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演员
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如雾如纱一般笼罩着大地,照得一片亮堂堂,不同于白日的酷热,这夜晚竟是有些清冷。
时而有夜风吹过树梢,发出的声音,犹如一声声低低的呜咽。
这般环境下,方锐来到了枣槐叔家。
屋内传出说话的声音,让他脚步一顿,暂时驻足。
……
枣槐叔家,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正在吃晚饭。
正如方锐预料,早前那五六斤麦糠,枣槐叔一家早已吃光了,又恢复从前,过回了白水煮柳叶的日子。
“呕~”
阿槐吞咽下一片煮柳叶,捂着嘴,发出一声干呕。
“过了几天好日子,这柳叶就吃不下去了?”枣槐叔闷声道。
是的,他嘴里的好日子,不过就是:麦糠搭配柳叶,混在一起煮着吃。
对这一点,阿槐、祥林嫂都没有反驳。
某种程度上讲,在这个年景,这也的确算是‘好日子’了。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城外,早就过不下去了,树皮、草根都抢着吃——别说什么捕鱼、打猎,若是可以渔猎,那还算什么大旱之年?
衣不遮体,流民四起,路有白骨……这才是乡下的真实写照。
也只有规模稍大一些的商队,才有足够的护卫、才能探索出安全路线,往来通行,运粮通商,这也是城中粮价飞涨的原因。
“不是,我能吃下去。”
阿槐含糊说着,仿佛生怕碗被端走,为了证明一般,扒了一大口柳叶,咀嚼着吞咽了下去。
那老柳叶的苦味,一下子浸润到胃里、心里,从眼角涌了出来。
——就像是:人可以被辣哭、酸哭,同样,也是可以被苦哭的。
“咳咳、咳咳!”阿槐剧烈咳嗽着,眼角不可抑制地流出水来。
“我儿,慢些、慢些!”
祥林嫂拍着阿槐后背,眼中露出一丝心疼,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开口道:“当家的,要不,我去方家借一些麦糠?上次锐哥儿也说过,咱们没粮了,可以再去借……”
枣槐叔沉默了半晌,似是在思索,最终还是道:“再挺挺,等实在挺不下去了,再说。”
……
门外。
方锐听到这里,双目仰望天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不再逗留,出声道:“枣槐叔!祥林嫂!”
“锐哥儿来了?”
见方锐进门,枣槐叔一家都是起身。
“锐哥儿,来,坐,快坐!”
祥林嫂回身搬椅子,神情有些慌乱——方才还在说方锐,方锐就突然上门,让她有一种‘说曹操曹操到’的局促不安。
“不坐了。我想着,你家上次的麦糠也该吃光了,我又送来十斤。”
方锐不等二人说话,就道:“枣槐叔、祥林嫂,你们也别不好意思!还是那句话:就当借的,等年景好了,你家再还回来就是,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说罢,他放下粮袋,转身走了。
是的,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留下来听枣槐叔一家的感激之语。
因为。
方锐知道:搁在柳树胡同的一些人家,借去十斤麦糠,人家好话能说一箩筐,听得你眉开眼笑。
可枣槐叔家不同,枣槐叔木讷嘴笨,祥林嫂、阿锐也相对性格腼腆,感激的话不太会说,但会记在心里。
他也不图什么,只要知道:这一家人拿了东西,不会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就好。
方锐匆匆离去。
枣槐叔连忙送出门去,目视方锐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屋:“东西收起来吧!咱家欠方家的,还不清了啊!”
“槐子,你将来有了孩子,要说给他听,记住了吗?”他叮嘱道。
“哎,爹,我记心里了。”
阿槐认真点头,然后,咧嘴看向祥林嫂:“娘,明天,咱家是不是煮柳叶的时候,就能加一些麦糠糊糊了?像前些日子一样?”
“是啊,就你这个小兔崽子最机灵!”
祥林嫂拍了下阿锐脑袋,宝贝一般拎起粮袋,拿回屋里,嘴里絮絮叨叨道:“有了这些,咱家又能撑下去一段时间了……这小麻袋,我给倒腾出来、洗干净,明天送还方家嫂嫂……”
……
方锐给枣槐叔一家送粮的事情,被菜根嫂看在眼里。
说来也巧,当时,她出来倒泔水,恰好就看到了。
回家。
菜根嫂说起这事,又一次叹息:“早知道,当初就该帮方家说话的,看看人家枣槐家,缺粮了,都有人主动上门送麦糠……唉!”
“娘,咱家好久没吃过麦糠了,我好想吃麦糠饼啊!”二蛋听到麦糠,下意识摸着肚子,咽了口口水。
“可怜我儿!”
菜根嫂看着如面如土色、瘦得如皮包骨头般的儿子,心疼道:“当家的,你说:咱们总吃柳叶,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大人还好,可孩子……吃久了,人都吃垮了!”
月光下,福泉叔坐门槛上编着筐,沉默了下,瓮声道:“我说什么?我能有什么法子哩?”
“买粮?家里没钱。借粮?胡同里好一些的人家,就那么几户,和咱们关系都不好……”
当初,他家借了方家的粮,却偏帮宋大山说话,这事过后,柳树胡同的其他人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都暗暗给他家打上了‘恩将仇报’的标签,隐隐排斥。
这种处境下,即使菜根嫂拉下脸上门借粮,也借不到。
“当初,我要是没向着宋大山说话就好了,就算不开口,也好啊!我现在也能厚着脸皮去方家借粮……”
这件事,午夜梦回,菜根嫂不止一次梦到,从悔恨中惊醒。
沉默良久,她咬了咬牙,才道:“就算吃柳叶,也得搭配些麦糠,人不能吃垮了……过几日,老虎帮的例钱也该交了……当家的,明个儿,把我当初嫁来带来的那件嫁妆,去当铺死当了吧!”
福泉叔身子一颤,旋即,是深深的叹息。
“对不住啊,二蛋,娘那根银钗子,本来想着将来传给你媳妇的……可现在……咱家实在撑不住了,过不下去了啊!”
菜根嫂摸着二蛋的脸,无声地流出了两行泪水。
“娘!”
二蛋鼻子一酸,虽然还不太懂事,但在这股氛围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儿别哭,是娘自作自受,是娘活该……那银钗子卖了,就可以买麦糠了,给你做饼子吃……”
菜根嫂吸了下鼻子,勉强挤出个笑容,起身去了里屋拿东西了。
……
菜根嫂家发生的事,方锐并不知道,这时,他从枣槐叔家回来,进了屋。
“粮食送去了?”
这时,方薛氏刚洗过碗筷,擦了擦手,从厨房里出来,问道。
“送去了。枣槐叔家……挺难的!”方锐道。
“这年景,都难、都苦。”
方薛氏叹息:“咱家也帮不过来的,最多,也就是挑关系稍好的一二家,帮衬一些。”
“是啊!”
方锐颔首。
他并非冷血之人,在这个冰冷的世道,不可能如圣母一般普度众生,但对那些对他展露善意的人,也不吝于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施以援手。
——如枣槐叔家。
“所幸,咱家还能过得下去。”
方薛氏庆幸不已:“若非锐哥儿你身子骨好起来,突破入品,咱家的日子恐怕也难了。”
方锐笑了笑,没说什么。
昏暗的火光下。
方薛氏在油灯旁缝制着衣服。
方锐抱着方灵,温声讲故事,等待着去黑市的时辰。
窗外,夜风迅疾,发出阵阵急促的呜咽,些许逸散进入屋内,引动油灯的火苗上下跳跃。
三人小小的影子映照在地上,相互依偎在一起,也随着火光微微摇曳。
……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方锐起身,背起药包,将方薛氏、方灵引往地窖,出门。
江平安那边,已经提前交代过,出了门,远处胡同中,可以望到两道熟悉的人影。
“江兄就位了,我也可以出发了。”
方锐冲那边点了点头,径直去往黑市。
……
往来这么多次,方锐早已轻车熟路,交钱、拿号牌,进入黑市,摆摊。
不少人已经认出了他,或侧目,或敬畏,或忌惮……伴随着一阵窃窃私语声。
“是他!就是他!”
“这可是袁爷认可的强者,听说,周长林、高通一伙凶人就是……”
“嘘,噤声,勿要多谈,这可是高手,人家听得到的。”
……
这就是上次事情的后遗症了……不过,相对应的,方锐名气更大,生意也更加火爆了。
只能说:他痛并快乐着。
“来十份‘去疤膏’。”
这客人接过东西,交了钱,却没走:“这位爷,我是常家的管事……我家老爷说了,请您护院,一月十五两银子……”
“不好意思,本人喜欢自由,受不得什么拘束。”
方锐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哎!那行,爷,您忙着!”
这人也不纠缠,痛快离开。
——他家老爷可是交代过的,无论方锐答应与否,都要好生对待……就算不说这个,只凭方锐自身的强者身份,也让他不敢怠慢啊!
接下来,买药的人中,又有两三波人,说是商队、镖局什么的,想要请他,最高开出了一月二十两银子……
方锐全部拒绝!
‘为什么都想让我当狗?’他心中郁闷。
若是暴露出七品实力,投靠一方,在哪里会少了银钱待遇?只不过,他不愿罢了。
‘当然,这个可以看成打工,比如前世的保安之类,这般想,我倒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只是,拿了钱,就要承担义务啊!’
人家花了大价钱,请了去,总不可能让你闲着,想想就知道,不可能……而打打杀杀,就要结仇,掺和到什么麻烦中去……万一再牵扯到什么大人物、大势力,怎么办?
退一步讲,暴露身份后,仇家奈何不得自己,万一转头对付方薛氏、方灵,如何是好?
这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
‘我看过小说,什么护卫、押镖的、走商队的……通通都是麻烦的近义词,太过危险了!’
‘这与我小心谨慎的性格不符……毕竟,能苟着,为什么要打打杀杀?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啊!’方锐心中暗道。
“要两份‘生肌粉’、三份‘去疤膏’!”
“来了!”
方锐回神,递过去药包。
‘还是这般卖药好啊,自在、轻松,最重要的是:麻烦少……’他接过了钱,心中满意道。
……
药包卖了一多半的时候。
黑市巡逻人员过来,其中,出现了一个方锐意想不到的人。
“哟,方爷,生意兴隆,大吉大利啊!”高要一如既往,点头哈腰,笑脸相迎。
“高要?!”
方锐目光一闪,明白了此人的心思:‘上次,这家伙为了活命,设局让袁达当刀,可是得罪了那位……所以,他唯恐报复,加入黑市方面,成为了一个巡逻护卫?’
‘这一招,说不得真管用,在高要成了自家人后,袁达那般人物,未必还会计较……当然,只是未必,不过也算得上一招妙棋了!’
‘打不过就加入?这家伙,还真TN的是个人才!’
方锐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却还是问道:“你怎么成了黑市护卫?”
高要自然不会说出‘怕袁达报复’,只是道:“嘿嘿,方爷,您也知道:城中最近动荡,日子不好过,又恰逢黑市招人……我会些嘴皮子的本事,就加入了黑市方面……”
“原来是这样。”方锐颔首,也不戳破。
“以后,还请方爷多多照顾……”高要一如既往地恭敬,嘴上说着好听话。
即使他加入黑市方面,成为一个巡逻护卫,也照样得罪不起方锐,万一惹得方锐不高兴,在外面动手,谁知道?谁会管?
“好说、好说!”方锐应付着。
两人闲聊了两句,高要离开。
远处。
离开一段距离后,高要蓦然变脸,脸上闪过一抹狰狞嫉妒,向后方啐了一口,恨恨道:“呸,这姓方的,生意可真好啊!”
“还有上次……哼,千万别让我找到机会!”
他喃喃着,挺直腰杆,转身迈着八字步走了。
‘好家伙!’
方锐对此人始终留着心思,这时,就清楚看到了这一幕,并确认,自己看得没错:‘这高要……是在演我?’
论演技?
他可就有话说了。
方锐可同样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资深演员,演过虎爷、豹爷……后一个现在已经死了,前一个嘛,也如秋后蚂蚱,在即将死亡的路上。
……
第32章,生病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么!可我和这高要没什么过节啊,他为何会恨上我?’
‘哦,真要说,其实也有,没答应此人的成品药合作,上次也没帮忙……所以,这就记恨上了?’
‘可帮是情分,不帮不是本分吗?这真是……让人从何说起呢?!’
方锐眼神复杂,倏而,化作一缕冷芒:‘你想做勾践,可我不是夫差啊!’
‘这条毒蛇必须及早除了,否则,哪日找到机会,说不得就会咬我一口……我怎么可能允许那般事情发生?!’
他想到了上次,高要面对曹蛇死中求活的狠辣,当即打定主意:‘此事宜早不宜迟,今日,就去截杀了此僚。’
至于,仅凭一个脸色、一口唾沫,就斩草除根,会不会有一些草率?
当然不会!
‘我可不是狄公,讲什么证据?自由心证即可!再说,高要那厮也不是什么好人……’
‘对这种有极大威胁的恶人,我向来是:宁杀错,无放过!’
方锐望着远处高要的背影,眼睛眯起,蒙面的葛布下,脸上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
“摊主,来两包‘去疤膏’!”
“哎,来了。”
方锐回过神,好似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做着生意。
……
因为出名的原因,今日生意格外火爆。
不过,方锐这次的供货量更大,真算起来,售卖时间,反倒要比以往花费更久一些。
这也是他有意为之。
‘除了采购一些紧俏吃食,注意马匹、商队之外,我还要囤积一批药材……而卖了药包,才有钱啊!’
‘正好借着反杀周长林、高通一伙的威慑,还有借来袁达的一丝余威,加大出货,多多挣钱!’
常山县城中,这些日子,不仅是粮价,其它东西价格也在飞涨,比如:药材。
‘草芝堂’的采购渠道,是从方百草那里延续下来的老关系了,几十年的交情,那边倒也没有坐地起价,但水涨船高,也要按照市场行情不是?
药材、粮食,这些物资大多都是从别的县城,甚至府城运来……而外面不太平,商队探索新的安全路线、请更多护卫,都需要成本。
成本上去了,售价又怎么可能不上涨?
‘如果继续乱下去,不仅粮价会继续涨,药材价格亦是会持续攀升,早买早便宜,我自然要再囤积一批!’
这事方锐和方薛氏说过,告知她因为准备药包更多,可能会卖久一点,相对晚回去一些。
故以,也不担心顺便截杀个高要,回去晚了,让方薛氏、方灵太过担心。
一炷香时间后。
全部药包卖光,倒是比方锐预估的提早一些。
今日。
他没像以往那样,急着离开,反倒是在黑市中一阵闲逛,除了买到两斤鸡蛋、三斤黄豆之外,还意外遇到了一罐蜂蜜,与二手贩子竞价成功抢到了手里。
直到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悠悠然离开黑市。
……
黑市出口外。
一处阴暗拐角,方锐盯着远处,看着从黑市中出来的稀疏人影。
“我来的时候,大概在子时(晚上十一点),正是黑市最火爆的时候,之后,黑市的人流量,其实是在下降的。”
“黑市关闭的时间,一般在零点左右。现在么,是子初三刻(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如高要这般的黑市巡逻人员,大概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前后相继离开……”
方锐凝神以待,从一道道身影上掠过,搜寻着高要。
可直到一刻钟后,黑市即将清场,仍然没看守到那道熟悉的身形!
“这怎么回事?难道,高要还没出来?可不太可能啊!”
方锐暗自喃喃着,想了下,取出充斥身上的碎布,瞬间让自家体型清瘦了不少,然后,重新返回黑市。
不多时后,他从黑市出来,眉宇间泛着一丝煞气。
——他花了些大钱打听,得知:高要此人,在半盏茶前就离开了!
“竟然让这厮溜了?!”
方锐目光一闪,心中微怒的同时,更多的却是疑惑:“这高要,到底是如何在我眼皮底下溜掉的?”
“像我一样改变体型?不对啊,他本来看着就是瘦高个儿,再瘦,就皮包骨头了,如那般具有特殊体征的人,我一定是会特殊关注的……”
“加胖?也不可能,我自己就玩了这一手,如高要差不多个头的人,都有注意,可仍旧是错过了……”
方锐眼睛闪烁,联想到了前几日的曹蛇,对方似乎也是堵不到高要,逼不得已,才在黑市中行险,这才让高要有了绝境翻盘的机会。
“瘦高个儿、瘦高个儿……”
他喃喃着,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难道,高要此人,身高上有问题?!”
方锐自习回忆着和高要的历次见面,这一留心,发现:高要此人,行动上确实有着些许不协调!
“我以前只以为,对方是天生缺陷,或者脚部受过伤,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罢了,等明日验证就是。”
是的,就是明日,方锐连下一次、三天后来卖药包都等不及,决定明日特意来黑市一趟,只为了除掉高要!
“如高要这般的毒蛇,放任一天,就有放任一天的危险,为谨慎计,还是当及早除去了。”
“当然,这是明日的事……现在,还是尽快回去吧,娘、灵儿,恐怕该等急了。”
既然已经漏掉了高要,方锐也不再停留,离开黑市,在检查无人跟踪后,就一路疾驰向家中返回。
……
回到柳树胡同,江平安和另一个衙役,还在这边守着。
“江兄,抱歉了,出了些事情,回来晚了些,劳烦两位了。”方锐连连告罪。
“小事,你怎么样,人没受伤吧?”江平安可是知道,黑市也不太平。
“没事。”
方锐和江平安聊了两句,又照例给了另一个衙役一些大钱,辞别两人,匆匆返回。
归家。
将方薛氏、方灵从地窖放出来,果然,她们已经开始忧心,过来将方锐好一通检查,发现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回屋,方锐取出鸡蛋、黄豆、蜂蜜,方薛氏、方灵自是一番高兴,冲淡了之前有些郁郁的气氛。
这些且不提。
洗漱过后,各自安睡。
一晚上就这般过去。
……
次日清晨。
方锐早早醒来,也没叫醒方灵,轻手轻脚出屋,发现:往常这个时候早已起床的方薛氏,今日竟然还没起来。
‘也是,昨晚上耽搁晚了一些,又心神紧张,这乍一放松,难免起得稍晚一些。’
反倒是方锐,自从入品后,只要愿意,就可以轻松进入深度睡眠,看起来每天睡得时间不长,连午觉都没了,却依旧是神采奕奕。
方锐也不去叫醒方薛氏,正好让她多睡些时间,自己去做早饭。
“娘、灵儿,昨晚先忧后喜,心神张弛……今早,正好补充些营养,吃顿好的……”
方锐拿出昨晚买来的那一罐蜂蜜,就着蜂蜜水,一人煮了两个荷包蛋,又热了些棒子面馍。
差不多做好的时候,方薛氏、方灵,也相继起床了。
这时。
正值拂晓,门外笼罩着淡淡如烟的薄雾。晨色微凉,天际红日初露,曦光泼墨澄澈的穹空,跨越万水千山,从有着朦胧水汽的窗子穿过,打出一片好看的光影。
桌子上,三只陶碗里,是浅橙色蜂蜜水的荷包蛋,白橙相间,中央的小盆子里棒子面馍冒着热气。
“哇!哇!荷包蛋!”原本睡眼惺忪的方灵,看到桌上,一下子清醒了,小脸上满是惊喜。
她记忆中,从小到大,都没吃过几次荷包蛋呢,似乎……比吃肉都少。
“太……”
本想说方锐两句‘太奢侈了’,可想起前些日子答应的‘不在吃上太节俭’,就又咽了下去,双手掐腰看向旁边的方灵,没好气道:“还不快去洗脸?”
“哦哦!”方灵吓得脖子一缩,也不敢触霉头,鹌鹑似的连忙去了。
不多时后。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享用这一顿丰盛的早餐。
“唔唔……”
方灵咂着蜂蜜水,不时小口咬一点点荷包蛋,极其珍惜地吃着。
或许是这般的甜食,很合小丫头的口味,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都眯成了月牙,近来营养跟上、那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出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比肉都好吃,不,和肉一般好吃……”方灵满脸幸福,含含糊糊地道。
“这才到哪里啊?!”
方锐笑了笑,摸着小丫头脑袋:“跟着兄长,以后有你山珍海味吃……”
“净胡说,咱家吃什么山珍海味?那是达官贵人才能吃哩!”方薛氏在一旁笑着,不信道。
方锐笑而不语,也没有解释。
一世长生,这个目标……哪怕对穿越者来说,如非主角光环,连连开逆天挂,也几乎不可能达成。
但,只是让家人过上好一些的日子?却是不难的。
方锐并不狂妄自大,但若是连这份自信都没有,那就太过矫情了。
边吃边聊,闲话着家长里短。
方薛氏突然说起一件事:“小楚死了……离开咱柳树胡同后,小楚成了乞儿,那天,和别的乞丐争抢大户人家的泔水,被打死了……也是你长林叔出去买东西,瞧着眼熟,过去看了一眼,才辨认出来……”
“这可真是……”
方锐怔了下,久久无言。
他想过:命途多舛如小楚,可能流亡出城,加入义军,来日出人头地,向虎爷讨债……却终究没料到,竟是这般下场。
‘也是,家破人亡,高人收徒,报仇雪恨;退婚庶子,一鸣惊人,崛起打脸;佳人含冤,得遇青天,沉冤昭雪……这种剧情,也只可能存在于话本小说中。’
现实,又怎么可能呢?!
真如那般开局,现实中,九成九的结尾是:家破人亡后,落魄成乞儿,冻饿亡于街头;退婚过后,庶子依旧平平无奇,郁郁终生;佳人喊冤无门,反遭打击蹂躏,恶人逍遥法外……
‘正是因为求而不得,方才寄托于空想,编撰成话本,为世人所追捧、希冀啊!’
