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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吃红薯不     我在大虞长生txt下载     我在大虞长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大败

    和高要分开,方锐脚步不停。

    高要的确猜错了,他不是欲擒故纵,对那本风水堪舆的传承,也没有志在必得的想法。

    ——反正现在利用不上,短时间内也不会用劫运点提升。

    如果便宜,能存下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就以后再找机会!

    他是长生者,有的是时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租了个摊位,回归以前老本行,自行售卖成品药包。

    生意嘛?

    还行。

    方锐估摸着,一月下来,应该有二两多一点银子的利润。

    虽然要比和高要合作少上不少,但或许是高要近来打出了‘成品药鼻祖’的名声,还是比一开始的时候要好上一些。

    一刻钟后。

    方锐将没卖完的药包收起,去采买了五十斤高粱面,途中,还运气不错地遇到了个卖黄豆的,买上了一斤。

    随后。

    他正准备离开黑市,却被一道熟悉的人影拦住了去路。

    “方爷,可找着您嘞!”

    高要舔着脸:“那个……您走之后,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成人之美。就依您,一两银子,风水堪舆的传承就卖了!”

    方药淡淡看了一眼:“早这么办不就好了?何必呢!”

    他倒不会负气耍性子,说什么不要。

    作为长生者,虽然只要有耐心、肯搜罗,未来总有机会得到。

    但,若是过了这个年景,即使遇到合适的门路,价钱肯定也要高上不少,三五两都打不住,七八两银子都有可能……除此之外,还要忧心东西的真假。

    与那般相比,现在早早就落袋为安,不香吗?

    高要也没有尴尬,脸皮颇厚,仿佛没听到似的,他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可说好了,一两银子,您可不能变卦啊!”

    “呵,放心。”

    方锐现在,作为占据主动权的一方,却也没有出尔反尔。

    一则,即使能谈,顶天了,再砍下来一二十个大钱……这点钱,还不值得搭上信誉,再加上还要费口水,又浪费时间、精力。

    二来,他今天对高要的打击已经够猛烈,这人是精明、市侩不假,可万一再讲价,激起对方逆反心理,也会有不必要的变数。

    还是那句话:对他来说,一两银子买一个未来的‘神通种子’,绝对不亏。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干脆利落地完成了交易,各自分开。

    离开黑市。

    方锐绕了个弯儿,走出一段距离后,蓦然从一处小巷钻出,看向后面,并无什么人影。

    “没意外啊!”他声音淡淡。

    “也对,那种突破之后,事情立马找上你,送上临头让人装逼的,也只存在于小说中。”

    “可这是现实,哪有那么巧的事呢?”

    方锐摇摇头,加快速度,向着家中赶去。

    他可没忘了,家中,方薛氏还在等着他哪!

    ……

    方家。

    烛火闪烁,点点微芒如同萤火透出窗外,在微凉的夜色中,绽放出点点温暖,指引游子归处。

    吱呀!

    方薛氏开门,迎向归来的方锐:“锐哥儿,回来啦?今晚挺早么!”

    “回来了。”

    方锐笑着回答道。

    不得不说,这种有人等着、守候着的感觉,着实让人心中安宁。

    至于今晚回来比寻常早些?

    自然是因为:他只卖了一半多的成品药,就估摸着时间,匆匆收摊,及早回来了。

    毕竟,方锐事先也不知道,今晚会和高要散伙,此事出发前他也未向方薛氏提起过,怕耽搁时间回来晚了,又让方薛氏提心吊胆。

    当然,这些考虑,他没说出来。

    因为方锐知道:若是说了,方薛氏会认为自己让他耽搁了事情,平白自责、愧疚。

    ——就如:方薛氏从来都没说过:每个夜晚方锐出去,她是如何担忧一样。

    “对了,”

    方锐说起了和高要散伙的事情:“……我观那人,不是个安稳性子,将来恐惹出什么祸患,牵连过来,就趁机断了。”

    “对,不是好人,就及早断了来往,咱一家人平平安安啊,比啥都强!”

    方薛氏非常理解,支持方锐的做法。

    “是啊,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方锐重复了一遍,苦笑道:“只是,断了合作后,成品药生意的利润大减,要连累娘、妹妹跟着我一起过苦日子了。”

    成品药利润缩减、他突破七品,饭量再次增长、还要存粮……关键是:买传承的二两银子支出……

    种种因素综合,方家真的是:要回归高粱面当主食的日子了。

    “傻孩子!”

    方薛氏笑着摇摇头:“只要你和灵儿平安,娘就不苦。”

    闻言,方锐心中一暖。

    他自认:不是什么情绪敏感之人,可此时却被这简单的话触动了心灵。

    方薛氏没注意到方锐的反应,扳着指头,在盘算道:“咱家存粮不少,有一千多斤呢!先紧着你吃,我、灵儿少吃一些也没什么……”

    “再不行,就全部换成麦糠……别家都是这么过的……”

    “娘,您这就是想多了。”

    方锐摇摇头:“远没到那个份上……再怎么说,高粱面管饱,还是绰绰有余的,偶尔,也还能改善伙食。”

    一月二两多银子的利润,养一家三口,哪怕他是个大胃王,也不至于到那种程度,仍旧是常山县最顶尖20%家庭中的一小撮。

    说着话,方薛氏已经从厨房,将热水打来了。

    “谢谢娘。时候不早了,您也早些歇息吧!”

    方锐洗过了脚,擦了下身子,也回屋了。

    方灵这丫头,今个儿依旧没在他这屋睡——近些日子,她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当方锐晚上去黑市时,就跑去方薛氏那屋,和方薛氏睡了。

    烛火摇曳。

    方锐借着微光,取出从高要那里得来的风水堪舆传承,粗糙的草纸上,字迹潦草,封面上是《周氏风水堪舆》六个大字。

    通读一遍后,果然被面板收录。

    面板:

    【姓名:方锐】

    【劫运:3】

    【功法:养身功(已有小成)】

    【境界:七品(锻骨)】

    【技能:方氏医术(熟练)、驯兽术(未入门)、风水术(未入门)】

    【神通:长生不老(灰色)】

    ……

    “风水术吗?又一门‘神通种子’啊!”

    “不过,还是那句话,现在还远不是提升的时候,和《驯兽术》一样,暂且放着吧!”

    方锐心情不错,伸了个懒腰,在夏夜的虫嘶中入睡了。

    ……

    次日,清早。

    方家早餐:高粱面糊糊,再配上一碗炒野菜。

    相当简陋。

    但搁在这个年景,在大多数邻居们眼中,就极为丰盛了。

    “今个儿的菜,没以前好吃。”方灵吃了一口,这般道。

    “哦?”

    方锐夹了一筷子,尝了尝,感觉口味寡淡:“娘,您是不是没放油?”

    “放了啊!”

    方薛氏顿了下,反应过来:“锐哥儿,你那次给我的猪板油,昨个儿用没了,今早炒菜,放的是麻籽油。”

    “我怎么说……”

    方锐点点头:“看来,要想法子,再弄些猪板油了。”

    方灵闻言,在一边使劲点着头。

    然后,就被一筷子敲在了脑门上。

    “你这丫头,嘴养刁了是吧?”

    方薛氏对方锐道:“猪板油贵着呢,一罐要好多大钱哩,锐哥儿,你可别惯着她。”

    “这怎么能算惯着?”

    方锐摇头笑道:“不过正常补充营养罢了……再说,我在武道上又有突破,也需要油水……肚子里有油水,粮食就相对少吃了些,人也有劲儿……”

    一边说,他一边在心中感叹,这个世道不易。

    前世,物资丰沛,牛奶随处倒、剩菜剩饭堆积如山,大量浪费……这个世道,却连一块猪板油,都是难得的奢侈。

    一顿早饭就在闲聊中结束了。

    虽然麻籽油炒菜的味道确实没有猪板油好,但方家都是过过苦日子的,十分珍惜粮食,就连经常被方薛氏说‘嘴最刁’的方灵,夹的野菜、粥碗都是吃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一大锅粥,方薛氏和方灵只一人吃了一碗,剩下都被方锐吃了,即使如此,仍旧有些勉强。

    武者食补,需要高能量食物,没有油水,通常要吃几个普通人的份量,才能勉强提供身体所需。

    即使以量补质,也不太舒服,感觉浑身不得劲儿。

    孰不知:其它七品武者,都是好吃好喝滋补身子,也就是方锐特殊,以劫运点强行提升……突破后,大量粗粮供养身体,也非常勉强,自然就难受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方锐叹息:“这样下去不行,还是要想法子,弄些猪板油啊!”

    黑市中,相比肉、黄豆等稀缺货,猪板油相对更罕见,并且价格非常高,每次出现,都会引起哄抢。

    “要想个法子,多赚些钱了!”

    “有些生意赚钱,却不能做;有些生意能做,却不赚钱。”

    方锐思来想去,自己最好的选择,竟然还是成品药。

    “这已经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了,罢了,等劫运点攒够了,就提升医术,研制出新的成品药配方吧!”

    “到时,必然利润大增,可能会达到一月七八两银子。”

    “正好,我如今突破七品,在黑市中,也可以暴露出八品境界……那般,即使一月十两银子,甚至十五两的利润,都能庇护住。”

    方锐突破七品后,虽然暂时没有机会出手,但身怀伟力,胆气自生,也有了更大的野望。

    当然,他追求稳妥的心,始终未曾变。

    还是那句话:有十分的实力,只展露七分,做三分的事,遇到意外也有余力翻盘。

    ……

    午后,方薛氏、方灵在里屋睡午觉。

    方锐守在外面堂屋。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如碎金般洒落进来,落在古色古香的药柜上,极其细微的光尘在空气中飞舞,草药的清香也在这温暖中愈发弥漫开来。

    哗啦啦!

    方锐捧着一本医书,手不释卷。

    劫运点提升功法、技能,也和他自身的熟练程度相关,自己努力些,所需的劫运点,也会相应降低一部分。

    方锐正看得入神。

    咚咚咚!

    敲门声中,虚掩的‘草芝堂’大门,直接被敲开了,来人是一身襦裙、俏丽妩媚的三娘子。

    “三姐姐?”方锐起身。

    “锐哥儿,你娘呢?罢了,这事儿和你说,也是一样的。”

    三娘子也没卖关子,直接说出了消息:“……一月前,出城剿灭太平贼的官军,先是小胜一场,后中了伏兵,全军覆没……县中一日三惊,县尊震怒……若非后备军去了,如今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哪!”

    “现在想来,当初县中后备军出城,恐怕也是发现了什么苗头……唉,到了现在,才是彻底捂不住了。”

    “那我爹……”

    方锐心头一跳。

    自穿越此身后,方百草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对方毅然代替自己从军,他心中是感激的、怀有敬意的……

    本心来讲,他是极不愿意方百草出事的。

    “你爹吉人自有天相,又是医师、入品武者,纵然兵败,也必然不会有事的。”

    三娘子安慰道。

    她心中同样忧心忡忡,之前一批剿贼的官军败了,那后备军呢?谁又敢保证,不会出问题?

    而她背靠的军头,可是就在后备军中。

    ‘若是有个万一……’

    三娘子思及此处,心中一个咯噔。

    她倒不是多喜欢那军头,而是:对方若是倒了,她一个女人家,在这世道,如何能抵挡外界的恶意?

    ‘到时候,我又能依靠谁呢?’

    三娘子下意识看了方锐一眼:‘再看看、再看看吧……’

    ……

    三娘子说过这个消息,卖了人情,就匆匆离开。

    “锐哥儿,”

    方薛氏从里屋出来:“我方才似乎听到三丫头的声音了,她来什么事啊?咱们两家关系不错,一些事若是能帮,还是要帮的……”

    方锐犹豫了一下,将三娘子带来的消息说了。

    这事……也不好瞒着,关键是:很快就会传开,也瞒不住。

    “你爹他……”

    方薛氏听闻,脚下踉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悲惨之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总如隔靴挠痒,感受并不真切,只有不幸降临到自己头上,才会真的感同身受。

    如老楚家、王家,当初事发之时,方薛氏也同情,但要说多么悲伤,也是假的。

    现在听闻事关方百草,就不同了,事关己身,切肤之痛,骤然听闻,她确实有五雷轰顶的感觉。

    “娘!”

    方锐连忙搀扶住方薛氏,拿出三娘子安慰自己的一套话来安慰她:“……爹是作为医师身份,随军出征,一般都在后军,纵然兵败,也比别人安全得多……再者,爹是入品武者……”

    “我知道、我知道……”

    方薛氏勉强一笑。

    若只是她自己一个人,她当然会痛哭一场,发泄出来。

    可还有方锐、方灵,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作为方家唯一的大人,需要做好表率,不能乱了方寸——至少,不能在孩子面前乱了方寸。

    因此,她强忍着悲伤,故作无事。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啊!

    呼!

    方锐松了口气,方薛氏的反应,比他预想中的要好。

    要问:他就不悲伤吗?

    悲伤。

    但相比方薛氏,要少上许多,毕竟,他穿越而来,和方百草的相处时间相对较少。

    不过,方锐认可了方百草,希望对方安全,也是真的。

    最重要的是……

    他知道悲伤也也无济于事,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应对接下来的乱局。

    方薛氏也想到了:“锐哥儿,你说,咱们现在要不要出去再买些粮?”

    方锐认真考虑了一下,拒绝了:“娘,咱家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即使此时出去买,应该也买不到多少粮食了。”

    “再者,消息扩散后,想必外面是乱糟糟,一片兵荒马乱,十分不安全……此时不宜出去!”

    “也是,咱们已经存了不少粮食,不至于这个时候冒险。”

    方薛氏想了一下,也打消了出去买粮的想法,转身进了里屋,叫醒午睡的方灵,叮嘱这丫头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乱跑。

    ……

第17章,呜咽

    果然如方锐所料。

    下午时,第一波剿贼官兵大败的消息,就在城中传播开来,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轩然大波。

    若非有消息传出,县尊大人早有布置,后备军已经出动,扛起剿贼大旗……恐怕就不只是轩然大波这么简单了。

    不过,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依旧恐怖。

    粮价再次猛涨一截,百姓纷纷抢购,即使有限购令、限价令,也无济于事,听说多处粮铺都发生了打斗、踩踏事件。

    街道上,小偷小摸、抢掠之类的事件,也变得多了。

    官府强力弹压,效果却不尽如人意。

    ……

    傍晚,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整片天空渲染成血一般的颜色。

    草之堂外,路人行色匆匆,不时,可见身穿皮甲的捕快、衙役经过,巡视不法。

    “世道将乱啊!”方锐坐在柜台后,望着门外,发出一声叹息。

    当当!

    “都出来啦!”

    当当当!

    铜锣声从窗外传来,令方锐眉头一皱,站起身来。

    “锐哥儿!”方薛氏拉着方灵,从里屋探出头来。

    “娘,你和灵儿待在家里,我出去看看。”方锐交代一声,出门去了。

    这个时候,柳树胡同在家的邻居们,也纷纷出门。

    外面,一眼就可以看到:

    虎爷一身漆黑短打,手上握着柄朴刀,大马金刀站着,旁边两个跟班敲着铜锣,召集胡同的人家。

    “怎么了?今个儿没到交例钱的日子啊,老虎帮的人怎么来了?”有人嘀咕。

    “难道又有人家犯事了?”这是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也用不着猜来猜去,等着看虎爷怎么说吧!不过……多半没好事……”后半句声音压得极低。

    ……

    ‘来者不善哪!每次见到这死老虎,准没好事……’

    方锐瞟了虎爷一眼,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表面热情地和邻居们打着招呼,混入其中,丝毫不惹眼。

    “大家伙儿都到了吧?如果有不在家的,那也无妨,等回来了转告一声就是。”

    虎爷看人来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老虎帮有令,原来一月一交的例钱,改成一旬……也就是十日一交……”

    “另外,鉴于这个年景,物价飞涨,例钱再提高一成……”

    ‘果然没好事。’

    方锐心中暗叹一声:‘十日一交,这是缩短回款周期,看来老虎帮对城中局势也有隐忧;例钱增加一成,这就是……丧心病狂了啊!’

    如果说:老虎帮以前的例钱分成,是割韭菜;那么,如今连续增加例钱,就是快要将韭菜挖断根了。

    ‘前一点还好说,无非是朝三暮四,还是朝四暮三的事情;后一点,那就真是雪上加霜了!’

    方锐看向周围。

    果然,一众邻居们哗然,顿时吵翻了天。

    “不是上上月才提高两成吗?这又提高一成,可让我家怎么过啊?”

    “就是,日子本来就难熬,这还要加例钱……”

    “这是要逼死咱们哪!”

    ……

    叹息者有之;诉苦者有之;啜泣者更有之……

    甚至,互相打气、彼此壮胆着,营造出了三分群情激愤的架势。

    “难啊!”

    方锐也是唉声叹气,装作满面苦色。

    沉浸式演出嘛!

    诚然,有黑市成品药的生意支撑,方家当然拿得出这点钱,不过,财不露白啊!

    “肃静!”

    虎爷猛地暴喝一声,抽刀出鞘,明晃晃的寒芒在夕阳余晖下晃得人心中一寒。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噤若寒蝉。

    ‘好刀!’方锐目光一闪,同样随大流地低下头去。

    “规矩就是规矩,容不得讨价还价,谁有不服?站出来!”

    虎爷怒目圆瞪,逼视众人,目光所及之处,众人人纷纷避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更不用说,站出来了。

    方锐更是老神在在,脚步如同扎根,心中腹诽:‘哪个傻的,会撞枪口上,以自家人头试一试此刀的锋利?’

    半晌,无人作声。

    “好,既然没人不服,那就是都同意了。”

    虎爷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刀入鞘,神色也随之和缓了些:“我老虎帮不是不讲情理,这样吧,今日通知大家,好歹也给大家些准备时间,那就明日再来收这一旬的例钱……”

    “交不起的,也没关系,可以向我们借贷嘛,按个手印、画个押,大家都是朋友,也不会怎么着……”

    不少人暗暗撇嘴。

    这话,谁信谁是傻子,老虎帮的钱,是好借的吗?!

    九出十三归的利息,很难还得起;真要还不起,房子必然没了,甚至,全家人都得搭上,卖身成奴。

    ‘秀儿啊!想出这主意的人,可真TN的是个人才……明着抢钱,抢的少了,还要让受害者写欠条……不,准确的说,是拿少抢的钱对受害者放高利贷……’

    ‘这可真是……敲骨吸髓!’

    方锐心中发冷。

    每次,他以为自己对这个世道足够了解的时候,都会被现实再一次教做人。

    虎爷离开后。

    柳树胡同的一众人家,也三三两两、愁眉苦脸地散了。

    “锐哥儿,家中钱可够?可要借一些?”三娘子喊住方锐。

    “谢过三姐姐好意,不过,我家还有一点积蓄,就先不用了……”方锐婉拒。

    “那就好。”

    三娘子拉着囡囡,笑盈盈道:“如果有需要,和姐姐说一声就是……”

    ……

    回家。

    方锐说了再度加例钱的事情:“……娘,就是这样,咱家又要多一笔支出了。”

    方薛氏听了,也是气愤:“这是把人绝路上逼啊!”

    “咱家还好说一些……搁在别家,恐怕不用多久,就又有人家要像当初的老楚家一般,破家了……”她叹息道。

    可生气归生气,感慨归感慨,过后,她还是准备好了明日要交的例钱。

    和这个世道的大部分人一样,方薛氏性子偏软,不被逼到绝路上,不会有勇气,奋起反抗的。

    当然,妻儿老小是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冲动,不敢豁出去啊!

    炊烟袅袅升腾,晕染开来,便是人间烟火气。

    方锐望向窗外,知道:这个晚上,各家各户中,将会有许多不平静。

    不过,这不关方家的事。

    有他在,便可如山岳大坝,将一切风浪阻挡在外,让这个小小的家里,还能保持着难得的宁静。

    今日晚饭:高粱面粥、高粱面饼,一碗炒野菜。

    饭菜简陋,气氛却是温馨。

    饭后。

    倒也没别家的,来方家借钱。

    一则,这柳树胡同中,大多数人家抽调出未来一部分吃饭的钱,拆东墙补西墙,暂时还拆补得过来;

    二来,除了三娘子家,其他人家都和方家都相对疏远,就是借钱,人家也会选择关系好,相对有把握的。

    否则,借不到钱不说,还闹得尴尬,以后,双方岂不是都不好来往了?

    ……

    今晚,方锐倒也没去黑市,吃过了晚饭,早早洗漱了,上床睡觉。

    方灵这丫头,过来他这屋睡。

    吱呀!

    方锐来到窗前,打开窗户,想让室内通风,却听到了随风传来的、不知哪户人家的低低啜泣声。

    他动作一顿,暗忖道:‘应该是哪户凑不齐例钱的人家……’

    “兄长?”方灵见他呆住,咕噜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喊道。

    “哎,来了。”

    “兄长,我想听故事。”

    “好,那今个儿,就讲一个孙大圣的故事……”

    方锐目光一闪:‘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这个世道,也不知何时才能出一位如东方初升红日之人,拯救万民于水火……’

    他?

    他是个没出息的,只想过宁静的生活,或许将来某一日,这个想法会改变,但至少暂时没有。

    方锐摇摇头,不再多想,将一个《大闹天宫》娓娓道来,各个角色活灵活现,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在这般的声音中,月亮升起来了,月光从窗户投进来,洒落在床前,如水般流淌。

    窗外,夏夜里不知名虫儿嘶鸣的声音,混杂着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低低啜泣声,就在这般环境中,方灵沉沉睡去了。

    ……

    次日。

    虎爷再来,柳树胡同,大部分人家都交了例钱。

    交,还能苟延残喘;不交,当即就要破家……这个选择题,还是很好做的。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方家,不过,方锐满面笑容地将例钱奉上的时候,心中暗暗又给这死老虎记上了一笔。

    除此之外,也有三五家没凑够钱……虎爷带着俩跟班,在他们家中翻找一通,确认敲掉骨头,也榨不出二两油了,才给出一张欠条,让他们按手印、画押……

    躲过了这一劫。

    柳树胡同的一众人家,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更是愁眉苦脸。

    这日子本就难熬,过不下去,他们本想着熬到入秋,等旱情缓解,可没想到……老虎帮来了这一出。

    将来一段时间的日子,可以料想:会更难、更苦啊!

    ……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转眼又是小半月过去。

    方家的日子么?

    倒也还好。

    有成品药生意的利润供应,方家的存粮不但没消耗,反而还增加了一些。

    黑市中,如黄豆、肉、猪板油一类的东西,愈发罕见了,有两次方锐运气好碰到,可都没竞价抢过别人。

    总的来说,方家人能吃饱,只是没油水。

    以大量粗粮勉强供应身体所需,方锐一开始也不太好受,现在么,倒是慢慢习惯了。

    柳树胡同的其他人家,那可就难了。

    一天一顿都保证不了,而且,可能仅有的一顿,也是连麦糠都不敢多加的稀粥糊糊。

    方锐敏锐观察到:周围邻居们,就连大人们都是有气无力,一天天里,能不动就不动,能躺着就不站着;孩子更是面黄肌瘦,连玩耍的活泼劲儿都没了。

    柳树胡同的情况,也不是特例,而是如今常山县城中最大多数人的缩影。

    甚至,情况更糟糕者,都不在少数。

    方薛氏现在已经不让方灵出去了,外面越来越乱。她可是知道:饿疯了的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外面乱归乱,方家倒还算是风平浪静。

    这晚。

    “……谢谢方家妹子啊!”

