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人间
方锐乘鹤巡游,找寻原州蛟龙,途中游山玩水,以神通‘天子望气’,顺便搜罗英才。
是的,他并没有心弦绷紧,赶着一件件事情,应接不暇,很会给自己放假。
在这个过程中,五千余劫妖黑鹰分散,安排到了一处处,每处四五十只,命令它们各自招揽小弟。
如此,化整为零,如星火般散开,避免了目标太大,也解决了食物问题。
……
一月后。
西江府,南涿县。
“当初,云州的天定蛟龙是李玄通,原州的蛟龙会是谁呢?”
“可惜,我与对方的因果牵绊不够,对方又身怀大气运,卜算干扰太强,只能定位到西江府。”
“如今,西江府辖下的县城,我已基本访查一遍,只剩下南涿县,大可能就在这里了。”
这三五日间,方锐自号‘天机道人’,对外一日三卦,算出了石员外三个儿子不是亲生,解决了鲁屠户十年不育……声名鹊起。
有人想寻他;有人躲着他;有人想治疗顽疾;有人深恨某人泄密,咬牙切齿,使出下作手段,可那些人很快无声无息消失……
只有方锐依旧在活跃。
“涿县的糖炒栗子,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卖烤石瓜啦!”
“糖葫芦!糖葫芦!”
……
‘西南大旱才开始不太久,影响有限,不过已见经济萧条。’
方锐一身道袍,并未佩戴玉佩、香囊,朴素简洁,却自有一股气质,令人一见忘俗。
他也没有端着,见到喜欢的小吃,就买来尝尝,遇到感兴趣的小玩意儿,亦是不吝买下。
不多时后。
方锐在一处小摊前驻足。
摊位上,摆放着一对对小泥人,有:爷孙、母子、夫妻、兄妹……憨态可掬,煞是可爱。
摊主是一个小老头儿,皮肤黝黑如老树皮,脸上有着刀工斧凿般的深深皱纹。
旁边,大概是他的孙子、孙女,一个十一二岁,一个五六岁,皆是瘦瘦小小、头发发黄。
咕噜噜!
小女孩儿肚子在叫。
那个兄长从口袋中掏了又掏,好不容易找出一粒黄豆,递给妹妹:“小丫,拿去磨牙!”
“磨牙啊!”
方锐看到这一幕,目光不自觉变得柔和,想到了穿越之初……
“这泥人看着不错,怎么卖?”
“一对一个大钱。”小老头儿热情回应。
或许是睹物思人,方锐看着这些泥人,从它们的眉眼中,似乎都能找到一丝熟悉的影子。
“我全要了!”
“道长善心,谢过道长,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小老头儿连声说着,感恩戴德。
这年景,日子难过,泥人生意自然不好,今日做成这一单,就能去换粮食救命嘞!
“买卖而已,何必言谢?”
方锐摇摇头,突然皱眉看向一边:“嗯?!”
不远处,几个地痞流氓凑在一起,正在嘀嘀咕咕。
“老孙头儿,今个儿可是遇到肥羊了!”
“十多个、将近二十个大钱,不少了。”
“等会儿,咱们去借一些来……”
……
“哼!”
方锐冷哼一声,如炸雷般在这几个地痞流氓耳边响起,让他们一个个浑身瘫软。
“岂不闻,这三尺人间,举头有神明乎?尔等……好自为之!”
其声铿锵,掷地有声,敲击心灵。
一刹那间,这些地痞流氓甚至都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可恶了。
不过,如这般人怎么可能悔改,就如狗改不了吃屎!
当然。
改不了吃屎是真的,可如这般小人物,识时务也是真的。
“不敢!不敢!打扰道长了。我们这就走……”
这些地痞流氓赔着笑脸爬起来,灰溜溜离去,如夹着尾巴的狗。
以后,他们大概都不敢再欺负孙老头儿了。
毕竟,谁知道方锐会不会哪天再关注这个老孙头儿一下,万一,就因为欺负个没油水的苦哈哈,枉送了卿卿性命,那该有多冤枉?!
“多谢道长……哎,人哩?”
孙老头儿回头时,方锐已不见了,只有身前留下的一些大钱,以及一串糖葫芦。
“好人啊!”
他叹息着,叮嘱孙子、孙女:“咱们可得记住……”
孙老头儿将糖葫芦给孙子,这小小少年又给了妹妹:“你吃,我不吃甜的哩!”
“吃嘛,兄长,你也吃。”
“妹妹,你好笨哦!”
这小小少年摸摸妹妹的头:“娘说了,我是兄长,生来就是要让着你……”
……
‘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要去惩奸除恶,惩恶扬善,帮人,只是因为想做了,就做了。’
‘不用再三考虑后果,不用反复斟酌是否承担得起反噬,在底线之内,肆意由心,这就是修行的用处啊!’
“快哉!快哉!”
方锐解下腰间葫芦,饮了口酒,越走越快。
直到——
看到一处围拢的人群,热闹非凡,心血来潮之下,脚步一顿,凑了过去。
只听:
“好一口宝刀,竟能吹毛断发!”有人惊呼。
“如此宝刀,这义士也真舍得,竟要卖了换钱,为母治病,当真是一条汉子!”另一人赞叹。
“好刀,可惜囊中羞涩,无财买下。”
“快看,曹孟来了!”突然有人叫道。
“曹孟是谁?”
“曹孟你都不认识?那是本县县尉之子,素有任侠之名,好交游,不出意外,他会出手了。”
“好家伙,曹孟果真出手了,出价三百两银子啊!”
“这般价格,倒也没有压价,反而比市价高出不少,很有诚意了。”这是识货的。
“是啊,若是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多半会趁火打劫……曹孟真君子也!”
……
方锐从周围人的谈论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原来,场中那人名为关治,有一口家传宝刀,因为母亲重病,要将之卖掉,此刀被县中素有任侠之名的曹孟买下。
‘这关治……’
方锐看去,只见此人,身高八尺,青面长须,神态威严。
以神通‘天子望气’,观之……
本命金黄,化作刀形;内运红白;外运灰白,夹杂着丝丝缕缕黑气。
‘金黄本命化作刀形,这是将星之命;内运红白,说明实力足有七品巅峰,距离中品亦是不远;外运散乱,有着黑气,代表目前困顿。’
方锐暗忖道。
气运等级,从低到高,为:灰、白、红、橙、金、青、紫。
本命,乃是指本身器量、天资,先天而成,代表一般后天之极限,若无大机缘极难改易。
平民为灰白;县、府之才为红、橙;金色达州;青紫为阁臣、宰辅。
特殊人才,王、皇,本命还会化作异象,就如这关治。
内运,乃是境界显化。
下品为灰、白;中品为红、橙;上品为金色。
只有超品,才可呈现出一缕青意。
外运,是指一时之运,如官职、势力等等。
如方锐自己,乃是源法真人、元海武圣,因为踏破仙凡之门,本命不显;内运青色;外运青色。
‘这关治,天生将星,龙佐之才么?有趣!’
方锐暗忖着,再度看向曹孟。
外运红色,这是县尉之子的身份带来的气运。
内运红橙,代表实力中品,具体应当是五品暗劲。
本命却是……
“昂!”
气运深藏,化为蛟形,生有四爪。
‘找到你了!’
方锐心中一动:‘这就是原州的天定蛟龙!’
‘果真是大气运。若我不出手干预,关治卖刀救母,曹孟豪爽出手,买刀还刀,兄弟结义,从此传为一段佳话。’
‘不过,既让我看破,自然要横插一脚,在此布子!’
方锐知道:此时,寻常法子是没用的,比如:与曹孟抬价。
关治、曹孟已经达成交易,曹孟以示诚意,还比市价高出不少,关治断然不会毁诺,若是仓促出手,只会沦为佳话中的丑角。
‘那就只有反其道而行之了。’
方锐目光一闪,突然上前,长笑不止:“哈哈哈哈哈!”
众人果然循声看来。
曹孟、关治二人本来已经达成交易,正要钱货两讫,这时也是动作一顿。
有人问方锐:“道长因何而笑?”
“我笑他关治无信,笑他曹孟少智,这刀如何当得宝刀之称乎?”方锐笑指两人。
赫然是:震惊流,先声夺人!
此言一出,果然全场哗然。
“道长,治如何无信?这刀又如何当不得宝刀之称?你今日不说清楚,治定然不与你罢休!”
关治抚须皱眉,面容不怒自威。
被骂‘少智’,曹孟脸上闪过一抹阴沉,不过看到方锐身上不俗之气质,神色一惊,又是转为和缓,笑容爽朗:“还请道长指教!”
不过,其他人可就没这般客气了。
“你这道人信口开河,这刀吹毛断发,我等亲眼所见,怎么当不得宝刀了?”有人叫道。
“就是!那你说说,如何才当得宝刀?”另一人质问。
“你今日不说清楚,我林某人,也不与你善罢甘休!”
“这道人想疯了,莫不是为了搅黄生意,等事后,自己再来买刀?这般的我见多了。”
……
声讨声络绎不绝,不乏有指着方锐鼻子骂的,局势渐渐有失控的趋势。
“住口!一群泼才,哪个敢对我恩公不敬?!”
就在这时,一个膀大腰圆的粗犷汉子撞开人群冲过来,将方锐护在身后。
“是鲁屠户!”
“这杀才可不好惹!”
“浑人也,与他讲不清理的!”
……
刹那间,人群竟然冷静下来。
这鲁屠户,本名鲁飞,练习一门刀法,杀猪无数,故而诨号‘屠户’。
不过,仅仅将此人当做一个屠户,那就大错特错,这家伙家中,可是掌控着南涿县半城的肉食供应。
与方锐结缘,乃是因为:由于功法原因,鲁飞阳气阻塞,下面硬不起来,不育,前日才被方锐治好。
“恩公勿怕,待我打发了这群腌臜货!”鲁飞嗓门极大,声如炸雷,震得人耳朵一阵嗡鸣。
“咦?!”
关治看到鲁飞,不知为何,本能地感觉亲近。
“壮士哉!”
曹孟更是眼睛放光,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感觉这就是天生的自家兄弟啊!
‘我丢!’
方锐看到这一幕,却是嘴角抽搐:‘鲁飞与关治一般,亦是金色本命,天生将星。好家伙,这是三结义模板?’
“不必,我自己即可处理。”
他摆摆手,绕过鲁飞上前:“你这刀,说是吹毛断发,我信;可夸耀无坚不摧,却还差了许多。”
“也罢,空口白牙,终究不能让尔等心服口服。”
“今日,我就拿出一柄真正的宝刀,让你们见识见识。”
方锐说着,手中灵光一闪,一柄宝刀凭空出现,拔刀出鞘,粼粼青光映照方圆三丈之地。
这正是袁达那柄刀,经过他的灵元洗礼,又添入了一点点混沌龙珠本源,如今,已成了真正的神兵利器。
一手凭空变物的本事,再加上刀出之异象,让周遭人群知道方锐是有真本事的,瞬间安静下来,拘束许多。
‘此刀……与我有缘啊!’
曹孟看着这刀,发自心底地喜爱,孰不知这是因为混沌龙珠本源的缘故。
“好刀!”
身后的鲁飞,更是眼睛放光,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
“关治,敢否对碰一下?看哪把刀才是真正的无坚不摧。”方锐笑道。
“怎么不敢?!”
虽然方锐手中之刀卖相非凡,但,关治对自家祖传宝刀却也是有着自信。
砰!
两刀相碰。
半空之中,竟然亮起刺目的火花。
“没吃饭么?再来!”方锐喝道。
“道长,小心了!”
关治心中被激出火气,再加上知道方锐非凡,也不再留手,以七品锻骨神力爆发,一刀斩出。
当!
方锐抽刀一挡。
踏!踏!踏!
反震之下,关治连退数步,在咔嚓嚓的声音,手中之刀绽开裂纹,片片崩碎。
“嘶!”
围观众人纷纷倒吸冷气。
不但为方锐手中宝刀之利惊叹,更为方锐的实力震惊,再想起之前所为,不少人额头,已经冒出涔涔冷汗。
“恐怖如斯!那把吹毛断发的宝刀,竟然碎了?道长手中,岂是神兵乎?!”有人瞪大眼睛。
“恐怖的不仅是刀,更是道长的实力!”这是看得明白的。
“坏了!方才,我对道长出言不逊,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这人脸色苍白。
……
‘此人实力,或许还在我之上?’曹孟眼睛一眯。
“恩公实力好强!”
鲁飞也是瞪大铜铃般的双目,挠了挠头,瓮声道。
“这……惭愧,是治狂妄了,向道长道歉,也无颜再卖刀矣。”
关治羞愧掩面,放下曹孟的三百两银子,大步转身。
“哎!”
曹孟正想去追。
可有一道声音比他更快——
“壮士留步,我愿为你母亲治病。”正是方锐开口了。
“哦?!”
关治脚步一顿,转身:“道长会治病?”
“我恩公神算无双,更是神医,曾治疗我……”
鲁飞大声道。
“咳咳!”
方锐打断鲁飞,瞥了这夯货一眼,和煦笑道:“我观阁下头角峥嵘,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愿为你母亲治病,结下一份善缘,可否带我去看看?”
“谢过道长!”
关治嘴唇嗫嚅了下,答应了,重重抱拳。
他性格骄傲,无功不受禄,本来应该拒绝的,可这事,牵扯到了他母亲。
另外就是……
之前,方锐口有惊人之语,重重贬低他的刀,却在证明了自身实力,得到关治认可后,又突然展现出重视,让他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哈哈,不打不相识!”
这时,曹孟笑着开口道:“我家中有一处园子,其中有一口青苔泉,大旱不枯,在它的滋润下,今年园中桃子尤为丰硕,食之大大补益元气,道长、关兄、还有这位壮士,不如一起去坐坐?”
‘坐坐也就罢了,就怕你在酒酣耳热之时释放技能,拉上我们仨拜把子,结为异性兄弟,来个桃园四结义啊!’
方锐心中腹诽。
“这……”
关治迟疑,有着方才买刀的情分,实是不好拒绝,再者也为那补益元气的桃子,有些意动。
当然,这个意动,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家中重病的母亲。
鲁飞看着曹孟顺眼,感觉此人豪爽,同样意动。
‘蛟龙气运迷心啊!’
方锐眼神清明,以神通‘天子望气’,看到:曹孟头顶,气运蛟龙咆哮,在对着关治、鲁飞施加影响。
‘关治、鲁飞二人,今日还不能给你!’
他心中一动,断然清喝出声:“关治,你母亲在家,病痛缠身,苦苦等你归去,心急如焚,为何还磨磨蹭蹭?”
“道长教训得是,治谨受教!”
关治闻言如遭雷击,幡然醒悟,对着曹孟一抱拳:“曹义士,抱歉了,家中母亲重病在床,治归心似箭,改日再上门拜谢!”
方锐带着关治、鲁飞离开。
没了热闹可看,围观人群议论着离去,一个个的,脸上皆是带着兴奋之色,显然今日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了。
曲终人散。
“为何……我会莫名的心痛?”
曹孟望着方锐三人离去的背影,捂着胸口,感觉一阵怅然若失,就好似……有什么重要机缘,被人给抢走了。
……
第148章,棋子
南涿县城郊,鸟语花香,溪水环绕间,有三间茅草屋掩映,这就是关治之家。
苔痕阶绿,草色青青,景色雅致,各般用度,却是颇为简陋。
“这也忒寒酸了些,明日我给关哥哥换个好去处!”鲁飞哼道。
“鲁弟,这却不必。”
关治抚须道:“斯是陋室,却可清心,家传有兵书一卷,治手不释卷,已满足矣。”
大概是天定的缘分,这一路过来,关治、鲁飞两人,已经是哥哥、弟弟的叫上了。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今岁大旱,关治你这居处附近,却是景色不减,是谓人杰地灵也!”
方锐说着进门,为一个白发老妪,也就是关治母亲诊断一番,倏而,使眼色让关治出门。
“我有上中下三法,可治你母。”
“哦?!”
纵使关治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此时闻言,也隐隐激动:“道长,治愿闻其详!”
同时。
他也是在心中暗暗感叹:‘道长果然神医也,其他医师我也不是没请过,却一个个只言治不了。’
“下法者,有病治病,药到病除;中法者,固本培元,养身延年;上法么?”
方锐一震袖袍,傲然笑道:“我有大神通,可保你娘寿命极限之前,无病无灾……”
“恩公忒个不爽利,那还说什么,自然是用上法了!”鲁飞一副大聪明的模样,瓮声道。
“鲁弟,道长既分上中下三法,自有缘由,想必,每一法代价不同。”
关治心中明了,肃然看向方锐:“道长,这上中下三法,我各须付出什么?”
“下法者,一剂药方即可,无甚代价,若取此法,只当结一份善缘。”
“中法者,须得我全力出手,并佐以各种奇材珍药,代价不小,若取此法,你欠我一次人情。”
“上法么,”
方锐直视关治眼睛:“此法于我亦是代价颇大,若取上法,你须得效忠于我。”
就是如此直接!
他可不是滥好人,施恩不图报,或者,顾忌颜面,等对方主动拜主。
那不是方锐的作风。
当然,他也不屑于使用下三滥手段,给人挖坑,提前说的明明白白,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恩公,你怎么也干这趁火打劫的勾当,也忒……”
鲁飞心直口快,哼哧道。
“鲁弟!”
关治打断鲁飞:“道长优厚于我,又说得清楚明白,怎能算趁火打劫?”
他思索了下,看向方锐:“若效忠道长,对违背良心之事,治可否拒绝?”
“哈哈,关治你乃忠义之士,我自不会让你为难。”
“既如此……治选上法。”
“善!”
方锐微微颔首,大步入内。
关治、鲁飞对视一眼,跟着进门。
旋即,便只见:
“疾!”
方锐清喝一声,激活神通‘枯木长春’,手心缕缕青色光华涌动,仅仅逸散之气息,就让窗前一株枯黄之花焕发生机。
“这是?!”
关治、鲁飞两人皆是武者,感知敏锐,能清楚感受到:那般青色能量对自己的巨大吸引,知道这定然是极为珍贵之物。
须臾后。
关母灰败的脸色转为红润,气息平稳,绵长有力。
纵使关治、鲁飞这般外行,也能看出,关母恢复了健康。
方锐却是脚下一个踉跄,神色苍白,被关治搀扶在手。
——神通‘枯木长春’,只消耗劫运点,自然不会影响他自身。
只不过,若是真的表现风轻云淡,半点损耗都无,关治、鲁飞潜意识就会有一种上当欺骗的感觉,现实中,一些善意的小套路,往往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道长?!”关治果然目光关切。
“走,出去说。”
“您没事吧?还有,我娘……”
“我无事,你娘,亦是无事了,一觉醒来,大概就可下床走路了。”
方锐笑着道。
“这般么?”
关治长长吐出口气,忽地单膝跪下,重重抱拳:“治拜见主公。”
“哈哈哈,大善!”
方锐手中灵光一闪,袁达那柄宝刀再次出现:“宝刀赠英雄,此刀,就赠予你了。”
“这……”
“你既称我为主公,怎能没有见面礼?这便是了。”方锐笑道。
关治这才收下了。
“我的呐?恩公……不,主公!”鲁飞在一边看得眼馋不已。
“你也愿意叫我主公?”
“怎么不愿?我要和关哥哥一起,再说,您本就对我有再造之恩……”
“不悔?”
“不悔!”
“那好,你回去准备材料,稍后我为你量身锻造一柄。”
方锐看着鲁飞喜滋滋地先行一步,手中又是灵光一闪,取出金银赠予关治:“不用拒绝,将军不差饿兵,就当先行犒赏了。”
“再者,即使你不用,你母亲也不用?拿去,给你母亲吃些好的吧!”
“珍惜眼前人,莫待子欲养而亲不在啊!”
“主公!”
纵使关治不是情绪外显之人,此刻,亦是眼眶微红。
先为他母治病,再赠神兵,又给金银,这般厚遇,他只能效死回报矣!
——正可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主公,不知可有吩咐?”关治迫不及待想为方锐做些事情。
“恰好,还真有一事,我要你……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次日。
南涿县,百味楼。
方锐依旧一身中年道人打扮,喝酒吃肉,不疾不徐。
身上有着一股卓尔不群的气质,寻常人见之,会下意识感觉自惭形愧,故以,酒楼中客人虽是极多,但唯独他一人一桌无人打扰。
吃过饭后,又叫了一壶好酒,闭目等着。
盏茶时间后。
方锐蓦然睁眼之时。
门口,一道人影出现,正是曹孟,他扫视一圈,似乎发现了方锐,自来熟地坐过来拼桌。
“道长,好巧啊,又见面了!”
“是啊!”
方锐笑着,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昨日他给曹孟留下了深刻印象,对方为地头蛇,必然会对他详细调查,若他猜测不错,曹孟是刻意找来的。
正好,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也是提前卜了一挂,专门在此等候曹孟。
这一眼望来,曹孟只感觉自身仿佛被看穿,一切小心思都无所遁形,不由激灵灵颤抖了下,忙端起酒壶掩饰:“听闻道长自号‘天机’,最擅卜卦,不知可否为我卜上一卦?”
“贫道一日三卦,从无例外,今日三卦已毕。”
方锐说着,就在曹孟面露失望之色时,又是话锋一转:“不过,曹官人非常人,贫道今日愿破例一次。”
“哦?那就多谢道长了。”
曹孟期待望过来。
‘果然,轻易得来的不会珍惜,我只用话术转圜一下,就拔高了对方的期望值。’
方锐早就看过曹孟,自然胸有成竹,此时,装模作样掐诀一番,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观曹官人,有枭雄之志,王者之命!”
轰隆隆!
也是巧合,这个时候,窗外恰好惊雷炸响。
啪!
曹孟脸色大变,手中筷子掉落,不过,反应极快,连忙捡起掩饰道:“我胆子小,这雷声,太吓人了些!”
他干笑着,看了周围一眼,发现周围人恍然不闻,对两人的谈话,似乎半点都听不到。
“曹官人放心,我已封锁三尺之地,这些话出之我口,入之你耳,再无第三人得知。”
方锐笑了一笑,继续开口:“除此之外,曹官人的实力,当是中品,五品暗劲!”
这个实力,对他来说远远算不得什么,可在这般的一县中,已算是绝对强者!
曹孟手腕又是一抖。
他对外展露的实力是六品,真正境界,就连父母都未知,却不曾想,竟被方锐一眼看透。
“再有就是……曹官人当前,应是有什么困顿、难处。”方锐最后又是道。
“道长莫非神人耶?!”曹孟大惊之下,失声开口。
他爹虽是县尉,却被县尊压着,大户排挤,将要打发去接过剿匪这个苦差事……
又被方锐言中了!
此时,曹孟对方锐的感官,就是高山仰止,同时,又对这种被彻底看透的感觉不安,心中猜疑、忌惮丛生。
方锐敏锐捕捉到了这般情绪:‘果然是蛟龙性子,礼贤下士,却也有着多疑的一面。’
若是曹孟手下,他表现得这般聪明,就是取死之道,如杨修。
但,很遗憾,他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可能是。
曹孟压下心中的忌惮,面上笑容不变,诚心问道:“不知此局何解,道长可有教我?”
“贫道方才说过,曹官人有王者之命,自可遇难成祥。”
方锐一脸高深莫测:“若我所料不错,曹官人麾下,近日必有良臣、猛将来投!”
“哦?!”
曹孟半信半疑。
“我说是有,那便是有。自强者,天助之!天不助者,我助之!”
方锐伸手一抹,从怀中取出一块龙形玉佩,其中一缕混沌龙珠本源化作龙形光影流转。
“好宝贝!”
曹孟瞪大眼睛,感觉这块玉佩对自己充满吸引,那种程度,比之昨日所见的那把刀,还要更甚一筹。
“此玉佩赠予曹官人。”
“这……”
曹孟莫名感到一丝不妥,想了下道:“岂能让道长破费?我愿出千金,买下这块玉佩。”
“此玉佩只赠不卖。”方锐却是摇头。
笑话,若真是让曹孟买了,那岂不是因果两清?他这次投资,可就亏大了。
“曹官人可要?不要,那便算了!”方锐作势欲收回。
“要!”