方锐心中叹息道。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听到小楚的消息。
见到方锐沉默,似是伤感,方薛氏换了个话题:“对了,昨个儿,三娘似乎生病了……”
“生病?!”
方锐闻言,放下筷子,眼睛一眯。
除了担心三娘子外,还有……
近日旱情持续,乱象愈甚,他对‘生病’二字可是尤为警惕,因为,在前世历史中,大灾往往伴随着大疫!
“不严重吧?什么病症?咱们胡同,可有类似的?”方锐追问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听囡囡说,似乎是肚子疼……咱胡同中,好像,也没听过类似的……”
方薛氏见方锐神色凝重,也怕自己的回答误导了方锐,审慎地回答道。
“也罢,饭后,我去看看吧!”
方锐想了下,叮嘱道:“娘、灵儿,近日你们非必要不要出门……即使其它邻居,也尽量少接触……”
“知道了。”
见方锐说得认真,方薛氏、方灵都是认真点头,答应下来。
……
饭后。
方锐来到三娘家,发现:桌前,只有囡囡一个人坐着在吃饭,小丫头身高相对椅子还有些矮,一边吃,一边晃悠着腿。
他看了一眼,早饭是:高粱面糊糊,高粱面馍。
不好,但,相对柳树胡同的其他人家,也绝对不差。
“囡囡,你娘亲呢?”方锐来到桌前,蹲下身子,捏了捏囡囡小脸蛋问道。
“阿锐哥?!”
囡囡咽下有些卡嗓子高粱面糊糊,从椅子上跳下来,小大人似的道:“阿锐哥,你吃饭没啊?我给你盛一碗吧?”
说着,她扭头看了一眼里屋,又小声道:“娘亲说她不舒服,给我做过了饭,没吃,就又回屋了哩!阿锐哥,你会治病,吃过饭,能不能帮娘亲看一看啊!”
‘好家伙,白让我感动了!’
方锐好笑地摸了摸囡囡头顶,开玩笑道:“我就是不吃,也会帮你娘亲看病的……我这次来,就是听说了你娘亲生病了,才过来看看……”
“好吧,那阿锐哥,你快跟我来!”
囡囡拉着方锐的手,向里屋跑去。
吱呀!
进门,方锐看到:分开的葛布蚊帐中,三娘子躺在床上,眉头微蹙,如病弱西子,轻薄单衣勾勒出玲珑身形,葱白的皓腕暴露在被子外。
……
第33章,治愈
“囡囡?还有,锐哥儿,你怎么来了?”
三娘子下意识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下面身着单衣的玲珑胴体暴露出来。
方锐及时转头,可还是透过轻薄单衣,看到了一抹美好的风景。
嗯,真大,真挺。
“啊!”
或许是因为生病,脑子都迟钝了些,见到方锐的反应,三娘子才意识到不对,急促地惊呼一声,连忙拉过被子盖住身体。
她那因为生病略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抹浅浅红晕。
本来,方锐想要退出去,等三娘子穿外衣、整理好,再行诊治的。
可囡囡还小,哪里注意得到这些东西,拉过他的手就上前去:“阿锐哥,你快过来,帮我娘亲看看哩!”
‘既然错了,索性就将错就错……我心无邪念,身有正气,自然事无不可,光风霁月。’
方锐晃了下腿,调整了下姿势,随着囡囡来到三娘子床前坐下,若无其事道:“三姐姐,你躺着就好,我听说你身体不舒服,过来看看!”
三娘子毕竟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方才的羞赧,很快被压下,再加上囡囡在这,方锐不提,她也便装作无事。
“让锐哥儿见笑了,只是有些腹疼,许是‘胃心痛’。”
胃心痛,胃病也。
“相同的症状,未必是一样的病灶,这个看过才知道……三姐姐,手伸来!”
这般命令中略带一丝调侃的语气,让三娘子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如少女般娇俏的微表情,却出现在这个如水蜜桃般风韵妇人的身体上,反差中有着一股惊人的魅力。
她还是乖乖伸出了手腕:“锐哥儿,麻烦了!”
“稍待。”
方锐点点头,把脉。
片刻后。
“果然是胃心痛……脾胃虚弱,还有:先天体寒,又阴寒入体,阴阳不调……”
他皱眉道:“颇为麻烦,恐怕难以根治……”
其实,就是:胃病,以及宫寒,以方锐前世的医疗手段,都很难根治,何况是这个世界?
‘不过,也不一定,这个世界有武道,未必没有其它神秘力量……’方锐心中暗道。
“难以根治?”
三娘子喃喃着,脸上苍白了些。
她下意识想到:自己若是出事,那……囡囡……
“娘!阿锐哥?”囡囡惊惶地看向方锐。
看到囡囡的反应,三娘子压下慌乱,倒是镇定了许多:“锐哥儿,可能延缓么?我还有多久……”
“三姐姐想到哪里去了?!”
方锐见三娘子、囡囡明显想多了,摇头道:“这病灶并不要命,根治我做不到,可开两副药调理一番,还是可以做到的,正常生活也与常人无异。”
“不过,我要说三姐姐两句:有病就治,怎么不及早来找我?多亏发现得及时,若是拖下去,变得更严重,小病拖成大病,那才是麻烦。”
“再者,也就是我,换个医师……”他摇摇头。
也就是方锐医术精进,《方氏医术》达到了精通,若是一般医师,多半都会束手无策。
另外,他囤积了不少药材,种类也相对齐全,不然,还真有些麻烦。
三娘子这才松了口气。
面对方锐的教训,如面对夫子被训斥的学生,乖乖低头,只是下意识嘟嘴,暴露了一丝如少女的心性,摇曳着动人的风情。
“那就好,谢谢锐哥儿了……我本想着,挺挺,就挺过去的……下次不会了,一定及早诊治……”
这个时代,面对病痛,百姓的观念,基本都是:熬一熬,就过去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没看过几次病。
——与方锐前世,小痛小病,医院看看,观念大不相同。
不仅是三娘子,方锐也松了一口气。
‘并非瘟疫之类,传染性疾病,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他心中暗道。
“谢谢方锐哥!”囡囡虽然才四五岁,但也听得懂话了,知道自家娘亲是没事了,垫着脚尖对着方锐脸蛋,吧嗒亲了一口。
“小事。”
方锐抹了下脸上的口水,道:“三姐姐你躺着,可以睡一会儿,囡囡照顾好你娘亲,我去拿药……”
……
回到家,方锐说了三娘子的病情。
“那就好!没事就好!”
方薛氏吁了口气,想了一下,去屋里,拿出半斤鸡蛋,又倒了小半碗蜂蜜:“锐哥儿,三丫头病了,这些给她带去吧?”
她向来是心善的,如枣槐家,不过是当初说了句话,展露善意,就三番两次帮助……
更何况是:关系更好、更亲近的三娘子家呢?
“也好。”
方锐接过东西,问道:“娘,咱家是不是还有个牛皮水袋?也借三姐姐治病用吧!”
“那牛皮水袋啊!当初,本来是给你爹做的,准备让他带去兵营用……可没缝好,他就出发了……”
方薛氏被勾起了回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是有,我去给你拿。”
方锐连着药材一起拿过去,到了三娘子家。
……
“三姐姐,喝了这个,再睡一会儿吧?”方锐冲了碗蜂蜜水端来。
“这是……蜂蜜?!太贵重了!”
三娘子惊讶看向方锐。
“既然拿来,三姐姐喝就是了,客气什么?”方锐笑道。
三娘子想了一下,也没再推辞,喝了一口,清甜的蜂蜜水入喉,流入胃中,带来温暖的感觉。
她看向一边眼巴巴的囡囡:“囡囡,来,你也喝些!”
“我不喝。”
囡囡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却是摇头:“这是阿锐哥给娘亲泡的,泡的时候,阿锐哥也说给我泡一碗,我都没要呢!娘亲,你喝了,要快快好起来啊!”
懂事得让人心疼。
三娘子感觉,方才那一口蜂蜜水的暖意,从胃部一直浸润到了心口,又来到了眼眶,化成了晶莹。
她笑了下,将碗凑过去:“来,囡囡,没事的,娘不差这点,喝一口。”
“哦。”
囡囡只喝了一口,就忍着,不再喝了。
看着这一幕母女情深。
方锐目光柔和:‘在这冰冷的世道,也终究有治愈的东西,如黑夜中的萤火,渺小微弱,却又顽强不绝。’
“三姐姐,还有这个。”
他拿出那个牛皮袋子:“我在这袋子中装了开水,你贴着,可以暖肚子。”
其实,就是效仿前世的暖宝宝。
三娘子怔了一下,才明白了用法,赞叹、惊讶地看向方锐:“锐哥儿,你怎么想到的,想到了这种方法?”
“或许是心细?”方锐调侃道。
三娘子却信了。
——的确,非是心细,又如何能想到这般?
囡囡、方锐,这般关心的人,让她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囡囡,过来,咱们出去吧!让你娘亲睡一会儿,咱们去熬药……”方锐拉过囡囡的手。
“我帮忙生火,娘亲做饭,都是我在生火哩!”囡囡蹦了下道。
“好,真乖!”
方锐牵着囡囡的手出去。
三娘子望着一大一小两人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抹动人的笑靥。
吱呀一声中,门关上了。
她却并不感到孤独,小腹处的热水袋持续释放出温暖,压下了小腹的疼痛,让昨夜本就没睡好的她,泛起阵阵睡意,不知何时,沉沉睡着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三娘子悠悠醒来,明媚的光透过窗子、帘布,隐隐约约照落进来,形成一圈圈柔和并不刺目的光影。
她穿上外衣起床。
哗啦!
帘布拉开,开窗。
外面,一轮如火的红日升起,绽放出万道霞光,打下一串串金粉色的光圈,蓬勃的朝气、清新的空气,从窗外一起奔涌进屋子。
与之相伴的,还有一股草药清苦味。
清晨的回忆涌上心头,让三娘子嘴角不由地勾起。
‘真好!’她心道。
吱呀!
开门出去。
门口,院子中,一个小架子下,小火燃烧,上面的陶罐被烧得通红。
方锐在一旁,不时打开陶罐的盖子,搅一搅、看一眼。
草药汤水汩汩翻滚,烟火气升腾而出,空气中的那股清苦味就是从中逸散。
一缕阳光翻过墙头,正在撇在方锐身上,将他笼罩,光影里的少年,如玉一般的温润。
听到了屋里的动静。
方锐转身,看到三娘子,笑了笑:“三姐姐醒了?屋里桌子上,有蜂蜜水冲泡的荷包蛋,三姐姐可以趁热吃了,垫垫肚子,等些时候再喝药。”
那笑容如阳光一般明媚,又如干涸土地中的一弯清泉,仿佛能流进人的心里,沁人心脾,让三娘子都失神了刹那。
她回头,果然看到:在桌子上,褐色的陶碗中,素白的荷包蛋与橙红色的蜂蜜水相间,正腾腾冒着热气。
“娘亲,你醒啦?”
这时,又一道声音响起,是囡囡。
她抱着一些柴火,小脸蛋上许是因为烧火,有些黑漆漆的,放下柴火过来,将屋里那碗荷包蛋端给三娘子:“阿锐哥煮的哦,我也帮着烧火了哩,娘亲,你快吃吧!”
“哎!”三娘子会心笑了。
方锐看到:三娘子斜倚在门口,身着宽松的襦裙遮掩了窈窕身姿,面容清丽,裸露出在外的白皙肌肤好似笼罩了一层光晕,恍如少女。
然而,那股慵懒闲适中,却有着一股母性的光辉。
矛盾而又迷人。
……
吃过荷包蛋,喝了药。
三娘子从屋内取出了一坛酒,小心抱过来,打开密封的红布,顿时,一股醇厚的清香喷薄而出。
“好酒!”
方锐赞叹道。
他眼力不俗,自然能看出这酒的珍贵。
“锐哥儿,你上次找我寻酒,说是拉关系……诺,给你罢!”三娘子笑道。
“三姐姐,我给你钱……”
“锐哥儿,这话就不要说了。”
三娘子打断方锐,按住方锐从怀中掏钱的手,故作嗔怒道:“你为我诊病,还送了蜂蜜、鸡蛋,也没要我的钱哩!真要较真,那我也把钱给你?”
“好吧!”
方锐本想说,这一坛好酒比那些东西可珍贵多了,但看到三娘子反应,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更重要的,是……竖旗了。
此时,三娘子为了阻止方锐掏钱,按住了他的手,肌肤相触,那股兰花般的香气又缭绕鼻尖……
他又是个年纪轻轻,火气正旺的少年……
“三姐姐在看什么?”
方锐大胆试探道。
他不是太监,想要就争取,该出手时就出手。
“呸,我什么没看过?”
三娘子是妇人不假,可嘴上说着不害羞,两颊仍是浮现出两朵浅浅的红晕,她退后两步撇过视线,转移话题:“我家还有些白面,中午我去找嫂嫂,咱们做包子……”
“好啊!不过,还是等晚上吧!中午,我约了人喝酒……”
见三娘子逃避了,方锐知道分寸未到,也不穷追猛打,适可而止。
风流可以,但不能下流,死缠烂打,不是他的作风,更别说强迫了。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
方锐辞别三娘子,抱着一坛好酒离开。
……
中午。
方锐带了二斤棒子面、五份‘去疤膏’,又装了一斤三娘子送的好酒,去甜水井胡同,找江平安喝酒。
江嫂嫂自是一番热情,喜不自胜。
“好酒!好酒!”
江平安连呼着,感叹方锐好运,竟碰到了如此好酒。
酒酣耳热之时,方锐顺势提出请求,请江平安这两三日内,晚上都守在柳树胡同,看顾着一下方家,还有:以后,也顺便照看三娘子家。
江平安自然痛快答应。
……
午后,方锐喝得微醺,从甜水井胡同离开,踏着烈阳,回到柳树胡同。
微风浮动,灿烂的阳光下,那棵大柳树上柳叶一下下翻转跃动,闪烁着琐碎的、如碎银子般的光。
方锐看到:有两户胡同的人家,正在采摘柳叶。
其中一家,就是菜根嫂家,看到方锐经过,菜根嫂下意识避开目光——自从当初那事后,她见到方家人,自己都是心中尴尬,绕着走。
“长林叔!菜根嫂!”
方锐倒是并不在意,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回家去了。
……
院内,廊檐下。
方薛氏、三娘子并排做着,在缝缝补补,做着针线活。
方灵和囡囡一旁玩耍,玩抓石子的游戏。
经过上午的诊病一事,三娘子家和方家,似乎更亲近了。
“三姐姐,可感觉好一些了?”方锐进门问道。
“锐哥儿回来了?好多了,还要谢过你的药。”三娘子笑道。
“那就好。”
方锐一手一个,抱住扑过来的囡囡、方灵,将她们一边一个放在身旁,应两个小丫头的请求,讲起了故事。
温和的声音响起,展开了一副神话、瑰丽的故事。
彼时。
知了、不知名的虫儿,声声声嘶力竭地叫着,大大的太阳下,暖风穿堂而过,缓慢了时光。
……
在审核,稍等
如题
第34章,变故
夜幕降临,无垠的黑暗如巨兽一般吞噬了大地,穹宇闪烁的繁星,好似窥视而下的眼睛,高高在上,淡漠无情。
常山城中,各处人家的火光亮起,或明亮,或黯淡……它们与穹空的星光相辉映,一在天上,一在人间。
孩子们的声音渐渐小了,远去了,回归到了灯火处,吵闹、叫嚷、锅碗瓢盆碰撞的当啷声从中传出……
生活喧嚣驱散了夜色静谧,给这空旷的黑夜,渲染上了一抹烟火气。
‘我曾听说,黑夜里从路边走过,所见的每一处灯火,哪怕再渺小细微,都是一个归处,一个锚。’
‘没有归处的人,也就没了锚点,是可怜的!’
方锐坐在门檐下,躺在藤椅上,仰望天空繁星,神思也仿佛飞去了穹空玉宇,共情到了那种寂寞:‘我正在经历着这一切,我正在失去这一切,当有朝一日,亲朋故旧只剩下我一人,茫茫无依,心无归处,该是何等孤独?’
‘或许,只有着漫天星辰,可随我长久……’
“兄长!”
“阿锐哥!”
这两声呼唤,将正处在‘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方锐,拉回到了人间。
‘至少,我现在还拥有着一切,人总是要活在当下啊!’
方锐笑了笑,回应道:“来了!”
小小的屋子内。
“锐哥儿,洗手,吃饭了!”
方薛氏和三娘子,来来回回,端着饭菜,方灵、囡囡,也在帮着擦桌子,拿筷子。
炒豆芽端出来了;
棒子面粥端出来了;
一大盆绵香白嫩的包子端出来了——下午时,三娘子拿的白面、野菜、野葱,方家拿的黄豆芽、鸡蛋、猪油,凑一起做出来了这些包子。
不算大的桌子上,它们摆在一起,冒着腾腾热气,白色的气雾相互交织,化作了巨大的馨香。
“锐哥儿!”
方薛氏看着方锐,本想邀请三娘子、囡囡先坐下,可想要方锐如今已经是事实上的一家之主,要照顾他的面子,又咽回去了。
三娘子拉着囡囡,自忖自家是客人,看了看方薛氏,又看了看方锐,等着主家先落座。
至于两个小丫头……
方灵盯着桌上,眼睛发直,已经在咕咚咽口水了;
囡囡虽然和方家人都很熟了,但毕竟不在自己家,稍有些怯生,也馋,可没方灵那么明显,只是不时看桌上一眼。
“娘、灵儿,坐啊!还有三姐姐、囡囡,不是外人,也不用讲究,都坐!”
方锐招呼着。
落座后,他见各人还是有些拘束,一人给夹了一个大包子。
“大家都趁热吃!”
方锐率先动口,对着眼前这个有着好看花纹的白腻馨香的包子,一口咬下。
噗嗤!
滚烫的油汁如牛丸一般在嘴中溅开,然后是:野菜的鲜、豆芽的嫩、鸡蛋的香……这些滋味在味蕾上交替跳跃,丰润的油水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如海绵一般尽情吸收着。
真真是:皮薄馅厚,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
“好滋味!”
方锐赞叹道:“不过,小心,有些烫!”
他提醒的还是有些晚了。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已经抢先咬下去了。
油汁在嘴中炸开,烫得她们直哈气,可又舍不得吐出来,在嘴里不断翻转,等稍稍凉上一些,一咀嚼,这野菜包子的丰润滋味在口中涌散,美得她们鼻子中不自觉地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方薛氏、三娘子还好一些,食指大动,却也不心急。
方薛氏看着眼前包子上的美好花纹,对三娘子夸赞道:“我手上这个,一看就是三丫头你包的,当时包出来的花纹好看,现在蒸出来更好看,真是心灵手巧!”
“哪里?嫂嫂过誉了。”
三娘子小口咬了一口手上包子,赞叹道:“我做的,其实也就是样子货,比不上嫂嫂做得香,皮薄馅厚,滋味丰美……我还要学着哩!”
两人一顿商业互吹。
“三丫头你呀!”
方薛氏眉开眼笑:“可真是:能干、手巧、会说话!锐哥儿将来,若是能娶到你这般的媳妇,那就好了!”
当然,这只是比喻,像是三娘子这般的媳妇,并不真的是三娘子——如果方锐真要娶三娘子,她恐怕就要急眼了!
不过仅仅是透一下……咳咳,恐怕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在这方面,无论哪个时代,妻子对待丈夫,和对待儿子,从来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标准。
方薛氏本是一句无心之言,不知为何,三娘子一瞬间脸色有些不自然,她当然知道:方锐不会娶她,最多做个没名分的……
三娘子下意识看了眼方锐,也不知是否心有灵犀,方锐正好看过来,两人对视,一者坦然清明,一者略微慌乱。
对视之中,三娘子唰地一下撇开视线,脸上浮现出两朵浅浅的红晕。
啧啧,少女的妩媚,少妇的羞涩,最是撩人,特别是搭配上那具成熟丰韵的身体,极致的反差……
方锐感觉自己被电了下,不由坐直了些,晃了晃腿。
嗯,心无邪念身自正。
方薛氏倒没注意两人的小动作,至于三娘子脸上的红晕?这出笼不久的包子热气腾腾,只看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就知道了,吃得小脸红扑扑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包子的确做得极香,方薛氏、三娘子吃了,都眉眼弯弯,显然很是喜欢。
以往方锐、方薛氏、方灵三口,围着一桌子,稍显清冷;今日多了三娘子、囡囡两口,五口人围着桌子坐着,着实热闹了许多。
方薛氏、三娘子闲话着家长里短,方锐不时插上一嘴,说一些趣味的话,活跃气氛。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也做出了杰出贡献,闷头哼哼地直吃着,如一曲喜庆的交响乐,也算是背景气氛组。
欢快轻松极了。
说笑的声音、碗筷碰撞的声音,随着白色烟雾传出窗外,驱散了黑夜的静谧。穹顶之上的漫天星辰眨着眼睛,好似是在羡慕地看着。
美好的一顿晚餐,就在这般的气氛中结束。
……
饭后。
三娘子帮着方薛氏洗碗,打扫卫生后,才带着囡囡回家。
不过,在离开前,方薛氏将剩下的包子,强硬分出一半,让三娘子带回去了。
三娘子、囡囡离开后。
时间还早,油灯下,方薛氏分类药材,方灵在一旁帮忙,方锐则是制作药包。
截杀高要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如实说,平白让方薛氏、方灵担心,只是借口:囤积药材,需要加大销售药包,加快回款,所以,这几日要持续去黑市……
合情合理,理由正当,方薛氏自然支持。
“娘、灵儿,我去了!”