    菜根嫂提着装有二斤麦糠的麻袋,口中感激的话不要钱地说出,千恩万谢地走了。

    等她离开后。

    方锐关上门,和方薛氏相对坐下,神色凝重道:“娘,咱家不能再往外借粮了,不然……”

    菜根嫂可不是第一个来方家借粮的。

    这小半月里,柳树胡同中,不少人家都打过这个主意。

    虽说方家和一众邻居相对疏远,关系并不是多好,可人家都快饿疯了的,还要脸做什么?

    来方家借粮,也就是有枣没枣打两杆子。

    这么多年的邻居,人家串门来了,方薛氏也不好往外赶,特别是:人家不直接说借粮,一阵东拉西扯、拐弯抹角……

    方薛氏也有法子:对那些关系淡淡、基本没来往的人家,就装傻,相对诉苦,反正就是没粮;关系稍稍近一些,有一二分香火情的,倒是心软借出去了一些。

    当然,她也不傻,高粱面不舍得借,只借出去麦糠,数量也不多,都只是一二斤。

    不过,迄今为止,也借过三五家了。

    “……这个数量,已经濒临了警戒线,甚至,可能引起了有心人注意。”

    方锐目光一闪,道:“娘,您发现没,这两天,来咱家借粮的,都比往日多了一些?”

    “确实。”

    方薛氏听方锐说得认真,也是重视,非常严肃答应下来:“好,娘不借了,以后说啥都不借了。”

    还是那句话:除了三娘子家,柳树胡同的其它邻居都和方家相对疏远,关系也就那样。

    心善是一回事,一二十斤麦糠也不算什么,可牵扯到自家安危,那就万万不能允许了。

    “那就好。”

    方锐松了口气。

    他说的严肃,其实也未必会有事,目前风险也不算多大,只不过是想引起方薛氏重视,掐灭危险于萌芽之中。

    话虽如此,方锐也不敢大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些许可能他都不敢去赌。

    ‘其实,我在家的时候,倒也不怕出什么意外;只是,隔三差五去黑市时……’

    在方锐看来,锁门都不保险。

    对此。

    他也有办法:近来,晚上去黑市时,就让方薛氏、方灵俩人,躲进地窖,外面搬一块大石头堵住,非天赋异禀者,或者入品武者,根本搬不动。

    这就相对安全多了。

    商定了这事。

    方薛氏感慨道:“前两天,再一次交例钱,之前借贷老虎帮的人家,都像当初的老楚家一般,破家了……”

    “这世道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她似乎是在问方锐,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谁知道呢?”方锐也是叹息。

    乡下的农户,早就大面积破产了;如今,也该轮到城中了。

    “都难、都苦,慢慢熬着吧!相对来说,咱家已经是好的了。”

    “是啊!”

    “唉!”

    “唉!”

    两道长长的叹息,传出窗外,在深沉的夜色中淹没无声,犹如时代的呜咽。

    ……

第18章,贼来

    夜幕降临,巨大的黑暗笼罩下来,常山县城中,亮起的万家灯火如风中残烛,摇曳挣扎。

    柳树胡同,往日里这个时候,到了晚饭时间,已经是炊烟袅袅,可这些日子,却变得稀疏许多。

    ——官府、帮派双重盘剥下,许多人家已经连一天仅有的一顿饭,都保证不了了。

    方家倒是还好。

    一如往日,炊烟袅袅升腾,混杂着高粱面饼子的淡淡清香,在暮夜微凉的风中四散开来,人间烟火便化作了红尘喧嚣。

    ……

    呼!吸!呼!吸!

    二蛋趴在窗前,眼巴巴望着方家的方向,不断深呼吸,呼吸着风儿带来的五谷清香,下意识咕咚咕咚吞咽着口水。

    啪!

    一巴掌落在了他脑门上。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我借来了二斤麦糠,咱家今晚吃麦糠糊糊,也不用眼红人家……”菜根嫂掐腰道。

    “真的?”二蛋瞪大了双眼,喉咙不自觉耸动。

    “嘿,小兔崽子,我还会骗你?”

    菜根嫂哼了一声,扭着腰转身出去了,嘴里还在咕哝道:“要说,咱柳树胡同,哪家开火最多,方家肯定算一个。”

    “算来,方家都借出去了小十斤麦糠了。人家方家,肯定还有更多存粮,不然怎么有粮食借出去哟!”

    “也就是老方留下的底子厚……不过也指不定,暗地里,方家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买卖……”

    门口,福泉叔坐在门槛上,用竹条编着筐,一言不发。

    菜根嫂絮絮叨叨了半天,却没人搭理,扭头道:“哎,当家的,你在听着嘛?说句话啊,跟个闷葫芦似的!”

    “说什么?”

    福泉叔瓮声开口:“咱过好自己的就行了,盯着别人家干什么?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编个筐、纳个鞋底,卖钱换粮……”

    ……

    “大前天,去方家串门,我眼尖,还从他家粮缸里,看到了高粱面……好家伙,从缝隙看去,估摸着也都有一二十斤哪!这要是换成麦糠,至少也能换四五十斤……”

    菜花婶一边说着,一边拿着装粮食的麻袋,小心翼翼地往大锅中小心加了极少量的麦糠:“可惜,咱两家关系处的不好,也就见面打个招呼的交情,我实在不好意思张口借粮……”

    “哇,高粱面!”

    小花听到菜花婶提到高粱面,一双大眼睛中亮晶晶的,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忆,如小小只的袋鼠一般,高兴地蹦了下。

    小丘也吞咽着口水:“我记得,高粱面饼子可香甜了,咱家好久没吃到过了哪!”

    俩孩子,一个五岁,一个七岁,都是小萝卜头,在这年景下个个面黄肌瘦、瘦的可见骨头。

    “唉!”

    大山叔坐在门槛上,望着屋外如巨兽一般吞噬下来的黑暗,沉沉叹了口气,浑浊的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

    “爹!娘!”

    阿槐从外面跑进来:“方灵家都开始做饭了,咱家什么时候做饭啊?”

    枣槐叔坐在门口,半边脸沐浴在月光下,半边脸笼罩在阴影中,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回应的是长久的沉默。

    “皮孩子!”

    祥林嫂抄着擀面棒子,在阿槐屁股上捶了一下:“吃什么吃?少出去溜达,节省力气,比什么都强!”

    “哦,我知道了。”阿槐悻悻然去喝水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自家娘亲转身去的时候,吸着鼻子抹了抹眼角。

    ……

    方家。

    今日的晚餐,其实比邻居们想象中的还要丰盛:高粱面粥、高粱面馍、麻籽油炒野菜、一人一个煮鸡蛋。

    “娘,吃啊!”

    方锐看着方薛氏将鸡蛋放在一边,舍不得吃,只好自己给剥了,放她碗里。

    ——若非方锐擅做主张,直接拿了三个鸡蛋放锅里煮,哪会有三个鸡蛋?让方薛氏自己来的话,她只会给方锐煮一个,最多再给方灵加一个。

    她自己?

    是万万舍不得吃的。

    ‘我不喜欢吃。’方薛氏总是如此说。

    最有意思的是:方薛氏说的次数多了,方灵这蠢丫头,竟然真的信了。

    ‘或许,等这丫头再稍微再长大一些,才会明白吧!’

    方锐看着这不过才五岁的小萝卜头妹妹,有些无奈。

    说她聪明,也是真聪明:交代的事情从来都是守口如瓶;能干的家务事也完成得很好,从不叫苦;挑食?更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家里做啥她吃啥……

    ——好吧,最后一点,在这世道,算不上什么优点,因为方锐迄今还没发现过哪家孩子挑食的。

    以这个时代的目光,方灵也能算得上是乖孩子;若放在方锐前世,那就更是‘别人家的孩子’,超级无敌贴心小棉袄。

    可说这丫头笨,许多时候,她也确实是呆糊糊的,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偶尔还找不到东西,有时候反应总慢一拍……

    ——方薛氏说她不喜欢吃鸡蛋,说的次数多了,又装作呕吐,还真将方灵给骗住了。

    不过,方锐也理解。

    这个年代,识字读书的人都少,更别提女孩儿了,这般环境下,指望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有多聪慧、多通晓人情世故,也实在是难为她了。

    ‘以后,等有了条件,识字读书都要给这丫头补上才是……’方锐暗忖道。

    最终,方薛氏还是没吃那个煮鸡蛋,又从碗里捞了出来,分给了兄妹俩一人一半,方灵吃蛋黄,方锐吃蛋清。

    然后,她又拿起方锐剥过的鸡蛋壳,将上面残留的蛋清剥了下来:“哎,你这个孩子,也不剥干净……”

    只有这些星星点点的碎渣,她才自己吃了。

    方锐笑笑,也没说话。

    他对方薛氏的性子也渐渐了解,不如此,怎么能让她吃上一些呢?

    “我剥干净了!”方灵在一边举起小手。

    “哈,你厉害。”

    方锐笑着点了下方灵额头。

    她何止是剥干净了啊?

    这小丫头珍惜非常,剥鸡蛋的时候小心翼翼,连鸡蛋壳上一点点蛋清都不会剩下,吃得干干净净,甚至,外面那层薄膜都没放过。

    就这,在剥过以后,还要在蛋壳内部舔上一圈。

    真真是:节省极了。

    滋啦啦!

    火苗在灯盏上一下一下地跳跃,绽放出暖色调昏黄的光线,充盈了小小的房间,一家三口的影子也在地面上微微摇曳,簇拥在一起。

    温馨而宁静。

    ……

    晚饭过后。

    方薛氏收拾房间,方灵帮着去洗碗。

    方锐则坐在油灯前下,手中捧着医书,自己努力的同时,也在等着劫运点积攒,他一颗改善生活的心从未改变。

    收拾好房间、洗过碗筷,方薛氏就吹灭了油灯,用她的话说,就是‘既费灯油、又费眼睛,早早睡了最节省’。

    方锐也不争辩,洗漱过后,和小丫头一起回屋睡了。

    黑市?

    前天才去过,今日倒也不用去。

    “兄长,我还想听孙猴子的故事……”黑暗中,方灵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道。

    “好啊,昨天讲到哪里了?”

    “火焰山,孙猴子去借芭蕉扇……”这方面,小丫头倒是记得清楚。

    “好。”

    方锐笑了一下,声音渐渐响起。

    夜色静谧,一轮皎洁的明月在窗前探出脑袋,仿佛也在安静听着。

    不知何时,方灵沉沉睡去了。

    方锐也随之进入梦乡。

    ……

    方锐是被惊醒的。

    嘎吱!嘎吱!

    夜色如墨,门外,却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

    唰!

    方锐警惕地睁开眼睛:‘不是娘,她的脚步声我熟悉,不符合,而且,也不会如此做贼心虚……’

    入品武者,增加的可不只是力气,而是全方面的增幅,比如:感知。

    再加上,近些日子城中治安下降,以他的谨慎小心,睡觉都不踏实,分出了一部分心神。

    种种原因综合,这才会如此警觉。

    ‘厨房的方向,是有人偷粮食?窃贼么?也对,这个年景……’

    方锐没再继续想下去,一个翻身起床,向外面冲去。

    艺高人胆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方薛氏突然从房间出来,撞到那贼人。

    毕竟,从距离来说,方薛氏的屋子离厨房更近,万一,她也听到声音,真的出来……

    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以方锐的小心谨慎,绝不会去赌这个概率。

    咚咚咚!

    方锐为了加快速度,也没有掩饰,脚步声急促地响起,顿时惊动了厨房的一道黑影,扭头就往外跑。

    “谁?”

    方锐速度更快,先一步堵在了厨房门口。

    几乎就在下一刻,那道黑影撞了过来。

    砰!

    方锐晃都未晃;反观那道黑影,如同撞上了一座巨石,被反震的力道蹬蹬蹬后退几步。

    不见对方回答,方锐也懒得废话,一步跨出,伸手抓向这人,如老鹰抓向小鸡仔。

    黑影肩膀被抓住,半点挣脱不得,慌乱之下,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袖中一闪,剪刀刀刃割向着方锐手腕。

    “拿来!”

    方锐却不闪不避,反手迎着剪刀刀刃抓去,在嗤地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中,握住剪刀刀刃,劈手夺了过来。

    同时。

    他右腿向前狠狠一踹。

    砰!

    黑影直接被踢出去两三米远,跌坐在地,抱着自己的肚子,痛苦呻吟着,再也站不起来。

    这番打斗极快,不过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但动静却不小。

    屋中已有灯光亮起,传来方薛氏的声音:“锐哥儿?”

    邻近人家也纷纷亮起灯光。

    此时,因为之前的打斗,动作太大,那道黑影脸上蒙面的麻布掉落,露出真容。

    “大山叔?!”借着窗外的微光,方锐认出了这黑影身份,目光一闪。

    ……

    不多时后。

    方家厨房外,各家的灯火,将这里照得一片亮堂堂。

    许多邻居们披着衣服而来,围成一圈,对中间的宋大山指指点点。

    “这宋大山真是不像话!”

    “过分了,竟然来方家偷粮食……”

    “唉,咱再穷、再苦,可也不能偷啊!”

    ……

    在一众邻居们的声讨中,宋大山埋着头、捂着脸,不时抽搐一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显然是没脸见人了。

    “咳咳!”

    方锐咳嗽两声,在众人目光下道:“大山叔来我家偷粮,这事我也不好擅自处理,劳烦大家做个见证,就……报官吧!”

    人群顿时一静。

    自从第一波剿贼官军大败的消息传出,城中治安就急剧恶化,官府也开始从严打击犯罪,若是报官,这宋大山绝对讨不了好!

    “锐哥儿,”

    听到报官,宋大山身子一颤,也不羞愧掩面了,挣扎着爬起身,磕磕绊绊道:“是我糊涂……放过我,放你大山叔一马……咱们这么多年的邻居啊……我还和你爹一起喝过酒……”

    ‘这个时候,还在依仗辈分,倚老卖老……’方锐眼中厉芒一闪。

    其它人见到宋大山这副可怜的样子,却是面露不忍,纷纷当起了和事佬。

    “锐哥儿,得饶人处且饶人哪!”

    “是啊,都是这么多年的邻居,报官就算了吧!”

    “让宋大山道个歉也就是了,毕竟,锐哥儿你也将人家打得这么惨,宋大山也受到教训了……”

    ……

    或许真有人是考虑邻里情分,劝说方家息事宁人。

    但更多的人,却是出于羡慕、嫉妒方家过得好,心中不平衡,刻意地在为宋大山说话,拉偏架。

    要问:就不怕方家记恨?

    还真不怕!

    有一个词就做‘人多势众’,还有一个词叫做‘法不责众’。

    听到大家的话,宋大山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连忙道:“锐哥儿!方家嫂嫂!大家伙儿说的没错,你们就行行好,给我个机会吧!”

    “你……你……”

    方薛氏指着宋大山,气得脸色发青。

    这些人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或者说,谁家的孩子谁心疼。

    之前,方薛氏一到,就关心地拉着方锐,检查他有没有受伤,自然发现了方锐夺过来的剪刀,还有他被割破的衣袖、手腕上的白痕。

    显然,宋大山对方锐动剪刀了!

    这是奔着要命来的啊,就这,还要放过宋大山?若非方锐是入品武者……方薛氏都不敢想象。

    她是心软,但绝不是‘是非不分’,不管别人如何想,至少她,是绝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宋大山的。

    还有一点,更令方薛氏生气:其它人也就罢了,有两三家她借粮的人家,竟然也在向着宋大山说话!

    “娘,您别气,交给我。”方锐压低声音说了句,目光一闪,正要开口。

    这时,站在一旁的三娘子,突然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

第19章,斩首

    “咦,锐哥儿,你这袖口怎么破了?是宋大山割的么?可曾受伤了?”三娘子拉着方锐袖口,惊讶问道。

    方锐会意:“是,被大山叔用剪刀划了一下,留下道白印子,不妨事。”

    “呀,只留下了一道白印子吗?刀割不伤,肤如牛皮,这是入品武者啊!锐哥,你突破入品了?”

    “前两天,侥幸突破了。”

    两人一唱一和。

    其它人听到方锐成了入品武者,惊讶之余,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再也没有人劝说方家大度、息事宁人了,反而,场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氛围。

    他们自然知道入品武者意味着什么。

    入品武者,在这常山县城中,也算是不大不小的角色了,可以说,一步脚跨出了底层。

    无论哪个帮派,都不会不收入品武者,甚至,只要确定身家清白,一般都会直接提拔为精英帮众。

    退一步讲,即使不加入帮派,也能比其他人家多获得一些尊重,无论是在帮派人员,还是官府衙役面前,都是如此。

    从前的时候,方百草靠着入品武者的身份,就足以庇护着一个‘草芝堂’。

    也是在第一波剿贼官军大败的消息传回,方百草生死不明,一众邻居们才对方家的忌惮减少,纷纷借粮……

    ——这也算是变相地欺负孤儿寡母了,不过比较隐晦而已。

    如今,方锐成为入品武者,撑起了方家,其它人心态变化,自然不敢再如往常视之。

    就算不说生死未明的方百草,仅仅一个入品武者的方锐,就足够震慑他们了。

    ‘果然,人性本恶,欺软怕硬!’

    方锐心中暗道。

    之前,这些邻居敢劝方家息事宁人;可当初,虎爷对老楚家动手、官府对王家抄家,他们可曾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没有!

    前后差别,不过是拳头大小罢了。

    老硬虎帮拳头大,虎爷手腕硬,他们不敢反抗;方才,在方锐表现出入品武者实力之前,方家看上去比较‘软’,所以他们敢道德绑架。

    而如今,当他暴露出入品武者的实力,他们就立刻噤声了。

    可以说:此时的方锐,就算比不上虎爷,也至少有半个虎爷的威慑力了。

    这也正是方锐主动暴露出九品实力的原因:震慑邻里,减少一些麻烦。

    人群中心。

    宋大山看着方才帮他说话的邻居们,此刻噤若寒蝉,方才脸上的欣喜顿时化作了惊慌,颤抖着身子,竟是扑通一声跪下,大耳光啪啪扇着自己的脸:“锐……锐爷,不要报官……我再也不敢了……”

    ‘早干嘛去了?’

    方锐心中冷哂一声,不为所动,目光游移,扫过那些方才劝和的‘好邻居们’,他们一个个尴尬地避开视线,恳求地看向方薛氏,希望她说两句话转圜关系。

    可方薛氏心善不假,却不是老好人,她还没忘了之前这些邻居是如何道德绑架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去看他们。

    此时,她可是出气了,看着这些邻居们前后不一的反应,心中畅快,脸上也有光。

    “咳咳!”

    这些邻居们尴尬的同时,心中更是后悔不已:早知道方锐是入品武者,他们说什么也不会掺和进来啊,就算不交好方家,也万万不会得罪了。

    三娘子瞥了一眼这些人,好看的一双秋水明眸中闪过淡淡的不屑、嘲讽,俏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今天方锐的表现,可以说远超她心中预料,让她更加坚定了交好方家的决心。

    “这边怎么了?怎么都不睡觉?”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在这道声音中,两个身穿灰衣、胸口上画着一个‘差’字的衙役进来了,正是巡夜的官府中人。

    ……

    当两个衙役询问情况的时候,这些邻居们抢着说了,争相作证。

    事情经过本就不复杂,众人说了一遍,他们就心中有数,这些日子,这样的事情也发生了不少……

    尤其是:听到方锐如此年轻,就是入品武者时,态度更是和善了三分。

    “那……方兄弟,这人我们就带走了?”

    这衙役话语中带着客气。

    还是那句话,身为入品武者,无论是在帮派人员,还是官府衙役面前,都有三分面子。

    “那就麻烦两位老兄,为兄弟做主了,改日请两位喝酒。”方锐借着贴近的机会,各自送出了一角碎银。

    ——这是他特意兑换,留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这不,就碰到了用场?

    “好说、好说,方兄弟放心。”两个衙役暗自掂量了下,脸上笑容顿时更加真诚,暗赞方锐会做人。

    于是,在一众邻居的注视下,宋大山面如死灰地被带走了。

    “大山!”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悲戚呼喊。

    原来是宋大山家的菜花婶来了!

    宋大山出来偷粮,也没告诉菜花婶,而且,他家距离方家有一段距离,听到外面隐约的动静,本来也没想出门的。

    ——就如柳树胡同的人家,也不是所有邻居都来了,就像其它稍远一些的人家,就没过来多少。

    直到……

    菜花婶发现宋大山不见了,本以为是去了茅房,可始终等不回来,又突然想起傍晚的事情,心中一个咯噔,这才出门过来,现在才赶到。

    “两位差爷,等等!等等!”菜花婶在后面大喊。

    可这两个衙役哪有那份耐心,更别说还得了方锐的关照,自然是理都不理,强硬拖着宋大山,直接带走了。

    见菜花婶回身,方锐也懒得多费口舌,和三娘子道了声别,就拉着方薛氏回屋了,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这些邻居们倒是没走,和菜花婶说了事情经过,纷纷指责起宋大山。

    “你家大山,实在不像话,这大半夜的,来方家偷粮食,还对锐哥儿动剪刀……”

    “是啊,太过分了!”

    “我都看不下去……”

    “确实是你家宋大山做得不对……这天色已晚,也别打扰人家了,真想求情,明早再来吧!”

    ……

    这些人大声指责着宋大山,一个个义愤填膺,仿佛受害者不是方家,而是他们自己一样。

    屋里,方薛氏还在愤愤不平:“呸,这群见风使舵的,锐哥儿你可不要被他们骗了!”

    “放心吧,娘,我知道的。”

    方锐明白:这些人的确是在向方家卖人情,或者说,补偿之前的不好的表现,唯恐他记仇、报复。

    其实,这些人想多了。

    方锐恩怨分明,却也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一些道德绑架的话而已,也没造成什么恶劣影响,他自然不会去刻意追究、报复。

    当然,他们要想凭借这些表现,和他搭上关系,占什么便宜,却也是痴心妄想。

    ……

    回屋。

    “兄长,”

    方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半醒来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外面出啥事了啊?”

    “一个偷粮贼,被抓走了……没事,你继续睡吧!”

    方锐笑了笑:这丫头也是心大,外面那么大事,都没彻底吵醒。

    不过,他也理解:小孩子睡性大,不说方灵,就是三娘子家囡囡、别家的孩子,也没见有谁来的。

    “哦!”小丫头梦呓般答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一夜匆匆而过。

    ……

    次日。

    清早,方家开伙做饭,高粱面烹煮的清香随着炊烟袅袅升腾。

    不同于以往的小心翼翼、尽量遮掩,今后,哪怕方家吃的稍好一些,别家也不敢说什么了。

    这就是入品武者的威慑力。

    “娘,宋家婶婶,还有小丘、小花,在咱家外面跪着哎!”方灵趴在窗口,撅着小屁股,探头探脑道。

    一大早,菜花婶就领着宋小丘、宋小花,这一对儿女,来到方家外面跪着,显然是想为宋大山求情。

    可方薛氏气还没消,砰地一声关上门,将他们晾在了外面。

    即使这般,菜花婶和一对儿女也没走,仍在方家门外跪着。

    “就你管得多?”方薛氏冷着脸,哼了一声。

    “哦!”

    方灵见方薛氏生气,连忙跑开,不敢触霉头,来到方锐身边,小声问道:“兄长,他们为什么要跪着啊?”

    “因为做错事了,要求咱家……”方锐刮了下小丫头的鼻尖。

    方家关起门,吃完了一顿饭。

    早饭过后。

    菜花婶领着宋小丘、宋小花,三人还在外面跪着。

    方薛氏从窗口向外看去,脸上露出一抹不忍。

    大人也就罢了,两个小孩:宋小丘、宋小花,和方灵年龄差不多,跪了这么久,让她有些看不下去。

    方锐看到方薛氏的反应,想了想,这事确实不好放着,需要做一个了结,便开口道:“娘,我去处理吧!”

