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祭天
“增加了五万多劫运点,不算太多,是因为没有我,虞云澜也能解决此事么?”
“此中,或许大半还是我抢人头的反馈,这么说来,一个邪神虚影,五万多的劫运点,还是有些抠索了。”
“所以,那个‘黑太岁’的意象显化,因为处于梦境之中,干涉不深,我对祂造成的伤害有限?”
“再者就是……”
方锐眼中闪过一抹阴霾:“这件事情,还远没有彻底解决啊!”
“平湖县只是宇文黯的起家之地,若是他占据的两府之地,皆是如此,那就……”
“不大可能!”
他摇摇头:“此方世界毕竟没有沦陷,对大黑天有着强烈排斥,想要营造平湖县那般的环境,必然要付出极大代价。”
从某种程度上说,平湖县的一切,更像是一个试点。
“不过,显然这个试点成功了,宇文黯占据的两府之中,别处未必来得及、也未必能付出那般大的代价,布置与平湖县一般。”
“可他的老巢神木府城,想来大概是有类似布置的。”
方锐思及此处,再次对自身去往神木府进行卜算,结果依旧是一片混沌。
“得知真相,也不能堪破对方的卜算屏蔽,更是不能改变敌我实力对比,这种情况下,我依旧不敢去冒险啊!”
“大黑天、黑太岁……唉!”
他蓦然发出一声叹息:“我原计划中,调查平湖县后,若有发现,察觉大黑天痕迹,就向大虞官方匿名举报。现在,虞云澜既已知晓,这一步倒是省去了。”
“话说,虞云澜代表大虞官方,有一界支持,应对一个区区宇文黯,应该是不难的。
只是,平湖县一事后,想必对方已被惊动,此事宜急不宜缓,须得速战速决,不然,对方指不定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这些东西,想必不用我提醒,那个虞云澜是个聪明的……再者,大虞方面我也管不了啊!”
方锐摇摇头,甩开这些思绪,突然望向下方:“又见平湖,又见那条船,这倒是巧了。”
想了一下。
他招呼紫羽鹤,带着辛雪儿,呼啸落下。
……
此时,那艄公一家还未睡,船舱中传来声音。
“什么东西的味道,怎地这般恶臭?”这是艄公的声音。
“我找找……当家的,是那些‘黑蘑菇’坏了!呀,它们变成了脓液,洗洗也吃不成的。”
“是不是受潮了?你这女人,怎么保管的?好生不知道珍惜!这年岁,吃的东西多金贵啊!”
“明明睡觉前,我还看过的……”妇人声音中带着委屈。
“你还有理了?罢罢罢,快些出去倒掉吧!”
……
两人压低声音,带着腐臭的‘黑蘑菇’,来到船舱外。
就在这时——
“唳!”
熠熠星光下,一只巨大的紫色仙鹤掠来,一大一小两道人影从半空飘落。
“先生……不,仙人!”
艄公前两日才载过方锐、辛雪儿,印象深刻,这时连忙激动地拉着妻子跪拜。
“不用多礼,船家,我们又见面了。”
方锐看着那些腐烂的黑蘑菇,微微摇头:“这些‘黑蘑菇’不是好东西,它的腐烂也与你妻子保管无关,总之,以后还是不要吃了。”
他有所猜测,想必是虞云澜破碎了平湖县的天地之阵,隔绝了‘黑太岁’影响,才让这些黑蘑菇原形毕露,显现出了本来面貌。
“这……”
艄公迟疑,对这话,显然是不大信的。
——以前吃了那么多‘黑蘑菇’,不都没事儿么?
再者,他们这般穷苦人,哪有挑挑拣拣的资格?什么不是好东西,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疾!”
方锐看出艄公不信,屈指一点。
唰!
一点灵元飞出,化作蓝紫色光芒刺激艄公周身,好似一张电网,让此人打摆子,身躯不断颤抖。
“仙人,饶了当家的吧,我们再也不吃那‘黑蘑菇’啦!”
妇人跪下连连磕头。
“你再看。”方锐知道此人是误会了,摇头道。
“咳咳咳!”
艄公剧烈咳嗽,吐出大片菌丝,它们如小蛇般蠕动,最终,化作一滩腐臭的黑色黏液。
这是那些‘黑蘑菇’中的微生物,杀毒后的残余,也可看作某种污染。
‘之前,黑蘑菇在他们体内的污染,应是处于潜伏状态,只有在平湖县才会发作,可不代表平常时候,就没事了。’
‘这些污染若不祛除,长久存在体内,就如附骨之疽,激发人内心的阴暗面,大折寿元……当天地间负面气息攀升,大黑天对洪虞界干预加深,更是直接就会变成黑太岁的信徒,或者说,肉畜。’
他暗忖道。
“乖乖,这天底下,果然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这些‘黑蘑菇’便宜归便宜,可它也有毒啊!”
艄公清醒过来,看着那滩黑天黏液,面色惊恐,旋即,似乎想起什么又是大惊:“还请仙人救我妻女!”
“这个容易。”
方锐给艄公妻女杀毒诊疗过后,在对方盛情邀请下,今夜暂居舟中。
他并没进入船舱打扰,而是取出毯子,就在甲板上留下。
辛雪儿本就是被喊醒,这时安定下来,很快再次睡着。
满天星光,映照入湖水之中,粼粼波动,小船随着水浪,微微摇曳。
咕咚!