到了时辰,方锐将方薛氏、方灵领往地窖,出门去。
当然,做戏做足,以免和方薛氏不好交代,自然带上了药包,准备顺便售卖了。
外面,见到江平安、另一个衙役就位,方锐远远点头示意,一路疾驰,直奔黑市而去。
来到黑市。
纵然不是三天一次的固定卖药日期,买药的人少上一些,可因为药包数量更少,所以,倒也没耽搁太多时间。
只是,却不见主要目标:高要。
方锐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黑市的巡逻人员,在前些日子扩招后,已经变成了一日一轮换。
也就是说:昨日值守后,高要下一次值守日期,在明日。
“这是恶人命硬?还是好事多磨?也罢,就让高要再多活一天,等明日……”
方锐喃喃着,出黑市返回。
……
次日,又是平静无事一天。
……
夜晚。
方锐再度来到黑市。
和前日一样,即使不是三天一次的固定日期,客人也没少上太多,生意照样火爆。
仅仅半盏茶功夫,为数不多的药包就卖出了大半。
这时,高要却主动过来了,身旁,还跟着另一人,手握横刀的袁达。
方锐正惊疑不定。
就见:
“方爷,林公子邀请,跟我走一趟吧!”高要皮笑肉不笑道。
明明是邀请,他却说得阴阳怪气,让人听着就忍不住发火。
若是搁在另一位成名强者身上,面对高要这般臭虫的挑衅,恐怕,当场就忍不住了,一个大耳瓜子扇过去。
可方锐,哪是在乎什么强者尊严的人?
他目光一闪:‘林公子?常山县林家?!这个先不谈,高要并非不智之人,可为何会如此挑衅我?’
‘莫非……是想故意激怒我?让我对他出手?或许,也察觉到了我的敌意?’
‘是了,此刻高要代表林公子邀请我,就代表着那位林公子的面子,我若是打了他,就是打了林公子的脸……那般,即使袁达不想出手,也得出手了!’
方锐想到这一点,反而安心了。
因为:高要还需要试图挑衅、激怒他,借刀杀人,意味着此人还没有翻天的力量!
只要他自己克制,不犯错,就不会有危险,避开危局,然后……回头清算!
“好!”
方锐想到这些,目光闪烁间,一口应下。
看到方锐不气不恼,就这么痛快答应了,高要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慌乱。
这意味着,这个敌人……隐忍、克制,难缠至极,比当初的曹蛇还要危险百倍!
方锐猜得完全没错。
高要之前的举动,就是为了激怒方锐,让方锐和高达斗起来。
原因?
对方锐不爽是一点;另一点,方锐也猜到了,就是高要察觉到:方锐可能要对他出手。
前日,高要出去黑市,就隐隐察觉到莫名注视;今日来到黑市,得知有人打听自己;又得知:方锐前天异常,比寻常晚离开黑市,又不符合常理地,接连两日到黑市卖药……
如此多的反常,让高要心中忐忑……恰逢林公子今晚到来,他在旁撺掇了一下,想要找机会看能否对方锐先下手为强。
“袁爷,可否容我收拾一下?当然,若是林公子等得急,我这些药包就不要了,立刻就走,也可以。”
方锐看向袁达。
他没记错的话,此人对自己有些好感,这是一个轻微的试探,如果对方应下,就可以顺势打听更多的情报。
就算试探失败,有后面一句话补充,给足了对方面子,也不会轻易翻脸。
袁达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前方锐的表现,他看在眼里,不愠不怒,泰然自若。
他正想点头,道一声‘可’。
可高要先一步开口了,指着方锐骂道:“大胆,你敢让林公子等着?”
‘既然得罪了这姓方的,那就得罪到底,一定要激怒对方,让此人和袁达斗起来,借刀杀人……’他心中发狠。
可高要话音还没落下。
砰!
袁达直接出手,一脚踹在高要屁股上,将他踹翻,让高要咕噜噜翻滚,栽了个狗啃泥。
“狗一般的东西,收起你的小心思!”袁达指着高要鼻子骂道。
一而再挑衅方锐,给他找事,想让他当刀,真以为他没脾气了?!
若非林公子让高要和他一同出来,邀请方锐过去,目前不好对高要动手,以他的性子,方才恐怕都会直接杀了此人!
“咳!咳咳!”
高要拍着胸口,捂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额头、头发上还有沾染的泥巴,看着狼狈极了。
可却是不敢有丝毫不敬,对着袁达低头哈腰,笑脸逢迎。
他知道:这次是将袁达得罪狠了,心中打定主意,无论今天算计方锐成不成,都要舍弃这个身份!
这时。
方锐收拾好了东西,淡淡看了一眼高要,凑上前两步:“袁爷,不知林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止血粉、生肌粉。”
袁达惜字如金:“你的药包,比我们的药效稍好一点。”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方锐意料。
其实,无论‘止血粉’、‘养身药’,还是‘生肌粉’、‘去疤膏’,大家族的供奉医师,都能研制出来类似的,正是如此,他才敢拿出来做生意。
‘不对啊!就算林家药包比我的差上一点,林家的供奉医师,花上一些时间也能补足,这是……有什么紧迫之事?’
‘止血粉、生肌粉,和兵事有关,难道是……城外有什么变故?!’
‘当然,也不一定,或许只是人家随手为之,也可能……是此人撺掇!’
方锐看了高要一眼。
果然,袁达一指高要,继续道:“是此人推荐了你!”
他看方锐合眼缘,就直接说了。
当然也是厌恶高要,想要借刀杀人——哪怕方锐不杀,过了今日,他也会亲自动手。
‘好啊,我对高要的重视果然是对的!这就是一条毒蛇,冷不丁就会被盯上,咬上一口,等这事了结……不,不能插旗,最重要的,还是过了眼前这一关!’
方锐目光一闪。
高要在后面听着,心中暗暗叫苦:‘不行,今日过后,必须舍其了这个身份,甚至,更极端一些,直接跑路!’
……
方锐和袁达、高要离开后,远处黑市的人群,这才响起一片议论声。
“也不知是什么人,竟能指使袁爷亲自跑腿……”
“什么人?!咱常山县两大顶尖家族,林家主管黑市,夏家掌控帮派,能让袁爷跑腿的人,自然是林家人了……恐怕还不是一般的林家人,说不定是那几位嫡系公子……”
“嘶!多大的事,能让林家嫡系公子关注?那卖药的有大麻烦了!”
“也不一定,没看到袁爷对那人都客客气气,另一个不懂事的护卫都被踹翻了吗?说不定,是人家有什么大机缘哪!”
“嗨,管它麻烦还是机缘,和咱们这些小人物有什么关系?那些大人物啊,咱们一个都得罪不起……”
……
第35章,终杀
方锐跟着袁达、高要,出了黑市,七拐八绕,大约走出了几百米,来到了一处僻静小院。
这座院子装潢并不华丽,不过布局错落有致,能看出格外用心。
进入院子,袁达就不再说话,方锐也保持安静,在袁达、高要带领下,来到了堂屋。
屋内,两列十二盏无烟白蜡亮起,照得一片亮堂堂。
桌案后,是一个面容轩朗、天庭饱满、身穿锦衣的二十来岁男子,腰悬玉佩,下坠金黄流苏,一看就是大家子弟。
在他两旁,有一对双胞胎女侍女,身着浅粉色齐胸襦裙、淡青色披肩,面容姣好,姿色出众。
‘想必,这就是那位林家嫡系公子——林枫了!’
方锐心中暗道。
从之前和袁达的交流中,他已经得知:这位林家公子的名讳。
林枫正在翻阅着什么东西,听到动静,抬头瞥来:“你就是成品药鼻祖?也是‘生肌粉’、‘去疤膏’的研制者?更是反杀了周长林、高通?”
方才,他已经看过有关情报,对方锐愈发感兴趣了。
首创成品药,并推陈出新,说明聪慧、医术不俗;如此年纪轻轻,能反杀周长林、高通,说明天赋异禀,在武道上有些潜力……
“见过林公子!”
方锐一板一眼,深深作揖:“正是在下,区区不才。‘成品药鼻祖’不敢当,都是小人饶舌,夸大其词……”
“不过,在下第一个在黑市中卖成品药,倒是真的……还要感谢林公子,提供这般一个平台,让在下能够糊口。”
“至于反杀周长林、高通,实乃逼不得已……”他脸上露出苦笑。
沉浸式演出!
在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强者面前,方锐心态上小心翼翼,深深懂得敬畏二字。
旁边,高要脸色难看。
成品药鼻祖,是他当初宣传时加上去的,当着他的面说‘小人饶舌’、‘夸大其词’,这岂不是在:指着和尚骂秃子?
袁达听闻此言,倒是看方锐更顺眼了许多——今日,高要可是将他恶心得不轻,对此人愈发厌恶了。
“原来是这样。”
林枫微微颔首,倒是看出来了一些,方锐和高要似乎不太对付,自然也明白了,之前高要撺掇将方锐请来,多半不怀好意。
不过,无论如何,高要目前都是他家名义上的下人,以他的情商,自不会当场卖了高要,说出‘汝左司马曹无伤也’之类的话。
“我需要你的药方,你开个价吧!”林枫淡淡道。
话音落下。
整个堂屋陷入安静,甚至,有一丝凝肃。
高要暗暗抬头,期待的看向方锐,希望方锐不交,顽固反抗。
搁在一般情况下,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这个世道,门户之见严重,如‘生肌粉’、‘去疤膏’之类的药方,都是可以作为传家手艺,代代受用的。
传承比命重,是大多数人的观念。
‘这人看着像是个识时务的……不过,常人对吃饭活计,向来看得很重,一时想不开,也犹未可知……’
袁达看向方锐,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等着看方锐如何选择。
他看方锐顺眼不假,也有一些好感,可若是方锐拒绝,林枫要他出手,他也不会丝毫有犹豫。
一对双胞胎侍女同样看向方锐,希望方锐懂事,不要让她家公子为难。
至于这种行为本身?
她们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家公子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荣幸,更别说,如此好言好语和你商量了,那简直是抬举你!
“折煞在下了!我的方子,能对林公子有帮助,这是在下的荣幸,怎么敢收钱?我愿献给林公子。”
方锐嘴上道着,从怀中取出一份草纸,双手捧上。
没错,他身上常备着四种成品药的配方,原本是想着:和人交易、遇到险情扔出去当做诱饵、万一被大佬打劫,或能破财免灾……故以在身上留了一份,以备万一。
至于守着药方,宁死不屈?
那不是方锐的作风。
他可没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想法,保命为上,身外之物皆是其次,从心得很。
别说这些成品药方,就算是《方氏医术》、《养身功》,都能给出去。
‘如此痛快?!’
高要看到方锐表现,心下大为失望,本以为方锐还能硬挺一下,没想到:竟然这么没骨气。
‘好歹一个强者,林公子问了一句,就主动交出了,还不要钱,简直是丢人!’
高要心中大骂一通后,开始忐忑不安。
‘今日,这姓方的大概是躲过一劫……如今,该担心的,就是我了……不行,今晚之后,必须舍其这个身份,甚至,做好跑路的准备!’
他并没有再巧言令色、搬弄是非,不说方锐在这里,难以得逞,就说:以林枫的精明,也糊弄不过去。
——那般简直是在作死!
‘这人真是……’
袁达暗叹方锐识时务的同时,也有一丝不齿。
对方是他认可的强者,可……骨头这么软,这就让他怀疑自己是否有些看走眼了。
反倒是那两个侍女,一副理所应当、本该如此的样子,其中一人上前,给了方锐一个‘你还算识趣’的眼神,将药方拿过来,转交给林枫。
“善!”
林枫只看了一眼,就放在旁边,也不担心真假——他料定方锐不敢欺骗自己。
当然,也或许是不放在心上,反倒是……似乎对方锐此人更感兴趣!
“哈哈,有趣、有趣!你是个妙人!”
林枫看着方锐,大笑着抚掌,邀请道:“可愿意加入我林家?我可给你一等护院的待遇。”
‘这姓方的,怎么这么好运气?什么好事都轮上他了?’
高要满心嫉妒,眼睛瞬间瞪大。
袁达也是惊讶,不过倒不至于嫉妒。
他本身就是七品武者,享一等护卫待遇,更得到林家看重,坐镇黑市,比一般的一等护院还要强上一些。
林枫身旁,其中一个双胞胎侍女见方锐怔住,自豪解释道:“我林家护院,皆是入品武者。九品武者,为三等护院;八品武者,是二等护院;七品武者,才可当得一等护院。”
“一等护院,在我林家,也不过二十几人而已,大多都是跟随各位公子,一月足有三十两银子的俸禄。”
“若是出去了,哪怕小帮派的帮主,中品武者,也得给三分面子!”
方锐明面上表露出来的实力,只有八品,林枫却直接开出一等护院的待遇,已经算是厚待了。
‘听着似乎很不错的样子,可……我拒绝!再如何,也是给人当狗,我可没那个兴趣。’
‘不过,果断拒绝也不行,那就是在打脸了……嗯,飙演技的时候到了。’
方锐目光一闪,深吸口气,似乎是被打动,可又仿佛因为什么在犹豫,面色变幻不定,显然在挣扎。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开口道:“抱歉,恐怕要辜负林公子的好意了,在下胆子小,不喜欢打打杀杀,还是想过平静的生活。”
“那就罢了。”
林枫也不知是大家公子的教养,还是不放在心上,面对方锐拒绝,神色淡然,不但没有生气,相反,看向方锐的目光带着一丝怜悯。
——仿佛损失的不是自己,而是方锐一样。
事实上,其他人也皆是认为如此。
高要看到方锐拒绝,郁郁一整晚的心态,才稍稍有所慰藉。
袁达可惜地摇头,暗叹此人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一对双胞胎侍女,同样是一副‘你错过了天大机缘’的表情。
“你去吧!晴儿,送客!”林枫显然不想再多说,摆摆手。
“是,公子。”
那个名为‘晴儿’的双胞胎侍女上前,伸手引路:“请了!”
‘既然演戏,自然要演到底。’
方锐心中一动,代入着角色,张了张嘴,好似为在错过了大机缘感到后悔,可终究没说出什么,一板一眼行了个礼,‘失魂落魄’跟着那侍女出去了。
……
离开这座院子。
方锐目光一闪:“林家么?!”
常山县两大顶尖家族,林家主管黑市,夏家掌控帮派。
就如老虎帮,背后就是夏家,如柳树胡同的人家要给老虎帮交例钱一样,老虎帮同样要给夏家交数。
可以说:老虎帮做的恶,一半要记在夏家头上。
‘夏家,早已在我的小本本上……如今,可以再添一个林家。’
‘这些大户都一个德行,再如何冠冕堂皇,也改变不了强买强卖、生杀予夺的本质!’
‘话说,我这连强买强卖似乎都算不上,只有‘强’,没有‘买卖’,一个大钱都不给我啊!’
即使方锐暴露七品实力都没用,七品武者,最多也就是让林家认真看上一眼。
只有到了六品,进入中三品,才可能得到重视——七品、六品,一品之差,天壤之别。
‘所幸,今日有惊无险,劫运点又暴增一截,我踏入六品的时间,很快了!’
‘清算林家,那是将来的事……不过,今日,务必截杀了高要!’
方锐心下暗道。
……
方锐离去后。
“公子,您若是喜欢那人,我费些心思,为您招揽过来……”袁达建议道。
他终究是对方锐有些好感,还是想拉方锐一把。
“不必!”
林枫点评了句:“人生区区几十年,机会能有多少?此人没有野心、甘于平庸、小富即安,这种心态,把握不住机会,注定成不了大事。”
“若非此人有些头脑,潜力不错,我都不会多说一句!”
“是啊!”
袁达叹息。
下三品还好,中三品境界,要想突破,不但要秘籍、天资、悟性,还要大药!
除此之外,也必须在三十岁、气血衰落之前,否则,过了这个节点,就很难突破了。
‘那卖药的错过了这个机会,一辈子也就是在下三品打转儿,蹉跎终生了!’
袁达心中暗道。
武道,朝夕必争——所以,如他这般的武痴,才会加入林家当狗,只为了资源!
可惜,他们不知道:方锐长生不老,寿元无尽,大可不必‘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而劫运点强行提升,更是什么资源都比不上。
这时。
高要见方锐离开,觉得自己又行了,眼睛一闪,开口道:“林公子,何不截杀那卖药的?”
“为何?”林枫眼睛眯起,瞧了过来。
“林公子向那人索取药方,那人必是怀恨在心……还有,此人胆敢拒绝您的招揽,这岂不是驳斥了您的面子?”高要连忙道。
“哦?”
林枫似笑非笑,盯着高要,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药方,难道不是那人主动献上的?至于,拒绝我一句随口的邀请,我就要斩草除根,你是不是也太过小瞧我林某人了?”
“更退一步说,拒绝过我的人不在少数,难道都要杀了?”
拒绝,就要杀你,远不至于——这种心胸,比街头市井流氓都要不如,何况大家族子弟?
事实上,大户权贵垄断知识,家中子弟接受精英教育,他们更懂得如何虚怀若谷,招揽人才。
别说没什么野心了。
即使有野心,也远远达不到忌惮的地步,只会欣喜,驱策之,为自己所用。
哪怕真的有朝一日掌控不了,也是观其心性,决定是否投资交好。
当然,大家族中,也有精英教育的漏网之鱼,度量极小,睚眦必报者。
方锐的演戏,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即使是那般人,见到方锐后悔,恐怕也更希望,方锐每次想起今天这事,为错过机缘悔恨不已,因此也不会动手。
“你的心思我知晓,不过……滚吧!”
林枫摆摆手,低下头去,似乎多说一句都欠奉。
也是,在他心中,高要此人,也就有些口才,其它一无是处,品性更是值得商榷。
虽说垃圾都有价值,但林家麾下人才无数,为何要用这般品德有亏的人?
又不是什么大才,不值得为其破例。
说句难听的话,用了此人,林枫还担心,林家被此人带坏了风气哪!
“我……林公子……”
高要还想再说什么,却已是被下人架着扔了出去。
袁达目光一闪,本想跟着离去,碾死这只臭虫。
“袁护院!”
林枫却喊住了他:“……局势不妙,黑市之中,物资储备加紧……还有……”
‘也罢,明日再和那只臭虫计较。’
袁达心中暗道一声,仔细倾听,一一将吩咐记下。
……
高要被扔出来,也不敢放肆,连滚连爬地去了一处茅厕,出来之时,已经从一个瘦高个儿,变成了小矮子。
他着有一手类似踩高跷的本事,能改变身高,能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瘦高个儿,行动之间,看起来和常人几乎无二。
凭这一招,曾躲过好几次致命危机!
‘哼,那姓方的多半在附近守着,可想抓到老子?嘿嘿,等下辈子去吧!’
高要自得想着,路过一处拐角。
“高要!”
突然,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
高要下意识扭头。
虽然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
哗!
石灰粉中,一个装着石头的麻袋直接砸了过去,将高要砸得惨叫一声,直接滚倒,如一个四脚仰天的癞蛤蟆。
“咳!咳咳!”
高要捂着胸口,刚要起身,就感到后背被人踩住,一股大力镇压而下,将他狠狠按在了地上。
然后,头发被人抓住,闪烁寒光的匕首在脖子下掠过。
嗤啦!
裂帛声中,匕首割断脖颈,鲜血喷涌。
高要的身躯重重坠地,余光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方……方……”
‘果然是他……我恨……’
他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瞳孔放大,没了气息。
“竟然磨皮成功了?也是,前些日子,这家伙亟需用钱,想来就是为了突破入品了。”
方锐也想过,制住高要,慢慢折磨,看此人悔恨、求饶的样子。
可也只是想想。
以他的谨慎,自然不会节外生枝,还是选择了一击必杀。
接下来,从高要身上摸尸的东西,证明了方锐的正确性:毒针、毒水、淬毒长钉、生石灰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类似高跷的机巧东西。
方锐看了,自己用不了,强行使用,也别扭得很,一眼就能看出。
“大概是需要特殊训练,还有独门药方配合,以免身体暗伤之类……”
不过,他并没找到那些东西,甚至,连高要的所练功法,都没找到。
至于什么认不出材质的古卷、铁片、玉佩、令牌之类?
更是没影的事情。
真正有用的,也就一些大钱。
“也是,前世小说中,杀人之后,掉落功法、无名神物,完全都是剧情需要……现实中,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方锐也不可惜,收拾了下现场,踏着夜色,匆匆离去。
……
第36章,六品
子夜的风中,方锐吹去了一身血腥气,归来回家。
从地窖领出方薛氏、方灵。
“兄长,你看!你看!”
方灵两手捂着,露出一条小缝隙,里面可见一闪一闪的青绿荧光。
“萤火虫?!”
方锐蹲下身子,从她手缝中看去,笑问道:“要不要,我给你叠一个草纸小灯笼,将它们装进去?”
“好呀!好呀!”方灵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你们兄妹俩可真是……”
方薛氏看着如此有童心陪着方灵胡闹的方锐,摇了摇头,呵斥道:“灵儿,那东西臭臭的,快放走了吧!”
“哦!”