    “哎!”方薛氏自然答应。

    方家早就是方锐当家做主了,她也习惯了,有大事都让方锐做主。

    吱呀!

    方家门开了。

    外面,等候良久的菜花婶,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

    她拉着俩孩子起身,想凑上前,可跪得久了,腿脚僵硬酥麻,脚下一个踉跄;旁边,小丘、小花也是站不稳,差点栽倒。

    方锐搭了把手,搀扶住他们。

    他注意到:无论是菜花婶,还是小丘、小花,穿的麻布裤子似乎质量不太好,这时已经被磨破,可以看到通红的膝盖。

    “锐……爷,”

    菜花婶抓住方锐袖子,啜泣着哀求道:“是我家大山不对,对不住方家……我们可以赔偿,暂时凑不齐钱,也会慢慢给……只求,放我家大山一条活路啊!”

    ‘这才是道歉么,有认错、有商量赔偿,不像是昨晚的宋大山,只想着靠邻居情分,道德绑架。’

    他们的态度,方锐感受到了,是认可的,可却不能答应。

    “叫什么锐爷?和以前一样,叫我锐哥儿就行。”

    方锐摇摇头,说起了正事:“菜花婶,不是我心狠,而是……你试想一下:昨晚,大山叔若碰到的不是我,是我娘亲、妹妹,或者,我不是入品武者……后果会怎样?”

    菜花婶哑口无言。

    若真是那般,多半会发生不忍言之事。

    “大山叔也是成年人,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所以,菜花婶,你想让我去向官府求情、撤案,这种以德报怨的事情,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面对菜花婶绝望的表情,方锐无动于衷,只是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这样吧,官府审案的差役若来询问,我就实话实说,不会添油加醋,官府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然后,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以后,咱们两家该怎么处,还怎么处,我也不会刻意记恨……”

    话虽如此,方锐却知道:因为他的关照,宋大山此人,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至于什么赔偿,就不要再谈了,我家也没什么损失,再说,这个年景大家都不好过……”

    这纯粹是漂亮话,方锐即使想要赔偿,宋家也拿不出什么,否则,宋大山又何必来偷粮呢?

    远处,一些邻居不敢光明正大地围观,却也在竖起耳朵偷偷听着,听到这番处理,纷纷都夸方锐做事敞亮。

    当然,这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讨好、几分畏惧,就只有各人自己知道了。

    “谢谢!谢谢锐哥儿!”

    菜花婶知道这个处理,已经是她能争取的最大程度了,也不敢再纠缠,领着一双儿女,落寞转身离去了。

    ……

    上午的时候,一个衙役来到方家,方锐认出,正是昨夜两个衙役中的一个,叫做江平安。

    “方兄弟,判下来了,那个宋大山今日午时斩首……”江平安来‘报喜’。

    “谢了,江兄中午留下,我请江兄喝酒!”

    方锐有心结交此人。

    毕竟是官府衙役,披着一身官皮,探听消息、或者一些小麻烦,都可以轻易解决。

    这就是一条路子啊!

    以前?

    方锐倒不是不想经营关系,只是入品武者的身份没有暴露出来,即使他想结交,人家也看不上他啊!

    若是刻意为之,反而会弄巧成拙,被当成肥羊盯上。

    现在,在暴露出入品武者身份后,两人地位相当,这才可以平等相交。

    当然,这只是一个基础,想要关系更进一步?

    就要看手腕本事了!

    “不了,下次、下次!方兄弟也知道最近城中的情况,我这边忙得脚不沾地……就连老兄这边,还是我特意抽时间来的……”

    “好,那我就不留江兄了,不过,这顿酒,我可记着!”

    方锐下定决心:即使江平安不来,他也要主动上门,带些礼物多跑几次,一来二去,这不就熟了吗?

    交情是慢慢处出来的啊!

    ‘老爹也留下了一些关系,以前,地位不对等,倒也不太好贸然上门,如今,却是可以活动起来了!’

    方锐心道。

    ……

    出门,江平安召集柳树胡同的人家,顺道宣读对了宋大山的判决,就离开了,却留下一片哗然。

    “宋大山竟然要被砍头了,这可真是……”

    “我听说:最近,城中犯人太多,监牢都装不下了,也没那么多粮食……同时,也为了震慑不法,这才量刑从严的吧!”

    “或许还有方……”

    “嘘,噤声!这话是能说的吗?”

    ……

    邻居们议论着,在对方家愈发敬畏的同时,无形中也疏离了许多。

    方锐也不在意。

    或者说,这种威慑力,正是他想要的,有了宋大山被杀鸡儆猴,想必日后方家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

第20章,柳叶

    午后,灿金色的阳光笼罩大地,柳树胡同那棵巨大的柳树屹立着,将阳光分割成碎金子般的光影,在微风中闪烁。

    福泉叔坐在门槛上,编着竹筐;菜根嫂在稍里边一些,纳着鞋底;二蛋则被菜根嫂以‘躺床上歇着,节省力气’为名,打发去午睡了。

    “宋大山午时行刑,菜花姐去收的尸,草席一卷就拉去城外埋了……咱们柳树胡同的人家,去送的都没几个……”

    “多少年的老邻居啊,就这么走了,谁能想到?方家那锐哥儿,也是心狠,我瞧着,宋大山判斩,多半就有他在背后使劲儿……”

    菜根嫂絮絮叨叨:“不过,方家锐哥儿也的确是出息了,入品武者啊!咱们高攀不上喽!”

    如闷葫芦一般、只是静静听着的福泉叔,突然开口说了句:“那你昨晚还得罪人家?”

    啪!啪!

    菜根嫂扇着自己的嘴,脸上满是懊悔:“当家的,你说起这事儿,我就后悔啊!昨晚一个嘴快,就跟着附和说出口了……不过,心里嫉妒方家过得好,也是真的……”

    “唉,早知道锐哥儿是入品武者,我说啥也不敢哪!”

    “你这人……”

    福泉叔摇头:“方家给咱家借过粮,这是情分,咱家得记着……昨晚那时候,无论方家对错,你都不该向着宋大山说话的……”

    这种行为,真要说来,已经有些恩将仇报的意思了。

    “所以我才后悔……不过,方家也不至于记仇吧?那么多人呢!”

    菜根嫂越说,越有底气,咕哝道:“即使如咱家这样,借了方家的粮,又偏帮宋大山说话的,也有两三家……方家锐哥儿不至于来找咱们,不至于……”

    正说着。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方锐的声音:“福泉叔!菜花嫂!”

    他并没叫错。

    ——两家并无什么亲戚关系,福泉叔的‘叔’,只是代表对方和他父亲同辈;而菜花嫂的‘嫂’,在这时代,年龄不太大的已婚妇人都可以称一个‘嫂’,也显得对方年轻,大家都这么叫的。

    至于宋大山家的菜花婶?

    那是因为:菜花婶,比菜根嫂,足足大了快十岁,才称呼的‘婶’。

    “那啥,锐哥儿啊,来了?坐啊,我给你倒水。”菜根嫂脸上表情僵硬了下,挤出个笑容。

    明显有些心虚。

    方才还在信誓旦旦得说:方锐不会来,可刚说完,方锐就真的来了,说不定就是为了昨晚的事情秋后算账呢!

    某种意义上说,方锐此来,也的确是为此。

    如其它邻居,本来就是点头之交,昨晚道德绑架两句,他也无所谓,不至于睚眦必报。

    可借粮的两三家,却不一样。

    方锐不可能允许:‘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事情,在自家头上发生。

    “菜根嫂,我家日子也不好过,前天借的二斤麦糠可能还了?”方锐也不磨蹭,直接说出来意。

    菜根嫂满脸尴尬,却还是道:“那个……锐哥儿……能不能宽限一些日子?”

    方家日子不好过?

    这话,她是万万不信的。

    谁不知道,方家的情况,在柳树胡同属于最好的一批。

    事实上,方家也确实没有缺粮。

    方锐这么说,是在清算昨晚菜根嫂帮腔宋大山,道德绑架方家,以‘日子不好过’为名,不过是给对方留最后一丝面子罢了。

    菜根嫂自然也懂,可借回来的高粱面已经吃了一些,凑不齐二斤……

    即使能拿其它东西补上,那也绝对不好受,别的不说,就问: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全家饿肚子吗?

    ‘这是彻底不要脸了!’

    方锐脸色一冷。

    是,对方可能有难处,可这关他什么事?

    今个儿,方家借出去的粮,这菜根嫂一家,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既然不要脸,那就不用给脸了,直接撕破脸吧!’

    方锐目光一闪,正待说话。

    “锐哥儿,”

    这时,福泉叔突然开口了:“昨夜的事情,是我家做得不地道……孩他娘,剩下的麦糠还有一斤多吧?拿来……还有,我这两天编筐的钱卖的两个大钱,也一并拿来……”

    “当家的……”菜根嫂欲言又止。

    “去!”

    福泉叔语气加重了些,不容置疑。

    毕竟是一家之主,菜根嫂虽然万般肉疼、不舍,但还是去了,将剩下的高粱面,以及两个大钱,都拿了过来。

    那麦糠还有一斤多,用了不到二三两,少了这点麦糠,却补偿两个大钱,本来是远远不至于的。

    可近来,粮食价格疯涨,一天一个样儿,再加上补偿做错事的心理,倒也在合理范围内。

    ‘这福泉叔,还算是比较明事理。’

    方锐坦然收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

    道谢?

    大可不必,这不过是拿回自家借出去的东西罢了。

    “行,福泉叔、菜花嫂,那你们忙,我就先走了。”

    方锐也没再多说什么,拿着东西起身,直接离开了。

    两家本就不是一路人,从此分割清楚,桥归桥、路归路,对谁都好。

    方锐离开后。

    菜根嫂再也绷不住,抹着眼泪,啜泣道:“当家的,咱家接下来这日子,可怎么过啊?都怪我……都怪我……”

    此刻,心中悔恨的情绪如毒蛇一般噬咬着她的心,让她无比自责、煎熬。

    ——就因为她的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让方家直接要回去借的粮食,由此导致,一家三口都要跟着一起饿肚子。

    如果只有她自己也就罢了,可还有丈夫,还有孩子,要知道:二蛋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半大孩子啊!

    他们都要为她一个人的错误买单。

    怪方家?

    也完全没道理。

    人家也只是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真要说,也是她家先对不起人家。

    门外,大大的太阳下,暑气蒸腾,蝉声虫嘶混杂在一起,吵嚷着让人心烦。

    福泉叔手中编着竹筐,沉默良久,才沉沉叹息一声:“唉,就当……长个教训吧!”

    ……

    其它两家,方锐也没忘记,相继去把借出去的粮要了回来。

    这两家人倒也识趣,就算吃了一些,也拿其它等价值的东西,或者野菜,或者麻籽油,补偿齐了。

    拜访过菜根嫂三家,方锐手上,多了:五斤麦糠、一斤野菜、半斤麻籽油、两个大钱。

    这些东西,对别家来说,那就是救命的物资,可对方家来说,却不算什么。

    方锐索要回来,也只是不想喂白眼狼,同时,和这些人家做一个彻底的切割罢了。

    这些东西他也没带回去,脚步一拐,去往枣槐叔家。

    前些日子,方薛氏一共借了六家邻居粮食,都不多,全是麦糠,每家也就一二斤。

    在昨夜,如菜根嫂,有三家坐歪了屁股,帮宋大山说话;有两家沉默;只有一家,站在方家这边说了话。

    这唯一的一家,就是枣槐叔家——虽然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众人‘劝说’中,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方锐还是记住了。

    恩怨分明。

    六家人中,参与道德绑架、拉偏架的,将借的粮食要回来;沉默的,不做处理,保持原样,等待自己归还;帮方家说话的……

    这份情,他也要有所还报。

    ……

    “爹、娘,咱家的饭什么时候好啊?”阿槐跑过来。

    “快了,小兔崽子,急什么?”祥林嫂的声音从厨房中传出来。

    “哦,我再去喝水!”

    咕咚!咕咚!

    阿槐喝了一大陶碗的水,喝得直打嗝。

    可只喝水,确实不饱肚子,不一会儿,肚子又咕咕叫了,他吞咽着口水回来。

    “娘,好了么?”阿槐又问道。

    “好了!好了!”祥林嫂终于道。

    她将‘饭’盛出来。

    那是青绿色的汤水,其中悬浮着一片片叶片——是的,这不是什么高粱面、麦糠煮出来的粥,只是加了一点糙盐的煮柳叶。

    福泉叔是一家之主,碗里最多;然后是阿槐;最后是祥林嫂自己,只有寥寥一点。

    “吃吧!”祥林嫂分筷子。

    呼噜噜!

    阿槐坐下,对碗里的煮柳叶并不惊讶,甚至,还有些期待,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汤水连带着一片柳叶入嘴。

    其实,柳叶在嫩的时候最好吃;若是老了,便又苦又硬,难以下咽。

    福泉叔家的这柳叶,便是如此。

    入口,是非常苦的,但阿槐知道,只要继续慢慢地一直嚼,就会发现……它越来越苦!

    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那味道,苦到了胃里,苦到了心里,苦到了骨子里,苦得眼泪混杂着鼻涕一起哗啦啦流出来了。

    “咳咳!咳咳!”

    阿槐咳嗽着,抹了抹脸,却还是不住地往嘴里吞咽。

    因为:这煮柳叶汤,它虽然苦、硬,可是也能垫垫肚子,比饿着的滋味好啊!

    ——饥饿,是真能将人逼疯的,那种滋味,只有亲身体味过的人才知道,和那种刻苦铭心相比,吃这煮柳叶,却是又算不得什么了。

    “枣槐叔?祥林嫂?”

    这时,外面响起一道声音,是方锐。

    福泉数一家下意识捂住碗口——毕竟,不好看、不体面。

    可方锐来得太快,没掩盖住,还是被方锐看到了。

    方锐看到一家人碗里的东西,沉默了一下,取出带来东西:五斤麦糠、一斤野菜、半斤麻籽油、两个大钱。

    阿槐望着这些东西,猛地吞咽着咽口水,不敢说话;祥林嫂看了一眼枣槐叔,也不敢没开口,等着枣槐叔做决定。

    “锐哥儿,前些日子,我家就借了二斤粮,还没归还……”

    实在是,眼前这份‘馅饼’太大,让枣槐叔不敢收,甚至,不敢借。

    “我知道。”

    方锐明白对方的不安,直接说明白了:“……为我家说话的,只有你们一家……这些东西,不急,等年景好了再还,都可以。”

    他没说给。

    可话虽如此,太平年景和大灾世道,这些物资的价值,能一样吗?

    这人情……太大了。

    大到枣槐叔还是不敢接受,摆手道:“本分而已,再说,也没起到什么用……”

    方锐笑了笑,没再在这一点上纠缠,只是强硬将东西放下:“枣槐叔,你能忍,可祥林嫂、阿槐哪?收着吧!”

    枣槐叔沉默了。

    第一波剿贼官军大败,受影响的绝不只是方家,他家中,阿槐上面的哥哥,同样没了消息。

    所以,阿槐就是他家仅剩下的一颗独苗了,若是再挨饿出事,那就真是绝后了,死了都没脸见列祖列宗。

    “好。”

    枣槐叔终于答应。

    他也不是善谈的人,只说了这一个字,其它……都记在心里。

    “若是过不下去,可以再来借……”方锐道。

    只要有良心,不是白眼狼,借一些粮食,对方家来说,还真没什么。

    现在方家的情况,和之前又有不同。

    如果说以前,方家吃好一点,稍微接济别人家一点粮食,都要顾忌邻居眼红嫉妒的话;

    那么,在方锐暴露入品武者后,就完全不至于了。

    不说自家吃好一些,就是借出去十斤二十斤粮食,甚至,去黑市的事情宣扬出来,都不算什么。

    也就是成品药生意揭破,可能会带来一些小麻烦。

    方锐离开后。

    “这次,咱们可欠大了方家大人情,要记住,记心里。”

    枣槐叔严肃叮嘱着,在祥林嫂、阿槐认真点头后,才道:“收起来吧!”

    “哇,终于不用吃煮柳叶了。”

    阿槐发出一声欢呼:“娘,咱家今晚做麦糠饼子吧?”

    啪!

    一巴掌拍在他脑门。

    祥林嫂掐着腰,啐道:“小兔崽子,不当家不知道油盐贵,还麦糠饼子?你咋不上天哪?”

    在看到阿槐耸拉着脑袋、满脸失望后,她顿了下,终究还是不忍道:“吃麦糠糊糊吧!麦糠糊糊用粮食少,这就就够好了……”

    “哇,谢谢娘!”阿槐变脸一般,瞬间再次开心起来。

    空气中,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

第21章,了结

    落日的霞光晕染亿万里穹空,绵绵无垠的云朵化作炫彩,绮丽的晖光穿过千山万水,笼罩了整个常山城,将一切景物变得金黄澄澄。

    每当这个时候,柳树胡同,那棵巨大的大柳树下,总会聚集许多妇人,缝缝补补的同时,闲话家长里短。

    今日也不例外。

    柳树胡同藏不住事儿。

    下午时候,方锐从菜根嫂等三家要回借粮,以及:接济枣槐叔一家,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这件太阳底下的新鲜事,自然成了今日的八卦主题。

    “菜根嫂,方家锐哥儿,可真是去你家要回了借的粮食?”一个年轻小妇人问道。

    ‘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吗?’

    菜根嫂脸色变了变,感觉坐着浑身不自在,不由道:“那啥……我家里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她走后。

    噗噗噗噗!

    身后,传来一阵憋笑的声音,半是玩笑,半是嘲讽。

    “我听说,不仅是菜根嫂家,还有其它两家的借粮也被要回去了。”

    菜根嫂离开后,这群妇人谈起这件事,就更加肆无忌惮。

    “是真的!我家就住在枣槐家不远,那会儿正好看到……”

    另一个妇人羡慕道:“好家伙,足有:一小袋麦糠、野菜,还有油,都被接济了枣槐家……方家锐哥儿可真是大方啊!”

    “听说是借,不是给……”有人语气泛酸。

    “说是借,等年景好了再还,可这和白给,有什么区别?这也叫借的话,姐姐妹妹,都借我家些粮呗?”

    “是啊,我也借,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哈哈哈哈!”

    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笑过之后,才又有妇人开口,感慨道:“唉,枣槐家原本都快过不下去了,我瞧着都似要饿死人,现在,却是又能撑下去了……”

    “这就叫:本分做人,自有福报!”

    “是啊,那几家嘴上不说,现在,恐怕心里都后悔死了……没看方才菜根嫂的那个脸色吗?”

    “活该!我瞧着方家锐哥儿,也是个敞亮人,恩怨分明,有恩必报……”

    ……

    不仅是这些妇人八卦,晚上吃饭时,家里的男人也在说。

    更有明白人,看清楚了方锐的手腕:对那几家不同的做法,区别对待,拉一批、打一批。

    报仇的同时,竖起来了知恩图报的标杆。

    大家都会想:枣槐叔家帮助方家,都没起到作用,就获得了巨大回报,那我们呢?

    真要和方家亲近,万一帮上了忙,自家遇到事情,方家会袖手旁观?一定会更大方吧?

    出于这种心思。

    各家男人都交代自家媳妇儿,多和方薛氏多联络感情,就连家中孩子,也被叮嘱,和方灵处好关系。

    ……

    接下来一段时间,方薛氏发现:自己人缘变得极好,邻里热情,有点小事情,大家就争相帮忙。

    方灵也是沾光,俨然成了柳树胡同的孩子王。

    就连方锐,哪怕有宋大山斩首后的威慑,其它邻居见面也多三分亲近。

    这些东西,方锐倒是不在乎,可方薛氏、方灵不同。

    宋大山斩首的事情,可能会让邻居疏远方家,连同薛氏、方灵一起遭受冷暴力,可这种可能,还没出现就被化解了。

    或许,还有更多的小麻烦,被消弭于无形,劫运点的反馈,就是最好的证明。

    总之,要回菜根嫂三家的借粮,了仇;接枣槐叔一家,还情……此举,让方锐赢麻了。

    ……

    时间回到这晚。

    晚饭过后。

    “娘、灵儿,老规矩,你们躲去地窖。”方锐道。

    “哎!”

    方薛氏习惯了,答应一声,领着乖巧的方灵,进去了地窖。

    外面。

    轰!

    方锐搬动一块特意寻来的巨石,将地窖门堵住。

    这巨石极重,不是天赋异禀、天生大力,或者入品武者,根本搬不开,这就最大程度上保障了两人安全。

    至于里面空气?

    也不用担心,自有通风口。

    其实,宋大山一事后,柳树胡同的邻居就不太可能作妖了,但,不是还有胡同外的人吗?

    保险起见,方锐还是让方薛氏、方灵躲进了地窖。

    在她们进去后,他重新回屋,不过,并没带药包,去往黑市。

    反而,葛布蒙面,径直去往了宋大山家。

    ‘宋大山已死,他家,却还有:菜花婶、小丘、小花……’

    方锐在犹豫,是否斩草除根。

    是,今天早上,他是对菜花婶说过,以后不会记恨,该怎么处,就怎么处。

    可事实上,怎么可能?!

    别的不说,宋大山是因方家而死,若是菜花婶,或者小丘、小花,心存仇恨,一意报复,那就是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什么,她们是妇人、小孩儿?

    可只要拿着剪刀,找准机会,妇孺照样能袭杀成年人。

    ‘我是不怕,可娘亲、灵儿呢?’

    方锐目光一闪。

    他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两人,万一,真被宋家妇孺偷袭,出什么意外,那绝对是不可承受之痛!

    ‘以我的性格,习惯于消灭危险于萌芽……可对妇孺动手……特别是,她们还未真的表露出敌意……’

    方锐眼中闪过挣扎之色:‘罢了,先去看看,再决定下一步如何做吧!’

    ……

    宋家。

    夜色微凉,清冷入水的月光缓缓流淌进来,让屋内格外孤寒。

    “娘,呜呜,爹死了!”小花哇哇哭着。

    “是不是方灵家做的?我听见了,他们说,是方灵兄长……”

    小丘才七岁,可已经有些许懂事了,这时就咬着牙,攥紧拳头,眼中充满了仇恨的目光。

    “不是,不关方家事。”

    菜花婶拉过两个孩子,喃喃着:“不要恨、恨不得,更别学你爹害人……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小花哽咽着答道。

    小丘却不说话,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小丘……”

    菜花婶神色一下子变得严厉,将小丘搬正身子,加重了语气,几乎是咆哮般地问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丘终于道。

    “唉。”

    菜花婶看着小丘的反应,失望地叹了口气,知子莫若母,她怎么会看不出,小丘是口服心不服。

    “罢了!罢了!”

    一瞬间,她整个人,如抽去骨头般瘫软了下来,摇了摇头,平静道:“也罢,既然你们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原原本本告诉你们,说给你们听……”

    “……你爹偷方家粮食,这世道,粮就是命……而且,你爹动了剪刀,那是要杀人的,只不过,方家锐哥儿有本事,没成就是了……再者,这是官府判的……”

    “你们就算要恨,也该恨老虎帮,恨这个世道,又关方家什么事呢?都是苦命人罢了。”

    这般交心的话,摊开了讲,一时让小丘眼中满是迷茫,他听进去了,可也不知道该恨谁了。

    菜花婶继续说下去,也不管两个孩子能不能听懂,或者说,遭逢大变,他们必须要听懂了,必须要早熟了。

    “其实,说什么仇恨、报复,都是没影儿的事情,现实是:娘带着你们,该怎么活下去……”

    “你们爹不在,没有当家的,粮食也快见底了……这就是要破家……可怎么办?”

