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我在大虞长生TXT下载我在大虞长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在大虞长生全文阅读

作者:吃红薯不     我在大虞长生txt下载     我在大虞长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演员

    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如雾如纱一般笼罩着大地,照得一片亮堂堂,不同于白日的酷热,这夜晚竟是有些清冷。

    时而有夜风吹过树梢,发出的声音,犹如一声声低低的呜咽。

    这般环境下,方锐来到了枣槐叔家。

    屋内传出说话的声音,让他脚步一顿,暂时驻足。

    ……

    枣槐叔家,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正在吃晚饭。

    正如方锐预料,早前那五六斤麦糠,枣槐叔一家早已吃光了,又恢复从前,过回了白水煮柳叶的日子。

    “呕~”

    阿槐吞咽下一片煮柳叶,捂着嘴,发出一声干呕。

    “过了几天好日子,这柳叶就吃不下去了?”枣槐叔闷声道。

    是的,他嘴里的好日子,不过就是:麦糠搭配柳叶,混在一起煮着吃。

    对这一点,阿槐、祥林嫂都没有反驳。

    某种程度上讲,在这个年景,这也的确算是‘好日子’了。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城外,早就过不下去了,树皮、草根都抢着吃——别说什么捕鱼、打猎,若是可以渔猎,那还算什么大旱之年?

    衣不遮体,流民四起,路有白骨……这才是乡下的真实写照。

    也只有规模稍大一些的商队,才有足够的护卫、才能探索出安全路线,往来通行,运粮通商,这也是城中粮价飞涨的原因。

    “不是,我能吃下去。”

    阿槐含糊说着,仿佛生怕碗被端走,为了证明一般,扒了一大口柳叶,咀嚼着吞咽了下去。

    那老柳叶的苦味,一下子浸润到胃里、心里,从眼角涌了出来。

    ——就像是:人可以被辣哭、酸哭,同样,也是可以被苦哭的。

    “咳咳、咳咳!”阿槐剧烈咳嗽着,眼角不可抑制地流出水来。

    “我儿,慢些、慢些!”

    祥林嫂拍着阿槐后背,眼中露出一丝心疼,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开口道:“当家的,要不,我去方家借一些麦糠?上次锐哥儿也说过,咱们没粮了,可以再去借……”

    枣槐叔沉默了半晌,似是在思索,最终还是道:“再挺挺,等实在挺不下去了,再说。”

    ……

    门外。

    方锐听到这里,双目仰望天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不再逗留,出声道:“枣槐叔!祥林嫂!”

    “锐哥儿来了?”

    见方锐进门,枣槐叔一家都是起身。

    “锐哥儿,来,坐,快坐!”

    祥林嫂回身搬椅子,神情有些慌乱——方才还在说方锐,方锐就突然上门,让她有一种‘说曹操曹操到’的局促不安。

    “不坐了。我想着,你家上次的麦糠也该吃光了,我又送来十斤。”

    方锐不等二人说话,就道:“枣槐叔、祥林嫂,你们也别不好意思!还是那句话:就当借的,等年景好了,你家再还回来就是,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说罢,他放下粮袋,转身走了。

    是的,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留下来听枣槐叔一家的感激之语。

    因为。

    方锐知道:搁在柳树胡同的一些人家,借去十斤麦糠,人家好话能说一箩筐,听得你眉开眼笑。

    可枣槐叔家不同,枣槐叔木讷嘴笨,祥林嫂、阿锐也相对性格腼腆,感激的话不太会说,但会记在心里。

    他也不图什么,只要知道:这一家人拿了东西,不会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就好。

    方锐匆匆离去。

    枣槐叔连忙送出门去,目视方锐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屋:“东西收起来吧!咱家欠方家的,还不清了啊!”

    “槐子,你将来有了孩子,要说给他听,记住了吗?”他叮嘱道。

    “哎,爹,我记心里了。”

    阿槐认真点头,然后,咧嘴看向祥林嫂:“娘,明天,咱家是不是煮柳叶的时候,就能加一些麦糠糊糊了?像前些日子一样?”

    “是啊,就你这个小兔崽子最机灵!”

    祥林嫂拍了下阿锐脑袋,宝贝一般拎起粮袋,拿回屋里,嘴里絮絮叨叨道:“有了这些,咱家又能撑下去一段时间了……这小麻袋,我给倒腾出来、洗干净,明天送还方家嫂嫂……”

    ……

    方锐给枣槐叔一家送粮的事情,被菜根嫂看在眼里。

    说来也巧,当时,她出来倒泔水,恰好就看到了。

    回家。

    菜根嫂说起这事,又一次叹息:“早知道,当初就该帮方家说话的,看看人家枣槐家,缺粮了,都有人主动上门送麦糠……唉!”

    “娘,咱家好久没吃过麦糠了,我好想吃麦糠饼啊!”二蛋听到麦糠,下意识摸着肚子,咽了口口水。

    “可怜我儿!”

    菜根嫂看着如面如土色、瘦得如皮包骨头般的儿子,心疼道:“当家的,你说:咱们总吃柳叶,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大人还好,可孩子……吃久了,人都吃垮了!”

    月光下,福泉叔坐门槛上编着筐,沉默了下,瓮声道:“我说什么?我能有什么法子哩?”

    “买粮?家里没钱。借粮?胡同里好一些的人家,就那么几户,和咱们关系都不好……”

    当初,他家借了方家的粮,却偏帮宋大山说话,这事过后,柳树胡同的其他人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都暗暗给他家打上了‘恩将仇报’的标签,隐隐排斥。

    这种处境下,即使菜根嫂拉下脸上门借粮,也借不到。

    “当初,我要是没向着宋大山说话就好了,就算不开口,也好啊!我现在也能厚着脸皮去方家借粮……”

    这件事,午夜梦回,菜根嫂不止一次梦到,从悔恨中惊醒。

    沉默良久,她咬了咬牙,才道:“就算吃柳叶,也得搭配些麦糠,人不能吃垮了……过几日,老虎帮的例钱也该交了……当家的,明个儿,把我当初嫁来带来的那件嫁妆,去当铺死当了吧!”

    福泉叔身子一颤,旋即,是深深的叹息。

    “对不住啊,二蛋,娘那根银钗子,本来想着将来传给你媳妇的……可现在……咱家实在撑不住了,过不下去了啊!”

    菜根嫂摸着二蛋的脸,无声地流出了两行泪水。

    “娘!”

    二蛋鼻子一酸,虽然还不太懂事,但在这股氛围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儿别哭,是娘自作自受,是娘活该……那银钗子卖了,就可以买麦糠了,给你做饼子吃……”

    菜根嫂吸了下鼻子,勉强挤出个笑容,起身去了里屋拿东西了。

    ……

    菜根嫂家发生的事,方锐并不知道,这时,他从枣槐叔家回来,进了屋。

    “粮食送去了?”

    这时,方薛氏刚洗过碗筷,擦了擦手,从厨房里出来,问道。

    “送去了。枣槐叔家……挺难的!”方锐道。

    “这年景,都难、都苦。”

    方薛氏叹息:“咱家也帮不过来的,最多,也就是挑关系稍好的一二家,帮衬一些。”

    “是啊!”

    方锐颔首。

    他并非冷血之人,在这个冰冷的世道,不可能如圣母一般普度众生,但对那些对他展露善意的人,也不吝于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施以援手。

    ——如枣槐叔家。

    “所幸,咱家还能过得下去。”

    方薛氏庆幸不已:“若非锐哥儿你身子骨好起来,突破入品,咱家的日子恐怕也难了。”

    方锐笑了笑,没说什么。

    昏暗的火光下。

    方薛氏在油灯旁缝制着衣服。

    方锐抱着方灵,温声讲故事,等待着去黑市的时辰。

    窗外,夜风迅疾,发出阵阵急促的呜咽,些许逸散进入屋内,引动油灯的火苗上下跳跃。

    三人小小的影子映照在地上,相互依偎在一起,也随着火光微微摇曳。

    ……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方锐起身,背起药包,将方薛氏、方灵引往地窖,出门。

    江平安那边,已经提前交代过,出了门,远处胡同中,可以望到两道熟悉的人影。

    “江兄就位了,我也可以出发了。”

    方锐冲那边点了点头,径直去往黑市。

    ……

    往来这么多次,方锐早已轻车熟路,交钱、拿号牌,进入黑市,摆摊。

    不少人已经认出了他,或侧目,或敬畏,或忌惮……伴随着一阵窃窃私语声。

    “是他!就是他!”

    “这可是袁爷认可的强者,听说,周长林、高通一伙凶人就是……”

    “嘘,噤声,勿要多谈,这可是高手,人家听得到的。”

    ……

    这就是上次事情的后遗症了……不过,相对应的,方锐名气更大,生意也更加火爆了。

    只能说:他痛并快乐着。

    “来十份‘去疤膏’。”

    这客人接过东西,交了钱,却没走:“这位爷,我是常家的管事……我家老爷说了,请您护院,一月十五两银子……”

    “不好意思,本人喜欢自由,受不得什么拘束。”

    方锐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哎!那行,爷,您忙着!”

    这人也不纠缠,痛快离开。

    ——他家老爷可是交代过的,无论方锐答应与否,都要好生对待……就算不说这个,只凭方锐自身的强者身份,也让他不敢怠慢啊!

    接下来,买药的人中,又有两三波人,说是商队、镖局什么的,想要请他,最高开出了一月二十两银子……

    方锐全部拒绝!

    ‘为什么都想让我当狗?’他心中郁闷。

    若是暴露出七品实力,投靠一方,在哪里会少了银钱待遇?只不过,他不愿罢了。

    ‘当然,这个可以看成打工,比如前世的保安之类,这般想,我倒也没什么心理障碍。’

    ‘只是,拿了钱,就要承担义务啊!’

    人家花了大价钱,请了去,总不可能让你闲着,想想就知道,不可能……而打打杀杀,就要结仇,掺和到什么麻烦中去……万一再牵扯到什么大人物、大势力,怎么办?

    退一步讲,暴露身份后,仇家奈何不得自己,万一转头对付方薛氏、方灵,如何是好?

    这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

    ‘我看过小说,什么护卫、押镖的、走商队的……通通都是麻烦的近义词,太过危险了!’

    ‘这与我小心谨慎的性格不符……毕竟,能苟着,为什么要打打杀杀?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啊!’方锐心中暗道。

    “要两份‘生肌粉’、三份‘去疤膏’!”

    “来了!”

    方锐回神,递过去药包。

    ‘还是这般卖药好啊,自在、轻松,最重要的是:麻烦少……’他接过了钱,心中满意道。

    ……

    药包卖了一多半的时候。

    黑市巡逻人员过来,其中,出现了一个方锐意想不到的人。

    “哟,方爷,生意兴隆,大吉大利啊!”高要一如既往,点头哈腰,笑脸相迎。

    “高要?!”

    方锐目光一闪,明白了此人的心思:‘上次,这家伙为了活命,设局让袁达当刀,可是得罪了那位……所以,他唯恐报复,加入黑市方面,成为了一个巡逻护卫?’

    ‘这一招,说不得真管用,在高要成了自家人后,袁达那般人物,未必还会计较……当然,只是未必,不过也算得上一招妙棋了!’

    ‘打不过就加入?这家伙,还真TN的是个人才!’

    方锐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却还是问道:“你怎么成了黑市护卫?”

    高要自然不会说出‘怕袁达报复’,只是道:“嘿嘿,方爷,您也知道:城中最近动荡,日子不好过,又恰逢黑市招人……我会些嘴皮子的本事,就加入了黑市方面……”

    “原来是这样。”方锐颔首,也不戳破。

    “以后,还请方爷多多照顾……”高要一如既往地恭敬,嘴上说着好听话。

    即使他加入黑市方面,成为一个巡逻护卫,也照样得罪不起方锐,万一惹得方锐不高兴,在外面动手,谁知道?谁会管?

    “好说、好说!”方锐应付着。

    两人闲聊了两句,高要离开。

    远处。

    离开一段距离后,高要蓦然变脸,脸上闪过一抹狰狞嫉妒,向后方啐了一口,恨恨道:“呸,这姓方的,生意可真好啊!”

    “还有上次……哼,千万别让我找到机会!”

    他喃喃着,挺直腰杆,转身迈着八字步走了。

    ‘好家伙!’

    方锐对此人始终留着心思,这时,就清楚看到了这一幕,并确认,自己看得没错:‘这高要……是在演我?’

    论演技?

    他可就有话说了。

    方锐可同样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资深演员,演过虎爷、豹爷……后一个现在已经死了,前一个嘛,也如秋后蚂蚱,在即将死亡的路上。

    ……

第32章,生病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么!可我和这高要没什么过节啊,他为何会恨上我?’

    ‘哦,真要说,其实也有,没答应此人的成品药合作,上次也没帮忙……所以,这就记恨上了?’

    ‘可帮是情分,不帮不是本分吗?这真是……让人从何说起呢?!’

    方锐眼神复杂,倏而,化作一缕冷芒:‘你想做勾践,可我不是夫差啊!’

    ‘这条毒蛇必须及早除了,否则,哪日找到机会,说不得就会咬我一口……我怎么可能允许那般事情发生?!’

    他想到了上次,高要面对曹蛇死中求活的狠辣,当即打定主意:‘此事宜早不宜迟,今日,就去截杀了此僚。’

    至于,仅凭一个脸色、一口唾沫,就斩草除根,会不会有一些草率?

    当然不会!

    ‘我可不是狄公,讲什么证据?自由心证即可!再说,高要那厮也不是什么好人……’

    ‘对这种有极大威胁的恶人,我向来是:宁杀错,无放过!’

    方锐望着远处高要的背影,眼睛眯起,蒙面的葛布下,脸上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

    “摊主,来两包‘去疤膏’!”

    “哎,来了。”

    方锐回过神,好似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做着生意。

    ……

    因为出名的原因,今日生意格外火爆。

    不过,方锐这次的供货量更大,真算起来,售卖时间,反倒要比以往花费更久一些。

    这也是他有意为之。

    ‘除了采购一些紧俏吃食,注意马匹、商队之外,我还要囤积一批药材……而卖了药包,才有钱啊!’

    ‘正好借着反杀周长林、高通一伙的威慑,还有借来袁达的一丝余威,加大出货,多多挣钱!’

    常山县城中,这些日子,不仅是粮价,其它东西价格也在飞涨,比如:药材。

    ‘草芝堂’的采购渠道,是从方百草那里延续下来的老关系了,几十年的交情,那边倒也没有坐地起价,但水涨船高,也要按照市场行情不是?

    药材、粮食,这些物资大多都是从别的县城,甚至府城运来……而外面不太平,商队探索新的安全路线、请更多护卫,都需要成本。

    成本上去了,售价又怎么可能不上涨?

    ‘如果继续乱下去,不仅粮价会继续涨,药材价格亦是会持续攀升,早买早便宜,我自然要再囤积一批!’

    这事方锐和方薛氏说过,告知她因为准备药包更多,可能会卖久一点,相对晚回去一些。

    故以,也不担心顺便截杀个高要,回去晚了,让方薛氏、方灵太过担心。

    一炷香时间后。

    全部药包卖光,倒是比方锐预估的提早一些。

    今日。

    他没像以往那样,急着离开,反倒是在黑市中一阵闲逛,除了买到两斤鸡蛋、三斤黄豆之外,还意外遇到了一罐蜂蜜,与二手贩子竞价成功抢到了手里。

    直到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悠悠然离开黑市。

    ……

    黑市出口外。

    一处阴暗拐角,方锐盯着远处,看着从黑市中出来的稀疏人影。

    “我来的时候,大概在子时(晚上十一点),正是黑市最火爆的时候,之后,黑市的人流量,其实是在下降的。”

    “黑市关闭的时间,一般在零点左右。现在么,是子初三刻(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如高要这般的黑市巡逻人员,大概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前后相继离开……”

    方锐凝神以待,从一道道身影上掠过,搜寻着高要。

    可直到一刻钟后,黑市即将清场,仍然没看守到那道熟悉的身形!

    “这怎么回事?难道,高要还没出来?可不太可能啊!”

    方锐暗自喃喃着,想了下,取出充斥身上的碎布,瞬间让自家体型清瘦了不少,然后,重新返回黑市。

    不多时后,他从黑市出来,眉宇间泛着一丝煞气。

    ——他花了些大钱打听,得知:高要此人,在半盏茶前就离开了!

    “竟然让这厮溜了?!”

    方锐目光一闪,心中微怒的同时,更多的却是疑惑:“这高要,到底是如何在我眼皮底下溜掉的?”

    “像我一样改变体型?不对啊,他本来看着就是瘦高个儿,再瘦,就皮包骨头了,如那般具有特殊体征的人,我一定是会特殊关注的……”

    “加胖?也不可能,我自己就玩了这一手,如高要差不多个头的人,都有注意,可仍旧是错过了……”

    方锐眼睛闪烁,联想到了前几日的曹蛇,对方似乎也是堵不到高要,逼不得已,才在黑市中行险,这才让高要有了绝境翻盘的机会。

    “瘦高个儿、瘦高个儿……”

    他喃喃着,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难道,高要此人,身高上有问题?!”

    方锐自习回忆着和高要的历次见面,这一留心,发现:高要此人,行动上确实有着些许不协调!

    “我以前只以为,对方是天生缺陷,或者脚部受过伤,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罢了,等明日验证就是。”

    是的,就是明日,方锐连下一次、三天后来卖药包都等不及,决定明日特意来黑市一趟,只为了除掉高要!

    “如高要这般的毒蛇,放任一天,就有放任一天的危险,为谨慎计,还是当及早除去了。”

    “当然,这是明日的事……现在,还是尽快回去吧,娘、灵儿,恐怕该等急了。”

    既然已经漏掉了高要,方锐也不再停留,离开黑市,在检查无人跟踪后,就一路疾驰向家中返回。

    ……

    回到柳树胡同,江平安和另一个衙役,还在这边守着。

    “江兄,抱歉了,出了些事情,回来晚了些,劳烦两位了。”方锐连连告罪。

    “小事,你怎么样,人没受伤吧?”江平安可是知道,黑市也不太平。

    “没事。”

    方锐和江平安聊了两句,又照例给了另一个衙役一些大钱,辞别两人,匆匆返回。

    归家。

    将方薛氏、方灵从地窖放出来,果然,她们已经开始忧心,过来将方锐好一通检查,发现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回屋,方锐取出鸡蛋、黄豆、蜂蜜,方薛氏、方灵自是一番高兴,冲淡了之前有些郁郁的气氛。

    这些且不提。

    洗漱过后,各自安睡。

    一晚上就这般过去。

    ……

    次日清晨。

    方锐早早醒来,也没叫醒方灵,轻手轻脚出屋,发现:往常这个时候早已起床的方薛氏,今日竟然还没起来。

    ‘也是,昨晚上耽搁晚了一些,又心神紧张,这乍一放松,难免起得稍晚一些。’

    反倒是方锐,自从入品后,只要愿意,就可以轻松进入深度睡眠,看起来每天睡得时间不长,连午觉都没了,却依旧是神采奕奕。

    方锐也不去叫醒方薛氏,正好让她多睡些时间,自己去做早饭。

    “娘、灵儿,昨晚先忧后喜,心神张弛……今早,正好补充些营养,吃顿好的……”

    方锐拿出昨晚买来的那一罐蜂蜜,就着蜂蜜水,一人煮了两个荷包蛋,又热了些棒子面馍。

    差不多做好的时候,方薛氏、方灵,也相继起床了。

    这时。

    正值拂晓,门外笼罩着淡淡如烟的薄雾。晨色微凉,天际红日初露,曦光泼墨澄澈的穹空,跨越万水千山,从有着朦胧水汽的窗子穿过,打出一片好看的光影。

    桌子上,三只陶碗里,是浅橙色蜂蜜水的荷包蛋,白橙相间,中央的小盆子里棒子面馍冒着热气。

    “哇!哇!荷包蛋!”原本睡眼惺忪的方灵,看到桌上,一下子清醒了,小脸上满是惊喜。

    她记忆中,从小到大,都没吃过几次荷包蛋呢,似乎……比吃肉都少。

    “太……”

    本想说方锐两句‘太奢侈了’,可想起前些日子答应的‘不在吃上太节俭’,就又咽了下去,双手掐腰看向旁边的方灵,没好气道:“还不快去洗脸?”

    “哦哦!”方灵吓得脖子一缩,也不敢触霉头,鹌鹑似的连忙去了。

    不多时后。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享用这一顿丰盛的早餐。

    “唔唔……”

    方灵咂着蜂蜜水,不时小口咬一点点荷包蛋,极其珍惜地吃着。

    或许是这般的甜食,很合小丫头的口味,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都眯成了月牙,近来营养跟上、那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出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比肉都好吃,不,和肉一般好吃……”方灵满脸幸福,含含糊糊地道。

    “这才到哪里啊?!”

    方锐笑了笑,摸着小丫头脑袋:“跟着兄长,以后有你山珍海味吃……”

    “净胡说,咱家吃什么山珍海味?那是达官贵人才能吃哩!”方薛氏在一旁笑着,不信道。

    方锐笑而不语,也没有解释。

    一世长生,这个目标……哪怕对穿越者来说,如非主角光环,连连开逆天挂,也几乎不可能达成。

    但,只是让家人过上好一些的日子?却是不难的。

    方锐并不狂妄自大,但若是连这份自信都没有,那就太过矫情了。

    边吃边聊,闲话着家长里短。

    方薛氏突然说起一件事:“小楚死了……离开咱柳树胡同后,小楚成了乞儿,那天,和别的乞丐争抢大户人家的泔水,被打死了……也是你长林叔出去买东西,瞧着眼熟,过去看了一眼,才辨认出来……”

    “这可真是……”

    方锐怔了下,久久无言。

    他想过:命途多舛如小楚,可能流亡出城,加入义军,来日出人头地,向虎爷讨债……却终究没料到,竟是这般下场。

    ‘也是,家破人亡,高人收徒,报仇雪恨;退婚庶子,一鸣惊人,崛起打脸;佳人含冤,得遇青天,沉冤昭雪……这种剧情,也只可能存在于话本小说中。’

    现实,又怎么可能呢?!

