非为了打听方百草消息,早就忙得脚不沾地了……

    故以,在这边没坐一会儿,就匆匆离去。

    送走江平安。

    方锐回身,进了里屋。

    窗前,金色的斑驳光影里,细微的光尘飞舞中,方薛氏、三娘子做着针线活,缝制衣服。

    其实,方锐、方灵,还有方薛氏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只不过,三娘子、囡囡的还没做好,他们也不好先穿。

    两人小声说着话,絮絮叨叨着家长里短……特别是方薛氏,知道方百草没事,心中安定,脸上也多出了不少笑容。

    门口,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在下动物棋——这是方锐制作出来,并教给她俩的。

    这时,见到方锐过来,正好要输了,方灵耍赖地将棋子一抹,拉着囡囡的手站起身:“不下了、不下了!走,囡囡,咱们去让兄长讲故事……”

    “兄长,我想听故事!”方灵如小燕子一般扑了过来。

    “我也想听……”囡囡细声细气。

    “呃……”

    方锐扶额。

    《西游记》都讲完了,已经在讲《封神榜》了,再之后,难道要讲《红楼梦》?怕不是要培养出两个小林黛玉哟!

    话是这么说,故事该讲,还是要讲的。

    “莫急,这就讲……”

    方锐伸了个懒腰,在藤椅上坐下。

    俩小丫头飞快去搬凳子,一左一右坐过来,宛若左右护法。

    “话说,那姜子牙下山……”

    方锐眯着眼,轻轻讲述着,享受着这份安宁,惬意、舒适,打心眼里喜欢。

    他不会像前世那些小说的主角,境界越高,越是要迫不及待搞事,时刻游走在刀尖险崖……危机重重,一个麻烦接着一个麻烦,没过过两天安生日子……

    何必呢?!

    ‘我提升实力,从来不是为了打谁、杀谁,更多只是自保而已……人不惹我,我也懒得去惹人……’

    ‘话说,这般安定的日子,真好啊!’

    方锐心中感叹道。

    或许遥远的将来,他会成为长生仙尊、诸世劫主,但,与现在的他又有什么关系?!

    一程有一程的风景,许多时候,最后的结果并无太大惊喜,反而是过程,最值得留恋。

    就如谈恋爱,最迷人的,不是上全垒,而是:那段朦胧暧昧的时期……

    ……

    哗啦啦!

    门外大大的太阳下,一树一树的碎光闪烁,穿堂的风儿,在这一刻也仿佛缓慢了下来,波澜不惊。

    汹涌澎湃的时代浪潮、岁月大河,在这个小小的院子中,分出一条小小的支流,如山涧小溪,叮咚叮咚,涓涓流淌。

    ……

    给俩小丫头讲讲故事,偶尔找机会,和三娘子亲热一下,吃喝睡觉,琐碎小事……

    两日时光,就这般匆匆过去。

    这两日中。

    方锐、江平安,两人都在留意着方百草的情报,可始终没消息。

    外面。

    太平贼开始梳理常山城,纠查恶迹,前些日子不少作恶的地痞流氓,被抓的抓、杀的杀,公开处决……

    城中大户,本就屁股不干净,在明察暗访下,一抓一个准,抄家……

    本来,此事没那么容易的。

    可奈何,有城中顶尖两大大家族之一——夏家这个二五仔,在夏家彻底投靠太平贼,背刺之下,这些大户纷纷倒台。

    林家,倒是没听说,不过在这种氛围中,想必,也不好受。

    如果说,往日是平民百姓的劫,那么,如今,就是大户人家的劫!

    这场‘劫’,只针对大户、上层,那些以往的老爷们,反倒是普通百姓,没有太大感受……

    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看‘老爷们’倒霉,拍手称快,早晚都有吃瓜的话题,应接不暇。

    方锐一家……

    真要说,其实算一个‘怪胎’——暗地里,有着远超普通人家的实力,但,表面上,却从来都是平民百姓中的一员。

    自然,方家也丝毫没有受到波及,平安无事。

    而抄了这些大户,有了钱、粮,除了酬功外,太平贼还拿出了部分,惠及百姓。

    比如:

    取消各种苛捐杂税;

    建立多处救济点,施粥;

    对普通人家,发放粮食——虽然基本都是粗糙的麦糠;

    开始征兵,对从军的人员,给一笔安家费,然后,每月还有一些钱可以领;

    ……

    如火如荼地进行。

    城中,很快安定下来,恢复秩序。

    秩序稳定,民心思定,整个常山城,犹如一颗熬过隆冬破土而出的嫩芽,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

    ……

    这日中午。

    方家午饭:一大碗炒豆芽、一盆煮鸡蛋、一盆棒子面馍、棒子面粥。

    五谷清香,随着那腾腾热气渲染开来,弥漫整个小小的屋子。

    “娘、三姐姐、灵儿、囡囡……来,都吃鸡蛋。”

    方锐作为一家之主,照看着,给各人夹着菜。

    气氛温馨,惬意。

    ……

    饭后。

    方薛氏、三娘子洗碗;方灵、囡囡俩小丫头,一个擦桌子,一个扫地。

    方锐坐在藤椅上,摸着肚子,有些苦恼。

    如今,城中基本恢复了平和,但,基本粮食还好,肉、蛋……一类紧俏物资,在市面上却很难看到。

    黑市?

    林家自顾不暇,黑市自从前些日子关闭,就再没开过。

    “如今,我的吃饭工具,已经从大碗换成超大碗,又换成了盆……可从食物中撺取的营养,还是供应不上……”

    “十天半月倒是不影响,可长久下去……”

    换一个五品武者,如方锐这般糟蹋身子,别说十天半月,就是三五天,都要受到影响,战力大降。

    也就他有些特殊!