曹孟一咬牙,一把抢过玉佩:“道长一诺千金,说好的赠予,怎能收回?!”
“嗯?!”
方锐借着喝酒,启动神通‘天子望气’,看向曹孟。
那龙形玉佩中的一缕混沌龙珠本源,化作金光没入曹孟眉心,他的气运显化中,外运陡然大涨,熊熊燃烧,本命蛟龙咆哮一声,腾云驾雾,叱咤风雷,驱散外运中黑气所化囚笼。
“哈!”
曹孟喝了碗酒,长长吐出口气,只感觉心中畅快无比,仿佛此时做任何事情,都能无往不利。
正可谓:时来天地皆同力!
‘潜龙在渊,见龙在田,飞龙在天,曹孟之蛟龙气运已被我彻底激活,大事成矣!’
方锐心中一动:“恭喜曹官人,我所言良臣、猛将来投,三日必见分晓,此去剿匪,也必将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那就借道长吉言了。”
曹孟眼中浮现出一抹期待:“与道长一番交谈,受益良多。道长不如去我府上,我们彻夜长谈,抵足而眠……”
‘好家伙,你一个姓曹的,怎么拿的姓刘的剧本?’
方锐心中腹诽着,笑而不语。
曹孟虽是原州蛟龙,可这座小庙,却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再者,身为执棋人,亲自下场,站在人群瞩目中心,那可是大忌。
见方锐不接茬,婉拒之意明显,曹孟心中大为遗憾:‘如此高人,不能为我所用,憾甚!’
‘不过也对,今日仓促提出,也确实显得不大合适,等日后,我再备上厚礼,亲自上门,再三顾之。’
‘若还是不行,那就……’
曹孟眸光一闪,亲切拉着方锐手腕,慷慨大气道:“我曹孟日后若能有所成就,必不忘今日之恩,苟富贵,无相忘也,金樽共汝饮……”
‘好家伙,是不是还有下一句,白刃不相饶?这就开始给我画大饼了?不愧是蛟龙性子啊!’
‘可我却不是你的手下,真要说来,算是……天使投资人。’
众所周知,天使投资人,可从不是什么天使,而是恶狼,要吃肉的。
‘今日投资,无论将来十倍返还,还是关键时刻施加影响,都是大赚。’
方锐眸光深深,眼底淡漠,观曹孟如俯瞰棋子的执棋人。
“道长……”曹孟还要说些什么。
方锐却大袖一摆,已是飘然而起:“今日得见风起于青萍之末,快哉!快哉!”
长笑声中,青光缭绕,原处已不见了人影。
……
从百味楼离开。
返回,曹孟并未回家,而是来到旁边一处院子。
“老师,我今天遇到一位奇人……”
曹孟口中,对方锐的赞誉不加掩饰,并为没有将这等人才收入麾下大感遗憾。
他口中的‘老师’,名为姬赋,乃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大贤。
“这……”
姬赋听着曹孟所说,心中泛酸,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某一刻。
他恍然明白:这位天机道人所为,不正是他当初翻版么?
先打出名声,再偶然相遇,与蛟龙认识……
‘只不过,这人做得更加出色,不着痕迹。竟然比我还会装,当真恐怖如斯!’
姬赋眸光闪烁。
“老师,怎么了?”
曹孟看出一些姬赋的心思,是想对自己投资,却又有些自矜,抠抠索索。
故以,他有着刻意拿方锐激一下姬赋的心思,形成竞争,给带来对方紧张感,从而让姬赋对自己更加重视。
等曹孟离开。
‘曹孟这个学生,心思愈发深沉了啊!不过,还在掌控,并无大碍。’
‘唯独需要注意的是……’
姬赋皱眉思索:‘那位天机道人,到底是哪家布局?原州这块大饼,不是早已定下各方份额了么?这般吃相难看了啊!’
……
“有意思,县尉之子曹孟,蛟龙;邻居姬赋,老师!”
方锐隐身半空,看向离去的曹孟,又看了一眼姬赋:“这曹孟、姬赋,与当初的李玄通、甄佚,何其相似也。”
“所以,这一局,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
方锐俯瞰姬赋,如观曹孟一般,亦是高高在上的淡漠:“原、凉、饶三州之内,除大虞朝廷之外,自我之下,尔等皆为臣妾……不,棋子!”
……
第149章,胜天
两日后。
关治、鲁飞果真来投。
曹孟大喜,与二人把臂同游,进入园中。
他口中的那一眼青苔泉,的确神奇,在它的滋润下,园中各色鲜花盛开,一棵棵桃树硕果累累。
“来来,二位贤弟快尝尝!”
曹官人打发走了侍女,亲手摘下一盘桃子,在泉水边洗干净端来,又亲手以袖子擦拭,分给二人。
以他县尉之子的身份,做到这一步,绝对称得上礼贤下士。
搁在一般人身上,必然会心生感动,再加上蛟龙气运影响,那就是士为知己者死,肝脑涂地。
可惜,有某人珠玉在前,关治、鲁飞二人并无太大反应。
“谢过曹都统!”
关治、鲁飞皆是抱拳。
大虞军制:五人一伍,设伍长;十人一什,设什长;百人一佰,设百夫长;五百人一都,设都统。
曹孟之父为县尉,曹孟也因此得到蒙荫,为南涿县军四都统之一。
只是,这般都统的称呼,就带着一丝疏远。
‘奇怪,这二人的态度,未免也太过冷淡了些?似乎……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是二人太过傲气,还是我用力过猛了些,被看穿了?!’
曹孟眸光一闪,哈哈笑道:“叫什么都统?这里非是军营,咱们私下相处,二位贤弟,叫我一声哥哥就好。”
“说来,县军正要出城剿匪,我得二位贤弟来投,当真是如虎添翼,不胜欣喜啊!”
“这……”
关治念着大前天买刀的情分,迟疑了下,终究还是改口,抱拳道:“正要跟着曹哥哥建功立业。”
“没错,我家中有些积蓄,愿为曹哥哥出兵三百、甲胄五十。”
鲁飞大手一挥,豪气道。
本来,按照原本剧情,他是会倾家支援曹孟的;可现在,早就投了方锐,那般情况自不可能再发生。
“两位贤弟,”
曹孟掩面,声音哽咽,说哭就哭:“这情深义重,如山似海……让我如何还报啊?!”
……
‘这姓曹的,好不讲武德,一言不合就开大。只是,这似乎是姓刘的技能啊!’
不远处,方锐在一株桃树下隐身而坐,周身无色半透明光华流转,缕缕鲜桃之气息化作光缕没入他手中葫芦,让里面酒水愈发醇香。
今日,他来并非是搞事的,而是想见证、或者验证某些东西。
‘看这情况,原本的桃园三结义,未必还能看到!’
‘这一拜,生死不改……’
方锐心中响起这般bgm,戏谑地看去,等待着曹孟的表演。
……
酒酣耳热之时。
曹孟果然开口道:“不瞒两位贤弟,当日,我初见着两位贤弟就感觉一见如故,好似是前世的缘分,不如今日我们三人就结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说着。
他拍了拍手,当即有仆人出现,搬来早就准备好的香案。
——两日前,方锐就有言‘三日内必有良臣、猛将来投’,曹孟自然做好了准备。
“曹哥哥,我……”
鲁飞咣咣喝了两坛子好酒,此时已有些大舌头,越看曹孟,越感觉此人顺眼,当即就想答应。
关治轻抚长须,看着曹孟情真意切的样子,亦是有些意动。
……
‘此为气运惑心!’
方锐启动神通‘天子望气’,观望而去,见到:曹孟头顶气运蛟龙咆哮,对着关治、鲁飞二人喷云吐雾,持续施加影响。
见到这一幕。
他却是神色淡然,并未出手。
‘关治、鲁飞二人是我的人,可若是抵抗不住曹孟气运影响,与其结拜,这就有脱离掌控的趋势,后续计划就须得调整。’
这是一个试验,或者说,验证!
‘我自问已尽人力,曹孟是为原州蛟龙,占据天数,这一局,乃是人力、天数的较量。’
‘究竟是:人力不敌天数,还是……’
方锐眸光幽幽。
……
鲁飞正欲答应。
关治却突然想起了方锐,意识到自己如今已是有主公之人,瞬间驱散心中那一丝意动,冷静下来,拉了一下鲁飞。
“关哥哥,你……”
鲁飞看着粗鲁,其实也是心思精明之人,这时眼珠子一转,亦是冷静下来,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还有,心细的二人,此刻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比如,这拜天地的香案来得太快,就好似有准备一般。
“曹哥哥的心意,治心领了,只是我出身微末,实在当不得……我还有事,今日便先告辞了。”
关治告罪起身。
“那啥,曹哥哥,我也走了。”
鲁飞放下酒坛,也跟着离开。
“二位贤弟,是我喝多了,一时嘴快唐突,勿怪!勿怪!我送送你们……”
曹孟醉眼朦胧,脚步踉跄将关治、鲁飞相送出园外:“改日,咱们再一同喝酒啊!”
等送走两人。
他返回园子,眼神瞬间变得清明,面色变了又变,看着原地的香案,忽然一把哗啦啦推倒。
“好个不识抬举的两人!简直……岂有此理!”
曹孟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精心准备的布置,怎么就失败了。
“罢了。”
他终究是蛟龙性子,深吸口气,很快就平静下来:“关治、鲁飞二人在我手下,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来吧!”
“少爷,外面有一个书生登门,说是慕名来投!”
“哦?!”
曹孟眼睛眯起,想了想,将桌上的菜吃了一口咀嚼吐出,又脱下鞋子、光着脚,做出慌慌忙忙之态迎出去。
……
“关治、鲁飞二人,终究还是抵抗住了气运影响……赢了,人力败天数,此局是我胜天半子!”
方锐举起葫芦喝了一口,笑了一笑。
可——
啪!
名场面也没了。
“好好的桃园三结义,没了啊!我可真是个藏头露尾、不择手段、冷酷无情之人,不过,那又怎样?!”
“成大事者之枭雄,哪个没有心机?”
方锐看着曹孟光脚出去,笑了一笑:“今日这一事过后,外面大概就会有传闻,曹公吐哺,天下归心?!”
‘啧啧,什么佳话,多半都是演出来的啊!’
“不过,曹孟啊曹孟,你以为,这般就能收拢人心了吗?那可都是我的人!”
他巡游原州,可是寻觅了不少英才,皆是传信他们投奔曹孟。
接下来,曹孟还会遇到更多来投者,什么出门捡人,纳头便拜,都是寻常事,俗称‘脸帝’。
“有趣,蛟龙身边,除了大虞皇室、世家的布置,还有,就是我的人了。”
“某天若是翻脸,曹孟就会发现:除了自己这个草头王,手下竟然……全他娘的是二五仔!”
方锐眼中闪过一抹恶趣味。
……
三日后。
南涿县军旌旗如林,如长龙般出城,开启剿匪征程。
半空。
方锐隐身乘鹤,俯瞰下方,在神通‘天子望气’的视野中,军气凝形,化作神骏龙狼,咆哮不止。
“曹孟蛟龙气运已经激活,如我之前所说,此去剿匪,必当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再之后,收拢贼匪,择其精壮,又有我热心资助的人才,顷刻间就可羽翼丰满,必能速发横推,减少拉锯,天地间产生的负面气息也会随之减少。”
“啧啧,我先是激活曹孟的蛟龙气运,又是人才输送,可是帮了曹孟大忙,对方真该谢谢我啊!”
方锐感叹。
“嗯,原州的布局差不多了,也是时候抽身离去。”
他身为执棋人,自然要与棋子保持距离。
“原州这边,可以让子弹先飞一会儿。西南三州,还有剩下的凉、饶二州,需要落子。”
“先易后难,凉州地域广阔,人多兽多,正适合神通‘聚兽调禽’发挥,就先去那里吧!”
方锐一拍座下紫羽鹤,升空离去。
……
深入西南三州,一路所见,大旱绵延,蝗虫数量已突破了一个限度,铺天盖地,不可遏制。
这般年岁,人性的丑陋最大限度放大,在一些重旱地区,‘人相食’、‘易子相食’,历史书中的记载,真切映照到了现实。
实可谓:惨不忍睹!
“黎民何辜?!苍生何辜啊?!”
方锐叹息。
途中,他见到还未发生、正在发生的惨象,会出手阻止,留下一些物资;也有晚到一步,锅中已经煮着……也不会悲伤。
“滚滚红尘,最是炼心,我能感觉到,自身距离圣人之心境——遇情不累,越来越近了!”
其实,方锐性格中的重情,只针对家人,对外人么,情感是极淡薄的。
本质上说,他绝非什么好人,虽无害人之心,但指望他普度众生,慈悲世人,那也是笑话!
“罢了,不想这些,过了界碑,就到凉州地界了。”
“嗯,让我卜算一下凉州天地的蛟龙。”
方锐手中掐诀一番后,神色奇异:“咦,这卜算结果……竟然是,没有结果?!”
是的,在他卜算中,凉州没有天定蛟龙,胜者为王,最后养蛊决出的优胜者就可得到蛟龙气运加身。
“这怎么看,像是为了克制大虞朝廷的收割,而生出的变数?”
“哦,对了,如今西南三州,正是劫气、变数汇聚之地,出现此等事情,并不奇怪。”
“既然这般,因地制宜,我或许也该换种方法落子,养蛊模式么?挺不错的。”
“我可以分散劫妖,多点开花!不过,在这之前,需要换个形象。”
方锐启动神通‘千变万化’,摇身一变,从中年道人形象变作了一个膀大腰圆的魁梧大汉,想了一想,又戴上了一个恶鬼面具。
“即使有人能突破我的灵力封锁,看穿面具,也只能看到我的假面;更深一层,或许能查到原州的天机道人;再进一层,或许能找到我见过袁达之后,所化的神秘道人……”
可到这里,线索就断了,谁能想到方锐乃是返老还童之人?!
“这套路啊,一层一层,可真有意思。”
“可惜,若非正面刚不过大虞朝廷,哪还需要如此麻烦?”
吴州州城一件超品秘宝,全力激活之下,就能轻伤军阵加持之下的方锐,更不用说,玄域大能提着先天至宝砍人了。
那是真的会死人滴!
“也是我的劫运点不够多,一般人拿着先天至宝卜算,我不怕,可若是大虞朝廷拿着先天至宝卜算,那就不行了。”
包思存之事已经验证过,神通‘不在算中’的反噬,对有先天至宝护身之人无用。
如此,以先天至宝卜算与神通‘不在算中’屏蔽,就变成了矛与盾的关系,看谁投入的多。
是,方锐手上,有着过十万的劫运点,可要知道,大虞朝廷不知多少年收割的气运,虽说多数都被拿去‘以人道养天道’,但剩下的恐怕亦是一个天文数字。
“若是我将大虞朝廷得罪狠了,拼着投入海量气运,耗空我的劫运点,强行卜算定位我,再搭配玄君提着先天至宝砍人……”
“啧啧!”
方锐想想都感觉刺激。
当然,他不暴露出大半底细,展现出搅动三州风云,有倾覆大虞天下的潜力,大虞朝廷也不大可能动用如此超规格的手段。
“还是那句话,稳妥起见,不能过早暴露啊!”
“我要苟着发育,等我藏不住那一天,一定是我实现了劫运点自由,存款百万、千万,突破玄域,并有十万劫妖拱卫……”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慢慢积攒家底吧!”
“嗯,或许也不用,”
方锐目光一闪:“这次西南三州若是布局成功,届时收网,就能网罗一票大的……”
……
擒拿了三百苍鹰,消耗三千九百劫运点,以神通‘聚兽调禽’将它们点化为劫妖。
方锐正准备考察一番,开始在凉州的第一次落子。
唰!
他乘坐紫羽鹤,化光而行。
“唳!唳!”
身后,三百劫妖黑影,如一团黑云从半空掠过。
此时,正值暮晚,光线黯淡,西山点点如血的残阳下,下方一处村庄,有着熊熊的火光燃烧。
“咦,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方锐招呼紫羽鹤降落,接下来,所见所闻,饶是以他淡漠的心境,都不由心绪动荡。
……
铁废物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大神那样,怒更二十章啊?
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深深感受到了人与人的参差,唉,给各位大佬鞠躬!
……
第150章,星辰
“唳!”
方锐并未掩饰,周身缭绕缕缕清光,乘鹤落下。
也就在这前一刻——
噗嗤!
白森森的刀,映照出如血的残阳,砍落而下,旋即,比夕阳更刺目的猩红溅射而出。
村庄中的火光辉映下,滚滚血气升腾,落入一方血鼎。
“杀良冒功?!”
方锐看着地面一颗颗老弱妇孺的人头,年龄大者白发苍苍,年龄小者还不如穿越之初的方灵,又看了看那千余披坚执锐的甲士,深深皱眉。
“凉州黑蛟军营正夏侯献,奉令剿匪,你这道……汉子是谁?从何而来?为何又戴着面具遮遮掩掩?”
夏侯献人高马大,一身玄黑甲胄,本来想称呼方锐道人的,可看到对方五大三粗更胜自己,顿时改口。
当然,他并非什么好脾气,若非见方锐出场不凡,不似好惹的样子,连这点废话都不会。
身后。
原本分散开的千余甲兵,肃然无声集合,组成军阵。
“剿匪?那怎么,剿到村庄来了?”
方锐冷笑问道。
“个种缘由,涉及机密,自有上令。怎么,你这汉子要多管闲事?”
夏侯献说着,不等方锐回答,已是果断动用兵道秘法抢先出手。
——对方看似不好惹,可他对自家军阵,更加信任,有自信排除变数,完成灭口。
“杀!”
杀伐之气升腾,凝聚为一柄丈许黑矛,一闪掠向方锐。
‘令行禁止?兵家秘法?果然是精兵,可……那就更该死了。’
方锐脸色愈冷。
这奉令剿匪的黑蛟军,不去剿匪,只来村庄屠戮,显然是不想吃苦,畏惧损伤。
至于那道军气凝聚的长矛?
根本不用他本尊出手,就被呼啸赶至的三百劫妖黑鹰,凝聚军气护盾挡下。
“兽类成军?莫非妖法耶?你是……灵师?!”
夏侯献看到三百劫妖黑鹰,瞳孔猛地一缩,从怀中取出金牌剿贼大令。
‘灵师各般法术,最被气运、军阵所克,不管你是上古灵师余孽,还是朝廷灵师,今日都给我留下吧!’
他心中冷笑着,手中剿贼金令蓦然一挥。
“昂!”
常人不可见的气运金龙升腾,吞吐军气化作一条三丈黑龙,对着三百劫妖黑鹰咆哮,声波化作一道道半透明波纹,横扫而来。
可方锐的劫妖黑鹰,乃是神通‘聚兽调禽’点化,哪会被气运、军阵克制?
此刻,自然稳如泰山。
“哼!”
方锐蓦然一声冷哼,如雷霆般炸响。
在夏侯献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虚空一道青色雷霆劈落,将气运、军气显化的三丈黑龙炸碎,剿贼金令遭遇反噬,顷刻崩裂。
“给我死来!”
方锐又是探手一抓,虚空中一道天青大手印浮现,对着夏侯献摄下。
“啊!”
夏侯献怒目圆瞪,激发军阵,与身后千军凝为一体,可仍旧被那大手震碎军阵,擒拿拎出。
至此,他仍在挣扎大呼:“大胆,我乃凉州州军,朝廷天兵,你如此肆意妄为,就不怕祸及家人乎?”
“如果你能逆转生死,复活她们,我谢谢你!”
方锐冷笑一声,双目青芒闪烁,映照入夏侯献眼睛,以迷魂之法,检索信息。
“嗯?这只黑蛟军是奉令剿匪不假,目标为祁连六寨的贼匪,不过,又不是杀良冒功这么简单,还肩负着……呵呵!”
“这支军队,无一个不该死之人,当杀!”
在夏侯献被从军阵中强行抓走,黑蛟军副官即刻替补,整军有序撤退。
“想逃?!”
方锐拂袖一挥,灵元化作飓风席卷,破碎军阵,随后三百劫妖黑鹰长啼,冲杀而下。
“啊!”
“这是精怪!”
“不要过来,走开啊!”
……
所谓的精兵,在这群至少都是入品的劫妖黑影的爪下,不堪一击,如猪狗一般,被血腥屠戮。
“这可是千百人啊,你你你……怎么下得去手?!”夏侯献看着自己的手下,千余袍泽被屠,睚眦欲裂。
“你们要做的事情,你自己不清楚么?杀人?我只看到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
方锐淡漠俯瞰,如高高在上的神灵:“知道我为什么留有分寸,没对你破坏性搜魂,将你直接变成傻子么?”
“为何?”夏侯献下意识问道,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呵呵!”
方锐却未回答,只是灵元大手一捏,让夏侯献肉身如西瓜般炸碎,神魂在缕缕青光维持下,一时尚存。
旋即。
他伸手一招,那口黑蛟军搜集血食的血鼎中,滚滚怨气喷薄而出,化作一道道狰狞如厉鬼的面孔,对着夏侯献的神魂一哄而上。
“还我命来!”
“死死死!”
“死啊!”
……
夏侯献的神魂,直接被噬咬分食,此般之痛苦,绝对比五马分尸,还要酷烈得多。
“我错了……杀了我、杀了我……有人会为我报仇……我诅咒你不得善终……啊,你不是人……你是魔头……”
“谦虚了不是,比起你们,我还差远了啊!”
任凭夏侯献认罪、求饶、威胁、诅咒,方锐皆是无动于衷,神情淡漠,注视着他的神魂在狰狞惨叫中,彻底魂飞魄散。
……
片刻后,三百劫妖黑鹰肆虐,对这千余黑蛟军屠戮完成。
方锐将它们留在外面,自身进入村子。
所见,一片熊熊火光中,无数村民苍白的尸体横七竖八,青壮、老弱、妇孺皆有,刺目的鲜血流淌。
“无一活口……嗯?!”
方锐漫步着,忽而来到一处院子,挥手一招,灵光涌动,茅草堆之中现出一个小女孩儿。
这是个身穿麻衣、不过六七岁的女孩儿,瘦瘦小小,头发枯黄,看到方锐后,害怕地向后瑟缩。
“莫怕,我不是坏人。”
方锐上前,牵着小女孩的手,进入屋子,潦倒的桌椅间,躺着一个男人、一个老妪的尸体。
“爹!奶奶!”那小女孩儿叫道。
自无回应。
“他们死了。”
“唉!”
方锐叹息了声,手中掐诀,两人尸体飞出屋外被泥土掩埋,又留下一些物资,转身离开。
“叔叔!”
小女孩儿伸出手,似乎是想挽留,可没有得到回应,只有,外面无边的黑暗如潮水般淹没而来。
……
“唳!”
方锐盘坐在紫羽鹤背上,心中莫名地一阵烦躁,好似有什么东西堵着。
他忽地扪心自问。
“我不知道,我走后,那个女孩儿大可能生存不下去么?知道!”
“我本心中,想不想管那个女孩儿?想!”
“那为什么没管?我怕自身牵连到她……不,是我怕对方拖累了我,影响我的大逍遥、大自在。”
“可对我而言,这明明就是随手为之,安排一户人家事情。”
方锐一怔:“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漠了?”
“今日,我能为了减少些许麻烦,淡漠生命,违背本心;那将来有朝一日,为了道果,会不会舍弃有关于人的一切,忘了娘、三姐姐……”
他思及此处,面色悚然而变。
当初,方薛氏、三娘子、方灵、囡囡离去时,那种痛是刻骨铭心的;后来,想起之时,依旧会隐隐作痛;再后来,淡了一些,想起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有朝一日,我会不会忘却娘、三姐姐、灵儿、囡囡?我正在向着淡漠、非人的一面转变?!”