    真如那般开局,现实中,九成九的结尾是:家破人亡后,落魄成乞儿,冻饿亡于街头;退婚过后,庶子依旧平平无奇,郁郁终生;佳人喊冤无门,反遭打击蹂躏,恶人逍遥法外……

    ‘正是因为求而不得,方才寄托于空想,编撰成话本,为世人所追捧、希冀啊!’

    方锐心中叹息道。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听到小楚的消息。

    见到方锐沉默,似是伤感,方薛氏换了个话题:“对了,昨个儿,三娘似乎生病了……”

    “生病?!”

    方锐闻言,放下筷子,眼睛一眯。

    除了担心三娘子外,还有……

    近日旱情持续,乱象愈甚,他对‘生病’二字可是尤为警惕,因为,在前世历史中,大灾往往伴随着大疫!

    “不严重吧?什么病症?咱们胡同,可有类似的?”方锐追问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听囡囡说,似乎是肚子疼……咱胡同中,好像,也没听过类似的……”

    方薛氏见方锐神色凝重,也怕自己的回答误导了方锐,审慎地回答道。

    “也罢,饭后,我去看看吧!”

    方锐想了下,叮嘱道:“娘、灵儿,近日你们非必要不要出门……即使其它邻居,也尽量少接触……”

    “知道了。”

    见方锐说得认真,方薛氏、方灵都是认真点头,答应下来。

    ……

    饭后。

    方锐来到三娘家,发现:桌前,只有囡囡一个人坐着在吃饭,小丫头身高相对椅子还有些矮,一边吃,一边晃悠着腿。

    他看了一眼,早饭是:高粱面糊糊,高粱面馍。

    不好,但,相对柳树胡同的其他人家,也绝对不差。

    “囡囡,你娘亲呢?”方锐来到桌前,蹲下身子,捏了捏囡囡小脸蛋问道。

    “阿锐哥?!”

    囡囡咽下有些卡嗓子高粱面糊糊,从椅子上跳下来,小大人似的道:“阿锐哥,你吃饭没啊?我给你盛一碗吧?”

    说着,她扭头看了一眼里屋,又小声道:“娘亲说她不舒服,给我做过了饭,没吃,就又回屋了哩!阿锐哥,你会治病,吃过饭,能不能帮娘亲看一看啊!”

    ‘好家伙,白让我感动了!’

    方锐好笑地摸了摸囡囡头顶,开玩笑道:“我就是不吃,也会帮你娘亲看病的……我这次来,就是听说了你娘亲生病了,才过来看看……”

    “好吧,那阿锐哥,你快跟我来!”

    囡囡拉着方锐的手,向里屋跑去。

    吱呀!

    进门,方锐看到:分开的葛布蚊帐中,三娘子躺在床上,眉头微蹙,如病弱西子,轻薄单衣勾勒出玲珑身形,葱白的皓腕暴露在被子外。

    ……

第33章,治愈

    “囡囡?还有,锐哥儿,你怎么来了?”

    三娘子下意识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下面身着单衣的玲珑胴体暴露出来。

    方锐及时转头,可还是透过轻薄单衣,看到了一抹美好的风景。

    嗯,真大,真挺。

    “啊!”

    或许是因为生病,脑子都迟钝了些,见到方锐的反应,三娘子才意识到不对,急促地惊呼一声,连忙拉过被子盖住身体。

    她那因为生病略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两抹浅浅红晕。

    本来,方锐想要退出去,等三娘子穿外衣、整理好,再行诊治的。

    可囡囡还小,哪里注意得到这些东西,拉过他的手就上前去:“阿锐哥,你快过来,帮我娘亲看看哩!”

    ‘既然错了,索性就将错就错……我心无邪念,身有正气,自然事无不可,光风霁月。’

    方锐晃了下腿,调整了下姿势,随着囡囡来到三娘子床前坐下,若无其事道:“三姐姐,你躺着就好,我听说你身体不舒服,过来看看!”

    三娘子毕竟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妇人,方才的羞赧,很快被压下,再加上囡囡在这,方锐不提,她也便装作无事。

    “让锐哥儿见笑了,只是有些腹疼,许是‘胃心痛’。”

    胃心痛,胃病也。

    “相同的症状,未必是一样的病灶,这个看过才知道……三姐姐,手伸来!”

    这般命令中略带一丝调侃的语气,让三娘子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如少女般娇俏的微表情,却出现在这个如水蜜桃般风韵妇人的身体上,反差中有着一股惊人的魅力。

    她还是乖乖伸出了手腕:“锐哥儿,麻烦了!”

    “稍待。”

    方锐点点头,把脉。

    片刻后。

    “果然是胃心痛……脾胃虚弱,还有:先天体寒,又阴寒入体,阴阳不调……”

    他皱眉道:“颇为麻烦,恐怕难以根治……”

    其实,就是:胃病,以及宫寒,以方锐前世的医疗手段,都很难根治,何况是这个世界?

    ‘不过,也不一定,这个世界有武道,未必没有其它神秘力量……’方锐心中暗道。

    “难以根治?”

    三娘子喃喃着,脸上苍白了些。

    她下意识想到:自己若是出事,那……囡囡……

    “娘!阿锐哥?”囡囡惊惶地看向方锐。

    看到囡囡的反应,三娘子压下慌乱,倒是镇定了许多:“锐哥儿,可能延缓么?我还有多久……”

    “三姐姐想到哪里去了?!”

    方锐见三娘子、囡囡明显想多了,摇头道:“这病灶并不要命,根治我做不到,可开两副药调理一番,还是可以做到的,正常生活也与常人无异。”

    “不过,我要说三姐姐两句:有病就治,怎么不及早来找我?多亏发现得及时,若是拖下去,变得更严重,小病拖成大病,那才是麻烦。”

    “再者,也就是我,换个医师……”他摇摇头。

    也就是方锐医术精进,《方氏医术》达到了精通,若是一般医师,多半都会束手无策。

    另外,他囤积了不少药材,种类也相对齐全,不然,还真有些麻烦。

    三娘子这才松了口气。

    面对方锐的教训,如面对夫子被训斥的学生,乖乖低头,只是下意识嘟嘴,暴露了一丝如少女的心性,摇曳着动人的风情。

    “那就好,谢谢锐哥儿了……我本想着,挺挺,就挺过去的……下次不会了,一定及早诊治……”

    这个时代,面对病痛,百姓的观念,基本都是:熬一熬,就过去了。许多人,一辈子都没看过几次病。

    ——与方锐前世,小痛小病,医院看看,观念大不相同。

    不仅是三娘子,方锐也松了一口气。

    ‘并非瘟疫之类,传染性疾病,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他心中暗道。

    “谢谢方锐哥!”囡囡虽然才四五岁,但也听得懂话了,知道自家娘亲是没事了,垫着脚尖对着方锐脸蛋,吧嗒亲了一口。

    “小事。”

    方锐抹了下脸上的口水,道:“三姐姐你躺着,可以睡一会儿,囡囡照顾好你娘亲,我去拿药……”

    ……

    回到家,方锐说了三娘子的病情。

    “那就好!没事就好!”

    方薛氏吁了口气,想了一下,去屋里,拿出半斤鸡蛋,又倒了小半碗蜂蜜:“锐哥儿,三丫头病了,这些给她带去吧?”

    她向来是心善的,如枣槐家,不过是当初说了句话,展露善意,就三番两次帮助……

    更何况是:关系更好、更亲近的三娘子家呢?

    “也好。”

    方锐接过东西,问道:“娘,咱家是不是还有个牛皮水袋?也借三姐姐治病用吧!”

    “那牛皮水袋啊!当初,本来是给你爹做的,准备让他带去兵营用……可没缝好,他就出发了……”

    方薛氏被勾起了回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是有,我去给你拿。”

    方锐连着药材一起拿过去,到了三娘子家。

    ……

    “三姐姐,喝了这个,再睡一会儿吧?”方锐冲了碗蜂蜜水端来。

    “这是……蜂蜜?!太贵重了!”

    三娘子惊讶看向方锐。

    “既然拿来,三姐姐喝就是了,客气什么?”方锐笑道。

    三娘子想了一下,也没再推辞,喝了一口,清甜的蜂蜜水入喉,流入胃中,带来温暖的感觉。

    她看向一边眼巴巴的囡囡:“囡囡,来,你也喝些!”

    “我不喝。”

    囡囡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却是摇头:“这是阿锐哥给娘亲泡的,泡的时候,阿锐哥也说给我泡一碗,我都没要呢!娘亲,你喝了,要快快好起来啊!”

    懂事得让人心疼。

    三娘子感觉,方才那一口蜂蜜水的暖意,从胃部一直浸润到了心口,又来到了眼眶,化成了晶莹。

    她笑了下,将碗凑过去:“来,囡囡,没事的,娘不差这点,喝一口。”

    “哦。”

    囡囡只喝了一口,就忍着,不再喝了。

    看着这一幕母女情深。

    方锐目光柔和:‘在这冰冷的世道,也终究有治愈的东西,如黑夜中的萤火,渺小微弱,却又顽强不绝。’

    “三姐姐,还有这个。”

    他拿出那个牛皮袋子:“我在这袋子中装了开水,你贴着,可以暖肚子。”

    其实,就是效仿前世的暖宝宝。

    三娘子怔了一下,才明白了用法,赞叹、惊讶地看向方锐:“锐哥儿,你怎么想到的,想到了这种方法?”

    “或许是心细?”方锐调侃道。

    三娘子却信了。

    ——的确,非是心细,又如何能想到这般?

    囡囡、方锐,这般关心的人,让她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囡囡,过来,咱们出去吧!让你娘亲睡一会儿,咱们去熬药……”方锐拉过囡囡的手。

    “我帮忙生火,娘亲做饭,都是我在生火哩!”囡囡蹦了下道。

    “好,真乖!”

    方锐牵着囡囡的手出去。

    三娘子望着一大一小两人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抹动人的笑靥。

    吱呀一声中,门关上了。

    她却并不感到孤独,小腹处的热水袋持续释放出温暖,压下了小腹的疼痛,让昨夜本就没睡好的她,泛起阵阵睡意,不知何时,沉沉睡着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三娘子悠悠醒来,明媚的光透过窗子、帘布,隐隐约约照落进来,形成一圈圈柔和并不刺目的光影。

    她穿上外衣起床。

    哗啦!

    帘布拉开,开窗。

    外面,一轮如火的红日升起,绽放出万道霞光,打下一串串金粉色的光圈,蓬勃的朝气、清新的空气,从窗外一起奔涌进屋子。

    与之相伴的,还有一股草药清苦味。

    清晨的回忆涌上心头,让三娘子嘴角不由地勾起。

    ‘真好!’她心道。

    吱呀!

    开门出去。

    门口,院子中,一个小架子下,小火燃烧,上面的陶罐被烧得通红。

    方锐在一旁,不时打开陶罐的盖子,搅一搅、看一眼。

    草药汤水汩汩翻滚,烟火气升腾而出,空气中的那股清苦味就是从中逸散。

    一缕阳光翻过墙头,正在撇在方锐身上,将他笼罩,光影里的少年,如玉一般的温润。

    听到了屋里的动静。

    方锐转身,看到三娘子,笑了笑:“三姐姐醒了?屋里桌子上,有蜂蜜水冲泡的荷包蛋,三姐姐可以趁热吃了,垫垫肚子,等些时候再喝药。”

    那笑容如阳光一般明媚,又如干涸土地中的一弯清泉,仿佛能流进人的心里,沁人心脾,让三娘子都失神了刹那。

    她回头,果然看到:在桌子上,褐色的陶碗中,素白的荷包蛋与橙红色的蜂蜜水相间,正腾腾冒着热气。

    “娘亲,你醒啦?”

    这时,又一道声音响起,是囡囡。

    她抱着一些柴火,小脸蛋上许是因为烧火,有些黑漆漆的,放下柴火过来,将屋里那碗荷包蛋端给三娘子:“阿锐哥煮的哦,我也帮着烧火了哩,娘亲,你快吃吧!”

    “哎!”三娘子会心笑了。

    方锐看到:三娘子斜倚在门口,身着宽松的襦裙遮掩了窈窕身姿,面容清丽,裸露出在外的白皙肌肤好似笼罩了一层光晕,恍如少女。

    然而,那股慵懒闲适中,却有着一股母性的光辉。

    矛盾而又迷人。

    ……

    吃过荷包蛋,喝了药。

    三娘子从屋内取出了一坛酒,小心抱过来,打开密封的红布,顿时,一股醇厚的清香喷薄而出。

    “好酒!”

    方锐赞叹道。

    他眼力不俗,自然能看出这酒的珍贵。

    “锐哥儿,你上次找我寻酒,说是拉关系……诺,给你罢!”三娘子笑道。

    “三姐姐,我给你钱……”

    “锐哥儿,这话就不要说了。”

    三娘子打断方锐,按住方锐从怀中掏钱的手,故作嗔怒道:“你为我诊病,还送了蜂蜜、鸡蛋,也没要我的钱哩!真要较真,那我也把钱给你?”

    “好吧!”

    方锐本想说,这一坛好酒比那些东西可珍贵多了,但看到三娘子反应,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更重要的,是……竖旗了。

    此时,三娘子为了阻止方锐掏钱,按住了他的手,肌肤相触,那股兰花般的香气又缭绕鼻尖……

    他又是个年纪轻轻,火气正旺的少年……

    “三姐姐在看什么?”

    方锐大胆试探道。

    他不是太监,想要就争取,该出手时就出手。

    “呸,我什么没看过?”

    三娘子是妇人不假,可嘴上说着不害羞,两颊仍是浮现出两朵浅浅的红晕,她退后两步撇过视线,转移话题:“我家还有些白面,中午我去找嫂嫂,咱们做包子……”

    “好啊!不过,还是等晚上吧!中午,我约了人喝酒……”

    见三娘子逃避了,方锐知道分寸未到,也不穷追猛打,适可而止。

    风流可以,但不能下流,死缠烂打,不是他的作风,更别说强迫了。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

    方锐辞别三娘子,抱着一坛好酒离开。

    ……

    中午。

    方锐带了二斤棒子面、五份‘去疤膏’,又装了一斤三娘子送的好酒,去甜水井胡同,找江平安喝酒。

    江嫂嫂自是一番热情,喜不自胜。

    “好酒!好酒!”

    江平安连呼着,感叹方锐好运,竟碰到了如此好酒。

    酒酣耳热之时,方锐顺势提出请求,请江平安这两三日内,晚上都守在柳树胡同,看顾着一下方家,还有:以后,也顺便照看三娘子家。

    江平安自然痛快答应。

    ……

    午后,方锐喝得微醺,从甜水井胡同离开,踏着烈阳,回到柳树胡同。

    微风浮动,灿烂的阳光下,那棵大柳树上柳叶一下下翻转跃动,闪烁着琐碎的、如碎银子般的光。

    方锐看到:有两户胡同的人家,正在采摘柳叶。

    其中一家,就是菜根嫂家,看到方锐经过,菜根嫂下意识避开目光——自从当初那事后,她见到方家人,自己都是心中尴尬,绕着走。

    “长林叔!菜根嫂!”

    方锐倒是并不在意,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回家去了。

    ……

    院内,廊檐下。

    方薛氏、三娘子并排做着,在缝缝补补,做着针线活。

    方灵和囡囡一旁玩耍,玩抓石子的游戏。

    经过上午的诊病一事,三娘子家和方家,似乎更亲近了。

    “三姐姐,可感觉好一些了?”方锐进门问道。

    “锐哥儿回来了?好多了,还要谢过你的药。”三娘子笑道。

    “那就好。”

    方锐一手一个,抱住扑过来的囡囡、方灵,将她们一边一个放在身旁,应两个小丫头的请求,讲起了故事。

    温和的声音响起,展开了一副神话、瑰丽的故事。

    彼时。

    知了、不知名的虫儿,声声声嘶力竭地叫着,大大的太阳下,暖风穿堂而过,缓慢了时光。

    ……

在审核,稍等

    如题

第34章,变故

    夜幕降临,无垠的黑暗如巨兽一般吞噬了大地,穹宇闪烁的繁星,好似窥视而下的眼睛,高高在上,淡漠无情。

    常山城中,各处人家的火光亮起,或明亮,或黯淡……它们与穹空的星光相辉映,一在天上,一在人间。

    孩子们的声音渐渐小了,远去了,回归到了灯火处,吵闹、叫嚷、锅碗瓢盆碰撞的当啷声从中传出……

    生活喧嚣驱散了夜色静谧,给这空旷的黑夜,渲染上了一抹烟火气。

    ‘我曾听说,黑夜里从路边走过,所见的每一处灯火,哪怕再渺小细微,都是一个归处,一个锚。’

    ‘没有归处的人,也就没了锚点,是可怜的!’

    方锐坐在门檐下,躺在藤椅上,仰望天空繁星,神思也仿佛飞去了穹空玉宇,共情到了那种寂寞:‘我正在经历着这一切,我正在失去这一切,当有朝一日,亲朋故旧只剩下我一人,茫茫无依,心无归处,该是何等孤独?’

    ‘或许,只有着漫天星辰,可随我长久……’

    “兄长!”

    “阿锐哥!”

    这两声呼唤,将正处在‘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的方锐,拉回到了人间。

    ‘至少,我现在还拥有着一切,人总是要活在当下啊!’

    方锐笑了笑,回应道:“来了!”

    小小的屋子内。

    “锐哥儿,洗手,吃饭了!”

    方薛氏和三娘子,来来回回,端着饭菜,方灵、囡囡,也在帮着擦桌子,拿筷子。

    炒豆芽端出来了;

    棒子面粥端出来了;

    一大盆绵香白嫩的包子端出来了——下午时,三娘子拿的白面、野菜、野葱,方家拿的黄豆芽、鸡蛋、猪油,凑一起做出来了这些包子。

    不算大的桌子上,它们摆在一起,冒着腾腾热气,白色的气雾相互交织,化作了巨大的馨香。

    “锐哥儿!”

    方薛氏看着方锐,本想邀请三娘子、囡囡先坐下,可想要方锐如今已经是事实上的一家之主,要照顾他的面子,又咽回去了。

    三娘子拉着囡囡,自忖自家是客人,看了看方薛氏,又看了看方锐,等着主家先落座。

    至于两个小丫头……

    方灵盯着桌上,眼睛发直,已经在咕咚咽口水了;

    囡囡虽然和方家人都很熟了,但毕竟不在自己家,稍有些怯生,也馋,可没方灵那么明显,只是不时看桌上一眼。

    “娘、灵儿,坐啊!还有三姐姐、囡囡,不是外人,也不用讲究,都坐!”

    方锐招呼着。

    落座后,他见各人还是有些拘束,一人给夹了一个大包子。

    “大家都趁热吃!”

    方锐率先动口,对着眼前这个有着好看花纹的白腻馨香的包子,一口咬下。

    噗嗤!

    滚烫的油汁如牛丸一般在嘴中溅开,然后是:野菜的鲜、豆芽的嫩、鸡蛋的香……这些滋味在味蕾上交替跳跃,丰润的油水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如海绵一般尽情吸收着。

    真真是:皮薄馅厚,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

    “好滋味!”

    方锐赞叹道:“不过,小心,有些烫!”

    他提醒的还是有些晚了。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已经抢先咬下去了。

    油汁在嘴中炸开,烫得她们直哈气,可又舍不得吐出来,在嘴里不断翻转,等稍稍凉上一些,一咀嚼,这野菜包子的丰润滋味在口中涌散,美得她们鼻子中不自觉地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方薛氏、三娘子还好一些,食指大动,却也不心急。

    方薛氏看着眼前包子上的美好花纹,对三娘子夸赞道:“我手上这个,一看就是三丫头你包的,当时包出来的花纹好看,现在蒸出来更好看,真是心灵手巧!”

    “哪里?嫂嫂过誉了。”

    三娘子小口咬了一口手上包子,赞叹道:“我做的,其实也就是样子货,比不上嫂嫂做得香,皮薄馅厚,滋味丰美……我还要学着哩!”

    两人一顿商业互吹。

    “三丫头你呀!”

    方薛氏眉开眼笑:“可真是:能干、手巧、会说话!锐哥儿将来,若是能娶到你这般的媳妇,那就好了!”

    当然,这只是比喻,像是三娘子这般的媳妇,并不真的是三娘子——如果方锐真要娶三娘子,她恐怕就要急眼了!

    不过仅仅是透一下……咳咳,恐怕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在这方面,无论哪个时代,妻子对待丈夫,和对待儿子,从来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标准。

    方薛氏本是一句无心之言,不知为何,三娘子一瞬间脸色有些不自然,她当然知道:方锐不会娶她,最多做个没名分的……

    三娘子下意识看了眼方锐,也不知是否心有灵犀,方锐正好看过来,两人对视,一者坦然清明,一者略微慌乱。

    对视之中,三娘子唰地一下撇开视线,脸上浮现出两朵浅浅的红晕。

    啧啧,少女的妩媚,少妇的羞涩,最是撩人,特别是搭配上那具成熟丰韵的身体,极致的反差……

    方锐感觉自己被电了下,不由坐直了些,晃了晃腿。

    嗯,心无邪念身自正。

    方薛氏倒没注意两人的小动作,至于三娘子脸上的红晕?这出笼不久的包子热气腾腾,只看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就知道了,吃得小脸红扑扑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包子的确做得极香,方薛氏、三娘子吃了,都眉眼弯弯,显然很是喜欢。

    以往方锐、方薛氏、方灵三口,围着一桌子,稍显清冷;今日多了三娘子、囡囡两口,五口人围着桌子坐着,着实热闹了许多。

    方薛氏、三娘子闲话着家长里短,方锐不时插上一嘴,说一些趣味的话,活跃气氛。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也做出了杰出贡献,闷头哼哼地直吃着,如一曲喜庆的交响乐,也算是背景气氛组。

    欢快轻松极了。

    说笑的声音、碗筷碰撞的声音,随着白色烟雾传出窗外,驱散了黑夜的静谧。穹顶之上的漫天星辰眨着眼睛,好似是在羡慕地看着。

    美好的一顿晚餐,就在这般的气氛中结束。

    ……

    饭后。

    三娘子帮着方薛氏洗碗,打扫卫生后,才带着囡囡回家。

    不过,在离开前,方薛氏将剩下的包子,强硬分出一半,让三娘子带回去了。

    三娘子、囡囡离开后。

    时间还早,油灯下,方薛氏分类药材,方灵在一旁帮忙,方锐则是制作药包。

    截杀高要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如实说,平白让方薛氏、方灵担心,只是借口:囤积药材,需要加大销售药包,加快回款,所以,这几日要持续去黑市……

    合情合理,理由正当,方薛氏自然支持。

    “娘、灵儿,我去了!”