    “而且,还要向老虎帮交例钱……”

    菜花婶像是在对两个孩子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

    这般问题,她都无法解决,两个孩子自然更不可能给出答案。甚至,这般苍白的现实,一时将他们吓懵了。

    小花吓得停下了啜泣;小丘更是两眼空洞,打击得都没了心气。

    “这柳树胡同是不能留了!”

    菜花婶沉默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城外兵荒马乱,也是万万去不得的,只有去东城,投奔你们姥姥家!”

    当然,这个选择未必多好,丧夫的女儿领着孩子回门,不用想,就知道要受尽白眼。

    那边的日子同样不好过,领着两个孩子过去,也未必能活下去。

    可终究是一条路啊!

    菜花婶的执行力很强,当即就开始收拾东西:“你们也帮着,咱们连夜收拾……等明天,天不亮,就离开柳树胡同……”

    ……

    ‘走了也好,不用让我为难。’

    方锐暗忖道。

    是的,他站在窗外,从头听到了尾。

    菜花婶不让两个孩子记恨方家——或许是真心,或许只是不想两个孩子生活在仇恨中;

    他们全家要离开柳树胡同——更多,只是为了活下去。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两点因素,让方锐打消了杀心。

    否则……

    没有否则——这世上,不事到临头,谁又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这吃人的世道,总是能将人逼得‘人不人、鬼不鬼’……这次或许过去了,可下一次,我又会如何选择呢?’

    方锐没有答案。

    他心中幽幽叹了口气,隐入阴影中,悄无声息离去了。

    ……

    次日,上午。

    邻居们赫然发现:宋家的门大开着,菜花婶,连同两个孩子:小丘、小花,都不见了

    甚至,连一些被褥之类稍微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一群邻居在外面围着,议论纷纷。

    “宋家人去哪了?”

    “谁知道?看样子,像是打包东西,主动离开的……估计,是去投奔亲戚了吧?”

    “也对,宋家没了顶梁柱的男人,还要交例钱……”

    “离开柳树胡同,又能好过到哪儿去?不说寄人篱下,就说,咱们常山县城中,哪里没有帮派?”

    “唉,都是苦命人……”

    ……

    其中有一些人,心怀阴暗心思,猜测可能和方家有关,当然,不敢说出来。

    方锐心知肚明,可也不在意。

    看完了热闹,曲终人散,他和三娘子结伴离开。

    三娘子突然问道:“锐哥儿,宋家这般下场,你可解恨了吧?”

    “解恨?”

    方锐怔了一下,旋即才明白过来,摇头苦笑:“都是苦命人,恨个啥啊?”

    他没说谎,真不恨,无论是将宋大山送官,震慑邻居;还是昨晚,去宋家偷听,防备危险……

    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也是。”

    三娘子微微颔首,也不知是信了没信。

    “还有一件事,不解释一下?”

    她翻了个好看的白眼:“锐哥儿,你早在月前帮我搬水瓮那次,就入品了吧?还说得了个药方,治好了身体?真是瞒得我好苦!”

    “哈哈,那啥,也是不得已。”

    方锐尴尬地摸了下鼻子:“这世道,不隐藏些底牌,怎能安心?”

    “别的不说,”

    他忽然看向三娘子:“三姐姐,你不也是吗?世道如此之乱,你就没有什么后手?”

    那个身在县中后备军的军头,离城这么久,凭三娘子的姿色,却没人骚扰,显然也不是那么简单。

    三娘子自是不会正面回答,拿出了女人特权,耍赖道:“姐姐哪有什么底牌??遇到困难,还要指望着锐哥儿你拉扯一把哩!”

    “当然。”方锐痛快应下。

    话虽如此,他还是会权衡,若是力所能及,不会惹上大麻烦,帮就帮了。

    其它,就算了。

    这还是和三娘子家关系不错……若是柳树胡同的其它邻居,不过点头之交,方锐管他们去死?

    不是没有同情心,实在是:这个世道,不平事太多了,管不了啊!

    社会大风气,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信?

    出去逛逛,外面街道上,每天都在上演着多少不平事,路人经过,都是快步躲开走了。

    ……

第22章,新药

    夏日的阳光跨过树梢,在窗前投落圈圈错落的光影,空气中有极细微的光尘飞舞。

    蔚蓝的天空下,知了声声鸣叫,混杂着不知名虫儿的嘶声。

    这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

    叮哩咣当!

    厨房,方薛氏收拾着锅碗瓢盆。

    方灵一个人翻花绳,不时打一个哈欠。

    方锐读着医书。

    小小的屋子里,充满了生活气息,时光都仿佛被拉得绵长。

    “灵儿,睡午觉!”

    “哦!”

    方薛氏洗好碗筷,拾掇好屋子,拉着不太情愿的方灵,回屋睡午睡了。

    外堂,只剩下方锐一个人,在柜台后读着医书。

    蓦然。

    “呕!”

    方锐拍了拍胸口,将涌到喉咙的酸水咽下。

    没有油水,吃多了粗粮,就是这样:心里发慌,肚子发胀,胃里发酸。

    这些日子,他已经慢慢习惯了,可习惯归习惯,还是不喜欢,不舒服,总感觉浑身不得劲儿。

    “在这个年景,我家的日子,比起别家,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毕竟,再没油水,也比饿肚子的滋味好多了。”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方锐目光一闪:“没油水、没营养,终究是亏空身体,一时的节省,将来十倍的代价,都未必能弥补。”

    “妹妹正在长身体;娘亲倒是不用长身体,可这么下去,营养不良,也容易短寿。”

    “就连我自己,能忍受是能忍受,可毕竟在练武,不说别的,也影响实力发挥。”

    方锐倒也不是想大鱼大肉,奢侈享乐,只不过想保证营养跟得上罢了。

    “是时候改善处境,提高生活质量了。”

    “正好,这些日子来,劫运点也积攒得差不多了。”

    方锐这般想着,望向门外。

    门外门可罗雀,即使偶尔一两个路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

    在这年景,草芝堂显然是没什么生意的,或者说,他如今,已经不在乎草芝堂这点汤汤水水。

    继续开业,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应付外界罢了。

    方锐起身去,关了‘草芝堂’大门,旋即,返回柜台后坐下,闭目,意识沉寂在左上角的光点。

    面板:

    【姓名:方锐】

    【劫运:92】

    【功法:养身功(已有小成)】

    【境界:七品(锻骨)】

    【技能:方氏医术(熟练)(+)、驯兽术(未入门)(+)、风水术(未入门)(+)】

    【神通:长生不老(灰色)】

    ……

    “92点劫运点,《方氏医术》已经可以提升了,我这些天手不释卷,节省了8点劫运点么?”

    “《方氏医术》,提升!”

    方锐意念在《方氏医术》后的‘+’上一点。

    伴随着面板上的劫运点飞快减少,脑海中,熟悉的清凉气流出现。

    这一次,或许是提升技能的原因,不比提升功法之时,那些清凉气流并没有游弋全身,而是萦绕脑海不散。

    方锐感到:自己的思维仿佛拉长、加快,下意识回忆起《方氏医术》的内容,字字句句从眼前闪过,无数明悟从心头泛起。

    许多疑惑,以前吃不懂的,在这一刻,如开了窍一般,茅塞顿开;

    许多东西,以前自以为懂了,实际上并没有彻底吃透,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许多医理,以前经过方百草鉴定吃透的,在这一刻,却从不同角度,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感悟丛生;

    ……

    一二十个呼吸后,才从这种顿悟状态,退了出来。

    方锐眼底闪过一道精芒:“怪不得,老爹告诉我:‘这《方氏医术》,要一遍遍读,每读一遍,都有一遍的收获’。”

    “此言不假!”

    他看向面板,劫运点再次清零,与之相对应的,面板上的技能一栏,《方氏医术》已经变成了‘精通’,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面板关闭。

    “精通等级的《方氏医术》啊,我爹几十年苦心孤诣,也差不多就是这个程度了。”

    实际上,精通等级的技能,已经是常人努力所能达到的极限!

    《方氏医术》精通,在这常山县城,已是最为出类拔萃的一小撮儿,哪怕大户人家的坐诊医师,一般也就这个地步。

    下一个等级,小成,小有所成,不仅要一些天赋,还要名师教导。

    《方氏医术》小成,就足以名动一方。

    再之后的大成,已经不是一些天赋那么简单了,那需要绝顶天资、悟性,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些机缘。

    《方氏医术》大成,可称一代名医。

    技能圆满,则代表着:超越了创始者,超越了一代代增添删减的所有先祖,其中一切精妙,都信手拈来。

    《方氏医术》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一窍通、百窍通,可称泰山宗师,即使面对皇宫太医,都不遑多让。

    “当然,那等级别的医术,距离我还很遥远……不过,精通级别的《方氏医术》,也足够我钻研新的成品药配方了。”

    不同于以往,苦思无门,这一次尝试,方锐脑海灵光频频迸现,各种思路纷纷涌现。

    他连忙拿起纸笔,飞快记录下来。

    一时间,小小的屋子安静非常,只有毛笔在草纸上书写的极细微的声音。

    沉浸投入一件事,忙碌起来,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方薛氏午睡醒来了,看到方锐在专心写写画画,特意放缓脚步,不去打扰。

    甚至,为此还叫醒了方灵,交代不要出声。

    ……

    一下午时间匆匆而过,‘草芝堂’在这个下午也没再开门。

    傍晚时分。

    方锐才回过神,从专注的状态退出,第一感觉就是饥饿。

    “我这是……研究了一下午?”

    他看了看外面的漫天的暮色,伸了个懒腰:“所幸,不辱使命,成果斐然!”

    两种新的成品药,已然成功。

    生肌粉:加快伤口愈合。

    去疤膏:能够祛除一些轻度疤痕。

    因为不是从无至有,而是由原本的药方,直接改良成‘成品药’,在不影响效果的前提下,能够较长时间保存……再加上经过药理验证……

    所以,倒也不用长时间临床试药,这就算可以了。

    “晚饭后,我配置一些两种新药……今晚就拿去黑市售卖,看看效果,不过想来不会太差……”

    “若是卖得好,有钱了,就可以:买肉、买油、买蛋!”

    方锐下意识吞咽了口口水。

    是!这个年景很差,大多数人吃不起饭,粮价涨到了天上……即使黑市中,肉、蛋、油之类,也比较少见。

    可只要有银子、肯花钱,多逛逛转转,守候一些时候,运气不错的话,还是买上一些好东西的。

    甚至,若是不嫌贵,可以去找二手贩子……再阔气一点,更是可以去大户人家的粮铺,只要给足了价钱,要啥东西,人家也能想办法给你弄到。

    所以说:物资匮乏是事实,但也是相对的。只要你有钱,有力量,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晚饭过后。

    方薛氏让方灵去洗碗,她在一边整理药材,辅助帮忙,方锐亲手配置,制作出来一些‘生肌粉’、‘去疤膏’。

    等时候差不多了。

    方薛氏、方灵去地窖,方锐交代一声,告知可能晚些回来,让她们不要担心,便搬上巨石堵住地窖出门了。

    ……

    黑市。

    入口处,守着的依旧是那个‘快刀客’袁达,方锐照例交了‘入市费’、‘摊位费’,领过一个号牌,轻车熟路找到位置摆摊。

    摊位旁边的木牌上,他用带来的木炭,添加了‘生肌粉’、‘去疤膏’两样新货,并加大加粗。

    不一会儿,就有客人来问。

    这些日子,方锐的摊位,可是积攒了不少老客。

    毕竟,他是第一个吃螃蟹的,成品药鼻祖,卖得药包又质量好、口碑高,准时出摊,还是入品武者,稳定……

    综合下来,黑市中做成品药生意的,就属他生意最好。

    “……‘生肌粉’能加快伤口愈合……‘去疤膏’能够祛除一些不深的疤痕,还有一些美白肌肤的效果,送女子最讨欢心……”

    方锐推销道:“今日推出新品,正在做活动……满十个大钱减一钱,满二十个大钱减三钱……不容错过!”

    新品+活动,果然威力非凡。

    “‘生肌粉’、‘去疤膏’,给我各来一包,还有……”

    这客人听了,一咬牙,竟是连带‘止血粉’、‘养身药’,一口气要了二十多个大钱的药包。

    随后,客人络绎不绝,就没断过。

    特别是:‘生肌粉’、‘去疤膏’,别看贵一些,相反比‘止血粉’、‘养身药’卖得更快。

    总之,方锐的摊位,可以称得上一句是生意火爆了。

    ……

    “艹,姓方的摊位,今天生意怎么这么好?!”

    远处,高要抱着假秘籍溜达过来,看到方锐摊位火爆的景象,眼睛瞬间瞪大,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上月,自从和方锐散伙,和其他医师合作,一开始的时候,因为惯性影响,生意还相当不错。

    毕竟,买家又不知道:高要和方锐有没有散伙,买药包的时候也不会特意问上一句,这还是不是成品药鼻祖的药包。

    可方锐也在黑市卖药包,经过他的澄清,高要就慢慢借不到光了,又因为方锐之前的警告,也不敢主动扯虎皮。

    ——毕竟,方锐不时来往黑市,万一被逮到……高要也怕方锐追杀他啊!

    这也就罢了。

    更糟糕的是:最开始那三两天的火爆生意,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被盯上了!

    ——黑市中,那些专门黑吃黑、宰肥羊的家伙,消息可灵通得很,方锐和高要散伙的次日,他们就得到消息了。

    结果么?

    那个和高要合作的医师,合作两次之后,就再也没来过黑市了,可想而知,多半是出事了。

    就连高要自己,那两天都被人盯上——若非他警惕,又有两手压箱底的本事,摆脱了盯梢,又连着几天没去黑市,恐怕早就完蛋了。

    随后,高要和第二个医师合作。

    可随着时间推移,没了‘成品药鼻祖’的旗号,没人庇护,成品药质量又下降,生意断崖式下跌。

    ——毕竟,之前方锐和高要合作的成功,核心在于:高要的口才营销+方锐的药包质量,现在失去了一半,高要纵使口才再好,也回天乏术啊!

    当然,因祸得福,生意不好,也不至于被盯上,之前盯上高要的人都懒得继续寻他晦气了。

    这些日子,高要收入大降,不止一次后悔。

    也就是:偶尔溜达到这边,来方锐摊子看看,看到方锐同样利润下降,这才好过一些,有个心理安慰……

    可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要连忙去打听,这一打听,自然得知了新药的消息。

    “我艹!我艹!艹艹艹!”

    他眼都红了:“那姓方的,之前还糊弄我没有新的药方,现在这是什么?!按照这个推出的时间,恐怕那个时候,姓方的已经在研制了!”

    气愤、嫉妒、悔恨……

    此刻,高要的心中,复杂无比。

    毕竟是成年人。

    左思右想之后,他心中做下决定:“还是得回去找姓方的!”

    其实。

    这些日子,高要已经不止一次产生这个念头,但,他还是要点脸的,面子上不太过得去……

    可现在,这么大利益,足以击破他的脸皮了。

    别说回去道歉、认怂,只要能重新合作,下跪都行!

    挣钱嘛,不丢人。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呸!”

    高要啐了声,揉了揉脸,露出个讨好的灿烂笑容,弯下腰身,向着方锐摊位走去。

    ……

    方锐想过,有了两种新的成品药,今天生意可能会好上不少,却没想到,会这么好。

    两种新药:‘生肌粉’、‘去疤膏’极为畅销,甚至,还带动了两种老药的销量。

    不到一盏茶时间,所有药包就全部卖完了。

    方锐心情不错,开始收摊。

    这时,却有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方爷……”高要舔着笑脸。

    “打住!”

    方锐眉头一皱,直接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免了吧,给自己留些面子。”

    说罢,他立刻转身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对这种麻烦家伙,方锐既然铁了心断个干净,又怎么会愿意重新沾染上?话不投机半句多,多听此人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目送方锐背影消失不见。

    高要脸上青红叫加,种种情绪:屈辱、嫉恨、恼怒……最终化作了一个字:“艹!”

    ……

第23章,期待

    打发了高要。

    方锐自己在黑市中逛荡起来,逛了一圈,猪板油、蛋、肉,一样都没遇到,只买了三十斤棒子面。

    是的,就是棒子面——成品药利润大增,他也阔起来了,方家重回棒子面当做主粮的时代。

    “肉、蛋、油、黄豆……这些总得买上一二样,改善生活,闲散农户买不到的话,就只能去找二手贩子了。”

    方锐目光一闪。

    如果说到处游逛,向闲散农户买肉、蛋、油……这一类东西,要碰运气的话;

    那么,去找二手贩子,就不需要了。

    ——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每晚守在这里,碰到闲散农户卖家,就去抢购过来,加价出售。

    所以。

    二手贩子手里,一般都有货,猪肉、鸡肉、兔肉、黄豆、猪板油、鸡蛋……至少也有一两样。

    对客人来说,基本都是有啥,就买啥。

    不多时后。

    方锐提着麻袋,从一个二手贩子那里离开。

    收获不错。

    他将对方那里的东西扫货了,计有:一小罐猪板油;三斤干蘑菇;一只大公鸡。

    足足九十个大钱,快一两银子,才买下来。

    “虽然将今天的卖药利润全花出去了,甚至,还倒贴了十多个大钱……但,不慌。”

    方锐很淡定:“之前,我家其实也存了一些钱,只不过,卖药收入不增加,不敢动用。”

    “现在,研制出了新的成品药方,生意火爆,利润大增,一月少说也有十多两银子……这就是底气,没必要再节省了。”

    “就是这些东西的质量……真亏!”

    方锐嘴角抽搐。

    他看了:那猪板油还好,并没什么问题;干蘑菇就有些发碎;大公鸡也比较老了。

    二手贩子那里的东西就是这样,种类不全,质量也参差不齐。

    就这,方锐还是货比三家,选了一家性价比最高的。

    想要更好的服务?

    也可以。

    去大户人家的粮铺,在那里,可以订购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猪肉、鸡肉、驴肉、猪板油、牛油、鸡蛋、鸭蛋……

    甚至,宝刀宝剑,人家都能给你弄来。

    种类齐全,质量上乘,服务绝对让你没话说……不过,相对应的,价格就要高上许多,比二手贩子那里贵多了。

    方锐还特意问了一下,发现低于二两银子的买卖,人家恕不接待。

    这让他深深感叹:自己是个穷鬼。

    离开黑市。

    方锐一如既往保持着警惕,在一阵狂奔后,蓦然从后方一个胡同钻了出来,前后观察,并没人跟来。

    “也是,这才一开始,新药出来的第一天……”

    “再者,今日我准备的药包比较少,利润还不算太起眼,等以后稳定下来,那可是一月十多两银子利润的买卖!”

    “以我之前暴露出来的九品实力,想要护住这个盘子,怕是都极为勉强。”

    方锐早已突破七品,但在黑市有心人的眼中,却还是早前表现出来的九品。

    这个实力,对这种程度利润的生意,威慑性还是差了点。

    当利益大于风险,就会有人铤而走险……这个世道,这个年景,从不缺乏亡命之徒!

    “不过,若是我暴露出八品实力,护住自家买卖,就绰绰有余了……只是,这东西我总不能自卖自夸……”

    否则,人家还会以为他虚张声势哪!

    “所以,最好就是来一个靶子,被我打掉,踩着对方立威……这个不急,总会有利欲熏心之辈伸爪子的……”

    方锐目光一闪:“到时,我再剁了它就是!”

    见到天色不早,他也不再磨蹭,加快速度,向着家里返回。

    ……

    回到家,方锐直奔地窖,将巨石搬开,领着方薛氏、方灵回屋,点燃油灯。

    火苗跳动,散发出昏黄的暖色调光芒,充斥了整个小小的屋子。

    方锐放下麻布袋,将其中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棒子面、猪板油、干蘑菇、大公鸡……”

    “哇哦!”

    方锐呆呆看着,眼睛都直了。

    方薛氏更是捂着胸口,每拿出一样,眼角就抽搐一下:“怎么全是棒子面?!还有:猪板油、干蘑菇、大公鸡……”

    “我……你……锐哥儿,咱家这是不过日子啦?”

    显然是为方锐的奢侈心疼不轻。

    在她看来,这些东西,在这个年景,要花多少钱?若是换成高粱面,能吃多久了啊?!

    “今天研发出两种新药……生意火爆,利润大增……这点东西不算什么。娘,您的想法该变一变了。”

    方锐说出成品药利润大增的事情,总结道:“咱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越过越好!”方灵拍着小手。

    “我……我试着改变吧!”

    方薛氏不是泥古不化的人,毕竟若是可以,哪个母亲会不愿意自家孩子吃得好一些呢?

    “还有:锐哥儿,以后家里这些事情,采买之类,都由你做主……”

    她说着这话,神色有些落寞——那是儿女成长了、懂事了、自己不再被需要的失落。

    同样。

    与之一同滋生的,还有欣慰、自豪。

    方薛氏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锐哥儿,无论怎样,苦日子也好,好日子也罢,娘陪着你们就是。”

    方锐心中一动,被这般朴实的话触动心灵,让他胸中有暖流在涌动。

    方薛氏让方灵烧水,自己帮着方锐收拾大公鸡,开膛破肚,拾掇干净,除了鸡肉腌制,鸡爪、鸡心、鸡肝、鸡肠……都收起来放好。

    随后,各人洗漱。

    清冷的夜色如水,方家小小屋子内,随着烛火跳跃,呼吸哈气,渐渐温暖起来。

    有着一股别样的温馨。

    ……

    洗漱过后,方灵蹬蹬蹬跑到了方锐这屋,显然是要和他一起睡。

    “兄长,咱们什么时候吃鸡啊?”

    “明天中午。”

    “哇,明天中午吃好的!”方灵欢呼。

    “咋了,今天不听故事了?”

    “要听!要听!”方灵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用力点头。

    “这就讲……”

    方锐声音响起。

    一如往常,月亮从窗口探出头,散发出澄澈皎洁的光芒。

    半晌过去。

    方锐讲完了一章节故事,小小屋子内陷入安静,他约么着,平常这个时候方灵都睡着了,习惯性地去给她盖一下小肚子。

    可这一动,方灵立刻扭头看过来,一双大眼睛在不算昏暗的光线中亮晶晶的。

    “怎么还不睡呀?”

    “兄长,我一想到明天吃肉,就睡不着!”

    方灵诚实回答,吞咽着口水:“我在等天亮哩!”

    “这么馋么?!上上个月底,咱家不是才吃过肉?兔肉,忘了?”方锐道。

    “哦,我想起来了。”

    方灵翻个身子,转过来,面对方锐:“兄长,可我还是感觉,好像很久很久都没吃过肉了呀!”

    “哈哈!”方锐笑了下。

    这种感受,他其实非常能理解的。

    这一二月间,家中油水太少,还都是麻籽油,搭配的主食都是粗粮,肚子里没点油水……这种情况下,任谁见了肉,都会眼睛冒红光的。

    小丫头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精力得不行。

    方锐就继续讲故事:“……孙猴子偷人参果……”

    “兄长,”

    方灵突然问道:“人参果有鸡肉好吃吗?”

    方锐无语了下,心中恶趣味发作,调侃道:“应该没有吧!毕竟,果子哪有肉好吃?”