“还有,我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
方锐反思:“遇情不累,不是无情,我似乎陷入了某种偏执,在刻意向着它靠拢,反而将自己置于了某种藩篱。”
“这般下去,即使有朝一日,我成了道主,站在了诸天万界之上,那还是自己么?”
“方锐啊方锐,你此刻,你还敢说自己不忘初心么?”
方锐拍拍脑袋:“错了,我错了啊!”
“古之大德心境,或与世同移,遇情不累;或既可高远,又可近人……”
“那是他们的心境,不是我的!”
方锐喃喃着,眼神渐渐清明:“不刻意必去做,走自己的路就是了。于我而言,能力之内,本心所向,去做就是。”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返;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
“走,紫羽鹤,咱们回去。”
……
返回之时,那小女孩儿已不在堂屋,方锐在里间一个昏暗的房间找到了她。
这时。
小女孩儿蜷缩在床的一脚,抱着腿,低着头捂着眼睛,让本就瘦小的她看起来更小了,怀中还抱着一件女子的粗麻衣服。
或许是听到动静,她张开指缝看过来,声音中带着惊喜:“叔叔?!”
“是我。”
方锐笑了笑,对这丫头施展了一个安抚心神的小法术,顿时让她感觉如同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轻轻哼唧了声,感觉更加亲近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
“辛雪儿。”
“雪儿么?这个名字很好听。”
“我娘说,我出生的时候,下了好大的雪,才叫雪儿……”
“这样啊。刚才我走了,你怕不怕?”
“我……”
辛雪儿想了下,用力点头,又摇头:“害怕的,可娘说过,捂住眼睛,看不到,就什么都不怕了。”
“能和我说说你娘吗?”
方锐注意到,辛雪儿提到娘亲的次数很多,反而没提过之前看到的死去的爹、奶奶。
“我娘啊!”
辛雪儿小脸上,露出回忆之色:“爹总是骂娘笨,娘就笑……奶奶总骂我赔钱货,好凶,打得好痛,娘抱住我,给我说,闭上眼,看不到,就什么都不怕了。”
“今岁没了收成,我不能吃饭,娘吃的最少,还偷偷给我……娘去外面做工换粮,有次,人家给个烤黑薯,揣在怀里回来,还是热的,好甜……后来,娘病了,没有钱,就走了……娘走前,对我说,雪儿,你要好好的啊……”
你要好好的啊!
这句话,也是他的母亲,曾说过的啊!
方锐扬起脸,闭目,在这一刻竟是潸然泪下。
明明方薛氏当初走时,他都没有落泪的,可此刻不知为何就是忍不住。
是的,许多时候,当时明明心中很痛,却哭不出来,事后某一刻想起,却是哭得稀里糊涂。
“叔叔,你怎么了?”
“没事。”
方锐摇摇头:“谢谢你,点醒了我,让我记起一些事情,找回一些东西。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叔叔能不能娘活过来啊?”
“不能。”
方锐沉默了下,才道:“我也想,可做不到啊,换一个吧!”
“那我能跟着叔叔吗?”辛雪儿怯怯问道。
“不必的,我可以给你找一个好人家,那般会比跟着我好一些。”
“我想跟着叔叔。”
“跟着我,会有些危险,也可能会受到牵连,还要吗?”
“要。”
“那我就陪你一程,到你可以独自生存……在这个过程中,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方锐伸出手。
辛雪儿将小手握了过来,从床上跳下,怀中还紧紧抱着她娘的那件旧衣服,十分乖巧,如一只小猫咪。
“叔叔,一程,是一段时间的意思吗?”
“是。”
“为什么是一程?”
“因为,没谁能陪着你永远走下去,无论爹、娘,还是伴侣,人总会长大、变老……要学会告别,学会忍受孤独……”
“哦!”
辛雪儿点头:“叔叔,我还是不大懂……”
一大一小牵着手出门,夕阳下最后一缕光投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噼啪!
篝火燃烧。
或许是辛雪儿生怕自己没用,方锐不要她;也或许是,以前在家中做活儿太多,习惯性抢着烧火。
方锐察觉到小丫头的一些心思,任由她去做。
“以前在家,也是你做饭吗?”
“是的,我站在板凳上做饭。以后,我给叔叔做饭,我很有用的……也吃得少。”
这么一看,倒像是辛雪儿在照顾他了,这是个很懂事的小丫头。
“你来烤吧!”
方锐从灵戒中取出面饼,灵戒隔绝空气,倒也不怕变质。
说来,他这些日子一个人时,都是餐风饮露,吞吐灵气,不怎么用吃饭了。
不一会儿后。
“叔叔,给,烤好了!”
“怎么全给我?”
“家里,以前吃饭,都是爹、奶奶、娘,最后是我啊!后来,收成不好,我就不能吃了。”
“这样啊!”
方锐沉默了下,递过去一张面饼。
这整张面饼,都是我的吗?辛雪儿不确信地问道,好似手中,拿着什么十分了不得的东西。
“嗯,吃吧!”
“我吃一半,不,一小半就够了……我吃的少。”
“吃。”
“哦哦,好吧,好吃,好香。”辛雪儿小口吃着,开心地眼睛弯弯,如同月牙。
等方锐吃完,辛雪儿手中那张饼子,还剩下大半。
“吃不下了吗?”
“不是,我想留着明天吃。”
“吃完吧,明天有明天的食物,明天吃肉。”
“吃肉?我家过年都吃不到哩!以前,我家也有一块腊肉,奶奶说,要给我将来的弟弟吃……”
“后来呢?”
“后来,肉坏了。”
方锐再度沉默。
“叔叔,你的家人呢?”
“她们……死了。”
方锐平静的语气背后,有着难言的沉重。
他手中灵光一闪,取出一幅画轴,徐徐展开,在今夜的星光下,画中女子巧笑嫣然。
咕咚!
方锐解下葫芦,灌了口酒,滋味甚苦,心中某块地方,隐隐作痛。
那种痛,沉甸甸的,却让人无比踏实,能让人清楚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彼时。
穹霄之下,明月皎皎,点点星光点缀,笼罩旷野,好似与千百年前一模一样。
可似此星辰,终非昨夜。
……
第151章,无事
“叔叔,这画中的姐姐是谁啊?”
“我的……妻子。”
方锐摇摇头,不复多言,收起画卷:“你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呐!”
说着。
他从灵戒中取出毯子、丝被。
“哦哦!”
辛雪儿接过,先给方锐铺好,再给自己铺好,乖巧钻入其中,只是,好一会儿后,仍旧瞪着大眼睛。
“睡不着吗?”
“嗯,这毯子好软,好暖和,和在娘的怀里一样……以前下雨天,娘总是说腿疼,要是娘有这个就好了……”
小小的人儿说着话,在毯子中只露出小脸,显得更加小小只:“叔叔,我会听话,很快睡着的。”
她总是这般,小心翼翼,生怕惹方锐丁点不快。
“倒也不必强迫自己。”
方锐轻轻道:“要不,我给你故事吧?”
“什么是故事?”
“故事,就是……”
不多时后。
辛雪儿睡着了,蜷缩着身子,还紧紧拉住方锐的袖角,好似生怕自己醒来就不见了方锐,这场美梦就结束了。
方锐摇头笑了笑,就在旁边毯子上坐下,感觉在这般的星夜下,内心深处,竟是久违的安宁。
“难怪,人要有伴侣、儿女,哪怕一个人,也会养一两只宠物,如猫、如狗。”
“有着陪伴,总归是好一些啊!”
他晃晃葫芦,咂了口酒,思索傍晚时发生的事情。
“我对那支黑蛟军营正夏侯献的搜魂,得知了:对方表面是为剿匪,剿灭祁连六寨,可实际上,乃是趁着西南三州大乱,杀人搜集血食,供给后面的人培育神药。”
而所谓‘后面的人’,正是半仙世家,除了凉州半仙世家廖家外,还有其它州的……
“屠村灭寨,适逢大劫之时,吃相都不加掩饰了啊!”
方锐脸色幽冷:“这与我减少天地负面气息的初衷相悖,我在凉州布局,也该做些什么。”
“如夏侯献那般的军队,分散很多,难以一处处清除,再者,现在也不是和那些半仙世家正面对上的时候……或许可以借助……”
“搜魂得知的信息中,就有祁连六寨的位置,明日……等布子的时候,这件事情,搂草打兔子一并处理了吧!”
……
次日。
辛雪儿一早醒来,就去捡柴烧火,做饭。
“啦啦啦!”
她小声唱着歌,这是仅需要一点点温暖,就能元气满满的小丫头,这般的心态,感染得方锐也莫名地心情好起来。
早饭,只是简单的面糊糊,辛雪儿在捡柴时,还认出了一种苦菜,采摘添入进去。
最终,一小锅糊糊,成了灰黑色的黑暗料理。
饶是不挑食的方锐,尝了这糊糊,都感觉难以下咽,辛雪儿却吃了个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之后,依旧是辛雪儿洗碗。
方锐并没有阻止,任由她去做,暂时也没有给小丫头吃太好的东西,一者养胃,没有油水吃太好容易拉肚子。
再者……
很多时候,世间的乐趣要一点点发掘,一点点拔高期待,一下子给予太多,反而容易让人迷失。
饭后。
方锐带着辛雪儿乘坐紫羽鹤飞行,风在身侧,山川居于其下,俯瞰可见干旱之下,无垠土黄色的大地。
“好高啊,叔叔,这是在飞哩!”
“雪儿,你在此坐着,我办些事,去去就回。”
“叔叔,你去做什么?”
“将一窝狼,给训练成狗,用来围堵老虎。”
“哦!”
辛雪儿点点头:“不懂。”
“不懂就对了。”
方锐摇头笑笑,周身缭绕乌光,一跃而下。
……
祁连山脉。
黑风寨,聚义堂。
六寨山匪首领,齐聚此处,商讨面对大虞剿匪精兵的应对。
有人主张投诚;有人提出转移;有人想要打上一场,再进行转移……
什么,死战到底?
不存在的!
“既然如此,都是一群识时务之人,那就好办了。”
方锐现身,大步走进。
“你是哪个,怎敢擅闯入此?好没规矩!我等头领议事,也是你可以插话的?”一人冷脸喝骂。
“宋兄弟,你的手下的确该管管了。”另一人亦是皱眉。
“若是在我的手下,此般人,早就拉出去砍了。”有人冷笑。
“还戴着面具?装神弄鬼!”
“体格不错,我倒是喜欢,宋兄弟,打个商量,不如将此人让给我?”
……
这些头领议论纷纷,对方锐评头论足。
“这……”
宋姓头领喃喃道:“我手下的兄弟中,没这个人啊!”
他素好交游,有一门本事,见人不忘,自然知道,自家手下中是没有这般壮士的。
此言落下,瞬间,整个聚义堂鸦雀无声。
这里是宋姓头领的主场,既然对方都说手下没这般人,又不是他们带来的……
那么,此人到底是哪来的?又如何闯入此处的?
要知道:今日六寨首领开会,自然着重防卫,外面布置森严,有着重重封锁。
——即使是他们,也不可能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来到这里啊!
此事……简直细思极恐!
在一个刹那的安静后,六寨首领纷纷色变,人仰马翻,有的高呼‘来人’;有的直接化作残影向外逃去……
可这些人,当即就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
“此处已被我封锁,喊破喉咙也没用,况且,你们真以为叫来手下,就能奈何得了我?”
方锐在上位白虎皮覆盖的头把交椅上,大马金刀坐下,逼视下方众人,霸气侧漏开口道:“还不报上名来?!”
六寨首领对视一眼,面露苦色,纷纷开口。
“黑风寨,宋贡。”
“清风寨,苏泊。”
“黄风寨,李昱。”
“花岗寨,康杰。”
“白石寨,焦猛。”
“磐石寨,皇甫承。”
此刻,这六寨首领乖的跟个兔子一般,哪还有之前的半分桀骜?
原因么?
这些山匪聚啸山林,自然深知弱肉强食的道理,信奉拳头,在弱小者面前穷凶极恶,在强大者面前唯唯诺诺。
欺软怕硬,无过如此。
方锐展露实力,自然能压制住他们,不过,想要收获这群人的忠诚?那是笑话!
‘只是,我也不是要收服你们,而是训狗,或者说养蛊啊!’
方锐心中冷笑一声,开口道:“朝廷围剿的大军,你们不必担心,我已打发了。”
说着。
他拂袖一挥,乌光缭绕化作一面光幕,现出昨日景象,击碎军阵,三百劫妖黑鹰虐杀黑蛟军。
“嘶!”
六寨首领看到这一幕,无不倒吸冷气,眼前这人仅凭一己之力,配合驱兽之术,竟然屠了大虞朝廷千余精兵。
他们一个个不由在心中估算,如是六寨上下联合起来,面对此人……
然后,心头就是一个咯噔,恐怕亦是只有败亡一途。
“大人神威!”
“大人诛除暴虞军队,我等感激不尽。”
“是啊,不知大人此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
……
“吩咐?自然是……打县城,光化县城!”方锐一言石破天惊。
“这……此事,还请大人三思!”
“此举无异于送死啊!”
“不错,光化县城中的县军,可都是精锐……”
……
六寨首领纷纷反对。
他们可不想成为消耗品,换取方锐的富贵!
若是方锐强行逼迫,这些人大概也只会出工不出力,乃至逃走。
“仅凭你们一群废物,自无胜算,不过……且跟我出去。”
方锐冷笑一声,大步起身。
宋贡六人对视一眼,无奈在后面跟上。
一路出去,所见手下,纷纷昏倒,他们心中,不由对方锐更加忌惮。
来到外面。
“吁!”
方锐吹了声口哨,三百劫妖黑鹰如同一团黑云呼啸而下,在兵家秘法下,军气凝为一道十丈黑鹰,撞入不远处的山峦引发山崩。
“这这这……”
宋贡六人瞪大眼睛。
之前的光影,还可能是障眼法,但如今直面这般恐怖,亲眼目睹,自然做不了假。
尤其是,后者所带来的的视觉震撼,远远不是前者可以比拟的。
“如此,可行否?”方锐再次问道。
“或可一试,不过,仍需谨慎。”
“这般大事,是得从长计议。”
“咱们须得想个损耗最小的办法……”
……
直到此时——
宋贡六人才看到了攻破县城的希望。
在这些人想来,城破后,方锐吃肉,他们跟着,总能喝口汤吧?
只是,他们也担心手下损失太大,此刻还在权衡。
“错了,不是我,而是你们。”
方锐自然看出这些人的想法:“这三百劫妖黑鹰,每寨分得五十,我再传授你们一门兵家秘法,约定率先破城、擒拿光化县尊者为王,统御六寨。”
“另外,你们攻破所得财货,我一概不取。”
他说到这里,语气一顿,蛊惑道:“想一想,光化城中大户的金银钱财、功法秘籍、老药大药,还有美女……”
得此承诺,又在这般未来可期的画饼下。
这些野心勃勃的山匪头子,果然被挑逗起了欲望,一个个目光火热、呼吸粗重。
“大人有令,岂敢不从?!”
“他娘的,干了!”
“给我三日,必让大人听闻好消息!”
“大丈夫生于世,当轰轰烈烈……”
……
这为别人卖命,与替自己卖命,自然大不一样。
“善!”
方锐拂袖之间,一门兵家秘法化作流光映照入六人脑海,三百劫妖黑鹰一分为六:“这些劫妖黑鹰,聪慧通灵,可懂人话,若有事,直接吩咐即可。”
“您这是……”宋贡闻言,最先品过来味儿。
“是,我之前说了,打光化县城,是你们的事情,我自不会横加干预,指手画脚。”
方锐乃是养蛊人,怎可能亲自下场?
言罢。
他脚下乌光闪烁,化作一道能量态黑鹰,升空而起。
“对了,还不知大人名讳?”宋贡在下方高呼。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
“我为……楚狂人,你们也可称我——妖祖!”
这般杀气腾腾的诗句,在半空凝为玄黑色光影一字一字悬浮,等方锐最后一句落下,它们轰然炸碎,化作烈烈风起。
扑通!
宋贡等六寨首领,有二三人,直接惊骇跪下。
这般的狂劲,这般的匪气,他们身为山匪头子,竟也不及万一,如萤火之于皓月。
可以说:他们脑海中留下了阴影,终生难忘这一幕。
……
“叔叔,你回来啦?”辛雪儿语气雀跃。
“嗯,回来了。”
方锐神态平和,语气温缓。
这一幕,若是被宋贡等六个头匪头子看到,怕是眼珠子都会掉落一地。
是的,方才他在六寨首领面前,身上所表现出的狂霸、匪气,此刻尽数退去,如演员走出角色。
“叔叔,你事情办完了吗?”
“完了。”
“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啊?”
“去光化县城,歇息两日。”
“光化县城?我知道,前年赶集时,娘带我去过一次哩!”
就在这般的对话中,无边金色的阳光笼罩大地,紫羽鹤清啼着载着一大一小两人破空而去。
……
光化县。
方锐租了一处院子,在城中采买食材,准备做饭。
这是一个人后,他第一次做饭。
辛雪儿烧火、剥蒜。
方锐和面、切肉。
两人小声说着话。
中午,午饭是烂肉面,
肉炖得稀烂,绵软醇香,添加了些鲜嫩的野菜,滋味爽滑可口,能让人吞下舌头。
“你怎么吃着还哭了?”
“呜呜,叔叔,我想娘了……我娘说,她嫁过来那天,才吃过肉……”
“那你就代替她多吃吧!”方锐顿了下,摸摸小丫头脑袋。
“叔叔,你昨天讲的故事,人死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
“真的。”
“那我好想早点变成星星啊!”
“你……傻孩子。”
……
饭后。
方锐拿出一个花盆,取出玉荷子,这是当年那株碧玉荷。
从前,每年都是方灵、囡囡种下的,现在没人帮他了。
“叔叔,我来帮你。”辛雪儿扛着小锄头过来。
方锐笑了笑:“好啊!”
不多时后。
将雨荷子在花盆种好,他又布置了个微型阵法,维系碧玉荷的生长环境。
“叔叔,这是薄荷吗?它能吃吗?”
“不是薄荷,不过能吃,只是,吃了后,就不能种下去用它的叶子泡水了。”
“那就不吃了。”
……
这熟悉的对话,多年前,好似发生过。
方锐怔了下,从灵戒中取出当日买的泥人在窗前摆下,又挂上从上洛带走的,当年方灵、囡囡亲手制作的风铃。
“叔叔,这些泥人,为什么都是成对的啊?”
“因为泥人,本来就是成对的啊!这对是兄妹、这对是母子、这对是母女……”
叮铃铃!
这般清脆的声音中。
方锐、辛雪儿并排,一大一小,久久在窗前站着。
此刻。
方锐感觉到,内心无比平和,非是淡漠,非是躺平,只是平和。
那般平和,如琐碎阳光般的温馨,不炙热,却温暖、安宁。
窗外,虫儿叫着,光影斑驳。
今日无事。
……
第152章,入秋
次夜。
月黑风高,大风呼号。
“开始了么?!”
方锐站在房顶,眺望城门方向,可见一颗颗黑点疾速掠来。
……
“宋哥哥,只咱们黑风寨一寨,能行么?”
“这种事情,不试试怎知道?”
宋贡眯起眼睛:“此次重点,在于那些所谓的‘劫妖’。吴军师,你是懂得法术的,你怎么看?”
吴军师是个小矮个儿,此时捋着小胡子道:“民心似铁,官法如炉,县城中气运浩荡,那位‘妖祖’以法术迷惑的兽类未必……”
他话还没说完,就只见:那些劫妖黑鹰载着寨中兄弟,无波无澜,轻易入城。
“咳咳,未必能……回来!”
吴军师补充了句:“宋哥哥,不如再等等?勿用急躁。”
“军师这是老成之言。”
可很快,就见一群黑鹰重新升空,径直飞来。
一道人影从鹰背上跳下:“哥哥,此法能行,咱黑风寨破城就在今日……咦,哥哥你怎么走神了?”
“没事。”
宋贡摆摆手,压下心底对那位‘妖祖’的浓重忌惮,回神抱拳道:“妖大爷们,接下来就拜托了。等破城后,宋某定然好酒好肉招待各位……”
“唳!”
这些劫妖黑鹰通灵,自然是听得懂人话的,颔首回应。
盏茶功夫后。
黑风寨分得的五十头劫妖黑鹰,一茬茬运送,将三百精锐运入城中。
“林兄弟,你带百五十人去军营;其它人,跟我走,包围县衙活捉县尊!”
“杀!”
……
祁连六寨中,表面一体,实则各有探子,黑风寨出动,其余五寨很快得到消息。
“不是说好了,约定进退,防着那位妖祖一手吗?这黑风寨,怎么先一步行动了?”
“先入县城,擒拿县尊者,统御六寨……宋贡那厮,定然是看中了此点!”
“宋贡这个浓眉大眼的,号称仁义无双,竟也如此狡诈!”
“快快快,召集弟兄们,咱们也去光化县城!”
“嘿嘿,有姓宋的去探路,也好。若是对方不成,那就从长计议;若真破了城,我焦某人自也能跟着吃肉……”
……
今夜,黑风寨宋贡一行人的行动,顺利得超乎想象。
县尊还在小妾床上,就被揪出抓了起来,两个五品护卫,也被宋贡此人,以兵家秘法聚集军气轻易干掉。
究其缘由,还是那一点:即使在县衙这般气运重地,方锐以劫运点化的劫妖黑鹰,也不受半点影响。
另一队去往军营的,也将光化县军,在睡梦中俘虏。
而这时——
其他五寨首领,在得知消息后,也匆匆赶来。
“宋哥哥好没义气,不是说好的……”
“是啊,怎么也不通知弟弟一声?”
“唉,这事闹得,就跟我们赶着过来摘桃子似的。”
……
“各位哥哥弟弟勿怪!今夜,宋某也只是想着来探探路,谁知道,竟就将县城拿下了。”
宋贡抱拳道。
就在其他五寨首领一脸无语之时——
哗!
这时,早在暗中观战的方锐,周身缭绕乌光,披着玄黑披风,轰然从天而降。
“大人!”
宋贡六人,对方锐皆是有着轻重不一的心理阴影,此时,一个个神情肃然,鸦雀无声。
“如之前约定,光化县城中的财货我分文不取,尔等皆可分得一份。”
此言一出,除黑风寨之人,其他五寨首领皆是面露喜色。
宋贡拦住身后想要说话的黑大汉,笑道:“控制光化县城,以及后续守卫,还要仰仗各位哥哥弟弟援手,自当人人有份……”
“大人言而有信,我焦某人佩服!”
“是啊!”
“宋哥哥也是仁义无双。”
……
“好了。”
方锐双手下压,让这五寨首领安静:“按照昨日的约定,率先破城、擒拿光化县尊者为王,统御六寨,你们五个,都将手下人交给黑风寨吧!”
这话出来,轮到黑风寨之人面露喜色,其他五寨寨主面色难看,安静片刻后,纷纷开口。
“大人,这不好吧?”
“是啊,不如我们认宋哥哥为首,兄弟们还是自家管理?”
“我白石寨中,兄弟们脾气可不太好,万一闹出些事情来……”
……
“大人,”
宋贡打圆场道:“要不就如……”
他自信,只要有了名分,以后迟早能将这些人收服。
方锐抬手打断了宋贡,扫视其余五寨寨主,淡淡问道:“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宋贡能等,他可懒得磨磨蹭蹭!
五寨寨主对视一眼,皆是沉默。
“我焦某人,也不是不守承诺之人。可没了手下弟兄,岂不是成了光杆?还不如在山上称霸一方!”
白石寨主焦猛咬了咬牙,大着胆子开口,可越说越有底气:“老子不伺候了!还是回山上快活,这城中的好处,不要也罢!不要也罢!”
“好。”
方锐面具下,嘴角勾起:“那我送你一程。”
就在其他四寨首领准备有样学样之时——
轰!
焦猛刚转过身,身躯突然如西瓜般炸开,四分五裂,鲜血飙射,溅了旁边四寨首领满头满脸。
“这这这……”
剩下四寨首领都被震懵了。
饶是吃瓜的宋贡,亦是瞳孔一缩,为方锐的喜怒无常吓着了。
“是不是给你们脸了,都不认识自己是谁了?!”