    “我的每一次突破,所需劫运点多少,其实是根据我身体情况的……不仅要求突破完成,还有要有一部分储存在身体中,弥补先天体虚……”

    打个比方,就是:方锐先天体虚的身子,如一个漏水的水缸,当只有漏掉四成的水后,才会影响正常生活。

    每次武道突破,都会修补水缸的一些破漏,并往水缸中加水。

    因为他突破速度太快,注水比漏水快得多,每次还没消耗掉一两成,就重新给水缸注满了。

    这就完全不影响正常生活。

    “甚至,因为身体亏空,器官本能截留,我每次突破过后,身体的‘水’不是十成,而是十二成、十五成,处于超溢出状态!”

    也就是说:每次突破过后,方锐身体内都储存了大量元气。

    这也是伙食、药膳方面营养不足,相对他这般境界来说,极其简陋,但却能维持住境界,保证战力的原因。

    “哦,对了,因为身体处于超溢出状态,对某些不可言说的方面,也有很大影响……”

    具体就是:敏感度高,爽感成倍放大,同时恢复力强。

    就比如现在:一夜七次郎,对方锐来说完全不是梦想,就是,三娘子承受不了……

    “咳咳!”

    方锐摇摇头,收回思绪:“消耗身体积存的元气,不是长久之计,得想个办法才是……”

    通过江平安的渠道,倒也能买上一些紧俏物资,但不多。

    其实,对他这种五品武者来说,普通食物,已经不大济事了,必须要吃药膳。

    “我是储存了一批药材不假,可那些药材年份不够,即使熬制成药膳,也就马马虎虎,聊胜于无……”

    “最好是用五十年份以上的老药,乃至百年大药才行啊!”

    穷文富武,可不是说说的。练武,那就真是一个销金窟、无底洞!

    就这,方锐还是劫运点提升,突破境界不假外求,所需的,只是突破后维持境界。

    其他人习武,依靠自身突破,需要多大的资源,可想而知……

    ‘太平贼这般做法,恐怕也有,变相逼迫城中闲散武者加入的意思!’

    方锐隐约明悟。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应对办法……

    树挪死,人挪活。惹不起,还走不了?!

    离开常山县城的商队已经有了消息,若不是要等方百草,方锐早就带着方薛氏、方灵、三娘子、囡囡走了。

    除了物资方面的原因外,更重要的是……

    “别看常山城如今安定下来,可大虞朝廷还没完哪,等反应过来,府兵、乃至州兵出动,与太平贼展开拉锯……”

    这苍生之劫,只是告一段落,却还远未结束!

    “如只有我自己,自然不怕,大可插手其中,隐于幕后,撺取劫运……但,还有娘、灵儿、三姐姐、囡囡……”

    “罢了,如今这世界的底细,还如雾中看花,隐隐约约,并不真切……仓促出手,容易折了自己!”

    “我长生无限,自不必急于一时……等老爹回来,还是带着他们,趁早离开这个泥潭吧!”

    方锐下定决心。

    ……

    正值午后。

    窗外,光影斑驳,影影绰绰。

    方锐思量着自身,踱步来到窗前,正想伸个懒腰。

    突然,看到了久违的熟人。

    ……

    “枣槐叔、祥林嫂,还有阿槐……安然返回了?!”

    方锐看着窗外风尘仆仆,脸上满是疲惫沧桑的三道人影,心中一动:‘是了,当初我猜测,他们出城被义军抓去,驱赶蚁附攻城……可也只是猜测,并非绝对,这些邻居之中,应当也有漏网之鱼,躲过一劫的……’

    “枣槐叔!祥林嫂!阿槐!”

    方锐出门,一一打招呼,语气中带着欣然:“伱们这是从城外回来了,还好吧?!”

    那种大劫之后,故人相逢的心情,非是亲身经历,实在无以言述。

    “锐哥儿?!”

    枣槐叔的声音中也带着激动:“是啊,回来了,我家还好。说来也是命大,哦,多亏了锐哥儿你……当初,在锐哥儿你的提醒下,我家算是最早出城的……后面一些的,如福泉家、白石家……听说都被贼……义军抓去了……”

    “怎么,菜根嫂、二蛋他们,城破后没有回来么?”

    “没。”

    方锐苦笑摇头。

    他可是知道:那些被太平贼抓去的,男丁,无论青壮老幼,都被驱赶蚁附攻城……女眷,自不必提……

    城破后,那些人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可即使剩下的,也没听说有回来的,结果可想而知。

    ——毕竟,那些人对太平贼心怀恨意,都是不稳定因素。

    “那……多半是没了。”枣槐叔自然也想到了这点。

    “是啊!”

    方锐不胜唏嘘。

    菜根嫂一家,是和他家有些恩怨:当初借粮,却偏帮宋大山家说话,可那都是小事,将借粮要回来后,便都不大记恨了。

    如今确认他们遭厄的消息,也是感怀。

    “不说这些了。回来好,回来好啊!枣槐叔,你们等等……”

    方锐回屋取了十斤麦糠,塞了过去:“枣槐叔,拿着,还是那句话,就当借的……”

    故人相逢,再加上从前枣槐家帮他家说话的情分,值得帮上一把。

    至于他家的粮食?

    还真不缺。

    方家本来就存着数百斤麦糠,放在那儿也没吃,加上太平贼发放的救济粮,就更多了……

    ……

    傍晚。

    老虎帮来人了,通知消息:自今日起,家中没有从军的,义军发放的救济粮减半……

    本来,太平贼征兵,不强制的,可现在,相当于变相强制了。

    这对方家没甚影响——方百草算一个从军的,太平贼对方家发放的救济粮,还是足额的。

    即使没有这笔救济粮,对方家来说也不算什么。

    后院地窖中,方锐从前囤积的粮食还有许多,除了六七百斤麦糠外,还有:三四百斤高粱面、一百来斤棒子面,加起来足有千把斤。

    当然,这只是方家,对柳树胡同还剩下的不少邻居,却是影响不小,让他们一阵唉声叹气。

    “我家哪还有男娃哟?救济粮减半,这日子难过喽!”