方薛氏还有极有威严的,方灵听了,吐了吐舌头,张开手,两只萤火虫从她手心升起,一闪一闪,没入了夜空。
三人都是看着这一幕。
进屋。
油灯亮起,小小的屋子被火光充斥。
方锐看了看窗外的黑暗,视线落回屋内,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就是我的归处、锚点啊!’他心中暗道。
“锐哥儿,今个儿怎么还剩下这些药包?”方薛氏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
方锐摸了下鼻子,自然不会实话实说,让方薛氏担心,只推说今日生意不太好,没卖光。
方薛氏看了方锐一眼,不知信了没信,倒也没再追问。
各自洗漱,睡觉。
……
回屋。
方灵如今已经养成了习惯,基本都和方锐睡。
如往常一般讲故事。
今日讲了好些时候,方灵依旧没睡着。
咕噜噜!
小丫头摸着肚子:“兄长,我好饿啊!”
‘这是睡得晚了,等我等得饿了。’
方锐笑了笑:“要不,咱们起来,去热两个包子?”
“好啊!好呀!”
方灵骨碌一个翻滚,从床上爬起来,一双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晶晶的,仿佛要去做什么坏事。
方锐还没起身,这丫头已经穿好鞋了:“兄长,快些!”
“好好!”
方锐刚穿上鞋子,就被方灵拉走了。
吱呀!
开门出去。
“兄长,你脚步轻些!”方灵压低声音。
“哦哦,知道,悄悄的,打枪的不要……”方锐笑了笑,配合道。
兄妹俩猫着腰,放轻脚步,悄悄来到了厨房。
添水,生火。
方锐拿过两个冷包子,正想蒸着热一下,方灵却道:“兄长,咱们烤包子吧,烤着快一些。”
方锐本想说‘这可未必’,不过想了一下,童心发作,又答应下来:“也好!”
于是。
两个包子被放在灶台外,被小火烤着,淡淡的香气开始散发出来,方锐不时用手将它们翻个面。
方灵这丫头,就在一边指挥。
“兄长,好了、好了,要糊了!”
“糊一点才好吃!”
“兄长骗人!”
“胡说,我从来不骗人!”
……
方锐就这般和方灵争辩着。
若是死去的高要看到这一幕,怕是会惊掉下巴,眼珠子都能瞪出来。
这还是那个方爷吗?
能和人勾心斗角,也能行这般童稚之事?
有秋风扫落叶的冷酷无情,也有这般的纯真笑容?
一双手可以杀人斩敌,也可以给在这般夜晚,给妹妹烧火烤包子?
或许反差极大,但不假,这都是方锐。
滋滋!
直到包子的外皮烤得焦黑,稍稍有些糊了,油水滋滋往外冒,方锐才将两个包子拿出来。
“我先尝尝。”方锐咯嘣一声咬下。
滋味么?
首先,是锅巴般的爽脆,还有着锅巴所没有的微焦的香味,然后,是热油包裹的野菜、豆芽,这般味道如闪烁的电火花,在味蕾上跳跃。
真真是:香极了!
如品珍馐,方锐脸上的表情无比惊叹。
“兄长,我也要!我也要吃!”小丫头摇晃着方锐手臂,眼睛都直了。
“好好。”方锐这才不逗方灵,递了过去。
又是一声嘎嘣,方灵大眼睛眯起来了,弯弯的成了月牙。
“我就说吧,糊一点更好吃?”
“嗯嗯!”小丫头嘴巴被堵住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皎洁的月光从厨房的窗子外照落进来,里面,是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在灶火台边上蹲着,偷偷吃着烤包子。
方灵还不时向外猫上一眼,生怕方薛氏出来,被逮住了。
在她的记忆中,这个晚上的烤包子美味极了。
“真香啊!”
方锐感叹着,看向方灵:‘或许,这丫头也和我一样,这一夜晚的事情,能记很久,怀念很久……’
‘也许有一天,她会缅怀这夜烤包子的滋味,做出同样的东西……可即使那般,也吃不出这夜的滋味了。’
很多东西的滋味,不仅是东西本身,还有什么时候,和什么人一起吃——如《社戏》中的迅哥儿,终生再也没有吃到过那夜滋味的烧花生。
一人一个烤包子。
方灵吃饱了,对方锐来说,却不过是垫垫肚子。
漱口,回屋。
方灵吃了东西,睡意袭来,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丫头!”
方锐给她盖了下小肚子,闭眼,打开面板。
【劫运点:481】。
‘今日之事,竟然暴涨了小二百点,也能侧面说明:今日之事的险恶!’
方锐目光一闪:‘快了,距离我预计的500劫运点,很快了……不过就是几日的事情,到时就可以破入中三品……’
夜色已深,窗外不时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虫嘶,皎皎月光如霜华一般洒落床前。
在这般环境中,他沉沉睡去了。
……
自从除掉了高要这个灾星,方锐仿佛就是洗去了晦气,日子过得宁静美好,囤积药材,黑市采购紧俏物资,顺利无比。
匆匆就是五日过去。
这五日中。
柳树胡同平静无事;
方锐找江平安喝了两次酒;
黑市采买了一些紧俏物资,油、豆、肉……之类都积攒了一些,一些不太耐久存储的,基本都日常吃了,大大改善了伙食。
也有烦心事:马匹没买到,就连驽马,都始终求而不得,在当下这种环境中倒也正常;离开常山县的商队,亦是没有消息。
除此之外,这份宁静之中,方锐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胡同的那棵大柳树上的柳叶,如同中年男人头顶的头发,在日复一日中,被薅得越发秃了;
黑市物资似乎也开始收缩;
街头巷角的乞儿更多了;
……
这种环境,就如空旷而安静的森林,令人心悸。
“如今,常山县城给我的感觉,就如一个引线点燃的巨大火药桶,此时就处在:即将爆炸,最后时刻来临前夕的静默!”
自从留意到这些反常,这两日间,方锐睡觉都始终留着一份心神,睡得极轻,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醒来。
……
这日午后。
方薛氏、方灵在里屋午睡。
方锐坐在堂屋柜台后,看着门外,大大的太阳下,门可罗雀,行色匆匆的行人都少见。
也没什么生意,便去关了门。
“事不宜迟,也该突破了。”
方锐闭目,意识沉寂视线左上角的光点,召唤出面板。
【姓名:方锐】
【劫运:501】
【功法:养身功(已有小成)(+)】
【境界:七品(锻骨)】
【技能:方氏医术(精通)(+)、驯兽术(未入门)(+)、风水术(未入门)(+)】
【神通:长生不老(灰色)】
……
“果然如我所料,突破中品,需要500劫运点……《养身功》,给我突破!”
方锐意念在《养身功》后的‘+’上一点。
轰!
一股比突破下三品时庞大数倍的清凉气流,从虚无中涌现,灌注入他的体内。
一小部分被身体截留,更大部分,却是……
不同于九品作用于皮膜;八品作用于筋络;七品作用于骨骼,这一次,是涌入全身窍穴。
六品境界,是为开窍!
随着这些清凉气流在周身游走,方锐感觉:自己如同在三伏天里饮下一杯冰饮,每个毛孔都舒张开,舒爽地让人直想哼哼。
在这个过程中,周身窍穴,有丝丝劲力生成。
若是袁达在这里,看到这一幕,必然羡慕嫉妒到眼睛发红——常人突破中三品,需要大药,在短时间内提供海量营养,供养身体,滋补窍穴,方可能诞生劲力。
即使这般,突破起来,失败率也极高……有一些勉强成功的,也因为大药质量不佳,在突破后大病一场,要修养许久。
哪能如方锐这般,劫运点供能,水到渠成?
……
这一次,足足百来个呼吸后,那股清凉气流才消失无踪。
方锐睁开眼睛,看向面板。
【姓名:方锐】
【劫运:1】
【功法:养身功(炉火纯青)】
【境界:六品(开窍)】
【技能:方氏医术(精通)、驯兽术(未入门)、风水术(未入门)】
【神通:长生不老(灰色)】
……
“六品开窍,终于是成了,如今,我也是中三品武者了!”
方锐细细感受着突破后的变化,最大的不同,是多了一股特殊的‘劲力’。
他突然抬手,在柜台边轻轻一按,劲力涌动,再次抬起,上面已经多了一个浅浅的手印。
“嘶,好霸道的劲力!”
方锐惊叹了声,起身活动了下,发现:除了方才那般使用,劲力还可以用来加持身体,让自身的力量、速度,在短时间内突破人体极限……
就如他料想的一般,破入中三品后,果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的先天体虚,在突破六品后,也弥补了大半,想来等到真正破入上三品时,就能彻底补足。”
“相对来说,先天不足的拖累已经很小了……因为是劫运点提升,开窍更多,保守估计,我也比寻常的六品劲力更足!”
可以说:至此,劫运点提升的优势,终于大过先天不足的负面buff,让方锐总算是摆脱‘突破后比同层次增幅更小’的尴尬了。
“只是,没有武技……”
所谓武技,其实就是:杀人法总结成的经验而已。
面对同层次,自然有些影响……
“不过,我傻了,才会去找同是中品的武者拼命,以境界碾压,欺负下三品的武者不香吗?”
“劲力加持下,我的力量、速度都会破限,单对单,哪怕面对七品武者,都是碾压。”
“当初,袁达那一刀让我心悸,可放在现在么?呵呵,根本砍不中我!”
“等闲十多人手持兵器的围攻,我也不惧了,劲力加持,去留随意……还可以放风筝……”
当然,六品武者同样是肉体凡躯,冲击成建制的军阵,照样是找死……若遇到特殊地形,被训练有素的军伍围上,亦是可以围杀!
毕竟,劲力有限。
“我的劲力,虽然超出同层次,但若是每一招都用上劲力,打出去,也只能维持二三十招……加持肉身,倒是节省一些,可以维持半盏茶时间。”
“不过,足够了!”
“以我目前的层次,根本招惹不到中品武者,至于陷于特殊地形、被训练有素的军伍围杀?以我的小心谨慎,也不可能落到那种地步。”
“除此之外,在这常山县城,基本没什么能威胁到我……总算是有些安全感了。”
实际上,六品武者,在如老虎帮这般的小帮派中,一帮之主,都大可当得。
即使去了林、夏两家,也能得到足够重视,成为客卿,一定程度上平等对话,地位远非什么护院之类可比。
至此,已经一只脚跨入了常山县的顶层!
“破入中品,许多事情都可以去做了……比如:干掉那只死老虎!”
方锐目光一闪:“这事,倒也不用太心急,踩点两天,选一处好地方,让这只死老虎走得无声无息……”
……
晚饭后。
方薛氏系着围裙,正准备去洗碗;方灵正在擦桌子;方锐扫着地。
这时,三娘子拉着囡囡,匆匆找来了。
“方家嫂嫂,我有些急事,需要找锐哥儿,让囡囡在这和灵儿玩,我和锐哥儿出去说吧?”
“好!”
方薛氏见三娘子脸色焦急,知道可能有什么急事,连忙答应一声:“放心,囡囡就在这和灵儿玩,我看着她们,你们去吧!”
出门。
三娘子拉着方锐,径直来到她家,关上门、拉上窗帘,转身,说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县中后备军再败,几近全军覆没,太平贼快攻到县城了!”
“什么?!”
方锐勃然色变。
……
第37章,造孽
“……李玄通先是召集常山十八寨会盟,在会上打服了所有山匪头目,收服十八寨贼匪,统合调度下,截断了县中后备军粮道……又亲率高手夜袭,烧了后备军粮草……人心惶惶之机,李玄通一举出击……”
“后备军大败……如今,贼势浩大,已逼近县城了!”三娘子详细言道,眉宇间带着一缕抹之不去的忧愁。
“这可真是天崩地裂的大事!”方锐深吸口气。
这事的准确性,他自不会怀疑——三娘子不可能骗他,也没意义,这种消息捂不住的,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开。
方锐飞快思索着这件事带来的连锁反应:‘先是第一波剿贼官军大败,这次又折了后备军,常山县城中大概是没多少兵力了。’
‘继续征兵?县尊有点脑子,都不大可能做这种事……来不及训练,一群乌合之众,还要担心混入的奸细……’
‘最好的办法,是请大户出人,借助城墙,倒也可以一试,不过,也是艰难……’
‘总之,常山县城危险了!’
方锐目光一闪:‘要不,带着娘亲、妹妹出城,去乡下?可粮食不好带……而且,万一撞上乱军,那才是危险!’
‘相反,城内还有最基本的秩序,以我的六品实力,只要不太跳,掺和进什么大麻烦中去,自保绰绰有余。’
‘甚至,即使城破,在最乱的那段时间,我都不怕……’
乱世之中,武力为重,方锐不去欺负别人都是好的,自不可能被人欺负了。
他飞快思索着这些,一颗心安定下来,这时,看向三娘子,发现对方神思不属。
‘也是,后备军几近全军覆没,那军头多半也出事了,没了靠山,三姐姐的处境岌岌可危……’方锐心中暗道。
“锐哥儿,我想跟你!”三娘子看向方锐,突然开口。
“好!”
如果是以前,方锐可能会犹豫,可现在,突破六品后,倒不在乎了。
本来就带着方薛氏、方灵,再带两个人也无妨,不过……
“我有些事情需要先说清楚……”
两人异口同声。
“咱们想一块了。锐哥儿,我先说吧!‘跟你’,这两个字,以锐哥儿你的聪慧,自然明白什么意思的……”
三娘子脸上浮现出两朵红霞,一直红到了脖子跟:“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先告诉你一些事情……”
她不是少女了,不可能为爱痴狂,什么都不管不顾,有些东西,在某些事情发生前,必须要说清楚,以免将来两人后悔。
“我有过一个男人,囡囡他爹,你知道的……”
闻言,方锐目光一闪,欲言又止。
“锐哥儿,你想说那个军头是吧?这事说来话长。”
三娘子详细道:“那军头,是囡囡他爹的远方亲戚……当然,此人帮我,也没怀好心……只不过,我没让他得逞就是……”
“那军头有些惧内,一开始,我是借着对方媳妇的关系,虚与委蛇……后来,借着那军头的平台,结交了不少其它军头的家眷,合作经营了一些产业,在我操持下也算红火……”
“如锐哥儿你知道的沽酒铺子,其实只是最明面上的……因为多方利益牵扯,还有那军头家最大的一份,对方倒也不敢太过逼迫了。”
“这次的消息,来源正是:其中兵败逃回的另一位军头,据其人所说,后备军大败,那军头也在战阵中覆亡……不过,县尊目前下令,封锁了消息……”
“原来是这样。”方锐颔首。
别看三娘子说得轻松,其实,真要如三娘子做到这般,大为不易,个中牵扯到的勾心斗角难以计数。
三娘子能在那般境况中,左右逢源,保存己身,真可称得上一句:奇女子。
‘也难怪,那军头死了,三姐姐并无半点伤心。’
‘还有,三姐姐的经商天赋……放在前世,也多半是一位大型上市公司的女总裁了。’
方锐下意识想到,三娘子这般如水蜜桃般饱满、凹凸有致的身子,换上包臀裙、黑丝……啧啧,硬了、硬了!
至于三娘子不是什么处?
他倒没什么介怀——毕竟,早有心理准备,囡囡都有了,总不可能是狗血地捡来的。
可以说:三娘子和那军头没什么关系,已经是意外之喜,比预想中好多了。
“我操持着那些产业,也能沾些光,我家这些年,还算过得去,也皆是为此……”
三娘子继续道:“前月,县中后备军出城剿贼,那些军头大半离开,不过以产业为纽带的关系网还在,尚能庇护我和囡囡……这也是这些日子,我家如此安稳的原因……”
“只是,如今城中时节……锐哥儿,你也知道……”
她苦笑道:“百业凋零,那些产业相继变卖,我经营的关系网,也逐渐支离破碎……”
“是啊!”
方锐感叹:“大势如此,倒也不能怪三姐姐。”
看他家‘草芝堂’就知道了,见一叶而知秋,可想而知如今城中的大环境。
“说回我跟你的事儿!”
三娘子突然表情变得认真,盯着方锐眼睛:“锐哥儿,我虽然不是什么黄花闺女,可也懂得贞洁。如果我跟了你,我自会为你守身……”
“无论以后如何,你都会是我最后一个男人,你若出事,我……自也不会苟活!”她声音中带着一股铿锵。
“至于……名分什么的,你不用给,我也不会要。”
“这般世道,我也做了些准备:在城中另备了两处小院,还有一辆马车,几百斤存粮……”
“最后,我有些经商天赋,或许可以帮到你。”
“这些是我能给你的,我的全部……”
三娘子声音顿了下,继续道:“锐哥儿,如果我跟了你,我希望:你能庇护我和囡囡,无论怎样,留在城中也好,去别处也罢,都带着我们……当然,如果有最坏的情况,自是以你的家人为重,可先舍弃我,然后是囡囡……”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锐哥儿,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大树,我愿成为缠绕其上的菟丝子!”
三娘子显然想了很久,早有腹稿,这时一口气说完,脸都憋得稍有些涨红,紧张地看向方锐,样子十分可爱。
“三姐姐啊!”方锐一叹。
美人恩重,教他如何是好?
试问:这般一个漂亮懂事的女子,不要名分、赠送产业、贡献智慧、守身如玉地跟着你,所求仅仅是庇护,怎能不让人动容?
其实,之前他想说的,也就在这些之内。
“三姐姐你说完了,那就我来说吧!”
方锐视线毫无闪躲,与三娘子对视,沉声道:“三姐姐,我保证:如果你跟了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因为利益放弃你和囡囡……对待你们,如对待娘亲、妹妹一样……竭我所能,给你们庇护!”
“天机五十,人算四九。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真有不可抗拒的情况出现,也请三姐姐体谅,我会如你所说……”
“当然,我会尽力不让那种事情发生。”
“除此之外,言不如行,三姐姐看我如何做就是。”
方锐看似可以对‘虎爷’、‘林公子’讨好赔笑,身段放得极低,但其实,骨子里亦是骄傲之人,这时挺直脊梁,如松傲骨,也在平日的伪装下显露出一二分。
“三姐姐,请相信你今天的选择:当一颗大树参天而起,缠绕它身上的菟丝子,也将来到高处,看到远处的风景。”
三娘子是个极聪明的人,既然交心,就一切坦诚,展露出所有后手,如同猫咪露出最脆弱的肚皮。
他亦不是冷心冷血之人,面对一个这般全身心交托的女子,如何会不珍视?
一切说开后。
两人都感觉,彼此之间,心也仿佛更贴近了数分。
到了这种程度,方锐自不会矫情,想知道什么就问:“三姐姐,你说的两处院子,在什么地方?”
“还有……马车?!这玩意儿我也在寻找,可十分难买。三姐姐,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说着,上前两步,拉住三娘子的手。
三娘子身子一颤,白皙的俏脸上刚褪下去的红霞重新升起,变得滚烫,连带着声音都有三分颤抖:“一处在城南甜水井胡同,一处在城东白杨胡同……这些年帮那群人打理产业,我也不是白过的,那两处院子……”
她话没说完,但方锐明白:大概就是,勾心斗角,中饱私囊啦!
“至于马车,锐哥儿,你知道的啊!”
或许是之前的交心,此刻,三娘子褪去以往保护自己的壳,温婉之中,语气竟带着一丝俏皮:“就是那天,囡囡生儿的时候……”
“哦?”
方锐回忆了下,想起来了。
——那天,他问三娘子午后去做什么了,三娘子回答‘买些东西,今天是囡囡的生儿’。
‘买些东西’和‘囡囡的生儿’联系起来,方锐自然以为,是为囡囡买些东西庆生儿,可没想到,竟然是买的马车。
现在看来,三娘子的确没说假话,‘买些东西’是真的,‘囡囡的生儿’也是真的,只是他理解错……不,应该说,是三娘子故意误导!
“真是: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方锐下意识感叹,紧了紧握着三娘子的手。
“以后再不骗锐哥儿了。”三娘子倾慕地看着方锐,虽是紧张地身体颤抖,羞涩不已,却还是大胆地反手握住了方锐的手,十指交叉。
找上方锐,对她来说,是一场赌博……表面看去,方锐只有入品武者的实力,在她经营关系的圈子内,同样的入品武者有不少,甚至更强的也有。
可,她就是找了方锐。
更别说:还如此毫无保留,交出全部后手。
若非方锐真的让她动心,三娘子又怎会如此?
这些年,她打交道的人,全是勾心斗角,充斥了算计、反利算计,在那种环境下,终日戴着假面具,无一个真心之人……她早就疲倦了。
而方锐,就是这苦难的岁月里,唯一的一缕光……三娘子不由想起了那个清晨,一撇阳光下站着的少年,温润如玉。
“三姐姐!”方锐情不自禁唤了声。
不得不说,这种被人喜欢、倾慕看着的滋味,的确不错。
非常满足大男子主义心理,让人自豪,然后……欲从身起……
“三姐姐,你脖子上这根红线,挂着的是什么?”方锐突然问道。
“啊?锐哥儿,你要看吗?”
三娘子拉出来:“就是一个玉坠啊!”
这是一颗雨滴形状的玉坠,色泽殷红,如相思红豆,沉于雪子之间,与另两颗若隐若现的红豆相映成辉。
“真漂亮!”方锐赞叹。
“我祖传的……哎呀!”