方锐仰面躺下,解下葫芦慢慢咂着。
一夜无事。
……
次日。
清早,薄烟袅袅之中,方锐带着辛雪儿,告别艄公一家,乘鹤离去。
随后,来到了附近一座县城,改换容貌,顺便,打算歇憩上一二日。
上午时候。
方锐与辛雪儿一道,在一处小摊上吃饭。
这时,一道白衣倩影周身笼罩朦胧光芒,乍然出现。
‘是她,虞云澜,怎么来到了这里?这么巧,不会吧?’
方锐不动声色,心头却是一跳。
他没感应到针对自己的卜算,也为防对方寻找特意改变了容貌,可直觉虞云澜就是来找寻自己。
果然。
虞云澜在对面坐下:“方道友,又见面了。”
‘好漂亮的姐姐!’
辛雪儿暗忖着,看了看方锐,又看了看虞云澜,乖乖埋头吃着自己碗中东西,不说话。
——娘说过,大人的事情,小孩儿不能问。
“唉!”
方锐叹息一声,拂袖一挥,灵力成阵隔绝外界。
“虞道友如何找到我的?”
卜算不可能,其它痕迹,他也自信清理干净了啊!
“直觉。”
虞云澜朱唇轻启,吐出二字,其声如玉清澈,可给人的感觉,却如高岭雪莲的清冷。
若是一般人,她回答到这里,大概就结束了——你问了,我说了,能不能懂,是你的事情。
只是,方锐终究不同。
虞云澜想了下,又补充道:“我为‘天心灵体’,想找一个人,就能找到。”
‘很好,很强大!’
方锐听了这个答案,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嘴角忍不住地抽抽。
这般无须证据,不要逻辑,仅凭直觉,就俩字:无解。
“虞道友,对我知道多少?”他试探道。
“吴州甄家的事,妖祖,凉州廖家的事……都是你。”
虞云澜自然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除了大虞皇室、大虞世家之外,超品诞生的可能,除了……变数。
“咳咳!”
方锐心中一紧。
“这些与我无关。”虞云澜却又道。
“我之所为,相当于造大虞的反,你不管?”
方锐心中早有猜测,却还是确认问道。
“不管。别人不可,你却可以。除了奉天敬虞,此外,一切由你。”
“为何?”
“你是变数,希望。”
虞云澜清冷如雪山的眸子,第一次出现波动:“你在因果、轮回之外,命运的轨迹,在你身边划出弧线。”
‘这是在说我穿越者的身份?’
方锐听不大明白,却是确认了一点,今日至少不会打起来了。
与此同时。
他发现,虽然和虞云澜交流,好似人机问答,但此女却也有着很好的一面,有问必答,不说假话。
所以,继续问道:“虞道友找我何事?”
“邀你同去神木城。天道沉睡,反王宇文黯堕落,当诛!”
虞云澜在说着‘诛’这个字眼,面容依旧清冷,没有一丝杀气。
“何不让大虞朝廷增援,那般,岂不是更好?”
“太慢。其中或有变故,再者……”
虞云澜语气一顿:“神木城中,有数十万人。”
‘此女倒和其他大虞高层不同,心中留存着一份善良,不过也对,不如此,如何当得紫霄阁玄首?’
方锐暗忖着,又问道:“你自己去不行吗?”
“不行。‘天心灵体’告诉我,会有危险。”
虞云澜坦然说出,并未有半分遮掩。
‘好家伙,‘天心灵体’这么离谱?天道的亲闺女是吧?’
方锐腹诽着,追问:“加上我就够了?”
“是。”
“让我想想。”
方锐皱眉,暗自思索:‘我的计划中,本就要打击大黑天入侵。更别说,参与行动,可借着虞云澜之手,挫败大黑天阴谋,收割劫运点,那般,灵师途径玄域,可成矣。’
‘唯独就是,安全问题……’
他目光一闪,看向虞云澜,问道:“可否借我‘山河社稷图’,让我卜算一番?”
卜算、屏蔽,两者强度是相对而言的。
凭借先天至宝,再加上,面板的一丝位格,上次在上洛,连天地都能卜算。
方锐并不认为,若有先天至宝在手,那神木城的宇文黯还能屏蔽他的卜算。
“可。”
虞云澜并未犹豫,纤手一招,一幅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画卷浮现。
“谢了。”
方锐接过‘山河社稷图’,灵力涌动注入,感觉似乎比先天至宝‘混沌四象幡’要强大许多:‘不,应是虞云澜赋予了我更高的权限。’
“开!”
他清喝一声,先天至宝‘山河社稷图’、面板的一丝位格、破限级别的《卜算术》,齐齐发动,突破一重迷雾的封锁。
卜算结果:大吉。
“可以去!”
方锐还了‘山河社稷图’,果断开口:“昨晚,平湖县之事已打草惊蛇,此事宜早不宜迟,虞道友看,何时出发为好?”
“现在。”
“那便现在。”
“叔叔,那我呢?”
辛雪儿早已吃完了饭,乖乖坐在一边,这时终于插嘴。
因为,她发现,自己再不开口,自家叔叔,就要被这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漂亮姐姐拐走啦!
“呃……”
方锐正想着,将小丫头丢在哪里托管两天。
“可入我图中。”这时,虞云澜突然道。
“你的图中?‘山河社稷图’,能将我也收入么?”