    到了时辰,方锐将方薛氏、方灵领往地窖,出门去。

    当然,做戏做足,以免和方薛氏不好交代,自然带上了药包,准备顺便售卖了。

    外面,见到江平安、另一个衙役就位,方锐远远点头示意,一路疾驰,直奔黑市而去。

    来到黑市。

    纵然不是三天一次的固定卖药日期,买药的人少上一些,可因为药包数量更少,所以,倒也没耽搁太多时间。

    只是,却不见主要目标:高要。

    方锐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黑市的巡逻人员,在前些日子扩招后,已经变成了一日一轮换。

    也就是说:昨日值守后,高要下一次值守日期,在明日。

    “这是恶人命硬?还是好事多磨?也罢,就让高要再多活一天,等明日……”

    方锐喃喃着,出黑市返回。

    ……

    次日,又是平静无事一天。

    ……

    夜晚。

    方锐再度来到黑市。

    和前日一样,即使不是三天一次的固定日期,客人也没少上太多,生意照样火爆。

    仅仅半盏茶功夫,为数不多的药包就卖出了大半。

    这时,高要却主动过来了,身旁,还跟着另一人,手握横刀的袁达。

    方锐正惊疑不定。

    就见:

    “方爷,林公子邀请,跟我走一趟吧!”高要皮笑肉不笑道。

    明明是邀请,他却说得阴阳怪气,让人听着就忍不住发火。

    若是搁在另一位成名强者身上,面对高要这般臭虫的挑衅,恐怕,当场就忍不住了,一个大耳瓜子扇过去。

    可方锐,哪是在乎什么强者尊严的人?

    他目光一闪:‘林公子?常山县林家?!这个先不谈,高要并非不智之人,可为何会如此挑衅我?’

    ‘莫非……是想故意激怒我?让我对他出手?或许,也察觉到了我的敌意?’

    ‘是了,此刻高要代表林公子邀请我,就代表着那位林公子的面子,我若是打了他,就是打了林公子的脸……那般,即使袁达不想出手,也得出手了!’

    方锐想到这一点,反而安心了。

    因为:高要还需要试图挑衅、激怒他,借刀杀人,意味着此人还没有翻天的力量!

    只要他自己克制,不犯错,就不会有危险,避开危局,然后……回头清算!

    “好!”

    方锐想到这些,目光闪烁间,一口应下。

    看到方锐不气不恼,就这么痛快答应了,高要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慌乱。

    这意味着,这个敌人……隐忍、克制,难缠至极,比当初的曹蛇还要危险百倍!

    方锐猜得完全没错。

    高要之前的举动,就是为了激怒方锐,让方锐和高达斗起来。

    原因?

    对方锐不爽是一点;另一点,方锐也猜到了,就是高要察觉到:方锐可能要对他出手。

    前日,高要出去黑市,就隐隐察觉到莫名注视;今日来到黑市,得知有人打听自己;又得知:方锐前天异常,比寻常晚离开黑市,又不符合常理地,接连两日到黑市卖药……

    如此多的反常,让高要心中忐忑……恰逢林公子今晚到来,他在旁撺掇了一下,想要找机会看能否对方锐先下手为强。

    “袁爷,可否容我收拾一下?当然,若是林公子等得急,我这些药包就不要了,立刻就走,也可以。”

    方锐看向袁达。

    他没记错的话,此人对自己有些好感,这是一个轻微的试探,如果对方应下,就可以顺势打听更多的情报。

    就算试探失败,有后面一句话补充,给足了对方面子,也不会轻易翻脸。

    袁达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前方锐的表现,他看在眼里,不愠不怒,泰然自若。

    他正想点头,道一声‘可’。

    可高要先一步开口了,指着方锐骂道:“大胆,你敢让林公子等着?”

    ‘既然得罪了这姓方的,那就得罪到底,一定要激怒对方,让此人和袁达斗起来,借刀杀人……’他心中发狠。

    可高要话音还没落下。

    砰!

    袁达直接出手,一脚踹在高要屁股上,将他踹翻,让高要咕噜噜翻滚,栽了个狗啃泥。

    “狗一般的东西,收起你的小心思!”袁达指着高要鼻子骂道。

    一而再挑衅方锐,给他找事,想让他当刀,真以为他没脾气了?!

    若非林公子让高要和他一同出来,邀请方锐过去,目前不好对高要动手,以他的性子,方才恐怕都会直接杀了此人!

    “咳!咳咳!”

    高要拍着胸口,捂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额头、头发上还有沾染的泥巴,看着狼狈极了。

    可却是不敢有丝毫不敬,对着袁达低头哈腰,笑脸逢迎。

    他知道:这次是将袁达得罪狠了,心中打定主意,无论今天算计方锐成不成,都要舍弃这个身份!

    这时。

    方锐收拾好了东西,淡淡看了一眼高要,凑上前两步:“袁爷,不知林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止血粉、生肌粉。”

    袁达惜字如金:“你的药包,比我们的药效稍好一点。”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方锐意料。

    其实,无论‘止血粉’、‘养身药’,还是‘生肌粉’、‘去疤膏’,大家族的供奉医师,都能研制出来类似的,正是如此,他才敢拿出来做生意。

    ‘不对啊!就算林家药包比我的差上一点,林家的供奉医师,花上一些时间也能补足,这是……有什么紧迫之事?’

    ‘止血粉、生肌粉,和兵事有关,难道是……城外有什么变故?!’

    ‘当然,也不一定,或许只是人家随手为之,也可能……是此人撺掇!’

    方锐看了高要一眼。

    果然,袁达一指高要,继续道:“是此人推荐了你!”

    他看方锐合眼缘,就直接说了。

    当然也是厌恶高要,想要借刀杀人——哪怕方锐不杀,过了今日,他也会亲自动手。

    ‘好啊,我对高要的重视果然是对的!这就是一条毒蛇,冷不丁就会被盯上,咬上一口,等这事了结……不,不能插旗,最重要的,还是过了眼前这一关!’

    方锐目光一闪。

    高要在后面听着,心中暗暗叫苦:‘不行,今日过后,必须舍其了这个身份,甚至,更极端一些,直接跑路!’

    ……

    方锐和袁达、高要离开后,远处黑市的人群,这才响起一片议论声。

    “也不知是什么人,竟能指使袁爷亲自跑腿……”

    “什么人?!咱常山县两大顶尖家族,林家主管黑市,夏家掌控帮派,能让袁爷跑腿的人,自然是林家人了……恐怕还不是一般的林家人,说不定是那几位嫡系公子……”

    “嘶!多大的事,能让林家嫡系公子关注?那卖药的有大麻烦了!”

    “也不一定,没看到袁爷对那人都客客气气,另一个不懂事的护卫都被踹翻了吗?说不定,是人家有什么大机缘哪!”

    “嗨,管它麻烦还是机缘,和咱们这些小人物有什么关系?那些大人物啊,咱们一个都得罪不起……”

    ……

第35章,终杀

    方锐跟着袁达、高要,出了黑市,七拐八绕,大约走出了几百米,来到了一处僻静小院。

    这座院子装潢并不华丽,不过布局错落有致,能看出格外用心。

    进入院子,袁达就不再说话,方锐也保持安静,在袁达、高要带领下,来到了堂屋。

    屋内,两列十二盏无烟白蜡亮起,照得一片亮堂堂。

    桌案后,是一个面容轩朗、天庭饱满、身穿锦衣的二十来岁男子,腰悬玉佩,下坠金黄流苏,一看就是大家子弟。

    在他两旁,有一对双胞胎女侍女,身着浅粉色齐胸襦裙、淡青色披肩,面容姣好,姿色出众。

    ‘想必,这就是那位林家嫡系公子——林枫了!’

    方锐心中暗道。

    从之前和袁达的交流中,他已经得知:这位林家公子的名讳。

    林枫正在翻阅着什么东西,听到动静,抬头瞥来:“你就是成品药鼻祖?也是‘生肌粉’、‘去疤膏’的研制者?更是反杀了周长林、高通?”

    方才,他已经看过有关情报,对方锐愈发感兴趣了。

    首创成品药,并推陈出新,说明聪慧、医术不俗;如此年纪轻轻,能反杀周长林、高通,说明天赋异禀,在武道上有些潜力……

    “见过林公子!”

    方锐一板一眼,深深作揖:“正是在下,区区不才。‘成品药鼻祖’不敢当,都是小人饶舌,夸大其词……”

    “不过,在下第一个在黑市中卖成品药,倒是真的……还要感谢林公子,提供这般一个平台,让在下能够糊口。”

    “至于反杀周长林、高通,实乃逼不得已……”他脸上露出苦笑。

    沉浸式演出!

    在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强者面前,方锐心态上小心翼翼,深深懂得敬畏二字。

    旁边,高要脸色难看。

    成品药鼻祖,是他当初宣传时加上去的,当着他的面说‘小人饶舌’、‘夸大其词’,这岂不是在:指着和尚骂秃子?

    袁达听闻此言,倒是看方锐更顺眼了许多——今日,高要可是将他恶心得不轻,对此人愈发厌恶了。

    “原来是这样。”

    林枫微微颔首,倒是看出来了一些,方锐和高要似乎不太对付,自然也明白了,之前高要撺掇将方锐请来,多半不怀好意。

    不过,无论如何,高要目前都是他家名义上的下人,以他的情商,自不会当场卖了高要,说出‘汝左司马曹无伤也’之类的话。

    “我需要你的药方,你开个价吧!”林枫淡淡道。

    话音落下。

    整个堂屋陷入安静,甚至,有一丝凝肃。

    高要暗暗抬头,期待的看向方锐,希望方锐不交,顽固反抗。

    搁在一般情况下,这是非常有可能的。

    这个世道,门户之见严重,如‘生肌粉’、‘去疤膏’之类的药方,都是可以作为传家手艺,代代受用的。

    传承比命重,是大多数人的观念。

    ‘这人看着像是个识时务的……不过,常人对吃饭活计,向来看得很重,一时想不开,也犹未可知……’

    袁达看向方锐,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等着看方锐如何选择。

    他看方锐顺眼不假,也有一些好感,可若是方锐拒绝,林枫要他出手,他也不会丝毫有犹豫。

    一对双胞胎侍女同样看向方锐,希望方锐懂事,不要让她家公子为难。

    至于这种行为本身?

    她们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家公子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荣幸,更别说,如此好言好语和你商量了,那简直是抬举你!

    “折煞在下了!我的方子,能对林公子有帮助,这是在下的荣幸,怎么敢收钱?我愿献给林公子。”

    方锐嘴上道着,从怀中取出一份草纸,双手捧上。

    没错,他身上常备着四种成品药的配方,原本是想着:和人交易、遇到险情扔出去当做诱饵、万一被大佬打劫,或能破财免灾……故以在身上留了一份,以备万一。

    至于守着药方,宁死不屈?

    那不是方锐的作风。

    他可没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想法,保命为上,身外之物皆是其次,从心得很。

    别说这些成品药方,就算是《方氏医术》、《养身功》,都能给出去。

    ‘如此痛快?!’

    高要看到方锐表现,心下大为失望,本以为方锐还能硬挺一下,没想到:竟然这么没骨气。

    ‘好歹一个强者,林公子问了一句,就主动交出了,还不要钱,简直是丢人!’

    高要心中大骂一通后,开始忐忑不安。

    ‘今日,这姓方的大概是躲过一劫……如今,该担心的,就是我了……不行,今晚之后,必须舍其这个身份,甚至,做好跑路的准备!’

    他并没有再巧言令色、搬弄是非,不说方锐在这里,难以得逞,就说:以林枫的精明,也糊弄不过去。

    ——那般简直是在作死!

    ‘这人真是……’

    袁达暗叹方锐识时务的同时,也有一丝不齿。

    对方是他认可的强者,可……骨头这么软,这就让他怀疑自己是否有些看走眼了。

    反倒是那两个侍女,一副理所应当、本该如此的样子,其中一人上前,给了方锐一个‘你还算识趣’的眼神,将药方拿过来,转交给林枫。

    “善!”

    林枫只看了一眼,就放在旁边,也不担心真假——他料定方锐不敢欺骗自己。

    当然,也或许是不放在心上,反倒是……似乎对方锐此人更感兴趣!

    “哈哈,有趣、有趣!你是个妙人!”

    林枫看着方锐,大笑着抚掌,邀请道:“可愿意加入我林家?我可给你一等护院的待遇。”

    ‘这姓方的,怎么这么好运气?什么好事都轮上他了?’

    高要满心嫉妒,眼睛瞬间瞪大。

    袁达也是惊讶,不过倒不至于嫉妒。

    他本身就是七品武者,享一等护卫待遇,更得到林家看重,坐镇黑市,比一般的一等护院还要强上一些。

    林枫身旁,其中一个双胞胎侍女见方锐怔住,自豪解释道:“我林家护院,皆是入品武者。九品武者,为三等护院;八品武者,是二等护院;七品武者,才可当得一等护院。”

    “一等护院,在我林家,也不过二十几人而已,大多都是跟随各位公子,一月足有三十两银子的俸禄。”

    “若是出去了,哪怕小帮派的帮主,中品武者,也得给三分面子!”

    方锐明面上表露出来的实力,只有八品,林枫却直接开出一等护院的待遇,已经算是厚待了。

    ‘听着似乎很不错的样子,可……我拒绝!再如何,也是给人当狗,我可没那个兴趣。’

    ‘不过,果断拒绝也不行,那就是在打脸了……嗯,飙演技的时候到了。’

    方锐目光一闪,深吸口气,似乎是被打动,可又仿佛因为什么在犹豫,面色变幻不定,显然在挣扎。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开口道:“抱歉,恐怕要辜负林公子的好意了,在下胆子小,不喜欢打打杀杀,还是想过平静的生活。”

    “那就罢了。”

    林枫也不知是大家公子的教养,还是不放在心上,面对方锐拒绝,神色淡然,不但没有生气,相反,看向方锐的目光带着一丝怜悯。

    ——仿佛损失的不是自己,而是方锐一样。

    事实上,其他人也皆是认为如此。

    高要看到方锐拒绝,郁郁一整晚的心态,才稍稍有所慰藉。

    袁达可惜地摇头,暗叹此人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一对双胞胎侍女,同样是一副‘你错过了天大机缘’的表情。

    “你去吧!晴儿,送客!”林枫显然不想再多说,摆摆手。

    “是,公子。”

    那个名为‘晴儿’的双胞胎侍女上前,伸手引路:“请了!”

    ‘既然演戏,自然要演到底。’

    方锐心中一动,代入着角色,张了张嘴,好似为在错过了大机缘感到后悔,可终究没说出什么,一板一眼行了个礼,‘失魂落魄’跟着那侍女出去了。

    ……

    离开这座院子。

    方锐目光一闪:“林家么?!”

    常山县两大顶尖家族,林家主管黑市,夏家掌控帮派。

    就如老虎帮,背后就是夏家,如柳树胡同的人家要给老虎帮交例钱一样,老虎帮同样要给夏家交数。

    可以说:老虎帮做的恶,一半要记在夏家头上。

    ‘夏家,早已在我的小本本上……如今,可以再添一个林家。’

    ‘这些大户都一个德行,再如何冠冕堂皇,也改变不了强买强卖、生杀予夺的本质!’

    ‘话说,我这连强买强卖似乎都算不上,只有‘强’,没有‘买卖’,一个大钱都不给我啊!’

    即使方锐暴露七品实力都没用,七品武者,最多也就是让林家认真看上一眼。

    只有到了六品,进入中三品,才可能得到重视——七品、六品,一品之差,天壤之别。

    ‘所幸,今日有惊无险,劫运点又暴增一截,我踏入六品的时间,很快了!’

    ‘清算林家,那是将来的事……不过,今日,务必截杀了高要!’

    方锐心下暗道。

    ……

    方锐离去后。

    “公子,您若是喜欢那人,我费些心思,为您招揽过来……”袁达建议道。

    他终究是对方锐有些好感,还是想拉方锐一把。

    “不必!”

    林枫点评了句:“人生区区几十年,机会能有多少?此人没有野心、甘于平庸、小富即安,这种心态,把握不住机会,注定成不了大事。”

    “若非此人有些头脑,潜力不错,我都不会多说一句!”

    “是啊!”

    袁达叹息。

    下三品还好,中三品境界,要想突破,不但要秘籍、天资、悟性,还要大药!

    除此之外,也必须在三十岁、气血衰落之前,否则,过了这个节点,就很难突破了。

    ‘那卖药的错过了这个机会,一辈子也就是在下三品打转儿,蹉跎终生了!’

    袁达心中暗道。

    武道,朝夕必争——所以,如他这般的武痴,才会加入林家当狗,只为了资源!

    可惜,他们不知道:方锐长生不老,寿元无尽,大可不必‘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而劫运点强行提升,更是什么资源都比不上。

    这时。

    高要见方锐离开,觉得自己又行了,眼睛一闪,开口道:“林公子,何不截杀那卖药的?”

    “为何?”林枫眼睛眯起,瞧了过来。

    “林公子向那人索取药方,那人必是怀恨在心……还有,此人胆敢拒绝您的招揽,这岂不是驳斥了您的面子?”高要连忙道。

    “哦?”

    林枫似笑非笑,盯着高要,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药方,难道不是那人主动献上的?至于,拒绝我一句随口的邀请,我就要斩草除根,你是不是也太过小瞧我林某人了?”

    “更退一步说,拒绝过我的人不在少数,难道都要杀了?”

    拒绝,就要杀你,远不至于——这种心胸,比街头市井流氓都要不如,何况大家族子弟?

    事实上,大户权贵垄断知识,家中子弟接受精英教育,他们更懂得如何虚怀若谷,招揽人才。

    别说没什么野心了。

    即使有野心,也远远达不到忌惮的地步,只会欣喜,驱策之,为自己所用。

    哪怕真的有朝一日掌控不了,也是观其心性,决定是否投资交好。

    当然,大家族中,也有精英教育的漏网之鱼,度量极小,睚眦必报者。

    方锐的演戏,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即使是那般人,见到方锐后悔,恐怕也更希望,方锐每次想起今天这事,为错过机缘悔恨不已,因此也不会动手。

    “你的心思我知晓,不过……滚吧!”

    林枫摆摆手,低下头去,似乎多说一句都欠奉。

    也是,在他心中,高要此人,也就有些口才,其它一无是处,品性更是值得商榷。

    虽说垃圾都有价值,但林家麾下人才无数,为何要用这般品德有亏的人?

    又不是什么大才,不值得为其破例。

    说句难听的话,用了此人,林枫还担心,林家被此人带坏了风气哪!

    “我……林公子……”

    高要还想再说什么,却已是被下人架着扔了出去。

    袁达目光一闪,本想跟着离去,碾死这只臭虫。

    “袁护院!”

    林枫却喊住了他:“……局势不妙,黑市之中,物资储备加紧……还有……”

    ‘也罢,明日再和那只臭虫计较。’

    袁达心中暗道一声,仔细倾听,一一将吩咐记下。

    ……

    高要被扔出来,也不敢放肆,连滚连爬地去了一处茅厕,出来之时,已经从一个瘦高个儿,变成了小矮子。

    他着有一手类似踩高跷的本事,能改变身高,能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瘦高个儿,行动之间,看起来和常人几乎无二。

    凭这一招,曾躲过好几次致命危机!

    ‘哼,那姓方的多半在附近守着,可想抓到老子?嘿嘿,等下辈子去吧!’

    高要自得想着,路过一处拐角。

    “高要!”

    突然,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

    高要下意识扭头。

    虽然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

    哗!

    石灰粉中,一个装着石头的麻袋直接砸了过去,将高要砸得惨叫一声,直接滚倒,如一个四脚仰天的癞蛤蟆。

    “咳!咳咳!”

    高要捂着胸口,刚要起身,就感到后背被人踩住,一股大力镇压而下,将他狠狠按在了地上。

    然后,头发被人抓住,闪烁寒光的匕首在脖子下掠过。

    嗤啦!

    裂帛声中,匕首割断脖颈,鲜血喷涌。

    高要的身躯重重坠地,余光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方……方……”

    ‘果然是他……我恨……’

    他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瞳孔放大,没了气息。

    “竟然磨皮成功了?也是,前些日子,这家伙亟需用钱,想来就是为了突破入品了。”

    方锐也想过,制住高要,慢慢折磨,看此人悔恨、求饶的样子。

    可也只是想想。

    以他的谨慎,自然不会节外生枝,还是选择了一击必杀。

    接下来,从高要身上摸尸的东西,证明了方锐的正确性:毒针、毒水、淬毒长钉、生石灰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类似高跷的机巧东西。

    方锐看了,自己用不了,强行使用,也别扭得很,一眼就能看出。

    “大概是需要特殊训练,还有独门药方配合,以免身体暗伤之类……”

    不过,他并没找到那些东西,甚至,连高要的所练功法,都没找到。

    至于什么认不出材质的古卷、铁片、玉佩、令牌之类?

    更是没影的事情。

    真正有用的,也就一些大钱。

    “也是,前世小说中,杀人之后,掉落功法、无名神物,完全都是剧情需要……现实中,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方锐也不可惜,收拾了下现场,踏着夜色,匆匆离去。

    ……

第36章,六品

    子夜的风中,方锐吹去了一身血腥气,归来回家。

    从地窖领出方薛氏、方灵。

    “兄长,你看!你看!”

    方灵两手捂着,露出一条小缝隙,里面可见一闪一闪的青绿荧光。

    “萤火虫?!”

    方锐蹲下身子,从她手缝中看去,笑问道:“要不要,我给你叠一个草纸小灯笼,将它们装进去?”

    “好呀!好呀!”方灵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你们兄妹俩可真是……”

    方薛氏看着如此有童心陪着方灵胡闹的方锐,摇了摇头,呵斥道:“灵儿,那东西臭臭的,快放走了吧!”

    “哦!”