    “我家还好,大娃在义军中……”

    “还以为是要收例钱……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老虎帮哪还看得上咱们这群穷酸哟?近两日,他们帮着义军抄家大户,早就吃得嘴上流油……”

    “是啊,老虎帮这些帮派,背靠夏家,夏家又是献城义军的……这不,连带着这些帮派人员近两日都气焰嚣张,走路跟螃蟹似的……”

    ……

    “老虎帮?!”

    方锐站在窗前,听着外面的议论声,眼睛微微眯起:“我苦恼的大药来源,似乎有了!”

    “老虎帮啊,吃了我家那么多年的例钱,也是时候连本带利吐出来了!今夜……”他喃喃着,后面的声音渐不可闻。

    彼时,夕阳余晖最后一抹余晖投落,将半个常山城染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

    5400字,相当于两章2700的了,真的不少了……

    还有,各位大佬太顶了,没有一点点防备,均定就破万了……虽然这章一发,又要跌下去……

    欠了6又1/2的4000字大章了,我……

    再次拜谢各位大佬,鞠躬,吃完饭马上去码字。

第57章,双杀

    无垠的夜空下,明月朗朗,有风骤起。

    柳树胡同,夜风呼啸,吹动草木哗哗作响,汇聚成巨大的音浪,辉映着摇曳的万家灯火。

    吱呀!

    方锐推门,与一缕夜风一同进来,惊起油灯的火苗左右翻飞、上下跳动。

    屋内。

    桌子上,一大盆老母鸡汤,腾腾冒着热气,金黄色的汤水中有圈圈点点的油滴浮动,在乳白色的烟气中泛开涟漪,酥嫩爽滑的大块鸡肉、吸足了汤汁油水的蘑菇,与鲜香嫩绿的野菜交相掩映。

    旁边,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下着动物棋,却都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歪着脑袋看一眼桌上,咕咚一声吞咽一口口水。

    “莫急,晚饭很快就好了,到时你们一人一个鸡腿……”

    方锐一手一个,拨弄了下俩丫头扎着的辫子。

    许是听到方锐的声音,方薛氏从厨房探出头:“锐哥儿,东西给枣槐家、长林家送去了?”

    “对的,已经送去了。”

    方锐颔首。

    之前,他出门去,就是为了给枣槐叔家、长林叔家,各送去一小碗鸡肉。

    对此,那两家人珍惜非常,感激涕零。

    尤其是:枣槐叔家。

    方才的一幕画面还犹在眼前:阿槐从方锐手中接过碗,下意识一个深深的呼吸,眯起眼睛,仿佛是要循着鸡汤的香气,将油水从鼻子中吸进去,让它浸润干涸的身体,眼角不自觉流出水来……

    那一刻,方锐确认:阿槐是无比满足的。

    就如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冰冷的夜晚点燃了一根火柴,他送去的这碗鸡汤,如伸手不十指的漆黑夜里照进去的一束光,让阿槐将这些日子出城的疲惫、心酸,尽数变得绵软,化去……

    彼时,那一碗鸡汤,已经不仅仅是单纯是一碗鸡汤,更赋上了一层不同的意义。

    枣槐叔一家,是真的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将方锐送出门的,这并不是形容词。

    ‘这个时代,物资的匮乏,普通人家对油水的向往,是无法想象的……也正因为如此,在这种苦难中,人总是极为容易感动、满足。’

    ‘只是,我无意中竟成了别人灰暗岁月中的一束光、一扇窗,如《金色的鱼钩》中老班长之于‘我’,闰土之于迅哥儿……’

    ‘这真是……让人如何说起呢?!’

    方锐心中生出无限唏嘘。

    “锐哥儿,饭好哩!”

    三娘子系着围裙,为了避免烫用麻布包着碗,端着鸡蛋羹从厨房中出来,眉眼温柔,如姐如妻,驱散了方锐心中的些许寂寥感怀。

    随后,方薛氏也端着菜出来,再加上,两个小丫头欢呼着围了过来,一下子将方锐簇拥在巨大的热闹中。

    人间烟火的气息,就与那饭菜的热气一同腾腾升起,给这小小的屋子里带来了温度。

    外面,无边的黑暗中,是呼啸呜咽的风,如哭似嚎,吹动窗子哗哗作响。

    可终究被阻隔在外,油灯的火苗跳跃,昏黄的暖色调光芒光与暗。

    方锐感觉无比惬意、舒适,就好比雨夜给人基因中带来的宁静、安心,这般的环境同样给他带来‘一灯如豆,风雪夜归人’的莫名感受。

    “快来,娘、三姐姐、囡囡、灵儿,都坐,趁热吃!”

    方锐给她们四人一人夹了一个鸡腿,自己吃鸡翅膀。

    ——这一盆中,是两只老母鸡。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没立刻就吃,下意识扭头,各自看向方薛氏、三娘子;方薛氏、三娘子,则是坚决推拒。

    “都吃吧,不用在意这些。咱们那么多银子,娘、三姐姐,你们都看到的……只是平常食物罢了,下次再想吃,托江兄再买两只老母鸡就是了。”

    方锐说的没错。

    如果只是普通人,家中那么多存银,再通过江平安的渠道,采买到的紧俏物资,已经足够让一家六七口过得很好。

    可他不是——这般普通食物,若真敞开了吃,方锐一人能吃方薛氏等四人份的,就这还不够满足身体营养供应,还需要药膳补充。

    ——别说不战斗就没消耗,都是不干活,大人和婴儿的饭量能一样?普通人和五品武者之间,气血差距比这个还要大得多!