    “我想着也是。”方灵煞有其事点头。

    方锐:……

    这给他整不会了。

    又是讲了很长一段故事,直到很晚,方灵才迷迷糊糊睡着。

    方锐给她盖小肚子的时候,发现这丫头,在睡梦中都嘀咕着‘肉’,还流口水,把枕头都打湿了。

    他给丫头擦了擦嘴角,笑着摇了摇头,自己也睡去了。

    ……

    次日。

    约么早上五六点钟,方灵就醒了,说话倒是也不说话,也不打扰方锐睡觉,就是不时翻一个身子。

    方锐睡得很轻,自然跟着醒来:“灵儿,今个儿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兄长,我想着吃肉呢!”

    方灵的声音带着初醒来的娇嫩,脆生生的,让人忍不住想到春天第一场春雨后冒出头的嫩笋。

    “我做梦……一群公鸡追我……后来,它们都跳到了碗里……我一大口一只鸡……”

    ‘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方锐好笑,揉了揉小丫头脑袋:“今天中午吃鸡,鸡肉就让你吃个过瘾……”

    他是能理解小丫头心情的。

    前世,方锐小时候,每当要过年,到了腊月里、年跟上,每晚都睡不着,扳着手指头数日子……

    那种期待,是没过过苦日子的人,无法体会的。

    嬉闹了一阵。

    到了起床的时候,方灵赤脚站在床上,望着窗外一轮圆彤彤的红日,突然问道:“兄长,你看那像不像一个大肉丸子啊?”

    方锐好笑非常,拍了下她额头:“是不是看到啥东西,你都能联想到肉啊?”

    ……

    早饭。

    今日是:棒子面粥,比起卡喉咙的高粱面粥,可是好多了。

    半上午,方薛氏早早炖上了鸡肉,方锐在一旁帮着——倒不是不信任方薛氏手艺,只是担心她不舍得放油。

    香气开始升腾。

    方锐也不怕,甚至,都没有特意关着门。

    他身为入品武者,吃点好的怎么了?以他的实力,足以庇护,倒也不必太藏着掖着了。

    ……

    日当正午。

    方家的香气愈发浓郁了,不知道多少人家吸着鼻子,不时望向这边。

    “锐哥儿,差不多了,加一把野菜,可以出锅了。”方薛氏道。

    “好咧!”

    方锐答应一声,过去出锅。

    方灵连忙跟上,像一个小尾巴似的,在一边眼巴巴守着。

    哗!

    锅盖揭开,白烟蒸腾,香气扑面而来。

    只见:

    大锅中,一锅小鸡炖蘑菇随着浓油汤汁中汩汩翻滚,鸡肉被冒着泡顶起,淌下金黄的油滴;一块块蘑菇吸足了油水,丰润饱满,勾人垂涎……

    出锅之前,再加一把野菜,野菜的鲜嫩激发肉的香气,顿时更加浓郁,香得令人口舌生津!

    方锐夹起一小块鸡肉,吹了下,尝了尝味道。

    入口……

    香!

    一口咬下去,油润滑腻的鸡肉,连同其中鲜美的汤水一起在味蕾上炸开,还混杂有野菜的鲜味,满口留香。

    继续咀嚼下去,鸡肉劲道,越嚼越香!

    ——大公鸡本身是有些老的,可不知道方薛氏怎么处理的,已经不太能感觉到了,甚至,那种鸡肉的‘老’变成了劲道的口感。

    方锐瞧着小丫头在一旁眼巴巴瞧着,笑了笑,又夹了一块鸡肉喂给她:“慢点,小心烫!”

    呼!哈!呼!哈!

    方灵烫得哈气,在口中不断翻滚,可舍不得吐出来。

    等鸡肉稍稍凉了一些,一咬、一嚼,那种滋味……顿时,让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如一只冬日太阳底下晒暖的猫。

    这一刻,柳树胡同中,不知道多少人家将脑袋从门、窗探出去,望向方家的方向,大口吞咽着口水。

    “娘,我给三娘子家端去半碗?对了,枣槐叔家,要不也送一点?”方锐问道。

    “也行。”

    方薛氏答应着,突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道:“锐哥儿,要不把两家人喊过来吧?这么端去,容易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方锐想了一下:“还是算了。枣槐叔家三个、三姐姐家两个,再加咱们三个……一起吃的话,就……”

    他没说完,但方薛氏也明白,这般好东西,让关系亲近的别家尝尝味道可以,可大头,肯定要先紧着自家吃。

    当然,以方锐对三娘子家、枣槐叔家的了解,即使将他们喊来一起吃,他们也不会哄抢,让方家少吃了。

    可,那般拘束,让大家都吃不好,何必呢?还不如分开,各自在家痛痛快快地吃。

    “还是我送去一些吧!”

    方锐道:“至于其它邻居看到,说影响不好,是有一些,可其实……也没什么。”

    这个世道,也有一些好处,力量、拳头至上,他一个入品武者,家里偶尔吃一顿好的,怎么了?

    又不是某个不可言说的时代,这个世界,可不怕什么举报。

    “那行,锐哥你心里有数就行。”方薛氏答应了。

    ……

第24章,美味

    柳树胡同。

    正午的阳光在枝叉跳动,穿过树梢,投落一圈圈闪烁的光影,照射在地面上,就成了一地碎金。

    方锐来到三娘子家。

    囡囡撅着屁股,手上拿着一根秸秆,在墙角戳蚂蚁窝。

    一个人玩着,自得其乐。

    “囡囡?”方锐喊了声。

    “阿锐哥?!”

    囡囡扭头看了下,连忙起身,面对方锐,开心地蹦了下,脸颊上浮现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阿锐哥,你找娘亲什么事哩?还有:阿锐哥,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啊?”

    “我家做了小鸡炖蘑菇,端些给你家尝尝……你娘呢?”

    方锐蹲下身子,用没拿着碗的左手,捏了捏囡囡软乎乎的小脸蛋。

    “我娘在屋里洗头发哩!”

    囡囡说着,偏头看了一眼碗里,顿时惊呼出声:“哇!肉,还有蘑菇……阿锐哥,这真是给我家的吗?”

    她吞咽着口水,像方灵一样,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直了。

    “那还有假?!”

    方锐笑了笑,直接将小半碗鸡肉交给她:“罢了,给也是你一样的,拿去吧,等吃过后,再将碗送过去就是了。”

    说着,他抹了抹囡囡的丸子头,转身离开。

    ——家里还有一顿丰盛的大餐等着,方锐不回去,方薛氏、方灵不会动筷子的。再者,还有枣槐叔一家要去送哪!

    “锐哥儿!”

    这时,身后响起一道婉转的声音。

    方锐扭头看去。

    三娘子从屋里出来,刚洗过的长发舒展,散发着水润气息,白皙水嫩的皮肤在正午阳光下熠熠生辉,袅袅婷婷过来。

    她接近后,一股如兰花般的淡雅香气顿时氤氲散开,混杂着皂豆的清爽气息,沁人心脾,撩人心弦。

    ‘这个时代,竟也有这般的清丽动人的人儿!’

    方锐心中暗叹。

    三娘子姣好的容貌、细腻白皙的皮肤,放在美女辈出的前世,也能算中上。

    当然,她身上最迷人的,还是如水蜜桃般饱满的成熟妇人的风韵气息,摇曳生姿,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方锐定力不错,并没再失神,只是欣赏地多看了两眼……嗯,雪子。

    三娘子若有所觉,似笑非笑盯着方锐眼睛,直将他看得偏过视线,才略过这茬儿,开玩笑道:“半上午的时候,就闻到你家传来的香气了,勾动馋虫,若非锐哥儿你主动送来,我都要带着囡囡过去打秋风哩!”

    “三姐姐说笑了,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三姐姐家这一份。”方锐摸了摸鼻子。

    “娘,看!阿锐哥送的鸡肉……”囡囡雀跃地跑过来。

    “小心些。”

    三娘子扶住囡囡,接过她手上的小碗,看了一眼,抬头讶然道:“鸡肉、蘑菇……锐哥儿,这都是好东西啊,弄来不容易吧?”

    饶是她,都觉得有些惊喜。

    毕竟,年景摆在这儿,就是她家也有些艰难,能存下一些麦糠,高粱面吃饱也不难,偶尔混杂一些棒子面,可同样没油水。

    “还行。”方锐打个哈哈,也没细说。

    三娘子就聪明地不再问,只是道:“谢谢啦!”

    ……

    给三娘子家送过后,方锐再次出门,去往枣槐叔家。

    不比送三娘子家的有小半碗,这次,送给枣槐叔家的,就要少一些:一个鸡头、两三块鸡肉、汤水,再加一些蘑菇。

    ——三娘子家、枣槐叔家,虽说都和方家相对亲近,但也是有区别的。枣槐叔家,不过就是前两天说过一句的情分;而三娘子家,自方锐穿越以来,和方家的人情交流、交通往来,都远不是前者可比。

    枣槐叔家。

    正值午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堂屋里,枣槐叔、祥林嫂、阿槐三人面前,各自摆着一碗麦糠糊糊。

    这麦糠糊糊不稠,很稀,甚至,可以说是光可鉴人,上面还漂浮着少许柳叶。

    一家人吃起来,却好如珍馐美味,珍惜非常。

    他家虽说得了方家接济,但也不能胡吃海喝,自是要算着过日子。哪怕方锐说过‘没粮可以再借’,可那不过是:实在过不下去的下策。

    真要是不知节制、三五天就胡吃海喝吃完了,就是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去向方家借粮。

    呼噜噜!

    阿槐咀嚼着,咽下一片柳叶,再喝口汤,那嘴中一点点麦糠的味道就中和了苦味,让口中稍稍有了滋味。

    “枣槐叔、祥林嫂!”方锐的声音响起。

    他方一进门,枣槐叔全家都站起身,来迎接。

    祥林嫂连忙去搬椅子,招呼道:“锐哥儿,过来了?坐!快坐!”

    她下意识想邀请方锐吃饭,可邀请的话到了嘴边,却没好意思说了,张了张嘴,又重新咽下。

    ——倒不是舍不得这点粮食,而是:方家情况不是他家能比,拿这种饭菜招待人,反而有些得罪人的意思。

    “不坐了,我就是来送些东西。”

    方锐笑道:“我家侥幸得了一只老公鸡,今个儿做出来,拿来些给你们尝尝,也不多,莫要嫌弃。”

    咕咚!

    阿槐眼睛发直地看着一小碗小鸡炖蘑菇,喉咙下意识耸动。

    “这是哪里话?我……”

    祥林嫂说了一半,突然停下了,看向枣槐叔——家里是枣槐叔当家做主,她不好擅自应下。

    “这……太贵重了……那个,锐哥儿……”枣槐叔下意识想拒绝,可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表现出来,就有些语无伦次,

    “一点东西而已,枣槐叔,收下吧!我放这儿了,吃完后碗送过去就行……”方锐说完,也不给枣槐家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

    “哎!”

    枣槐数没喊住方锐,见他走了,沉默了一下,才道:“做人,得讲良心,咱家要记恩。”

    祥林嫂、阿槐都是认真点头。

    这时,阿槐眼睛冒光盯着那个小碗,双手擦着衣服,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开口道:“爹、娘,我吃一块肉吗?就一小块!”

    “吃什么?!”

    祥林嫂一筷子敲了过来,絮絮叨叨道:“这汤汁都是油水,分次倒入锅里,能吃好几顿……煮粥的时候,加一块肉进去,煮烂了就是一顿,也能吃好几顿……鸡头最大,更是能分开,煮两三顿……”

    “总的来说,对付对付,这些东西,可是能吃好几天哩!”

    这话毫不夸张。

    这个世道,一块猪皮,做饭前在锅里擦一擦,当做油水,都能用好久,更不用说这肉了。

    “哦!”

    阿槐闻言,有些失望,耸拉着脑袋,却也懂事,不再提吃肉。

    枣槐叔突然开口:“肚里没油水,吃肉拉肚子……一人一块蘑菇吧!”

    这个时代,即使疼爱孩子,也不太可能紧着孩子一人吃。

    一则,大人是劳动力,要干重活;二来,家家户户普遍孩子多,孩子多了,也就不可能‘三辈疼爱于一身’。

    有了枣槐叔开口,祥林嫂才动手拿起碗,分蘑菇,一人一块,枣槐叔的最大,阿槐次之,她的最小。

    “谢谢爹、娘!”阿槐顿时欢呼一声,高兴极了,这蘑菇丰润饱满,一看就浸润足了油水,绝对好吃。

    他小口、小口,极其珍惜地吃着,等枣槐叔、祥林嫂吃完了饭,催促着洗碗的时候,才不舍地将还剩下的一小块一口吞下。

    即使这样,阿槐也舍不得匆匆吞咽下去,一小块蘑菇在嘴角咀嚼了半天,让那个味儿浸润到嘴里、胃里,直到心田里,才能稍稍驱散这日子的苦。

    ……

    方锐给三娘子家、枣槐叔家送肉,自是有眼尖的邻居看到,引起一片议论。

    ……

    “这年岁,方家竟然还能吃肉……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

    “黑市吧?不过,其它路子也有可能……方家锐哥儿不是和那个江衙役关系不错吗?还有:老方也有些朋友,我看锐哥儿昨下午拎着东西出去了,多半是捡起那些关系……”

    “是啊,入品武者就是不一样,人家路子广着哩!”

    ……

    “咱家上次吃肉,还是在前两年的过年吧?那滋味,都回忆不起来了哟!”

    “谁说不是哪?这人和人,没法子比、没法子比啊!”

    “行了,这些酸话,在家说也就算了,出去可兴不得……我瞧着那方家锐哥儿,是个记仇的……”

    “人家也记恩,不然,哪会大方地送肉?!”

    ……

    “这方家锐哥儿,可真是大方,那可是肉啊,说送就送……”

    菜根嫂从窗口向外偷瞄着,絮絮叨叨道:“三娘子家也就罢了,毕竟和方家一向关系好,可枣槐家竟然也有……”

    咕咚!

    二蛋站在旁边,眼巴巴地向外张望着,下意识吞咽口水。

    看到自家儿子这副可怜样子,菜根嫂脸上满是自责,悔恨如同毒蛇一般噬咬着她的心:“若是……若是当初,不图一时痛快,帮上方家说上一句……枣槐家现在的待遇,就是咱家的了……”

    人往往对飘在天上、摸不着的事物,没太大感觉,却对:曾经近在咫尺,从手边溜走的机会,无比遗憾。

    孰不知,性格决定命运——菜根嫂的嘴快、小性自私;枣槐叔的沉稳、讲良心,不同的性格,在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一切。

    “行了。”

    福泉叔放下一个编好的藤筐,瓮声道:“眼馋别人家有什么用?咱过好自家的日子就行了……昨晚我拿回来的麦糠,还有柳叶,混杂着一起煮着吃吧!”

    “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中,菜根嫂转身去了。

    ……

    其实,后悔的又何止是菜根嫂,当初的其它两家,受过方家接济却又偏帮宋大山的人家,亦是悔青了肠子。

    ……

    方家的这一顿肉,让柳树胡同的邻居门,或是惊叹眼红、或是羡慕嫉妒、或是悔恨难当……不一而足。

    人间百态。

    ……

    方锐从枣槐叔家返回,果然,方薛氏、方灵等着他,都没动筷子。

    方薛氏还好,在这个闲晌儿,还闲不住地缝制着衣服。

    方灵就……

    这小丫头闻着满屋子的香味,屁股坐不住,扭来扭去,如同椅子上长了钉子一般,可一双大眼睛,始终发直地盯着桌子中央的小鸡炖蘑菇。

    有趣极了。

    方锐好笑地摇了摇头,洗手坐下:“娘、灵儿,吃饭吧!”

    他没再说‘下次两人先吃、不用等他’的话,因为知道没用,即使说了,她们下次还是会这样。

    “哇哦!”

    方灵欢呼一声,却依旧不敢动筷子,看了看方薛氏,又看了看,想吃肉、却不太敢夹。

    “瞧我做什么?吃吧!吃吧!”方薛氏没好气地哼了声。

    昨个儿方锐说的话,她听进去了,也不太抠抠索索、太过节省了。

    “是啊,灵儿,我答应过你的,让你今个儿吃个过瘾,就吃呗!娘,您也吃!”

    方锐给方薛氏夹菜。

    “哎,慢点、慢点!”

    方薛氏倒是没拒绝,反而还主动将碗迎了过去,生怕油水滴下来浪费一滴。

    “肉吃干净,骨头也要留着,聚拢一起,煮着炖着,都是油水哩……”她絮絮叨叨说道。

    方薛氏尝试改变,让儿女在吃的方面,不用太吝啬、太节省,但对食物的珍惜,却是一点都没变。

    这是铭刻在这个时代人们骨子里的基因,改不了的。

    方锐也没苦着自己,同样夹了一块鸡翅,吮吸汤汁,嚼着翅尖肉,感受美食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

    小小屋子内,盛放小鸡炖蘑菇的陶碗热气腾腾,烟火气息笼罩了三人,桌前,正午的阳光穿透过麻布帘子打下碎金子般的光影。

    温馨而又宁静。

    这一顿饭,方锐、方薛氏、方灵,三人都吃得很开心、很满足。

    特别是方灵,当真是吃了个过瘾,满嘴油光光的,肚子圆滚滚的,肚皮撑大薄薄的都似乎透明起来。

    饭后。

    叮哩咣当!

    方薛氏收拾厨房;方灵舔着嘴角,摸着肚子,一脸满足。

    方锐坐在窗前,手中捧着本医书,却没读,看了看厨房中忙碌的方薛氏,又看了看满脸满足的方灵,会心笑了。

    ‘即使山珍海味,一个人吃的话,也是没有太多滋味……只有家人聚在一起,在那种烟火味中享受美食,才是最香啊!’他心想道。

    ……

第25章,负重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一旬过去。

    这些日子,方锐去了黑市三次,在增加‘生肌粉’、‘去疤膏’供应后,果然如他所料,利润大增,生意火爆。

    估么着,一月下来,足有十多两银子的利润!

    暂时倒也无事,没人截杀,不过,这看似平静的背后,方锐感受到:波澜渐起,暗流涌动。

    或许在下次、或者下下次,就会有利欲熏心之人伸出爪牙。

    ……

    这日晌午,日上梢头。

    方锐来到了甜水井胡同——甜水井胡同,因一口甜水井而得名,井水尤为清冽、甘甜。

    和柳树胡同的邻居差不多,这胡同的人,同样是满脸菜色。

    “嫂嫂,洗衣服哪?”

    “林叔,出去买东西?”

    “老伯,身体还结实啊?”

    ……

    方锐笑着,和见到的人,不管认不认识都一一打招呼。

    走了一段。

    前方,出现一方遍布青苔的石头水井,一群妇人在边上洗衣服,这时,就有一个高颧骨的妇人,对着一处独门小院喊道:“江家姐姐,你家老江的那个小友人,又来嘞!”

    “哪嘞?哪嘞?”

    那座独门小院中,一个身穿襦裙、头戴木叉、额头生了颗美人痣、年龄四十多岁的妇人匆匆出来,看到方锐,尤其是他手上的小麻袋,脸上笑容更热切了三分。

    “江嫂嫂,我来了。”方锐说着,上前递过小麻袋。

    他所拜访的,正是因为宋大山一事而结交的那个官府衙役:江平安。

    “小方,来就来么,怎么又带东西?太客气了!来吧,快进来!”江嫂嫂热情地拉着方锐进门。

    “江嫂嫂,那我可就真不客气了,中午可就在您这儿吃饭了?”方锐打蛇随棍上。

    “吃呗!吃呗!嫂嫂还能小气了?”江嫂嫂嗔笑道。

    一般来说,在这个世道,掐着吃饭到来,那是绝对要被嫌弃的……可带着礼物,那又不同了。

    方锐凑近两步,低声道:“除了麻袋里的半斤鸡蛋、一斤黄豆,上次您说过的‘美肤膏’,我也给您弄来了两份……”

    所谓‘美肤膏’其实就是‘去疤膏’,这些日子在黑市中售卖,还卖出了一定名气,相当火爆……只不过,流传到外面就成了‘美肤膏’。

    这东西在外紧俏得不行,但对方锐这个制造商来说,只是个药材成本,也就那样,算不得什么。

    若非给多了显得不值钱,拿出十份八份,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

    江嫂嫂一听,顿时眼睛都亮了:“这东西不容易弄到吧?”

    ‘美肤膏’的名头,在她老姐妹们中都传开了,紧俏至极,一份难求,没想到方锐一下子弄来了两份。

    这要是拿出去,就是炫耀的资本,怎能不高兴?

    “嗨,江嫂嫂,我可是跟您打了包票的,再难,也不能说话不算数不是……不然,岂不是没脸来了?”

    方锐深知一个道理:容易的事,要说的难;难的事,要往更难了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人记住人情。

    果然,江嫂嫂感动得不行,拉着方锐的手:“小方啊,这个人情,嫂嫂记住了!”

    方锐嘿嘿一笑,又加了把劲儿,好听话不要钱地说出来:“我听说,‘美肤膏’美白养颜,效果出众,嫂嫂您用了,绝对年轻十岁八岁,出去一看……嘿,别人还以为是哪家一二十岁未出阁的小姑娘……”

    “哪能?哪能?”

    江嫂嫂这般说着,嘴上却是笑得合不拢,眼角都挤出了一些皱纹:“对了,小方,你是来找老江的吧?他刚下衙回来没多久,正在屋里面换衣服哪!”

    “你坐着,我去喊他出来!”她说着,匆匆去了。

    方锐看着江嫂嫂的背影,笑了笑。

    他可还记得,第一次上门的时候,江嫂嫂冷颜冷色,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以为方锐是江平安哪个狐朋狗友,上门吃粮食的……

    也就是送出了些礼物,脸色才稍稍好看。

    方锐脸皮厚,也不在乎,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地来,每次来,除了带少许黄豆、鸡蛋这些紧俏东西外,还探听江嫂嫂喜好,带了一些女人喜欢的小玩意儿。

    一来二去的,江嫂嫂对他的态度,直线攀升。

    ——前世,方锐做过一段时间的保健品销售,知道怎么讨好大妈大婶,这些小恩小惠,可是最有效了。

    果然,枕头风的威力不俗,方锐和江平安拉起关系来事半功倍。

    这不,才十来天,上门不过五六次,在江嫂嫂的枕头风下,他和江平安的关系就亲近了不知多少,就差磕头拜把子了。

    “哎!哎!”

    江平安衣服都没系好,就被江嫂嫂拉了出来,陪方锐闲聊。

    正好,正值午时,饭菜也做得差不多,一起摆出来。

    桌上:豆油炒野菜、棒子面馍、棒子面粥,热水温着的黄酒,还有一碟豆干、一盘茴香豆,用来下酒。

    “酒来不及热,我用盆子加了热水温着,你们男人一边喝、一边谈事情,我们女人带着孩子,去后面吃……”江嫂嫂笑吟吟扭身去了里屋。

    方锐看着一桌食物,暗暗感叹:‘官府衙役果然油水丰厚,主食是高粱面,还能吃上棒子面馍,相比底层人麦糠都要省着吃,确实好过太多了!’

    “方兄弟,”

    江平安还有些吃醋:“你嫂子这人啊,我可从没见过,对谁有像你这么亲热……”

    方锐哈哈一笑:“那是嫂子心地和善、热情,看我年纪小,照顾我哪!”

    他说着,拿起盆中的一陶罐黄酒,给江平安倒上了一杯——这酒,也是他带来的,托三娘子找来的上好老黄酒。

    哗啦啦!

    酒水入杯,回声清脆,色泽清澈,气味醇香。

    “好酒!好东西啊!”