    方薛氏还有极有威严的,方灵听了,吐了吐舌头,张开手,两只萤火虫从她手心升起,一闪一闪,没入了夜空。

    三人都是看着这一幕。

    进屋。

    油灯亮起,小小的屋子被火光充斥。

    方锐看了看窗外的黑暗,视线落回屋内,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许多。

    ‘这就是我的归处、锚点啊!’他心中暗道。

    “锐哥儿,今个儿怎么还剩下这些药包?”方薛氏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

    方锐摸了下鼻子,自然不会实话实说,让方薛氏担心,只推说今日生意不太好,没卖光。

    方薛氏看了方锐一眼,不知信了没信,倒也没再追问。

    各自洗漱,睡觉。

    ……

    回屋。

    方灵如今已经养成了习惯,基本都和方锐睡。

    如往常一般讲故事。

    今日讲了好些时候,方灵依旧没睡着。

    咕噜噜!

    小丫头摸着肚子:“兄长,我好饿啊!”

    ‘这是睡得晚了,等我等得饿了。’

    方锐笑了笑:“要不,咱们起来,去热两个包子?”

    “好啊!好呀!”

    方灵骨碌一个翻滚,从床上爬起来,一双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晶晶的,仿佛要去做什么坏事。

    方锐还没起身,这丫头已经穿好鞋了:“兄长,快些!”

    “好好!”

    方锐刚穿上鞋子,就被方灵拉走了。

    吱呀!

    开门出去。

    “兄长,你脚步轻些!”方灵压低声音。

    “哦哦,知道,悄悄的,打枪的不要……”方锐笑了笑,配合道。

    兄妹俩猫着腰,放轻脚步,悄悄来到了厨房。

    添水,生火。

    方锐拿过两个冷包子,正想蒸着热一下,方灵却道:“兄长,咱们烤包子吧,烤着快一些。”

    方锐本想说‘这可未必’,不过想了一下,童心发作,又答应下来:“也好!”

    于是。

    两个包子被放在灶台外,被小火烤着,淡淡的香气开始散发出来,方锐不时用手将它们翻个面。

    方灵这丫头,就在一边指挥。

    “兄长,好了、好了,要糊了!”

    “糊一点才好吃!”

    “兄长骗人!”

    “胡说,我从来不骗人!”

    ……

    方锐就这般和方灵争辩着。

    若是死去的高要看到这一幕,怕是会惊掉下巴,眼珠子都能瞪出来。

    这还是那个方爷吗?

    能和人勾心斗角,也能行这般童稚之事?

    有秋风扫落叶的冷酷无情,也有这般的纯真笑容?

    一双手可以杀人斩敌,也可以给在这般夜晚,给妹妹烧火烤包子?

    或许反差极大,但不假,这都是方锐。

    滋滋!

    直到包子的外皮烤得焦黑,稍稍有些糊了,油水滋滋往外冒,方锐才将两个包子拿出来。

    “我先尝尝。”方锐咯嘣一声咬下。

    滋味么?

    首先,是锅巴般的爽脆,还有着锅巴所没有的微焦的香味,然后,是热油包裹的野菜、豆芽,这般味道如闪烁的电火花,在味蕾上跳跃。

    真真是:香极了!

    如品珍馐,方锐脸上的表情无比惊叹。

    “兄长,我也要!我也要吃!”小丫头摇晃着方锐手臂,眼睛都直了。

    “好好。”方锐这才不逗方灵,递了过去。

    又是一声嘎嘣,方灵大眼睛眯起来了,弯弯的成了月牙。

    “我就说吧,糊一点更好吃?”

    “嗯嗯!”小丫头嘴巴被堵住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皎洁的月光从厨房的窗子外照落进来,里面,是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在灶火台边上蹲着,偷偷吃着烤包子。

    方灵还不时向外猫上一眼,生怕方薛氏出来,被逮住了。

    在她的记忆中,这个晚上的烤包子美味极了。

    “真香啊!”

    方锐感叹着,看向方灵:‘或许,这丫头也和我一样,这一夜晚的事情,能记很久,怀念很久……’

    ‘也许有一天,她会缅怀这夜烤包子的滋味,做出同样的东西……可即使那般,也吃不出这夜的滋味了。’

    很多东西的滋味,不仅是东西本身,还有什么时候,和什么人一起吃——如《社戏》中的迅哥儿,终生再也没有吃到过那夜滋味的烧花生。

    一人一个烤包子。

    方灵吃饱了,对方锐来说,却不过是垫垫肚子。

    漱口,回屋。

    方灵吃了东西,睡意袭来,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丫头!”

    方锐给她盖了下小肚子,闭眼,打开面板。

    【劫运点:481】。

    ‘今日之事,竟然暴涨了小二百点,也能侧面说明:今日之事的险恶!’

    方锐目光一闪:‘快了,距离我预计的500劫运点,很快了……不过就是几日的事情,到时就可以破入中三品……’

    夜色已深,窗外不时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虫嘶,皎皎月光如霜华一般洒落床前。

    在这般环境中,他沉沉睡去了。

    ……

    自从除掉了高要这个灾星,方锐仿佛就是洗去了晦气,日子过得宁静美好,囤积药材,黑市采购紧俏物资,顺利无比。

    匆匆就是五日过去。

    这五日中。

    柳树胡同平静无事;

    方锐找江平安喝了两次酒;

    黑市采买了一些紧俏物资,油、豆、肉……之类都积攒了一些,一些不太耐久存储的,基本都日常吃了,大大改善了伙食。

    也有烦心事:马匹没买到,就连驽马,都始终求而不得,在当下这种环境中倒也正常;离开常山县的商队,亦是没有消息。

    除此之外,这份宁静之中,方锐敏锐地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胡同的那棵大柳树上的柳叶,如同中年男人头顶的头发,在日复一日中,被薅得越发秃了;

    黑市物资似乎也开始收缩;

    街头巷角的乞儿更多了;

    ……

    这种环境,就如空旷而安静的森林,令人心悸。

    “如今,常山县城给我的感觉,就如一个引线点燃的巨大火药桶,此时就处在:即将爆炸,最后时刻来临前夕的静默!”

    自从留意到这些反常,这两日间,方锐睡觉都始终留着一份心神,睡得极轻,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醒来。

    ……

    这日午后。

    方薛氏、方灵在里屋午睡。

    方锐坐在堂屋柜台后,看着门外,大大的太阳下,门可罗雀,行色匆匆的行人都少见。

    也没什么生意,便去关了门。

    “事不宜迟,也该突破了。”

    方锐闭目,意识沉寂视线左上角的光点,召唤出面板。

    【姓名:方锐】

    【劫运:501】

    【功法:养身功(已有小成)(+)】

    【境界:七品(锻骨)】

    【技能:方氏医术(精通)(+)、驯兽术(未入门)(+)、风水术(未入门)(+)】

    【神通:长生不老(灰色)】

    ……

    “果然如我所料,突破中品,需要500劫运点……《养身功》,给我突破!”

    方锐意念在《养身功》后的‘+’上一点。

    轰!

    一股比突破下三品时庞大数倍的清凉气流,从虚无中涌现,灌注入他的体内。

    一小部分被身体截留,更大部分,却是……

    不同于九品作用于皮膜;八品作用于筋络;七品作用于骨骼,这一次,是涌入全身窍穴。

    六品境界,是为开窍!

    随着这些清凉气流在周身游走,方锐感觉:自己如同在三伏天里饮下一杯冰饮,每个毛孔都舒张开,舒爽地让人直想哼哼。

    在这个过程中,周身窍穴,有丝丝劲力生成。

    若是袁达在这里,看到这一幕,必然羡慕嫉妒到眼睛发红——常人突破中三品,需要大药,在短时间内提供海量营养,供养身体,滋补窍穴,方可能诞生劲力。

    即使这般,突破起来,失败率也极高……有一些勉强成功的,也因为大药质量不佳,在突破后大病一场,要修养许久。

    哪能如方锐这般,劫运点供能,水到渠成?

    ……

    这一次,足足百来个呼吸后,那股清凉气流才消失无踪。

    方锐睁开眼睛,看向面板。

    【姓名:方锐】

    【劫运:1】

    【功法:养身功(炉火纯青)】

    【境界:六品(开窍)】

    【技能:方氏医术(精通)、驯兽术(未入门)、风水术(未入门)】

    【神通:长生不老(灰色)】

    ……

    “六品开窍,终于是成了,如今,我也是中三品武者了!”

    方锐细细感受着突破后的变化,最大的不同,是多了一股特殊的‘劲力’。

    他突然抬手,在柜台边轻轻一按,劲力涌动,再次抬起,上面已经多了一个浅浅的手印。

    “嘶,好霸道的劲力!”

    方锐惊叹了声,起身活动了下,发现:除了方才那般使用,劲力还可以用来加持身体,让自身的力量、速度,在短时间内突破人体极限……

    就如他料想的一般,破入中三品后,果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的先天体虚,在突破六品后,也弥补了大半,想来等到真正破入上三品时,就能彻底补足。”

    “相对来说,先天不足的拖累已经很小了……因为是劫运点提升,开窍更多,保守估计,我也比寻常的六品劲力更足!”

    可以说:至此,劫运点提升的优势,终于大过先天不足的负面buff,让方锐总算是摆脱‘突破后比同层次增幅更小’的尴尬了。

    “只是,没有武技……”

    所谓武技,其实就是:杀人法总结成的经验而已。

    面对同层次,自然有些影响……

    “不过,我傻了,才会去找同是中品的武者拼命,以境界碾压,欺负下三品的武者不香吗?”

    “劲力加持下,我的力量、速度都会破限,单对单,哪怕面对七品武者,都是碾压。”

    “当初,袁达那一刀让我心悸,可放在现在么?呵呵,根本砍不中我!”

    “等闲十多人手持兵器的围攻,我也不惧了,劲力加持,去留随意……还可以放风筝……”

    当然,六品武者同样是肉体凡躯,冲击成建制的军阵,照样是找死……若遇到特殊地形,被训练有素的军伍围上,亦是可以围杀!

    毕竟,劲力有限。

    “我的劲力,虽然超出同层次,但若是每一招都用上劲力,打出去,也只能维持二三十招……加持肉身,倒是节省一些,可以维持半盏茶时间。”

    “不过,足够了!”

    “以我目前的层次,根本招惹不到中品武者,至于陷于特殊地形、被训练有素的军伍围杀?以我的小心谨慎,也不可能落到那种地步。”

    “除此之外,在这常山县城,基本没什么能威胁到我……总算是有些安全感了。”

    实际上,六品武者,在如老虎帮这般的小帮派中,一帮之主,都大可当得。

    即使去了林、夏两家,也能得到足够重视,成为客卿,一定程度上平等对话,地位远非什么护院之类可比。

    至此,已经一只脚跨入了常山县的顶层!

    “破入中品,许多事情都可以去做了……比如:干掉那只死老虎!”

    方锐目光一闪:“这事,倒也不用太心急,踩点两天,选一处好地方,让这只死老虎走得无声无息……”

    ……

    晚饭后。

    方薛氏系着围裙,正准备去洗碗;方灵正在擦桌子;方锐扫着地。

    这时,三娘子拉着囡囡,匆匆找来了。

    “方家嫂嫂,我有些急事,需要找锐哥儿,让囡囡在这和灵儿玩,我和锐哥儿出去说吧?”

    “好!”

    方薛氏见三娘子脸色焦急,知道可能有什么急事,连忙答应一声:“放心,囡囡就在这和灵儿玩,我看着她们,你们去吧!”

    出门。

    三娘子拉着方锐,径直来到她家,关上门、拉上窗帘,转身,说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县中后备军再败,几近全军覆没,太平贼快攻到县城了!”

    “什么?!”

    方锐勃然色变。

    ……

第37章,造孽

    “……李玄通先是召集常山十八寨会盟,在会上打服了所有山匪头目,收服十八寨贼匪,统合调度下,截断了县中后备军粮道……又亲率高手夜袭,烧了后备军粮草……人心惶惶之机,李玄通一举出击……”

    “后备军大败……如今,贼势浩大,已逼近县城了!”三娘子详细言道,眉宇间带着一缕抹之不去的忧愁。

    “这可真是天崩地裂的大事!”方锐深吸口气。

    这事的准确性,他自不会怀疑——三娘子不可能骗他,也没意义,这种消息捂不住的,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开。

    方锐飞快思索着这件事带来的连锁反应:‘先是第一波剿贼官军大败,这次又折了后备军,常山县城中大概是没多少兵力了。’

    ‘继续征兵?县尊有点脑子,都不大可能做这种事……来不及训练,一群乌合之众,还要担心混入的奸细……’

    ‘最好的办法,是请大户出人,借助城墙,倒也可以一试,不过,也是艰难……’

    ‘总之,常山县城危险了!’

    方锐目光一闪:‘要不,带着娘亲、妹妹出城,去乡下?可粮食不好带……而且,万一撞上乱军,那才是危险!’

    ‘相反,城内还有最基本的秩序,以我的六品实力,只要不太跳,掺和进什么大麻烦中去,自保绰绰有余。’

    ‘甚至,即使城破,在最乱的那段时间,我都不怕……’

    乱世之中,武力为重,方锐不去欺负别人都是好的,自不可能被人欺负了。

    他飞快思索着这些,一颗心安定下来,这时,看向三娘子,发现对方神思不属。

    ‘也是,后备军几近全军覆没,那军头多半也出事了,没了靠山,三姐姐的处境岌岌可危……’方锐心中暗道。

    “锐哥儿,我想跟你!”三娘子看向方锐,突然开口。

    “好!”

    如果是以前,方锐可能会犹豫,可现在,突破六品后,倒不在乎了。

    本来就带着方薛氏、方灵,再带两个人也无妨,不过……

    “我有些事情需要先说清楚……”

    两人异口同声。

    “咱们想一块了。锐哥儿,我先说吧!‘跟你’,这两个字,以锐哥儿你的聪慧,自然明白什么意思的……”

    三娘子脸上浮现出两朵红霞,一直红到了脖子跟:“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要先告诉你一些事情……”

    她不是少女了,不可能为爱痴狂,什么都不管不顾,有些东西,在某些事情发生前,必须要说清楚,以免将来两人后悔。

    “我有过一个男人,囡囡他爹,你知道的……”

    闻言,方锐目光一闪,欲言又止。

    “锐哥儿,你想说那个军头是吧?这事说来话长。”

    三娘子详细道:“那军头,是囡囡他爹的远方亲戚……当然,此人帮我,也没怀好心……只不过,我没让他得逞就是……”

    “那军头有些惧内,一开始,我是借着对方媳妇的关系,虚与委蛇……后来,借着那军头的平台,结交了不少其它军头的家眷,合作经营了一些产业,在我操持下也算红火……”

    “如锐哥儿你知道的沽酒铺子,其实只是最明面上的……因为多方利益牵扯,还有那军头家最大的一份,对方倒也不敢太过逼迫了。”

    “这次的消息,来源正是:其中兵败逃回的另一位军头,据其人所说,后备军大败,那军头也在战阵中覆亡……不过,县尊目前下令,封锁了消息……”

    “原来是这样。”方锐颔首。

    别看三娘子说得轻松,其实,真要如三娘子做到这般,大为不易,个中牵扯到的勾心斗角难以计数。

    三娘子能在那般境况中,左右逢源,保存己身,真可称得上一句:奇女子。

    ‘也难怪,那军头死了,三姐姐并无半点伤心。’

    ‘还有,三姐姐的经商天赋……放在前世,也多半是一位大型上市公司的女总裁了。’

    方锐下意识想到,三娘子这般如水蜜桃般饱满、凹凸有致的身子,换上包臀裙、黑丝……啧啧,硬了、硬了!

    至于三娘子不是什么处?

    他倒没什么介怀——毕竟,早有心理准备,囡囡都有了,总不可能是狗血地捡来的。

    可以说:三娘子和那军头没什么关系,已经是意外之喜,比预想中好多了。

    “我操持着那些产业,也能沾些光,我家这些年,还算过得去,也皆是为此……”

    三娘子继续道:“前月,县中后备军出城剿贼,那些军头大半离开,不过以产业为纽带的关系网还在,尚能庇护我和囡囡……这也是这些日子,我家如此安稳的原因……”

    “只是,如今城中时节……锐哥儿,你也知道……”

    她苦笑道:“百业凋零,那些产业相继变卖,我经营的关系网,也逐渐支离破碎……”

    “是啊!”

    方锐感叹:“大势如此,倒也不能怪三姐姐。”

    看他家‘草芝堂’就知道了,见一叶而知秋,可想而知如今城中的大环境。

    “说回我跟你的事儿!”

    三娘子突然表情变得认真,盯着方锐眼睛:“锐哥儿,我虽然不是什么黄花闺女,可也懂得贞洁。如果我跟了你,我自会为你守身……”

    “无论以后如何,你都会是我最后一个男人,你若出事,我……自也不会苟活!”她声音中带着一股铿锵。

    “至于……名分什么的,你不用给,我也不会要。”

    “这般世道,我也做了些准备:在城中另备了两处小院,还有一辆马车,几百斤存粮……”

    “最后,我有些经商天赋,或许可以帮到你。”

    “这些是我能给你的,我的全部……”

    三娘子声音顿了下,继续道:“锐哥儿,如果我跟了你,我希望:你能庇护我和囡囡,无论怎样,留在城中也好,去别处也罢,都带着我们……当然,如果有最坏的情况,自是以你的家人为重,可先舍弃我,然后是囡囡……”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锐哥儿,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大树,我愿成为缠绕其上的菟丝子!”

    三娘子显然想了很久,早有腹稿,这时一口气说完,脸都憋得稍有些涨红,紧张地看向方锐,样子十分可爱。

    “三姐姐啊!”方锐一叹。

    美人恩重,教他如何是好?

    试问:这般一个漂亮懂事的女子,不要名分、赠送产业、贡献智慧、守身如玉地跟着你,所求仅仅是庇护,怎能不让人动容?

    其实,之前他想说的,也就在这些之内。

    “三姐姐你说完了,那就我来说吧!”

    方锐视线毫无闪躲,与三娘子对视,沉声道:“三姐姐,我保证:如果你跟了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因为利益放弃你和囡囡……对待你们,如对待娘亲、妹妹一样……竭我所能,给你们庇护!”

    “天机五十,人算四九。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真有不可抗拒的情况出现,也请三姐姐体谅,我会如你所说……”

    “当然,我会尽力不让那种事情发生。”

    “除此之外,言不如行,三姐姐看我如何做就是。”

    方锐看似可以对‘虎爷’、‘林公子’讨好赔笑,身段放得极低,但其实,骨子里亦是骄傲之人,这时挺直脊梁,如松傲骨,也在平日的伪装下显露出一二分。

    “三姐姐,请相信你今天的选择:当一颗大树参天而起,缠绕它身上的菟丝子,也将来到高处,看到远处的风景。”

    三娘子是个极聪明的人,既然交心,就一切坦诚,展露出所有后手,如同猫咪露出最脆弱的肚皮。

    他亦不是冷心冷血之人,面对一个这般全身心交托的女子,如何会不珍视?

    一切说开后。

    两人都感觉,彼此之间,心也仿佛更贴近了数分。

    到了这种程度,方锐自不会矫情,想知道什么就问:“三姐姐,你说的两处院子,在什么地方?”

    “还有……马车?!这玩意儿我也在寻找,可十分难买。三姐姐,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他说着,上前两步,拉住三娘子的手。

    三娘子身子一颤,白皙的俏脸上刚褪下去的红霞重新升起,变得滚烫,连带着声音都有三分颤抖:“一处在城南甜水井胡同,一处在城东白杨胡同……这些年帮那群人打理产业,我也不是白过的,那两处院子……”

    她话没说完,但方锐明白:大概就是,勾心斗角,中饱私囊啦!

    “至于马车,锐哥儿,你知道的啊!”

    或许是之前的交心,此刻,三娘子褪去以往保护自己的壳,温婉之中,语气竟带着一丝俏皮:“就是那天,囡囡生儿的时候……”

    “哦?”

    方锐回忆了下,想起来了。

    ——那天,他问三娘子午后去做什么了,三娘子回答‘买些东西,今天是囡囡的生儿’。

    ‘买些东西’和‘囡囡的生儿’联系起来,方锐自然以为,是为囡囡买些东西庆生儿,可没想到,竟然是买的马车。

    现在看来,三娘子的确没说假话,‘买些东西’是真的,‘囡囡的生儿’也是真的,只是他理解错……不,应该说,是三娘子故意误导!

    “真是: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方锐下意识感叹,紧了紧握着三娘子的手。

    “以后再不骗锐哥儿了。”三娘子倾慕地看着方锐,虽是紧张地身体颤抖,羞涩不已,却还是大胆地反手握住了方锐的手,十指交叉。

    找上方锐,对她来说,是一场赌博……表面看去,方锐只有入品武者的实力,在她经营关系的圈子内,同样的入品武者有不少,甚至更强的也有。

    可,她就是找了方锐。

    更别说:还如此毫无保留,交出全部后手。

    若非方锐真的让她动心,三娘子又怎会如此?

    这些年,她打交道的人,全是勾心斗角,充斥了算计、反利算计,在那种环境下,终日戴着假面具,无一个真心之人……她早就疲倦了。

    而方锐,就是这苦难的岁月里,唯一的一缕光……三娘子不由想起了那个清晨,一撇阳光下站着的少年,温润如玉。

    “三姐姐!”方锐情不自禁唤了声。

    不得不说,这种被人喜欢、倾慕看着的滋味,的确不错。

    非常满足大男子主义心理,让人自豪,然后……欲从身起……

    “三姐姐,你脖子上这根红线,挂着的是什么?”方锐突然问道。

    “啊?锐哥儿,你要看吗?”

    三娘子拉出来:“就是一个玉坠啊!”

    这是一颗雨滴形状的玉坠,色泽殷红,如相思红豆,沉于雪子之间,与另两颗若隐若现的红豆相映成辉。

    “真漂亮!”方锐赞叹。

    “我祖传的……哎呀!”