    “好吧、好吧!三丫头,咱们都吃吧!还有俩小丫头……”

    方薛氏看到方锐又给方灵、囡囡,各自夹了一根鸡翅,无奈摇了摇头:“你就宠着她们吧!”

    “哇,好吃、好吃!兄长,伱也快吃……你是大人,要多吃哩!”

    方灵将鸡翅又夹了回去,旋即便埋着头,继续啃着鸡腿、扒着饭,哼哧哼哧吃得极香,如一只小猪般。

    人和人之间,相互是会感染的。

    囡囡也将鸡翅夹了回去,小口、小口啃着鸡腿,不时抬起头,咂着嘴看一下方灵,以前文文静静、害羞秀气的模样,已经有了少许改变。

    方薛氏、三娘子也是神色欣然,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小口咬着鸡肉。

    显然,这般轻松的气氛,这般温馨的家庭晚餐,她们也是极为喜欢的。

    “娘、三姐姐,还有囡囡、灵儿,你们吃完了,都自己夹菜,不用节省……”

    方锐不时给各人夹着菜,引导着话题,言笑晏晏。

    精神上的放松、舌尖上的美味,精神和物质上的双重满足,带来了巨大幸福感,在这般风雨飘摇的世道,显得尤为难得。

    ……

    吃过饭,方薛氏、三娘子刷碗刷锅,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擦桌子、扫地。

    随后,方锐便准备出门。

    也没打算,将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送去甜水井胡同找江平安,让对方帮忙照看。

    因为:这般的话,明天老虎帮一旦出事,很容易被联想到……

    虽说江平安可以信任,但这事牵扯重大,能少一个可能的人知道,还是少一个的好,人心从来都不是用来考验的。

    至于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四人的安全问题?

    方锐自有准备。

    这两日,他托人找来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让方薛氏等人进了地窖,外面巨石一堵,一般的七品武者来了,都要干瞪眼。

    当然,常山城落入太平贼手中后,如今,城中的秩序已经恢复得挺好了,这些只是防备万一罢了。

    ……

    夜风呼嚎,已不见了明月,风中有雨丝飘过。

    “下雨了啊,今夜此去,带刀不带伞……嗯,什么地方不对的样子……”

    “哦,是了,我的刀也没带!”

    方锐的朴刀、砍刀,都留在了甜水井胡同那边,前两日过来的时候,实在不好带着,不然,路上的太平贼审查,就是一堆麻烦。

    这两日,平静无事,他倒也没离过家,今下午江平安送来两只老母鸡的时候,倒是请托了一声,让对方下次帮忙带来……

    “现在去甜水井胡同取刀,要绕一大圈,平白麻烦,罢了,也就不去了。”

    也是,五品打六品,要什么刀?!

    “乱钉为箭手作刀,今夜,仇寇不尽不方休!”

    方锐葛布蒙面,在漆黑的街道上快步疾行,直奔老虎帮帮主崇季虎所在的崇府而去。

    ……

    崇府,一处房间。

    屋内,八盏无烟白烛静静燃烧,将整个房间辉映得明亮如昼。

    崇季虎中年模样,面容阴翳,身穿黑虎图纹的锦衣。

    这时,他坐在白虎皮覆盖的椅子上,嘴中抽着旱烟,蓦然张口一吐,一个烟圈吐出,在空气中转着圈,数个呼吸凝而不散。

    旁边,一个侍女在背后捏肩,两个侍女在身前捶腿,还有五个容貌姣好的侍妾,从摆放着十二盘菜的桌子上夹菜,在口中咀嚼一番,轮流给崇季虎投喂过去。

    崇季虎时而抽上一口旱烟,时而吃上一口饭菜,兴致来了,再对着凑过来的樱桃小嘴深吻一会儿,拉丝、吸浆、逗舌。

    “嗯,不错,今晚烟澜、紫儿,你们两个侍寝……”

    听到这话,其中两个美貌侍妾皆是脸色一变,花容失色,可也不敢拒绝,轻声答了一声‘是’。

    谁不知道,老虎帮帮主崇季虎,平生只好烟、色,前者还相对正常,后者就变态了,喜欢折磨人……蜡烛,鞭子……

    相对来说,对自己的侍妾,还稍稍温柔一些,即使如此,服侍崇季虎一次,也要她们数天下不了床。

    对外面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子,可真就是往死里玩——这可不是什么形容词!

    可以说,这些年来,普通人家的女子,被崇季虎祸祸的,没有上百个,也有大几十……

    也就是崇季虎实力强大,平民百姓敢怒不敢言。

    是的,崇季虎聪明的地方,就在于:这种变态玩法,只在普通人家女子身上试验,如:大户,七品八品武者,乃至手下的妻女……就从不去招惹。

    “啊……”

    砰砰!

    外面,突然有惨叫声,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

    “谁?!”

    崇季虎眼睛一眯,一把推开身上的侍妾,站起身,提刀豁然出门,看向外面。

    方锐将一个七品武者的护院头头扔到一边,跨过月亮门,大步走了进来。

    没办法,这崇季虎知道自己伤天害理的事干多了,府上护院交叉盯梢,防卫严密,即使是他,也无法做到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闯进来。

    再者,六品武者感知敏锐,已经很难偷袭了,索性,今日就光明正大地来杀人!

    “阁下是谁,夜闯我崇府?”崇季虎看向蒙面的方锐,神情凝重。

    能一路闯到这里,必然也是和他同等的中品武者!

    ‘废话真多!’

    方锐根本不开口,反手一把铁钉抛出。

    “好贼子,暗器偷袭老夫,卑鄙!”

    崇季虎面色一变,挥刀一转,如在身前撑起一方巨大的银盘,在当当当的声音中,射来的铁钉被纷纷弹开。

    随后,他快行两步,纵身一扑,掠向方锐,整个人如一只下山猛虎,一刀横空。

    这一刀,加持劲力,已经快到了一个程度,甚至,空气中都响起细微的音爆声。

    可方锐更快。

    他错身一闪,如鬼魅般躲过,曲指在刀背上一弹。

    叮!