三娘子惊呼一声,看着方锐低头,噙玩着红豆一般的玉坠,不,玉坠一般的……
“锐哥儿,轻些!”她嘤咛一声,扬起了秀美修长的脖颈。
“放心,三姐姐。”
方锐自然不会操之过急,怠慢了佳人。
……
窗外院子中。
久无人经过狭窄幽径,在这一日迎来了访客,夜色渐深,天气转凉,路边的稀疏杂草上挂上了点点白霜,凝为晶露……
上面的露水积蓄越多。
直到一刻钟后,猛然一个激灵,哗啦啦落下。
……
随后。
夜色更深,更多的霜露在凝结。
这一次,足足一炷香时间后,杂草上积蓄的露水才汇聚成潮,在一个激灵中哗啦啦而落,如一个轮回。
……
方家。
方灵、囡囡,俩丫头在一起玩耍,翻花绳、躲猫猫……倒是精神,玩得不亦乐乎。
反倒是方薛氏,不时看一眼外边:这么久了,锐哥儿和三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她想了下,交代两个小丫头一声,出门。
三娘子家,距离方家也就两步路,很快就到。
方薛氏本想敲门,可突然听到了隐隐约约声音,不由动作一顿。
她想了下,趴在门上,听了听,瞬间脸色涨红,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一句话:“造孽啊!”
……
第38章,恩重
夜色静谧,不知名的虫儿时而叫上一声,月亮害羞地躲入了云朵后,烛火跳跃、暖色调的朦胧光芒摇曳,勾勒出两道相拥的剪影。
三娘梨花带雨地趴在方锐胸口,微微喘息着,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睡眼惺忪,好如海棠春睡初醒的卷帘人。
方锐细细品味过了三娘子这颗成熟水蜜桃的滋味。
一个字:润。
年少不知……错把……
他满足地微眯着眼睛,轻抚着怀中佳人,找些话来说:“三姐姐,贼军的事情,勿用忧虑……安心即可,有我在哩!”
“嗯!”三娘子轻轻答应着,声音慵懒,如呢喃的吴侬软语。
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三娘子,的确是那般好似江南烟雨中走出的女子,如酒,如惊鸿舞。
“方才,我娘其实来过了。”方锐冷不丁道。
“啊?”三娘子一下子坐起来。
嘶!
方锐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继续道:“三姐姐别激动!”
其实,方薛氏来到门外的时候,他察觉到了……只是,当时正在紧要关头,他是停下不动了,可三娘子并无那般敏锐的听觉,还以为是他累了,贴心地自……咳咳。
其后。
方锐分出一部分心神,听着方薛氏平安无事回去了,才继续开动。
“锐哥儿,你还说!我、我都没脸见人了……”三娘子脸上的红霞,一直蔓延到了修长白皙如白天鹅一般的秀美脖颈。
“没事,三姐姐这般漂亮媳妇,总要见婆婆的……”方锐笑道。
“锐哥儿!”
三娘子语气认真了些:“不是说好的么?不谈名分的。你值得更好的女子……我、我也有囡囡……”
“我不争的,我不要的……不要的……”她声音轻轻道,如同梦呓。
“三姐姐哟!”方锐抱着三娘子的手紧了紧。
美人恩重,教他如何还报?
半晌,事又毕……三娘子在方锐温暖的怀抱中,沉沉欲睡。
她也的确是累了,承受太多。
“三姐姐!”
方锐轻唤了声,道:“囡囡还在我家,想必,也快等急了……这样吧,我去生火,烧些水,你可以再躺一下,等会儿起来,洗下身子……囡囡,我再留她玩一会儿,一炷香后送她过来……”
“锐哥儿,你真好!”三娘子听到囡囡,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听到方锐的话,心下感动,仰头在他脸颊啄了下。
“好了,三姐姐,来日方长……”方锐翻了个身,‘波’地一声起身,又回身给三娘子盖好。
“三姐姐晚上安心睡……我留意着这边……不会出事的……我家、还有你这边,还是太小,你那边准备的两个院子,若是有大一些的,改明儿咱们搬去院子,一起住……”
“嗯!”
……
生火,烧了水,从三娘子家出去。
“已经这么晚了吗?怪不得,有一个词叫做‘春宵苦短’。”
方锐看了眼天色,咕哝了声,拉了拉衣服,遮住脖颈下的印记,神清气爽地返回自家。
彼时。
明月从云朵后探出,绽放出如水一般流淌的月华,月朗星稀,晚风徐徐,虫鸣不惊。
……
回家。
囡囡、方灵两个小丫头,还在疯玩着,好似不知道累一般。
‘毕竟是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再懂事,也只是个孩子……’方锐看着两个小丫头,目光柔和。
“锐哥儿,过来!”
方薛氏招招手,拉过方锐,进了里屋:“你和三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咳咳,娘,是这样……”
方锐没想瞒着,也瞒不住,日后总要保护三娘子、囡囡的,关键是……方薛氏也知道了。
当方薛氏听到,三娘子愿意不要名分、倾尽所有地跟着方锐,面色和缓下来,同时,浮现出一抹愧疚:“咱家对不起三丫头啊!锐哥儿,你以后要对她好些、再好些……”
“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
一贯温婉慈祥的方薛氏,竟然第一次爆了粗口,埋怨道:“锐哥儿,看你做的好事,你让我和三丫头怎么相处啊?这不是……这不是乱了辈分吗?!”
你管我叫婆婆,我和你姐妹相称?
她只要一想,就感觉头大,忍不住抚额:“造孽啊!”
方锐摸了摸鼻子,不敢说话。
自己便宜都占了,被骂……就被骂两句吧,应该的——毕竟,他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给方薛氏带来的冲击也着实是大。
方薛氏想了下,道:“锐哥儿,你去将三丫头喊过来,一起睡,我和三丫头、囡囡睡,你和灵儿……”
“啊?”
“难不成:还要我、灵儿、囡囡睡,成全你和三丫头?”方薛氏没好气地白了方锐一眼。
“不是,咱家比较小,这般睡……”
关键是:太快了!
方锐也是没想到:方薛氏心脏竟然这般大,前一刻,还在埋怨他,后一刻就接受现实了,还要请三娘子、囡囡过来一起住……
孰不知:方薛氏责怪他是真的,但更多的,是考虑如何善后,如何稳定、维护他和三娘子的关系。
甚至,在方薛氏心中,有一丝连她自己自己都没察觉的自豪:我儿魅力真大,连三丫头这般的女子都不要名分……
“咱家是小,可挤挤也就过去了,总比冒风险强。”
方薛氏解释了原因:“这世道乱糟糟的,将三丫头喊过来,也方便有个照应……那天,咱家不是还来贼偷了么?若是还有贼偷,去了三丫头家,多危险……”
在方锐耳濡目染下,她的性格,也渐渐趋于谨慎、小心。
“也行。”
方锐想了一下,答应下来。
他在这边注意着,听着三娘子家动静,也能确保没事,可终究不如在自家这边,更能让他照顾周全。
……
不多时后,方锐将三娘子喊了过来。
三娘子是懂事理的,在方锐说了方薛氏的担心后,她强忍着羞涩,还是过来了。
这时,再见方薛氏,她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叫。
再称呼‘方家嫂嫂’,似乎太过疏远;而叫‘婆婆’,又太……再者,她说了不要名分的。
方薛氏看着梳洗过后,愈发水润动人的三娘子,暗叹方锐眼光好,过去拉住三娘子的手,笑道:“三丫头,若不嫌弃,叫我一声‘阿婶’吧,不必拘束,以前咱们怎么处,以后还是怎么处!”
因为方锐的原因,两人辈分错乱,她也在重新找寻定位。
至于‘阿婶’,方薛氏四十出头,三娘子二十六七,叫一声‘阿婶’,并不为过。
“阿婶!”三娘子强忍着羞涩,落落大方叫了声。
“哎,好丫头,委屈你了!”
方薛氏拉着将娘子进屋:“囡囡过来,咱们去睡觉,不管他们!”
在等候方锐的时候,她和方灵、囡囡,早就洗漱过了。
“娘,可不可以让囡囡和我一起,和兄长睡啊?”方灵拉着囡囡的手,不舍问道。
囡囡看了看三娘子,又看了看方灵,一脸犹豫。
“好好,你们一起睡吧,我正好和三丫头说说话!”
方薛氏拉着三娘子进屋了。
自家儿子造孽,她还是想安抚一下三娘子,帮方锐稳定后宅。
三娘子方薛氏被拉着进屋,趁囡囡不注意,回头给了方锐一个歉意的眼神,吐了吐舌头,俏皮灵动宛若少女。
“真好啊!”
方锐暗叹一声,去洗漱了。
洗漱过后,进屋。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已经在床上并排躺下,见到方锐进来,如弹簧一般腾地一下齐刷刷弹起,大眼睛盯着方锐。
“兄长,我想听故事。”
“对,阿锐哥,讲故事。”
“好。”
方锐自无不可。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
可他没想到:一只羊+一只羊,费心程度远大于两只羊。
以前方灵一个人听故事还好,现在,有了囡囡,这俩小丫头竟然在一起煞有其事地讨论故事情节,还不时和他争辩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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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了老鼻子劲儿,方锐才将两个小丫头哄睡着。
他侧着身子,酝酿睡意——这床稍有些小,一大两小三人挤一挤,勉强才能睡下。
正当睡意袭来,突然‘咚’地一声。
方锐当即睁眼,抬起身子一看,睡在最那边的方灵掉地上了。
‘这丫头!’他笑笑,下床去抱。
“兄长,我怎么到了地下啊?”方灵睡眼惺忪。
方锐:……
这应该问你自己啊!
“没事,继续睡吧!”
“哦!”方灵答应一声,又沉沉睡去了。
“唉!”
为了避免再发生‘事故’,方锐叹了口气,将床让给两个小丫头,自己找了张草席,打地铺。
以他的武道境界,倒也不怕什么受凉生病。
这般布置,才终于安生下来,一夜时间就这般过去。
……
次日,清早。
曦光微凉,炊烟袅袅,随着方家做饭,五谷的香气伴着炊烟散发出去,不少人家趴在窗口,都在对着方家的方向吸气。
还可以听见隐约的议论声。
“咱们柳树胡同,如今,也就方家等寥寥几家,能吃上早饭了。”
“可不是?咱家一天一顿柳叶糊糊,都得省着吃哩!”
“谁叫方家锐哥儿是入品武者?没见虎爷收例钱时,都对方家锐哥儿客客气气。”
“羡慕人家作甚?过好咱们自家日子吧!”
……
在方薛氏邀请下,三娘子、囡囡留下,和方家一起吃早饭。
今日早饭:棒子面糊糊、棒子面馍,一大盆炒豆芽。
说来,三娘子打定主意跟着方锐,是有心理准备过苦日子的,可没想到:方家的日常饭菜,比她家似乎还要好一些。
柳树胡同的其他人家,已经艰难到吃柳叶,与之相比起来,更是如同:一在天上,一在地下。
‘锐哥儿家偶尔弄到一些好东西,还说得过去……可做饭时,我看着粮缸的主粮都是棒子面,比我家还要好一些……’
‘应该是另有什么秘密……’
方锐没主动告诉,三娘子也不问,更无什么不满。
对她来说,方锐什么时候想告诉了,自然会告诉,即使不告诉,也有不告诉的理由。
她选定了方锐,就认准这个人,不会去怀疑、胡思乱想什么。
“来,三丫头、囡囡,你们多吃些!”方薛氏给三娘子、囡囡夹菜。
“谢过阿婶!”
“谢谢阿婆!”
有了囡囡比着,方灵这小丫头也是胃口大开,吃得比往日都似乎更香了。
当然,吃得最多的,还是方锐,一大锅棒子面糊糊、一大盆棒子面馍,还有一大碗炒豆芽,四分之三,都是他一个人吃下的。
五人围着桌子吃着饭,说着闲话,人多,也显得热闹,一顿早饭,就在这般轻快的气氛中结束了。
饭后。
方薛氏去洗碗;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一个擦桌子,一个扫地。
三娘子本想去厨房帮着的,可被方薛氏强硬推了出来,让她歇着。
她找到方锐:“锐哥儿,阿婶,还有灵儿脸上的痘痘、雀斑,不是自然长出来的,更不是什么传染病吧?”
“我和囡囡的脸上,要不也弄一些?”
对这一点,以三娘子的聪慧,早看出来了,可之前的关系没到负距离接触,也不好问。
现在跟着方锐,倒是能问了,不过不是为了寻求答案,而是为了扮丑……
为了给方锐减少一些可能的麻烦,她愿意扮丑,遮掩住自己的姿色。
“是。”
方锐坦然承认了:“不过,三姐姐,你和囡囡不用的,以前你们一直都没事,现在真要弄,反而显得有些刻意。”
“至于可能的麻烦,相信我,没事的。”
三娘子的容貌,真要较真,其实也就八分,更迷人的,是那份成熟风韵。
拥有如此成熟风韵的女子,在这世道,不算太多,但也不少见。
再者,这种美,其实是不太符合主流审美的,这个世界的主流审美,更偏向于纤纤灵巧、弱柳扶风。
更关键的是:方锐的实力!
不说真正的六品,即使明面上的九品,都差不多可以护住了——对强者来说,有一定姿色的女人,从来都不是稀缺物品,都是穿鞋的,犯不着玩命。
当然,真正名动天下、倾城倾国的绝世美人,那又另说。
“锐哥儿!”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虎爷?!”
方锐眼睛一眯:“三姐姐,你去里屋,和娘、灵儿、囡囡在一起,我出去看看。放心,不会有事的!”
……
第39章,杀虎
草芝堂外。
虎爷依旧一身漆黑短打,带着两个跟班,手上握着把朴刀。
“哟,虎爷?!稀客、稀客!来,快请进!”
方锐引着虎爷和两个跟班进门,搬了把椅子,问道:“您今日来,这是?”
“唉,不瞒锐哥儿,我这是遇到难处了啊!”
虎爷不答,反而叫苦道:“这两日,帮派突然摊派下来任务,要我们找寻物资,你说:这不是为难人吗?”
常山县两大顶尖家族,林家提早六七日就在加紧储备物资,因为掌控黑市,倒也方便。
夏家么?
反应迟钝一些,也没有黑市的便利,不过也有法子,将任务摊派下去,分给城中各帮派。
这不,虎爷就需要‘冲业绩’了。
“是为难人……”
方锐附和着,脸上赔着笑,准备看虎爷这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
‘多半是来者不善,不过,何惧之有?秋后的蚂蚱,看它如何蹦跶吧!’他心中暗道。
“要我说啊!这事,还得锐哥儿你帮忙!”
“哦?如何帮?”方锐不动声色。
“简单。”
虎爷笑眯眯道:“我听闻,锐哥儿前些日子囤积了一批药材,想以原价买下来。”
图穷匕见!
‘原来是为了那批药材!’方锐目光一闪。
至于,虎爷为何会知道这批药材?
这就说来话长了。
最开始时,方锐开始制作成品药,小心谨慎,采购药材也是小心翼翼,虎爷还真没太察觉;
等到方锐真正突破七品,表露出入品武者实力后,才稍稍放开手脚……
那时,虎爷就已经得知了。
他猜测:方锐在黑市中跟风售卖成品药……不过方锐表面亦是入品武者,犯不着为这点事情撕破脸,故以,也就没什么动作。
直到前些天,方锐突然囤积了一大批药材,引起了虎爷注意。
恰逢夏家摊派任务,帮派二次分派指标,为了‘冲业绩’,虎爷自然就将主意打到了这批药材上。
‘有了这批药材,我不但能完成任务,还能顺带大赚上一笔……说不得,日后就有更大的机缘。’
虎爷心中暗道。
他自有消息渠道,和方锐一样,同样知道了县中后备军兵败的消息。
不过,却是不惊反喜。
城中动荡,对平民百姓是灾难,对野心家来说却是大机遇:旧有的秩序崩塌,新的秩序还没有形成,正是出人头地、鱼龙翻身的最好机会!
‘这是欺负我不知道行情了!’方锐心中冷笑。
原价?
这些天来,城中药材这类紧俏物资,一天一个价,‘市价’都有价无市,更别说按照早前几天的原价了。
更何况:若是传出后备军大败的消息,银钱贬值,这批药材翻三倍、五倍,都有人抢着要。
如此一块大饼,虎爷空口白牙就想拿去,简直是做梦哪!
“虎爷,这些药材,我不准备卖。”方锐笑了笑道。
“是么?”
虎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冷淡下来,皮笑肉不笑道:“锐哥儿,这是不肯帮忙了?真是令哥哥寒心哪!”
“听我句劝,你虽然是入品武者,可在这么乱的世道,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还是会出事的……”
他威胁过后,又是语气一软:“当然,那批药材,你不愿意全部原价转手给我,也可留下一小部分,制作成品药包,我可给……一成的手工费。”
这是软硬兼施!
先是人身威胁,又隐隐点出了售卖成品药的把柄,最后装作退后一步,给方锐些余地,免得‘将兔子逼急了’。
如此手段,不可谓不老辣!
若是方锐只是入品武者,恐怕还真会被虎爷拿捏,可他不是!
虎爷只以为:方锐是跟风在黑市售卖成品药,万万没想到,他就是‘成品药鼻祖’。
毕竟,在他看来,方锐才入品,又是先天体虚,怎么可能反杀得了周长林、高通那般凶人?
正因如此,虎爷才有这个胆量逼迫。
‘呵,加价一成?不仅巧取豪夺,还想压榨我的劳动力?听我说:谢谢你啊!’
方锐脸上还在笑着,心中杀机涌动。
其实,只要他暴露出真正实力,保管能将虎爷吓得屁股尿流。
可……不行!
因为:方锐的提升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不符合身份,不符合常理!
甚至,在虎爷面前暴露出七品、八品实力,都有风险,容易被联想到黑市‘成品药鼻祖’,可能给方薛氏、方灵带来危险。
‘虎爷此人,我是必杀的!不过,不能在家中杀,不然后续可能会有些麻烦。’
‘最好是拖延一二,将此人打发走。稍后,在别处打杀了了事!’
方锐这般想着,故作沉吟道:“虎爷可否容我考虑一二?”
不是他不想虚与委蛇,暂且答应,而是:这一答应,虎爷必然担心夜长梦多,害怕县中后备军大败的消息扩散开,平生波折,定然会直接拉走大部分药材。
这药材拉走容易,众目睽睽之下,要想拿回来可就难了。
要知道:如此种类齐全的大量药材,可是他留着防备万一的,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给你脸了!’
虎爷目光一闪,脸上露出一抹不耐。
他能坐下来,和方锐好言好语商量,‘大度’地提出原价购买,不过是看方锐是个入品武者罢了。
‘但,此子真以为仗着入品武者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简直天真!’
‘病秧子一个,哪怕成了入品武者,也是个病猫啊!’
虎爷脸色冷硬,摸上了一旁放着的朴刀。
‘看来是谈不拢了!’
方锐亦是眼睛眯起:‘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这么急着找死啊?!’
最好不要在家中杀,可不是不能在家中杀。
‘杀了埋干净,带着娘、妹妹、三姐姐、囡囡,去往别处院子……等县中后备军大败的消息传出,城中大乱,老虎帮未必还顾得上我……’
‘即使顾得上,又如何?老虎帮不可能为了一个精英帮众,就帮主亲自出手,剩下的老虎帮众人,来了都是送菜……’
方锐思索着,心中生出狠意。
这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充斥一股肃杀的气氛。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方兄弟!”
是江平安来了!
他大步进来,故意笑着向方锐问道:“这位是?!方兄弟,不给我介绍一下?”
“老虎帮的虎爷,想买药材,我说考虑考虑,就起了些争执……”
“哦,老虎帮啊!”
江平安看了一眼虎爷:“虎爷是吧?做生意嘛,以和为贵……我也认识几个入品武者,改天坐下吃饭,一起谈谈……”
软中带硬,显然是偏帮方锐。
‘这朋友能处,有事真上。’方锐目光一闪。
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虎爷看了眼江平安腰间悬挂的佩刀,又看了看方锐,自己加上两个跟班,真玩硬的,即使能赢,恐怕也要付出一定代价。
他按捺住心头杀意,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也行,那……锐哥儿,我就先走了,你好好考虑……咱们回见!”
‘回见?这一回头,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方锐心中冷哂,任凭虎爷带着两个跟班离开。
他虽然不怕,但……能不在自家动手,还是最好,除了怕麻烦,还嫌虎爷血脏、晦气哪!
“我观此人不会死心,方兄弟,日后小心了。”
“江兄放心,我有计较的。江兄来这是……”方锐心中已有了些猜测,还是问道。
“是这样……”
果然是说县中后备军大败的消息。
“……柳树胡同这边,我影响有限……若有万一,方兄弟就带着大娘、妹子过去,甜水井胡同那边,我还是能照应一二的……”
这是交心之言了。
“好,谢过江兄。”
方锐没有立刻答应。
因为:他暂时也不确定,是否过去。
三娘子另有两处院子:一处在城南甜水井胡同,一处在城东白杨胡同……
昨日,方锐操劳他事,没来得及细问,即使离开柳树胡同,也要比较一下两处环境,和三娘子、方薛氏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
江平安离开后。
方锐找来三娘子、方薛氏,问了问另两处院子的情况,三人一起商讨去留。
对比一番,发现:三处地方各有优点。
柳树胡同,小了一点,也不是不能住,优点是:不用搬、省事、邻居熟悉、住着舒心;
白杨胡同那处院子,面积最大,最宽敞;
甜水井胡同的院子,面积中等,优点是:有江平安照应着,可能会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最后,三人商量一番,决定:还是暂时留在柳树胡同,如果有必要,再看情况,挑一处合适的院子过去。
反正,另两处院子,三娘子都备有存粮、铺盖,随时可以过去,拎包入住。
商量过后。
方薛氏、三娘子去了里屋,做针线活,交流感情。
方锐留在堂屋,坐在柜台后,思索虎爷的事:‘原本想着盯梢两日,选一处好地方,让虎爷走得无声无息……现在看来,计划恐怕要提前了。’
“今夜?不,或许可以更早!”