    江平安看着都有些眼热,赞叹道:“尤其是在这个年景,能弄到这般的好酒,就更不容易了!”

    “知道江兄好这一口,我也是费了些关系,才弄到这老黄酒……”方锐自然不会说轻松弄到。

    还是那个道理:越是让对方知道不容易,才越能让人记住人情。

    “江兄尝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

    江平安端起酒杯,咂了一口,老黄酒入嘴,绵厚醇香,回味悠长,让他不由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酒水入腹,再来一颗茴香豆,那滋味……啧啧,快活似神仙哪!

    方锐自己也倒上一杯,话匣子打开:“世道越来越乱……我来的路上,路过集市,看到有人强抢……”

    “这种事情,多着哪,也管不了……别看咱身上披着一层官皮,可帮派、大户,照样惹不起,惹不起啊!”

    “世道确实变了,以前,没这么乱的……”

    江平安说着,看向方锐,羡慕道:“世道变乱之时,什么都比不上练武防身啊!”

    “也只不过比常人多谢自保之力罢了。您还不知道吗?咱们这等人,在普通人眼中是个人物,可……”

    方锐苦笑摇头:“真较真起来,又算得了什么?若是被大乱波及,顷刻之间,同样是家破人亡……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到咱们小民头上,就是不可承受之重!”

    “说得有理啊!此言……当浮一大白!”

    江平安击节赞叹,和方锐碰了下杯子。

    当然,方锐感觉,这家伙就是纯粹想喝酒。

    一杯老黄酒入肚。

    江平安谈性也被打开:“我看这乱象,未必能消停,将有一日,波及到县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是以后得势,还请方兄弟照看我家一二……”他拉着方锐的手说道。

    方锐有意结交江平安,江平安又何尝不是,想要和方锐处好关系?

    入品武者,或许平时不算什么,但在乱世之中,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定哪一日就得势了。

    ‘更何况,我观此人头角峥嵘,人情达练,若有时运,当可乘风而起啊!’

    江平安看着方锐,心中暗道。

    ——从他娘子身上就可以看出,这才几日,就处得比亲弟弟还亲,若非两人岁数相差太大,他恐怕都会怀疑……

    方锐自然不知道江平安所想。

    若是他知道,必然会腹诽一句:‘你才头角峥嵘,你全家都头角峥嵘……’

    “放心!放心!”

    方锐满口应下:“苟富贵,无相忘,江兄亦是啊!”

    到了酒酣耳热之时,那个情真意切……两人简直恨不得当场拜把子。

    或许是说了这些交心的话,也或许是喝着喝着喝得半醉,终于,这些天来,江平安嘴里第一次吐露出来一些重要消息。

    “大泽府,太平贼作乱……咱常山县,贼首名为李玄通……李玄通,家贫,少时为地主放牛……天赋异禀,天神神力……年十三,是时为地主所欺,未曾习武,就曾打死过入品武者的地主家供奉……”

    “……后上山从贼,得贼首看重,传授武功,习武之后,进度一日千里……适逢今岁大旱,揭竿而起,此时,已成一寨首领,实力更是破入中品……”

    “就是此人定计,佯装小败,引剿贼官军追击,在鹰嘴峡,利用地势覆灭了第一波剿贼官军……”

    ‘这是主角模板啊!’

    方锐心中暗忖着,目光一闪,感叹道:“乱世将至,必出妖孽!”

    “是啊!纵使有后备军,我瞧着,这局势也不太妙……方兄弟若有渠道,还是早早储备些粮食……”江平安交心道。

    “谢过江兄提醒了。”

    方锐心中一沉,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来,江兄,喝酒!喝酒!”

    ……

    半个时辰后。

    方锐喝得微醺,谢绝江嫂嫂挽留,踏着午后的热辣辣的阳光离开。

    路旁,树梢上知了声声声嘶力竭地鸣叫,不知名的虫儿也跟着掺热闹,一片聒噪喧嚣,路人行人行色匆匆。

    离开江平安家。

    方锐甩甩脑袋,眼神刹那间恢复清明,暗忖着江平安的话,思索如今局势,以及……后路。

    “存粮?我家早就在做了,如今已有千把斤。”

    当然,其中小半是高粱面,大半是麦糠——当初存粮的时候,粮价还便宜,一个大钱五六斤麦糠,放到现在,怎么可能?!

    即使如此,对方家来说,也是一笔相当庞大的数字,省着些吃,支撑三五月都不是问题。

    “油、蛋、肉、豆子……之类,只有豆油近来存了一些,其它倒是没有。看来,哪怕价格稍贵,也要多储备一些了。”

    至于离开常山县?

    以方锐的谨慎小心,自然早就想过最坏的可能,斟酌过这个选择。

    问题是:离开常山县,又能去哪?

    城外?

    自是不行。

    “县城中,如今还有秩序;城外,早就乱糟糟一片,完全失去了约束……即使我有些武力,出了城,都不敢保证能护住娘、灵儿活下去。”

    还是那句话:下三品武者不过是:皮糙肉厚、力气大些,照样可以被普通人围攻干掉。

    这也是方锐至今,没去寻虎爷、老虎帮晦气的原因。

    “老虎帮就不说了,人多势众。虎爷么?亦是有一把上好朴刀,万一给我来一下,命中要害,七品武者也要死啊!”

    “即使偷袭,成功的可能比较大,但,一个意外,就是完蛋……我可没有重开的机会。”

    方锐不取也。

    “未闻玉器有与瓦罐相碰者。不急、不急,我不急,事缓则圆,我有的是耐心。”

    “等我突破中品,再让那死老虎好看……还是回到后路的事情上。”

    去往其它县城?

    也未必有常山县好。

    “府城,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操作不易……”

    “自行出发,认路都是一条麻烦,更不用说山贼之类,比去乡下都危险,极大可能是走不到府城的。”

    “最好是跟着商队,可特地去往府城的商队不好找,即使找到了,要想跟着,也得付出一大笔钱财……”

    “而且,跟随商队的话,最好是有一辆自家的马车……可马匹,这种东西,在这个年景,尤为难买啊!”

    所以,跑路,说着好听,可事实上,其中花费,根本就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承受的。

    “罢了,存粮继续,不过要偏重在豆、油、肉、蛋……之类上。”

    “府城也可以作为一条备选后路,慢慢打听商队,存钱……还要想办法买一匹马,驽马也可以……”

    方锐定计道。

    ……

    傍晚,夕阳西下的余晖晕染整片天空,红得似血。

    厨房。

    叮哩咣当!

    方薛氏在做饭。

    院子里,方灵和三娘子家的囡囡蹦蹦跳跳,在一起玩耍。

    暮风徐徐。

    方锐坐在门槛上,目光柔和,看着这一切。

    他并未将从江平安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方薛氏、方灵,思索后路的事情,亦是如此。

    因为:告诉她们,除了让两人平白忧虑之外,并无什么益处,相反,还要担心她们无心说出去,引起麻烦。

    ‘如果这份岁月静好,注定要有一个人在背后负重前行,那么,是我就好……’

    方锐闭上眼睛,沐浴在暮风中,享受着这份奢侈的宁静。

    ……

第26章,猎杀

    夜色深深,常山县万家灯火在巨大的黑暗中摇曳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柳树胡同。

    方家早已吃过晚饭,油灯滋啦啦作响,灯盏上火苗跳跃闪烁,散发出暖色调的昏黄光芒,充斥了整个小小屋子。

    方薛氏在油灯旁做着针线活。

    方锐温声讲着故事。

    方灵一只手托着腮帮,小脸蛋望向方锐的方向,入神听着,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

    正是一天中最为温馨宁静的时候。

    蓦然。

    “……差不多了。”

    方锐讲完一个大章节,停下起身,望了眼窗外,约摸着到了时间:“娘、灵儿,我该出发了。”

    方薛氏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同样起身,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却没说出口,沉默地帮着检查着药包,又给方锐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

    直到方锐背上药包——

    她胸中千言万语,最终,才汇成一句话:“锐哥儿,路上小心。”

    “兄长,早些回来!”方灵最近也懂事了些,似模似样,学着方薛氏叮嘱道。

    “哎!”

    方锐答应一声,笑着摸了摸方灵脑袋,领着她、方薛氏躲去地窖,巨石堵门。

    随后,他出门锁上屋子,直奔黑市而去。

    ……

    来到黑市,方锐轻车熟路交了入市费、摊位费,找到位置摆摊。

    他三日一来,已经成了习惯,开摊时间也固定在子时(晚上十一点)左右,故以,刚开始摆摊,就有客人过来买药包。

    “我要三包‘生肌粉’!”

    “来五包‘去疤膏’!”

    “一包‘止血粉’!”

    ……

    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

    突然,方锐感觉到一股窥视感,顿时扭头,循着感应的方向,扫视过去。

    那人仓皇避开视线,转过身子,在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上瞧来瞧去,似乎是在问价,显得正常无比。

    “呵!”

    方锐轻笑了声。

    虽然没看到那人的正脸,但根据背影,他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周处!

    没错!

    就是方锐第一次来黑市,那个挑事的三角眼男子。

    他能认出此人,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而是:这已经不是周处第一次盯梢了。

    最近两三次来黑市售卖药包,此人都在若有若无地观察。

    对方做得隐秘,可以方锐的敏锐小心,怎能发现不了?只不过,故作不知罢了。

    ‘鱼儿上钩了……斩断这一波伸出的爪子,以人头立威,成品药生意就能重新稳定下来。’方锐心中暗道。

    “老板,还有‘去疤膏’吗?来一份!”这时,摊位前又来了一个客人,催促道。

    “哦,给你!”方锐回神,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接客做生意。

    过了一会儿。

    不远处,周处放下东西,扭头看向这边,看到方锐忙着做生意,并无什么异常,这才大喘了口气。

    “呸!”

    他啐了一口,从侧后方地盯着方锐,眼中满是恶毒:“这人今天果然来了,方才,似乎还有所察觉……”

    “不行,不能等下去了,告诉二叔,今晚必须动手!”

    周处喃喃着,飞快转身离开。

    至于,他怎么会盯上方锐?

    这还要从第一次见面后说起。

    当日,方锐暴露入品武者的身份,周处仓皇逃离,可是提心吊胆了好几天,都不敢来黑市。

    后来,即使来了黑市,也担心被方锐报复截杀,都是藏头露尾,对方锐的摊位避之不及……

    直到月余之后,周处发现方锐并没有动手的想法,才恢复正常。

    虽然确认没了危险,但,周处对当日之事、以及之前自己惊弓之鸟的行为,恼怒、暗恨不已。

    当然,暗恨归暗恨,可是却也做不了什么。

    方锐是入品武者,只凭周处自己,决然是无法对付的。

    他二叔周长林是野狼帮精英帮众,入品武者不假,可跟他的关系也没那么亲近。

    周处真要把自己当个人物,请周长林出头,为了他胸中一口郁气,去和方锐结仇,甚至打生打死,绝对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毕竟,这是现实,不是小说——为了后辈的一点矛盾,就贸然出头结仇,甚至,去和同等境界的强者打生打死,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

    利诱?

    也不可能。

    方锐是入品武者,这一月三五两银子的生意,是足以庇护住的。

    换句话说:这点利润,不足以打动他二叔,让周长林冒着和同境界强者打生打死的风险,贸然出手。

    再加上,方锐谨慎小心,周处无计可施,慢慢的,也都快淡忘了。

    直到前些日子,方锐研发出新的成品药,生意火爆……

    这个年景,周处因为家中日子不好过,经常往来黑市,也就在那一日,正好发现了这一点。

    这就让他如闻着腥味的猫,找到了机会。

    周处盯梢了两次,估算出:一个月下来,方锐至少有十多两银子的利润。

    这可不是小数目!

    若是从方锐口中逼问出药方,那就是细水长流的生意啊!

    周处告诉了二叔周长林。

    这年头,帮派人员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周长林听到消息后,也没有贸然相信,而是派人调查一番,发现这确实是事实,才答应下来,准备干了这一票,弄了方锐这头肥羊。

    行动日期……就在今日!

    周处特意央求着过来,只为看这一场好戏,出了心中恶气,甚至,之前主动请缨,来确认方锐是否到来。

    这才是他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哼哼,这可是你自作孽,不可活!”

    周处一双三角眼中满是嫉妒:“一月十多两银子的买卖啊,也不看看自己的胃口,简直是找死!”

    他脑海中想象着:方锐被打倒,如狗一般求饶的场景,不由嘴角露出了恶毒的笑意,去往和二叔约定地点的脚步,都加快了三分。

    ……

    今日的生意一如既往火爆。

    不到盏茶功夫,药包就全部卖光,尤其是‘去疤膏’,完全供不应求,提前许多时候就售罄,后来一段时间,还不时有客人询问。

    方锐卖了最后一包药包,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

    “方爷!”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高要。

    只见这家伙:佝偻着身子,满脸讨好的笑容,搭配上他那高个子,显得极为滑稽,如同一条哈巴狗。

    这不是高要第一次来了,这两三次方锐来黑市,他都会在这儿守着。

    目的吗?

    不言自明,重新和方锐合伙,卖成品药。

    “方爷,我留心着,知道您近来在采购肉、蛋、油、豆……之类的紧俏货,特意给您弄来了点黄豆,足有二斤黄豆哪!”高要低头哈腰,递过一个麻布袋。

    第一次空手而来被拒绝后,这两三次他来,倒也没再空口白话,除了笑脸逢迎外,还会带些小礼物。

    “免了。”

    方锐冷淡摆手,转身就走。

    之前两三次,他没有收,这次,同样不会收。

    这种人的东西,可不是好拿的,他也不想平白给人念想……甚至,更黑暗一点揣度,谁知道其中会有什么问题。

    “那方爷,您慢走嘞!”

    这次同样是徒劳无功,高要也不失望,呵呵笑着,心中打定主意,下次再来。

    如他这般市井之人,脸皮厚,倒也不怕落面子,只要有利益、有钱挣,脸算什么?面子几个大钱一斤?

    只是。

    高要希冀这样死缠烂打,以‘诚’动人,就可以让方锐改变主意,那可是……大错特错!

    方锐不是听不进去意见之人,但,坚定了的心意,也不会轻易改变。

    这件事情的本质在于:他看清了高要的本性,此人重利轻义,得志猖狂,是个货真价实的麻烦精,和此人合作,就要做好被牵连、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而方锐本心,希望宁静,深谙苟道,又怎么会愿意招惹上这般的麻烦?

    ‘这个狗皮膏药,具体影响倒也没多少,只是如苍蝇一般烦人……癞蛤蟆趴在脚背上,不咬人,却膈应人哪!’

    方锐思及此处,脚步一顿:“我明说了:你能给的,我都不稀罕;你想要的,我不可能答应……咱们之间,注定不可能再合作。”

    ‘不好!’

    高要心中咯噔一下。

    他不怕好事多磨,只怕方锐坚定了心。

    “爷!方爷!”

    高要连声道:“咱们合作,还如之前的利润分成,给我两成就好,这次我绝不变卦……不,一成也行……”

    “呵!”

    方锐轻笑了下,只留下一句话:“别说一成,即使你不要钱,甚至倒贴,都再无可能了。”

    “你……好自为之!”说罢,他抬步便走,再不停留。

    “艹,这姓方的铁石心肠吗?真TM的不是个东西!”高要盯着方锐的背影,恶狠狠龇了下牙。

    ……

    方锐买了些东西,从黑市离开。

    出口不远处。

    “就是他,二叔、高伯,咱们快跟上!”周处急切而又兴奋的声音响起。

    “放心,跑不了!”

    周长林脸颊狭长,一双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有鹰视之相:“稍后,还请高兄压阵!”

    被他称作‘高兄’之人,名叫高通,是一个皮肤黝黑、双手骨节粗大、色如精铁的壮汉。

    此时闻言,瓮声答了句:“好!”

    “嘿嘿,二叔您太抬举那人了,不仅带了砍刀,还请了高伯压阵,这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周处恭维笑道。

    “莫要这么说,狮子搏兔,亦须全力。”

    周长林摇头,解下背上布包的砍刀:“走吧!”

    话虽如此,他心中也是觉得:今日稳了。

    毕竟,对付一个九品,不但他自己来了,还带着砍刀,又请了高通这位好友压阵……

    此局,已经是泰山压卵,就问:还能怎么输?

    ……

    方锐、周处一伙先后离去,在黑市出口处,引发一片议论。

    旁观者清。

    方锐这般火爆的生意,盯上他的人自然不止周处一伙;而周长林、高通这般凶人,有显著特征,纵使蒙面,也会被有心人注意。

    更多的,还是吃瓜路人。

    “艹,被抢先了一步,到嘴的肥羊飞了!”

    “方才那一伙人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有鹰视之相的,是野狼帮精英帮众周长林;另一个如铁塔般的壮汉,名为高通,一手《铁手功》,号称搏杀八品武者都不落下风……”

    “嘶!那个卖药虽也是入品武者,但……怕是危险了!”

    “可惜,以后的‘去疤膏’不好买了。”

    “谁说的?那卖药的被擒住,周长林一伙逼问出配方,就不做买卖了?不过是换一家摊位罢了。”

    “也是。”

    ……

    人群议论纷纷。

    出口处,‘快刀客’袁达微眯着眼,擦拭着手中横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

    “果然来了么?”

    方锐出了黑市,就发现后面有人跟着。

    他也不急,吊着这些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直到某一处岔道,突然加快了速度。

    “离开黑市足够远了,二叔,可以动手了!”

    周处正说着,突然焦急叫道:“不好,那人发现了,咱们快跟上!”

    周长林、高通二人没有回答,却已是加快了脚步。

    哒哒哒!

    周长林速度最快,在最前方;高通因为体型原因,稍慢一些,不过也只相距二三米。

    周处是普通人,体力一般,被落在了最后,几个呼吸之间,就拉开了十几米。

    “哪去了?”

    周长林追出了上百米后,经过一个拐角,发现前方赫然不见了方锐的人影。

    他眉头一跳,握着砍刀的手不由禁了紧:‘此人……似乎在遛着我们走?对地形极为熟悉……而且,速度也不太正常……’

    没来由的,周长林心中一阵不安,正要提醒后方的高通。

    这时。

    哗啦啦!

    突然,一蓬石灰粉从上方落下,遮蔽了视线,将周长林,连同后方赶来的高通,一同笼罩在内。

    紧接着。

    倏!

    破空声响起,是什么东西砸下来了。

    ‘冲我来的?’

    高通耳朵一动,嘴角露出冷笑:‘那人手中的麻袋吗?’

    他知道方锐手上有一个小麻袋,装满了粮食,也不过三五十斤,即使以九品武者的力气偷袭砸来,又有多大的力道?

    “哈!”

    高通大喝一声,双手前托。

    几乎在下一瞬——

    砰!

    那麻袋砸了过来。

    ‘不对!’

    高通心头一跳。

    这麻袋不符合常理地沉重,并且,裹挟着巨大力道,直接将他一只手砸得骨折,然后狠狠撞在了他肩膀,将他砸得整个人翻滚。

    ——没错,这麻袋中,装的并不是什么麦糠之类的粮食,而是石头,再配合着方锐的七品大力,直接将此人砸丢了半条命。

    “咳咳!”

    高通剧烈咳嗽着,感觉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难受极了。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武者听声辨位可是一绝,他分辨方位,黝黑如同精铁般的大手猛地一抓。

    ‘抓到了!’

    高通心头一喜。

    他修炼的功法名为《铁手功》,一身功夫大半都在手上,虽是九品,但双手力气,比寻常八品武者力气都大。

    “给我死来!”

    高通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猛然发力。

    可转瞬。

    他面色变了,对方手上传来一股超越他的巨力,让他丝毫也动弹不得——不是他抓住了对方,是……对方抓住了他!

    咔嚓!

    周通仅剩的一只完好胳膊被掰断了。

    旋即。

    “起!”

    方锐暴喝一声,一手抓住高通肩膀,一手托着高通的腰,后仰如弓,身体大筋发力、锻骨骨头承力。

    蓦然一抛!

    轰!

    直接将周通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甩了出去!

    这个时候,石灰粉尘刚刚落下,视线尚未恢复清明——

    周长林看到冲着自己扑来的人影,双手握着砍刀,用力向前一捅:“死!”

    噗嗤!

    刀尖穿胸而过。

    ……

第27章,斩尽

    高通胸口被捅穿,刀身齐根没入,整个身子在惯性下继续向前,狠狠撞在了周长林身上,带着他骨碌碌翻滚。

    砰!

    直到撞上了墙壁,滚在一起的两人才停下。

    周长林被压在身下;高通趴在上方,双目暴凸,已经说出不话来,嗬嗬吐血,染红了衣服。

    “高兄?!”

    周长林终于看清了身上之人的脸,惊呼一声,心中自责、慌乱,可也没忘了眼前的危机。

    哒哒哒!

    此时,方锐已经大步追到了跟前。

    这个处境,周长林根本来不及从高通身上拔刀,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左手撑地,右脚一脚扫出。

    ——他谋算得很好,逼退方锐后,就地一个翻滚,顺势拔刀,到时手持砍刀,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然而。

    方锐不闪不避,咔地一声,反手抓住了周长林的右腿。

    一般来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更别说,硬接下这迅猛一腿了,可方锐不但接下了,还死死扼住,让周长林动弹不得。

    ‘这股力气……八品都不可能!难道是……七品?!’

    周长林心头一跳。

    纵然不敢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也只有这一个答案。

    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恐惧,欲哭无泪:你TM早说,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怎么敢对七品武者截杀啊?!

    更让他憋屈的是:方锐明明这么强了,正面交锋,都能大占上风,竟然还搞偷袭,简直不讲武德!

    咔嚓!

    方锐用力一扭,直接将周长林右腿掰骨折。

    “啊!”

    周长林顿时发出一声惨叫:“饶……饶命……”

    方锐却理都不理,趁着对方痛得脸色扭曲的刹那,一步跨出,抓住周长林头发,按着对方脑袋,往旁边墙壁上狠狠一撞。

    砰!

    鲜血迸溅,一颗大好人头直接变了形状。

    世界清净了!

    “反派死于话多,我可不会。”

    方锐喃喃着,沾血的手在周长林衣服上抹了抹,干脆利落站起身。

    整个战斗过程,从始至终,完全是一边倒的碾压局,前后时间,也不过几十个呼吸。

    然而,这背后却是……

    方锐对这段路程,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次,探查了附近多少回,甚至,每次经过这些地段,都会特别注意。

    他脑海中不知道模拟了多少次,在这段路程上,自己如何偷袭,从哪个位置袭杀最好……或者:自己万一被追杀,从哪些路线逃跑,哪里可以打伏击……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可以说:方锐秋风扫落叶的背后,是无数次盘算模拟的心血。

    “我一般不动手,若要动手,就务求是碾压局!”

    方锐目光一闪,来到旁边,拔下高通尸体上的砍刀。

    “二叔,我来了……我……”

    周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这时才赶到,然后,就看到了高通、周长林两具还没凉透的尸体,以及如魔神一般转过身盯着他的方锐。

    “高伯……二叔……你……你……”

    他声音颤抖,情不自禁吞咽了口唾沫,只感觉双腿发软。

    “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啊!”

    这时,高通的尸体已被方锐拎起,砸了过来。

    砰!