    暗劲传导,扎入对方遍布明劲的双手,让崇季虎如同被毒蝎子噬咬般,手掌猛地钻心一痛,本能松手弃刀,惊慌退后。

    咔!

    方锐反手接住这朴刀。

    “你、你是?!”

    这时,崇季虎揉着麻痛的双手,神色大惊。

    方才那一招,即使是比他强大数倍的明劲,也应该直接将朴刀打飞才对,绝不会传导过去,让他弃刀……

    这只有一个解释:来人是五品洗髓武者,暗劲高手!

    不顾崇季虎脸上的惊容。

    方锐挥舞了两下朴刀,自我感觉用着不顺,砍瓜切菜可以,但和崇季虎这般高手对打,反就不如拳脚痛快。

    咔!

    他扎下朴刀,二话不说,整个人一掠上前,如鬼魅般来到崇季虎身前,一拳轰出。

    崇季虎连忙格挡。

    砰砰砰!

    两人交手,一招一式,直接在空气中打出了音爆。

    如果说,崇季虎靠的是经验,那么,方锐凭借就是,暗劲加持下,碾压对方的身体属性:速度、力量……

    不过十几招,方锐适应了崇季虎节奏,愈发举重若轻,泰然自若,如闲庭信步。

    反观崇季虎,在方锐的压迫下,冷汗涔涔,气喘如牛,显然败象已露。

    “死!”

    方锐猛地大喝一声,扰乱对方心神,速度再次加快三分。

    只见:

    昏暗的光芒中,他的双臂如巨蟒一般绞杀,裹挟明劲、暗劲双重劲道,沙包大的拳头如泰山压顶般突袭,砸向崇季虎胸膛。

    “啊!”

    生死危机下,崇季虎也仿佛激发了潜能,双手快得带出了残影,一分一错,格挡下方锐双臂,脚步一点,身形疾退。

    方锐的双拳,在距离对方胸膛寸许,陷入力竭。

    他却并未沮丧,双手之中,暗劲勃发——不同于明劲,暗劲可以离体三寸!

    嗤啦啦!

    如牛毛细针般的暗劲射出,在崇季虎胸膛留下一片殷红。

    “噗!”

    崇季虎捂着胸口退开,喷出一大口鲜血:“阁下果然是暗劲高手……我败得不冤枉……只是不知,我如何得罪了阁下?”

    “盘剥数十年,往日罪孽,今日还债……”

    ‘我盘剥这般高手?!’

    崇季虎听了,差点没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旋即,心中就是无比委屈、憋闷:这般高手,若是暴露真正实力,谁敢盘剥啊?!

    因为听到‘盘剥几十年’,他下意识推断,这是某个游戏风尘的大佬。

    可……可……那TM不是话本中的情节吗?!

    崇季虎活这么大,在现实中,听都没听说过这种事!

    想他平日小心本分,从不招惹不该惹的人,可碰上这种离奇……

    简直日了狗了!

    “我愿意赔礼道歉,十倍、不,百倍赔偿……”崇季虎连忙道。

    “不必了,说出你藏宝的地方,你死,你妻儿活!”方锐简明扼要。

    不是他想废话,而是此行所来,不就是为了老药、大药吗?

    杀人,只是附带。

    至于先上前废了对方?

    崇季虎并未彻底失去战力,上前有一定风险,反而,保持距离,只要不放下戒心,什么暗器都没用!

    “我有金叶子五百两,大药五十根……就在……”崇季虎说着,似乎因为受伤过重,声音渐低。

    一两金子大概能换十多两银子不等,要根据银子成色,各地行情;大药,就更了不得了,这玩意就不是按照斤两来算的,是一根根计数的。

    如果是其他人,被这笔巨大财富吸引心神,又听到崇季虎声音渐低,大概会下意识上前……

    可方锐不同,他时刻留意着崇季虎,察觉到对方小动作,脸色一冷,唰地一下踢飞脚边石凳。

    砰!

    崇季虎被砸得连连翻滚,袖中一支铁管叮铃铃掉落。

    不必看,方锐都知道,那是什么机关装置,喷射毒针、毒水之类的。

    “很好,你……很好!”他声音冰冷,杀意凛然。

    至此,崇季虎还没死,仍有一口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满面惊恐:“我……我……”

    可他本就重伤,又挨了方才的一击,已是弥留,这时情绪激动之下,一口气没喘过来,头一歪,直接没了声息。

    方锐:……

    试探之后,发现此人是真死了。

    也不怪他方才出手大力,实在是:人家都有了小动作,还出手犹犹豫豫,那不是找死么?!

    方锐想要大药、老药,这不假,可什么都比不上自身安全重要。

    “罢了,这崇季虎的珍藏找不到,那就找不到!”

    除了对方的珍藏外,府库之中应该也有一些大药、老药,即使没有对方的珍藏那么珍惜,可让他补充营养,维持境界,应该还是可以的。

    “不过,这般我的损失,就大了!这崇季虎……何必呢?非要逼我大开杀戒!”

    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方锐本不打算麻烦的,可奈何,对方不识时务。

    “那就……杀!”

    他拔出朴刀,大步走向后院:“崇家,受到崇季虎三十余年好处,也是时候一同承担孽报了!”

    ……

    不多时后,崇家一片大火升起。

    崇季虎五个儿子,尽殁。

    这些家伙都不是什么好玩意,最小的一个十二岁,方锐找到的时候,还在女人身上疯狂运动……

    哦,这女人,也是抢来的,拼命挣扎——可谓是:类父!

    至于收获?

    比想象中少得多:百年份大药八根,五十年份老药三十六根,金叶子七八十两,银子若干。

    “不够!不够啊!怎么说,也得凑够三五个月的药膳份额吧?过了今天,各帮派有了防备,就不太好办了……”

    “罢了,再去干它一票!”