高要的教训,让方锐深知夜长梦多。
“或许,现在白天,就可以……”他喃喃道。
细一想,发现,这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天,一方面,出其不意;
另一方面,城中渐乱,可贼偷也基本是晚上行动,白天时,柳树胡同这边,还是非常安全的。
‘也免得我晚上出去,娘、灵儿、三姐姐、囡囡她们,可能有危险!’
至于白日,可能被人看到?
‘我若杀人,必是蒙面……另外,如今时节,平民百姓在白日里,能不出门,也是尽量不出门……听到呼救,也不敢多管闲事……’
方锐想到这些,坚定了决心:“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杀了这只死老虎!”
他与方薛氏、三娘子交代一声,让她们反锁了门,当即出门去。
……
方锐行走在街道上。
不同于往日的热闹繁华,如今城中,人迹罕见,偶然见到一两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好似前世的空巢乡下。
‘后备军兵败的消息,还没大范围传播开,可见官府封锁,还是有一定效果的……当然,这个时代,不比互联网发达的前世,消息传播本来就慢……’
‘不过,再慢,等到下午时、今晚,最迟明天,消息也会传开了。’
方锐暗忖着,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仿佛隔垣洞见,看到了汇聚而来的兵祸灾劫,如阴云笼罩在常山县城上空。
他并未直接去往虎爷家,而是先去了另一处地方,取出埋下的砍刀。
从地下挖出,解开包裹的麻布,可见上面斑驳锈迹。
“破伤风之刃?!也算是个不错的buff!”
方锐喃喃着,葛布蒙面,直奔虎爷家而去。
……
虎爷家。
“……婆娘,拿块腊肉出来,中午做些好的,老爷要请客!”
虎爷骂骂咧咧:“呸!以为就你们有朋友,爷就没点人脉了?”
“那方家的小兔崽子,长行市了,以为巴结上一个衙役,我就奈何你没办法了?!”
“哼哼,看下午时,爷怎么炮制你!”
“哎,老爷!”
一个有些姿色的妇人,拿着块腊肉,从堂屋出来。
一个肉乎乎的小胖墩儿跟在身后:“娘,给我切一块腊肉,我要烤着……”
话音未落。
一道人影落下,伴随着两人砰砰倒地。
“汪汪!汪汪汪汪汪!”
急促的狗叫声响起。
“谁?”
虎爷警惕爬起,拔出朴刀,出门。
正好看到:
方锐一刀横击,将自家大黑狗一分为二。
“好贼子!”
虎爷瞳孔一缩,看了眼方锐身边昏倒的妻儿,对着蒙面的方锐大喝问道:“你是哪个?我如何招惹了你?”
方锐不答,身形一掠,如一只大鸟飞扑而来。
“好好好!”
虎爷怒极反笑,朴刀一挑,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
这一刀,简单、狠辣、致命,大巧不工,迅疾无比!
他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仿佛看到:方锐被一刀刺穿胸膛,鲜血喷涌的样子。
然而,下一刻,令虎爷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那人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轻易躲开了去,如一道影子般来到他身后,在他背心,一掌按下。
……
第40章,丰收
方锐看似轻飘飘一掌,却蕴含着沛然大力,将虎爷整个人打飞,向前扑出,如癞蛤蟆一般摔在了地上。
“这是……”
虎爷似乎想到什么,眼睛瞬间瞪大。
他在老虎帮中,一次酒席上,帮主喝大了曾夸耀过,武道到了中品,自有神异,会诞生一股独立于肉身力量之外的‘劲力’。
‘难道,这就是……可、可……’
虎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招惹到了如此强敌。
不是……他何德何能啊,竟然让一个中品强人,在大白天杀上门来,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恨?
就在虎爷惊怖之时,方锐身形一闪,飞快上前,刀尖连挑,割断了虎爷手筋、脚筋。
嘴巴倒是不用。
方锐也不担心,虎爷口中放出毒针。
以为是小说话本哪?
他实在想象不出,嘴巴放毒针,是何等情形,也做不到。
是的,以六品的实力,都万万做不到‘嘴巴吐毒针’这种吊诡操作。
牙齿中藏毒药自杀?更不可能了!
虎爷又不是什么杀手,死士,极为惜命——若真牙齿藏毒,万一不小心毒药泄露,造成小命丢了,那该多冤啊!
方锐没去管失去反抗能力的虎爷,径直进屋。
虎爷见此,眼睛一动,仿佛想起什么,当即大呼出声:“爹,快跑!”
他这般呼唤,既是提醒自家老爹,也是希望引来救援。
可……周围一片安静,仿佛无人区,周围邻居,都如同死了一般。
虎爷心中大骂:‘该死的官府衙役!该死的一群白眼狼!都是黑了心的!’
他平日欺压别的胡同百姓,可兔子不吃窝边草,很少欺负周围邻居,偶尔还会给点小恩小惠,这些邻居也都是赔着笑脸,虎爷长、虎爷短叫着……
可现在,到了要命关头,竟没一个人敢来看看!
屋内。
“救命!来人啊!救命……”
声音戛然而止。
方锐提着一个打晕的老翁,走出来,将此人与虎爷昏倒的妻儿扔在一起。
至此,虎爷一家团圆。
方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说实话,虎爷的实力,让他有些惊讶。
‘虎爷此人,实力已经接近八品,还掌握着一门刀法,方才那一刀,换一个八品武者,可能都栽了。’
‘若是我七品时,贸然前来,说不得还会有些波折!’
方锐目光一闪,砍刀指向虎爷:“交出你那门刀法武技。”
虎爷虽然有些奇怪,这般高手怎么可能看上自家武技,可落到这个地步,已没心思去好奇,只是冷笑道:“我交出去,阁下能放过我?”
“你死,他们活!”方锐淡淡道。
“这……”
虎爷迟疑了。
如果眼前这强人说‘放过他,以及全家人’,他必然不信;可杀他,留妻儿、老爹,还是有可能的。
“我说……”
他一咬牙,开始背诵,只是语速较慢,不时,还停顿下来想一想。
显然,仍心存侥幸,拖延时间。
‘找死!’
方锐目光一闪,刀尖往下一扎,刺在一处痛觉神经。
“啊!”
虎爷发出一声惨叫,面孔都疼得扭曲变形,痛不欲生。
“不要耍小心思!”
“不是,我……”虎爷还想分辩。
方锐又是一刀刺下。
“啊——我错了,不敢、不敢了!”
虎爷求饶着,再不敢故意拖延。
很快,一遍过后,结果却是……
面板无记录!
“呵!”
方锐冷笑一声,也不再去折磨虎爷,反而走向一边,那里,是虎爷妻儿、老爹三人。
虎爷看到这一幕,仿佛猜到了什么,睚眦欲裂,比方才受到折磨时,更惊恐难当:“停下!回来!我错了!尔敢?!啊!”
只见:
刀光一闪。
那老翁……也就是虎爷老爹,人头滚落,鲜血如喷泉般迸溅。
方锐淡漠收刀,脸上没有半点不忍。
虎爷妻儿、老爹,三人享受虎爷这么多年作恶的成果,那么,一同承担作恶的苦果,不是理所当然吗?
况且,虎爷的老爹,他听闻过一些……一树梨花压海棠,黄花闺女都不知道糟蹋了多少!
“你……好狠!”
目睹自家老爹惨死,虎爷内心一片冰冷,打消了心中仅存的侥幸。
他意识到了:眼前这人打晕自家妻儿、老爹不杀,并非不忍、心软心善,而是……威胁自己的砝码。
果然,方锐冰冷望来:“下次,再有错漏,你妻儿皆死。”
他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仿佛再说一件普通的事,可就是这份平静,让虎爷心惊胆战。
“我说了,你就能放过我妻儿?”
“你可以赌一赌。”方锐紧了紧握着的刀柄。
他不想耽误太久,也没那么多耐心,若虎爷当真不说,那就杀了虎爷全家了账,尽快离开。
妇孺无辜?
笑话!
老楚一家无不无辜?被虎爷破家的那么多柳树胡同人家,无不无辜?
始作俑者,其无后也!
至于,虎爷的那门刀法武技?
方锐是想要,可不是势在必得。
需要用到武技的敌人?必是中品,明面上,暂时没有。
中品之下?劲力加持之下,身体属性碾压,也根本用不到武技。
换句话说:没那个迫切需求。
“好,阁下这般强者,想必说到做到!”
虎爷这话,自是将方锐架起来。
可,方锐根本无动于衷,让他看不出丝毫想法。
“罢!罢!”
虎爷惨笑了声,再一次开始背诵。
这一次过后,面板技能一栏,一门武技出现。
显然,是真的。
方锐微微颔首:“功法?”
虎爷之前已经被突破心理防线,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次就容易接受得多了,乖乖再次开始背诵。
功法比武技要长,中途背诵到一半……
方锐耳朵一动,听到外面有了些动静。
“停!”
虎爷的功法名叫《蛮牛决》,是一部不比《养身功》好上多少的垃圾功法,不适合女子,他也不太在乎,不是志在必得。
如今时间紧迫,自然放弃这块鸡肋。
“藏钱的地方?”方锐转而问道。
“在……”虎爷说了两处地方。
方锐进门,又很快出来,身上褡裢中多出了一百六七十两银子。
‘一波肥,大收获!’
他表面不动神色,心中却是颇为欣喜。
方锐不知道的是:其中相当一部分,是老虎帮采购药材的银钱。
——说来,这也算是因果循环,虎爷想要盘剥方锐一道赚差价,可阴差阳错,如今反被方锐空手套白狼。
“阁下,你想要的,都已如愿……可以放过我妻儿了吧?”虎爷忐忑问道。
虎毒不食子,这个时代,对于香火后代的看重,是方锐前世之人所无法理解的!
即使如虎爷这般恶人,明知自身必死,也愿意做些什么,甚至不惜向仇人低头服软,为妻儿争取一分活命的机会。
“自然,虎爷好走!”这次,方锐没再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
“你、你是……”虎爷满面惊容,眼睛如铜铃一般瞪大。
震惊、悔恨、难以置信……
就在这般情绪中——
咔!
刀光一闪,人头滚落。
方锐给了虎爷一个痛快。
‘虎爷可能隐藏了些藏钱地方,不过,大头应该都在这里了,其它的琐碎,我也不在乎了!’
他拍了拍褡裢中银子,捡起虎爷的朴刀,径直离开。
对虎爷妻儿,也没动手。
原因?
这一对孤儿寡母,没了虎爷,也活不下去,那些虎爷曾经欺压过的人,会加倍奉还回来!
风水轮流转,他们也该尝尝底层人那般绝望的滋味……
方锐没必要脏了手。
至于什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十年之期已到,战神归来,横扫报仇?
现实又不是话本。
退一万步讲,即使这孩子没死,也学成一身本事,想要报仇,该找谁?
方锐直接打晕了他们,没让他们看见自己,还有葛布蒙面。
‘而且,那时,我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强了……’
方锐看着远处赶来的官府衙役嘲讽一笑:“杀人何须用刀?不说虎爷曾经那些欺压过的人,这些赶来救援的衙役,见到虎爷身死,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落井下石!”
抄家县令,破门衙役,岂是说着玩的?
“你们慢慢玩吧,走也!”
方锐脚尖一点,身形如鸿雁般掠出,飞快离开。
……
后面,还能听到依稀的声音。
“虎爷死了?!凶手在那,快……”
“闭嘴!追什么追?那强人一掠两丈,不是身怀精妙身法,就是……反正不是咱们能得罪的!”
“老伍好见识!做咱们这一行的,招子不放亮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再说,追凶可没什么油水,油水在这儿哪!那位强人吃肉,留下的骨头,都够咱们啃了……”
“敲骨吸髓,榨油水嘛,帮派人员精通,咱们也不差……房子……拷打……银钱……还有这女人,啧啧……”
……
返回。
方锐进屋,就受到了方薛氏、三娘子的迎接。
——方锐交代她们别乱跑,外面乱糟糟的,可他自己却出去了,半晌才回来,让她们怎能不担心?
“锐哥儿,没事吧?”方薛氏关切问道。
三娘子去倒了碗水,端过来,没开口,一双秋水明眸却也是望着方锐,满是关切。
“娘,我没事!谢谢三姐姐!”
方锐坐下,喝了口水,道:“娘,今天中午,拿块腊肉,还有些蘑菇出来炒了,多放些油水,炒一盆豆芽……再炖一大碗鸡蛋糕,做顿好饭吧?”
“这也太大手大脚了。咱家日子是好过了些,可也不是这么过的……”方薛氏心疼道。
她虽然答应过,在吃的方面不吝啬,可这也太奢侈了。
三娘子没说话。
一来,她的身份,不好劝说;二者,方家没钱了,她存的私房钱,拿来就是……
再没了,就陪着一起过苦日子,打定主意跟方锐时,三娘子心中,就做好吃糠咽菜的准备了。
“是奢侈了些,不过……我武道上有些突破,饭量更大了,还有,今天是个好日子,庆祝一下。”
方锐笑了笑,解下褡裢,放在桌子上,打开。
哗!
许多五两的小锭银子,还有大片碎银,连成一片的璀璨光芒极为冲击人心,反射的淡淡光影在墙壁上起伏,如春日阳光下粼粼荡漾的湖水。
二人都是呆住了。
方薛氏捂着嘴,眼睛瞪大。
话说,她这一辈子,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哩!
三娘子同样惊讶,不过稍好一些——这些年,她为那些军头操持产业,经手的银钱也不在少数。
她的失态,更多是因为:方锐没有避及她,为这份信任触动。
——正如昨日,方锐向她承诺的那般,‘对待你和囡囡,如对待娘亲、妹妹一样’。
君若作磐石,妾当为蒲苇,磐石无转移,蒲苇韧如丝!
三娘子仰慕、感动地看着方锐,一双如剪影秋水的眸子里,绵绵情意仿佛能将人化开了去。
看着方薛氏、三娘子或震惊、或情意绵绵的眼神。
方锐心中自有一股自豪,说不出的成就感。
他为何会为这些银子欣喜?还不是想到:方薛氏、三娘子见到它们,可能会震惊、高兴?
不然,百多两银子罢了,对前世见过大世面的方锐来说,也就那样。
“锐哥儿,”
方薛氏下意识看了眼关好的门窗,才松了口气,震惊过后,忐忑不安问道:“这么多银子,怎么来的?”
三娘子亦是问询地看向方锐。
方锐沉吟了一下,还是选择坦言相告:“之前,虎爷找来……”
“……娘、三姐姐,你们也知道,那批药材,是我存着防备万一的,轻易不能舍弃……”
“方才,我去虎爷家走了一遭……放心,娘、三姐姐,没人知道是我!”
方锐说出原委。
这也是三娘子一个定心丸,武道突破,连虎爷都能杀,这般实力,自然庇护得住她、囡囡。
“锐哥儿,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不和我们商量一下?是,和我们妇道人家商量没用……可,至少也说一声……”
“所幸,神仙保佑,你平安无事……”
方薛氏埋怨着,絮絮叨叨。
方锐含笑听着,并无半点不耐烦——如果说,这世上,有谁为他付出不图回报,甚至能为他去死,方薛氏绝对算一个。
“辛苦你了!”
三娘子胸中千言万语,只说出这一句话。
她是有体会的,在外面操劳,是何等危险,要何等算计,勾心斗角……也明白的,正是因为有方锐在外面遮风挡雨,负重前行,才有她们的安稳。
方锐做的,三娘子懂,正因为懂,才感动,才倾慕。
‘三姐姐好会啊!’
被爱慕、喜欢、崇拜、依靠……‘自己是她的天’那种眼神看着,实在是……令人沉醉其中……如同猫爪挠似的,心中痒痒的……
‘怪不得,有句话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方锐暗道。
……
第41章,画卷
方薛氏、三娘子做饭去了。
方锐将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叫到堂屋玩,自己进了里屋。
不多时后。
咕噜噜!
方锐摸着肚子,脸色微微发白。
这倒不是先天体虚的缘故——那个不影响,他武道提升太快,压制住了,基本与常人无二。
就如漏水的木桶,只要加水比漏水快,就完全没有影响。
真正原因是……
方锐提炼劲力,将之前与虎爷打斗消耗的劲力补充回来了,可劲力不是凭空生成的,要消耗能量,这就会大量撺取身体营养。
“其他中品武者,顿顿食补,油水丰厚,还要佐以药膳……我却是没那个条件。”
方锐是储存了一些紧俏物资,可不算太多,也容不得日日奢侈。
随着林、夏两家储备物资,城中其他大户跟随,黑市中的物资已经收紧,再买的话,价格奇高不说,也未必能买到多少。
药膳么?
他手上是有一批药材,可那些药材中,上了年份的老药都少见,百年以上的大药,更是不用说。
——中品武者药膳的药材,至少也要是上年份的老药。
而大药……
即使方锐买得起,都未必买得到。这是大家族的垄断资源,也是如袁达那般武者不得不投靠当狗的原因。
“无论哪个世道,要想向上,都必然有着巨大的限制、壁垒啊!”
方锐感叹道。
“我的营养供应问题……只能多吃些,以量补质,另外,用普通药材调配一些简陋版药膳,总归聊胜于无。”
这个条件,其实也就能让方锐勉强维持境界,搁在其他武者身上,这个情况下,要想突破根本不可能。
也就是他特殊,有劫运点。
“话说回来,杀了虎爷,收获还是不错的,除了那些银子外,最大的收获,还是……”
方锐看向面板技能一栏,从虎爷那里得来的一门武技:“《夺命刀法》!这名字,可真是朴实无华!”
《夺命刀法》的具体内容,也就是:如何出刀,做到最快杀人夺命……练习武技的过程,由浅入深,其实就是将各种应对练成本能,最终达到庖丁解牛、技近乎道的地步。
“在家练习也不好,娘、三姐姐还好说,容易吓着灵儿、囡囡,还是劫运点加点吧!”
“当然,首重境界。若是我到了五品,对付六品,还要什么武技?凭借自身属性,力大飞砖就可以!”
“即使劫运点够提升《夺命刀法》,也可先存着……在攒够突破五品的劫运点之前,如有紧急情况,需要提升武技,那另当别论。”
……
午时,就在方家开始传出香味的时候,窗外突然响起一片欢呼。
方锐来到窗前,听了听,能听到外面隐约的声音。
“长林叔,听说了么?虎爷……呸,张黑虎死了!那只死老虎,今天上午,在家里被人闯入杀了……”一人高声道。
“我也听说了,不但是张黑虎,还有他老爹都被人砍死了,就剩下孤儿寡母……”饶是一贯稳重的长林叔,语气中都带着欢欣。
“天杀的,老天有眼啊!老楚家、桂花家、三苗家……一笔笔血债,死得好、死得妙啊!我若是知道谁杀的,家中肯定给那人供上牌位……”
“可不是?虎爷妻儿还在,谁跟我一起去看看?”这是菜根嫂的声音。
“我去!”
“我也去!”
……
“嗨,你们想干什么?去张黑虎家,吐唾沫?戳脊梁骨?用不着咱们喽!官府衙役早就过去了,不过,可不是帮张黑虎家做主的,而是……嘿嘿……”
“是啊,张黑虎妻儿都被衙役带走了,说是保护,可……这话谁信谁傻!灭门的衙役,可不是说笑的!我看张家,这次不脱层皮,别想过去……”
“脱层皮都是好的,我听说,张黑虎媳妇很有些姿色,被衙役带走……嘿嘿!嘿嘿嘿!”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那确实是惨了,不过……活该!”
……
“这就是人心向背啊!”
方锐听着窗外的兴奋议论,悠悠一叹:“自作孽,不可活,张黑虎一死,他家的报应,也就来了!”
“不过……张黑虎是死了,可这群邻居高兴得太早了,老虎帮可还没亡哪!”
而且……等县中后备军大败、太平贼即将到来,这两个消息相继传开,这些邻居们恐怕就更笑不出了。
连带着张黑虎身死的消息,可谓是:一日三惊。
“到时,还指不定怎么乱哪!”
“所以,趁现在,高兴吧!兴奋吧!再晚一些,恐怕就笑不出来了……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未尝是一件好事……”
吱呀!
方锐关上窗,对别人家的事情,他……管不着,管不了,也懒得去管。
收回视线,注意力放回屋内。
厨房。
锅碗瓢盆的叮当声,混杂着方薛氏、三娘子说笑的声音,食物诱人的香气,就在这般氛围中,与正午的阳光一同流溢进来。
方灵、囡囡在堂屋玩耍,翻着花绳。
不远处的窗前,有一串串光影投落,在暖风中荡漾,如一片树叶落入镜子般的湖面,晕开波澜。
风儿喧嚣,暑气蒸腾,时光仿佛在这年岁中化开,如滴墨落入清水,逝若流星,却留下一抹浓墨重彩。
‘这正是我想要守候的啊!’方锐目光柔和地望着这一切。
“锐哥儿,吃饭了!”