方锐霸道看向剩下的四寨首领:“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我再问一遍,谁赞成,谁反对?”
训狗,自然要恩威并施,之前分了好处,这时就该打一棒子,让这些狼崽子清醒清醒。
“我……我赞成!”
“焦兄弟狂悖,不识抬举,死得好啊!”
“是啊!”
……
焦猛的血,让剩余的四寨寨主彻底冷静下来。
他们意识到了,如今光化县城已破,自己没想象中那么重要,完全可以全屠了,重新募兵。
在认清现实后,四人心中,皆是在为慢了黑风寨一步暗暗后悔。
“宋贡?”
“在,大人请吩咐!”
“城中穷苦百姓哪有油水,抢他们……老子丢不起那个人,要去抢就抢大户。金银大药你们自留,秘籍给我抄录一份……”
“遵命。”
宋贡抱拳,心中暗喜。
他是有大野心的,自然知道:欲成大事,需要一个好名声,可下面弟兄并非皆是良善,有了方锐的命令约束,就好办多了。
退一步说。
‘即使兄弟们有怨气,也潜移默化引导,转移到……我做好人。’宋贡目光一闪。
……
一夜之间,光化县城百姓发现天变了,城中换了主人。
“怎么昨夜没什么动静,就换天了?”
“是啊,没听到城门方向的攻城厮杀声,这些人难道是飞进来的不成?”
“听说,攻破县城的是贼匪,这可是祸事了啊!”
“不,这支贼匪似乎……不一样,对咱们小老百姓秋毫无犯,还免了苛捐杂税……”
“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可这股贼匪竟然如此纯良,这可真是稀奇了。”
……
来到方锐租住的小院门口,宋贡还感觉跟做梦一样,昨日,他还只是一个山匪头子,今日就成了一县之主。
那般风光,那般神气……
呼!
宋贡深吸口气,收敛了在外人面前的傲气,下意识放轻脚步。
“宋哥哥……”
“你这黑厮,就在外面等着,我一人进去即可。”
宋贡缓步进来,见到方锐正拿着一柄大剪刀,在修剪院中草木。
明明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做着这种事,却是莫名地自然和谐,身上更有着一股‘人间见我尽低眉’的霸气。
‘这到底是怎样神秘的一个人啊?!’
宋贡清楚知道,外面城中传他用兵如神,可……那都是假的。
昨夜破城的真正功臣,乃是眼前这个惊鸿一瞥、如云龙出手的楚狂人,他黑风寨只是光化县城表面的主人,这位才是隐藏背后的黑手。
“大人!”
宋贡语气谦卑讨好,汇报道:“城中普通大户,已抄家不少,缴获的秘籍传承正在整理,稍后,便给您送来……”
“只是,城中真正两大顶尖家族与帮派联合,不好轻动……城中粮食也紧缺……兄弟们被约束不扰百姓,心中也有些怨气……”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什么两大家族,抄了就是,一切问题自解。”
方锐语气淡淡:“如今,你手中上千人,三百劫妖黑鹰,军阵加持下堪比上品武者,别说做不到。”
“所以,你是不愿做?还是有别的想法啊?”他一眼瞥来。
“这……大人容禀!”
宋贡下意识想起昨夜焦猛身躯炸开的景象,额头渗出涔涔冷汗,忙解释道:“城中上下官吏,与两大家族联系密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贸然抄家,恐怕全城瘫痪……我们本是贼匪,皆为粗人……”
“绑架了官僚体系么?呵呵!”
方锐冷笑一声:“底层小吏,与那两家也不过依附关系,若是识时务最好,不识时务,换了就是。”
“至于中高层,晚些时候,我给你一份名单。”
他轻描淡写,随口就解决了让宋贡头疼不已的难题。
“是,有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等回去,我便对两大家族动手。宋贡杀气腾腾。”
“还有一件事,下面有朝廷官兵屠村灭寨,将他们打掉。”
“这……会不会刺激大虞?”
“嗯?!”
“是,我一定谨记。”宋贡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方锐注视着宋贡离去的背影:‘我观此人有些心向大虞,最好不要怀着什么招安的心思,否则……’
“叔叔,饭好了!”这时,辛雪儿从厨房探出小脑袋,打断了他的思绪。
“哎,来了。”
……
当日。
方锐以神通‘天子望气’,观望气运,选取人才,作为官僚替代,给了宋贡一份名单。
此举也算是掺沙子,再加上劫妖黑鹰,足够对黑风寨保持影响。
在方锐的帮助下,宋贡很快掌控光化县城,并开始向外扩张。
因为劫妖黑鹰的关系,再加上此人有些能为,势如破竹,一月之间,连克数县。
……
“宋哥哥仁义之名传遍三县,天下只知宋相公,不闻大人啊!”苏泊秘密来访,叹息开口。
这正是当日的祁连六寨之一,清风寨主。
方锐深深看了此人一眼:“若无事,你可以走了。”
苏泊不敢多言,只能离开。
在他走后。
很快,又有人来到,这次是当初的花岗寨主康杰。
……
这日。
方锐找来。
“大人,您怎么来了?快快请坐,我亲自给您倒茶。”
宋贡一如往常地殷勤。
只是,若是观察此人的微表情,就能看出他比往日少了些畏惧。
也是,连克数县,自领宋侯之位,身边所见之人皆是奉承,怎能不飘呢?
“茶就不喝了,我此来,是听说你下令放走一支屠村灭寨的朝廷官军,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如此霸道之语,让宋贡面色变了一变,不过很快又露出笑脸:“大人,您听我说,是这样,我觉得,我们目前应当以保存实力为主,不必过分刺激……”
“我可以理解,你想着投诚朝廷吗?”
方锐手指瞧着桌子。
不知为何,宋贡在这一刻突然感知到了死亡的危机,心尖一颤,不过,想到了自己的准备,又是镇定下来:“是又如何?大人还是莫要太过逼迫,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处已被我心腹手下重重包围,大人家中我也已派人前去,大人最好……”
这是不装了,将仁义面孔,彻底撕了下来。
“你一族男丁当满门灭绝,女眷充入营妓……”方锐声音平静,如行刑前,宣读判决。
“欺人太甚!好好好,这是大人逼我的!”宋贡脸色一狠,蓦然拍手。
“谁人敢伤我宋哥哥?!”
霎时,如雷霆炸响般的声音中,一个黝黑汉子带着甲兵冲入。
“杀!”
宋贡在兵家秘法之外,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门气运秘法,头顶悬浮出如实质化的黑蛇腾云之象。
吴姓军师亦是现身,掐诀之间,一道道阵法灵光升腾。
“这就是你的底气?!”
方锐拂袖之间,灵元涌动,化作飓风席卷,崩裂阵法,打散军阵,直接将那黝黑汉子、吴姓军师炸碎。
其他甲士,更是如断了线的风筝纷纷倒飞。
踏踏踏!
宋贡更是连退数步,头顶黑蛇腾云之象,如琉璃般破碎。
“死来!”
方锐身形一晃,如瞬移般掠去,将宋贡整个人掐住脖子提起。
“嗬嗬!”宋贡怒目圆瞪,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是不是很奇怪,为何你的气运、兵家秘法对我无用?因为,你的文武根基,都是我赐予你的啊!”
在宋贡哀求的目光中,方锐轻轻一捏,此人身躯湮灭粉碎。
“嘶嘶嘶!”
一条气运黑蛇出现,化作反噬,可在撞向方锐之时骤然崩溃。
“若是一条军政俱全的蛟龙,我还忌惮三分,可气运黑蛇么?呵呵!更别说,还是我赐的根基!”
片刻后。
方锐清理一番,召集宋贡麾下文武,宣布道:“你们宋侯造反,已被我格杀……”
下方众人闻言面色怪异,主公造反,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从今以后,你就是李侯,此方势力新的主人。”方锐环顾一圈,突然一指李昱。
这是当日的黄风寨主。
“为什么是他(我)?”当日的其他寨主齐齐惊呼。
“因为……只有此人没来找过我啊!”方锐脸上浮现出一抹恶趣味的笑容。
……
返回。
紫羽鹤振翅飞来,对着门外的尸体一阵比划,表功。
“做得不错。”
对这个结果,方锐毫不意外。
紫羽鹤实力乃是上品,更别说,他在辛雪儿身上留下了一缕念头。
就如当初包思存在李玄通身上的布置,方锐此般手段,一般超品都可抵挡一段时间。
“雪儿,方才怕不怕?”
“不怕。”
方锐笑了笑。
辛雪儿帮他找回本心,他照顾对方一程,在这个过程中,聊以慰藉,陪伴。
若说她是拖累、弱点,远不至于。
方锐会做好布置,尽量不使辛雪儿陷入险境,但也不可能给予当初方灵、囡囡的地位,为了她不去冒险,全心付出。
——这是辛雪儿当初的选择,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当然,在这个世界,何处无风险?相较之下,在方锐身边反倒是危险微乎其微了。
……
半月后。
李昱再克两县,全踞一府,然后就被方锐叫停。
‘这个时间,一府就是极限,再多,大概就会迎来大虞铁拳打击了……如今,这个模板已验证在凉州可行,是时候培养出更多的蛊虫了。’
方锐下定决心:“雪儿,走,咱们搬家。”
“哦!”
辛雪儿乖巧点头,去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很少,给她买两件的衣服,还有一件她娘的旧衣物。
方锐的也不多,一盆碧玉荷,然后就是窗台上的泥人、风铃。
哗!
一叶枯黄的叶子,从窗子晃晃悠悠飘入。
“入秋了啊!”
方锐叹息着,拂去叶子,将最后一对泥人收起。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
第153章,路遇
接下来的日子。
方锐按照黑风寨的模式如法炮制,无中生有一个‘妖盟’,换着‘妖盟’内部马甲四处开花,在这般催化下,凉州局势开始加速衍变。
有了他热心资助的飞行类劫妖,各路叛军破城更快,拉锯减轻,民众死伤减少;同时,在他的影响下,对屠村灭寨、搜集血食的朝廷军队,形成了大网围剿……
可以说:因为‘妖盟’乱入,整个凉州,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
这日。
夕阳西下,霞光如血。
平原上,二十多个难民衣衫褴褛,饥肠辘辘,围在一起,捡柴生火。
“唳!”
这时,云空中一道清啼声中,一颗小点飞快变大,细看去,发现那竟是一只紫色大鹤。
“能不能想个法子,捉了它?”一人摸着肚子,眼睛冒光,好似想囫囵吞了那鹤。
“是啊!好大一只鹤,若是宰了,恐怕一锅炖不下。”另一人亦是吞咽着口水。
“那也要打得过才行。”
其中一个小老儿摇头:“这般大的禽兽,都快成精了,说不得比那些武者都要厉害哩!”
“咦,快看,似乎鹤背上有人?”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听说,隔壁府的潘侯起事,手下就有一支无当飞军,乘着大鸟破城……”
……
“唳!”
紫羽鹤长声啼鸣着,掀起狂风呼啸落下,让这群流民纷纷惊呼着掩面。
显然,方才这些人‘一锅炖不下’之语被它听到了,这是在报复呐!
“好了!”
倏而,在一道温和的声音中,狂风骤停。
这些流民循声看去。
只见,那只鹤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大,双翅舒展开,足有丈许,羽毛上泛着冰冷的光泽,宛如钢铁铸就。
背上,的确乘坐着两人,一大一小。
一者是个大汉,面容粗犷,五大三粗,身上有着一股慑人的气势;一者是个小女娃,瘦瘦小小,眼睛灵动,衣服干净。
正是:方锐、辛雪儿。
此刻。
这一伙流民战战兢兢,身子颤抖,哪还有之前半点狩猎紫羽鹤的心思?
一只可以掀起狂风的灵鹤,岂是他们招惹得起的?更别说……能将此般灵鹤作为坐骑的奇人异士了!
领头的一个两鬓斑白的小老儿,站出来对方锐行礼,忐忑问道:“大人,不知您有何吩咐?”
‘果然,这般形象,这般出场能省却许多麻烦。’
方锐暗道一声。
别看这些流民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可却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善恶随时可以转变,对弱小者欺凌抢掠,对强大者恭敬顺服。
类似事情,这些日子,他见得多了。
‘当世道混乱,秩序崩塌之时,唯一永恒不变的,只有实力、拳头啊!’
方锐暗忖着,开口问道:“我是为问路而来,不知此地距离凉州城,还有多远?”
呼!
这小老儿听闻不是来找麻烦的,松了口气,指了个方向:“凉州城在这边,还有五六日的脚程……”
‘那对我来说,也就是一半个时辰。’
方锐也没着急离开,让辛雪儿在一边歇息,自己和这小老儿交流。
“老人家贵姓?”
——在这个年代,三十岁都可自称老夫,这小老儿年龄五六十岁,叫一声老人家,并不为过。
“免贵姓翁。”
“翁老丈是哪里人?”
“金沙府黄水县人,一路逃难,才到了这里……这都是我的同乡……”
“金沙府的旱灾很严重?”
“怎么不严重?土地龟裂,没收成,朝廷还要征税……小老儿打交道大半辈子的田地啊,就那么丢了。没法子哟,不走就是个死……走了,逃荒,也就多喘两口气……”
……
方锐原本还在疑惑,为什么这个翁老丈,能成为这群流民的领头儿,其中,比他强壮的不在少数。
此时,经过一番交谈,发现这翁老丈说话条理清晰,有些见识,想必这就是原因了。
正说着话。
方锐突然见到,这些流民捕捉蝗虫,穿着串儿,放在火中烧烤,似乎是要吃它。
“翁老丈,你们烧烤蝗虫,是吃么?”
“是。”
“可这……成群的蝗虫,有毒啊!”
“大人,没法子。”
翁老丈苦笑:“吃了烧烤的蝗虫,也不一定会死,是赌命;可不吃,那就是饿死,我们能怎么办啊?”
“逃荒路上,只要有吃的,哪怕是草根、树皮,我们都吃;只有实在没法子的情况,才吃蝗虫……大人您看,我们这群人中,没娃娃、没女眷,那都是吃蝗虫吃没啦!”
“这般么?”
方锐叹息。
虽然成群的蝗虫有毒,但经过烧烤,高温之下毒性减弱,再加上这个世界的人体质相对强大一些,食用少量还真不一定会出事。
不过,此举依旧与饮鸩止渴无异。
“吃的还好说,更难的,其实是取水,也亏得小老儿有一门本事,能凭着感觉挖坑找水,这才带着同乡人走到这里……”
翁老丈自得道。
方锐看去,旁边一处果然有个新挖掘的坑,里面有浅浅的浑浊的水。
另一边篝火上,还有一个破陶罐,正在烧着水,这时已经烧开了,汩汩翻滚。
“大人,我们只有这个招待了,还请不要嫌弃。”
翁老丈取出一个最干净的碗,从破陶罐上层舀出一碗水,已经是其中最清澈的了,可还是有些泛黄,端过来给方锐。
“自不会。”
方锐微微摇头,咂了一口,转头问道:“雪儿,你要喝吗?”
“要。”
辛雪儿点点小脑袋。
她跟着方锐,这两三月间过得不错,但并没有因此变得骄气,说是这般的水就喝不惯,喝不下去了。
“既喝了你们的水,自当有所回馈。”
方锐想了下,从灵戒取出一些干饼,准备分给这些流民。
“这……太珍贵了,使不得啊!”翁老丈连连摆手。
“你们拿出自己最好的东西,来招待我;我所拿出的,只是自己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说起来还是我占便宜了。”
方锐摇摇头,将干饼分给这些人。
“好香的饼子,这是麦香……这是麦香啊!”有人将贴着鼻子大口呼吸着,激动到流泪。
“还是白面的,纯白面的,纵使最好的年景,这般的饼子,我家都难得吃上一回。”
“谢过大人!谢过大人呐!”这人砰砰磕头。
……
一片感激声中。
方锐却看到:这些人基本都没吃;即使吃,也只是掰下一点点,品尝个味儿,就小心收起来。
翁老丈解释道:“这般的好东西,自然该留着,等以后救命哩!”
“理解。”
方锐笑笑,暗叹:‘这便是苦命人呐!’
‘如此世道,单纯以善恶来定义这些流民,是不恰当的,应当从一个广义的角度,辩证看待。’
‘上察山河,下体民心,只有不把自己当做超一格的‘仙’、‘神’、‘圣’,才可始终保持人性,身有人味儿啊!’
他心中种种念头浮现。
“不好了,翁伯,黑阎王来了!”这时,突然有人叫道。
方锐举目眺望。
地平线上,一营千余黑蛟军浮现,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驱赶另一群流民,不时射箭。
只是,那些箭矢却少有射中,似乎只是为了驱赶,找乐子;他们看待那些流民的目光,也不是同类,而好似看野兽。
“黑蛟军啊,这可真是……阴魂不散!”
方锐眸光闪烁:‘如此行为,是为了让那些流民更加绝望,制造出的血食更加美味么?’
‘只是,这些兵卒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也沉浸代入了角色,仿佛就是高高在上的半仙世家中人,同样不把流民当人了。’
这时。
在翁老丈这群流民发现黑蛟军的时候,黑蛟军同样也发现了这一群猎物,分出一队人包围过来,只是并没有速度过快,依旧在享受着猫捉老鼠的乐趣。
这边众人面色大变。
“不好,那群黑阎王发现咱们了,他们过来了!”
“快跑!”
“不行,对方骑着马,咱们跑不掉的……”
……
“祸事啊!”
翁老丈脚下一个踉跄,面色惨白,叹息看向方锐:“大人有所不知,这些黑阎王最是残暴,见人就屠啊!”
“您有灵鹤,快快飞行离去吧,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他料想方锐有些本事,可也从没想过,方锐一人就能解决那么多黑蛟军。
那怎么可能嘛?!
“咦?!”
方锐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忽地抬头,望向天空:“看来不必我出手了,你们的救兵来了。”
话音刚落。
“唳!”
高空之中,一团黑云呼啸掠来。
不,那不是黑云,那是坐劫妖黑鹰的军卒,一面书写着‘潘’字的旌旗招展,冲杀向那群黑蛟军。
“是潘侯的无当飞军!”
“潘侯的无当飞军和黑阎王打起来了。”
“咱们有救了!”
……
峰回路转,翁老丈这群流民喜极而泣,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潘侯?哦,是我养的蛊虫之一。’
这二三月间,方锐在凉州效仿黑风寨的模式,投资扶持了不少势力,这所谓的潘侯,就是其中一家。
“撤!撤!”
反观黑蛟军,纷纷面色大变,再无之前猫戏耗子的从容,放弃那些流民,掉头就走。
他们和劫妖黑鹰是老冤家了,自然知道对方的恐怖,故而,此刻根本不纠缠,即刻撤退。
只是,在地上跑的,怎么比得上在天上飞的?很快就被追上,被狩猎剿杀。
风水轮流转,方才是黑蛟军剿杀流民,此刻,被绞杀的,换成了他们。
那潘侯的无当飞军,分出一人过来:“尔等听着,我潘阀有善政,选拔通过者可从军,享月俸,战斗斩获、立功另赏……不合格者,亦可参与屯田……”
“感谢潘大帅!我要从军……”
“我年龄稍大,从军大概不行,不过也可屯田,总比逃荒好得多,这也是一条活路啊!”
“是啊,总算能活下去了。”
……
“大人?!”
翁老丈欣喜转头,找向方锐,却发现方锐二人、连同那只灵鹤,不知什么时候,已消失不见了。
……
残阳如血,暮风徐徐。
“唳!”
紫羽鹤载着方锐、辛雪儿两人,振翅高飞。
“叔叔,你在笑什么呀?”
“笑我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做自己事情的同时,也拯救了许多人。”
方锐摘下腰间黄皮葫芦,灌了口酒。
“哦。”
辛雪儿点点头:“不懂。”
咕噜噜!
她肚子叫了起来。
“哈哈,不懂也没关系,你还小呐!饿了么?咱们晚上吃肉……”
……
时至暮晚,天边最后一缕光尚未落下,天色将黑未黑,空气中如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黑纱,带着颗粒的质感。
篝火摇曳,明灭不定。
噼啪!
柴火炸响的声音中,大片火星冲出一丈之高,又泯灭黯淡。
篝火上,一口铁锅内,肉汤汩汩翻滚。
“叔叔,好了!”
辛雪儿将第一碗肉汤给方锐,第二碗才给自己。
剩下的连锅都是紫羽鹤的,毕竟,这只獐子是它捕捉的。
“好吃吗?”
“好吃。”
辛雪儿大眼睛亮晶晶的。
方锐欣慰看着这小丫头,二三月来,她发黄的头发变成了乌黑,皮肤也有了光泽,就好像自家养的小猫咪更漂亮了。
饭后。
辛雪儿刷碗、洗漱后,乖乖钻进毯子,大眼睛时不时看向方锐。
“是想听故事吗?”
“是的。”
“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娘说过,给人添麻烦,会被讨厌的……我不想被叔叔讨厌。”
“傻丫头!”
方锐摸了摸辛雪儿脑袋,给她讲了个故事,哄睡着了。
随后,打开面板。
【劫运点:112938】
“我在原州、凉州搞事,还是卓有成效的,面板上积存的劫运点不多,那是因为我不断点化劫妖,投资分散出去了。”
“这般类似以战养战,如今在凉州点化的劫妖总和,已有七八千了,这就是十万劫运点,堪称恐怖!”
方锐想了下:“是时候破限一门兵家传承了。”
“《孙氏兵谱》,就是你了。”
劫运点-11870。
心头无数感悟生成的同时。
嗡!
面板震荡,一圈圈波纹中,新的神通字样生成:多多益善·残。
“神通‘多多益善’也就罢了,还有个残字,这是几个意思?”
方锐意识沉浸面板,感知反馈得来的信息:“这个世界兵道基础规则,不比刀法之流,极为庞大繁复,所以,需要更多不同种类的兵家传承,来完善这门神通?”
“完美状态的神通,可以消耗劫运点,进入兵仙状态,控兵无算。”
“目前,因为神通残缺,启用之时,对我的加持,只能临时加持到两万么?不过,这对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来说,也足够了!”
……
第154章,玉皇
次日。
蓝天白云之下,万丈湛金色的阳光泼落,巍峨的凉州州城如一座巨兽,盘卧在平原上,城外入城之人排成长龙。
其中,多为衣衫褴褛的流民。
“好大!”
辛雪儿呆呆地大眼睛有些发直,似乎因为词汇匮乏无法形容:“叔叔,这比我见过最大的城,还要大哩!”
“嗯,是大,以前,我带你去过的城,只是县城、府城,这是州城。”
“不过,问世上是否此山最高?一山更比一山高。这凉州州城,比起陪都上洛,却又不算什么了。传说中的大虞神京,更是雄浑壮阔,自成一界……”
方锐摸摸辛雪儿脑袋:“日后,若有机会,咱们一起去看看。”
“好啊!”
辛雪儿想了下,又问道:“叔叔!叔叔!昨天见到的翁老伯他们,是不是原本就要来这里的?”
“是。若没有我的因素,想来,翁老丈那些人,应当就是要来此的……”
一大一小牵着手,说着话上前,高空中,紫羽鹤盘旋,振翅清啼。
入城通道不只一条。
贵人通道,出示一枚令牌,即可免费进入;商旅通道,几乎无须等待,须支付一百大钱;平民通道,要耐心排队,入城费十个大钱……
而真正人数最多的流民,自然连十个大钱都拿不出,被一些黑衣管事带走安排做工。
‘安排做工?凉州州城中,有那么多的活计么?’
方锐看着那些黑衣管事、被带走的流民,脸上皆是有着开心的笑容,若有所思。
“叔叔,你怎么走神了?”
“哦,想到些事。”
“咱们快去排队吧!”
“不必。”
方锐并未使用法术迷惑,去走贵人通道,而是拿出了一角银子,以钞能力,从商旅通道快速入城。
“咦?!”