    方锐喃喃着,从大火掩映的崇家离开,并未返回柳树胡同,脚步一转,去往了野狼帮帮主——段狼所在的段家。

    ……

    又一炷香时间后。

    野狼帮帮主段狼所在的段家,同样有火光冲天而起。

    ……

第58章,深藏

    “失火啦!快来人,段府失火啦!”

    当太平贼巡街的衙役,发现了段府的冲天火势时,方锐已经远远离开。

    这夏日的天气古怪无比,夹杂在风中的雨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无了,只剩下呼啸的夜风,发出阵阵哭嚎。

    黑暗的街道中,方锐快步疾行,时而突然加速,从另一个方向出现,向后观察,如一道神出鬼没的影子。

    “没留下尾巴,功成身退……呼!”方锐轻吐出口气。

    此时,他背上的褡裢鼓囊囊的,显然在野狼帮帮主段狼家中收获不小。

    计有:百年份大药四十根,五十年份以上老药一百多根,金叶子三百来两,银子若干。

    “呵,也是那家伙作死!”

    今日,段狼喝得微醺,没几个回合就被方锐擒获,割断了手筋脚筋,如当初对待虎爷那般,逼问出了几处藏宝位置。

    然后,方锐也没自己去取,反而逼迫段狼儿子代劳。

    事实也证明,他的谨慎是对的,那些藏宝地点多有机关,因此,耗费了段狼的三个儿子。

    总之,段狼那个人老成精的家伙,机关算尽反坑了自家儿子,半生珍藏白给了不说,还激怒了方锐斩草除根。

    ……

    一路无事,平安返回柳树胡同。

    呼啸的夜风吹去身上血腥气,方锐风尘仆仆返回,犹如风雪夜晚回的归人。

    搬开地窖入口的巨石,带着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出来。

    洗漱,睡觉。

    各自回屋。

    至于褡裢中带回来的金银、大药,方锐暂时没说。

    因为:那般的话,等明天,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两家被灭门的消息传出,方薛氏、三娘子多半会联想到,惊恐大于欣喜,那就不是惊喜了,还可能会露出破绽……

    当然,这些东西,方锐也没想着一直瞒着:‘等过几日,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吧!’

    ……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已经习惯了和方锐睡,今晚也不例外。

    “兄长,我想听故事!”

    “囡囡也是!”

    两个小丫头躺在床上,一边一个,侧着身子,都是看过来,昏暗的光线中两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好好好!”

    方锐讲了一段故事,哄睡了两个小丫头,这才开始提炼恢复劲力。

    不多时后。

    劲力恢复,不出意外地,肚子又饿了。

    给两个小丫头盖了下肚子,方锐轻手轻脚起身,出门。

    刚到门外。

    吱呀!

    另一扇门亦是打开,正对上三娘子的眼睛。

    “三姐姐,你怎么起来了?”方锐压低声音问道。

    “我想着:锐哥儿你晚上出去,会饿……现在来看,还是出来晚了。”三娘子自责道。

    “哪里?三姐姐,那就一道吧,有你帮忙,我正好也省心些……”

    方锐拉着三娘子的手,来到厨房。

    方锐生火;三娘子切菜煮粥,准备饭菜——因为晚上的剩菜剩饭不够,还要再做一些。

    “对了,三姐姐,这些切碎了也加进去吧!”方锐拿来了两根五十年份以上的老药。

    是的,只是五十年份以上的老药,不是百年大药——大药药力太足,真加进去,三娘子反而吃不了几口。

    “好的!”三娘子回身,手背撩了下鬓角的青丝,对着方锐浅浅一笑,也不问哪来的,接过去就继续忙碌起来。

    ‘这是一个能为我素手调羹的女子啊!’

    方锐在灶台前烧着火,看着三娘子熟练的动作,心中不自觉变得柔软,目光柔和,情不自禁道:“三姐姐,谢谢伱了!”

    “锐哥儿,说什么呢?你在外面撑起家,我也做不了什么,就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三娘子动作一顿,眼中浮现出一抹愧疚。

    她是有些经商天赋不假,可如今常山城的环境,也没那个条件。

    这些日子,三娘子感觉:自己真就如一个背景板般,除了做饭、打扫、针线活外,什么也帮不了。

    她心中是愧疚的。

    这就好比:两人谈恋爱,一方付出更多,另一方感觉不好意思。

    当然,这也就是三娘子,若是换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未必会有这番心思,可能会心安理得,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而三娘子当过家,知道在这世道撑起一个家有多难,会体谅人,善解人意,甚至,一拍屁股,就……咳咳!

    这也是方锐选择三娘子的一个重要原因。

    真如林黛玉那般的女子,动不动使小性子,倒不是说不好,而是目前环境,他真没那个条件、心力去哄,去宠。

    方灵、囡囡?

    说着是宠,但,这才哪到哪啊?不过就是,前世家庭中的正常待遇。

    再说,俩小丫头,也真的很懂事。

    “本来,我该早些出来的,可阿婶没睡着……现在想来,多半也是怀着和我一样的心思……后来,可能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装睡,将机会让给了我……我这才出来的……”

    三娘子一边切着老药,一边琐碎地说着,说到这里,俏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红晕,如拂晓的霞光。

    就问:方薛氏、三娘子不能将话说开了,两人一起出来吗?

    当然可以。

    只是,方薛氏猜到:方锐、三娘子,俩人可能会腻歪,不想过来掺和罢了。

    至于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她还真没想到——毕竟,这边比较小,只有两间屋子,即使某人想做运动,似乎也没地方。

    三娘子将洗净切碎的老药加入粥中,放在锅里煮着,盖上锅盖。

    “三姐姐,过来坐吧!”