“可。”
“很好,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咱们可以……”
……
神木府城。
正值正午时分,烈阳灿灿,炙烤大地。
府衙之外,一块平台上。
文武群臣分站两列。
最前方,正是昨夜召集匠人,连夜修炼而成的一方黑色祭坛。
“大人,吉时已至。”
“善!”
宇文黯一身黑袍,眼底有着漆黑与猩红涌动,一步步走上前去。
‘攻城掠地,也就在这般大劫之时,平日,若有作乱,必会被大虞血腥镇压。’
‘可惜,二府之中布置不够,只有神木府城数十万人。’
‘不过,也足够了,等大虞调集大军而来,我早已献祭一城,取悦大黑天神明;若是大虞朝廷敢有强者独身前来,我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
宇文黯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站在祭坛之前,宣读祭文:“青天已死,黑天当立,今我宇文黯……”
‘谁说大黑天畏光惧阳,今日,我就要在这午时献祭一城!’
‘桀桀桀桀桀,总有一日,这青天大日,也会逆反,变为猩红呐!’
他心中冷笑着,高声开口道:“拜!”
砰!
一拜之下。
在场文武群臣头顶气运消散,面色惨白。
满城之中,家家户户的百姓,如同提线木偶般,亦是伏身拜倒,面色苍白好如大病一场。
“再拜。”
二拜之下。
满城中人,气息衰弱。
正是:一拜精散;二拜气衰;三拜,神魂碎裂,魂飞魄散,真灵永堕!
“三……”
就在宇文黯话音未落之时。
虚空之中,一团七彩光华蓦然出现,正是虞云澜借助‘山河社稷图’空间挪移来到。
轰!
一道巨大的光柱落下,破碎祭坛。
“嗯?!”
宇文黯震惊之后,旋即就是大怒:“山河社稷图,当代天心玄女?大胆!今日敢来,那便给我留下吧!”
刹那间。
滚滚黑气从地下涌动,将整个神木城封锁,天幕扭曲黑暗,环境改移,变为大黑天侵染的诡地。
哗!哗!哗!
三页黑天诡书升空。
一页中,浮现出一条无始无终的冥河;一页中,飞出一条色彩斑斓,满是涂鸦的扭曲之龙;一页中,是一具充斥着不详气息的尸骸。
三尊邪神!!!
……
第163章,上清
三尊邪神!!!
虽然祂们皆为映照入的虚影,但,亦是恐怖难当。
无始无终的冥河之上,无数诡灵浮现;扭曲之龙首尾相接成环,如一轮太阳,绽放出色彩斑斓的恐怖污染;不详气息的尸骸,身后有着肉山血海涌动。
“起!”
虞云澜拂袖一展,海量气运注入‘山河社稷图’,亿万里山河、十万万生民的光影升腾,与三邪神虚影对抗侵蚀,大片刺目的光芒炸开。
哗!
她犹不满足,手中‘山河社稷图’再次一震,一圈璀璨的七彩光环如水中涟漪般绽放,让三邪神虚影显化的异象崩碎。
尤其是那条冥河虚影,受到格外照顾,在此般打击下,直接黯淡不少。
见到这一幕。
下方,宇文黯却是冷笑:“一时之勇罢了,无用的,先天至宝虽可磨灭神明力量,却无法真正伤害神明。”
“而在我这精心布置的邪域内,吾之神明持续投入力量,便映照之影不灭……”
他话音未落。
唰!
这时,一道无色刀光出现,一闪掠过。
那条无始无终、流动不休的的冥河虚影瞬间凝滞,其中浮现的无数诡灵顷刻崩塌,一道凄厉的尖啸在半空炸响。
然后,祂的映照之影再无出现,仿佛彻底消失。
此一刀,赫然是隐藏‘山河社稷图’中的方锐,在察觉那冥河虚影在达到斩杀线后,所施展的神通‘斩魂碎灵’!
“定!”
虞云澜自不会犹豫,在与方锐配合,斩杀冥河邪神虚影之后,手中‘山河社稷图’一照,定住另一道邪神虚影‘扭曲之龙’,七彩光芒炙烤,让其身形虚幻黯淡。
唰!
方锐配合无比默契,又是一刀斩下,将祂破碎。
顷刻间,两道邪神虚影崩碎!
最后剩下的充斥不详气息的尸骸,这道邪神虚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根本没用虞云澜、方锐动手,就自行散去化作无尽暗灰光点飘落。
“我的神明啊!”
宇文黯看着连续两道邪神虚影崩灭,再无出现,有种信仰破灭的既视感,可等接触到半空散落的暗灰光点,神情又是蓦然变得无比惊恐:“不不不,我为大黑天立过功,再给我一次机……”
“啊!”
在一道痛苦的咆哮声中,他整个人血肉蒸发,彻底变作了一具实质化的漆黑骸骨。
“方道友,对这宇文黯,你那一招可还能用?”
“不可。那神通只针对魂体,此时那邪神力量已与宇文黯融合,有了肉窍,我已无法了。道友可自行出手。”
“好。”
虞云澜与方锐神念传音,飞快交流着,手中‘山河社稷图’一转,一道丈许之粗的七彩光柱,破空笼罩而下下。
可也就在此时——
轰隆隆!