    三娘子惊呼一声,看着方锐低头,噙玩着红豆一般的玉坠,不,玉坠一般的……

    “锐哥儿,轻些!”她嘤咛一声,扬起了秀美修长的脖颈。

    “放心,三姐姐。”

    方锐自然不会操之过急,怠慢了佳人。

    ……

    窗外院子中。

    久无人经过狭窄幽径,在这一日迎来了访客,夜色渐深,天气转凉,路边的稀疏杂草上挂上了点点白霜,凝为晶露……

    上面的露水积蓄越多。

    直到一刻钟后,猛然一个激灵,哗啦啦落下。

    ……

    随后。

    夜色更深,更多的霜露在凝结。

    这一次,足足一炷香时间后,杂草上积蓄的露水才汇聚成潮,在一个激灵中哗啦啦而落,如一个轮回。

    ……

    方家。

    方灵、囡囡,俩丫头在一起玩耍,翻花绳、躲猫猫……倒是精神,玩得不亦乐乎。

    反倒是方薛氏,不时看一眼外边:这么久了,锐哥儿和三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她想了下,交代两个小丫头一声,出门。

    三娘子家,距离方家也就两步路,很快就到。

    方薛氏本想敲门,可突然听到了隐隐约约声音,不由动作一顿。

    她想了下,趴在门上,听了听,瞬间脸色涨红,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一句话:“造孽啊!”

    ……

第38章,恩重

    夜色静谧,不知名的虫儿时而叫上一声,月亮害羞地躲入了云朵后,烛火跳跃、暖色调的朦胧光芒摇曳,勾勒出两道相拥的剪影。

    三娘梨花带雨地趴在方锐胸口,微微喘息着,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睡眼惺忪,好如海棠春睡初醒的卷帘人。

    方锐细细品味过了三娘子这颗成熟水蜜桃的滋味。

    一个字:润。

    年少不知……错把……

    他满足地微眯着眼睛,轻抚着怀中佳人,找些话来说:“三姐姐,贼军的事情,勿用忧虑……安心即可,有我在哩!”

    “嗯!”三娘子轻轻答应着,声音慵懒,如呢喃的吴侬软语。

    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三娘子,的确是那般好似江南烟雨中走出的女子,如酒,如惊鸿舞。

    “方才,我娘其实来过了。”方锐冷不丁道。

    “啊?”三娘子一下子坐起来。

    嘶!

    方锐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继续道:“三姐姐别激动!”

    其实,方薛氏来到门外的时候,他察觉到了……只是,当时正在紧要关头,他是停下不动了,可三娘子并无那般敏锐的听觉,还以为是他累了,贴心地自……咳咳。

    其后。

    方锐分出一部分心神,听着方薛氏平安无事回去了,才继续开动。

    “锐哥儿,你还说!我、我都没脸见人了……”三娘子脸上的红霞,一直蔓延到了修长白皙如白天鹅一般的秀美脖颈。

    “没事,三姐姐这般漂亮媳妇,总要见婆婆的……”方锐笑道。

    “锐哥儿!”

    三娘子语气认真了些:“不是说好的么?不谈名分的。你值得更好的女子……我、我也有囡囡……”

    “我不争的,我不要的……不要的……”她声音轻轻道,如同梦呓。

    “三姐姐哟!”方锐抱着三娘子的手紧了紧。

    美人恩重,教他如何还报?

    半晌,事又毕……三娘子在方锐温暖的怀抱中,沉沉欲睡。

    她也的确是累了,承受太多。

    “三姐姐!”

    方锐轻唤了声,道:“囡囡还在我家,想必,也快等急了……这样吧,我去生火,烧些水,你可以再躺一下,等会儿起来,洗下身子……囡囡,我再留她玩一会儿,一炷香后送她过来……”

    “锐哥儿,你真好!”三娘子听到囡囡,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听到方锐的话,心下感动,仰头在他脸颊啄了下。

    “好了,三姐姐,来日方长……”方锐翻了个身,‘波’地一声起身,又回身给三娘子盖好。

    “三姐姐晚上安心睡……我留意着这边……不会出事的……我家、还有你这边,还是太小,你那边准备的两个院子,若是有大一些的,改明儿咱们搬去院子,一起住……”

    “嗯!”

    ……

    生火,烧了水,从三娘子家出去。

    “已经这么晚了吗?怪不得,有一个词叫做‘春宵苦短’。”

    方锐看了眼天色,咕哝了声,拉了拉衣服,遮住脖颈下的印记,神清气爽地返回自家。

    彼时。

    明月从云朵后探出,绽放出如水一般流淌的月华,月朗星稀,晚风徐徐,虫鸣不惊。

    ……

    回家。

    囡囡、方灵两个小丫头,还在疯玩着,好似不知道累一般。

    ‘毕竟是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再懂事,也只是个孩子……’方锐看着两个小丫头,目光柔和。

    “锐哥儿,过来!”

    方薛氏招招手,拉过方锐,进了里屋:“你和三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咳咳,娘,是这样……”

    方锐没想瞒着,也瞒不住,日后总要保护三娘子、囡囡的,关键是……方薛氏也知道了。

    当方薛氏听到,三娘子愿意不要名分、倾尽所有地跟着方锐,面色和缓下来,同时,浮现出一抹愧疚:“咱家对不起三丫头啊!锐哥儿,你以后要对她好些、再好些……”

    “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

    一贯温婉慈祥的方薛氏,竟然第一次爆了粗口,埋怨道:“锐哥儿,看你做的好事,你让我和三丫头怎么相处啊?这不是……这不是乱了辈分吗?!”

    你管我叫婆婆,我和你姐妹相称?

    她只要一想,就感觉头大,忍不住抚额:“造孽啊!”

    方锐摸了摸鼻子,不敢说话。

    自己便宜都占了,被骂……就被骂两句吧,应该的——毕竟,他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给方薛氏带来的冲击也着实是大。

    方薛氏想了下,道:“锐哥儿,你去将三丫头喊过来,一起睡,我和三丫头、囡囡睡,你和灵儿……”

    “啊?”

    “难不成:还要我、灵儿、囡囡睡,成全你和三丫头?”方薛氏没好气地白了方锐一眼。

    “不是,咱家比较小,这般睡……”

    关键是:太快了!

    方锐也是没想到:方薛氏心脏竟然这般大,前一刻,还在埋怨他,后一刻就接受现实了,还要请三娘子、囡囡过来一起住……

    孰不知:方薛氏责怪他是真的,但更多的,是考虑如何善后,如何稳定、维护他和三娘子的关系。

    甚至,在方薛氏心中,有一丝连她自己自己都没察觉的自豪:我儿魅力真大,连三丫头这般的女子都不要名分……

    “咱家是小,可挤挤也就过去了,总比冒风险强。”

    方薛氏解释了原因:“这世道乱糟糟的,将三丫头喊过来,也方便有个照应……那天,咱家不是还来贼偷了么?若是还有贼偷,去了三丫头家,多危险……”

    在方锐耳濡目染下,她的性格,也渐渐趋于谨慎、小心。

    “也行。”

    方锐想了一下,答应下来。

    他在这边注意着,听着三娘子家动静,也能确保没事,可终究不如在自家这边,更能让他照顾周全。

    ……

    不多时后,方锐将三娘子喊了过来。

    三娘子是懂事理的,在方锐说了方薛氏的担心后,她强忍着羞涩,还是过来了。

    这时,再见方薛氏,她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叫。

    再称呼‘方家嫂嫂’,似乎太过疏远;而叫‘婆婆’,又太……再者,她说了不要名分的。

    方薛氏看着梳洗过后,愈发水润动人的三娘子,暗叹方锐眼光好,过去拉住三娘子的手,笑道:“三丫头,若不嫌弃,叫我一声‘阿婶’吧,不必拘束,以前咱们怎么处,以后还是怎么处!”

    因为方锐的原因,两人辈分错乱,她也在重新找寻定位。

    至于‘阿婶’,方薛氏四十出头,三娘子二十六七,叫一声‘阿婶’,并不为过。

    “阿婶!”三娘子强忍着羞涩,落落大方叫了声。

    “哎,好丫头,委屈你了!”

    方薛氏拉着将娘子进屋:“囡囡过来,咱们去睡觉,不管他们!”

    在等候方锐的时候,她和方灵、囡囡,早就洗漱过了。

    “娘,可不可以让囡囡和我一起,和兄长睡啊?”方灵拉着囡囡的手,不舍问道。

    囡囡看了看三娘子,又看了看方灵,一脸犹豫。

    “好好,你们一起睡吧,我正好和三丫头说说话!”

    方薛氏拉着三娘子进屋了。

    自家儿子造孽,她还是想安抚一下三娘子,帮方锐稳定后宅。

    三娘子方薛氏被拉着进屋,趁囡囡不注意,回头给了方锐一个歉意的眼神,吐了吐舌头,俏皮灵动宛若少女。

    “真好啊!”

    方锐暗叹一声,去洗漱了。

    洗漱过后,进屋。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已经在床上并排躺下,见到方锐进来,如弹簧一般腾地一下齐刷刷弹起,大眼睛盯着方锐。

    “兄长,我想听故事。”

    “对,阿锐哥,讲故事。”

    “好。”

    方锐自无不可。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

    可他没想到:一只羊+一只羊,费心程度远大于两只羊。

    以前方灵一个人听故事还好,现在,有了囡囡,这俩小丫头竟然在一起煞有其事地讨论故事情节,还不时和他争辩一嘴……

    就如看书有了本章说,时不时和人杠一下,阅读速度-1,趣味+2,同时,催眠效果-3……

    费了老鼻子劲儿,方锐才将两个小丫头哄睡着。

    他侧着身子,酝酿睡意——这床稍有些小,一大两小三人挤一挤,勉强才能睡下。

    正当睡意袭来,突然‘咚’地一声。

    方锐当即睁眼,抬起身子一看,睡在最那边的方灵掉地上了。

    ‘这丫头!’他笑笑,下床去抱。

    “兄长,我怎么到了地下啊?”方灵睡眼惺忪。

    方锐:……

    这应该问你自己啊!

    “没事,继续睡吧!”

    “哦!”方灵答应一声,又沉沉睡去了。

    “唉!”

    为了避免再发生‘事故’,方锐叹了口气,将床让给两个小丫头,自己找了张草席,打地铺。

    以他的武道境界,倒也不怕什么受凉生病。

    这般布置,才终于安生下来,一夜时间就这般过去。

    ……

    次日,清早。

    曦光微凉,炊烟袅袅,随着方家做饭,五谷的香气伴着炊烟散发出去,不少人家趴在窗口,都在对着方家的方向吸气。

    还可以听见隐约的议论声。

    “咱们柳树胡同,如今,也就方家等寥寥几家,能吃上早饭了。”

    “可不是?咱家一天一顿柳叶糊糊,都得省着吃哩!”

    “谁叫方家锐哥儿是入品武者?没见虎爷收例钱时,都对方家锐哥儿客客气气。”

    “羡慕人家作甚?过好咱们自家日子吧!”

    ……

    在方薛氏邀请下,三娘子、囡囡留下,和方家一起吃早饭。

    今日早饭:棒子面糊糊、棒子面馍,一大盆炒豆芽。

    说来,三娘子打定主意跟着方锐,是有心理准备过苦日子的,可没想到:方家的日常饭菜,比她家似乎还要好一些。

    柳树胡同的其他人家,已经艰难到吃柳叶,与之相比起来,更是如同:一在天上,一在地下。

    ‘锐哥儿家偶尔弄到一些好东西,还说得过去……可做饭时,我看着粮缸的主粮都是棒子面,比我家还要好一些……’

    ‘应该是另有什么秘密……’

    方锐没主动告诉,三娘子也不问,更无什么不满。

    对她来说,方锐什么时候想告诉了,自然会告诉,即使不告诉,也有不告诉的理由。

    她选定了方锐,就认准这个人,不会去怀疑、胡思乱想什么。

    “来,三丫头、囡囡,你们多吃些!”方薛氏给三娘子、囡囡夹菜。

    “谢过阿婶!”

    “谢谢阿婆!”

    有了囡囡比着,方灵这小丫头也是胃口大开,吃得比往日都似乎更香了。

    当然,吃得最多的,还是方锐,一大锅棒子面糊糊、一大盆棒子面馍,还有一大碗炒豆芽,四分之三,都是他一个人吃下的。

    五人围着桌子吃着饭,说着闲话,人多,也显得热闹,一顿早饭,就在这般轻快的气氛中结束了。

    饭后。

    方薛氏去洗碗;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一个擦桌子,一个扫地。

    三娘子本想去厨房帮着的,可被方薛氏强硬推了出来,让她歇着。

    她找到方锐:“锐哥儿,阿婶,还有灵儿脸上的痘痘、雀斑,不是自然长出来的,更不是什么传染病吧?”

    “我和囡囡的脸上,要不也弄一些?”

    对这一点,以三娘子的聪慧,早看出来了,可之前的关系没到负距离接触,也不好问。

    现在跟着方锐,倒是能问了,不过不是为了寻求答案,而是为了扮丑……

    为了给方锐减少一些可能的麻烦,她愿意扮丑,遮掩住自己的姿色。

    “是。”

    方锐坦然承认了:“不过,三姐姐,你和囡囡不用的,以前你们一直都没事,现在真要弄,反而显得有些刻意。”

    “至于可能的麻烦,相信我,没事的。”

    三娘子的容貌,真要较真,其实也就八分,更迷人的,是那份成熟风韵。

    拥有如此成熟风韵的女子,在这世道,不算太多,但也不少见。

    再者,这种美,其实是不太符合主流审美的,这个世界的主流审美,更偏向于纤纤灵巧、弱柳扶风。

    更关键的是:方锐的实力!

    不说真正的六品,即使明面上的九品,都差不多可以护住了——对强者来说,有一定姿色的女人,从来都不是稀缺物品,都是穿鞋的,犯不着玩命。

    当然,真正名动天下、倾城倾国的绝世美人,那又另说。

    “锐哥儿!”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虎爷?!”

    方锐眼睛一眯:“三姐姐,你去里屋,和娘、灵儿、囡囡在一起,我出去看看。放心,不会有事的!”

    ……

第39章,杀虎

    草芝堂外。

    虎爷依旧一身漆黑短打,带着两个跟班,手上握着把朴刀。

    “哟,虎爷?!稀客、稀客!来,快请进!”

    方锐引着虎爷和两个跟班进门,搬了把椅子,问道:“您今日来,这是?”

    “唉,不瞒锐哥儿,我这是遇到难处了啊!”

    虎爷不答,反而叫苦道:“这两日,帮派突然摊派下来任务,要我们找寻物资,你说:这不是为难人吗?”

    常山县两大顶尖家族,林家提早六七日就在加紧储备物资,因为掌控黑市,倒也方便。

    夏家么?

    反应迟钝一些,也没有黑市的便利,不过也有法子,将任务摊派下去,分给城中各帮派。

    这不,虎爷就需要‘冲业绩’了。

    “是为难人……”

    方锐附和着,脸上赔着笑,准备看虎爷这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

    ‘多半是来者不善,不过,何惧之有?秋后的蚂蚱,看它如何蹦跶吧!’他心中暗道。

    “要我说啊!这事,还得锐哥儿你帮忙!”

    “哦?如何帮?”方锐不动声色。

    “简单。”

    虎爷笑眯眯道:“我听闻,锐哥儿前些日子囤积了一批药材,想以原价买下来。”

    图穷匕见!

    ‘原来是为了那批药材!’方锐目光一闪。

    至于,虎爷为何会知道这批药材?

    这就说来话长了。

    最开始时,方锐开始制作成品药,小心谨慎,采购药材也是小心翼翼,虎爷还真没太察觉;

    等到方锐真正突破七品,表露出入品武者实力后,才稍稍放开手脚……

    那时,虎爷就已经得知了。

    他猜测:方锐在黑市中跟风售卖成品药……不过方锐表面亦是入品武者,犯不着为这点事情撕破脸,故以,也就没什么动作。

    直到前些天,方锐突然囤积了一大批药材,引起了虎爷注意。

    恰逢夏家摊派任务,帮派二次分派指标,为了‘冲业绩’,虎爷自然就将主意打到了这批药材上。

    ‘有了这批药材,我不但能完成任务,还能顺带大赚上一笔……说不得,日后就有更大的机缘。’

    虎爷心中暗道。

    他自有消息渠道,和方锐一样,同样知道了县中后备军兵败的消息。

    不过,却是不惊反喜。

    城中动荡,对平民百姓是灾难,对野心家来说却是大机遇:旧有的秩序崩塌,新的秩序还没有形成,正是出人头地、鱼龙翻身的最好机会!

    ‘这是欺负我不知道行情了!’方锐心中冷笑。

    原价?

    这些天来,城中药材这类紧俏物资,一天一个价,‘市价’都有价无市,更别说按照早前几天的原价了。

    更何况:若是传出后备军大败的消息,银钱贬值,这批药材翻三倍、五倍,都有人抢着要。

    如此一块大饼,虎爷空口白牙就想拿去,简直是做梦哪!

    “虎爷,这些药材,我不准备卖。”方锐笑了笑道。

    “是么?”

    虎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冷淡下来,皮笑肉不笑道:“锐哥儿,这是不肯帮忙了?真是令哥哥寒心哪!”

    “听我句劝,你虽然是入品武者,可在这么乱的世道,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还是会出事的……”

    他威胁过后,又是语气一软:“当然,那批药材,你不愿意全部原价转手给我,也可留下一小部分,制作成品药包,我可给……一成的手工费。”

    这是软硬兼施!

    先是人身威胁,又隐隐点出了售卖成品药的把柄,最后装作退后一步,给方锐些余地,免得‘将兔子逼急了’。

    如此手段,不可谓不老辣!

    若是方锐只是入品武者,恐怕还真会被虎爷拿捏,可他不是!

    虎爷只以为:方锐是跟风在黑市售卖成品药,万万没想到,他就是‘成品药鼻祖’。

    毕竟,在他看来,方锐才入品,又是先天体虚,怎么可能反杀得了周长林、高通那般凶人?

    正因如此,虎爷才有这个胆量逼迫。

    ‘呵,加价一成?不仅巧取豪夺,还想压榨我的劳动力?听我说:谢谢你啊!’

    方锐脸上还在笑着,心中杀机涌动。

    其实,只要他暴露出真正实力,保管能将虎爷吓得屁股尿流。

    可……不行!

    因为:方锐的提升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不符合身份,不符合常理!

    甚至,在虎爷面前暴露出七品、八品实力,都有风险,容易被联想到黑市‘成品药鼻祖’,可能给方薛氏、方灵带来危险。

    ‘虎爷此人,我是必杀的!不过,不能在家中杀,不然后续可能会有些麻烦。’

    ‘最好是拖延一二,将此人打发走。稍后,在别处打杀了了事!’

    方锐这般想着,故作沉吟道:“虎爷可否容我考虑一二?”

    不是他不想虚与委蛇,暂且答应,而是:这一答应,虎爷必然担心夜长梦多,害怕县中后备军大败的消息扩散开,平生波折,定然会直接拉走大部分药材。

    这药材拉走容易,众目睽睽之下,要想拿回来可就难了。

    要知道:如此种类齐全的大量药材,可是他留着防备万一的,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给你脸了!’

    虎爷目光一闪,脸上露出一抹不耐。

    他能坐下来,和方锐好言好语商量,‘大度’地提出原价购买,不过是看方锐是个入品武者罢了。

    ‘但,此子真以为仗着入品武者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简直天真!’

    ‘病秧子一个,哪怕成了入品武者,也是个病猫啊!’

    虎爷脸色冷硬,摸上了一旁放着的朴刀。

    ‘看来是谈不拢了!’

    方锐亦是眼睛眯起:‘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这么急着找死啊?!’

    最好不要在家中杀,可不是不能在家中杀。

    ‘杀了埋干净,带着娘、妹妹、三姐姐、囡囡,去往别处院子……等县中后备军大败的消息传出,城中大乱,老虎帮未必还顾得上我……’

    ‘即使顾得上,又如何?老虎帮不可能为了一个精英帮众,就帮主亲自出手,剩下的老虎帮众人,来了都是送菜……’

    方锐思索着,心中生出狠意。

    这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充斥一股肃杀的气氛。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方兄弟!”

    是江平安来了!

    他大步进来,故意笑着向方锐问道:“这位是?!方兄弟,不给我介绍一下?”

    “老虎帮的虎爷,想买药材,我说考虑考虑,就起了些争执……”

    “哦,老虎帮啊!”

    江平安看了一眼虎爷:“虎爷是吧?做生意嘛,以和为贵……我也认识几个入品武者,改天坐下吃饭,一起谈谈……”

    软中带硬,显然是偏帮方锐。

    ‘这朋友能处,有事真上。’方锐目光一闪。

    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虎爷看了眼江平安腰间悬挂的佩刀,又看了看方锐,自己加上两个跟班,真玩硬的,即使能赢,恐怕也要付出一定代价。

    他按捺住心头杀意,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也行,那……锐哥儿,我就先走了,你好好考虑……咱们回见!”

    ‘回见?这一回头,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方锐心中冷哂,任凭虎爷带着两个跟班离开。

    他虽然不怕,但……能不在自家动手,还是最好,除了怕麻烦,还嫌虎爷血脏、晦气哪!

    “我观此人不会死心,方兄弟,日后小心了。”

    “江兄放心,我有计较的。江兄来这是……”方锐心中已有了些猜测,还是问道。

    “是这样……”

    果然是说县中后备军大败的消息。

    “……柳树胡同这边,我影响有限……若有万一,方兄弟就带着大娘、妹子过去,甜水井胡同那边,我还是能照应一二的……”

    这是交心之言了。

    “好,谢过江兄。”

    方锐没有立刻答应。

    因为:他暂时也不确定,是否过去。

    三娘子另有两处院子:一处在城南甜水井胡同,一处在城东白杨胡同……

    昨日,方锐操劳他事,没来得及细问,即使离开柳树胡同,也要比较一下两处环境,和三娘子、方薛氏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

    江平安离开后。

    方锐找来三娘子、方薛氏,问了问另两处院子的情况,三人一起商讨去留。

    对比一番,发现:三处地方各有优点。

    柳树胡同,小了一点,也不是不能住,优点是:不用搬、省事、邻居熟悉、住着舒心;

    白杨胡同那处院子,面积最大,最宽敞;

    甜水井胡同的院子,面积中等,优点是:有江平安照应着,可能会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最后,三人商量一番,决定:还是暂时留在柳树胡同,如果有必要,再看情况,挑一处合适的院子过去。

    反正,另两处院子,三娘子都备有存粮、铺盖,随时可以过去,拎包入住。

    商量过后。

    方薛氏、三娘子去了里屋,做针线活,交流感情。

    方锐留在堂屋,坐在柜台后,思索虎爷的事:‘原本想着盯梢两日,选一处好地方,让虎爷走得无声无息……现在看来,计划恐怕要提前了。’

    “今夜?不,或许可以更早!”