    方锐起身,拉过三娘子,来到灶台前,在狭长的板凳上一并坐下,三娘子顺从地依偎过来,偏着脑袋枕在他的肩膀。

    就这么静静依偎着,小声说着话。

    灶台中的火焰,时而‘噼啵’一声,溅出火星,昏黄的火光跃动,辉映着两人的脸庞。

    咕噜噜!

    药粥在锅中汩汩翻滚,白烟顶起锅盖响起‘噗噗’的声音,一股醇香渐渐散发出来。

    粥好了后。

    俩人就腻歪着,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当然,因为药力过足,三娘子其实并没吃太多,方锐也没强求。

    吃过药粥。

    “不好!”方锐突然皱眉。

    “锐哥儿,怎么了?”三娘子连忙关切问道。

    “这药粥,吃多了,有些上火,还要三姐姐帮我……”

    方锐一下子抱起三娘子,来到远离里屋的堂屋窗前,从身后拥住,耳鬓厮磨,轻声道:“三姐姐,你扶住窗……忍着些……”

    方薛氏终究还是低估了他的能动性,生命总会自己寻找出路……呸,是××上脑总会自己想出办法。

    ……

    窗外,狂风呼啸,纤纤弱柳在风中摇晃、再摇晃……

    小半个时辰后。

    狂风刮开乌云,漫天月华倾泻,如洪流一般,洒落在下方的草丛间、如标枪一般的粗壮林木间。

    稍后,明月又被乌云掩盖,狂风再起……

    ……

    次日,果然如方锐所料: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两家被灭门的消息传播开,引发轩然大波。

    ……

    柳树胡同的人家接到通知,‘家中没有一人从军,救济粮减半’的法令,撤销了。

    得知了其中原委后,众人纷纷叫好。

    “原来不是义军的命令,是老虎帮擅做主张!”有人气愤道。

    “义军可不是官府,怎么可能下那样的命令?果然,坏的是下面人,坏的是老虎帮啊!”

    “谁说不是?听说那老虎帮帮主崇季虎死了,义军清查,这事才暴露出来……不然,咱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哪!”这是个消息灵通的。

    “要我说,那老虎帮帮主崇季虎死得好、死得妙……”

    “是啊,活该!多亏这人死了,事情暴露出来,我家又能领全额的救济粮了。”

    “我家也能好过些哩!”这是枣槐叔的声音。

    ……

    “崇季虎啊!”

    有老人喃喃着,回忆起来:“那可是个大祸害!早些年,不知道强抢过多少清白女子……近些年,倒是不怎么亲自动手了……”

    “秦老丈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去年,咱们柳树胡同最水灵的那个翠英,不就是被张黑虎抢去,说是献给什么帮主么?应该就是那个崇季虎了!”

    “翠英啊,我记得,多好的一个孩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阿婆叹息:“唉,听说后来被活生生折磨死了……尸首带回来的时候,身上没一块好肉……”

    “我家当初还去翠英家提过亲……”

    说这话的这个汉子眼眶通红,咬牙切齿道:“那崇季虎死得好啊!我打听了,那崇季虎,是全家死绝,断子绝孙……报应!我若知道是哪位好汉做得此事,一定给他磕头,上香!”

    “我听说,已经有不少受害的人家,在家中给那位好汉供奉上了牌位……”

    “这事不假,我也听说了。”

    有人唏嘘:“那些都是可怜人啊,奈何不得那个崇季虎,只敢心中暗恨……如今终于有好汉杀了崇季虎,怎能不心中感激?”

    “从张豹到张黑虎,再到崇季虎,这些作孽的,恶有恶报,老天开眼!”

    “嘿,你们说,杀这三人的,会不会是同一位好汉,这好汉正好和老虎帮有仇?”有人突发奇想道。

    “谁知道哪?不过,不大可能,因为,真要是同一位好汉,那不早就去杀了崇季虎,哪会等到现在?”

    “也是,那些替天行道的好汉,我心里都感激!是他们,让我信了‘天理循环,因果报应’,这话不假、不假啊!”

    “还有个好消息哩!老虎帮主崇季虎一死,那些老虎帮帮众再也趾高气扬不起来了……今早,听说就有一个老虎帮帮众,家中来了寻仇的……”

    “老虎帮完了!”

    ……

    “那条法令,是老虎帮捣鼓出来的?”

    方锐站在窗前,听着外面的声音:“我就说嘛,义军中有能人,这不像是对方一贯的做法……”

    ‘老虎帮此举,应该是为了冲业绩,讨好义军?或许,还有顺便中饱私囊的意图。’他暗忖道。

    至于,老虎帮抄家大户,已经吃得盆满钵满?

    那又如何?

    永远不要低估人心的贪婪!

    “有些恶人,就是要连平民百姓口袋中最后一个大钱,都要压榨出来啊!”

    “所幸,崇季虎一死,老虎帮支离破碎,树倒猢狲散,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一点,方锐早有预料。

    所观老虎帮的所作所为,落得这个下场,也并不值得同情!

    “夏家也不会想着拉老虎帮一把,毕竟,小弟的小弟不是我的小弟……”

    “再者,老虎帮名声如此之臭,夏家大概也不想沾惹上,以前还无妨,可现在,常山城早已经不是两大家族做主的时候了,要看义军脸色……”

    想到夏家。

    方锐眉头一动:“我杀了崇季虎、段狼,此举,多半会加剧林、夏两家的矛盾……接下来,或许还有一场好戏可看!”

    ……

    夏家,正堂。

    “林家欺人太甚,竟敢袭杀崇季虎、段狼,当初明明说好的,他家管黑市,咱们掌控城中帮派……”

    “是啊,这不是打咱们夏家的脸么?”

    “我看林家这是急了!”