整个神木府衙,地动山摇,大地开裂,一位位士卒身影出现,足有十万之众。
不,这不是普通人类士卒!
他们一个个双目漆黑,皮肤灰白,宛若尸体,身上皆是充斥着一股诡异气息,赫然是早已被炼成了诡兵。
“嘶嘶!”
在十万诡兵支持下,宇文黯头顶,无尽诡异气息升腾化作一条百五十丈的巨虺,头颅高昂仰天吐信。
虺者,身有剧毒,龙属也。
这巨虺喷云吐雾,吐出一片恐怕黑气,挡下投落的七彩光柱。
“诡卒成军么?!邪神力量在此方天地受到压制,这是对方利用本土化规则,最大程度,释放邪神力量得到方式。”
“另外就是,宇文黯乃是反王,天生帅才,可将十万众,大黑天邪神选了一条好狗啊!”
虞云澜赋予了方锐权限,此刻,他能透过‘山河社稷图’,看到外界形势,暗暗感叹道。
“去!”
虞云澜手中掐诀,滚滚气运涌入‘山河社稷图’,化作一只百五十丈的七彩凰鸟飞出。
“啾!”
“嘶嘶!”
一巨虺、一凰鸟,两者展开碰撞,逸散的冲击波,让房屋如豆腐倒塌,大地如玻璃般开裂。
片刻后,二者经过一番惨烈搏杀后,皆是伤痕累累,形体虚幻,几欲崩灭。
“疾!”
虞云澜云袖一展,‘山河社稷图’封存的海量气运落下,让凰鸟完好如初。
反观宇文黯一方,十万诡卒持续供能巨虺,身上诡异气息已是衰落萎靡。
‘要结束了么?’
方锐在观望到这一幕,心生此念。
可就在这时——
“吼吼!”
宇文黯蓦然发出一声咆哮。
遮蔽天穹的黑暗流转,化作一方巨大的漩涡,吞吸外界天地间无穷无尽的负面气息,灌注而下,十万诡卒顿时焕然一新,诡异气息涌动让那条百五十丈的巨虺也得到修补。
“啾!”
“嘶嘶!”
一巨虺、一凰鸟,再次厮杀在一起。
“嗯?!”
虞云澜见到这一幕,却是深深皱眉。
她的‘山河社稷图’中储存气运有限,若是对方能无限借用外界天地负面气息,那就麻烦大了。
“麻烦了!”
方锐亦是心头一跳,不过,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大亮。
“方道友可是有破局之法?”虞云澜传音。
“有,我有一门阵法,曰‘封天锁地禁灵大阵’……”
这门阵法,乃是在凉州之时,诛杀廖家老祖,所获得的战利品,效果为禁绝一方地域的灵气。
之前,方锐已发现:宇文黯借用天地间负面气息之时,是以灵气为载体的,只要禁绝灵气,就能断绝负面气息的供应。
——这并不奇怪,此方世界的灵气早在上古天变就遭遇大黑天污染,与天地间负面气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唰唰唰!
一枚枚玉符飞出,组合成阵。
哗!
虞云澜拂袖之间,此阵没入‘山河社稷图’中,霎时间,一股禁灵场域无限扩散,笼罩整个神木府城。
先天至宝‘山河社稷图’,总管一界山河地理,效果之一,就是对任何阵法,都有着恐怖加成。
“啾!”
“嘶嘶!”
当百五十丈的巨虺、凰鸟,二者再次两败俱伤。
虞云澜抽调气运,轻易弥补凰鸟。
“吼吼!”
宇文黯无能咆哮,却是再也召唤不来外界天地负面气息,修补那条巨虺。
赫然是:‘封天锁地禁灵大阵’建功了!
这一刻。
他双目陡然猩红,周身无数半透明丝线生出,却是知道这次己方计划失败,准备利用剩余的邪神能量,收割神木府城百姓饱餐一顿。
“不好!”
虞云澜神情一凛,匆忙出手,可看似还是慢了一步。
“虞道友放心。”
方锐忽然现身,手中青霄剑破碎,虚空之中蓦然一道龙吟炸响。
此剑,取自饶州天定蛟龙刘昀,对方气运天然克制反王,虽然此刻宇文黯已被邪神力量控制,但终究还是反王之躯。
故以,宇文黯不可遏制地身形一顿。
也就在这一刹那——
“啾!”
那道百五十丈的凰鸟,拖曳山河虚影落下,如陨石坠地。
轰隆隆隆!
地动山摇中,被邪神能量侵蚀的宇文黯与十万诡卒,一齐湮灭,恐怖的能量激荡,直接破碎此片诡域。
笼罩整个神木府城的黑暗天幕,亦是炸开,重见天光。
满城百姓,也纷纷好如大梦初醒,恢复神智。
“我这是怎么了?”
“身体好虚弱。”
“我想起来了,是宇文……”
……
哗!哗!哗!
那道百五十丈凰鸟残余能量,化作一缕缕璀璨流光落下,净化全城人体内的污染。
“神仙啊!”
当无数人走出家门,感恩戴德,对天拜下的时候。
虞云澜、方锐二人,已是各自屹立于凰鸟、紫羽鹤背上,在午后的灿灿金光中离去。
……
“唳!”
“啾!”
凰鸟、紫羽鹤,各自载着虞云澜、方锐二人,在一处树林盘旋落下。
正值午后,灿金色阳光透过枝叶变作斑驳的光点,碎碎闪闪打落在他们身上。
‘这种与神仙队友一道打野的体验,畅快啊!’