刚一入城,他就感受到一股压制。
这种程度的压制,并不算强,在此,中品武者‘劲’、上品武者的真气等,大概威力减半。
‘对我的影响么,微乎其微,如巨人笼罩上蛛网,一冲即破,但可能被借此锁定。’
‘有趣,类似军阵、气运压制,是什么宝物吗?’
方锐目光闪烁:‘这种程度,若是无限加强、放大,岂不就是绝天地通?!’
找了一个伢人,也就是掮客,在租房路上,闲聊中,随口问起此事。
“公子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家祖祖辈辈住在这凉州城,一代代传下来,还真知道些隐秘。”
伢人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在方锐给了些大钱后,才眉开眼笑道:“从前,城中可没有这般禁制的,可公子,您也知道,咱们凉州民风彪悍,多有桀骜武者在城中打斗……”
“后来,州牧大人就开启了超品秘宝‘绝天录’。这超品秘宝‘绝天录’,听说,似乎是仿照神京中一个名为‘玉皇封天书’的宝贝所造……”
显然,他之前所言不假,连超品秘宝这般词汇都知道。
‘如吴州州城的超品秘宝‘万里山河图’,是效仿先天至宝‘山河社稷图’炼制;这凉州州城的超品秘宝‘绝天录’,亦是如此么?’
‘所以,这所谓的‘玉皇封天书’,大概同样是先天至宝。山河社稷图、混沌四象幡、太初金榜之后的又一件先天至宝啊!’
方锐暗忖着,又问道:“城门处,那些被带走的流民,在城中何处做工?”
“听说是在州军军营。”
伢人摇头,叹息道:“那可是个见不得人的去处……反正,被带走的流民,就从没再见出现过。”
“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呐?公子,我有些猜测,可不敢说啊!”
伢人指了指头顶:“咱们州城头顶,是千年世家廖家……”
“哦!”
方锐目光闪烁,浮现出一抹思索。
稍后。
看了不少院子,最终,以神通‘天子望气’,观望风水,选了一处幽静、方便出行的小院。
这个过程中,伢人不见不耐,细心讲解,价格倒也公道,尽职尽责。
签了租赁文书,租下院子后,方锐打赏了一角碎银。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这是你应得的,添麻烦了。”
“公子客气,咱就是吃这碗饭的。这日子难过,说来是公子照顾咱生意……”
伢人苦笑:“从前还好,可今岁大旱,饥一顿、饱一顿的,不过我这般人还算好的了,那些出苦力的,找个喝口粥的活计都是难得,更别说,城外那些被蒙骗的流民……”
‘若是一个人勤劳,不说致富,却连温饱都成问题,那可能是方向出了问题;但如果这种现象成了普遍,那就是世道出了问题。’
方锐目送伢人离去,心中暗忖道。
一大一小两人,将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清理干净。
小丫头还央着将风铃、泥人取出,在窗前挂上,屋内摆上。
若是方锐一人,大概是懒得如此折腾的,可有了辛雪儿,也会做这些‘看似无意义的事’,身上更多了些人味儿。
随后。
两人出去买菜,中午做的炖排骨,以药材作为佐料调味,香气馥郁,飘出很远。
“娘,我饿!”旁边院子传来稚嫩的声音。
“雪儿,你去给左右邻居,送上一碗。”方锐想了一下,吩咐道。
左右邻居倒是个讲究的,不多时后,一家送来了一匹布,一家送来了竹编的桌子、藤椅,祝贺乔迁新居。
方锐不是占便宜的人,再加上这个年景……他各自回礼对方一块腊肉,两家人格外惊喜,连连感谢。
如此一番事情后,明明初来,却仿佛融入了这里。
午后。
院外,传来孩子们玩耍的声音。
窗前,树影摇曳,如碎金子的斑驳光点明灭不定,盆栽中的碧玉荷,缭绕着缕缕金色流光。
辛雪儿就坐在窗前,写着方锐教她的字,一遍又一遍。
论乖巧,当初的方灵、囡囡都是不如她的,方漓就更不必说了。
方锐躺在一边藤椅上,翻阅一本搜集的秘闻,不时现出思索状。
这是那些养蛊的李侯、潘侯之流,破城缴获所得,层次较低,但从底层纵观古今,亦是别有一番趣味。
哗啦啦啦!
午后的风轻拂,吹动院中树木作响,如一首缓慢的曲子,安抚着奔波二三月后疲惫的心神,稍作小憩。
……
次日。
方锐孤身出城,乘坐紫羽鹤,升空翱翔。
从高空俯瞰。
凉州州城的确就像是平原上横卧的巨兽,张开巨口,吞吐着天南海北各处汇聚而来的难民。
“血食……州军大营……”
方锐喃喃着,向城外州军大营飞去,距离还有二三里,便招呼紫羽鹤停下,不必再靠近。
“好强的压制!”
他感受到,凉州州军大营杀伐之气冲天,带给人无比的窒息感,让自身灵力、灵元,都运转不畅。
“此般程度,怕是军营之中,精兵甲士不下十万。”
举目眺望。
无数难民,在甲士驱赶下,如蚂蚁一般,分工协作,似乎修建着什么东西。
“的确是做工,不过……这些流民,应当也是要成为‘神药’的一部分吧?”
方锐想到自己之前搜集的消息:黑蛟军上供血食愈发频繁,大概是如廖家这般的半仙世家,培育‘神药’要开始了。
所谓‘神药’,乃是灵药之上的超品药材,可供给一品武者,配合‘灵种’开辟灵海,突破种道武圣。
即使源法真人,也需要‘神药’冲击修行中的小瓶颈。
“外州的血食份额,皆是被提炼送走,唯独本土半仙世家廖家,培育神药,是在本地进行……”
“若我猜测不错,廖家培育神药所在,应当就在州军大营。”
在方锐想来,培育神药的过程中,将产生恐怖怨气,源法真人都要感觉棘手,自然是大军镇压最为稳妥。
“话说,淮阴府的郑家灵药药园,我是见过的,可培育神药么,却还没见识过。”
“此处有十万大军,强行阻止,大概是不成的。不过,若能观摩,我心中一些疑惑,也或能解开。”
“应该就在这一半月了。半仙世家……廖家……”
方锐喃喃着,目光闪烁,明晦不定。
……
方锐在念叨半仙世家廖家的时候,廖家也在念叨着他。
“元化老祖,朝廷发来申饰,咱们凉州局势衍变过快,濒临失控……”
廖家家主汇报道。
那被称作元化老祖之人,乃是一个枯瘦道人,面上带着愁苦之意。
这时闻言,淡淡开口道:“此事,不是交由你的么?”
“老祖容禀,不是孙儿不努力,实是……”
廖家家主哭丧着脸:“此次大劫,变数汇聚我凉州,天定蛟龙不生,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妖盟’,有驱兽成军之法,妖盟妖族楚狂人更是疑似超品……”
“其他半仙世家,分享血食份额,却不肯出力,只想着看好戏,拖后腿。就连朝廷,都有作壁上观之意”。
“孙儿、孙儿,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廖家家主说着,不胜委屈辛酸,差点没哭出来。
“妖盟?!驱兽成军之法?!疑似超品?!”
廖元化皱了皱眉,开口道:“可有抓住‘妖盟’之人?”
“这……孙儿无能,一人都没抓住……”廖家家主羞愧掩面。
他哪里知道,整个‘妖盟’,全是方锐开的马甲,一人组成了整个‘妖盟’,怎么可能抓得住呢?
“罢了,培育神药过后,我亲手出手。”
廖元化声音淡淡,带着一股‘无所谓,我会出手’的自信,波澜不惊问道:“我看最近的血食供应,似有些紧张?”
“还是‘妖盟’所为,那‘妖盟’资助各方乱军飞行妖卒,绞杀我们搜集血食的黑蛟军……不过,老祖放心,我已吩咐下去,拿州城外的流民填补,神药培育断不会受影响……”
“那就好,神药培育,关乎我廖家百年大计,万万不容出差错,你可明白?”
“是,孙儿明白!”
……
匆匆一旬过去。
方锐除了城外的一些布置,就是歇息,看看书,带着辛雪儿在城中游逛一番,去茶馆听听曲。
真正放松下来,的确感觉自在,惬意非常。
暮晚的风中。
方锐躺在藤椅上,喃喃道:“若是山河无恙,我也想岁月静好,何曾愿意搞事?”
“可不行啊!拯救世界,还真非我不可。”
他掐指一算:“廖家培育神药,应该就在今天,该干活了。”
“雪儿,你做着饭,我去去就回。”
方锐伸了个懒腰起身,话音未落,整个人已是从院中消失不见。
出城。
“唳!”
紫羽鹤清啼,载着方锐去往州军大营。
“到这里就可以了。”
距离凉州州军大营还有三五里,他便招呼紫羽鹤停下,衣袍烈烈负手眺望而去。
远处。
凉州州军大营中,无数流民如同猪羊一般被驱赶着,上了一座庞大祭坛,下方阵法流转化作滚滚黑气升腾,让他们惨嚎着身躯融化。
这些流民,之前那些天的辛劳,赫然是在修建自己的坟墓!
“虽然我投资各方势力,打击搜集血食的黑蛟军,救了无数流民,但……无济于事啊!”
方锐叹息着,心中生出明悟:大虞、半仙世家仍是这片天地的主宰,只要不讲吃相,多少人都能补够。
他这次所带来的改变,无非是……
以前半仙世家注意吃相,从一州各地分散搜集血食;如今彻底撕下了遮掩,直接抓捕州城外的流民,让州城中人看到了他们‘吃人’的本质。
此时。
除了被驱赶的流民,更有滚滚血华化作长河横亘半空,滔滔阴气扩散,让空气都在极速变得阴冷,十数万州军形成的军阵都几乎无法压制。
“不对,这个数量,廖家疯了吧?!”
方锐面色骤变,悚然而惊。
天地间,一地阴气太过浓郁,是会出事的,就比如:当初郑家南山园,那朵接天连地的恐怖葬花。
“我本以为,郑家培育神药,也就是二三株的样子,可看这阴气程度,恐怕都有十株以上。”
“这真是……不怕胃口太大噎死么?!”
“数百万人极致怨恨下死亡产生的阴气,如此能量级,恐怕足以催生出玄域级别的邪物啊!”
方锐正感叹着,旋即,就看到了震撼的一幕。
州军大营中,一道奇阵启动,巨大的灰黑光柱冲天,沟通阴阳,让天象骤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下子黑云滚滚,电蛇狂舞。
咔嚓嚓!
一道接着一道的紫色雷霆劈落,无尽电光遮掩一切颜色,打开一条冥冥之通道。
混沌光芒流转中,一座座府邸、宫阙虚影浮现,丝丝玄奥气息逸散。
“这股气息是……”
方锐瞳孔猛地收缩。
……
第155章,地府
“这股气息是……阴世轮回?!”
方锐明明第一次感受到这般气息,可武道直觉、灵师途径的灵觉,直接就确定了答案。
那种感觉,类似于婴儿生下来就会哭、就会喝奶,人之于天地之母的根源气息,也断不会认错。
“所以,那一座座府邸、宫阙的虚影,乃是阴世地府?”
“可这方世界,不是没有轮回吗?”
方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蓦然变得激动:“这么说,娘、三姐姐、灵儿、囡囡她们……”
“冷静!冷静!”
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凝神分辨:“不!不对,这并非真正的阴世地府,最多只能算一个雏形,根本无法支撑投胎转世……”
“这个世界的轮回,终究是那一点最为本质的真灵,在天地规则下转生。此方阴世地府的雏形,只能净化阴气、怨念,也就是只有净化天地负面气息的能力,是为中和世界之暗而生么?”
但,依旧不可思议!
“这方阴世地府的雏形,显然不是天成,那么,到底是谁建立的?谁有如此本事,建立这等涉及世界规则的奇观?”
“还有,廖家培育神药,打开阴阳通道,将滚滚阴气排放进去,这岂不是相当于……将阴世地府,当成了厕所?!”
“这是什么鬼?如此拉屎,真的没问题吗?”
方锐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
“半仙世家培育神药,过程中产生海量阴气,极可能诞生邪祟,可我所见的秘闻中,从未听过。”
“如今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原来,竟是排泄到了阴世地府。”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方锐目光闪烁:“大虞收割气运,以人道养天道,可世界意志久久没有恢复,这不合常理,会与此有关吗?”
“这又与大黑天入侵,有着怎样的影响?”
他只感觉:一个疑惑解决的同时,更多疑惑生出,一团乱麻。
“这些东西,或许,这些半仙世家的老祖会知道答案。”
方锐目光闪烁,俯瞰望去。
接下来。
果然如他所料,阴阳之门洞开,鲸吞百万人在怨恨中死亡产生的极致阴气,空气中那股窒息的感觉不存,阴冷飞快消退。
当阴阳通道变得虚幻之时……
暮晚的天空中,乌云消散,雷霆乍歇,重新变得晴朗,好如一场倾盆大雨过后得到清洗的天地。
所有阴气排泄干净,剩余下的,自然是无尽清灵的灵机。
那一颗颗神药种子,旋转着吞吸天地间灵机,飞快发芽、生长、开花,化作一株株莲花,异香袅袅,氤氲紫气,绽放缕缕七彩光华。
“神药就是这般模样?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知道,这般仙光袅袅的神药,乃是上百万人血肉孕育的呢?”
方锐叹息着,目光一凝:“按照原计划,开始钓鱼吧!”
“此事,成亦欣喜,不成……也便罢了。”
他摇摇头,原本圆润如一、不泄不漏的气息,泄露出微不可察的一丝。
霎时间。
“嗯?!”
廖元化此刻阵法加持,感知尤为敏锐,皱眉抬头望向天空,心头一动,便联想到了‘妖盟’盟主。
若是其他半仙世家真人来此,不需要遮掩,自然只有那个疑似超品的‘妖盟’盟主了。
尤其是:在他察觉气机后,对方立刻掉头便逃,这便更加确定了。
“好胆,竟然来送死?今日双喜临门矣。”
廖元化拂袖收起神药,笑了一笑。
“老祖,这是?”
“我已发现那位‘妖盟’盟主,孙儿且为我摆下庆功宴,待我去去就回。”
“老祖,可需带上大军?”
“大军出行不便,我只身……嗯,带上两位武圣即可,廖江、廖霸,随我走。”
廖元化说着,拂袖卷起悄无声息出现的两位大汉,直入云霄。
这般抛弃大军,追踪方锐,自然是有底气的。
对方疑似超品……
可他乃是货真价实的源法真人,世称半仙,站在此方世界食物链的顶层。更不用说又是老牌真人、一方世家老祖,底牌众多。
寻常二三位真人围攻,廖元化都不惧,更别说方锐只有一人了。
纵使如此,他还稳了一手,带上了两个种道武圣。
这种敌我对比,就问,怎么输啊?
“道友还请留步!”
廖元化乘坐一方法宝金舟,带着两个种道武圣,化作流光。
方锐只凭灵师途径,加持紫羽鹤,施为之下,竟然还拉不开距离,反被一点点拉近。
‘狗大户啊,专门赶路的法宝,够阔绰的。不过,稍后……都是我的!’
‘而且,如此也好,我也不用留手了,方才显得真实。’
方锐暗忖着,再次加大灵力供应,让紫羽鹤再次加快。
“速度倒是不错!”
廖元化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手中掐诀,亦是让座下法宝金舟更快三分,连连开口,如魔音灌脑:“道友与我廖家有缘,何不束手就擒,老祖饶你不死!”
‘呵,猖狂!等会儿,纵使你束手就擒,我也定不饶你。’
方锐心志坚定,自不会被影响,闷头只管赶路,一路疾行,向着预定的地点而去。
“老祖,此人似乎在故意引诱咱们?”
“是啊,不可不防!”
“无妨,陪这小辈耍耍!”
廖元化脸上维持着天塌不惊的神色,手中却是毫无保留供应灵力,将法宝金舟催动到了极限,金光大作,不断与方锐拉近距离。
盏茶功夫后。
就在前后双方距离拉进到了一个限度,可以有效攻击之时——
‘到了!’
方锐猝然掉头,形成一方灵力大手,外覆爆裂灵元,如拍苍蝇般,对着后方相对渺小的金舟轰然拍下。
“起!”
廖元化哪想到对方还敢反击?
不过,到底经验丰富,掐诀之间,灵力涌动,在金舟外形成一方金色球形光罩。
砰!
交击的余波在半空绽放一道道半透明波纹,金舟外的金色球形光罩凹凸变形,如肥皂泡般炸开,不过却也挡住了方锐一击,只是在惯性下生生砸入下方。
“老祖?!”
廖江、廖霸两位种道武圣发出惊呼。
“无事,这小辈有些本事,不在我之下。”
廖元化带着二人从法宝金舟中飘然而出,神色凝重了许多:“小辈,你不错,很有些本事。”
“不过,”
他身后三十丈半仙法相张开,烈烈气势席卷:“我半仙世家的底蕴,非你所能想象。在绝对的实力,一切皆是枉然……”
身旁,两位种道武圣,同样释放出二十丈之巨的武道圣躯。
“哦,是么?!”
方锐挥手之间,一重重璀璨阵法灵光升腾,笼罩了此处。
随后。
“唳!”
八千劫妖黑鹰乌压压一片,形成军阵,烈烈杀伐之气横扫,压制得廖元化三人的半仙法相、武道圣躯,如信号不良般剧烈波动。
——这正是一旬间,方锐利用反馈的劫运点化,再加上从附近抽调而来的劫妖黑鹰。
“现在可以谈谈了。”
方锐乘坐紫羽鹤,俯瞰而下。
“这怎么可能?!”廖家两位种道武圣,面色剧变。
廖元化脸上自信的笑容,亦是一点点凝滞。
“廖江、廖霸,助我!”
在察觉战局脱离掌控,廖元化半点不再废话,直接拿出了杀招强攻。
他与身后的两位种道武圣,形成三才之势,灵力调合二人灵元,以秘法打出,化作一道恐怖的黑紫色阴阳神雷。
“灭!”
可这般攻击,在方锐主控杀伐之气形成的百余丈神鹰虚影一扇之下,即是湮灭。
更有浩荡能量横扫,让三人齐齐退后吐血。
‘这八千妖卒,竟相当于数万精兵?!此般程度,恐怕……’
廖元化面色连变,仿佛下了什么决定,抬手打出一封紫色玉旨。
正是真君玄旨。
哗!
阴阳领域扩散,对抗军阵,更有一对百丈比翼鸟飞天,与神鹰展开碰撞,只是终究落于下风。
‘我已试验过,上次十万劫运点,培育七千劫妖黑鹰,可匹敌真君玄旨,这次却是足足调来了八千劫妖黑鹰啊!’
方锐心中冷笑,正待操控杀伐军气所化的神鹰,彻底湮灭真君玄旨,再去寻廖元化的晦气。
可也就在这时——
“老祖!”突然两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赫然是:廖元化见到局势不妙,直接引爆了二人体内的‘灵种’,让两位种道武圣自爆。
轰!轰!
恐怖的冲击波,直接炸开了方锐在此精心布置的重重阵法。
“趁我被‘真君玄旨’拖住手脚,直接牺牲两个种道武圣,炸开阵法突围,这廖家老祖,够果断的啊!”
方锐叹息着,打灭真君玄旨的能量,镇压下此处余波。
可此时——
廖元化早已升入半空,化作道道流光四散,奔向四面八方。
“好一个以假乱真的幻术,可我有神通‘天子望气’,这个对我无用啊!”
方锐一眼就分辨出了哪个是廖元化本尊,不过却没有匆忙动身,再次掐指一算:“大吉,此人身上再无真君玄旨了么?走也!”
唰!
他这次连紫羽鹤都没有乘坐,化作一道流光追去,身后的劫妖黑影,速度稍慢,更是被远远甩在身后。
……
“苦也!苦也!”
廖元化身化一道流光飞快穿行,原本就显得愁苦的脸上,此刻愁苦之意更甚。
他此来擒拿方锐,本以为是手拿把掐的稳胜局,可剧情突然暴走,先是方锐实力超出预料,后又有妖卒埋伏,拿出真君玄旨,献祭两个种道武圣,才仅以身逃……
“不对,还没有逃掉!”
廖元化突然发现,身后一道流光疾速掠来:“不可能啊,我的大成‘浮光掠影’之法,祖上可是有言,非玄君不可堪破,此人如何是找到我真身的?”
来不及细想,他蓦然动用秘法加速。
“哪里逃?!”
方锐灵力涌动,在脚下化作能量态的流云青鸾,身后,更有灵元作为喷气助力,速度比起之前何止暴增一截。
“欺人太甚!”
廖元化眼见甩不掉方锐,反被飞快拉近,心中冷笑:‘没了妖卒大军,当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唰!
他取出本命法宝‘玄牝珠’,向后打去。
这颗玄牝珠,取十二万九千六百,正好一元之数女子的秽血,佐以奇材炼制,最擅污人肉身、灵力、法宝。
‘好浓重的污秽气息,不过,呵呵!正好被我的‘太一金珠’所克!’
方锐目光一闪,招出‘太一金珠’:“去!”
一红一金,两道本命法宝,在半空斗法。
砰!
‘玄牝珠’的污秽光芒,直接被‘太一金珠’打成混沌,撞击之中,前者嗡鸣一声,倒飞回去。
“哇!”
廖元化吐血镇压下反噬,看着自家本命法宝‘玄牝珠’上一道浅浅裂纹,却是顾不得心疼。
因为,方锐杀来了。
“困!”
他清喝一声,灵戒中一道道法符飞出,化作雷霆、火海、龙卷、冰霜、光箭……
可这些法术,顷刻间就被‘太一金珠’打灭,只不过拖延了一二呼吸……
也就在这个时间——
廖元化周身光芒一闪,突然化作一男一女两人,分开遁逃。
“咦?!”
方锐以神通‘天子望气’望去,发现,两者竟然都是真的。
想了一下。
他现出武道圣躯,注入一缕神魂意志,离体追踪男身而去,自己却是追向廖元化女身。
“小辈,我非是廖元化,那个男的才是!”
“小辈勿追,有话好说!”
“你敢对我无礼?”
……
任凭廖元化或蛊惑、或求饶、或威胁,方锐不为所动,擒拿封禁了这个女身。
另一边,等他追踪而去,廖元化男身绝望之下已自爆。
接下来。
方锐通过搜魂,得知:廖元化修炼的是《天人化生真经》,在源法境时,可修炼出男相、女相,两者可短暂分开,甚至,任何一相死亡,剩余一相,都可耗费大代价重新修炼出来。
“有趣的功法。不过,我真正感兴趣的,乃是这个世界更深层次的秘密,比如:那方阴世地府雏形、世界意志久未苏醒之因……”
他喃喃着,神魂意志狂暴冲入廖元化脑海,展开深入搜魂。
……
第156章,跑路
方锐神魂意志深入廖元化识海,一路畅通无阻。
“不对,纵使被我封禁灵力,堂堂一个源法真人,识海防御,也绝不至于这么弱。”
“所以……陷阱么?!”
方锐喃喃着,谨慎之下,正待退出。
虽然卜算结果大吉,但也只能作为参考,他可不会尽信。
可也就在这时——
变故突生。
唰唰唰!
一道道流光闪烁,整个廖元化识海被封锁。
金红光芒涌动中,廖元化神魂显化,呈半仙法相态,上有两颗头。
一头居中,呈本来面貌;一头居右,呈女性化;左侧肩膀,却是一条断裂淌血的脖颈。
“方才,浅层搜魂得到的信息,果然有疏漏,是诱饵,故意诱导我深入!”
‘廖家的《天人化生真经》,真正应该有三相:本我相、男相、女相。’
‘本我相在内,谨守识海;男相、女相,则可显露在外,短暂分开。’
‘本我相调控男相、女相,而男相、女相,同样可以映照入识海的本我相。’
‘所以,这三头,则分别代表映照的三相,而男相之前在外自爆,故而,少了一头吗?’