    高要的教训,让方锐深知夜长梦多。

    “或许,现在白天,就可以……”他喃喃道。

    细一想,发现,这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天,一方面,出其不意;

    另一方面,城中渐乱,可贼偷也基本是晚上行动,白天时,柳树胡同这边,还是非常安全的。

    ‘也免得我晚上出去,娘、灵儿、三姐姐、囡囡她们,可能有危险!’

    至于白日,可能被人看到?

    ‘我若杀人,必是蒙面……另外,如今时节,平民百姓在白日里,能不出门,也是尽量不出门……听到呼救,也不敢多管闲事……’

    方锐想到这些,坚定了决心:“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杀了这只死老虎!”

    他与方薛氏、三娘子交代一声,让她们反锁了门,当即出门去。

    ……

    方锐行走在街道上。

    不同于往日的热闹繁华,如今城中,人迹罕见,偶然见到一两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好似前世的空巢乡下。

    ‘后备军兵败的消息,还没大范围传播开,可见官府封锁,还是有一定效果的……当然,这个时代,不比互联网发达的前世,消息传播本来就慢……’

    ‘不过,再慢,等到下午时、今晚,最迟明天,消息也会传开了。’

    方锐暗忖着,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仿佛隔垣洞见,看到了汇聚而来的兵祸灾劫,如阴云笼罩在常山县城上空。

    他并未直接去往虎爷家,而是先去了另一处地方,取出埋下的砍刀。

    从地下挖出,解开包裹的麻布,可见上面斑驳锈迹。

    “破伤风之刃?!也算是个不错的buff!”

    方锐喃喃着,葛布蒙面,直奔虎爷家而去。

    ……

    虎爷家。

    “……婆娘,拿块腊肉出来,中午做些好的,老爷要请客!”

    虎爷骂骂咧咧:“呸!以为就你们有朋友,爷就没点人脉了?”

    “那方家的小兔崽子,长行市了,以为巴结上一个衙役,我就奈何你没办法了?!”

    “哼哼,看下午时,爷怎么炮制你!”

    “哎,老爷!”

    一个有些姿色的妇人,拿着块腊肉,从堂屋出来。

    一个肉乎乎的小胖墩儿跟在身后:“娘,给我切一块腊肉,我要烤着……”

    话音未落。

    一道人影落下,伴随着两人砰砰倒地。

    “汪汪!汪汪汪汪汪!”

    急促的狗叫声响起。

    “谁?”

    虎爷警惕爬起,拔出朴刀,出门。

    正好看到:

    方锐一刀横击,将自家大黑狗一分为二。

    “好贼子!”

    虎爷瞳孔一缩,看了眼方锐身边昏倒的妻儿,对着蒙面的方锐大喝问道:“你是哪个?我如何招惹了你?”

    方锐不答,身形一掠,如一只大鸟飞扑而来。

    “好好好!”

    虎爷怒极反笑,朴刀一挑,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

    这一刀,简单、狠辣、致命,大巧不工,迅疾无比!

    他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仿佛看到:方锐被一刀刺穿胸膛,鲜血喷涌的样子。

    然而,下一刻,令虎爷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那人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轻易躲开了去,如一道影子般来到他身后,在他背心,一掌按下。

    ……

第40章,丰收

    方锐看似轻飘飘一掌,却蕴含着沛然大力,将虎爷整个人打飞,向前扑出,如癞蛤蟆一般摔在了地上。

    “这是……”

    虎爷似乎想到什么,眼睛瞬间瞪大。

    他在老虎帮中,一次酒席上,帮主喝大了曾夸耀过,武道到了中品,自有神异,会诞生一股独立于肉身力量之外的‘劲力’。

    ‘难道,这就是……可、可……’

    虎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招惹到了如此强敌。

    不是……他何德何能啊,竟然让一个中品强人,在大白天杀上门来,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恨?

    就在虎爷惊怖之时,方锐身形一闪,飞快上前,刀尖连挑,割断了虎爷手筋、脚筋。

    嘴巴倒是不用。

    方锐也不担心,虎爷口中放出毒针。

    以为是小说话本哪?

    他实在想象不出,嘴巴放毒针,是何等情形,也做不到。

    是的,以六品的实力,都万万做不到‘嘴巴吐毒针’这种吊诡操作。

    牙齿中藏毒药自杀?更不可能了!

    虎爷又不是什么杀手,死士,极为惜命——若真牙齿藏毒,万一不小心毒药泄露,造成小命丢了,那该多冤啊!

    方锐没去管失去反抗能力的虎爷,径直进屋。

    虎爷见此,眼睛一动,仿佛想起什么,当即大呼出声:“爹,快跑!”

    他这般呼唤,既是提醒自家老爹,也是希望引来救援。

    可……周围一片安静,仿佛无人区,周围邻居,都如同死了一般。

    虎爷心中大骂:‘该死的官府衙役!该死的一群白眼狼!都是黑了心的!’

    他平日欺压别的胡同百姓,可兔子不吃窝边草,很少欺负周围邻居,偶尔还会给点小恩小惠,这些邻居也都是赔着笑脸,虎爷长、虎爷短叫着……

    可现在,到了要命关头,竟没一个人敢来看看!

    屋内。

    “救命!来人啊!救命……”

    声音戛然而止。

    方锐提着一个打晕的老翁,走出来,将此人与虎爷昏倒的妻儿扔在一起。

    至此,虎爷一家团圆。

    方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说实话,虎爷的实力,让他有些惊讶。

    ‘虎爷此人,实力已经接近八品,还掌握着一门刀法,方才那一刀,换一个八品武者,可能都栽了。’

    ‘若是我七品时,贸然前来,说不得还会有些波折!’

    方锐目光一闪,砍刀指向虎爷:“交出你那门刀法武技。”

    虎爷虽然有些奇怪,这般高手怎么可能看上自家武技,可落到这个地步,已没心思去好奇,只是冷笑道:“我交出去,阁下能放过我?”

    “你死,他们活!”方锐淡淡道。

    “这……”

    虎爷迟疑了。

    如果眼前这强人说‘放过他,以及全家人’,他必然不信;可杀他,留妻儿、老爹,还是有可能的。

    “我说……”

    他一咬牙,开始背诵,只是语速较慢,不时,还停顿下来想一想。

    显然,仍心存侥幸,拖延时间。

    ‘找死!’

    方锐目光一闪,刀尖往下一扎,刺在一处痛觉神经。

    “啊!”

    虎爷发出一声惨叫,面孔都疼得扭曲变形,痛不欲生。

    “不要耍小心思!”

    “不是,我……”虎爷还想分辩。

    方锐又是一刀刺下。

    “啊——我错了,不敢、不敢了!”

    虎爷求饶着,再不敢故意拖延。

    很快,一遍过后,结果却是……

    面板无记录!

    “呵!”

    方锐冷笑一声,也不再去折磨虎爷,反而走向一边,那里,是虎爷妻儿、老爹三人。

    虎爷看到这一幕,仿佛猜到了什么,睚眦欲裂,比方才受到折磨时,更惊恐难当:“停下!回来!我错了!尔敢?!啊!”

    只见:

    刀光一闪。

    那老翁……也就是虎爷老爹,人头滚落,鲜血如喷泉般迸溅。

    方锐淡漠收刀,脸上没有半点不忍。

    虎爷妻儿、老爹,三人享受虎爷这么多年作恶的成果,那么,一同承担作恶的苦果,不是理所当然吗?

    况且,虎爷的老爹,他听闻过一些……一树梨花压海棠,黄花闺女都不知道糟蹋了多少!

    “你……好狠!”

    目睹自家老爹惨死,虎爷内心一片冰冷,打消了心中仅存的侥幸。

    他意识到了:眼前这人打晕自家妻儿、老爹不杀,并非不忍、心软心善,而是……威胁自己的砝码。

    果然,方锐冰冷望来:“下次,再有错漏,你妻儿皆死。”

    他语气平淡,毫无波澜,仿佛再说一件普通的事,可就是这份平静,让虎爷心惊胆战。

    “我说了,你就能放过我妻儿?”

    “你可以赌一赌。”方锐紧了紧握着的刀柄。

    他不想耽误太久,也没那么多耐心,若虎爷当真不说,那就杀了虎爷全家了账,尽快离开。

    妇孺无辜?

    笑话!

    老楚一家无不无辜?被虎爷破家的那么多柳树胡同人家,无不无辜?

    始作俑者,其无后也!

    至于,虎爷的那门刀法武技?

    方锐是想要,可不是势在必得。

    需要用到武技的敌人?必是中品,明面上,暂时没有。

    中品之下?劲力加持之下,身体属性碾压,也根本用不到武技。

    换句话说:没那个迫切需求。

    “好,阁下这般强者,想必说到做到!”

    虎爷这话,自是将方锐架起来。

    可,方锐根本无动于衷,让他看不出丝毫想法。

    “罢!罢!”

    虎爷惨笑了声,再一次开始背诵。

    这一次过后,面板技能一栏,一门武技出现。

    显然,是真的。

    方锐微微颔首:“功法?”

    虎爷之前已经被突破心理防线,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次就容易接受得多了,乖乖再次开始背诵。

    功法比武技要长,中途背诵到一半……

    方锐耳朵一动,听到外面有了些动静。

    “停!”

    虎爷的功法名叫《蛮牛决》,是一部不比《养身功》好上多少的垃圾功法,不适合女子,他也不太在乎,不是志在必得。

    如今时间紧迫,自然放弃这块鸡肋。

    “藏钱的地方?”方锐转而问道。

    “在……”虎爷说了两处地方。

    方锐进门,又很快出来,身上褡裢中多出了一百六七十两银子。

    ‘一波肥,大收获!’

    他表面不动神色,心中却是颇为欣喜。

    方锐不知道的是:其中相当一部分,是老虎帮采购药材的银钱。

    ——说来,这也算是因果循环,虎爷想要盘剥方锐一道赚差价,可阴差阳错,如今反被方锐空手套白狼。

    “阁下,你想要的,都已如愿……可以放过我妻儿了吧?”虎爷忐忑问道。

    虎毒不食子,这个时代,对于香火后代的看重,是方锐前世之人所无法理解的!

    即使如虎爷这般恶人,明知自身必死,也愿意做些什么,甚至不惜向仇人低头服软,为妻儿争取一分活命的机会。

    “自然,虎爷好走!”这次,方锐没再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

    “你、你是……”虎爷满面惊容,眼睛如铜铃一般瞪大。

    震惊、悔恨、难以置信……

    就在这般情绪中——

    咔!

    刀光一闪,人头滚落。

    方锐给了虎爷一个痛快。

    ‘虎爷可能隐藏了些藏钱地方,不过,大头应该都在这里了,其它的琐碎,我也不在乎了!’

    他拍了拍褡裢中银子,捡起虎爷的朴刀,径直离开。

    对虎爷妻儿,也没动手。

    原因?

    这一对孤儿寡母,没了虎爷,也活不下去,那些虎爷曾经欺压过的人,会加倍奉还回来!

    风水轮流转,他们也该尝尝底层人那般绝望的滋味……

    方锐没必要脏了手。

    至于什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十年之期已到,战神归来,横扫报仇?

    现实又不是话本。

    退一万步讲,即使这孩子没死,也学成一身本事,想要报仇,该找谁?

    方锐直接打晕了他们,没让他们看见自己,还有葛布蒙面。

    ‘而且,那时,我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强了……’

    方锐看着远处赶来的官府衙役嘲讽一笑:“杀人何须用刀?不说虎爷曾经那些欺压过的人,这些赶来救援的衙役,见到虎爷身死,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落井下石!”

    抄家县令,破门衙役,岂是说着玩的?

    “你们慢慢玩吧,走也!”

    方锐脚尖一点,身形如鸿雁般掠出,飞快离开。

    ……

    后面,还能听到依稀的声音。

    “虎爷死了?!凶手在那,快……”

    “闭嘴!追什么追?那强人一掠两丈,不是身怀精妙身法,就是……反正不是咱们能得罪的!”

    “老伍好见识!做咱们这一行的,招子不放亮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再说,追凶可没什么油水,油水在这儿哪!那位强人吃肉,留下的骨头,都够咱们啃了……”

    “敲骨吸髓,榨油水嘛,帮派人员精通,咱们也不差……房子……拷打……银钱……还有这女人,啧啧……”

    ……

    返回。

    方锐进屋,就受到了方薛氏、三娘子的迎接。

    ——方锐交代她们别乱跑,外面乱糟糟的,可他自己却出去了,半晌才回来,让她们怎能不担心?

    “锐哥儿,没事吧?”方薛氏关切问道。

    三娘子去倒了碗水,端过来,没开口,一双秋水明眸却也是望着方锐,满是关切。

    “娘,我没事!谢谢三姐姐!”

    方锐坐下,喝了口水,道:“娘,今天中午,拿块腊肉,还有些蘑菇出来炒了,多放些油水,炒一盆豆芽……再炖一大碗鸡蛋糕,做顿好饭吧?”

    “这也太大手大脚了。咱家日子是好过了些,可也不是这么过的……”方薛氏心疼道。

    她虽然答应过,在吃的方面不吝啬,可这也太奢侈了。

    三娘子没说话。

    一来,她的身份,不好劝说;二者,方家没钱了,她存的私房钱,拿来就是……

    再没了,就陪着一起过苦日子,打定主意跟方锐时,三娘子心中,就做好吃糠咽菜的准备了。

    “是奢侈了些,不过……我武道上有些突破,饭量更大了,还有,今天是个好日子,庆祝一下。”

    方锐笑了笑,解下褡裢,放在桌子上,打开。

    哗!

    许多五两的小锭银子,还有大片碎银,连成一片的璀璨光芒极为冲击人心,反射的淡淡光影在墙壁上起伏,如春日阳光下粼粼荡漾的湖水。

    二人都是呆住了。

    方薛氏捂着嘴,眼睛瞪大。

    话说,她这一辈子,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哩!

    三娘子同样惊讶,不过稍好一些——这些年,她为那些军头操持产业,经手的银钱也不在少数。

    她的失态,更多是因为:方锐没有避及她,为这份信任触动。

    ——正如昨日,方锐向她承诺的那般,‘对待你和囡囡,如对待娘亲、妹妹一样’。

    君若作磐石,妾当为蒲苇,磐石无转移,蒲苇韧如丝!

    三娘子仰慕、感动地看着方锐,一双如剪影秋水的眸子里,绵绵情意仿佛能将人化开了去。

    看着方薛氏、三娘子或震惊、或情意绵绵的眼神。

    方锐心中自有一股自豪,说不出的成就感。

    他为何会为这些银子欣喜?还不是想到:方薛氏、三娘子见到它们,可能会震惊、高兴?

    不然,百多两银子罢了,对前世见过大世面的方锐来说,也就那样。

    “锐哥儿,”

    方薛氏下意识看了眼关好的门窗,才松了口气,震惊过后,忐忑不安问道:“这么多银子,怎么来的?”

    三娘子亦是问询地看向方锐。

    方锐沉吟了一下,还是选择坦言相告:“之前,虎爷找来……”

    “……娘、三姐姐,你们也知道,那批药材,是我存着防备万一的,轻易不能舍弃……”

    “方才,我去虎爷家走了一遭……放心,娘、三姐姐,没人知道是我!”

    方锐说出原委。

    这也是三娘子一个定心丸,武道突破,连虎爷都能杀,这般实力,自然庇护得住她、囡囡。

    “锐哥儿,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不和我们商量一下?是,和我们妇道人家商量没用……可,至少也说一声……”

    “所幸,神仙保佑,你平安无事……”

    方薛氏埋怨着,絮絮叨叨。

    方锐含笑听着,并无半点不耐烦——如果说,这世上,有谁为他付出不图回报,甚至能为他去死,方薛氏绝对算一个。

    “辛苦你了!”

    三娘子胸中千言万语,只说出这一句话。

    她是有体会的,在外面操劳,是何等危险,要何等算计,勾心斗角……也明白的,正是因为有方锐在外面遮风挡雨,负重前行,才有她们的安稳。

    方锐做的,三娘子懂,正因为懂,才感动,才倾慕。

    ‘三姐姐好会啊!’

    被爱慕、喜欢、崇拜、依靠……‘自己是她的天’那种眼神看着,实在是……令人沉醉其中……如同猫爪挠似的,心中痒痒的……

    ‘怪不得,有句话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方锐暗道。

    ……

第41章,画卷

    方薛氏、三娘子做饭去了。

    方锐将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叫到堂屋玩,自己进了里屋。

    不多时后。

    咕噜噜!

    方锐摸着肚子,脸色微微发白。

    这倒不是先天体虚的缘故——那个不影响,他武道提升太快,压制住了,基本与常人无二。

    就如漏水的木桶,只要加水比漏水快,就完全没有影响。

    真正原因是……

    方锐提炼劲力,将之前与虎爷打斗消耗的劲力补充回来了,可劲力不是凭空生成的,要消耗能量,这就会大量撺取身体营养。

    “其他中品武者,顿顿食补,油水丰厚,还要佐以药膳……我却是没那个条件。”

    方锐是储存了一些紧俏物资,可不算太多,也容不得日日奢侈。

    随着林、夏两家储备物资,城中其他大户跟随,黑市中的物资已经收紧,再买的话,价格奇高不说,也未必能买到多少。

    药膳么?

    他手上是有一批药材,可那些药材中,上了年份的老药都少见,百年以上的大药,更是不用说。

    ——中品武者药膳的药材,至少也要是上年份的老药。

    而大药……

    即使方锐买得起,都未必买得到。这是大家族的垄断资源,也是如袁达那般武者不得不投靠当狗的原因。

    “无论哪个世道,要想向上,都必然有着巨大的限制、壁垒啊!”

    方锐感叹道。

    “我的营养供应问题……只能多吃些,以量补质,另外,用普通药材调配一些简陋版药膳,总归聊胜于无。”

    这个条件,其实也就能让方锐勉强维持境界,搁在其他武者身上,这个情况下,要想突破根本不可能。

    也就是他特殊,有劫运点。

    “话说回来,杀了虎爷,收获还是不错的,除了那些银子外,最大的收获,还是……”

    方锐看向面板技能一栏,从虎爷那里得来的一门武技:“《夺命刀法》!这名字,可真是朴实无华!”

    《夺命刀法》的具体内容,也就是:如何出刀,做到最快杀人夺命……练习武技的过程,由浅入深,其实就是将各种应对练成本能,最终达到庖丁解牛、技近乎道的地步。

    “在家练习也不好,娘、三姐姐还好说,容易吓着灵儿、囡囡,还是劫运点加点吧!”

    “当然,首重境界。若是我到了五品,对付六品,还要什么武技?凭借自身属性,力大飞砖就可以!”

    “即使劫运点够提升《夺命刀法》,也可先存着……在攒够突破五品的劫运点之前,如有紧急情况,需要提升武技,那另当别论。”

    ……

    午时,就在方家开始传出香味的时候,窗外突然响起一片欢呼。

    方锐来到窗前,听了听,能听到外面隐约的声音。

    “长林叔,听说了么?虎爷……呸,张黑虎死了!那只死老虎,今天上午,在家里被人闯入杀了……”一人高声道。

    “我也听说了,不但是张黑虎,还有他老爹都被人砍死了,就剩下孤儿寡母……”饶是一贯稳重的长林叔,语气中都带着欢欣。

    “天杀的,老天有眼啊!老楚家、桂花家、三苗家……一笔笔血债,死得好、死得妙啊!我若是知道谁杀的,家中肯定给那人供上牌位……”

    “可不是?虎爷妻儿还在,谁跟我一起去看看?”这是菜根嫂的声音。

    “我去!”

    “我也去!”

    ……

    “嗨,你们想干什么?去张黑虎家,吐唾沫?戳脊梁骨?用不着咱们喽!官府衙役早就过去了,不过,可不是帮张黑虎家做主的,而是……嘿嘿……”

    “是啊,张黑虎妻儿都被衙役带走了,说是保护,可……这话谁信谁傻!灭门的衙役,可不是说笑的!我看张家,这次不脱层皮,别想过去……”

    “脱层皮都是好的,我听说,张黑虎媳妇很有些姿色,被衙役带走……嘿嘿!嘿嘿嘿!”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那确实是惨了,不过……活该!”

    ……

    “这就是人心向背啊!”

    方锐听着窗外的兴奋议论,悠悠一叹:“自作孽,不可活,张黑虎一死,他家的报应,也就来了!”

    “不过……张黑虎是死了,可这群邻居高兴得太早了,老虎帮可还没亡哪!”

    而且……等县中后备军大败、太平贼即将到来,这两个消息相继传开,这些邻居们恐怕就更笑不出了。

    连带着张黑虎身死的消息,可谓是:一日三惊。

    “到时,还指不定怎么乱哪!”

    “所以,趁现在,高兴吧!兴奋吧!再晚一些,恐怕就笑不出来了……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未尝是一件好事……”

    吱呀!

    方锐关上窗,对别人家的事情,他……管不着,管不了,也懒得去管。

    收回视线,注意力放回屋内。

    厨房。

    锅碗瓢盆的叮当声,混杂着方薛氏、三娘子说笑的声音,食物诱人的香气,就在这般氛围中,与正午的阳光一同流溢进来。

    方灵、囡囡在堂屋玩耍,翻着花绳。

    不远处的窗前,有一串串光影投落,在暖风中荡漾,如一片树叶落入镜子般的湖面,晕开波澜。

    风儿喧嚣,暑气蒸腾,时光仿佛在这年岁中化开,如滴墨落入清水,逝若流星,却留下一抹浓墨重彩。

    ‘这正是我想要守候的啊!’方锐目光柔和地望着这一切。

    “锐哥儿,吃饭了!”

    “哎,来了。”

    方锐答应一声,笑着出去了。

    ……

    方锐帮着方薛氏、三娘子,在端饭菜;方灵拿筷子;囡囡去搬凳子。

    一碗碗饭菜被端上来了。

    蘑菇炒腊肉、炒豆芽、一大碗炖鸡蛋糕、一大盆棒子面馍、一碗碗棒子面糊糊……

    暗色的老旧桌子上,这盆盆碗碗,或刚出锅、或炒好盖起来的饭菜,滚烫的白烟从中升腾、交融,勾人垂涎的浓香晕染开来,弥漫了整个小小的屋子。

    “哇,又是好饭哩!娘亲,囡囡、三姐姐和咱们一起吃吗?”方灵问方薛氏。

    “以后都一起吃。今后,咱们是一家人了,囡囡就是你妹妹,你要照顾她,好不好?”方薛氏问道。

    “好耶!”