方锐心情极为不错:‘此行顺利至极,雷霆解决神木府城一事,倒也不是对方太弱。’
宇文黯明显早有布置,将神木成化作诡地封锁,召唤三尊邪神虚影,寻常二三位真君去了,怕是都要栽。
虞云澜一人,手持先天至宝‘山河社稷图’都不行,会被磨死;他单独对上,也不行,毕竟不是虚界空间,不触发斩杀线,神通‘斩神碎灵’也无用。
‘亏得我二人配合默契,虞云澜将邪神虚影打残,我再进行补刀,干脆利落。’
‘其后与邪神力量融合的宇文黯,十万诡卒,更是须得我的‘封天锁地禁灵大阵’,配合‘山河社稷图’,才能解决。’
方锐暗忖着,看着面板上飙升了十余万、仍在飞快攀升的劫运点,脸上不由得露出丰收老农般的笑容:‘灵师途径玄域之境,真君、真仙,我终于要成就了。’
虞云澜清冷绝美的脸上,亦是有着清淡的笑意,就好如:那大雪纷飞的皑皑高岭上,浅浅摇曳的冰山雪莲。
说来,这种与人配合,将后背托付于人的体验,对她来说,也颇为新奇。
“我要走了。”
“虞道友走好。”
这是方锐预料到的分别,虞云澜走很正常,不走才不正常——毕竟,人家一位玄域真君,紫霄阁玄首,哪能在外逗留,久久不归呢?
他想了下,一拍腰间葫芦,酒液飞出,灵力在半空凝为两盏酒杯,将它们盛下。
“此酒为道友践行。”
“我……”
虞云澜想说什么,可犹豫了下,终究没说,抬袖接过酒水以自身灵力洗礼一遍,一饮而尽。
这一幕,若是被神京城中,那些见过虞云澜的王公权贵家的子弟看到,必然会羡慕嫉妒恨,恨不得杀了方锐。
谁不知道,虞仙子素有洁癖,平日,别说参加宴饮,见得一面仙颜都是侥天之幸,可方锐所递之酒她竟然喝了!
“我有一个请求。”
“虞道友尽管说来。”
方锐心情不错,痛快答道。
他本以为,虞云澜所请,会是什么遇到大黑天情报分享,或者下次再一起行动之类。
可没想到……
“请道友助我修行。”虞云澜慎重开口。
“噗!”
方锐一口酒水喷出,在阳光下形成一弯浅浅的彩虹。
这个‘助你修行’是怎么助,是布施肉身,还是舍身饲虎?
可很快,他就明白,自己误会了。
“我所修功法,为《三清九转玄功》,玄域境时,须修得太清、玉清、上清三身。”
“太清身,心如止水,太上忘情,三年方成;玉清身,上体天心,得益体质,直接成就;只余下上清身,须体红尘,屡屡失败,我有预感,在道友身边可得成功。”
虞云澜开口:“不知,可否容我上清身,留在道友身边一段时间?”
“这……”
方锐微微皱眉,思索利弊。
虞云澜的上清身,留在他身边,好处嘛,可能得知大虞朝廷一些隐秘,遇到最坏情况,比如大虞皇室真君提着先天至宝来砍,也可能有一定转圜。
坏处则是,自身秘密可能暴露。
再就是,她太强了,手持先天至宝的真君,纵使明知没有恶意,也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啊!
“抱歉,我不喜欢被人跟着。”方锐思索一番,最终还是拒绝。
“那便罢了。”
虞云澜并未多说什么,从‘山河社稷图’中放出辛雪儿,便告辞离去。
“这姑娘性格不错,能处。”
方锐看得出,虞云澜并没因为自己的拒绝,而有什么生气、记恨的情绪之类。
“叔叔,姐姐不跟咱们走吗?”
“嗯。”
方锐解释道:“她有自己的事情。”
阳光下,他带着辛雪儿乘坐紫羽鹤离去,没入云霄消失不见。
……
余垚府。
方锐带着辛雪儿,本想找一处隐秘地点突破,可总有种被什么盯着的感觉,纵使去人口熙攘的府城逛游一圈,那种感觉仍未散去。
可卜算无凶,却偏偏又又找不出对方,这让他怎么敢放心突破?
傍晚。
客栈,房间。
方锐蓦然发出一声叹息:“虞道友,我发现你了,出来吧!”
“道友是如何发现的?”
虞云澜还真被诈唬出来了。
此时,她的容貌、气质与白日一致,清冷无二,几无区别,只是气息波动只有源法境界。
显然此为上清身。
‘自然是猜出来的。’
方锐暗自翻了个白眼,不答反问:“虞道友,为什么暗中跟着我?”
“你不让我在你身边。”
“不是,我不让你在我身边,你就暗中跟着?”
方锐颇为无语。
不会制造假币,所以就造真钞?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他都被气糊涂了。
“身边暗中跟着个人,对我,也是有影响的。”
“有影响么?道友可以当做不知道。”
“咳咳!”