方锐心中生出明悟。
此刻。
他察觉到这缕神魂意志无法退出,倒也不急,淡然看着廖元化准备搞什么幺蛾子。
毕竟只是一缕神魂意志,损失了也不算什么,更别说,还有着底牌在身。
“小辈,你毁我肉身,断我道途,我纵使魂飞魄散,也要你不得好死啊!”
廖元化声如杜鹃啼血,仅剩的双头四目淌出血泪,身躯如蜡油般融化,化作浓郁的黑红色光芒升腾,一股污秽、不详、让人心惊肉跳的气息逸散。
显然,是在动用什么恐怖的禁忌之法。
“应是神魂诅咒的法门,想借着我这一缕神魂意志,污秽我的神魂?”
“这般的半仙世家老祖,果然手段重重,可……何必呢?”
“孰不知,我方某人,最不怕的就是神魂啊!特别是,这般不设防的神魂!”
方锐暗叹一声,神通‘斩神碎灵’启动,斩出一刀。
唰!
一刀既过。
廖元化的禁忌秘法硬生生中断,在满是怨憎、不甘的目光中,神魂如琉璃般破碎。
识海中的封锁,也顷刻崩溃。
“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要我不得好死?我连真灵都给你灭喽!”
方锐轻笑一声,卷起廖元化的神魂碎片,查探信息。
那崩碎的神魂碎片,如一片片破碎镜子般折射,被提取出海量信息。
“果然,这般半仙世家的老祖,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比如:那方阴世地府雏形的缔造者,竟然是……虞圣皇?!”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人为缔造奇观净化天地负面气息,好大的手笔!此般大能,此种壮举,除了虞圣皇,我也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位了。”
“另外,”
方锐目光一闪:“我的学生于谦,当初所言,虞圣皇遭天地牵连反噬身死,可在廖家老祖的心中,虞圣皇却是生死未知,甚至极大可能就在阴世地府中沉睡?!”
“也是,如虞圣皇那般古神,岂是容易死掉的?我个人也倾向于,虞圣皇并没有死干净啊!”
“于谦当初所言,大概是,自身也不知道?”
方锐摇摇头,收回思绪:“虞圣皇当年时间有限,只来得及建立阴世地府雏形,随后传授大虞皇室、半仙世家开启通道之法……而后,在一代代衍变中,阴世地府才成了神药培育之时的厕所。”
“不过,在廖家老祖记忆中,虞圣皇净化这般气息,似乎自身也是有好处,具体不清楚。”
他却有猜测:是可获得天道功德么?
前世,神话传说中,可不乏大能,在对世界有大功德后,立地成圣。
“只是,虞圣皇恐怕没预料到,大虞皇室、世家,会逐渐将阴世地府当成厕所,肆无忌惮排放吧?”
要知道:凡事过犹不及,如此排放,那方阴世地府雏形未必能承受啊!
而世界意志久未苏醒……
这是廖元化也不知道的,不过,有所猜测,天地间攀升的负面气息,可能是一方面原因。
“大虞皇室、半仙世家都很清楚,天地间攀升的负面气息,是非常可怖的,可享受着‘吃人’的好处,根本停不下手!”
“还有,在廖家老祖的印象中,大虞皇室在阴世地府排泄最狠、最多,这其中是善意,还是恶意,当真耐人寻味。”
“世界意志久未苏醒,大虞皇室,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换位思考,若是方锐站在大虞皇室的立场,大概是不希望时世界意志苏醒、虞圣皇回归,让自家头上多出个主人的。
“罢了,这些事情,日后再慢慢探究吧,现在,还是清理一下此次收获。”
方锐打开廖元化的灵戒,灵识扫去,都不由为之一愣,瞬间感觉,自己成了个土包子。
其中,材料、法宝、神药、传承……皆是上等,数目繁多,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精品藏宝库。
其中最让他感兴趣的,是一套‘封天锁地禁灵大阵’的阵法玉符。
如果说,凉州州城的超品秘宝‘绝天录’,是类似气运、军阵的压制;那么,这套‘封天锁地禁灵大阵’,就是彻底禁绝灵气,将一片地域变成无灵之地。
如此,在阵法中,不能吸收灵气,借助外力,全凭自身能量。
“灵师的法术,需要引动天地灵气,增强威力,这方面,被此阵法完克啊!相对而言,武者削弱的少,反倒就是增强了。”
廖元化原本打算,就是将此阵布在家族,最大程度发挥自家‘种道’武圣力量的。
“即使有阵法玉符,布置此阵也需要一定时间,不然……嗯,不然我也不怕,这‘封天锁地禁灵大阵’,禁绝不了军阵,更别说,我武道也不弱。”
“总之,它是个好东西,可对我而言,更多是研究意义,实战就非常鸡肋了。打得过的不需要,打不过的,也未必有用。”
“留着吧,看以后有没机会使用。”
方锐分类整理,将所有东西用灵力洗礼过一遍,随后又清理战场痕迹。
“话说,廖家老祖之死,乃是大虞开国以来,第一例半仙世家老祖死亡吧?还是死在这无人知晓的荒野。”
“嗯,廖家老祖是我诛杀的第一个半仙世家老祖,可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对了,廖家老祖已死,要不要……直接去将廖家灭了?”
方锐想了下,还是打消了此念。
“廖家老祖之死,对那些半仙世家来说,就够吓人了,还是不要太过刺激他们的小心脏了……还不到时候啊!”
再说,廖家之中,也没有什么太过吸引他的东西。
真正高端宝材之类,大多都在廖元化身上了,藏经阁功法之类,虽说可作为推衍‘方仙道’的资粮,但那玩意需要的资料海了去了,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要慢慢来……
“唳!”
这时,八千劫妖黑鹰方才赶到。
方锐挥手将它们遣返,带走了一部分神药,作为对李侯、潘侯之流的后续投资。
“虽然这些神药的来路……但事已至此,纵使毁了,也不过将灵机重归于天地,乃是浪费。”
“不如分出去,完成我的布局,让活着的人少死一些,同时,反馈我劫运点。”
做完这一切。
“走吧!”
方锐召来紫羽鹤,破空离去。
……
明月皎皎,月华如烟如纱,夜风吹拂。
“唳!”
方锐青衫不染,负手而立在鹤背,衣角轻轻掀起。
风儿吹去身上的点点血腥,明月悬浮脑后,万丈月华笼罩其身,平白增添了三分高处不胜寒的清冷与寂寥。
返回城内,万家灯火摇曳,一扇扇亮起的窗户中,传来锅碗瓢盆碰撞,以及孩子们的声音。
刹那间,仿佛从高处不胜寒的天宫,一下子回到了人间。
院子内,堂屋的门口。
辛雪儿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大门,小小的身子蜷缩,看起来更加小小只。
突然。
她仿佛看到了什么,眼睛有了光,站起来脆生生喊道:“叔叔,你回来啦?”
“回来了。”
方锐摸摸小丫头脑袋,牵起她冰凉的小手:“冷么?”
“冷。”
“那怎么在这儿坐着?”
“等叔叔。”
“吃过了吗?”
“没,要等等叔叔一起。”
“怎么非要等我?”
“就是想等叔叔一起啊!”
……
一大一小,牵着手入内。
廊檐下,串串风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风儿穿堂而过,烛光闪烁如榴花。
……
同一片天空下。
凉州州城中,廖家。
咔嚓嚓!
突然,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惊动了看守祠堂昏昏欲睡的守祠人。
“谁的命牌碎了啊?”
守祠人揉揉眼睛,晃晃悠悠站起身,从记忆中那些濒临大限的命牌上一一扫过。
“嗯,都没事?”
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那就是年轻一辈了?!”
“啧啧,多少年了,我廖家的年轻人,没在外夭折过了,今日终于又出现一个敢于捋胡须的。”
“让我想想,上次那个胆大包天的,是三族死绝,自身神魂,被点了五十年的天灯吧?”
守祠人喃喃着,已经可以预见,明日城中将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他在年轻人的命牌中看过一遍,可依旧没有找到。
“怪了,那就是……家主一辈?!”
“廖玄策……廖玄英……不是……”
守祠人越找越忐忑,最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那就是我耳朵背了,没事?不对啊,命牌破碎的声音,这么多年了,我还会认错么?”
“我廖家的活人中,只剩下……”
他喃喃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大着胆子向最上面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
廖元化的命牌摔倒,支离破碎。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元化老祖明明还有数十载的寿元啊?!怎么就……”
守祠人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大好如能塞进去癞蛤蟆,一口气直接没喘过来,浑身瘫软,一屁股坐下。
好一会儿。
他才晃晃脑袋,双手拍打着腿凄厉大喊道:“不好啦!夭寿啦!老祖,他……没啦!”
……
凉州州城外,州军大营中。
今日,为了庆祝神药培育成功,犒赏三军,鸡鸭鱼肉皆有,足量提供,更不禁酒……
这般宴席,在往年都可堪称丰盛,更不用说在今年这般大灾的年岁了。
各处喜气洋洋,更有以法术幻化,悬挂各处的红绸布。
这时,突然一人慌慌张张来到:“爹……”
“三儿啊,你怎么了来了?来来来,咱家神药培育成功,你正好留下来庆贺一番……天大的事,也给我等明天再说。”
廖家家主摆手道。
“不是,爹,我要说的是老祖消息……”
“老祖的消息?这我知道啊,老祖追踪‘妖盟’盟主去了,怎么抓到了?这种事也值得大惊小怪?!”
廖家家主摇摇头,又是埋怨道:“只是,老祖说好让我摆宴席的,怎么又回城去了?那老祖宗啊,年龄大了,可真是任性……”
“不!不是!爹,是老祖没了。”这人都快急哭了,不得已打断道。
“没了,没了好啊……嗯?”
廖家家主忽然反应过来,眼睛瞪大:“你说什么?!”
“老祖……死求了。”
“我……我……”
廖家家主只感觉天旋地转,临昏倒前,还能听到周围隐约的声音。
“快快快!红的撤去,换成白的。”
“都给我哭起来!”
“唢呐呐?!”
……
次日。
凉州州城中,百姓果然说起这事。
“听说了吗?昨日,廖家在城外军营摆了上千桌,庆祝他家老祖仙去。”
“庆祝?”
“可不就是庆祝吗,那个红光绸缎,挂满了整个军营,哦,后来换成白的了。”
“啧啧,这一代的廖家家主不行啊,也忒心急了!”
“可不是?”
……
当凉州州城的百姓们吃瓜、看廖家热闹之时,其他在凉州的半仙世家势力,听闻此消息,却是纷纷震骇不已,如受惊的兔子般,连夜扛着搜集的血食跑路了。
……
第157章,神人
凉州,定阳府。
“见过主公!”文武群臣分为两列行礼。
“不必多礼!”
李昱高坐上首,含笑抬手。
他正是当初祁连六寨的黄风寨主,因为黑风寨主宋贡心向大虞,放走搜集血食的黑蛟军,被方锐诛杀;后又因为私下没找方锐打小报告,靠着躺平,躺成了一方义军势力的首领。
如今,居其位,养其气,身上也多了些身为‘人主’的气势。
此刻,若是有精通望气之法的人来看,必然会发现:李昱气运化蟒,额前凸起,赫然正是在向着蛟龙衍变,更有军政支持,化作黑、红二色气运祥云。
“今日议事,第一件,昌平县缺粮……”
“从光化县调拨粮食……”
……
“朝廷封锁我定阳府商路……”
“可暂从云上府借道……”
……
“沽江县有路匪作乱……”
“派一佰妖军镇压……”
……
一件件事情提出,经过商讨,一件件得到解决。
这时,忽地有人开口:“主公,我方如今已全踞定阳府,兵强马壮,何不继续对外扩张?”
“此事为难。”
李昱面露难色:“妖祖大人有言,如今占据一府之地已是极限,再多,就要被大虞朝廷打击……”
“主公此言差矣!如今,我凉州义军遍地,纵使扩张,也未必会遭受打击……”当即有人提出质疑。
“是啊,我方明明是最先起事,可错失良机,被其他义军势力追赶。主公,再犹豫下去,我方可就要落后了!”另一人扼腕叹息。
“可我方稳扎稳打,根基夯实,也非其他义军势力可比。”
“出头的椽子先烂,妖祖大人的忧虑还是有道理的。”
“我人道争龙,何须什么妖祖干预,指手画脚?”这是个后来加入的年轻人,没见识过方锐恐怖。
“大胆!竟敢对妖祖大人无礼……”
……
‘在场中有逆臣要害我啊!’
‘我当初就是因为听话,才得以有今日的风光,若是有二心,不说大虞朝廷,只说妖祖大人那一关就过不去。’
‘宋贡的例子,可是前车之鉴!’
李昱暗忖着,冷眼扫视,头脑保持清醒,分辨哪些是真心为他考虑,哪些是心中藏奸。
经过一番争论。
他终于开口:“不必多言,此事……”
“报!”
这时,突然令兵来到:“州城传来消息,据闻,州城世家廖家老祖被妖祖大人诛杀……”
下一刻。
哗!
如同被按上了暂停键,满堂中人,瞬间鸦雀无声。
这些凉州众人,对高高在上的半仙世家廖家,皆是有着轻重不一的心理阴影,可就是那般世家的老祖,惊天彻底的大能,竟然那位神秘的妖祖诛杀了?!
如此威慑,足以打消掉许多人的小心思。
……
议事过后。
李昱返回后院,回想起当日与方锐的初见,不由苦笑叹息:“我当初就知道,妖祖大人并非池中之物,这不?不搞事则已,搞起事来,当真是石破天惊。”
“谜一样的男人,神一样的男人呐!”
这时,方锐抽调的劫妖黑鹰亦是返回。
“唳!”
这是一头格外强壮的劫妖黑鹰,张开双翼,足有一丈多宽。
“这位妖使,不知妖祖大人有何吩咐?”
李昱抱拳恭敬问道。
他可是知道,这些‘劫妖黑鹰’都是通人性的,即使不说作为战场的杀手锏的因素,也得好吃好喝供奉着,以免它们去向方锐打小报告啊!
更别说,这头劫妖黑鹰,乃是媲美人类上品武者实力的千妖将,单打独斗,自己都打不过。
哗!
一颗灵戒丢下。
“这是大人给我的?!来人啊,好吃好喝供奉妖使,我要焚香沐浴,再开启大人赐我的灵戒……”
不多时后。
李昱焚香沐浴过了,深吸口气,打开灵戒。
首先是一封金旨,展开之后,一个个字迹冒出,在半空化作光影,足足盏茶功夫才炸开化作光尘。
“这……”
李昱看过之后,神情激动:“大人的意思是,如今凉州朝廷实力,已经自顾不暇,我可以继续扩张了?!”
“这是其他义军势力的机会,也是我的机会!”
他已经可以预见,一轮新的大扩张即将开始,接下来凉州将是何等风起云涌。
“还有,神药、功法……”
李昱从灵戒中取出一朵绽放七彩光华的莲花、一枚一次性玉符。
“七彩宝莲,《真武神功》么?”
“大人当真大气,如此重宝,轻易就赐予了我……”
他心中升腾起熊熊野心,可旋即,又是化作无力:“从另一方面来看,这何尝不是大人的自信呢?”
“一人可为万兽师,一行可乱百世法,这就是妖祖大人啊!我之于大人,就如萤火之于皓月,怎敢有二心呢?”
……
得到方锐扩张命令,又被加注投资的,自然不只李昱一方势力。
接下来。
这些方锐养蛊的各方义军势力,如放开缰绳的野马,全力发威,让凉州各地,处处燃起战火。
战情如火,凉州府城一日三惊,大片地域落入义军之手。
甚至,此消息传入大虞中枢,引发关注。
……
神京。
数件先天至宝联合,形成临时异空间,化作乐园。
朦胧烟雨之下,无边湖光春色之中。
一个身穿龙袍的威严男子与一位白眉道人,在莲叶上相对而坐,正是大虞永定帝与无极真君。
“老祖,廖家当真废物,元化真人死了,凉州局势衍变失控,人口消耗的任务也未完成,简直丢人现眼,实为半仙世家之耻。”
永定帝叹道:“恐怕此次凉州的气运收割,还需要我们皇室,为其擦屁股。”
只是,他的语气虽然愤怒,但细看便可知,脸上并无忧愁,甚至带着一丝看乐子的有趣。
原因么?
凉州之乱,在永定帝眼中并不算什么,反掌可灭,只有坐在他这个位置,才能明白大虞底蕴的恐怖。
既然没事,那看廖家这般的半仙世家丢脸,就纯属乐子了。
更何况,给廖家擦屁股,也不是没有好处。
果然。
只听无极真君淡然开口:“既然要我们皇室兜底,那就拿了此次收割中,廖家的气运份额吧!”
“还有,你对那个‘妖盟’盟主此人,如何看?”
“‘妖盟’盟主能击杀廖家真人,无论是廖真人出于大意,还是那位‘妖盟’盟主设下埋伏军阵,都意味着此人自身实力不弱,定为超品……如今天地环境,怎有野生超品诞生的可能,更别说‘妖盟’盟主有一门驱兽成兵之法,显然是有传承的……”
永定帝断言道:“故以,以我观之,那位‘妖盟’盟主当是另一个半仙世家中人。”
“只是不知,此人前些日子,才在吴州闹了甄家一场,怎么又去凉州和廖家为难了?”
他摇头笑道:“这些半仙世家,可真是胡闹。特别是,在这般气运收割之时,确实有些不知分寸了。”
“是啊,不知分寸,那就下发一张通缉吧!”
无极真君如此说着,很明显,是要轻拿轻放了。
这般不知分寸的半仙世家,打破了半仙世家内部默契,反让皇室捡便宜,屁股决定立场,他们自然巴不得这种半仙世家中的‘奇葩种’再接再厉,多闹出些乱子才好。
咚!咚!咚!咚!咚!
这时,突然五道洪大的钟声响起,直接穿入这片临时异空间。
“开天钟五响,是紫霄阁那位要离京了?”
“饶州气运收割,其中蹊跷你也知道,云澜真君去调查……本来,上次上洛之事是她去的,此次轮到我了,可她言静极思动,想再出去一次,我便让与她了。”
“原来是这般。”
就在永定帝与无极真君谈论之时——
紫霄阁上空。
“啾!”
磬音之中,一声清啼破空,直入云霄。
“饶州之事,还有那道变数,此去,须得确定一番,是否为圣皇布置……”
虞云澜清冷的眸子眺望远方,一拍座下凰鸟,倏忽已消失不见,只余下道道流光闪烁,化作璎珞、花环飘落。
……
凉州州城。
“报,曲陶县破!”
“报,隆台县破!”
“报,大名府城陷落!”
……
“又是丢城失地的消息?那就不用说了。”廖家家主疲惫地摆摆手。
“不是,爹,这次是朝廷发来的诘问……”
“给朝廷解释一番咱们的难处,多卖卖惨,请亲近的半仙世家在朝堂上说说话,这次气运收割,咱家的份额尽数让出去……”
“爹,这未尝也太过憋屈了。”
“那又如何?以咱家现在这个现状,守不住的。主动舍了,还能得个面子;若是……”廖家家主摇摇头,没继续说下去。
“都怪‘妖盟’盟主,若非此人以卑鄙手段暗算了老祖……”
“这话就不必说了,成王败寇而已,无非是对方技高一筹。‘妖盟’盟主?呵呵!”
廖家家主与永定帝的思路差不多,猜测那位‘妖盟’盟主,要么是其他半仙世家中人,要么是大虞朝廷之人……
可无论是哪一方,目前的廖家,都是惹不起。
“三儿啊,说实话,那位‘妖盟’盟主,只要不再继续找咱家的麻烦,我就烧高香了。”
“爹,咱家竟到了这般生死关头?”
“也不至于,若真如我所料,对方倒也不会赶尽杀绝。”
廖家家主目光一闪:“当务之急,还是我尽快继承‘阴阳清微真人’的敕封,突破半仙之境……”
“那凉州局势,就彻底不管了吗?”
“怎能不管?纵使请别人擦屁股,咱家的态度,还是要表现出来的,让家中高手随军吧,尽力遏制州中局势……”
……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方锐与辛雪儿一道,乘坐在紫羽鹤背上俯瞰山河:“大势汇聚,已成滔滔之势,非人力可阻挡啊!
“嗯,遏制凉州局势,半仙世家廖家不行,大虞朝廷么,或许可以。”
“只是,纵使大虞朝廷出手,也不会在这般早的时候,无论如何,此次劫运点反馈少不了我的。”
凉州布局已经完成,方锐打算溜了。
这种放了火就跑的感觉,就俩字:刺激!
至于通缉?
“通缉的是妖祖楚狂人,关我方锐什么事?”
是的,方锐早已变化容貌,换了一副形象,纵使辛雪儿,也以破限级别的易容术打扮过。
“叔叔,咱们去哪?”
“饶州。”
“饶州是哪?”
“饶州……就是饶州,那里物产丰饶,江河纵横,纵使今岁西南三州大旱、蝗灾,受到的影响,也相对最轻,咱们去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
“唳!”
金色的朝阳之下,紫羽鹤清啼一声,破空离去。
……
昨晚没写完,今天下班回来也没补完,还差几百字,抱歉抱歉,鞠躬……
第158章,煮酒
饶州,常兴府城。
有间酒馆。
方锐化身青衫书生模样,带着辛雪儿,在二楼的一处隔间坐下。
桌上,摆放着茶点,店家还挺有巧思,将这些点心,做成了小动物模样。
辛雪儿都不舍得吃,将自家碟子中的点心拨弄着,大眼睛亮晶晶,嘴中小声嘟囔着,似乎在演绎方锐给她讲过的故事,类似过家家,一个人玩得津津有味。
察觉到方锐的目光,她就歪着脑袋看过来:“叔叔?”
“没事,你玩吧!”
方锐摸摸小丫头的脑袋。
这么长时间相处,辛雪儿在外人面前,还会怕生;可面对他,已经很是自然放松了,如小猫咪面对主人展露出最柔软的肚皮。
辛雪儿玩耍。
方锐则是给自己斟了杯酒,望向下面,侧耳倾听。
这个位置是极好的,采光极好,一盆不知名的盆栽沐浴阳光,折射点点光影,通透如琉璃;又能透过围栏,俯瞰下面,倾听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
……
下方,纵然墙上贴着‘莫谈国事’四字,可挡不住这些酒客们的谈兴。
“日子不好过啊,又是干旱,又是蝗虫……”有人叹息。
“是啊,我还听说,就这,咱们饶州,都是西南三州中最好的了,受灾较轻。原州、凉州,那才叫一个惨呐!”另一人接茬儿。
“前日,我听一个行商说,凉州有些地方,已经易子相食了。”
“自家都过不下去了,那还有心力同情别州?”
一个汉子脸上满是忧愁:“我就关心家门口的事儿,最近,破家的越来越多了啊!”
“可不是?粮食减收,想要活命,就得借债,可借了‘砍头债’,那就没了头儿了,最后,地没了,人也没了……纵使有些家底,不去借,可也防不住有人盯上,专门坑你……”
“唉,这年岁,有人受灾,有人发财。都说天灾人祸,可天灾哪能比得上人祸呢?”
“何不请官府主持公道?”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开口。
“这娃娃年轻了不是?你以为,那些员外、地主,谁在他们后面?贪官污吏,蛇鼠一窝,可不是说笑的哟!”
“一同盘剥小老百姓,所得好处,三七分成……”这是个看透的。
“哎,说不得,这个可说不得!”
掌柜的连忙出来:“各位快收了神通吧!喝酒就喝酒,千万莫谈国事。”
……
“这西南三州的饶州,物产丰饶,江河纵横,纵使今岁大旱、蝗灾,受到的影响也相对最轻。”
“可……”
方锐摇头:“正如这些人所说,我一路走来,所见吏治也最坏。”
“如此大环境,当大半的人都活不下去了,怎能不揭竿而起呢?”