    方灵拍着手,很高兴囡囡这个玩伴成了自家妹妹,拉着囡囡的手,欢快地并排坐下。

    “现在玩得好,你自然高兴,可日后如果闹了矛盾,不许说出‘让囡囡回自己家’的话,记住了吗?”

    方锐点了下小丫头额头,在一旁教育道:“咱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三娘子不要名分,他也给不了,其它方面,却不会亏待了,承诺的事情,也会做到。

    ——两世为人的方锐,不是毛头小子,只图一时痛快,穿上裤子,说过的话就丢在脑后,会在生活点滴中践行自己的诺言。

    对方锐来说,不做则已,既然做了,就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这是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的自我修养。

    “记住了。”方灵认真点头。

    三娘子看到这一幕,不由为方锐的细心动容,连小孩子的心理都能考虑到,可见对自己说的话,是真正放在心上的。

    ‘锐哥儿这般,反倒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她心中暗道。

    三娘子猜对了!

    方锐看似十六七岁,可算上前世,心理年龄反倒比她还要稍大一些,拥有完整的世界观、人生观,这也是两人相处如此舒服的原因。

    当然,若非如此,也不可能打动三娘子,让她润物无声地喜欢上,托付一切豪赌。

    “三姐姐,我应该做的。”

    方锐面对三娘子情意绵绵的眼神,笑了笑,在桌下轻拍了下她的手。

    三娘子身子一颤,白皙的脸上浮现出轻云出岫般的红晕,忙教育囡囡掩饰过去:“囡囡,以后,阿锐哥、灵儿就是你兄长、姊姊,你要听他们话,如听娘亲的话一般,明白了么?”

    “嗯嗯,囡囡很乖的。”

    囡囡虽然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成了一家人,但对突然多出来的兄长、姊姊,并不排斥,相反很有好感。

    而且……

    她知道:娘亲昨晚、今天很开心,比以前笑得多多了,也知道,娘亲希望她和方灵好好相处。

    娘亲希望的事,囡囡自然会做;娘亲高兴,她也会开心。

    这些东西,昨晚方锐、方灵、囡囡三人一起睡,在一些细节中,方锐敏锐察觉到了。

    ‘囡囡,也不能说刻意讨好灵儿……只是,三姐姐的希望,以及来到这边三分寄人篱下的意味,确实让着了灵儿一些……’

    ‘这丫头继承了三姐姐的聪慧,在那般家庭环境,又相对早熟……相比灵儿,心思的确更多一些……’

    方锐可没忘记,当初这个小小只萝莉,就想用一顿饭诱拐他给三娘子看病。

    ‘不过,小丫头心地是好的……而且,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和灵儿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啊!’

    他目光温和,怜惜地摸了摸囡囡脑袋:“囡囡真乖!”

    “好了,都吃饭吧!”

    方锐给各人夹菜,先是囡囡、方灵,再是三娘子、方薛氏,从小到大,先客后主。

    ——说是一家人,三娘子、囡囡的心态,恐怕一时间还转变不过来,算是半个客人,自然要刻意照顾一些。

    正如他承诺的那般,除非遇到不可抗拒情况,对待三娘子、囡囡,会如对待方薛氏、方灵一样。

    “哇!好吃!这个也好吃!”方灵小脸上满是满足。

    囡囡安静一些,一双大眼睛也弯弯成了月牙——这些饭菜,自是极好、极香的,比她家以往的吃食还好些哩!

    方薛氏、三娘子没说话,方锐却也能感觉到她们内心的欣然、喜欢。

    毕竟,对美味的向往,是人之天性。

    一顿午饭,就在这般欢声笑语中,轻快的过去。

    ……

    午后。

    方薛氏在廊檐下,缝制着衣服。

    方锐奇怪问道:“娘,我和灵儿,衣服不是缝制好了吗?这是……哦!”

    话没说完,他自己就反应过来:“是三姐姐、囡囡的?!”

    “嗯。”

    方薛氏用牙齿咬断线头,答应了声,白了方锐一眼:“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三丫头没名分地跟着你,我能厚此薄彼,不给她和囡囡一份?”

    “咳咳!”

    方锐尴尬地咳嗽了声:“谢谢娘了。”

    “阿婶,我也来帮忙!”

    三娘子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

    ——本来是方薛氏想洗碗的,是她抢先一步,先去了。

    三娘子是极聪慧的,知人心世故,又勤快、心灵手巧,半天相处下来,和方薛氏没有半点隔阂。

    让方薛氏都有一种,提前和儿媳妇相处的感觉,也让她内心不只一次遗憾:若是三娘子再小些,是个黄花闺女,没有孩子,许给方锐,那是极好的……

    “娘,你坐着,我领三姐姐去找针线!”

    进屋,方锐从背后帮三娘子解下围裙,拥住她,环住纤细的腰身,轻嗅如兰花般的香气。

    “锐哥儿,不是地方,阿婶在等着哩!”三娘子感受着什么,白嫩的耳垂鲜红欲滴。

    “三姐姐,我哪能那么荒唐?”

    这份克制,方锐还是有的。

    “只是……三姐姐,说真话,你想不想……”他向前顶了下。

    “我……我……”

    三娘子不好意思开口,可想到方锐的细心、爱怜,不由为之感动,满心爱慕,鼓起勇气,细弱蚊蝇地应了声:“想的……”

    简短两字,却比最动人的情话还要撩人心弦,让方锐火气直冒。

    若非这里不是地方,他恐怕都……

    呼!

    方锐贴近三娘子,将脑袋埋入如瀑一般的青丝,狠狠深吸了口,又在她脸颊上啄了下,这才帮着找出针线。

    两人出去。

    三娘子脸上,还残留着如晚霞一般的淡淡红晕。

    方薛氏表面不动声色,转头的刹那,却是狠狠地白了方锐一眼。

    “咳咳……灵儿,囡囡,来,我给你们讲故事。”

    “兄长,你真好!”

    “来啦!”

    ……

    方薛氏、三娘子做着针线活,闲话家长里短。

    方锐给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讲着故事。

    不知何时,方薛氏、三娘子也不闲话了,都在入神听着。

    午后的时光啊,如老树的年轮,在岁月中一圈圈晕染开来,窗前点点斑驳浮动的光影,似一幅徐徐展开老旧画卷的泛黄底色。

    逝者如斯夫,缓缓流淌。

    ……

第42章,渐乱

    大大的太阳下,暑气在一圈圈刺目的光影中蒸腾,蝉与不知名的虫儿时而有气无力地叫上一声。

    就在这般的下午时分,城中仿佛突然就乱起来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恶人四处生事,地痞流氓也跟着抖了起来,官府捕头衙役捉襟见肘,根本弹压不过来,本就摇摇欲坠的城中治安再次急剧恶化。

    就在这般动荡之中——

    ‘县中后备军败亡,太平贼即将围城’,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如飓风一般席卷开来,很快传遍了整个常山县城,给这四处起火的城中再次泼了一桶油。

    城中各处一片哗然,沸反盈天,柳树胡同也不例外。

    大柳树下,汇集了一大群人,乱哄哄如同菜市场,好似恢复了往日太平时节的热闹,却也只是‘好似’——因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无一例外地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

    “祸事了!祸事了!听说了吗?县中后备军全军覆没,太平贼就要来了!”一人高声道。

    “怎么没有?这消息,仿佛突然就传开了……如今,城中各处都乱起来了,到处是生事的……”

    “若是真的,这可怎么办?!”

    “嗨,我看:要担心的是那群大人物才对哩!”

    这人幸灾乐祸道:“咱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可抢的?只要躲过最乱的时候,不管谁来了,是官是贼,都乖乖交税交例钱,谁会和咱们这种小人物过不去?”

    “话是没错,可就是……最乱的那段时候难过啊!兵过如梳,匪过如篦,是说笑的么?”

    “是啊!而且,真到了城破人亡的危急关头,难保那些差爷们不会拿咱们拉壮丁……”语气中满是忧虑。

    “小乱避城,大乱避乡。我看这次是大乱哩!最好是出城去乡下,到外面躲一躲……”

    “有些道理。可咱们现在就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如今问题是:这些消息的真假都不确定……可别闹了什么乌龙!”还是有看得明白的人。

    “要是能找个消息灵通的人物,打听一下就好了。”

    “是啊,问一下,得个准信儿,心里也有个谱儿……可那般人物,咱们谁认识哪?”这是菜根嫂的声音。

    “谁说没有?方家锐哥儿不就是入品武者?还和官府衙役交好哩!多半就知道……”

    “对啊,方家锐哥儿应该知道!”

    “菜根嫂,要不你去方家问一问?”有人起哄道。

    谁不知道,前些日子宋大山的事情,菜根嫂等三家和方家的恩怨。

    “嘿,就捉弄人,你咋不去?”菜根嫂满面尴尬,没好气啐道。

    “我和方家,不是不太熟么?”

    “我家也是哩!”

    “我家倒是还好,可这般重大的事情,人家也未必肯说……要欠人情哩……”最后的小半句话,声音压得极低。

    ……

    最终,大家或明显、或隐晦地望向了枣槐叔一家。

    ‘合着你们不想欠人情,就让我家去,是吧?’祥林嫂冷哼一声,就想反怼回去。

    “行了!”

    这时,枣槐叔拉了祥林嫂一下,站起身:“我去吧!”

    ……

    方锐站在窗口,听着外面的声音,心中猜测道:‘城中那些四处生事的人,多半就是潜入进城的太平贼细作……包括散播消息,恐怕都是为了引发混乱,为破城做准备……’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他负身而立,喃喃道:“所幸,在这颗时代大潮来临之前,我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守护自身,以及我所珍视的人!”

    “锐哥儿!”

    方薛氏、三娘子,一人拉着一个小丫头过来。

    “越来越乱了。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方薛氏叹息。

    昨夜,三娘子提前和她说过‘县中后备军兵败’的事情;今天上午时,方锐也抽空和方薛氏、三娘子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并无什么大问题。

    故以,方薛氏倒没有如外面那群邻居般慌乱,可也没有那份静气做针线活了。

    这时,她们找来,倒也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只是下意识想过来而已——哪怕不说什么,只看到方锐,就有了主心骨,心神也随之安定下来。

    “阿婶,会好起来的。”三娘子宽慰道。

    “是啊,娘,大乱之后必有大治……”方锐亦是道。

    当然,他没说的是:从大乱到大治,这期间会死多少人,有多少难。

    “希望吧!”

    方薛氏应和着,除了眉宇间的忧愁,心中还有一分隐隐的希冀:或许,能再见方百草。

    ——当初,第一波剿贼兵败,方百草可能被俘,如今太平贼到来……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方锐自然也想到过这种可能,但,没说,毕竟只是可能。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相反,不付希望,不期而至,那才叫惊喜。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枣槐叔的声音:“锐哥儿?!”

    “枣槐叔来了,应该是打听消息的,娘,你们在里屋待着,我去看看。”

    方锐交代一声,去了堂屋。

    ……

    “枣槐叔,快来坐,喝水!”方锐倒了碗水。

    “那啥,锐哥儿,不用客气……”

    寒暄两句后,枣槐叔终究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憋不住问道:“锐哥儿,我想问下,外面传的的消息,是真的不?”

    方锐沉默了下,颔首:“是真的。”

    “这可真是……”

    枣槐叔端着碗的手颤了下,脸上的表情一时复杂无比,既有面对这般灾难消息的忧愁,也有消息得到确认,心中大石头落地的轻松。

    方锐也没说话,给对方消化的时间。

    他知道:枣槐叔半句没说完的话,并不是想感叹、询问什么,只是对内心情绪的抒发。

    屋内,寂静无声。

    好一会儿。

    枣槐叔才开口:“锐哥儿,你家准备怎么办?”

    “留守城中吧!”

    “是啊,锐哥儿你有关系,不怕拉壮丁;也有武力,最乱的时候,也不惧……”

    一向沉默寡言的枣槐叔,罕见地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这更多的,亦是一种宣泄,宣泄他内心的慌乱、忐忑,对未知的恐惧。

    “枣槐叔哪?”方锐问道。

    “可能……出城吧!”枣槐叔想了下,道。

    “小乱避城,大乱避乡。这次依我看,恐怕是大乱……按说,是该出城……不过,”

    方锐皱眉:“这般年景,出城也未必好过。”

    “那也是一条路啊!”

    枣槐叔苦笑:“……形势紧急,万一拉壮丁,我倒是不怕,可还有阿槐……我家大娃生死未卜,总不能连阿槐也……”

    “我总要给老孙家留下个香火……”

    “再说,县城一旦被攻破,最乱的时候……”

    枣槐叔喃喃说着,既是在理清思绪,也是在询问方锐意见——他来确认消息,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此了。

    “也是。”

    方锐思索了一下,颔首道:“这也算是一条死中求活的出路了。出城躲三五天,十天半月……运气好,等城中安定了,再回来,也就没事了。”

    他没说,‘让枣槐叔一家留下,给予庇护’的话。

    倒不是看护不住,而是:其他问题太多了。

    比如:

    想要照看,必须离得近一些,可枣槐叔家离得不算太近……难道,让他们一家住过来?

    就算勉强挤在一起,吃饭怎么办?枣槐叔家连麦糠没有少有,方家的主食,却是吃棒子面……

    这怎么处理?就算接济枣槐叔家麦糠,面子上都不好看……那么,要不要一起吃?

    还有,可能暴露的秘密,比如真正实力……

    ……

    总之,庇护二字,说着容易,可其中牵扯,实在太多了。

    方锐有仇必报,有恩必还,这不假。可恩情,也分大恩、小恩……

    说到底,枣槐叔一家,也不过在宋大山一事上说了句话的情分……为此,他接济些粮食,就是极限。

    再多,就过度了。

    方锐不是圣母,不可能普度众生……有些事情,强行去做,是给自己添麻烦,对枣槐叔家也不好。

    虽然枣槐叔家不太可能是忘恩负义的人,可真要大包大揽,一切安排好,再养出惯性……

    人心易变,恩大成仇、升米恩,斗米仇,谁又说得准呢?

    ‘人啊,除了夫妻至亲,还是保持一定距离的好,给自己退路,也是给别人余地……’方锐暗道。

    “希望如此,能如锐哥儿你说的那般,躲过去吧!”

    枣槐叔苦笑着起身:“那行,谢过锐哥儿了,我这就走了……”

    “还有……锐哥儿,你家对我家的恩情,我记着……谢过了!”

    他不是个习惯将恩情‘诉诸于口’这次,可这次,可能一去无回,再无相见,这句道谢已经是仅能做的了。

    “枣槐叔,等下!”

    方锐突然叫住枣槐叔,去了里屋,很快手中拿着个麻布袋返回:“这是二十斤麦糠……还是那句话:就当借的,等年景好了,再还就是!”

    不是他不舍得更多,而是:二十斤麦糠,就是极限,再多,就不是帮人,而是害人了。

    “锐哥儿,我……”枣槐叔还想说什么。

    “收下吧!”

    方锐将麻布袋交到枣槐叔的手中,按住,恳切道:“枣槐叔,别的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一路平安……”

    “只有一点:如果要出城,就尽快!否则,迟则生变……拖延久了,出城恐怕都不容易了。”

    枣槐叔最终还是收下了,走之前,硬是磕了个头,方锐拦都拦不住,说是替阿槐磕的。

    ……

    枣槐叔将方锐的话听进去了,出去后,对众人稍作转述,就带着祥林嫂回屋去收拾东西,行动果断。

    不多时后,外面就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

    方锐来到窗前,看到:柳树胡同的不少人家,已经行动起来了,带着被褥、锅碗瓢盆……拖家带口离开,有条件的推着个独轮小木车,没条件的就肩抗手提。

    其中有很多熟悉的人家,如枣槐叔家、福泉叔家、白石叔家……

    方锐想了下,出门,去送了送。

    “锐哥儿,多谢你的消息了!”

    “一路平安!”

    “白石家也出城啊?结个伴不?”

    ……

    此时,不管是谁,只要路过的,基本都会相互打个招呼,一团和气。

    ‘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用在这里或许不太恰当,但也有那么两三分意思——这一去,对许多人来说就是永别,在这般背景下,往日邻里间的磕磕绊绊,一些矛盾,都不算什么了,也都不在乎了。

    当然,也有人家没走,如长林叔家,这时,就在方锐不远处看着,对来往路过的人打招呼、告别,说句吉利话。

    “长林叔,你家不出城么?”方锐问道。

    “嗨,我家不比枣槐家他们,只有那一个儿子,还在第一波剿贼官军中……锐哥儿,你知道的……”

    “说不准,太平贼打进来,还能看到我家大娃一眼……只要看到一眼,就是死了合眼,我都满足哩!哈哈!哈哈!”

    长林叔明明在笑,听着却更像是在哭:“所以,出城是赌命,留在城中也是赌命,我还想着能看到一眼我家大娃,就没心思来回折腾啦!”

    “不只是我家,你满堂叔家也一样……”

    “这样啊!”

    方锐想起了自家老爹,心有戚戚,宽慰道:“是这个理儿,说不定,你家大娃、还有我爹他们,就跟着太平贼回来了……”

    “再者,长林叔,你家不还有两个女儿吗?将来招个倒插门的,也能承继香火……”

    “我家那个家底,哪能招得到倒插门的哟?不过锐哥儿,你说的也算是一条路子……谢你吉言啦!”

    闲聊了两句,长林叔告辞,转身向家中走去,头发斑白,身形佝偻……许是被这世道压垮了脊梁。

    在方锐眼中,有一种难言的落寞。

    他摇摇头,又看向那些拖家带口离开的人家,依稀还能看到枣槐叔一家的身影。

    “希望……还能再见吧!”

    话虽如此,方锐却知道:这些离开的人家中,今日一别,日后,有相当大一部分,都再不会见了。

    红日西斜,如血一般的霞光弥补苍穹,层层叠叠的火烧云好如燎原四起的火焰。

    就在这般的天幕下,那些人家渐渐远去了。

    回家。

    廊檐下,方薛氏、三娘子相互梳着头发。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被交代了不许出去,就在院子里玩耍,玩着类似方锐前世‘跳房子’一类的游戏,蹦蹦跳跳,活泼灵动。

    ‘真好!’方锐心道。

    他同情如枣槐叔、长林叔那些人,却不希望成为那些人,他孜孜不倦追求力量,所为的,不正是能有更多的选择吗?

    就如今时今日。

    更久远的将来……方锐不知道,至少,在此刻,他追求力量,不只是单纯为了力量本身,也是在守护着什么。

    他看向廊檐下的方薛氏、三娘子,院子中的方灵、囡囡,目光柔和。

    彼时。

    日头偏转,黄昏余晖的光线明暗交替,橘黄色的暖色调光芒洒遍了院子,暮光中有风徐徐,拂动草木飒飒。

    ……

第43章,护佑

    夕阳的余晖中,炊烟袅袅升起,比起往日,今日的柳树胡同,烟火气淡薄了许多。

    就在方家饭菜的香气开始传出的时候——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不是我家,是……隔壁三姐姐家?!”

    方锐来到窗前望去。

    只见:三娘子家关着的门外,一个身穿灰黑短打、看上去三四十岁、五大三粗的大汉,正在敲门。

    “三姐姐!”

    方锐想了一下,将三娘子从厨房喊出来:“这位,三姐姐……可认识?”

    “是他?!”

    三娘子皱了皱眉,道:“这军头姓何,八品易筋武者,是我之前建立的以产业为纽带的关系网中,最强的几人之一……”

    “不过,以往我打交道的多是女眷,和那些军头也少有往来,此人的性子,倒是不大清楚……”

    “也不知,此人今日所来为何,看上了我可能截留的银钱?又或者,想让我为他操持产业?”她猜测道。

    “难道就不能是三姐姐这个人?在我看来,三姐姐才是最大的宝贝……”方锐笑道。

    “锐哥儿,也就是你拿我当宝哩!”

    三娘子有自知之明,自身姿色也就那般,大概是不足以让此人专门跑一趟的。

    “不过,无论怎样,都给锐哥儿添麻烦了。”她脸上满是歉意。

    “三姐姐说什么傻话?我是你男人,这自然是我应该做的……放心,交给我就是!”

    “等等,锐哥儿,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毕竟,是由我引起的事情,我不去也不太好……”

    除此之外,三娘子也有一份小心思,出去当面也可证明自己:光明磊落,和此人并无关系。

    方锐自是体味到了三娘子的心细,心中爱怜更甚:“我自是信任三姐姐的……不过,三姐姐说的也有道理,也罢,那就一起去吧!”

    ……

    “三娘子,你……”

    何军头看到三娘子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艳。

    如果说:往昔,三娘子如盛夏成熟的果实,在枝头静静绽放着馨香,怡然自得,孤芳自赏;

    那么此时,就是:细雨过后,成熟的果实被滋润荡涤,展露出明丽的颜色,清丽无端,鲜艳欲滴。

    是的,‘清丽圣洁的姣好面容’与‘妖冶妩媚的成熟风韵’,两者共存于三娘子一人身上,同时流溢出‘缥缈如仙’、‘妖娆似魔’两种矛盾而又和谐的风韵,在这种极致的反差中绽放出难言的诱惑。

    尤其是:三娘子脸上多出了一股自信,秋水明眸中多出了一股千帆阅尽、褪去铅华的纯真,顾盼之间自有神采,如点睛之龙,鲜活明丽,如从画卷中走出。

    何军头脸色复杂,看向方锐:“这位是?!”

    “我姓方!”方锐抱了抱拳,看着对方脸上的羡慕、嫉妒,他心中如炎炎盛夏中喝了一杯冰水……一个字:爽。

    女人是男人最好的点缀,还有什么,比自己女人被人眼馋、惊艳,更能证明一个男人的能力?