方锐明白了虞云澜的逻辑。
与他一道,光明正大体悟红尘,他拒绝了,那就暗中观察,蹭一蹭变数。
后一种方式,她以为方锐不会发现,便不算不打扰,没有影响,也无须告知。
“这东西,怎么说呢?叫做隐私。当自己做什么事情,一想到被人盯着就会很不舒服……”方锐努力解释道。
“这样么?抱歉。”
虞云澜想了下,认真道歉后,又道:“下次,我会小心,不让方道友察觉。”
方锐:???
不让我察觉,就是没有?姑娘哎,您这不是掩耳盗铃么?
……
第164章,真仙
“我……”
方锐看着虞云澜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莫名心累。
他发现,这姑娘看似清冷,实则某些方面,就是小白,根本无法交流。
“你之前,不是答应‘那便罢了’吗?”
“那是本尊答应的。”
‘所以,本尊答应的,不关你的事?’
方锐揉了揉眉心:“你的本尊呢?”
“走了。”
“将你分出来,自己走了?”
“嗯。”
“咳咳咳咳!”
方锐再度无语。
将上清身分出来,自己走了,这是几个意思?岂不是……放任她找自己么?
那位虞云澜,有点腹黑,这位上清身,就更是相对情绪化,有点皮。
‘不,我都糊涂了,这分明就是一个人!’
方锐暗自吐槽着,继续问道:“直说吧,你能不能不跟着我,在我附近?”
“不能。”
虞云澜强调:“我要突破。”
“突破就那么重要?”
“我的三清身圆满,才可沟通天地,察看天道状况。”
方锐沉默了。
这人打不过,赶不走,犹如牛皮糖,还占据大义,他真的没办法啊!
——是的,别看虞云澜这具上清身,只有源法层次的能量波动,可一对一,正面交手还真未必打得过对方,谁知道虞云澜本尊留下了什么手段?
“这样吧,你就不要暗中跟着了,光明正大在我身边,不过,咱们约法三章……”
方锐改变注意了,感觉任由这姑娘暗中盯着,还不如放在明面上。
安全感的问题,这个上清身,毕竟只有源法境界,在他突破玄域层次后,就威胁不大了。
而自身的秘密……此女也非不讲道理之人,好好商量,应该可以。
“何为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就是做一个君子协定:不能私自窥探对方;不能私自窥探对方;还是不能私自窥探对方!”
“好。”虞云澜果然痛快答应。
“叔叔,吃饭……”
这是,辛雪儿进门,一眼就看到了虞云澜:“姐姐,你回来了?”
“嗯。”
“她要留下,和咱们生活一段时间。”
“哦!”
辛雪儿点着小脑袋表示明白:“以后,叔叔、姐姐、我,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你这孩子,会说话,就不要说了。
方锐敲了敲小丫头脑袋,拉着她离开:“走,去吃饭吧,虞道友可要一起?”
“不必。”
虞云澜拒绝,她这般境界,早就不用吃喝,又有洁癖,自然不会在这外面吃饭了。
……
饭后。
方锐找来,虞云澜正在打坐。
“方道友找我何事?”
“我要突破玄域境了。”
这种事情朝夕相处,根本瞒不住,主动说了也显得坦诚相待,再有就是,方锐准备询问虞云澜一些注意事项。
既然让对方待在身边,自然要充分利用这种优越条件。
“突破玄域境吗?”
虞云澜清冷的眸子微微闪烁,这种突破之事,乃是极为私密的,方锐坦诚告诉她,这种被人信任的体验很奇异。
将心比心,她亦是注意着分寸,并未问出心中的一些疑惑。
“虞道友可有叮嘱?”
“有。”
虞云澜想了一下,确认道:“方道友可是走得上古灵修之道?”
“是。”
“那就麻烦了。”
虞云澜好看的蛾眉微微蹙起:“玄域境突破,涉及神魂蜕变,上古灵修又只吞吐天地灵气,而灵气有毒,会在这个过程污染神魂……”
“这不比源法境界,乃是在根源上,不可逆转的污染,若是吞吐天地灵气突破玄域,极可能堕落。”
此点,正是当年,大虞官方打击上古灵修的重要原因之一。
“哦?!”
方锐深深皱眉:“那道友是……”
“我走得是朝廷灵师之道,海量气运供应,又有先天至宝隔绝外界,避免对灵气的本能吞吐。”
从虞云澜的话中,便可知:要想走朝廷灵师之道突破玄域境,至少须得满足两个条件,一为海量气运,二为先天至宝隔绝。
某种程度上讲,这般直接让大虞皇室、紫霄阁,垄断了玄域修士。
‘我突破时的能量,乃是劫运点供应,不从外界索取,这最大的难关,对我来说却不是问题。’
‘只是,突破之时,本能吞吐天地灵气无法避免。所以,亦须得先天至宝隔绝外界么?’
即使神通‘长生不老’的一次性返老还童,大概率能洗去污染,方锐也不想冒这个险。
“虽然我走得是上古灵师之道,但突破时,无须吞吐天地灵气,只有后一点……虞道友的‘山河社稷图’可还在?”
“本尊已带走。”
“那便罢了。”
方锐已想到了一个新的方法:‘倒也不必非得先天至宝,‘封天锁地禁灵大阵’似乎也可以。’
‘封天锁地禁灵大阵’禁绝灵气,制造一片无灵环境,自然不怕本能吞吐灵气了。
‘或许,半仙世家廖家弄出‘封天锁地禁灵大阵’,真正目的就在于此?’