……
掌柜的出面,还是有些效果的,可等他转身,这些这些酒客们的议论声,又开始了。
一群苦命人,不借着三两碗浊酒宣泄一番心中的苦闷、憋屈,是会憋出病的。
不过,终究还是给了面子,换了个换题。
“凉州出了个‘妖盟’,‘妖盟’中有个妖祖,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据说,身高九尺,黑面獠牙,会吞云吐雾,驱兽成军……”这人语气兴奋。
“我连襟的侄儿的兄长的邻居,在府衙中当差,就听闻消息,那个自号‘妖祖’的狠人,将凉州州城世家的老祖都杀了……”另一人接茬。
“乱世必出妖孽啊!”
“不说凉州,咱们饶州,不是也出了个宇文黯?一朝起势,连下神木、余清两府之地。”
“听说,有擅望气者,言此人乃是反王命格,是个为王前驱的……”有人小声嘀咕。
“成王败寇,什么反王不反王,为王前驱的?真成事了,那就是真王。”
“是啊!听闻,宇文黯拥兵二十万,出行车架十六乘,前呼后拥三里地,此等风光想想都令人心折!”
……
“大丈夫当如是!”
坐在角落,一个名为刘昀的中年男人,忽地拍案而起。
此番动静,让旁边桌上的一人调侃开口:“怎么,这位兄台也有造反之志乎?”
“哪能?哪能?”
刘昀干笑着摆手。
所幸,那人也只是揶揄,不追问了。
“唉!”
刘昀回头坐下,看看自己发福的双腿,看着浊酒倒映的些许白发,想想少年时立下的志向,自己半生努力……
但。
蹉跎岁月,困顿半生,终究一事无成。
刘昀思及此处,不由悲从中来:“空有一腔凌云志,奈何难生两翼风。时不利兮可奈何,奈何奈何奈若何啊!”
“小二,再给我来……”
他恨不得叫上一壶好酒,喝得大醉酩酊,可一摸怀中刚发的一两多俸禄,看着身上这件破旧、久未换洗的长衫,终究是改口:“再来一碟茴香豆!”
……
“有趣!有趣!”
方锐看着下方大堂的刘昀,嘴角玩味,勾勒出一丝笑意:‘饶州的天定蛟龙,至今困顿,这是我没想到的。’
‘对比起来,方才那位听闻有着反王命格,是为王前驱的宇文黯,反而有着一番成就。’
‘这也的确是古怪!’
他暗忖着,以神通‘天子望气’观望刘昀,透过蛟龙自晦的重重迷雾,看到了:刘昀气运显化之蛟龙,仿佛受到什么东西压制,萎靡不振,甚至形体都变得虚幻,几欲炸散开。
“这是气运被夺,命格将崩?!”
方锐目光闪烁。
虽说并非气运决定一切,理论上说,只要那位反王可明晰天地,抢先速发,压制天定蛟龙;或者做得极为出色,一次次战胜天定蛟龙,就可夺运改易命格……
但,理论只是理论,逆天改命何其难也!
“此中,必有大外力,可这等外力从何而来?”
‘不是……就是……’
方锐心中一动,忽然笑了:“这饶州,天定蛟龙气运被夺,反王异军突起,天地颠倒,阴阳错乱,真有趣啊!”
“公子,这是掌柜吩咐赠送的茶水,不要钱。”
这时,小二进来,送来一壶青梅茶,深深看了一眼方锐这个青衫书生,暗忖道:‘这人可真有气质,就跟书中的人儿似的,以前我见过的人中,没一个可比的,难怪掌柜吩咐要结一份善缘……’
旁边,正在玩耍的辛雪儿,抬头看了这小二一眼,就又低下去了,没有半点大惊小怪。
一路走来,自家叔叔总能骗吃骗喝……不是,总是能被‘送吃送喝’,她都习惯了。
孰不知,这是方锐为了避免麻烦,没有太过压制身上那股出尘忘俗的气质,才让无数人想要交好,愿意卖个人情。
“善!”
方锐颔首,随手打赏一角银子。
“这……”
小二脸上欢喜心动,可又不大敢接,怕坏了自家掌柜结善缘的想法。
“无事,既给你,拿了便是。”
方锐自然看穿了小二的想法,吩咐道:“我有一事需得你帮忙,看到那个人了么?可请他过来一叙。”
“公子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小二拍着胸脯下去了。
不多时后。
“贵人叫我?!”
刘昀在小二带领下,满脸狐疑地来到隔间,一眼就看到了方锐。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宁静致远,好如芝兰玉树,明明容貌不甚俊朗,可身上气质却极是不俗,宛若鹤立鸡群,一眼就能和常人区分开来,令人一见忘俗。
‘世上竟有这般人也?’刘昀面露惊色,心中闪过这般念头。
“刘君请坐。”方锐摊手。
“谢过先生。”
刘昀到底也非常人,很快整理心绪,正色坐下。
“我方才听闻,刘君有言‘大丈夫当如是’,觉得有趣,便请刘君来此,一晤小叙。”
“原来如此。”
刘昀非是不善言辞之人,与方锐见礼后,打开话匣。
在交谈中。
方锐得知了:刘昀是衙门中的一个小旗官,素好交游,每月俸禄不少,可因为豪爽请客,每每月中就散尽,许多时候还要去兄长嫂嫂家蹭饭……
‘虽然穷困,一颗心却没有被限制,眼界很开,而交游人物,这就是根基爪牙。’他心中暗暗评价。
“蹉跎半生,一事无成,让先生见笑了。”刘昀说着,羞惭掩面。
“困顿只是一时,我观刘君,终有出头之日。”
方锐脸上带着笑意,忽然拂袖一挥,那一壶青梅茶中袅袅青色气息提取而出,没入另一壶酒水之中,让其如同煮沸了般,汩汩翻滚。
霎时间。
一股浓郁的酒香,伴随着清新自然的青梅气息,逸散而出。
“这这这……”
刘昀眼睛都看直了,如此神仙手段,简直闻所未闻啊!
“我等二人,今日便效仿先贤,青梅煮酒论英雄。刘君观之,西南三州中,何人可为英雄啊?”
方锐斟酒问道。
‘效仿先贤,青梅煮酒论英雄?此典故我怎么没听闻过?看来,以后还是得多读书啊!’
刘昀心中嘀咕着,开口道:“我听闻,原州曹孟,素有大志,礼贤下士,趁剿匪一朝起势,如今已占据二府三县之地,可为英雄否?”
“此人外诚内伪,性格多疑,最多,可称枭雄,非为英雄也。”方锐摇头。
“我听闻,凉州李昱,广开言路,善于纳谏,从山匪跃居一路诸侯,如今已占据一府五县之地,可为英雄否?”
“此人性情懦弱,多思少断,不可为英雄也。”
“我听闻,凉州宇文黯,天生神力,纵横捭阖,迄今未逢一败,如今已占据两府六县之地,可为英雄否?”
“此人多有暴虐之举,性格狷狂,吾料其或有大祸,中道崩殂,也犹未可知。”
“这……”
刘昀苦笑,最后提出一个人选:“我还听闻,凉州有‘妖祖’楚狂人,此人来历神秘,不为人知,无人见过真容,每一次出手,皆如云龙探爪,不可窥得半分痕迹……疑似凉州所有乱军幕后掌控……有驱兽成军之法,诛杀一州世家老祖……此人可当得英雄否?”
“此人……自然当得。”
方锐颔首,忽地诡秘一笑:“以我观之,西南三州中,堪称英雄者,唯那位‘妖祖’楚狂人与刘君也!”
“我如何当得起英雄?”刘昀吓了一跳,手腕颤动酒水都洒了出来。
“刘君百折不挠,矢志不渝;三十年如一日,初心不改,如何当不得英雄?”
方锐抬头,直视刘昀眼睛:“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我观刘君,有朝一日,可取那宇文黯而代之。”
“先生……先生喝多了。”
“那便不妨再多喝一杯。”
方锐自斟自酌,又饮了一杯后,忽地伸手在袖中一抹,取出一块蟠龙玉佩,扔了过去。
这玉佩与赠予曹孟那块一般,其中蕴含了一缕混沌龙珠本源,对此等蛟龙有着大用。
“此玉佩赠我?”
“是。”
“那便谢过先生了。”
刘昀抓过玉佩,脸上一喜。
‘质地不错,好玉啊,若是卖了,想必,也能卖个百来两银子……当然,这位先生必是高人,所赠之物必是不凡,卖是万万不能卖的。’
他暗忖着,急忙将玉佩塞入怀中,忽然感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让自身精神昂扬、奋发,那种感觉就好似渴死的鱼儿得了水,久旱逢甘霖。
“善哉!善哉!”
方锐看到在得了自己支持后,刘昀头顶显化的气运蛟龙形体稳定,不由一笑。
“哦,对了!”
他似乎想起什么,突然伸手一抓,将刘昀腰间宝剑取拿在手:“刘君既收我玉佩,便以此物相偿吧!”
——倒不是贪图什么,或者急功近利索求回报,而是:若真如方锐之前某些猜测,这东西,或能作为一个后手。
“这……”
刘昀脸上浮现出一抹肉疼之色,不过,宝剑已被方锐拿去,自知要回无望,便大气一挥手:“此剑,名为‘青霄’,我曾用它斩过一条青蛇,先生若喜欢,拿去便是。”
“哈哈,好,一赠一还,不亏不欠,大善!”
方锐抚掌而笑。
刘昀见方锐似有离去之意,连忙道:“先生神人也,今日听先生一言,如闻仙乐耳暂明,还请先生留下,我好时时请益啊!”
方锐笑而不语。
“走了!”
他拉着辛雪儿的手,蓦然起身。
“哎,先生!”
刘昀抱住方锐大腿,不肯松开:“先生不愿留下,我也不敢让先生为难,只是,我如今困顿,还请先生再助我一助啊!”
‘这脸皮,莫名让我想起一个人。’
方锐暗忖着,失笑开口:“罢罢罢,尔有所求,吾当有应,此灵戒中,有神药一株,《龙神功》一门,便都赠予你吧!”
说罢。
他周身灵光一闪,震开刘昀,已经带着辛雪儿离去。
“先生!先生!”
刘昀追出去,越是大喊,方锐走得越快,呼吸之间,已消失不见。
……
“咦?!”
方锐带着辛雪儿,出去酒馆门外,忽地脚步一顿。
他目光瞥到,远方巷道,有一道白衣倩影,清冷皎洁如天上月,一闪消失不见。
……
第159章,三遇
“那女子……绝非常人。”
方锐下意识想对其卜算,可旋即动作一顿,卜算目标换成了自己:‘无凶么?那就够了,其他人与我何关?!’
“叔叔?”
“没事,走吧!”
方锐牵着辛雪儿的手,不疾不徐,缓步向前,可神奇的是,周围的人与景物却在飞快后退。
“似乎忘了什么事……”
他喃喃着,一时想不起来,便也不想了,带着辛雪儿,径直离开。
……
“先生!先生!”
刘昀眼见方锐不见了,满脸呆滞:“我想说,先生您的酒钱,还没付啊!”
“刘公子,在这常兴城中,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也不想……”
钱财事小,坏了名声事大。
刘昀自然晓得轻重,看着小二,欲哭无泪,肉疼地从怀中取出新发的俸禄:“我……我给!”
片刻后。
“唉!”
他结了酒水茶点钱,攥着干瘪的钱财,唉声叹气出门。
没走多远,忽然遇到一个年轻人。
只见这人,面如冠玉,目似点漆,生得好一番容貌,只是手持染血长戟,面色苍白。
“兄台,你……”
刘昀大着胆子打招呼,可话还没说完,就见此人一头栽倒。
若是其他人,还真不敢管,可他素好交游。
尤其是……
‘刚见过那位神人般的先生,得遇点化,或许我时来运转,就在今日?此人将来或可成为我之臂膀……’
刘昀思及此处,毫不犹豫将这年轻人救起,拿着仅剩的俸禄为此人寻医诊治。
等这年轻人苏醒。
刘昀与对方攀谈一番,耍了个心眼,有意无意表露,曾遇高人,言说自己将来或有一番成就。
这年轻人当即表达投效之意:“吾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
“义父?!”
纵使以刘昀的不要脸,也不由怔了一下:“可我还不到四十啊!小兄弟若不嫌弃,唤我一声‘刘兄’便是。对了,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姓严,单名一个忠字。”
“严忠,好名字啊!”
两人正说着话。
忽然一人匆匆找来,拉着刘昀的手腕,就往外走:“刘兄,快跟我走吧!”
“萧兄弟,发生了何事?”
“上面有令,要咱们押送犯人去往金水府,与宇文贼对抗的前线……延误了日子,就是大祸啊!”
……
“唳!”
万里晴空之下,紫羽鹤载着方锐、辛雪儿两人,穿梭在清风白云之间。
“那位反王宇文黯,也须得去会上一会,不过,在这之前,先给自己算一挂。”
方锐手中灵光闪烁,掐诀卜算。
少顷后。
“嗯?!”
他面色难看:“此行吉凶,卜算结果……一片混沌!卜算不出来么?”
一般来说,如曹孟、刘昀,这般变数、劫气风云际会生成的蛟龙,大气运加身,天然屏蔽卜算。
寻常源法真人、乃至玄域大能,都卜算不出。也就方锐凭借着一丝借来的面板位格,可模糊算定。
而反王命格,真要说来,次于天定蛟龙一筹,等而下之,就更不可能屏蔽他的卜算了。
可现在,这种情况却偏偏发生了。
“此中必有大外力干扰!这也验证了,为何饶州阴阳颠倒,蛟龙困顿,反王崛起……”
方锐目光闪烁:‘能施加这般大外力的,不是大虞朝廷,就是……大黑天!’
‘前者,自不必说,拥有各般先天至宝,真正激活之下,对某人加持,屏蔽我的卜算并非难事;后者,就更不必说了,乃是世界大劫,手段诡异莫测,不可揣度。’
‘是哪一方呢?’
他摩挲着下巴:‘大虞朝廷的话,似乎没必要这么做,原州、饶州的天定蛟龙,都没见有多重视,更不用说一个区区反王命格了。’
‘所以,更大可能是大黑天?!’
“若是这般,就有大麻烦了啊!这意味着,大黑天在想办法加速‘开门’。”
当初,方锐借着四象令,以先天至宝‘混沌四象幡’对天地进行卜算,得到的结果,还有五到八百载的时间。
可那是针对当时形势,天机怎能算尽?未来从不是一成不变的。
‘我能想办法减少天地负面气息产生,延缓大黑天的到来;大黑天自然也不甘寂寞,在寻找破绽,加快对洪虞界的渗透。’
‘这个宇文黯,就是大黑天的出招么?’
“多事之秋啊!”
方锐蓦然发出一声叹息:“连反王都能操控,大黑天对此界的渗透,恐怕已经到了一个极为深刻的程度。”
他暗自猜测,或许正是因为世界意志沉睡,大黑天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此事,我本不想管,可若不管,只怕引发大乱子……就怕,某天一觉醒来,世界就变成了诡异风。”
“罢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该出手时,还得出手啊!”
“况且,此事既是危机,又何尝不是机遇?我在原、凉二州搞事的劫运点,都点化劫妖黑鹰,分散隐藏起来了,这次若能挫败大黑天阴谋,或许能大大缩短突破玄域之境的进程。”
方锐下定决心,思索对策:‘听闻宇文黯在神木府城,此人身上有着大古怪,那里多半是龙潭虎穴,鲁莽去找宇文黯,是下下之策!’
‘此人与饶州天定蛟龙刘昀,两者天生相克,我拿了刘昀的青霄剑,算是一张底牌,可这还远远不够。”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
方锐目光闪烁:“神木府不能去,不过,未尝不能侧面迂回,去宇文黯的起家之地看看。”
“嗯,宇文黯的起家之地,乃是平湖县,我若此去……”
卜算结果:小吉。
“在那里,可能有所发现吗?那就去吧!”
……
午后,平湖水粼粼波动,反射出炫白的光,犹如大鱼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
一个青衫模样的读书人,带着个身穿襦裙的可爱女娃,站在湖畔。
正是方锐、辛雪儿。
他并没有高来高去,乘坐紫羽鹤直入平湖县城,而是打算从附近摸底,全面了解一番,这个反王命格宇文黯起家之地的平湖县。
“要过湖不哟?”艄公悠长的声音传来。
“过湖的。”方锐答道。
于是,艄公撑着船桨,驶过来。
方锐带着辛雪儿上船。
这船逼仄,并不宽广,上面除了艄公,还有一个有些姿色的妇人,以及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
她们稍有些瘦弱,脸上却并无菜色,显然没有经常挨饿。
“船家,这年岁,还能过得去啊?”方锐随口聊天。
“我们撑船的,还不就这个样么,苦啊!太阳晒、大雨淋,一辈子没个根,也亏得这平湖浪小,不比大江大河……也就是今年这般年岁,比田里刨食的好一些,总是有鱼吃的。”
艄公问道:“先生,可是要去平湖县?”
“是。平湖县怎样?”
“那可是个宝地,宇文大人就是平湖县人,那话怎么说的,人杰地……”
“人杰地灵。”
“对,人杰地灵!平湖县是个好去处哇,地也好,人也好,都好。”
艄公赞不绝口。
“好在哪里?”方锐追问。
“当官的有良心,百姓有善心,这还不好么?更多的好,咱嘴笨也说不上来,先生去了就知道,近年去了平湖县的,可没有一个说不好的。”
“哦?!”
方锐感兴趣的同时,心中不免疑惑,仓廪食而知礼节,这般的大灾年岁,平湖县真能有这么好么?
他是这么想的,便这么问了出来:“平湖县中没饿死人的?”
“还真没。”
艄公笑道:“先生有所不知,平湖县中,有种‘黑蘑菇’,产量极高,味道还鲜,一钱五斤,比麦糠都便宜哩!”
“我这里就有,先生可要看看?”
“好啊!”
方锐顺势答应下来,看了看那所谓的‘黑蘑菇’,并未发现什么问题。
这时,船舱中有一股鲜香的味道传来,原来是那妇人做好了鱼汤,喊艄公吃午饭了。
“先生,还有女娃娃,可要喝上一碗?”艄公顺势邀请道。
“不了,我们吃过饭了。”方锐婉拒。
他医术、境界皆是顶尖,并不惧什么下毒之类,可不知为何,想到那般‘黑蘑菇’,心中就隐隐排斥。
“那便算了。”
艄公也不强求。
他知道,有些船家是会用蒙汗药下在饭菜中害人,可他家是本分的,可不敢做那种事,更何况眼前这人看着就非是常人。
正值午后,无风无浪,湖面如境,蓝天白云倒映入湖中,船行在水中,如行在天上。
辛雪儿依偎过来,如太阳下晒暖的小猫咪。
方锐声音轻柔,讲着故事,船家的小女娃有些怕生,却也在不远处听着,不时看过来一眼。
“叔叔?”辛雪儿察觉到方锐声音一顿,似是出神了,不由喊道。
“没事。”
方锐眯了眯眼睛,方才似乎看到,天空有一道彩光飘过。
他摸了摸小丫头脑袋,继续讲着故事,直到将她午睡睡着。
“先生,我来照顾小女娃,您要不去里面睡一觉?”艄公压低声音,悄悄问道。
身后,那个妇人脸上露出羞涩。
这般的船上,女子常常兼职着某种营生,服侍客人。
“不了。”
方锐摇头拒绝。
且不说,他并非荤素不忌的人,即使不顾及这点,也不能当着人家丈夫、女儿的面,白日……
……
小半个时辰后。
船已过湖,方锐拉着午睡醒来的辛雪儿,下船。
除了船费,他还打赏一角碎银,这才离开。
“可惜了。”
艄公望着方锐离去的背影,遗憾叹息:“这么俊的人儿,又出手这么大方,若是在船上睡一觉,说不得更大方哩!万一留下血脉,出个读书种子,那才是我家祖坟冒青烟呐!”
……
过了平湖,一路上所见路人,从平湖县出去的,都在说平湖县的好,让方锐的期待不断拔高。
半下午时,终于到了平湖县。
入城,立刻就见到了不同,不同于别处,并无什么进城费,对百姓的盘剥。
相反,那些守门兵卒一个个态度和善,帮着搀扶老人、帮着给商队推车……
进城时,还热心叮嘱:“入城后,若是有什么难事,可以去找衙役帮忙。”
进入城中。
这种祥和的气氛,越发浓郁。
是的,平湖县城带给方锐的印象,就是祥和!
小孩儿撞到穿着丝绸的贵人,对方非但不生气,反而和善地将小孩儿扶起;
客栈中掌柜,请门口的乞丐们进去吃饭,不收钱;
有人家交不上税,被小吏免去,自掏腰包;
……
最离谱的是,方锐以鉴心之术看出,这些人都是真心实意这么做的。
在这里,没有官吏、帮派的欺压,百姓和气,人人脸上带着笑脸,真正做到了: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好如:世外桃源,乃是一方真正的理想乡。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种祥和,祥和得似乎太过头儿了,给人一种不真实、虚幻的感受。
方锐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古怪,可要说又说不出来。
最终,他想明白了……
‘再和谐的社会,都是相对和谐的,哪怕是传说中的大同世界,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无私,其乐融融。’
‘这是反人性的!’
方锐暗忖着,拉着辛雪儿,进入了一家卖‘黑蘑菇’的店铺。
“这黑蘑菇怎么卖?”
“一个大钱五斤。”
“听说这黑蘑菇产量极高,味道又鲜,不知可否售卖秘方?我想买下来,引进家乡……”
“客官不是第一个想这么做的,可惜,这黑蘑菇只能在我平湖县城种。”
店家笑着解释道:“钱就不必了,秘方告诉客官也无妨,只要身处城中,晚上在床头摆一盆土,取一颗黑蘑菇碾碎撒入其中,再在盆中滴一滴自己的血,睡上一觉,次日盆中就会长出蘑菇。”
“只不过,长出蘑菇的多少,却取决于客人自身……”
出门。
黄昏火红的霞光下,一群老人围了一圈,在树下下棋。
见到方锐、辛雪儿过来,得知他们是外地来的,这些人极为好客,热情邀请去自家家中吃饭,不去还不高兴。
方锐还是婉拒了,在路人的指点下,去一处客栈投宿。
半路,遇到一道倩影。
那是一位白衣女子,气质清冷皎洁如天上月,肩膀上有一只火红的雀儿,周身缭绕着缕缕半透明光芒,如笼罩上了一层滤镜。
这让她存在感极低,哪怕路人见了打招呼,也转头就忘了。
‘此为源法真人手段,是大虞朝廷一方?还是……大黑天污染之人?’
方锐故作不觉,拉着辛雪儿,去了一处客栈。
‘奇怪的城,奇怪的人,奇怪的那女子。’
他暗忖道。
……
第160章,诡梦
暮光中有风拂过,犬吠鸡鸣的声音中,大人们扯着长腔喊孩子们回家吃饭,孩童们蹦着跳着从街头巷尾跑过,一盏盏昏黄的灯火透过窗子亮起。
不远处,有一树一树的红叶闪烁摇晃,如同盛放的花火。
悦来客栈。
一间上房,方锐站在窗前,透过窗子望着外面平湖县的一切。
“理想乡?!桃花源?!”
他看着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低声喃喃道:“希望,到了晚上,不会换一种画风。”
咚咚咚!
这时,敲门声响起,是店家小二的声音:“客官,掌柜吩咐我送来饭食,还有免费的蘑菇汤……”
“谢谢了!”方锐开门。
“嗨,您客气,有事吩咐一声就行。”小二服务周到,态度热情。
此般热情洋溢、热心和善的态度,一如城中所有的居民。
打发走了小二,关上门。
方锐转身,立即将饭菜、蘑菇汤收起,又从灵戒中取出糕点、水。
“在外面,最好不要吃别人的东西,不干净,也不安全。”他趁机教导道。
“是的。”
辛雪儿微歪着小脑袋想了下,点头:“娘说过,在外面,要小心坏人。”
“对的,雪儿很聪明。”
“叔叔也很聪明。”
“哈哈!”
方锐看着如仓鼠般吃着东西的小丫头,不由笑出声。
片刻后。
“雪儿吃饱了吗?”
“雪儿吃饱了,叔叔呢?”