“哎,来了。”
方锐答应一声,笑着出去了。
……
方锐帮着方薛氏、三娘子,在端饭菜;方灵拿筷子;囡囡去搬凳子。
一碗碗饭菜被端上来了。
蘑菇炒腊肉、炒豆芽、一大碗炖鸡蛋糕、一大盆棒子面馍、一碗碗棒子面糊糊……
暗色的老旧桌子上,这盆盆碗碗,或刚出锅、或炒好盖起来的饭菜,滚烫的白烟从中升腾、交融,勾人垂涎的浓香晕染开来,弥漫了整个小小的屋子。
“哇,又是好饭哩!娘亲,囡囡、三姐姐和咱们一起吃吗?”方灵问方薛氏。
“以后都一起吃。今后,咱们是一家人了,囡囡就是你妹妹,你要照顾她,好不好?”方薛氏问道。
“好耶!”
方灵拍着手,很高兴囡囡这个玩伴成了自家妹妹,拉着囡囡的手,欢快地并排坐下。
“现在玩得好,你自然高兴,可日后如果闹了矛盾,不许说出‘让囡囡回自己家’的话,记住了吗?”
方锐点了下小丫头额头,在一旁教育道:“咱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三娘子不要名分,他也给不了,其它方面,却不会亏待了,承诺的事情,也会做到。
——两世为人的方锐,不是毛头小子,只图一时痛快,穿上裤子,说过的话就丢在脑后,会在生活点滴中践行自己的诺言。
对方锐来说,不做则已,既然做了,就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这是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的自我修养。
“记住了。”方灵认真点头。
三娘子看到这一幕,不由为方锐的细心动容,连小孩子的心理都能考虑到,可见对自己说的话,是真正放在心上的。
‘锐哥儿这般,反倒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她心中暗道。
三娘子猜对了!
方锐看似十六七岁,可算上前世,心理年龄反倒比她还要稍大一些,拥有完整的世界观、人生观,这也是两人相处如此舒服的原因。
当然,若非如此,也不可能打动三娘子,让她润物无声地喜欢上,托付一切豪赌。
“三姐姐,我应该做的。”
方锐面对三娘子情意绵绵的眼神,笑了笑,在桌下轻拍了下她的手。
三娘子身子一颤,白皙的脸上浮现出轻云出岫般的红晕,忙教育囡囡掩饰过去:“囡囡,以后,阿锐哥、灵儿就是你兄长、姊姊,你要听他们话,如听娘亲的话一般,明白了么?”
“嗯嗯,囡囡很乖的。”
囡囡虽然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成了一家人,但对突然多出来的兄长、姊姊,并不排斥,相反很有好感。
而且……
她知道:娘亲昨晚、今天很开心,比以前笑得多多了,也知道,娘亲希望她和方灵好好相处。
娘亲希望的事,囡囡自然会做;娘亲高兴,她也会开心。
这些东西,昨晚方锐、方灵、囡囡三人一起睡,在一些细节中,方锐敏锐察觉到了。
‘囡囡,也不能说刻意讨好灵儿……只是,三姐姐的希望,以及来到这边三分寄人篱下的意味,确实让着了灵儿一些……’
‘这丫头继承了三姐姐的聪慧,在那般家庭环境,又相对早熟……相比灵儿,心思的确更多一些……’
方锐可没忘记,当初这个小小只萝莉,就想用一顿饭诱拐他给三娘子看病。
‘不过,小丫头心地是好的……而且,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和灵儿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啊!’
他目光温和,怜惜地摸了摸囡囡脑袋:“囡囡真乖!”
“好了,都吃饭吧!”
方锐给各人夹菜,先是囡囡、方灵,再是三娘子、方薛氏,从小到大,先客后主。
——说是一家人,三娘子、囡囡的心态,恐怕一时间还转变不过来,算是半个客人,自然要刻意照顾一些。
正如他承诺的那般,除非遇到不可抗拒情况,对待三娘子、囡囡,会如对待方薛氏、方灵一样。
“哇!好吃!这个也好吃!”方灵小脸上满是满足。
囡囡安静一些,一双大眼睛也弯弯成了月牙——这些饭菜,自是极好、极香的,比她家以往的吃食还好些哩!
方薛氏、三娘子没说话,方锐却也能感觉到她们内心的欣然、喜欢。
毕竟,对美味的向往,是人之天性。
一顿午饭,就在这般欢声笑语中,轻快的过去。
……
午后。
方薛氏在廊檐下,缝制着衣服。
方锐奇怪问道:“娘,我和灵儿,衣服不是缝制好了吗?这是……哦!”
话没说完,他自己就反应过来:“是三姐姐、囡囡的?!”
“嗯。”
方薛氏用牙齿咬断线头,答应了声,白了方锐一眼:“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三丫头没名分地跟着你,我能厚此薄彼,不给她和囡囡一份?”
“咳咳!”
方锐尴尬地咳嗽了声:“谢谢娘了。”
“阿婶,我也来帮忙!”
三娘子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
——本来是方薛氏想洗碗的,是她抢先一步,先去了。
三娘子是极聪慧的,知人心世故,又勤快、心灵手巧,半天相处下来,和方薛氏没有半点隔阂。
让方薛氏都有一种,提前和儿媳妇相处的感觉,也让她内心不只一次遗憾:若是三娘子再小些,是个黄花闺女,没有孩子,许给方锐,那是极好的……
“娘,你坐着,我领三姐姐去找针线!”
进屋,方锐从背后帮三娘子解下围裙,拥住她,环住纤细的腰身,轻嗅如兰花般的香气。
“锐哥儿,不是地方,阿婶在等着哩!”三娘子感受着什么,白嫩的耳垂鲜红欲滴。
“三姐姐,我哪能那么荒唐?”
这份克制,方锐还是有的。
“只是……三姐姐,说真话,你想不想……”他向前顶了下。
“我……我……”
三娘子不好意思开口,可想到方锐的细心、爱怜,不由为之感动,满心爱慕,鼓起勇气,细弱蚊蝇地应了声:“想的……”
简短两字,却比最动人的情话还要撩人心弦,让方锐火气直冒。
若非这里不是地方,他恐怕都……
呼!
方锐贴近三娘子,将脑袋埋入如瀑一般的青丝,狠狠深吸了口,又在她脸颊上啄了下,这才帮着找出针线。
两人出去。
三娘子脸上,还残留着如晚霞一般的淡淡红晕。
方薛氏表面不动声色,转头的刹那,却是狠狠地白了方锐一眼。
“咳咳……灵儿,囡囡,来,我给你们讲故事。”
“兄长,你真好!”
“来啦!”
……
方薛氏、三娘子做着针线活,闲话家长里短。
方锐给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讲着故事。
不知何时,方薛氏、三娘子也不闲话了,都在入神听着。
午后的时光啊,如老树的年轮,在岁月中一圈圈晕染开来,窗前点点斑驳浮动的光影,似一幅徐徐展开老旧画卷的泛黄底色。
逝者如斯夫,缓缓流淌。
……
第42章,渐乱
大大的太阳下,暑气在一圈圈刺目的光影中蒸腾,蝉与不知名的虫儿时而有气无力地叫上一声。
就在这般的下午时分,城中仿佛突然就乱起来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恶人四处生事,地痞流氓也跟着抖了起来,官府捕头衙役捉襟见肘,根本弹压不过来,本就摇摇欲坠的城中治安再次急剧恶化。
就在这般动荡之中——
‘县中后备军败亡,太平贼即将围城’,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如飓风一般席卷开来,很快传遍了整个常山县城,给这四处起火的城中再次泼了一桶油。
城中各处一片哗然,沸反盈天,柳树胡同也不例外。
大柳树下,汇集了一大群人,乱哄哄如同菜市场,好似恢复了往日太平时节的热闹,却也只是‘好似’——因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无一例外地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
“祸事了!祸事了!听说了吗?县中后备军全军覆没,太平贼就要来了!”一人高声道。
“怎么没有?这消息,仿佛突然就传开了……如今,城中各处都乱起来了,到处是生事的……”
“若是真的,这可怎么办?!”
“嗨,我看:要担心的是那群大人物才对哩!”
这人幸灾乐祸道:“咱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可抢的?只要躲过最乱的时候,不管谁来了,是官是贼,都乖乖交税交例钱,谁会和咱们这种小人物过不去?”
“话是没错,可就是……最乱的那段时候难过啊!兵过如梳,匪过如篦,是说笑的么?”
“是啊!而且,真到了城破人亡的危急关头,难保那些差爷们不会拿咱们拉壮丁……”语气中满是忧虑。
“小乱避城,大乱避乡。我看这次是大乱哩!最好是出城去乡下,到外面躲一躲……”
“有些道理。可咱们现在就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如今问题是:这些消息的真假都不确定……可别闹了什么乌龙!”还是有看得明白的人。
“要是能找个消息灵通的人物,打听一下就好了。”
“是啊,问一下,得个准信儿,心里也有个谱儿……可那般人物,咱们谁认识哪?”这是菜根嫂的声音。
“谁说没有?方家锐哥儿不就是入品武者?还和官府衙役交好哩!多半就知道……”
“对啊,方家锐哥儿应该知道!”
“菜根嫂,要不你去方家问一问?”有人起哄道。
谁不知道,前些日子宋大山的事情,菜根嫂等三家和方家的恩怨。
“嘿,就捉弄人,你咋不去?”菜根嫂满面尴尬,没好气啐道。
“我和方家,不是不太熟么?”
“我家也是哩!”
“我家倒是还好,可这般重大的事情,人家也未必肯说……要欠人情哩……”最后的小半句话,声音压得极低。
……
最终,大家或明显、或隐晦地望向了枣槐叔一家。
‘合着你们不想欠人情,就让我家去,是吧?’祥林嫂冷哼一声,就想反怼回去。
“行了!”
这时,枣槐叔拉了祥林嫂一下,站起身:“我去吧!”
……
方锐站在窗口,听着外面的声音,心中猜测道:‘城中那些四处生事的人,多半就是潜入进城的太平贼细作……包括散播消息,恐怕都是为了引发混乱,为破城做准备……’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他负身而立,喃喃道:“所幸,在这颗时代大潮来临之前,我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守护自身,以及我所珍视的人!”
“锐哥儿!”
方薛氏、三娘子,一人拉着一个小丫头过来。
“越来越乱了。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方薛氏叹息。
昨夜,三娘子提前和她说过‘县中后备军兵败’的事情;今天上午时,方锐也抽空和方薛氏、三娘子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并无什么大问题。
故以,方薛氏倒没有如外面那群邻居般慌乱,可也没有那份静气做针线活了。
这时,她们找来,倒也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只是下意识想过来而已——哪怕不说什么,只看到方锐,就有了主心骨,心神也随之安定下来。
“阿婶,会好起来的。”三娘子宽慰道。
“是啊,娘,大乱之后必有大治……”方锐亦是道。
当然,他没说的是:从大乱到大治,这期间会死多少人,有多少难。
“希望吧!”
方薛氏应和着,除了眉宇间的忧愁,心中还有一分隐隐的希冀:或许,能再见方百草。
——当初,第一波剿贼兵败,方百草可能被俘,如今太平贼到来……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方锐自然也想到过这种可能,但,没说,毕竟只是可能。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相反,不付希望,不期而至,那才叫惊喜。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枣槐叔的声音:“锐哥儿?!”
“枣槐叔来了,应该是打听消息的,娘,你们在里屋待着,我去看看。”
方锐交代一声,去了堂屋。
……
“枣槐叔,快来坐,喝水!”方锐倒了碗水。
“那啥,锐哥儿,不用客气……”
寒暄两句后,枣槐叔终究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憋不住问道:“锐哥儿,我想问下,外面传的的消息,是真的不?”
方锐沉默了下,颔首:“是真的。”
“这可真是……”
枣槐叔端着碗的手颤了下,脸上的表情一时复杂无比,既有面对这般灾难消息的忧愁,也有消息得到确认,心中大石头落地的轻松。
方锐也没说话,给对方消化的时间。
他知道:枣槐叔半句没说完的话,并不是想感叹、询问什么,只是对内心情绪的抒发。
屋内,寂静无声。
好一会儿。
枣槐叔才开口:“锐哥儿,你家准备怎么办?”
“留守城中吧!”
“是啊,锐哥儿你有关系,不怕拉壮丁;也有武力,最乱的时候,也不惧……”
一向沉默寡言的枣槐叔,罕见地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这更多的,亦是一种宣泄,宣泄他内心的慌乱、忐忑,对未知的恐惧。
“枣槐叔哪?”方锐问道。
“可能……出城吧!”枣槐叔想了下,道。
“小乱避城,大乱避乡。这次依我看,恐怕是大乱……按说,是该出城……不过,”
方锐皱眉:“这般年景,出城也未必好过。”
“那也是一条路啊!”
枣槐叔苦笑:“……形势紧急,万一拉壮丁,我倒是不怕,可还有阿槐……我家大娃生死未卜,总不能连阿槐也……”
“我总要给老孙家留下个香火……”
“再说,县城一旦被攻破,最乱的时候……”
枣槐叔喃喃说着,既是在理清思绪,也是在询问方锐意见——他来确认消息,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此了。
“也是。”
方锐思索了一下,颔首道:“这也算是一条死中求活的出路了。出城躲三五天,十天半月……运气好,等城中安定了,再回来,也就没事了。”
他没说,‘让枣槐叔一家留下,给予庇护’的话。
倒不是看护不住,而是:其他问题太多了。
比如:
想要照看,必须离得近一些,可枣槐叔家离得不算太近……难道,让他们一家住过来?
就算勉强挤在一起,吃饭怎么办?枣槐叔家连麦糠没有少有,方家的主食,却是吃棒子面……
这怎么处理?就算接济枣槐叔家麦糠,面子上都不好看……那么,要不要一起吃?
还有,可能暴露的秘密,比如真正实力……
……
总之,庇护二字,说着容易,可其中牵扯,实在太多了。
方锐有仇必报,有恩必还,这不假。可恩情,也分大恩、小恩……
说到底,枣槐叔一家,也不过在宋大山一事上说了句话的情分……为此,他接济些粮食,就是极限。
再多,就过度了。
方锐不是圣母,不可能普度众生……有些事情,强行去做,是给自己添麻烦,对枣槐叔家也不好。
虽然枣槐叔家不太可能是忘恩负义的人,可真要大包大揽,一切安排好,再养出惯性……
人心易变,恩大成仇、升米恩,斗米仇,谁又说得准呢?
‘人啊,除了夫妻至亲,还是保持一定距离的好,给自己退路,也是给别人余地……’方锐暗道。
“希望如此,能如锐哥儿你说的那般,躲过去吧!”
枣槐叔苦笑着起身:“那行,谢过锐哥儿了,我这就走了……”
“还有……锐哥儿,你家对我家的恩情,我记着……谢过了!”
他不是个习惯将恩情‘诉诸于口’这次,可这次,可能一去无回,再无相见,这句道谢已经是仅能做的了。
“枣槐叔,等下!”
方锐突然叫住枣槐叔,去了里屋,很快手中拿着个麻布袋返回:“这是二十斤麦糠……还是那句话:就当借的,等年景好了,再还就是!”
不是他不舍得更多,而是:二十斤麦糠,就是极限,再多,就不是帮人,而是害人了。
“锐哥儿,我……”枣槐叔还想说什么。
“收下吧!”
方锐将麻布袋交到枣槐叔的手中,按住,恳切道:“枣槐叔,别的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一路平安……”
“只有一点:如果要出城,就尽快!否则,迟则生变……拖延久了,出城恐怕都不容易了。”
枣槐叔最终还是收下了,走之前,硬是磕了个头,方锐拦都拦不住,说是替阿槐磕的。
……
枣槐叔将方锐的话听进去了,出去后,对众人稍作转述,就带着祥林嫂回屋去收拾东西,行动果断。
不多时后,外面就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
方锐来到窗前,看到:柳树胡同的不少人家,已经行动起来了,带着被褥、锅碗瓢盆……拖家带口离开,有条件的推着个独轮小木车,没条件的就肩抗手提。
其中有很多熟悉的人家,如枣槐叔家、福泉叔家、白石叔家……
方锐想了下,出门,去送了送。
“锐哥儿,多谢你的消息了!”
“一路平安!”
“白石家也出城啊?结个伴不?”
……
此时,不管是谁,只要路过的,基本都会相互打个招呼,一团和气。
‘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用在这里或许不太恰当,但也有那么两三分意思——这一去,对许多人来说就是永别,在这般背景下,往日邻里间的磕磕绊绊,一些矛盾,都不算什么了,也都不在乎了。
当然,也有人家没走,如长林叔家,这时,就在方锐不远处看着,对来往路过的人打招呼、告别,说句吉利话。
“长林叔,你家不出城么?”方锐问道。
“嗨,我家不比枣槐家他们,只有那一个儿子,还在第一波剿贼官军中……锐哥儿,你知道的……”
“说不准,太平贼打进来,还能看到我家大娃一眼……只要看到一眼,就是死了合眼,我都满足哩!哈哈!哈哈!”
长林叔明明在笑,听着却更像是在哭:“所以,出城是赌命,留在城中也是赌命,我还想着能看到一眼我家大娃,就没心思来回折腾啦!”
“不只是我家,你满堂叔家也一样……”
“这样啊!”
方锐想起了自家老爹,心有戚戚,宽慰道:“是这个理儿,说不定,你家大娃、还有我爹他们,就跟着太平贼回来了……”
“再者,长林叔,你家不还有两个女儿吗?将来招个倒插门的,也能承继香火……”
“我家那个家底,哪能招得到倒插门的哟?不过锐哥儿,你说的也算是一条路子……谢你吉言啦!”
闲聊了两句,长林叔告辞,转身向家中走去,头发斑白,身形佝偻……许是被这世道压垮了脊梁。
在方锐眼中,有一种难言的落寞。
他摇摇头,又看向那些拖家带口离开的人家,依稀还能看到枣槐叔一家的身影。
“希望……还能再见吧!”
话虽如此,方锐却知道:这些离开的人家中,今日一别,日后,有相当大一部分,都再不会见了。
红日西斜,如血一般的霞光弥补苍穹,层层叠叠的火烧云好如燎原四起的火焰。
就在这般的天幕下,那些人家渐渐远去了。
回家。
廊檐下,方薛氏、三娘子相互梳着头发。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被交代了不许出去,就在院子里玩耍,玩着类似方锐前世‘跳房子’一类的游戏,蹦蹦跳跳,活泼灵动。
‘真好!’方锐心道。
他同情如枣槐叔、长林叔那些人,却不希望成为那些人,他孜孜不倦追求力量,所为的,不正是能有更多的选择吗?
就如今时今日。
更久远的将来……方锐不知道,至少,在此刻,他追求力量,不只是单纯为了力量本身,也是在守护着什么。
他看向廊檐下的方薛氏、三娘子,院子中的方灵、囡囡,目光柔和。
彼时。
日头偏转,黄昏余晖的光线明暗交替,橘黄色的暖色调光芒洒遍了院子,暮光中有风徐徐,拂动草木飒飒。
……
第43章,护佑
夕阳的余晖中,炊烟袅袅升起,比起往日,今日的柳树胡同,烟火气淡薄了许多。
就在方家饭菜的香气开始传出的时候——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不是我家,是……隔壁三姐姐家?!”
方锐来到窗前望去。
只见:三娘子家关着的门外,一个身穿灰黑短打、看上去三四十岁、五大三粗的大汉,正在敲门。
“三姐姐!”
方锐想了一下,将三娘子从厨房喊出来:“这位,三姐姐……可认识?”
“是他?!”
三娘子皱了皱眉,道:“这军头姓何,八品易筋武者,是我之前建立的以产业为纽带的关系网中,最强的几人之一……”
“不过,以往我打交道的多是女眷,和那些军头也少有往来,此人的性子,倒是不大清楚……”
“也不知,此人今日所来为何,看上了我可能截留的银钱?又或者,想让我为他操持产业?”她猜测道。
“难道就不能是三姐姐这个人?在我看来,三姐姐才是最大的宝贝……”方锐笑道。
“锐哥儿,也就是你拿我当宝哩!”
三娘子有自知之明,自身姿色也就那般,大概是不足以让此人专门跑一趟的。
“不过,无论怎样,都给锐哥儿添麻烦了。”她脸上满是歉意。
“三姐姐说什么傻话?我是你男人,这自然是我应该做的……放心,交给我就是!”
“等等,锐哥儿,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毕竟,是由我引起的事情,我不去也不太好……”
除此之外,三娘子也有一份小心思,出去当面也可证明自己:光明磊落,和此人并无关系。
方锐自是体味到了三娘子的心细,心中爱怜更甚:“我自是信任三姐姐的……不过,三姐姐说的也有道理,也罢,那就一起去吧!”
……
“三娘子,你……”
何军头看到三娘子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艳。
如果说:往昔,三娘子如盛夏成熟的果实,在枝头静静绽放着馨香,怡然自得,孤芳自赏;
那么此时,就是:细雨过后,成熟的果实被滋润荡涤,展露出明丽的颜色,清丽无端,鲜艳欲滴。
是的,‘清丽圣洁的姣好面容’与‘妖冶妩媚的成熟风韵’,两者共存于三娘子一人身上,同时流溢出‘缥缈如仙’、‘妖娆似魔’两种矛盾而又和谐的风韵,在这种极致的反差中绽放出难言的诱惑。
尤其是:三娘子脸上多出了一股自信,秋水明眸中多出了一股千帆阅尽、褪去铅华的纯真,顾盼之间自有神采,如点睛之龙,鲜活明丽,如从画卷中走出。
何军头脸色复杂,看向方锐:“这位是?!”