    ……

    这些夏家嫡系一通哄吵叫嚷,纷纷对林家口诛笔伐。

    是的,他们笃定此事是林家所为,也没怀疑是别人。

    毕竟,能斩杀两个六品,大概率是五品武者,而暗劲高手,在常山城中,只有两大家族才有。

    常山城野生的五品?

    不可能!

    培养武者可是一个大消耗,只夏家三个五品武者,每年就要消耗大量资源,搁在城中其它大户身上,都是伤筋动骨。

    至于老太爷的四品,那是整个夏家勒紧裤腰带,拿出数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强行堆出来的。

    正如:庭院里跑不出千里马,花盆里栽不出万年松。没有一定势力的资源供给,根本培养不出来强大武者,就如浅水养不出蛟龙。

    而常山县的盘子就那么大,两大家族已经占据了相当大的份额,根本没留给野生五品武者生存土壤。

    理论上说,这是没错的——也就方锐特殊!

    “有没有可能,那人不是咱们常山县本地的,而是外来的?”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看过来,这人也不慌乱,镇定开口,有理有据道:“这几日,我们三房调查那块木板的来源,主要视线放在其他大户身上,可始终没有找到线索,我就想着,是不是可能方向不对……”

    “如今出了这事,我们不妨大胆猜测,这两件事会不会是同一人所为?是一位外来武者?”

    “不可能!”

    当即有人反驳:“外来的五品武者,想要维持自身境界,必然需要大药、老药供应……可咱们常山县,上年份的药材供应盘子就这么大,一有风吹草动,根本瞒不过我们四房!”

    就如这人说的,龙游浅水,资源根本供养不了,要不了多久就要境界跌落,战力大降。

    如方锐面对的难题一般。

    “或许是对方自带的大药、老药呢?我看,我儿说的对,此事可以查查,二房你们负责情报的,要协助我们……”

    “老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怀疑我们的能力?”

    “就是!别的不说,那般外来的暗劲高手,来咱们这般小地方,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给咱家找事?我看你们三房是梦呓了!”

    ……

    堂下吵成一片。

    如夏家这般大家族,也不是一团和气,各房之间多有争斗,争夺利益,推卸责任……勾心斗角不在少数。

    “行了。”

    夏家老太爷一言落下,顿时让整个大堂安静下来:“小五说的也算是一个思路,老二,你们协助三房查一查……老大,对这事,义军那边怎么说?”

    “说是严查,可咱们都查不出来,他们能查出些什么?换一个思路,能将这事处理得如此干净的,也就是林家……嗯,不对,您是说……”

    这大房当家的说到这里,陡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

    “不可说!”夏家老太爷一摆手,打断了此人的话。

    然而,其他人都不是傻子,纷纷动了念头。

    是啊,如果不是林家所为,那更可能的,就是义军了,这可比什么凭空冒出来强者,可能性要大得多了。

    但,还是感觉不太太对!

    太平贼就算要过河拆桥,也得过了河才行。现在,林家还在,就如此急匆匆地剪除附属势力的力量,这是不是不太符合逻辑?

    挑起林、夏两家争斗?

    根本不用挑起,从夏家献城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常山城中,林、夏两家,只能有一家留存下来!

    “姑且就当是林家所为吧!”

    夏家老太爷一敲拐杖,做出决定:“本来因为玄通大将军……要等些时候的,现在看来……罢了,联络义军那边,看能否提前对林家动手?”

    “是!”

    ……

    林家。

    “……义军对我林家态度如何?”林雄问道。

    “还是老一样,礼物照收,态度却很是暧昧。”

    汇报此事的正是林三公子林枫,说到这里,他偷瞄了一眼自家老爹,小声道:“义军高层,也没答应见您……根据内线消息,那位玄通大将军这两日都没有现身,疑似不在这常山城……”

    “哦?李玄通不在这常山城,那能去哪?”

    林雄目中精光一闪,摆手道:“这事先不提,那个给夏家递送木板,引发一切之人,可曾查到?”

    身为常山县两大家族,林家的消息渠道自然强大,如今,已经知道了,城破当晚是有一人给夏家递送了木板……

    “还未查到。”

    林枫面露苦色:“那人出手十分高明,如云龙探爪,一击即退,此后就消失不见,再无消息……”

    “没查到么?”

    林雄声音中有淡淡的失望:“那便罢了,这事先放一放吧!”

    本来,他对这第三子寄予厚望,现在看来……也就这般。

    “是!”

    林枫听出了老爹语气中的失望,若是以往,必然会想尽办法用力挽回,可现在,却是没那个心思了。

    如今,这般局势下,他只想在林家越不引人注目越好,存在感越弱越好……

    “还有一件事,爹,夏家一口咬定老虎帮帮主崇季虎、野狼帮帮主段狼两人之死,是咱家所为,要求咱们给一个说法!”

    “这般污蔑、泼脏水,看来,夏家亡我之心不死啊!”

    林雄冷哼一声:“屋漏偏逢连夜雨,我林家本已是然岌岌可危,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后路抓紧……一切做最坏的准备……”

    “是!”

    ……

    斜阳,柳下,石桌。

    暮风徐徐,吹动草木声飒飒。

    方锐、江平安两人相对而坐,身前石桌上,是温着的老黄酒。

    “……老虎帮、野狼帮,这两个盘踞常山城十多年赫赫有名的大帮派,说没就没了!”

    江平安说起这事,语气中满是唏嘘,感怀不已。

    方锐这个让林、夏焦头烂额的始作俑者,此时却是淡淡听着,笑而不语,端起酒碗,轻轻咂了一口。

    他心中蓦然浮现出一句诗: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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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虞长生介绍:
以草芥之身,几世可谋一国?

漫漫时光,山移水易,沧海桑田,唯我不变。

……

【注:本书不走‘传统长生修仙流’,不会有从凡俗到修真界,不一样的长生,带给各位读者老爷不一样的阅读体验。】我在大虞长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大虞长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大虞长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