‘只是可惜,今日阵法玉符消耗掉了,要想重新炼制,还须得一段时间。’
方锐暗叹。
虞云澜不笨,方锐能想到的,她自然也想到了:“道友可是打算利用那门禁灵阵法?倒也不必辛苦炼制玉符,今日一见,我的本命灵宝‘周天星辰图’已记录此阵,可一念成阵。”
灵宝乃是法宝的进阶,只有玄域真君才可炼制,就如她的本命灵宝‘周天星辰图’,经过多年温养,恐怕足以让她此身发挥玄域层次的战力。
“那便多谢道友了。”
安危托于人手,方锐却并不担心,对此女他已有了一定了解,再加上,对方红尘炼心离不得他,两人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利益共同体。
“道友准备何时何地突破?”
“今夜,城外。”
此等突破之事,宜早不宜迟,方锐自然不会学什么小说主角,非要等到危难前夕,或者临阵突破。
那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善。”
……
“唳!”
“啾!”
方锐、虞云澜二人,各自乘坐紫羽鹤、凰鸟,飞入一片偏僻山林。
哗!
虞云澜流云水袖一挥,一卷图卷飞出,散为无数银色星辰,可与天上星光争辉,升入半空。
旋即。
它们飞快排列组合,瞬间成阵,此片地域的灵气被排斥一空。
赫然是:‘封天锁地禁灵大阵’已经布置完成。
“你只管突破,我为你护法。”
虞云澜说完,只留下一道高冷的背影,乘坐凰鸟升空。
显然,她这是记得之前的约法三章,不能私自窥探对方。
“这姑娘……倒是个重信之人。”
方锐细细感知,并未察觉什么窥视之感,不由摇头笑笑,就在这漫天星光下盘膝而坐,打开面板。
【劫运:349338】
“平湖县一事后,加上原本积攒的,已有十六万劫运点,神木府城,与虞云澜配合,斩杀两尊邪神投影,挫败大黑天阴谋,直接暴涨了十八万,如今劫运点已经突破三十四万。”
“而《元始经》卷五,也终于亮起了啊!”
方锐看着面板上庞大的劫运点,有种腰缠万贯,财富自由的欣然。
“想必,在这次突破之后,还能剩下不少,至少,激活一次返老还童的十万点是绝对有的。”
“那么,灵师玄域之境,此世个人战力的巅峰,开始吧!”
方锐意识沉浸面板,在《元始经》后的‘+’上一点:“《元始经》卷五,给我……破!”
劫运点-160000!
轰!
面板上,劫运点如潮水般飞快消退之中,他的头顶一道庞大的漩涡虚影出现,从中倾泻出洪水般的磅礴清凉气流。
刹那间,方锐心神入定,《元始经》卷五全篇符文,如溪流般在脑海中流淌而过,其中奥义一一迸现。
与此同时。
在那股浩瀚清凉气流供能下,他的识海,液态化的灵力如同煮沸了一般,翻滚着不断向外扩大,并开始从淡青色向着纯青转变。
识海上空,神魂小人盘坐,亦是开始了某种蜕变,好似洗尽铅华,一点点变得澄澈透亮,源法境之时,凝聚的一颗颗如星辰般的法术符篆,此刻相继飘来铭刻于神魂羽衣之上。
外界。
方锐身后,半仙法相出现,在滚滚磅礴清凉气流灌注下,如吹气球般飞快膨胀,气息越来越强横。
五十丈!
六十丈!
七十丈!
……
嗡!
本命法宝‘太一金珠’悬浮身前,再度开始晋升,由法宝向着灵宝蜕变。
足足盏茶功夫后。
识海之中,翻滚的灵力逐渐停歇,此时,这些灵力已变为澄澈纯青,并扩大成湖。
神魂小人通体通透如琉璃,绽放道道清光,一颗颗法术符篆化作星辰之衣披于身上。
外界。
半仙……不,真仙法相定格为百丈,在脑后位置,不断衍化太初开天、元始混沌、五行相生之景。
嗡!
‘太一金珠’亦是在这一刻蜕变,金光冲天而起,煌煌如大日。
哗!
方锐蓦然睁开眼睛:“玄域之境,吾今成矣!”
面板:
【姓名:方锐】
【劫运:189338】
【功法:长生经(金色)、元始经(卷五)(灰色)】
【境界:武圣(元海)、真君(玄域)】
【技能:卜算术(破限)(金色)、夺命刀法(破限)(金色)、方氏医术(破限)(金色)、风水术(破限)(金色)、驯兽术(破限)(金色)、易容术(破限)(金色)……】
【神通:长生不老(闪光)、不在算中、斩神碎灵、枯木长春、天子望气、千变万化、聚兽调禽、多多益善·残】
……
“果然是玄域真君,此次突破,消耗了十六万劫运点么?”
方锐神色欣然,可等看到功法一栏变成灰色的《元始经》,又是一叹:“《元始经》变作灰色,昭示着,它虽未达到理论极限,但也不可再提升了么?”
“果然如我所料,即使是面板,也不能强行将《元始经》拔升到卷六,从而带动我,突破天心境啊!”
“想想也对,世界意志沉睡,突破天心境‘上感天心’的基础条件都不满足,怎么可能提升成功呢?”