    周处被应声砸倒,怀中一支匕首叮铃铃掉落。

    方锐握着砍刀,大步上前,挑断了周处手筋脚筋,在这人惨叫声中,将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来截杀的,除了你和这两人外,还有谁?”他冷声问道。

    “饶、饶命……饶我,我就告诉你……”周处结结巴巴说着,只感觉下肢一阵温热,赫然是尿裤子了。

    方锐没说话,刀尖从周处脖子移开,对着他脊背一处扎下。

    他是医师,知道人体的许多部位,受伤极其疼痛、但不致命,如果此人嘴硬的话,倒是可以陪他玩玩。

    “啊!”周处应声发出惨叫,痛得脸色发白,额头冷汗直流。

    “还有谁?”方锐再次问道。

    “没、没了。”周处顿时老实了。

    方锐没放过他,又开始问其它问题,语速极快,根本不给周处反应时间,甚至每隔一会儿,还会挑一些重复询问……

    一通问询之后,得出了他想要的情报。

    然后,刀光一闪,一道红线从周处脖颈上出现。

    “周长林、高通……”

    方锐目光闪烁。

    据周处所说,这两人,朋友是有,但基本都是酒肉朋友,不可能替他们出头。

    “也是,混帮派的混混,能有什么好友?就算是至交亲朋,也不大可能来找我寻仇。”

    “小说话本中,杀了一个,就如同捅了马蜂窝,一个接着一个送人头的,不过是为了戏剧冲突罢了!”

    这是真实世界,不是小说,人要现实得多。

    ——哪怕是至交亲朋,也几乎不可能为了一个死人,去和强敌搏命,相反,争抢财产、吃绝户,甚至‘汝妻子,吾自养之’的可能,都比那种概率大多了。

    “故事中口口相传的忠义之辈,正是因为屈指可数,才会被传颂、希冀啊!”

    至于野狼帮?

    那就更不是问题了。

    野狼帮不过一个帮派组织,办事拿好处,可不是帮众的老母,专门擦屁股的,外面惹的祸患,自然自行承担。

    为了周长林、高通,就出动强横武者报复?

    简直无稽之谈。

    别说方锐没有冒犯到野狼帮,没有利益冲突,即使有,面对方锐这般强者,对方也会权衡再三,看是否能拉拢,或者其它各退一步的解决办法……

    在真正穿鞋的人面前,武力永远是最后一步。

    “我的成品药生意,这次之后,应该就没人再敢觊觎了。”

    倒不是没有更强大的势力,而是:以成品药生意目前的利润,方锐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能够镇得住。

    门当户对、德位相配,就是这个道理。

    “此处非是久留之地,事情了结,也该尽快离开了!”

    方锐目光一闪,抓紧时间摸尸。

    他在周处、周长林、高通三人身上搜刮一通,只得了一些大钱、碎银,加起来约么一两银子。

    “穷鬼!”

    方锐不由暗骂了声。

    不过他也理解,这些人是来截杀他的,身上带那么多钱做什么?

    真要说,这次战斗的收获,除了震慑黑市众人、护住成品药生意之外,最有价值的,并不是那一两银子……

    而是:一把砍刀,一把匕首——前者是周长林的,后者,则是从周处身上缴获的。

    那把砍刀,和县兵的制式武器质量差不多,在黑市中,约么能卖出十两银子;那把匕首,也值个二三两银子。

    “好东西!以后打斗,终于不用赤手空拳了。”

    “匕首可以随身携带……砍刀的话,稳妥起见,还是找个地方埋了,等需要的时候,再起出来!”

    方锐整理了下收获,确认现场没有什么破绽、遗漏,当即飞快离开。

    装石头的小麻袋,也没再去捡。

    那个小麻袋,真的就是装石头的,他来回拿着,不过是掩人耳目,顺便当做武器罢了。

    身上真正藏东西的地方……

    方锐摸了下背后褡裢。

    那是前些日子,方薛氏特意为他缝制的,里面除了做生意的钱,还有今天买的三斤黄豆、一斤腊肉。

    至于粗粮?

    那玩意方家藏得不少了,方锐早就打算,不再多存了。

    ……

    方锐找地方埋了砍刀,快步回家,脑海中还在想着,等方薛氏、方灵看到他带回来的腊肉、黄豆,该如何高兴。

    开门。

    却看到:正屋的门大开着,一眼望去,其中桌椅凌乱。

    ‘不好!’

    方锐心头一跳,也不去管凌乱的屋子,径直冲去地窖。

    来到地窖。

    他看到门口,那块堵门的巨石没动,才松了一口气。

    “娘、灵儿?”

    方锐喊着,发力将巨石搬开。

    “是锐哥儿么?在呢!”

    吧嗒一声,里面门栓拉开,方薛氏拉着方灵出来。

    “兄长!”

    方灵如乳燕投怀一般,扑进方锐怀里,没等他发问,就主动说了:“半晌前,咱家来了一个毛贼哩……还找到了地窖,在外面搬不动巨石,才走了……”

    “娘不让我出声……我可乖了!”她仰着小脸,一副快表扬我的模样。

    “也幸好听了锐哥儿你的……”

    方薛氏脸上满是后怕,显然心有余悸。

    方锐目光一闪,拼凑出了事情经过:窃贼翻墙进来,撬门偷了屋里,又找到了地窖,搬不动巨石,方才走了。

    ‘还好,我让娘、灵儿躲去地窖……若是在家中……那简直不敢想象!’他庆幸不已。

    进屋,点燃油灯。

    屋内,乱糟糟一片:厨房中,装着高粱面的小陶罐不见了,还有一些野菜……其它一些小杂物……

    “丢了好些东西哩!”

    方薛氏心疼不已,连连叹息。

    “人没事就好。”

    方锐摇头:“再说:咱家大头,又不在这里……”

    那些被偷的东西,其实只是小损失。

    方家真正的大头:钱、粮,都藏在地窖这边,就连那一罐猪板油,方薛氏躲进地窖时,都抱上了。

    “娘、灵儿,你们受惊了,时辰也不早,洗漱一下,早些睡吧!”

    方锐正说着话。

    “方兄弟!方兄弟!”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娘、灵儿,你们洗漱,我出去看看。”

    方锐出门。

    门外,江平安提着一个陶罐,里面装了些东西……重点是:那陶罐看着眼熟,不正是他家的?

    “江兄,这是……”方锐心中有了些猜测,却还是问道。

    “隔壁胡同抓住了一个窃贼,还闹出了人命,一家五口,包括老弱妇孺都……”

    江平安摇头叹息:“……审讯中,得知那贼还偷了柳树胡同,我知道方兄弟就住在这边,担心……过来看看……”

    “诺,赃物在这儿,方兄弟认不认识?拿去卖个人情也好……”

    若是普通人家遭窃,即使捉住窃贼,东西也别想找回来了,也就是方锐和江平安的交情,对方才会将东西送来。

    至于,那毛贼被抓住?

    江平安本来就是巡视这一带的,倒也在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人命……”

    方锐瞳孔一缩,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不瞒江兄,那贼偷的,正是我家……”

    “那……大娘、妹子……”

    江平安说了一半,回过神,一拍脑袋:“忘了,方兄弟是入品武者……只是,有方兄弟坐镇,怎么会被那贼偷了去?”

    “江兄有所不知……”

    方锐苦笑:“……昨日听了江兄消息,我想着多采买些东西,去了黑市……我娘、妹妹藏在地窖,外有巨石堵住,内有门栓……倒是没事……”

    黑市并不合法,去黑市这种事情,真要说起来,也有些游走于灰色地带,更别提眼前还是一位官府衙役了。

    可以两人的交情,这种屁大点的事情,完全不算什么。

    “原来是这样……幸亏方兄弟谨慎,大娘、妹子没事,不然,我这良心不安哪!”

    江平安拍拍方锐肩膀:“方兄弟,以后你若是去黑市,可提前给我说上一声,我值守区域就在这边,守在柳树胡同……反正都要巡逻,在哪不是巡逻……”

    话虽如此,可他这种行为的本质,其实是:牺牲其它区域的治安资源,集中在柳树胡同这一块。

    绝对的公器私用!

    但。

    方锐不是圣母,对这种利己做法,也不会矫情不用。

    “那可就太好了!”这个人情,方锐必须要记。

    ‘既然欠了人情,也不在乎多欠一些……’

    他目光一闪,问道:“江兄,那窃贼,可能……”

    说着,做了个横切的手势。

    这是要斩草除根!

    此人险些威胁到方薛氏、方灵性命,方锐怎会让此人活着?

    “小事!”

    江平安一口应下:“县中囚牢早就人满为患,再者,本来就出了人命……操作一下,不难……”

    方锐点点头,没将人情诉之于口,到了他们这种关系,就没必要说出来了,记在心里就可以了。

    “哦,对了,你昨个儿送给你嫂嫂那什么……对,是叫‘美肤膏’这个东西,还能弄来吗?”

    江平安说起来,一脸不好意思:“你嫂嫂那人,去和老姐妹炫耀,人家一夸,就稀里糊涂找不着北,应承下不少……”

    “哈哈,江兄放心,再难也得给嫂嫂弄来。”

    方锐保证道:“明天中午,我去找江兄喝酒,顺便把东西送去。”

    “好兄弟,够义气!方兄弟,你可不知道,你嫂嫂将我缠得……”

    江平安揉了揉额头,一脸意味不明的表情。

    两人又说笑了两句,江平安因为还要巡逻值守,就匆匆告辞离开了。

    ……

第28章,威临

    无尽黑暗的穹顶之下,月牙黯淡,漫天繁星闪烁,星辉熠熠,好如无尽燃起的星火。

    方家,灯盏上火苗跳跃闪烁,笼罩着围拢在桌前的三人。

    “……那窃贼被抓了……还犯下了命案,听说,一家五口,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方锐将从江平安那里听来的消息,对方薛氏、方灵说了。

    “这可真是……”

    方薛氏叹息之余,也是庆幸不已。

    方灵如今也有些懂事了,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兄长,我和娘亲要是不躲进地窖,是不是也会死啊?”

    ‘死’这个字眼从一个五岁孩子的口中说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厚重与辛酸。

    方锐眼角一跳,沉默了下,笑着摸了摸方灵脑袋:“不会的,没有这种假设。”

    此时,他才有空闲解下褡裢,也为了冲淡这股沉重的气氛,从中拿出了黄豆、腊肉。

    “哇,黄豆,还有肉!”方灵发出一声惊呼。

    “兄长,咱家又要吃肉了吗?”黄昏的光线下,她一双大眼睛闪亮亮的。

    ‘这小丫头片子没心没肺,方才还在说‘死’,现在就想着吃肉了!’方锐心中好笑。

    “吃什么?这是腊肉,能存住哩!”方薛氏敲了下方灵脑袋。

    “是的,要存着的。”

    方锐想了一下,说道:“这世道,接下来……可能会更不好,咱家粗粮存的差不多了……其它紧俏货,也得存上一些……”

    他本来不准备说,可有了今天这事……给方薛氏、方灵提个醒也好。

    当然。

    方锐不是准备全盘托出,让方薛氏、方灵平白忧心,只是提上一嘴,让她们有个印象,行事能再小心谨慎一些。

    ……

    洗漱过后,各自安睡。

    方灵现在习惯和方锐睡了,因为:方锐好说话、不会凶她,还会讲有趣的故事。

    今晚方锐去黑市,方灵也跟着睡得晚了;还有晚上窃贼一事惊魂,心神波动不小,方锐讲着故事,没一会儿,小丫头就睡着了。

    方锐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睡不着。

    他闭目,召唤出面板,发现劫运点竟然攀升至将近二百点了。

    ‘恐怕,今天发生的事情,所占比重不小……’方锐暗道。

    最近,劫运点积攒突然加快了许多。

    出奇的,方锐并没有感到欣喜,而是想到了更多:“以草芥之身,身处这大世之中,何尝不是一种劫数……劫运点的映照,正是乱世之缩影。”

    “劫运点积攒的加快,意味着:这苍生之劫,越来越猛烈了么?”

    “大势滔滔,百姓若蜉蝣,一个浪头波及,就是家破人亡。在这世道,宁静平安,这种东西,都成为了难得的奢侈……”

    别看柳树胡同的邻居,苦是苦了点,还能安稳过日子。可其实,这种安稳,就如沙子搭建的城堡,在风浪之下,一触即溃。

    方锐苦心孤诣的准备,最多也就相当于一个舢板,勉强能扑腾两下,要想在这乱世之中乘风破浪,却还差了许多。

    “力量、力量啊!”

    方锐眸子幽深,望着窗外漫天星光,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

    次日,上午。

    方锐拎着二斤棒子面、五份‘去疤膏’,去往甜水井胡同,江平安家。

    棒子面还好说,江嫂嫂见到‘去疤膏’,欢喜不胜,差点没当场亲方锐一口,热情得不行。

    午饭时。

    照例,江平安、方锐俩男人在外面喝酒,江嫂嫂带着孩子去里屋吃。

    午饭:棒子面粥、棒子面馍——这是提前知道方锐要来,特意准备的,倒也没什么。

    可下酒菜,除了一碟豆干、一盘茴香豆之外,竟然还有一大碗烧鸡!

    “嫂嫂,这是……烧鸡?!这可太客气了!”方锐都有些受宠若惊。

    这世道,这年景,在普通人家,过年都不一定能吃上肉,更别说是招待客人了。

    而且,他看这一大碗撕碎的烧鸡,其中竟然有三条鸡腿,明显不是一只鸡的分量。

    “嗨,这还是沾了小方你的光,是这样,我和老姐妹们……”江嫂嫂解释道。

    方锐懂了。

    大概就是:江嫂嫂应承下了‘美肤膏’的事情,她的一群老姐妹们,也不好意思白拿……这是做了交换。

    如此说来,还真是沾了他的光……江嫂嫂借花献佛,同时,还有想让方锐多搞些‘美肤膏’……不,是‘去疤膏’的盘算。

    ‘看来,不管是哪个时代,只要有条件,女人都对自己的容貌上心无比啊!’

    方锐心中暗道,这般考虑着,都有想把‘去疤膏’改名‘美肤膏’的心思了。

    江嫂嫂手艺不错,烧鸡做得香喷喷,酒水么,是方锐上次带来剩下大半的老黄酒。

    烧鸡就酒,越喝越有。

    方锐、江平安两人,喝着聊着,越喝感情越深。

    直到喝得日头偏转,江平安已经醉倒,方锐也真正微醺,这顿酒方才结束,他告辞起身离开。

    离开前。

    江嫂嫂热情地不行,打包了一些鸡架强硬塞给方锐,要他带上:“带回去给大娘、妹子尝尝,鸡骨架上面的肉我没剔太干净,当个零嘴子,也能尝尝味儿……”

    “哎,嫂嫂……”

    方锐推辞一番,还是收下了。

    就在他心中暗暗自豪自己颜值的魅力时——

    “那个,小方啊,还是‘美肤膏’的事,你能不能再多弄一些……”江嫂嫂扭扭捏捏说出了意图。

    “咳咳!咳咳!嫂嫂放心!”

    自恋被戳破的方锐眉头跳动,满口应付着,尴尬地溜掉了。

    ……

    午后,在知了、虫嘶聒噪的喧嚣中,方锐踏着暖阳,回到了柳树胡同。

    这时。

    三娘子、方薛氏,正坐在院子里,缝缝补补,不时闲话一句胡同里的事。

    囡囡、方灵,两个小丫头坐在一边,翻着花绳。

    她们年龄相仿,又住得近,本来就会在一起玩,近来,一起玩耍得尤其多。

    因为:柳树胡同中,其它人家的孩子,基本都半饿着肚子,没了活泼劲儿,玩不动了。

    “兄长,我想听故事!”

    “阿锐哥,你手上拿的什么啊?”

    两个小丫头扑过来,簇拥在方锐身旁。

    “鸡骨架,打包带回来的,你们当做零嘴子吃吧!故事么?也有!”

    方锐微微醺然,却又没有睡意,乘着这股兴头,在藤椅上躺下,微眯着眼睛讲起了故事。

    旁边,方锐、囡囡在小板凳上并排坐着,一边小口、小口极珍惜地吃着鸡骨架,一边听着故事,好不惬意。

    大大的暖阳下,暖和的风声吹拂,带动草木声簌簌。

    不知何时,三娘子看了过来,看到两个小丫头簇拥着的方锐,怔了一下,眉眼柔和,不知在想些什么。

    ……

    傍晚的时候,虎爷带着俩跟班来了,收这旬的例钱。

    在方锐暴露出入品武者的身份后,虎爷见面就是满脸笑容,对方锐的称呼,已经从‘阿锐’变成了更亲近的‘锐哥儿’,可谓是客气多了。

    交了这月例钱,打发走虎爷,方锐脸上的笑容消失,心中又暗暗给这只死老虎记上了一笔。

    “如今,我也有了武器,手持砍刀,去虎爷家中清算,也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无伤干掉这只死老虎……”

    方锐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罢了,才八成,不到九成九哪!再等等、再等等!”

    “还是等原定的突破中三品吧!快了,也要不了多久的!”

    虎爷和周处、周长林、高通一伙不同,对方在明,他在暗,也没有那种事到临头的亟需性,大可不必那么着急。

    不多时后。

    门外,又一户人家破家,哭泣的声音传来。

    方锐没出去凑热闹,只是透过窗户看着,看着一众邻居们围观、指指点点,或同情怜悯;或物伤其类;或幸灾乐祸……

    仿佛又一个轮回。

    他注视着这一切,下意识想到了老楚家,耳边的哭声,与脑海中当初老楚头‘娃他娘嘞,镯子’的沙哑嘶喊重合在一起,久久没说话。

    ……

    三日时光匆匆而过,柳树胡同倒也没再发生什么大事。

    这天晚上,方家吃过晚饭,又过去了许久,方锐看了眼天色,差不多到了时候,便准备出发,让方薛氏、方灵进入地窖。

    虽然事先已经告知江平安,对方也应承下来,今晚会守在这一片,但还是让方薛氏、方灵进了地窖,算是双保险。

    出门。

    方锐远远看到几道巡逻的人影,冲当头的江平安点了点头,便转身,径直去往黑市。

    ——是的,官府为了应对城中乱象,弹压不法,衙役扩招了,江平安也顺势升职成了一个小头目,在平民百姓眼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凭借着七品武者的过人耳力,他还能隐隐约约听到后方的声音。

    “江头,那边有道人影!我看不是贼偷,就是去黑市的,咱们又能发上一笔!”

    “发你大爷哩?那是老子兄弟!”

    “呸呸,你瞧我这嘴!那啥,江头,刚才有人过去吗?我咋啥都没看见……”

    ……

    黑市。

    按照规律,今日是方锐来卖药的日期。

    黑市入口处,几个摊位上的小贩,在一起闲聊。

    “若是没出事儿,那个卖药的,今个就该来了……可惜了……”

    “是啊,那人也是倒霉,竟然被周长林、高通一伙凶人盯上!”

    “我听说,近来‘去疤膏’可紧俏得很……周长林、高通一伙凶人,逼问出配方,可是赚大了啊!”

    ……

    他们话里话外,显然都不认为方锐今天能来。

    至于周长林、高通一伙,全部身死的消息?

    当初,发生战斗的位置,距离黑市较远……再者,他们的消息,也没那么灵通。

    黑市入口处。

    ‘快刀客’袁达一如既往眯着眼,靠在藤椅上,擦着横刀,往来进出黑市的人,无不是叫一声‘袁爷’,恭敬地放下入市费。

    只有偶尔碰到租赁摊位、铺子的,他才会动上一动,随手扔出一块号牌,那副懒散的样子,好似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直到——

    方锐来到。

    见到这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装扮,黑市入口内,那几个摊贩,齐齐噤声、眼睛瞪得溜圆,如同见到了鬼一般。

    “袁爷,这是今天的入市费、摊位费!”方锐摸出三个大钱。

    袁达眼神奇异——那是……惊讶。

    他身子坐直了些,不像以往,随手扔出木牌,这次,却是伸手递过。

    ——以黑市手眼通天的背景,自然早就晓得周长林、高通一伙身死,可袁达此人,只喜练武,对外界之事并无过多关注,故以也未提前得知。

    “谢过袁爷。”方锐明显感觉到袁达的尊重,对强者的尊重。

    ‘我反杀周长林、高通一伙,实力得到了此人认可吗?果然,这个世道,拳头至上啊!’他心中暗道。

    不过。

    方锐倒也不会以为:袁达是怕了自己,或者:觉得自己有多大本事,开始飘了。

    远不至于!

    他明白:袁达能坐镇黑市,保底也是八品,更大概率是和他同样的七品,并且,看那横刀就知道:对方多半还会一门精湛刀法,自己……大概率是打不过对方的。

    至于中三品?

    反倒不太可能。

    中三品武者,在常山县中,都算是一只脚跨入顶层了,也就县中帮派的帮主,以及大户人家才有。

    黑市背后靠山是城中大族,中三品武者自然是有的,但照样数量稀少,每一个都是宝贝,不太可能放到这里。

    方锐领了号牌,径直进入黑市,寻找位置。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身后,才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那人竟然来了!这可真是……难以置信……”

    “这人既然来了,那么,周长林、高通一伙凶人,多半是栽了……也是,这两天确实没看到他们……”

    “后生可畏啊!周长林、高通一伙凶人,也是夜路走多了,撞见鬼了!”

    “能反杀周长林、高通一伙凶人,至少也是八品的实力……从今以后,那人的生意,再没人敢觊觎了!”

    ……

    “有些意思!”

    袁达注视着方锐的背影,喃喃了句,便又重新恢复了慵懒,躺回藤椅上,眯着眼睛擦着横刀。

    ……

第29章,狠辣

    方锐找到位置,开始摆摊。

    不时可以看到:远处,三三两两,有人领着同伴,冲着自己这边微抬下巴,耳语一阵,似乎是在诉说自己的事迹,引起同行者一阵侧目。

    “瞧见了吗?就是那人!赫赫有名的凶人,两个入品武者:周长林、高通,就是栽在了此人手上!

    “二打一,据说还有兵器,这都输了……那人至少也有八品的实力,说不定,还会更强!”

    “这般实力,独占一个月十多两银子利润的生意,倒也不会德不配位,让人平白觊觎……”

    “听说这人的成品药包,质量上佳,要不咱们去买上一些?”

    ……

    方锐耳灵眼尖,能听到一些隐隐约约的议论,以及,看到这些人脸上震惊、敬畏的表情。

    当然,他们也就在远处悄悄耳语一番,凑过来围观,或者到近处指指点点,像看猴戏一般?

    那是万万不敢的。

    这个世道,拳头为大,力量至上,生活的毒打,早就让普通人将‘敬畏强者’的道理刻入了骨子里。

    ‘杀鸡儆猴的效果不错……虽然的确是危险了些,但一劳永逸。’

    ‘可以预见:只要我的成品药生意,不再突然利润暴增,就能安安稳稳经营下去,不会再被有心人盯上……’

    方锐暗道。

    他也考虑过:反杀周长林、高通一伙带来的威慑,会不会过犹不及,让客人胆寒而不敢来买药包。

    可现实告诉了他答案:不会!

    或许是方锐实力强大,生意稳定;或许是方锐一贯带来的印象,诚信经营;也或许是这个世道的人天性慕强……

    总之,今日的成品药生意,比以往更加火爆。

    纵使方锐加大了供应量,可不到盏茶功夫,所有药包销售一空。

    “没了,所有药包全部售罄,想要的话,三天后再来……”

    方锐打发走又一个来询问的客人,心情不错地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

    这时。

    一个不速之客——高要,突然火急火燎来了。

    ‘又是这个狗皮膏药!’

    方锐皱眉。

    他本以为:高要找自己,还是希望成品药合作的事。

    没想到……

    这家伙直接跪了,开口就是恳求道:“方爷,救命!”