“我姓方!”方锐抱了抱拳,看着对方脸上的羡慕、嫉妒,他心中如炎炎盛夏中喝了一杯冰水……一个字:爽。
女人是男人最好的点缀,还有什么,比自己女人被人眼馋、惊艳,更能证明一个男人的能力?
当然,看看就好,其他……免谈!方锐可没有变态嗜好。
‘幸好,三姐姐这般女子,倾心于我,被我提前收下……’他心中暗道。
仿佛是察觉到了方锐心思,为了给他长脸,原本落后一个身位的三娘子上前半步,轻挽着方锐的胳膊:“何家兄弟,这是我男人,也是位武者,若有事,他一切皆可做主……”
这个举动,在这个时代已经颇为大胆,也就是她这般二十六七岁的轻熟女才可大大方方做出。
看到这一幕,何军头心中更酸了:“那啥,我就是来看看,看需不需要帮忙……不想……”
他是真想来帮忙的。
毕竟,在何军头看来,三娘子操持的那些产业变卖,关系网支离破碎,又逢太平贼将至,城内乱糟糟一片,应该是极不好过的……
至于,帮忙之外的目的?
三娘子也猜中了。
对三娘子截留的银钱,何军头也有猜测,不过倒并不算太看重,真正的更看重的,是三娘子本身的商业天赋!
相比之下,反倒是她的姿色,排在最后——能收下更好,可以更加信任,不能也无妨。
当然,这是何军头之前的想法,若是从前三娘子也有今日这般令他惊艳,那么,或许,姿色这一条,就可以与商业天赋齐平了。
‘也不知道:三娘子还是从前的容貌,并无多大变化,可为何,看起来就如换了个人一般……’
不!准确来说,何军头是知道的!
以他的阅历,自然能看出,三娘子这是被人滋润的,显然,是眼前这位老兄的功劳!
“不知,这位何兄弟所来何事?”方锐问道。
身怀实力,自然俯仰无惧,从容淡定,即使此人来者不善,也弹指可破。
“这……”
能称为武者,至少也是入品实力,三娘子又名花有主,一般来说,何军头应该径直离开,不会冒险了。
可……他堂堂一个八品武者,就被一个武者的名头吓走,面子上,实在是不大过得去。
何军头是在犹豫着,是径直离开,还是再试探一二,一时间,不由陷入踌躇。
“可是不太好说,有什么为难的?无妨,那就进屋,喝碗水慢慢说罢!”方锐拉着何军头手腕,向屋里走去。
“嗯?!”
何军头被方锐握住手腕,本能挣扎,可一挣之下,竟然没挣脱,反被一股大力牵着向前。
‘八品!此人……至少也是八品!而且,如此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实力?!’他心下震撼难言。
这一刻,何军头心中,那真是什么想法也没了,反而,惶恐难当。
这个时代,又恰逢当今变局,自是拳头为大,弱者敢对强者龇牙,那是要被打死的!
他赶忙回忆,自从见面开始,自己是否有无礼的行为,检索一遍,发现没有后,这才松了口气。
‘可,若是这位,以为我对三娘子有所觊觎,不怀好意,该如何是好?’何军头想到这点,又忧愁起来。
进屋。
“来,何兄弟,喝水!”方锐转身倒水。
“不敢!不敢!”何军头连忙起身,抢着倒水,如同学徒对待师父。
倒完水后,他双手捧着碗坐下,却好似坐在了钉子上,一阵坐立不安……更好笑的是:始终目不斜视,不敢再多看三娘子一眼,生怕引起方锐误会。
随后,闲聊了两句,就匆匆提出告辞。
“何军头,慢走!”
方锐任由此人离开。
或许此人是好心,也或许是觊觎三娘子美色、财富,谁知道呢?
论迹不论心,至少,在他面前,这何军头没有什么不轨之处,也没无礼猖狂的地方。
你看我女人一眼,我杀你全家?你动我一条狗,我灭你满门?
不至于,远不至于。
“锐哥儿!”
看方锐如此轻描淡写就解决了麻烦,看到自己往日心目中的大人物,在方锐面前如此卑躬屈膝,恭敬讨好……
三娘子一双秋水明眸中满是崇拜,其中的绵绵情意,如江南六月梅雨的连绵雨线,仿佛能让人化开了去。
即使方锐没这般本事,她也会不离不弃,守心如一,可世间哪个女子,会拒绝心爱的人更有本事、更为自己长脸呢?
就如:男人会为自己女人的漂亮美丽而自豪,女人又何尝不会为自己男人有本事、给自己长脸,而感到得意,欢喜?
‘这般眼神,三姐姐太会了……’
方锐感觉心痒痒的,如猫爪挠一般,下意识揽住三娘子,下巴放在她肩膀上,细嗅着如兰的清雅素雅的香气,摩挲着如瀑一般青丝的细腻触感。
“咳咳!”
厨房中传来方薛氏的咳嗽声:“囡囡、灵儿,外面做饭,烟大,就在里屋玩,不要出来!”
这是暗示俩人,方灵、囡囡在里屋玩呢,不要太过分。
“三姐姐,别撩我,娘亲看到了。”方锐退开两步,一脸义正辞严。
“咯咯!”
三娘子看到方锐这般一本正经的可爱反差,掩口笑了笑,娇俏的神采流溢而出,灵动活泼,如二八少女。
在这般的笑声中。
滋啦啦!
厨房,炒菜下锅,落入热油中,浓郁的香气如烟花般炸散,弥漫开来。
‘真好!’方锐心道。
三娘子这时也不笑了,轻轻拉着方锐的手,低声道:“总之,今天的事,谢谢锐哥儿。”
“三姐姐又说傻话了,咱们这般关系,道什么谢?”
方锐倒不会说什么红颜祸水,享受什么,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接纳了一个人,就要承担对应的责任。
不过,他也知道,三娘子带来的麻烦,最多也就是如此了。
毕竟,在外人眼中,三娘子不过是一个八分姿色的成熟妇人而已……个中才华、内媚,不为外人所道也!
如此,吸引来的敌人,何军头这般的八品,就是极限。
其实,真要说来,即使是何军头,更多也是看中三娘子本身的商业天赋,对她本人,不过是搂草打兔子。
总之,还是那句话:以方锐如今的实力,在这常山县城中,守住一个三娘子,完全绰绰有余。
……
“真是吓死人了也!”
何军头离开方家,拍着胸口,长吐出口气,好如逃过一劫,满脸心有余悸:“那人……是真的强!有如此实力,也难怪三娘子跟了那位!”
“可惜……”
他话没说完,就摇摇头,不敢再想。
“奇怪,这边柳树胡同,怎么会有如此年轻的高手?以前,似乎没听说过啊?”
何军头本想打听一下的,可转瞬,又打消了想法。
一来,如今城中局势颇乱,即使费些心思,也未必能打听到,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去做些其他事情;
二来,在他看来,以后也未必和方锐有什么交集了,没必要费心思。
“罢了,说不准,那人就牵扯到什么大家族的阴私……人啊,还是知道的少些好,这般,才能活得长久啊!”
何军头叹息一声,径直离开了。
……
火苗跳跃,昏黄的暖色调光芒,如同霞光一般晕染开来。
方家今日晚饭:炒豆芽、炒干木耳、棒子面馍、棒子面粥,还有一盆煮鸡蛋。
饭菜的香气与那腾腾直冒的白烟,一起扩散,弥布整个小小的屋子。
“来,吃鸡蛋,一人……”
方锐拿起装煮鸡蛋的盆子。
“锐哥儿,我们一人一个,剩下的都是你的……你练武,需要营养……”方薛氏打断道。
“对,锐哥儿,不必管我们,我们一人一个,就足够了,哪能吃那么多?”三娘子也是劝道。
“好吧!”方锐这才无奈应下。
方薛氏一边剥着蛋壳,一边问道:“我做饭那会儿,听着外面像是有人来了,没事吧?”
“没事,已经解决了。”方锐随口道。
的确,何军头的事情,对三娘子来说可能是一个大麻烦,但对他来说,真就一个小插曲而已。
“那就好。”
方薛氏点点头,也不再问,转头看向方灵、囡囡,突然一筷子敲在方灵头上:“你这丫头,拿囡囡的蛋黄干什么?不要欺负妹妹!”
“我没!”
方灵委屈巴巴:“囡囡更喜欢吃蛋清,我拿蛋清和她换……”
“对的,阿婆!”囡囡小心地看了方薛氏一眼。
毕竟,她才来一天,还是有些怕生,对方锐还好,对方薛氏就稍微怕一些。
“是,灵儿在照顾妹妹呢,小孩子的事儿么?阿婶,您莫生气。”三娘子也是劝道。
“好吧,你们喜欢就好。”方薛氏也不说什么了。
“吃菜!吃菜!”
方锐笑了笑,给每人夹了一筷子豆芽,又给将剥好的一个鸡蛋分了蛋黄、蛋清,各自给方灵、囡囡。
“你就宠着她们吧!”方薛氏摇头。
三娘子不说话,就在一边笑,眉眼温柔。
“这哪叫宠了?!”
方锐摇摇头,又拿过一个鸡蛋剥着,看着两个小丫头如小仓鼠一般小口小口满足地吃着,目光柔和。
相对来说,方灵这只‘小仓鼠’,胃口更好,更可爱;囡囡稍文静一些,看着更乖。
他还发现:囡囡过来后,方灵这丫头有了玩伴,更开心,更活泼了些。
一顿晚饭就在这般轻快的气氛中结束。
……
饭后。
方薛氏去洗碗。
三娘子在打扫卫生。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擦着桌子。
这时。
咚咚咚!
门外,又有敲门声响起。
……
第44章,地痞
“谁?”方锐正想查探一下。
砰!
门已是被踹开。
——之前,方薛氏出去倒刷锅水,房门虚掩,并没有反叉上。
“自是你差爷!”
一个身穿葛布衣服、二十来岁、癞痢头的男子进门,看着吊儿郎当,身上有一股混不吝的痞气:“太平贼将至,尔等守土有责,县尊有令,增兵役……当然,也可拿出五十个大钱免役……”
话里话外,赤裸裸的俩字:要钱!
‘这可不像官府衙役,更像是……地痞流氓!’
方锐皱眉:“阁下可有身份证明?我记得,柳树胡同这边,是吴衙役在负责吧?”
他说的吴衙役,是负责柳树胡同这一片的官差,有老爹方百草的交情,早就被打点好了,即使征兵、拉壮丁,也不会找上方家。
——县军一败再败,威信大减,同时,人手损失,组织力度大降,才有这般空子可钻。
当初,方百草替方锐从军那时,可没有如此条件。
“我管他什么吴衙役?!差爷我只知道,如今,这一片胡同的兵役,都是我癞痢刘承包的!”
癞痢刘从怀中掏出张官府批文,在方锐面前晃了下。
“癞痢刘?!”
方锐想起来了,心中一动:‘我怎么说,听着有些熟悉,原来是这人啊!’
若是在城南,癞痢刘这个名字,一说保管就有人知道,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地痞流氓,哪怕是在这城东的柳树胡同,方锐都听说过一嘴。
他看了下批文,是真的。
只是……
‘这个年头真疯狂,老鼠都能给猫当伴娘……不是,流氓都能给官府当差爷了?!’
方锐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无非是官府组织力度下降,那群官老爷搞出来的幺蛾子,弄出什么临时工,雇佣执法……
‘不,不是雇佣执法,更准确的说,是收钱卖官府批文,将执法权承包出去……这可真是和我大天朝一脉相传啊!’
方锐心中暗叹了声,清楚了这人底细,想了下,却也不准备和这人对着干。
毕竟,一点小钱而已,打发走眼前这个恶客,还是值得的。
武力么?从来都是最后一步,非是必要,他也不想在家中动手。
还是那句话:这般地痞流氓人贱血臭,就是杀了,方锐还嫌脏了手,弄污了地方哪!
“行,这位差爷,我交!”
方锐从怀中摸了摸,摸出一块碎银,足抵得过五十个大钱。
“算你小子识相!”
癞痢刘眼睛一亮,拿过收下,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冷不防,看到了一边背对着这边,正在打扫的三娘子。
——方才,他是踹门闯进来的,三娘子当时正在打扫,没来得及进里屋。
之后,三娘子若是刻意进去,反得显得惹眼,故以,她只是聪明地背对这边,刻意降低存在感。
可还是被注意到了!
“嘿,这边的小娘子,说得就是你,转过身来,让差爷我看看……”癞痢刘搓着手,嘿嘿笑着就要走过去。
“差爷,这不好吧?”方锐伸手拦住他,脸上的笑容渐冷。
‘又给锐哥儿添麻烦了!’
三娘子暗叹一声,见躲不过去,便也不躲了,上前两步,站在方锐身后。
这时,方薛氏听到外边动静,嘱咐两个小丫头一句,满面忧色地出来,可旋即就被三娘子拦住,拉到一边,耳语一番,冷静下来。
咕咚!
癞痢刘看了一眼‘丑陋’的方薛氏,就撇过头去,盯着三娘子,看到她如此花容月貌,皮肤更是白皙细腻,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脸上痴相更甚。
“呸,小瘪三,识相的,就乖乖给我让开,不然……”
他下意识去推方锐,可一推之下,竟然没推开,尤其是这般当着佳人的面,臊得脸一下子红了。
“不然怎样?”方锐还在笑着。
“不然,差爷我就将你拉去充军,自有你的苦头吃!”癞痢刘威胁道。
“可我不是交过了免役钱了吗?”
“哈哈!笑话!”
癞痢刘看着方锐,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你说你交过了,就是交过了?差爷我还说你没交哪!你说了不算,差爷我说了才算!”
出乎意料,眼前这人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害怕,反而颇为平静,甚至,还在笑。
“哦,原来是这样!”
方锐脸上的笑容,已经渐渐变得有些玩味:“癞痢刘,你来这儿之前,就没打听过我是谁吗?”
来到这个世界,他所见皆是聪明人,至少也是明白人,可没想到……还真让他碰到了这般找死的蠢货。
“你是谁?!”
癞痢刘心头泛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可很快就被压下,大骂道:“我TM管你是谁?给差爷我装什么装?!”
在他心中,住在柳树胡同这般普通胡同的人家,能是什么大人物?顶天了不过一个入品武者!
可根据癞痢刘以往的经验,哪怕是入品武者,见了官府衙役,也要忌惮那身官皮,得敬着、奉承着,顶多就是比常人多了三分面子。
也正是因此,癞痢刘拿着官府批文,才会如此嚣张,三句口中不离‘差爷’……
这就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可癞痢刘忘了,这是什么时候——若是太平时节,的确如此,可现在么,官军一败再败,太平贼都快来了,城中乱象丛生……
纵使方锐只是一个入品武者,也敢教他做人!
“哈哈!”
癞痢刘见方锐和煦地笑着,放下了拦着他的手,更是猖狂得意:“我就说吧?你不敢动手!”
“否则,就是对抗官差,对抗朝廷,全家……”
他,癞痢刘,如今出息了,是差爷!在这般的普通胡同,根本不带怕的!
可癞痢刘话还没说完。
咔!
方锐一把掐住了癞痢刘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你、你竟敢对我动手?!刁民……”癞痢刘满面涨红,呜咽道。
“刁民?这话从一个地痞流氓嘴中说出,可真是……讽刺!”
方锐如看小丑一般,掐着癞痢刘脖子的手一转,一掌按在对方胸口。
砰!
癞痢刘胸膛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整个人向后倒飞,穿过大门,余势不减,扑通一声跌落在院子中。
“娘、三姐姐,我去去就回,并不走远……放心,没事的。”
方锐交代一声,大步追了出去。
“咳咳!咳咳咳!”
癞痢刘挣扎坐起,剧烈咳嗽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碎了,口中吐着淤血,满面惊恐地看向方锐:“你、你……不要过来……饶命……”
他终于冷静下来,知道怕了。
客观来说,癞痢刘身为一个地痞流氓,能生存至今,还是有智慧的,只不过是作为地痞流氓的智慧,而不是当官差的!
以往,他也曾被官差吓唬、威胁,羡慕官差的威风,压抑久了,一朝成为所谓的‘差爷’,负面情绪反弹爆发,表现出来,就是:猖狂、小人得志。
癞痢刘以为:这身官皮无比强大,能护住他,可他错了,大错特错!
这一错,付出的代价就是命!
“自作孽,不可活。何必多言?!”
方锐神色冷淡,身形一闪,来到已是重伤垂死的癞痢刘身前,一掌拍在对方脑门,砰地一声,头颅应声凹陷,鲜血迸溅。
他拎着这人尸体,如拎小鸡仔般,大步出门。
走出几十米后,对着胡同墙壁另一边,奋力一扔!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自有人洗地。
返回。
方薛氏迎上来,忧切问道:“锐哥儿,那人自称什么‘差爷’,这般杀了,不会有事吧?”
“癞痢刘算什么官差?!”
方锐摇头笑道:“不过一个县衙临时雇佣的地痞流氓罢了,在这个时局,死上这般一个人,不会有人在乎的……娘,您就放心吧!”
“是啊,阿婶,今天那个癞痢刘来过了吗?咱们没看到,那就是没来!”三娘子跟着道。
“三姐姐的话有理。”
方锐没想到,三娘子还有这般腹黑的一面。
“那就好!”方薛氏听闻两人如此说,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锐哥儿,癞痢刘死了,这边胡同的拉壮丁任务没有完成,官府会不会再派人来?咱们虽然不怕,可终归也是麻烦吧?”
三娘子建议道:“要不,还是去别处院子,躲上一躲?”
“也好。”
方锐想了下,答应下来:“此事,宜急不宜缓……娘、三姐姐,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咱们稍后就走,去甜水井胡同那边!”
三娘子说的不错,如癞痢刘这般烦人的‘差爷’一波波来,他即使不怕,也嫌麻烦。
而去了甜水井胡同那边,有江平安照应,倒是不用担心这种事情。
‘再者,这边柳树胡同,邻居都对我太过熟悉,遇到事情,我也不好肆意出手……’
纵然那些邻居没那个眼力,分辨不出方锐的真正实力,可终究也是些许隐患。
相反,甜水井胡同那边,邻居都不认识,他反倒可以放开手脚一些。
‘还有就是:我家这一离开,癞痢刘一事可能的手尾,就彻底斩干净了。’
即使有人可能怀疑到方锐身上,在这个时局,也不会大费周章,去寻找一家已经离开的人。
匆匆收拾好东西。
方薛氏、三娘子,除了带一些自己和两个小丫头的随身衣服,也就是猪板油、鸡蛋、黄豆、腊肉等一些紧俏东西,以及药材等物,一共收拢了两三百斤。
至于日常用品,主粮麦糠、高粱面之类?
那边甜水井胡同院子,三娘子准备的都有,也不必麻烦地带过去。
“还有这么多粮食、药材哩!”方薛氏心疼道。
“放心,娘,这些东西放在地窖里,外面我布置下,没人拿得走的。”
地窖还剩下八九百斤粮食,大半是麦糠,小部分是棒子面、高粱面,为数不多的白面,自然是带走了。
待拿了东西从地窖出去,方锐找些干草将入口掩盖,又搬来前些日子特意寻来的一些大块巨石,在外面堆成假山形状。
收拾好,锁门。
出去。
方锐在前,一手一个超大麻袋,里面是紧俏吃食、药材等一些重物;方薛氏、三娘子则相对轻便,背着包袱,里面是衣物之类,在稍后一些,一人牵着一个小丫头。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幕降临,黑暗中有影影绰绰的人影,不知道多少罪恶在发生。
途中,方锐就察觉到了不只一次的窥视感。
可他轻松扛着两个大号麻袋,腰间挂着一柄朴刀,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倒也没人头铁地撞上来,所见人影纷纷远远避开。
无论地痞流氓,还是巡街衙役,皆是如此。
……
不多时后,一行人来到甜水井胡同。
“锐哥儿、阿婶,这边!”三娘子在前引着,来到一处院子门口。
开锁,进门。
方锐发现,这处院子说着比白杨胡同那处院子小一些,但其实已经相当宽敞了。
虽然不是三进三出,可也有前后院,除了厨房、堂屋,还有四个房间,以及一个竹子搭建的马厩。
“希律律~”
马厩中传来声音。
“哇,兄长快看,有大马哩!”方灵惊呼。
囡囡也在一边好奇看着,这处是三娘子置备的院子不假,可她也没来过几次。
“一头驽马而已。”
三娘子笑了笑,摸了下两个小丫头的脑袋,对方锐解释道:“这马是隔壁赵婶在帮着喂养……赵婶也是苦命人,男人早死,大儿子被征兵,家里就剩两个女娃……我每月接济赵婶一些麦糠,她就帮着喂一下马,打扫屋子,照看一下这边……”
“白杨胡同那边也是,也有一个白婶照看着……”
“原来是这样。”
方锐颔首:“倒是巧了!这处院子距离我那位朋友家不远,也就几步路的功夫,挺方便……”
正说着话,隔壁响起脚步声,一个身穿麻衣、五六十岁、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的妇人出现在门口。
“三娘?”
“哎,是我,赵婶,我给介绍一下,这是……”
“我就说,听着有人来了么?”
……
相互认识过后,方薛氏、三娘子整理房间,赵婶也在帮着安顿。
“娘、三姐姐,你们收拾,我去和那边朋友打声招呼,有事你们喊一声……”
另外,方锐也会注意着这边,倒也不怕出事。
“哎,去吧,是该打个招呼。”方薛氏道。
“锐哥儿,放心。”三娘子浅浅一笑。
交代一声后,方锐径直出门,去往江平安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