“叔叔也吃饱了。”
“那我来收拾桌子。”
“真乖。”
方锐揉了揉辛雪儿脑袋,小丫头眯着眼睛,发出如猫咪般哼哼。
‘这才对嘛!’
他感觉和小丫头相处,有种真实的温馨感,外面平湖县的祥和,在这般映衬下,就有些显得有些虚幻缥缈,如镜中花、水中月。
收拾过后,辛雪儿乖乖睡觉,一个故事还没讲完,小丫头就睡着了。
“出去看看吧!”
方锐拂袖一挥,灵光闪烁,在屋内化作一道禁制。
“晚上的平湖县,可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他喃喃着,身形蓦然变得虚幻,再一眨眼,一阵微风拂过,屋内已不见了人影。
……
半个时辰后。
方锐无声在一处房顶出现,方才他在平湖县中逛了大半圈,竟然没发现什么异常。
唯一不是异常的异常,就是:整个平湖县太安宁了,在这般的漆黑的夜幕下,没有偷盗、没有真正争吵、没有欺压、没有半点罪恶……
静谧祥和,一如白日。
‘可事实上,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啊,一个县城中,怎么可能全是好人呢?’
方锐目光闪烁。
“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敲着锣经过。
“时辰不早了么?”
方锐想了一下,随风潜入夜,来到一处普通人家中。
这户人家的夫妻,正按照白天那个售卖‘黑蘑菇’店家说的方法,盛上一盆泥土,将一株黑蘑菇碾碎撒入,一人滴了一滴血,摆放在床头。
然后,吹了灯,躺在床上。
“当家的,都三天没那个了,今晚要不要……”妇人羞羞答答低声开口。
“唉,我本想早些睡,明早才能多些蘑菇,不过,来一次也行吧!”男主人叹息。
“算了,还是睡吧,多些蘑菇,也能多挣些钱。”
“不行,让你憋着,我这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当家的,身体要紧。”
“没事,我行的,一次疏通不打紧。”
……
夫妻俩相敬如宾推拒着,最终,还是行了一次房,双双进入贤者状态后,睡着了。
然后。
方锐看不明白的一幕发生了,床上摆放的盆中,碾碎的蘑菇碎屑,扎入泥土中,飞快生根、发芽、生长。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半点法术痕迹,这……不神秘学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以神通‘天子望气’窥视,竟然亦是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方锐也非纠结之人,想不明白,便也不再去想,深深看了屋内一眼,转身离开。
在他走后。
屋内这对夫妻沉睡得更为香甜,嘴角似勾未勾,好似在笑,却莫名地,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
“平湖县乃是宇文黯的起家之地,若有蹊跷,多半就在宇文家,去那里看看吧,希望能有所收获。”
方锐想了一下,脚步一转。
宇文家。
“让我吃一口,就一口。”
“那就一口哟,爷爷,吃我的梨!”
“哇,真香!我的好乖孙。”
宇文老爷子抱着孙子,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家人欢聚,其乐融融,谦让和睦。
方锐左看、右看,里看、外看,亦是没有半点不对,悄无声息离开。
……
方锐游逛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返回客栈。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具体说,又说不出在哪里,这平湖县,可真是古怪啊!”
“那么,只有小马过河,自身试试才知道了?”
方锐找来一盆泥土,取出一颗黑蘑菇,碾碎撒入其中。
“还差一滴血。”
他毫不犹豫,逼出鲜血投入。
反正,这个身份是以神通‘千变万化’变来的,乃是前往饶州途中,取代一个绰号‘黑心书生’的山匪军师,连血脉都不是自己的。
要牵连,也是牵连那个死去的黑心书生,关他方锐什么事?
……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
方锐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耳朵一动,整个客栈的声音收入耳底。
“我的蘑菇长出来了,好多啊!”
“我也是!”
“这种方法真有用,昨日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怪不得这般大灾年岁,平湖县中没饿死的,这是块宝地啊!”
“咱们下次多带些人过来……”
……
方锐看向床头,一夜过去,仍旧是泥土,没有半点变化的盆子,脸色一黑。
“为何我的蘑菇没有长出来?歧视啊!”
他呸了一声,分析原因:“问题出在哪里呢?是我没吃蘑菇?还是昨晚,我打坐了一夜,没睡着?”
思索不得结果,便也罢了,准备今晚再次试验。
吃过早饭,出门。
天朗气清,阳光普照,南来北往,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见面皆是热情地打这招呼,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方锐带着辛雪儿周游城中,所见之人,皆是至纯至善,就连来到平湖县的客商都似乎受到了影响,处处为善。
中午,再次遇到了昨日的白衣女子。
‘我观此人气息,以及灵觉反馈,不像是大黑天污染之人,那就是……大虞朝廷之人?!大虞朝廷也在调查宇文黯么?’
‘看样子,这人大概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方锐依旧没有与对方接触。
一天过去,无事发生,返回客栈。
……
又是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树下下棋的老人们三三两两散去;孩子们蹦蹦跳跳穿过街头巷尾;家家户户中有锅碗瓢盆的声音响起……
方锐站在窗前,看着这无比祥和的一幕,不知为何,总是感觉,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雪儿,怎么样,喜欢这里吗?”他随口问道。
“不喜欢。”辛雪儿想了一下,却是如此回答。
“哦?!”
方锐眼睛一眯,这般的桃花源,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或许小孩子心灵敏锐,有所发现?’
他暗忖着,蹲下身子,认真问道:“为什么呢?”
“晚上,这里很黑、很冷。”
闻言。
方锐若有所思。
这一点,他也有感受,只是,哪怕是以神通‘天子望气’,也瞧不出半点异常。
饭后。
照常讲故事,哄睡小丫头。
床上,辛雪儿蜷缩着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梦呓出声:“娘……”
“小丫头做噩梦了……嗯?梦么?”
方锐脑海中迸现出一道灵光:“我本来就有所猜测,昨晚我的蘑菇没长出来,是因为我没有入睡,真正来说,是没有做梦吗?”
“所以,平湖县的异常不在现实,难道在梦境之中?”
“我记得,我似乎有一门造梦、入梦之法来着。”
他摩挲着下巴,心念一动,一缕神魂意志飞出。
辛雪儿梦中。
这是一个下雨天。
淅淅沥沥!
破旧、矮小的院子中,奶奶在擦着腊肉,嘴里嘟囔:“我的大孙子哟,你啥时候出来?奶奶等你等得好苦……”
一个黝黑矮小的汉子坐在门槛上,编着竹筐,骂骂咧咧:“你个没用的女人,一天下来,只做了这么点活儿,要你……”
旁边,一个瘦瘦小小的妇人只是赔着笑。
“爹,娘在雨天,腿很痛的,所以,干活会慢一些……”辛雪儿从厨房探出小脑袋,这时的她小小瘦瘦,穿着破烂,头发发黄,正是方锐初见的模样。
“大人说话,要你插嘴?饭还没做好?”奶奶瞪过来,脸上带着凶相。
“快好了。”辛雪儿不由脖子一缩。
“没用的东西,赔钱货,看我不……”
奶奶拿起扫帚。
“娘,雪儿还小……”
“你也是个没用的,我连你一起打!”
“我好疼……别打娘……奶奶,别打了……我听话……”
辛雪儿蜷缩着身子,看着越发小小的,不住颤抖,发丝淋在雨中,小脸苍白。
这时,忽然痛疼没了。
小家伙睁开眼,看到一道身影挡在她的身前,笑容温和如初晨的阳光,揉揉她的头发:“没事了。”
“叔叔?!”
辛雪儿本能喊道,然后,情绪激动,梦境摇晃破碎,显然要醒来了。
可旋即,光芒一闪,场景变了。
没了奶奶,屋檐下,只有她和那个妇人。
“娘,这毯子好软和的,您盖上,腿就不痛了。”
“是的呢!”妇人眉眼温柔。
“娘,这是肉汤,我吃过的,可好喝了,您尝尝。”
“哪来的?”
“是啊,哪来的呢?”
辛雪儿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我……我想起来了,是叔叔给的。”
“叔叔?!”
……
方锐悄悄退出,看到辛雪儿眼角的泪痕干涸,小小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这小丫头啊!”
他叹息一声,收回思绪:“果然是梦境的问题,这里有一种我无法察觉的场、或者说域,让人做噩梦。”
“不过,若我所料没错,平湖县的异常,与做梦有关,却也与黑蘑菇有关。”
“那黑蘑菇,或许是……平湖县公共梦境的钥匙!”
方锐喃喃着,曲指一弹,一缕神魂意志灵光飞出,穿过墙壁,一闪没入隔壁住客的眉心。
……
“咦?这里……依旧是悦来客栈?!”
方锐灵力隐身,看着周围的熟悉的布置,只是,隔壁住客此时不在,似乎出去了。
他想了一下,来到窗前,向外看去。
那是……
黑色的天幕上,悬挂着一轮猩红大日,光芒如血。
出门。
路上,随处可见黑蘑菇,它们的伞盖上,或长着滴溜溜转动的眼珠;或长着如蛇一般扭动的触手;或长着分叉吐息的舌头……
还有现实中平湖县的所有人。
一个小孩儿撞到穿着丝绸的贵人,被对方发癫地笑着,吊起来打。
饭馆中,掌柜倒掉饭菜,用鞋底狠狠践踏,看着周围一圈乞丐们趴在地上舔舐,哈哈哈哈大笑。
一户人家交不上税,小吏胁迫女人,在夫前……猖獗大笑……
……
方锐面无表情,一路走过,来到梦中的宇文家。
宇文老爷子双目猩红,正拿着一把刀子,嘴上流淌着黏液,走向着一个男童:“让爷爷吃一口,就一口……”
“那就一口哟,爷爷,快吃吧!”男童天真笑着,割下自己身上的一块肉。
“哇,真香!我的好乖孙……再给我来一口……”
这时,一群男人女人出来,挡在夏家老爷子身躯。
“老爷子你真是,怎么能这样做呢?”
“就是,我们没吃呐,给我们留一点吧!”
“乖,大伯下手很快、很轻的……”
……
一群人的影子,在血红的光芒下摇曳,扭曲。
……
“什么世外桃源?这是群魔乱舞啊!”
“现实中至善至纯,梦里是至邪至恶,因为两者分开,反而造成,极为偏执、疯狂么?”
就如一个弹簧,压缩到极致,才能反弹。
“可这有什么用?”
此念刚刚生出,方锐心中就生出猜测:“这般的至恶,被侵染的人,可以化作锚点,等到星星之火燎原,想必大黑天就可以‘开门’了。”
“黑蘑菇,应该是对方收割的某种东西,分出部分造化而成……就如剪了羊毛卖钱,分出一部分给栏里的羊买饲料,说是投入,可将来,都是肉干。”
“在这个过程,平湖县所有人的控制,也会被加深。”
至于,为什么方锐的蘑菇不长,他此时也大概明白了。
人家别人都是癫狂、疯魔,贡献出了某种东西,可他是个吝啬鬼一毛不拔,还想要黑蘑菇?
大黑天,或者说……邪神,岂能让你白嫖了?
“邪神啊!”
方锐喃喃着,抬头望向天空的太阳,忽然发现:它……好像一个蘑菇啊!
……
第161章,太岁
“咦?!”
方锐突然看到,这片平湖县所有人的梦境中,下雨了。
只是,落下的并非雨点,而是……洋洋洒洒的黑蘑菇。
在这般的蘑菇雨中,群魔乱舞的众人动作一顿,然后,继续发癫,不过好如换了一首舞曲。
有汉子乱蹦乱跳,扭着身子,在蘑菇雨中舞蹈;有老人趴下如青蛙,一戳一蹦跶,追逐着纷飞洒落的蘑菇;有女子躺在地上,如蛆一般乱拱,啃噬着地上蘑菇……
这些人嘴中还在嘟囔着什么东西。
“太岁!太岁!黑太岁!”
“您是丰收,您是黑暗,您是繁殖……”
“礼赞大黑天!”
……
这般无数人的声音,好如梦呓,层层叠叠,在半空晕开圈圈实质化的涟漪,携带着洗脑般的恐怖污染。
“如此污染,对我不算什么,可若是普通人,轻易就会被同化,在这片梦境中癫狂,被收割掉某种东西,从而加剧世界的堕落。”
方锐看着周围疯了般的所有人,只有自己清醒,莫名有种荒唐感,似乎在这里疯了才是正常,清醒反为异类。
再将这般堕落疯狂的场景,对比白日里宁静祥和如世外桃源般的平湖县,他心中生出极大的震撼。
“若是大黑天‘开门’后,就是这般景象,那还不如……累了,毁灭吧!”
方锐摇摇头,收回思绪:“这些人口中的‘黑太岁’,就是造成这一切的邪神?嗯,黑太岁、蘑菇,倒也相配。”
“这个象征为‘黑太岁’的邪神,与上洛两界山中我打过交道的那个,似乎不是同一个邪神。什么玩意,大黑天中的邪神不止一尊么?”
“罢了,这些事情,容后再慢慢思索,此行找到了平湖县的异常,就是重大突破。”
“至于解决之法,我只是一缕神魂意志哎,此等事情,还是出去,让本尊烦恼吧!”
方锐自我调侃着,化光升空,就想要退出此片梦境。
可旋即——
他悬浮高空,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脸色一黑:“坏了,出不去了!”
一股牵引牵绊着,拉扯着,与无数人相连。
在方锐要退出梦境的刹那,下方所有人仿佛有所感应,停下动作,齐齐抬头,动作整齐划一,望向他的方向。
就……极为诡异!
“这是?!”
方锐从高空俯瞰,下方梦境中,猩红如血海,平湖县的无数人,如坠海中。
在停顿刹那后,这些人一个个面目狰狞,如同恶鬼,挥舞着手,好似将他拖着拉下去。
“进来容易出去难?要想离开,就必须通过考验,带着所有人超脱?嫉妒、贪婪,极致的恶,正是此处的一种体现呐!”
“可惜,我最讨厌的就是套路,什么考验,什么拉扯,我锅都给你砸喽!”
“给我……碎!”
方锐清喝一声,周身绽放出如太阳般的光芒。
一人可撼三万众,他……今日,就要打碎这两三万人的公共梦境,强行出去。
至于,能不能做到?
毋庸置疑。
虽然进入的只是一缕神魂意志,但本质极高,灵师途径、武道双双超品;反观对面,不过二三万凡人,只是惊碎一个这般梦境的本事还是有的。
轰隆隆!
地动山摇,房屋崩塌。
咔嚓嚓!
大地断裂出一条条深邃裂痕,梦境虚空碎裂,现出黑洞。
“走也!”
方锐正要遁出梦境,忽地隐隐感到到一股注视,刹那间,自身这一缕神魂意志,就如琥珀中的虫子被冻住。
与此同时。
这梦境之中,无边黑暗涌动,那轮猩红大日,不知何时,彻底变作了太岁形状,即将崩溃的梦境顷刻稳定。
‘黑太岁么?最坏的情况,果然来了。’
方锐暗叹一声,按照预案就要散去这一缕神魂意志。
他可不敢将一缕神魂意志落到邪神手中,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相比起来,一缕神魂意志的损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顶多神魂震荡,受些轻微伤,修养一二日就好了,要说麻烦的,反而是此行获得的信息,会尽数丢失。
可就在这时——
“唳!”
一声凰鸟清鸣,半空中,朦胧的七彩光芒流转,化作一道门户,从中飞出一人一鸟。
‘是那白衣女子,她找来此处了?’
方锐暗忖着,感受到这一缕神魂意志,被一圈七彩流光拂过,封锁顷刻解除,心下不由一惊。
若是他神魂入梦来此,决不会被轻易定住,但想来,也无法如此,轻描淡写破除禁制。
‘我本以为,此女不过源法真人,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方锐目光闪烁。
此时。
不同于先前方锐数次所见,虞云澜刻意内敛,这一刻的她气势全开,伫立于凰鸟之上,头戴冠冕,脑后明月化作光轮,清灵之气在袖间、身后衍化彩带,如广寒仙子,清冷高贵,不可亵渎。
山河虚影流转,在她身周,形成七彩领域镇压此方梦境。
而她的到来,也加剧了黑太岁的显化。
虚空之中,那一轮猩红大日疾速坠落,化作太岁意象,整片梦境天地的空间凹凸扭曲,形成一方恐怖大口,对着虞云澜咬下。
哗!
万万里山河虚影浮动,凝聚为一轮旋转月轮,让那巨口瞬间炸碎开来,凋落的道道阴影,重新凝聚为一方太岁黯淡的虚影。
‘山河社稷图?!此女手中,这是先天至宝的本体?!而且,这般如臂指使,恐怕还不同于‘四象令’之于‘混沌四象幡’,此女乃是真正神魂烙印先天至宝的。’
‘这位,莫非就是紫霄阁那位真君?!’
‘是了,这可不是话本,添油战术,一波波送人头……发现可能的大黑天痕迹,大虞朝廷自然是最高重视,即刻出动一位真君,也并不为过。’
方锐暗忖着,察觉这道映照至此的黑太岁意象显化,达到了斩杀线,当即启动神通‘斩神碎灵’,抢先出手:“斩!”
唰!
一刀既出,那朵顽固不化的黑太岁虚影,顷刻崩碎,隐隐约约中,似乎有一道极为痛苦的声音响起。
“嗯?”
虞云澜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缕讶色。
方才那一刀,她……看不懂。
“谢过仙子相救,抱歉,方才一时手痒,没忍住。”
方锐暗暗察看一眼面板上飞快攀升的劫运点,抬手作揖。
“无妨。我名虞云澜,道友如何称呼?”
这般声音婉转悦耳,恍如一字一字敲击在心田,却自有一股清冷疏离。
此女给人的印象,就好如高山之巅、大雪飘零中的雪莲,仿佛天生就该浮在云皑,不为世俗沾染,无有嗔痴喜怒种种情绪。
‘只是,我怎么感觉,此女对我似乎格外重视?是我自恋了,还是我方才出手,暴露太多?’
‘我每天都会给自己卜算吉凶,应该没事吧?’
方锐暗忖着,开口道:“我姓方。”
“方道友,可愿随我解决天地之阵,断绝大黑天的规则干涉?”
虞云澜邀请道。
若是大虞神京中枢,地位足够高、能接触到她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眼珠子都要掉落一地,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云澜真君,什么时候会主动邀请人了?
别说主动邀请,寻常一年半载说的话,恐怕都没有今日多。
“天地之阵?阵法么,它位于何处?”
方锐在现实中平湖县逛过,也在梦境中游览一边,却从未感知过什么阵法痕迹。
“现实与梦境的间层。”
“原来如此,不在人间,不在梦境,而在间层……”
方锐喃喃道。
对于现实与梦境的间层,他是知道的,也有秘法进入。
由此,知道了这一点后也明白了,为何平湖县范围内,才能种出蘑菇,因为处于那个所谓天地之阵的笼罩范围。
与此同时。
方锐心中更是生出明悟:‘难怪我的神通‘天子望气’无用,原来,这根本不是气的问题,而是大黑天的规则干涉。’
“虞道友,我这一缕神魂意志消耗殆尽,便不去了,祝道友一路顺风。”
他说完,化作流光遁去。
虞云澜目视方锐这一缕神魂意志离去,并未挽留,旋即,云袖一展,袅袅朦胧雾气升起。
她乘坐凤凰鸟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在二人离开后,这般的平湖县所有人的梦境,大片大片崩碎化作混沌。
……
客栈。
“回来了么?”
方锐抬手抓住一缕流光,接过这一缕神魂意志,梦境中所见的一切浮现心头。
“问题果然出在梦境……外界祥和,梦境疯狂,两个极端……黑太岁……虞云澜……竟是如此?!”
他不放心,再次给自己卜算一卦:“无凶,虞云澜对我是友好态度,至少没有敌意?”
“也是,虞云澜代表的是紫霄阁,与大虞皇室不同,前者代表世界利益,后者更偏重自身,是有细微区别的。”
“故以,即使虞云澜看出什么,也不一定会与我为难。”
“可即使如此,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一位手持先天至宝的真君打交道,我讨厌不受掌控的感觉,还是赶快跑路吧!”
他叫醒辛雪儿,准备带着小丫头,连夜跑路。
刚出门。
踏!踏!踏!踏!踏!
突然,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是……
客栈之中,家家户户之中,无数人影出门汇聚而来,一个个耷拉着眼睛,似醒非醒,动作机械,如同提线木偶。
他们的状态极为诡异,似乎对正常人……也就是没有吃过‘黑蘑菇’之人的气息非常讨厌,具备强烈的攻击性。
“是了,那方梦境破碎,可虞云澜口中的天地之阵还在,那位‘黑太岁’依旧能对这些人施加影响,这些人体内的控制也还没有解除。”
方锐喃喃着,拂袖一挥,璀璨灵光以他为中心扩散,想要定住涌来的这些人,可法术竟无效果。
想要升空避开,可这些陷入诡异状态的人,聚合在一起似乎生成了某种场,压制灵力无法化形,只能落到一处房屋。
这些人仍然不敢放弃,在机械攀爬。
“定身、限制类法术无效,灵力化形离开不能,可要说怕,我也不怕的,杀光一城人都非难事……”
“所以,这是成心恶心我,逼着我杀人?”
方锐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被恶心到了。
该杀之人也就罢了,他从不手软,可也绝非什么魔头啊!
这平湖县城中,有多少人,只是被‘黑蘑菇’控制,身不由己,并非该死之人。
让方锐见死不救——他目前确实也没办法,这种事情的确做得出来,可杀人,就有些违背本心了。
“叔叔,这些人怎么了?好奇怪啊!”
“被邪法控制了,类似……丧尸。”
“哦。”
“你不怕么?呃,你不知道丧尸。”
方锐目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思路:‘那所谓的‘黑蘑菇’,以武道、灵师手段无法看穿,操控这些人的原理也违反此世界神秘学,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另一种体系,比如……微生物?!’
他想了一下,擒拿住一人,以神通‘枯木长春’注入生命元力,然后就看到,这人体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蘑菇。
“果然如我所料!”
“这些黑蘑菇操控人的原理,是通过蘑菇中的某种微生物,从微观层次,影响激素、各种信息素分泌,控制身体,绑架心灵……”
你以为你想做的,就是想做的?
“这不神秘学,不,或者说,是区别于这个世界武道、灵师的另一种概念,另一个体系。”
“由此看出,大黑天乃是世界狩猎者,或许已经成功吞噬了不只一个世界?”
方锐思及此处,心中大惊。
“罢了,这些事情以后再想,现在,还是尝试一番,能否解决问题吧!”
他已经有了思路,以灵元刺激这人的全身,经过一番对微生物的灭杀。
当即,这人停止挣扎,体表的蘑菇粉碎,陷入昏迷,呼吸平稳,显然已经无事了。
“有用!”
方锐如法炮制,以自身灵元,顷刻间给周围百米内之人完成杀毒。
没了这些陷入诡异状态的人,压制灵力化形的场消失,再不能阻止他离开。
离开前。
方锐想了一下,手中掐诀,灵力涌动变作一只光鸟留下。
……
不多时后。
七彩光芒闪烁中,虞云澜从悦来客栈中一间上房出现,是的,她降低存在感后,与方锐住在同一家客栈。
方锐能发现她的不凡,以她的境界,自然亦是能看出方锐的超尘脱俗,今晚也正是察觉到了法术波动,才会跟随入梦。
“那人离开了么?”
下一刻,虞云澜出现在方锐最后离开之地,白皙指尖触碰他留下的光鸟获取信息。
“蘑菇……微小生物……杀毒?”
她喃喃着,伸手一招,山河社稷图悬空,吞吐灵气化作灵力如九天银河倾泻,为平湖县城中无数人杀毒解除诡异状态。
“我怎么到了这里?”
“是啊,我怎么也出门了?”
“这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
……
“真是壮观啊!”
方锐带着辛雪儿出城后,找到紫羽鹤,已离开六七里,这时回头看着那般‘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壮观景象,不由感叹出声。
“嗯,此行反馈的劫运点……”
到了这时,他才有时间察看面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