    “怎么回事?”方锐想了下,问道。

    本来,以他谨慎的性格,应该直接打断,扭头就走,听都不听的。

    可高要突然找来自己,直言开口救命,这就给方锐一种暗示,让他怀疑:这其中,是否和自己有关?

    ‘听听也罢,至少知道什么事情,心里有个底……至于是否出手,那就看具体什么事情了。’

    方锐暗道。

    反杀周长林、高通一伙后,以他明面上表现出的实力,在黑市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了,无论遇到什么麻烦事,抗风险能力都要增强许多。

    至少,不会像平民百姓那般,听上一嘴、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仅仅擦个边,或者强者随意的一个迁怒,就会遭遇横祸。

    “是这样……”

    高要脸色一喜。

    ——方锐肯听,就说明:这事情有希望。

    随着他的诉说,方锐也渐渐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两人散伙后,高要收入锐减,干回了老本行,卖假秘籍。

    可曾经沧海难为水,跟着方锐一段时日后,高要早就被养刁了胃口,几个大钱一本的假秘籍,坑骗穷鬼,已经看不上眼了。

    也是作死。

    他花了些成本,从一些特殊渠道,捣鼓出来了一些半真半假、看上去很像真的秘籍,专宰大户肥羊。

    如此,倒也做成了几笔生意。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很快,就坑到了不该惹的人——曹蛇,外号‘操蛇佬’的堂弟。

    对方被高要忽悠着,买了一本假秘籍,照着练,然后不出意外地……练废了!

    高要躲了些日子,终究还是没躲过。

    今日,曹蛇找来黑市,要上门堵他,高要听到风声,六神无主之下,又恰好听到了方锐的凶威事迹……

    这才有了之前的一幕。

    “方爷,救命啊!求您出面,帮我了结了此事吧!”

    高要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看到方锐不动声色,心中大呼不妙,连忙退而求其次,补充道:“我只求您当个中间人,让我和那曹蛇坐下来谈谈……这事说到底,是我做得不地道,无论退钱,还是赔偿,都好说……”

    ‘呵,看来我还挺有先见之明,早就担心,这高要可能会惹出祸事,牵连于我……’

    ‘没想到,竟然一言成谶!’

    方锐目光一闪,正待开口。

    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突然响起:“高要,你这厮可是让我好找!”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个面色蜡黄、嘴角有一颗黑痣、手臂上缠着黑蛇的三十来岁的男子,带着两个跟班到来。

    正是绰号‘操蛇佬’的曹蛇!

    看到方锐,一个跟班面色变了变,连忙来到曹蛇跟前,耳语说了些什么。

    当即,曹蛇瞳孔一缩,忌惮地看了方锐,犹豫了下还是上前,抱拳笑道:“这位……兄弟,我和高要有些仇怨,可否袖手旁观?事后,我曹蛇必有厚报。”

    方锐一贯低调,黑市中,就连知道他姓氏的人都很少,曹蛇自然也在这个行列。

    “爷!方爷!”

    高要亦是看向方锐,佝偻着身子,眼中满是哀求,双手攥紧,捏了一把冷汗。

    “厚报就免了。”

    听闻此言,高要脸上大喜,曹蛇则是面色难看……

    然而下一刻,方锐却退后一步,继续道:“早前,我和此人是有一些合作,可也只是合作关系,早就断了……除此之外,并无什么牵连。”

    “你们之间的恩仇,也与我无关,自便就是。”

    摆明了,这事他不插手。

    原因?

    方锐和高要并无交情,真要说来,甚至还有些小嫌隙,凭什么要为此人出头,招惹强敌?

    这‘操蛇佬’曹蛇,方锐也听说过一嘴,是个入品武者,一手玩蛇的本领,却是不俗,据说还曾斩杀过一个入品武者。

    曹蛇这般强人,和他无冤无仇,又是好言好语,方锐吃饱了撑着才会多管闲事。

    他可不是什么圣母主角,专门劝人以和为贵。

    ‘更何况,高要此举,本身就有些‘祸水东引’的意思,不怀好意……我若是帮了这次,此人日后扯起虎皮,未必不会惹出更大的祸患……’

    方锐玩味的看了高要一眼,却也没走,就在一旁看戏。

    “谢过这位兄弟!”

    虽然方锐说过不提什么厚报,但他表明态度,不掺和这事,曹蛇就必须承这份情。

    他冲方锐抱了抱拳,转身,目光阴冷地看向高要。

    见到方锐拒绝掺和,希望破灭,顿时化作了绝望,高要低头的瞬间,小眼睛中怨恨之色一闪而过。

    可抬起头时,面对曹蛇,又是一脸卑微讨好的笑容:“蛇、蛇爷……那啥,我退款……不,赔偿……您说个方案,只求饶我一条小命……”

    “我说个方案?呵呵!”

    曹蛇阴冷笑着,明明是笑声,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底发毛:“赔偿,自然是要赔偿的,你全部身家,也就勉勉强强吧!除此之外,我堂弟半身不遂,你至少也要如此,方能解我心头之恨啊!”

    ‘够狠!要了高要的钱,还要让他瘫痪,这种处理,绝对比杀了此人还要让他难受……’方锐暗道。

    方锐能想到的,高要这个老油条子,自然也能想到,面色瞬间难看无比,知道此事是无法善了了。

    之前装孙子,是为了躲过一劫,现在话已至此,他也不装了,直起腰身,扭头就走。

    曹蛇却带着两个跟班,亦步亦趋跟上。

    高要顿时急了:“曹蛇,你好大的胆子,敢在黑市动手?”

    这一声大叫,当即引起了黑市巡逻人员的注意。

    “当然不敢。可我能跟着你,寸步不离,直到你出去!”曹蛇靠近两步,在高要耳边,阴柔出声。

    这是不择手段了!

    一般来说,即使要堵人,也会讲究吃相,比如:周长林、高要一伙,要截杀方锐,就在黑市出口守着。

    如曹蛇这般明晃晃跟着,就有些赤裸裸,游走在踩线的边缘。

    其实,曹蛇也是没办法:高要这小子滑不溜秋,在黑市出口守着,他自然干过,可不知为何,就是没堵住这人。

    至于这种踩线行为?

    他自然也早有准备。

    “去。”曹蛇扬了下下巴。

    顿时,两个跟班会意点头,满脸堆笑迎上了那些巡逻人员,递过一个钱袋……

    不一会儿,那些巡逻人员领头的,道了句‘黑市中不要动手,出去后,任你们解决恩怨’,就走了。

    显然是被打点好了。

    ‘这高要有些本事,竟然能将曹蛇逼到这一步……’

    方锐目光一闪,透过表面,看到了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不过,这一次,他就麻烦了!’

    ‘当然,此人心思诡诈,也未尝没有底牌……’他暗道。

    “方爷!”

    高要果然被曹蛇这一手打懵了,额头冷汗涔涔直冒,再度哀求地看向方锐。

    曹蛇也是心头一紧,凝重看向方锐。

    “呵!我说过了,这是你们的事……”

    方锐玩味地摇头笑了下,转身,大步离开。

    看过了好戏,自然就没必要留了,他还要买些东西,尽早回去,以免让方薛氏、方灵担心。

    ……

    方锐今天运气不错,在一个闲散农户的摊位上,遇到了一只风干兔,和二手贩子一番竞价,以相对低廉的价格买到了手里。

    毕竟,二手贩子囤货也要考虑成本,到了一定价格,他们就会放弃。

    随后。

    方锐又逛了一圈,在发现没有什么肉、蛋、豆、油……之类的紧俏货后,货比三家,从一个二手贩子那里,买了一罐猪板油、两斤鸡蛋。

    见时候差不多,他便准备出黑市,离开。

    ……

    黑市出口。

    方锐出去时,又遇到了高要、曹蛇一伙。

    高要在稍前方,脸色苍白,魂不守舍;曹蛇带着两个跟班,在后面一些,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

    ‘倒是巧了!’

    方锐看着前面,对方和他间隔三五米,也在排队等着出去。

    很快轮到了高要,来到袁达身旁。

    就在这时,方锐眼尖,发现:高要脸上堆笑、低头哈腰叫着‘袁爷’打招呼的时候,左手伸进了右手袖子里,似乎有什么小动作。

    紧接着,异变突生。

    后方一个身位,曹蛇手腕上缠绕的吐着蛇信子的黑蛇,突然发狂,如同一条黑线弹射而出,射向高要。

    “啊!”

    高要以手遮挡,发出一声惨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惊呆了场上所有人。

    无论是如方锐一般的路人,还是曹蛇,抑或者……袁达。

    场中寂静了一个刹那。

    只有:黑蛇咬在高要手背,身子、尾巴狂躁扭动,发出的细微声音。

    方锐眼尖,看到了高要发黑的手腕。

    不过,在惊讶过后,他眼中却是闪过一抹玩味之色。

    这时。

    曹蛇也反应过来,脸上苍白,连忙吹着‘御蛇口哨’,想要唤回自家黑蛇,可黑蛇却是没反应,依旧狂躁扑腾着身子,咬在高要手背上。

    没办法,他只好上前,亲自捉回。

    其它路人也相继回过神,一阵窃窃私语。

    “这不是‘操蛇佬’曹蛇吗,竟敢在黑市动手?”

    “是啊,真是好大的胆子!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这都多长时间了,终于又有人敢捋胡须了。”

    “其它地方也就罢了,可这是黑市出口啊,那位袁爷的面前,这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我看这其中,似乎有古怪……你看曹蛇的表情,似乎他也没想到……”

    “那又怎样?在黑市中动手了,这就是事实。”

    ……

    袁达身后,两个值守的黑市护卫,对着曹蛇大喝。

    “竟然在黑市动手?”

    “大胆!”

    袁达手一扬,顿时让这两人闭嘴,他缓缓从躺椅上坐起,看了一眼曹蛇,又眯起眼睛,看向高要。

    高要不敢对视,下意识低头,却还是抓住机会,握住受伤的左手,哭泣着叫道:“袁爷,求您给我做主啊!这曹蛇不守规矩,竟然在黑市中,对我悍然动手……”

    “住口!”

    曹蛇喝止住高要,脸色苍白地连忙对袁达解释:“袁爷,这不是我做的啊,我的黑蛇为何会如此,我也不知道,我没下令啊!”

    “不对,这是此人捣鬼!”

    他也不是白痴,这时平复下慌乱的心情,顿时明悟过来。

    ‘确实是高要在捣鬼!’

    方锐想到高要之前的动作,又联想到《驯兽术》,眼睛一闪:‘应是:高要早有防备,身上有什么东西,在近距离下,可以让曹蛇的黑蛇发狂,主动袭击他……’

    ‘啧啧,这是死中求活啊!万一,高要没挡住,被黑蛇咬中了脖子等要害……’

    只能说:曹蛇够狠,可高要更狠!

    方锐好奇的是:接下来,袁达会怎么处理。

    “或许。”

    袁达站起身,微微点着头。

    曹蛇脸上露出一抹喜色,以为袁达听进去了,要彻查此事。

    可下一刻。

    哗!

    如匹练般的刀光一闪。

    曹蛇的表情瞬间僵硬在了脸上,凝滞一个呼吸后,他的人头骨碌碌滚落,鲜血如喷泉一般喷涌,无头身躯砰地一声栽倒。

    ……

第30章,处世

    砰!

    曹蛇无头尸体落地。

    他一死,没了约束,黑蛇顿时再次发狂,一个弹射,向着最近的袁达扑去。

    哗!

    刀光再闪。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什么都没看清,就只见:那条闪电般向袁达扑去的黑蛇,已经是跌落在地上,一分两半,微微抽搐着。

    注意:是两半,不是两段,从蛇身中间一分为二!

    ‘好厉害!’

    方锐目光一闪:‘这一招,我看得清,却躲不开、挡不住。’

    不仅是他被震住了,其他人同样失声,为这般精妙的刀法所震惊,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大,噤若寒蝉。

    曹蛇的两个跟班,原本还想分辩两句,近距离见到这一幕,直接裤子都湿了,扑通一声瘫软在地。

    始作俑者高要,更是瞳孔猛地收缩,脸色发白——这次可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的!

    这一刻,他内心都产生了动摇:自己竟敢利用这般的人,借刀杀人,是不是失心疯了、昏了头了。

    如果说,之前曹蛇的黑蛇暴动,公然挑衅了黑市规矩,哪怕其中另有隐情,也在事实上落了黑市面子;

    那么,这一刻,袁达就是用曹蛇的人头,以及那一手精妙的刀法,将这份面子重新捡了起来,并立成了‘金字牌坊’!

    “来人,给此人拉下去救治。”

    袁达淡淡看了高要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块绸布,擦拭着横刀上的血液,随后,极有韵味地回身一插,收刀入鞘。

    “这可真是……”

    从头到尾目睹了的方锐,心中震撼莫名,揣摩着这一切:‘之前有个路人说的没错,无论如何,曹蛇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坏了规矩……所以,此人必须死!’

    ‘高要被抬走,给予治疗,会不会被‘意外’死了、埋了,再不出现?’

    这个疑问刚刚生出,他内心,就给出了答案:‘不会!至少,暂时不会,因为在明面上,高要是受害者,黑市纵使不怕,也要应付一下悠悠众口。’

    ‘不过,高要虽然暂时保住性命,日后也必有一劫……袁达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某种意义上说,高要这是拿他当刀……’

    ‘呵!小儿舞大刀,岂是好玩的?没有那个力量,却强行持刀,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高要此人,更大可能的结局是:十天半月后,在这件事逐渐平息,被人忘记时,十分‘正常’地横死街头……’

    方锐思索着这一切,揣摩着其中道理,学习处事思路、手腕手段。

    他并不会因为自己是穿越者,就在心态上高人一等,认为自己比这个世道其它人,都要聪明……

    那般,迟早会栽跟头!

    ‘活到老,学到老,不断学习,才能不断进步……这亦是苟道的一部分。’

    方锐心中暗道。

    当然,他也只是将其当做一个样板例子,吸取经验、教训,至于具体事宜,是不会插手的。

    ——那又不关他的事!

    ‘之前面对曹蛇,我都没帮高要;不久后此人的一劫,我更是不会管……’

    ‘其实,这般也好,也免得可能脏了我的手。’

    不得不说:方锐在见识过了高要狠辣后,以他的小心谨慎,内心是存有一份忌惮的。

    很快,黑市出口恢复秩序,来往人员重新通行。

    方锐通过时。

    袁达似乎还记得他,对方锐微微颔首。

    顿时。

    方锐成了往来人群瞩目的焦点。

    来黑市的熟人都知道:袁达一向眼高于顶,能得到他的认可的,一定是强者。

    还不知道方锐的,顿时开始询问周围人,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这人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成品药鼻祖!新药‘生肌粉’、‘去疤膏’的售卖者……哦,外面是叫‘美肤膏’的!”

    “嘿,这些算什么?周长林、高通,听说过没?那两个凶人,前两天带着兵器追杀此人,现在没消息了,这人却还活着……”

    “嘶,此子恐怖如斯!”

    ……

    ‘果然是强者!’

    不少人心中纷纷冒出这般想法,望向方锐的目光,满是忌惮、敬畏,暗暗将他列为了黑市中最不可招惹之人之一。

    ‘竟然借到了此人的一丝凶威……能让我减少一些可能的麻烦的同时,也会让我将来的敌人尽可能高估我……只能说:利弊参半吧!’

    方锐暗暗想着,抱拳道了声‘袁爷’,离开黑市。

    ……

    一路疾行,回到柳树胡同。

    远远的,方锐看到两道身影在这边巡逻,他也没有避着,径直迎了上去。

    “方兄弟回来了?今晚这边无事,放心吧!”其中一人赫然是江平安,另一人则是他的手下。

    “谢过江兄了,其它人呢?我出去的时候,似乎看到不少……”方锐闲话道。

    “我的那些手下?都散出去,巡逻去了,捞油水……”

    江平安使了个眼色:“你懂的。”

    方锐颔首。

    他的确懂得: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去黑市的人不在少数,万一被巡逻的衙役抓住,就不可避免地要破财免灾;小偷小摸,不太严重的,逮住了,只要给钱,照样能放走。

    还有更丧心病狂的衙役,默许贼人偷盗,甚至更进一步,相互勾结,和窃贼分成,充当保护伞……

    当然,这种害群之马倒也算不太多,方锐也只是听将平安是提过一嘴,至少,江平安是没这么做的。

    ——不然,方锐就要怀疑此人太没有底线,及早疏远了。

    “麻烦这位兄弟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方锐从怀中掏出一把大钱,递给旁边那个衙役。

    对方守在这边,少捞了油水,一次的话,看在江平安的份上,也不会说什么,但不可能次次这样。

    若是一直没有补偿,必然心怀怨怼,特别是:巡逻守护这种事,主观因素很重要,人家心里委屈了,故意出工不出力,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能酿成不必要的祸患。

    所以,还是要有所补偿的,这是为人处世的道理。

    当然,也不可能给太多,像个冤大头一样,这其中的度,需要自行把握。

    “这……”那衙役看向江平安。

    “看我干什么?我兄弟给你的,接着就是!”

    江平安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不会阻拦这手下不收,踢了这手下一脚,骂骂咧咧道:“这些大钱,可比你去巡逻捞的油水还多些,那般还要到处跑,怎比跟着老子在这边歇息轻松?还不快谢谢我方兄弟!”

    他是个心思玲珑的,这是在故意卖方锐人情。

    “哎,谢过方爷!”

    这衙役被踢了一脚,也不生气,反而满脸笑容地向方锐道谢。

    因为:正如江平安所说的,他在这边守着,轻松不说,油水还比其它衙役多些,远远超出了心理预期。

    ——原本,他可是以为这是要来打白工的。

    “自家兄弟,何必道谢?下次说不得还有劳烦的时候。”方锐说着漂亮话。

    “方爷放心,您的事,就是我的事。”这衙役拍着胸口,满口答应,保证一定尽心。

    “客气!”

    方锐回头看向江平安,手伸进怀里,作势掏钱:“还有江兄的一份……”

    “方兄弟这不是磕碜我吗?”

    江平安笑着拍掉了方锐的手:“没你这事,我照样守在一处歇着,在哪歇着不是歇着?下面人捞的油水,也都有我的一份……”

    “所以,和我见什么外?真要有心,请我多喝两顿酒就是了。”他笑道。

    “那可就说定了!”

    方锐又和江平安闲聊两句,分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凭借他过人的耳力,还能听到身后隐约的声音。

    “头儿,咱们这就走了,不守了?”

    “废话!我方兄弟可是入品武者,他回来了,哪还用咱们继续守着……若有贼偷敢来,那是主动往刀口上撞!”

    “柳树胡同的其他人家……”

    “其他人家关我屁事?!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吧!这世道下,你管得过来?管不过来哟!”

    ……

    归家,一切无事。

    方薛氏、方灵从地窖出来,回屋,点灯。

    火光跳动,充斥整个小小的屋子。

    方锐解下褡裢,黄豆、猪板油、风干兔,这些好东西,一样接着一样,从褡裢中取出。

    方薛氏、方灵,皆是高兴不已。

    在这个世道,这个年景,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些紧俏的物资,更让人有安全感,感到心中踏实。

    方薛氏一边心疼着钱,一边高兴收拢东西;方灵眼睛发直,似乎想到了它们变成美食的样子,吞咽着口水。

    方锐在一边看着,开心笑了。

    前世小时候,他父亲出门回家,总会带一些肉包、或者其他零嘴,看着他吃,在一边抽着烟,眉眼舒展。

    他想着:这会不会是同样的一种心情。

    ‘老父亲的心境?不,一家之主的成就感吧?’

    不过,不管是不是,方锐都想说:这种感觉,其实挺迷人的。

    各自洗漱,回屋安睡,讲故事。

    如水一般的夜色中,一天过去了。

    ……

    时光如梭,天空明暗了两次,就是匆匆两日过去,宁静无事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因为新药出现,利润大增,方家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有了油水,方薛氏、方灵脸上,也渐渐有了健康的红润。

    柳树胡同的其它大多数人家,却还是一如既往,艰难困苦。

    江平安家,方锐基本是隔一日一去,喝喝酒、吃吃饭,拉近关系,交流感情。

    两人处得相当不错,相比之前,又有升温。

    ……

    这日晚上,月上梢头。

    到了晚饭时间。

    今日,方家晚饭:棒子面粥、棒子面馍,一碗炒野菜,一小碟炒黄豆,一小碗烧兔腿,里面还有两个煎鸡蛋。

    热气腾腾,荤素菜的香气袅袅,充满了小小的屋子。

    “哇,又是好饭,好香啊!”方灵撅着屁股,趴在桌子上,大眼睛闪亮亮,小鼻子翕动,大口吞咽着口水。

    她已经找到了规律:每隔两日,当晚上自家兄长要出去时,家里的饭菜就会好一些,油水足一些。

    近来么?似乎格外好一些。

    “什么叫好饭,什么叫差饭?”

    方薛氏在小丫头脑袋上敲了一筷子:“炒黄豆、煎鸡蛋、兔腿,都是给你兄长的,他晚上要出去做事,吃饱了,才有力气。”

    “哦,我知道的,我不吃。”方灵懂事地收回目光。

    方锐笑笑:“娘,你和灵儿也吃些吧!让你们看着,我一个人吃,怎么吃得下去?”

    在他坚持下,分给了方薛氏、方灵一人半个煎鸡蛋,方灵还有两块兔肉、一大把炒黄豆,再多,方薛氏就说什么也不肯了。

    其实,只是这些,方薛氏都在说太宠着方灵了。

    方锐笑道:“家里再缺,也不缺这一口的啊!”

    他是想着,让方灵养好身子,将来可以练武的。

    这个时代门户之见严重,即使是开明如方百草也不例外,按照祖训《养身功》传男不传女,但他不同,倒没有这种偏见。

    ‘到时,爹如果不答应,我另找一份功法就是……不过,这丫头才五岁,还太小了。’

    方锐这般想着,看向方灵。

    只见:这小丫头埋着头,吃得香极了,一口只咬一点点,吞咽入肚后,小脸上露出一种极为满足的表情。

    让方锐都看得都胃口大开。

    他都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前世之时,会有吃播大行其道。

    一家人聚在一起,在这一张小小的桌上,吃着饭、说着闲话。

    “……昨个儿,我看着咱胡同有两家,在采摘柳叶,那东西……唉,日子也是难……”

    方薛氏叹息道:“其中,还有枣槐家,他家当初是帮咱家说过话的,锐哥儿,咱家要不再借他家一些麦糠?”

    “也行。”

    方锐想了想,答应下来:“咱家存着的麦糠,也挺多的,反正也不吃,只是当着备用,借出一些也无妨。”

    上次,他虽然给枣槐家带去了五六斤麦糠,但枣槐叔一家三口人,即使每日半斤,就着一些柳叶吃,这些日子也早吃光了。

    火光摇曳。

    一顿晚饭,就在这种温馨的氛围中结束。

    饭后。

    方薛氏去洗碗,打理厨房;方灵一边满足地摸着小肚子,打着饱嗝,一边拿抹布擦桌子。

    “灵儿,里面叉上门,其它人来了不要开,等我回来……有事就大叫……”

    方锐交代过后,提着一个装着10斤麦糠的小麻袋,出门去了。

    枣槐叔家也不远,就几步路的事情,即使有事,很快就能赶回来,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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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虞长生介绍:
以草芥之身,几世可谋一国?

漫漫时光,山移水易,沧海桑田,唯我不变。

……

【注:本书不走‘传统长生修仙流’,不会有从凡俗到修真界,不一样的长生,带给各位读者老爷不一样的阅读体验。】我在大虞长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在大虞长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在大虞长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