    当然,看看就好,其他……免谈!方锐可没有变态嗜好。

    ‘幸好,三姐姐这般女子,倾心于我,被我提前收下……’他心中暗道。

    仿佛是察觉到了方锐心思,为了给他长脸,原本落后一个身位的三娘子上前半步,轻挽着方锐的胳膊:“何家兄弟,这是我男人,也是位武者,若有事,他一切皆可做主……”

    这个举动,在这个时代已经颇为大胆,也就是她这般二十六七岁的轻熟女才可大大方方做出。

    看到这一幕,何军头心中更酸了:“那啥,我就是来看看,看需不需要帮忙……不想……”

    他是真想来帮忙的。

    毕竟,在何军头看来,三娘子操持的那些产业变卖,关系网支离破碎,又逢太平贼将至,城内乱糟糟一片,应该是极不好过的……

    至于,帮忙之外的目的?

    三娘子也猜中了。

    对三娘子截留的银钱,何军头也有猜测,不过倒并不算太看重,真正的更看重的,是三娘子本身的商业天赋!

    相比之下,反倒是她的姿色,排在最后——能收下更好,可以更加信任,不能也无妨。

    当然,这是何军头之前的想法,若是从前三娘子也有今日这般令他惊艳,那么,或许,姿色这一条,就可以与商业天赋齐平了。

    ‘也不知道:三娘子还是从前的容貌,并无多大变化,可为何,看起来就如换了个人一般……’

    不!准确来说,何军头是知道的!

    以他的阅历,自然能看出,三娘子这是被人滋润的,显然,是眼前这位老兄的功劳!

    “不知,这位何兄弟所来何事?”方锐问道。

    身怀实力,自然俯仰无惧,从容淡定,即使此人来者不善,也弹指可破。

    “这……”

    能称为武者,至少也是入品实力,三娘子又名花有主,一般来说,何军头应该径直离开,不会冒险了。

    可……他堂堂一个八品武者,就被一个武者的名头吓走,面子上,实在是不大过得去。

    何军头是在犹豫着,是径直离开,还是再试探一二,一时间,不由陷入踌躇。

    “可是不太好说,有什么为难的?无妨,那就进屋,喝碗水慢慢说罢!”方锐拉着何军头手腕,向屋里走去。

    “嗯?!”

    何军头被方锐握住手腕,本能挣扎,可一挣之下,竟然没挣脱,反被一股大力牵着向前。

    ‘八品!此人……至少也是八品!而且,如此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实力?!’他心下震撼难言。

    这一刻,何军头心中,那真是什么想法也没了,反而,惶恐难当。

    这个时代,又恰逢当今变局,自是拳头为大,弱者敢对强者龇牙,那是要被打死的!

    他赶忙回忆,自从见面开始,自己是否有无礼的行为,检索一遍,发现没有后,这才松了口气。

    ‘可,若是这位,以为我对三娘子有所觊觎,不怀好意,该如何是好?’何军头想到这点,又忧愁起来。

    进屋。

    “来,何兄弟,喝水!”方锐转身倒水。

    “不敢!不敢!”何军头连忙起身,抢着倒水,如同学徒对待师父。

    倒完水后,他双手捧着碗坐下,却好似坐在了钉子上,一阵坐立不安……更好笑的是:始终目不斜视,不敢再多看三娘子一眼,生怕引起方锐误会。

    随后,闲聊了两句,就匆匆提出告辞。

    “何军头,慢走!”

    方锐任由此人离开。

    或许此人是好心,也或许是觊觎三娘子美色、财富,谁知道呢?

    论迹不论心,至少,在他面前,这何军头没有什么不轨之处,也没无礼猖狂的地方。

    你看我女人一眼,我杀你全家?你动我一条狗,我灭你满门?

    不至于,远不至于。

    “锐哥儿!”

    看方锐如此轻描淡写就解决了麻烦,看到自己往日心目中的大人物,在方锐面前如此卑躬屈膝,恭敬讨好……

    三娘子一双秋水明眸中满是崇拜,其中的绵绵情意,如江南六月梅雨的连绵雨线,仿佛能让人化开了去。

    即使方锐没这般本事,她也会不离不弃,守心如一,可世间哪个女子,会拒绝心爱的人更有本事、更为自己长脸呢?

    就如:男人会为自己女人的漂亮美丽而自豪,女人又何尝不会为自己男人有本事、给自己长脸,而感到得意,欢喜?

    ‘这般眼神,三姐姐太会了……’

    方锐感觉心痒痒的,如猫爪挠一般,下意识揽住三娘子,下巴放在她肩膀上,细嗅着如兰的清雅素雅的香气,摩挲着如瀑一般青丝的细腻触感。

    “咳咳!”

    厨房中传来方薛氏的咳嗽声:“囡囡、灵儿,外面做饭,烟大,就在里屋玩,不要出来!”

    这是暗示俩人,方灵、囡囡在里屋玩呢,不要太过分。

    “三姐姐,别撩我,娘亲看到了。”方锐退开两步,一脸义正辞严。

    “咯咯!”

    三娘子看到方锐这般一本正经的可爱反差,掩口笑了笑,娇俏的神采流溢而出,灵动活泼,如二八少女。

    在这般的笑声中。

    滋啦啦!

    厨房,炒菜下锅,落入热油中,浓郁的香气如烟花般炸散,弥漫开来。

    ‘真好!’方锐心道。

    三娘子这时也不笑了,轻轻拉着方锐的手,低声道:“总之,今天的事,谢谢锐哥儿。”

    “三姐姐又说傻话了,咱们这般关系,道什么谢?”

    方锐倒不会说什么红颜祸水,享受什么,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接纳了一个人,就要承担对应的责任。

    不过,他也知道,三娘子带来的麻烦,最多也就是如此了。

    毕竟,在外人眼中,三娘子不过是一个八分姿色的成熟妇人而已……个中才华、内媚,不为外人所道也!

    如此,吸引来的敌人,何军头这般的八品,就是极限。

    其实,真要说来,即使是何军头,更多也是看中三娘子本身的商业天赋,对她本人,不过是搂草打兔子。

    总之,还是那句话:以方锐如今的实力,在这常山县城中,守住一个三娘子,完全绰绰有余。

    ……

    “真是吓死人了也!”

    何军头离开方家,拍着胸口,长吐出口气,好如逃过一劫,满脸心有余悸:“那人……是真的强!有如此实力,也难怪三娘子跟了那位!”

    “可惜……”

    他话没说完,就摇摇头,不敢再想。

    “奇怪,这边柳树胡同,怎么会有如此年轻的高手?以前,似乎没听说过啊?”

    何军头本想打听一下的,可转瞬,又打消了想法。

    一来,如今城中局势颇乱,即使费些心思,也未必能打听到,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去做些其他事情;

    二来,在他看来,以后也未必和方锐有什么交集了,没必要费心思。

    “罢了,说不准,那人就牵扯到什么大家族的阴私……人啊,还是知道的少些好,这般,才能活得长久啊!”

    何军头叹息一声,径直离开了。

    ……

    火苗跳跃,昏黄的暖色调光芒,如同霞光一般晕染开来。

    方家今日晚饭:炒豆芽、炒干木耳、棒子面馍、棒子面粥,还有一盆煮鸡蛋。

    饭菜的香气与那腾腾直冒的白烟,一起扩散,弥布整个小小的屋子。

    “来,吃鸡蛋,一人……”

    方锐拿起装煮鸡蛋的盆子。

    “锐哥儿,我们一人一个,剩下的都是你的……你练武,需要营养……”方薛氏打断道。

    “对,锐哥儿,不必管我们,我们一人一个,就足够了,哪能吃那么多?”三娘子也是劝道。

    “好吧!”方锐这才无奈应下。

    方薛氏一边剥着蛋壳,一边问道:“我做饭那会儿,听着外面像是有人来了,没事吧?”

    “没事,已经解决了。”方锐随口道。

    的确,何军头的事情,对三娘子来说可能是一个大麻烦,但对他来说,真就一个小插曲而已。

    “那就好。”

    方薛氏点点头,也不再问,转头看向方灵、囡囡,突然一筷子敲在方灵头上:“你这丫头,拿囡囡的蛋黄干什么?不要欺负妹妹!”

    “我没!”

    方灵委屈巴巴:“囡囡更喜欢吃蛋清,我拿蛋清和她换……”

    “对的,阿婆!”囡囡小心地看了方薛氏一眼。

    毕竟,她才来一天,还是有些怕生,对方锐还好,对方薛氏就稍微怕一些。

    “是,灵儿在照顾妹妹呢,小孩子的事儿么?阿婶,您莫生气。”三娘子也是劝道。

    “好吧,你们喜欢就好。”方薛氏也不说什么了。

    “吃菜!吃菜!”

    方锐笑了笑,给每人夹了一筷子豆芽,又给将剥好的一个鸡蛋分了蛋黄、蛋清,各自给方灵、囡囡。

    “你就宠着她们吧!”方薛氏摇头。

    三娘子不说话,就在一边笑,眉眼温柔。

    “这哪叫宠了?!”

    方锐摇摇头,又拿过一个鸡蛋剥着,看着两个小丫头如小仓鼠一般小口小口满足地吃着,目光柔和。

    相对来说,方灵这只‘小仓鼠’,胃口更好,更可爱;囡囡稍文静一些,看着更乖。

    他还发现:囡囡过来后,方灵这丫头有了玩伴,更开心,更活泼了些。

    一顿晚饭就在这般轻快的气氛中结束。

    ……

    饭后。

    方薛氏去洗碗。

    三娘子在打扫卫生。

    方灵、囡囡两个小丫头擦着桌子。

    这时。

    咚咚咚!

    门外,又有敲门声响起。

    ……

第44章,地痞

    “谁?”方锐正想查探一下。

    砰!

    门已是被踹开。

    ——之前,方薛氏出去倒刷锅水,房门虚掩,并没有反叉上。

    “自是你差爷!”

    一个身穿葛布衣服、二十来岁、癞痢头的男子进门,看着吊儿郎当,身上有一股混不吝的痞气:“太平贼将至,尔等守土有责,县尊有令,增兵役……当然,也可拿出五十个大钱免役……”

    话里话外,赤裸裸的俩字:要钱!

    ‘这可不像官府衙役,更像是……地痞流氓!’

    方锐皱眉:“阁下可有身份证明?我记得,柳树胡同这边,是吴衙役在负责吧?”

    他说的吴衙役,是负责柳树胡同这一片的官差,有老爹方百草的交情,早就被打点好了,即使征兵、拉壮丁,也不会找上方家。

    ——县军一败再败,威信大减,同时,人手损失,组织力度大降,才有这般空子可钻。

    当初,方百草替方锐从军那时,可没有如此条件。

    “我管他什么吴衙役?!差爷我只知道,如今,这一片胡同的兵役,都是我癞痢刘承包的!”

    癞痢刘从怀中掏出张官府批文,在方锐面前晃了下。

    “癞痢刘?!”

    方锐想起来了,心中一动:‘我怎么说,听着有些熟悉,原来是这人啊!’

    若是在城南,癞痢刘这个名字,一说保管就有人知道,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地痞流氓,哪怕是在这城东的柳树胡同,方锐都听说过一嘴。

    他看了下批文,是真的。

    只是……

    ‘这个年头真疯狂,老鼠都能给猫当伴娘……不是,流氓都能给官府当差爷了?!’

    方锐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无非是官府组织力度下降,那群官老爷搞出来的幺蛾子,弄出什么临时工,雇佣执法……

    ‘不,不是雇佣执法,更准确的说,是收钱卖官府批文,将执法权承包出去……这可真是和我大天朝一脉相传啊!’

    方锐心中暗叹了声,清楚了这人底细,想了下,却也不准备和这人对着干。

    毕竟,一点小钱而已,打发走眼前这个恶客,还是值得的。

    武力么?从来都是最后一步,非是必要,他也不想在家中动手。

    还是那句话:这般地痞流氓人贱血臭,就是杀了,方锐还嫌脏了手,弄污了地方哪!

    “行,这位差爷,我交!”

    方锐从怀中摸了摸,摸出一块碎银,足抵得过五十个大钱。

    “算你小子识相!”

    癞痢刘眼睛一亮,拿过收下,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冷不防,看到了一边背对着这边,正在打扫的三娘子。

    ——方才,他是踹门闯进来的,三娘子当时正在打扫,没来得及进里屋。

    之后,三娘子若是刻意进去,反得显得惹眼,故以,她只是聪明地背对这边,刻意降低存在感。

    可还是被注意到了!

    “嘿,这边的小娘子,说得就是你,转过身来,让差爷我看看……”癞痢刘搓着手,嘿嘿笑着就要走过去。

    “差爷,这不好吧?”方锐伸手拦住他,脸上的笑容渐冷。

    ‘又给锐哥儿添麻烦了!’

    三娘子暗叹一声,见躲不过去,便也不躲了,上前两步,站在方锐身后。

    这时,方薛氏听到外边动静,嘱咐两个小丫头一句,满面忧色地出来,可旋即就被三娘子拦住,拉到一边,耳语一番,冷静下来。

    咕咚!

    癞痢刘看了一眼‘丑陋’的方薛氏,就撇过头去,盯着三娘子,看到她如此花容月貌,皮肤更是白皙细腻,下意识吞咽了口唾沫,脸上痴相更甚。

    “呸,小瘪三,识相的,就乖乖给我让开,不然……”

    他下意识去推方锐,可一推之下,竟然没推开,尤其是这般当着佳人的面,臊得脸一下子红了。

    “不然怎样?”方锐还在笑着。

    “不然,差爷我就将你拉去充军,自有你的苦头吃!”癞痢刘威胁道。

    “可我不是交过了免役钱了吗?”

    “哈哈!笑话!”

    癞痢刘看着方锐,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你说你交过了,就是交过了?差爷我还说你没交哪!你说了不算,差爷我说了才算!”

    出乎意料,眼前这人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害怕,反而颇为平静,甚至,还在笑。

    “哦,原来是这样!”

    方锐脸上的笑容,已经渐渐变得有些玩味:“癞痢刘,你来这儿之前,就没打听过我是谁吗?”

    来到这个世界,他所见皆是聪明人,至少也是明白人,可没想到……还真让他碰到了这般找死的蠢货。

    “你是谁?!”

    癞痢刘心头泛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可很快就被压下,大骂道:“我TM管你是谁?给差爷我装什么装?!”

    在他心中,住在柳树胡同这般普通胡同的人家,能是什么大人物?顶天了不过一个入品武者!

    可根据癞痢刘以往的经验,哪怕是入品武者,见了官府衙役,也要忌惮那身官皮,得敬着、奉承着,顶多就是比常人多了三分面子。

    也正是因此,癞痢刘拿着官府批文,才会如此嚣张,三句口中不离‘差爷’……

    这就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可癞痢刘忘了,这是什么时候——若是太平时节,的确如此,可现在么,官军一败再败,太平贼都快来了,城中乱象丛生……

    纵使方锐只是一个入品武者,也敢教他做人!

    “哈哈!”

    癞痢刘见方锐和煦地笑着,放下了拦着他的手,更是猖狂得意:“我就说吧?你不敢动手!”

    “否则,就是对抗官差,对抗朝廷,全家……”

    他,癞痢刘,如今出息了,是差爷!在这般的普通胡同,根本不带怕的!

    可癞痢刘话还没说完。

    咔!

    方锐一把掐住了癞痢刘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你、你竟敢对我动手?!刁民……”癞痢刘满面涨红,呜咽道。

    “刁民?这话从一个地痞流氓嘴中说出,可真是……讽刺!”

    方锐如看小丑一般,掐着癞痢刘脖子的手一转,一掌按在对方胸口。

    砰!

    癞痢刘胸膛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整个人向后倒飞,穿过大门,余势不减,扑通一声跌落在院子中。

    “娘、三姐姐,我去去就回,并不走远……放心,没事的。”

    方锐交代一声,大步追了出去。

    “咳咳!咳咳咳!”

    癞痢刘挣扎坐起,剧烈咳嗽着,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碎了,口中吐着淤血,满面惊恐地看向方锐:“你、你……不要过来……饶命……”

    他终于冷静下来,知道怕了。

    客观来说,癞痢刘身为一个地痞流氓,能生存至今,还是有智慧的,只不过是作为地痞流氓的智慧,而不是当官差的!

    以往,他也曾被官差吓唬、威胁,羡慕官差的威风,压抑久了,一朝成为所谓的‘差爷’,负面情绪反弹爆发,表现出来,就是:猖狂、小人得志。

    癞痢刘以为:这身官皮无比强大,能护住他,可他错了,大错特错!

    这一错,付出的代价就是命!

    “自作孽,不可活。何必多言?!”

    方锐神色冷淡,身形一闪,来到已是重伤垂死的癞痢刘身前,一掌拍在对方脑门,砰地一声,头颅应声凹陷,鲜血迸溅。

    他拎着这人尸体,如拎小鸡仔般,大步出门。

    走出几十米后,对着胡同墙壁另一边,奋力一扔!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自有人洗地。

    返回。

    方薛氏迎上来,忧切问道:“锐哥儿,那人自称什么‘差爷’,这般杀了,不会有事吧?”

    “癞痢刘算什么官差?!”

    方锐摇头笑道:“不过一个县衙临时雇佣的地痞流氓罢了,在这个时局,死上这般一个人,不会有人在乎的……娘,您就放心吧!”

    “是啊,阿婶,今天那个癞痢刘来过了吗?咱们没看到,那就是没来!”三娘子跟着道。

    “三姐姐的话有理。”

    方锐没想到,三娘子还有这般腹黑的一面。

    “那就好!”方薛氏听闻两人如此说,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锐哥儿,癞痢刘死了,这边胡同的拉壮丁任务没有完成,官府会不会再派人来?咱们虽然不怕,可终归也是麻烦吧?”

    三娘子建议道:“要不,还是去别处院子,躲上一躲?”

    “也好。”

    方锐想了下,答应下来:“此事,宜急不宜缓……娘、三姐姐,你们收拾一下东西,咱们稍后就走,去甜水井胡同那边!”

    三娘子说的不错,如癞痢刘这般烦人的‘差爷’一波波来,他即使不怕,也嫌麻烦。

    而去了甜水井胡同那边,有江平安照应,倒是不用担心这种事情。

    ‘再者,这边柳树胡同,邻居都对我太过熟悉,遇到事情,我也不好肆意出手……’

    纵然那些邻居没那个眼力,分辨不出方锐的真正实力,可终究也是些许隐患。

    相反,甜水井胡同那边,邻居都不认识,他反倒可以放开手脚一些。

    ‘还有就是:我家这一离开,癞痢刘一事可能的手尾,就彻底斩干净了。’

    即使有人可能怀疑到方锐身上,在这个时局,也不会大费周章,去寻找一家已经离开的人。

    匆匆收拾好东西。

    方薛氏、三娘子,除了带一些自己和两个小丫头的随身衣服,也就是猪板油、鸡蛋、黄豆、腊肉等一些紧俏东西,以及药材等物,一共收拢了两三百斤。

    至于日常用品,主粮麦糠、高粱面之类?

    那边甜水井胡同院子,三娘子准备的都有,也不必麻烦地带过去。

    “还有这么多粮食、药材哩!”方薛氏心疼道。

    “放心,娘,这些东西放在地窖里,外面我布置下,没人拿得走的。”

    地窖还剩下八九百斤粮食,大半是麦糠,小部分是棒子面、高粱面,为数不多的白面,自然是带走了。

    待拿了东西从地窖出去,方锐找些干草将入口掩盖,又搬来前些日子特意寻来的一些大块巨石,在外面堆成假山形状。

    收拾好,锁门。

    出去。

    方锐在前,一手一个超大麻袋,里面是紧俏吃食、药材等一些重物;方薛氏、三娘子则相对轻便,背着包袱,里面是衣物之类,在稍后一些,一人牵着一个小丫头。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幕降临,黑暗中有影影绰绰的人影,不知道多少罪恶在发生。

    途中,方锐就察觉到了不只一次的窥视感。

    可他轻松扛着两个大号麻袋,腰间挂着一柄朴刀,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倒也没人头铁地撞上来,所见人影纷纷远远避开。

    无论地痞流氓,还是巡街衙役,皆是如此。

    ……

    不多时后,一行人来到甜水井胡同。

    “锐哥儿、阿婶,这边!”三娘子在前引着,来到一处院子门口。

    开锁,进门。

    方锐发现,这处院子说着比白杨胡同那处院子小一些,但其实已经相当宽敞了。

    虽然不是三进三出,可也有前后院,除了厨房、堂屋,还有四个房间,以及一个竹子搭建的马厩。

    “希律律~”

    马厩中传来声音。

    “哇,兄长快看,有大马哩!”方灵惊呼。

    囡囡也在一边好奇看着,这处是三娘子置备的院子不假,可她也没来过几次。

    “一头驽马而已。”

    三娘子笑了笑,摸了下两个小丫头的脑袋,对方锐解释道:“这马是隔壁赵婶在帮着喂养……赵婶也是苦命人,男人早死,大儿子被征兵,家里就剩两个女娃……我每月接济赵婶一些麦糠,她就帮着喂一下马,打扫屋子,照看一下这边……”

    “白杨胡同那边也是,也有一个白婶照看着……”

    “原来是这样。”

    方锐颔首:“倒是巧了!这处院子距离我那位朋友家不远,也就几步路的功夫,挺方便……”

    正说着话,隔壁响起脚步声,一个身穿麻衣、五六十岁、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的妇人出现在门口。

    “三娘?”

    “哎,是我,赵婶,我给介绍一下,这是……”

    “我就说,听着有人来了么?”

    ……

    相互认识过后,方薛氏、三娘子整理房间,赵婶也在帮着安顿。

    “娘、三姐姐,你们收拾,我去和那边朋友打声招呼,有事你们喊一声……”

    另外,方锐也会注意着这边,倒也不怕出事。

    “哎,去吧,是该打个招呼。”方薛氏道。

    “锐哥儿,放心。”三娘子浅浅一笑。

    交代一声后,方锐径直出门,去往江平安家。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6650/ 第一时间欣赏我在大虞长生最新章节! 作者:吃红薯不所写的《我在大虞长生》为转载作品,我在大虞长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在大虞长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在大虞长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在大虞长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在大虞长生介绍:
以草芥之身,几世可谋一国?

漫漫时光,山移水易,沧海桑田,唯我不变。

……

【注:本书不走‘传统长生修仙流’,不会有从凡俗到修真界,不一样的长生,带给各位读者老爷不一样的阅读体验。】我在大虞长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大虞长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大虞长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