就如:花盆里种不出参天松,庭院里跑不出千里马。
“天道不醒,则灵师途径,玄域已为巅峰,其后,已无路矣。”
“想再度突破,要么,帮助虞云澜,唤醒天道;要么,走别的路子,比如武道。”
“以我之见,灵师途径,更偏重交感天地,借力于外;而武道,则更偏重于开发自身,再往后去,应是不同于灵师途径‘上体天心’的另一条路子。”
方锐笃定道。
既然不需要‘上体天心’,自然就可以避开天道沉睡的影响。
“不过,现在想这些事情太早了,如今,我就连武道对应灵师途径的玄域境,都还没有推衍出来哪!”
“罢了,这些以后再说,现在么,还是看看此次突破玄域境,所产生的变化。”
方锐伸手一招,一团液态化灵力在手中浮现,色泽纯青。
如果说,源法境之时的液态灵力,好如清水,那么,此时玄域境的灵力已浓稠如浆态。
哗!
他调动这团灵力,化作火龙飞出,将大片树木炸作粉碎。
“玄域境的灵力质量更高,法术威能自然大大增强,比源法境时超出五成。”
“然而,最大的变化,却远不止灵力纯化这么简单。”
方锐心念一动,识海之内,神魂小人连同星衣之上一枚枚法术符篆如星光亮起,在体外形成一方白、青、蓝、红、黄五色流转的领域,笼罩一里方圆。
“这是《元始经》修成的五行玄域,在我这五行玄域内,我的法术将得到恐怖加成,反观敌方,只要不超过我境界的五行法术,尽数无用,甚至,半仙法相之流都会被压制崩塌。”
“对了,我的真仙法相,起!”
方锐心念一动,身后百丈法相升腾,俯瞰天地。
可以说,真君领域、真仙法相,此般完全状态下,单人对抗六七八万精锐大军,都是寻常。
“还有,我的本命法宝‘太一金珠’,也蜕变成了灵宝,如今恐怕比之州城中的超品秘宝,也不遑多让了。”
“玄域境啊,果然又是一个大蜕变,经由虞云澜确认,包括大虞朝廷,这个境界也就那么二三人而已。”
方锐负手而立,意气风发,颇有种‘拔剑四顾,发现身前已无一合之敌’的寂寥感。
“哪怕大虞皇室无极真君、虞云澜本尊当面,我有自信,也能单……呃,咳咳,他们皆有先天至宝,我应是打不过的。”
“不过,身为棋手,自身境界,这稍弱的一环,我却是已经补足了。”
他喃喃道。
也就在这时——
哗!
一道明晃晃的月华,突然贯穿星辰天幕,照落在方锐身上。
……
第165章,入画
哗!
一道明晃晃的月华,突然贯穿星辰天幕,照落在方锐身上。
此处,本就为虞云澜的本命灵宝‘周天星辰图’笼罩,她又骤然出手,释放月华,让方锐一时都猝不及防。
被这道月华命中,他脑后悬浮起三尺清辉,清光莹莹。
此时。
方锐已经反应过来,这是某种鉴定术,鉴定他在突破玄域境后,是否被天地灵气污染,神魂堕落。
“咦?方道友,你的身体自内而外,都很纯净。”
虞云澜现身,清冷的眸子中带着惊讶。
方锐明明走的是上古灵师之路,可身体受到的灵气污染,竟然似乎比她都轻微,这怎能让人不惊讶?
“虞道友,”
方锐深深皱眉,关注点却在另外的事情:“你这般行为,是不是……”
这般不打招呼,直接来一记鉴定术,让他下意识心生反感,那是自身没有得到尊重,心理上的不适。
可话还没说完,自己就明白了,虞云澜不提前打招呼,是有原因的——若是提前说了,万一方锐真的神魂堕落,必然会自发掩藏,乃至抢先对虞云澜出手。
事实上,正如方锐所想,虞云澜应诺,对‘方锐不吞吐天地灵气突破玄域境’的秘密,不会窥探。
可对他在突破玄域境后,是否神魂堕落,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要弄清楚的。
故以。
在感应到方锐突破完成,虞云澜才会猝然出手,来一记鉴定术。
之前,她主动提出帮助,布置‘封天锁地禁灵大阵’,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现场验证方锐是否在突破后出现问题。
对刚刚突然的鉴定术,方锐没问下去,而是换了个问题:“若是我真的神魂堕落,虞道友会杀了我?”
“是。”
“若杀不了呢?”
“本尊会出手。”
“虞道友跟着我,也有防备我,做出不利于世界的事情?”
“是。”
虞云澜一如最初,有问必答,坦诚无比。
方锐却沉默了。
‘果然,如我所料么?’
在虞云澜的眼中,他是变数,在因果、轮回之外,命运的轨迹,经由他身边划出弧线。
可变数,并不代表着,一定会让洪虞界处境变得更好,也可能……更坏。
如此一个不稳定因素,虞云澜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她的上清身,跟随方锐身边,除了功法原因,红尘炼心之外,同时,恐怕也是监视。
——所以,无论方锐答不答应,这个上清身都会跟在方锐身边,无非是在明面上,还是暗中的问题。
‘更黑暗些想,若非面对大黑天,洪虞界处于绝对不利局面,我这般的变数,虞云澜见了,恐怕当场就要扼杀吧?’
‘即使如此,若是我这个变数,做出对世界不利的事情,超过某个限度,此女亦是会翻脸。’
别看虞云澜清冷、单纯,但若是真的触碰‘洪虞界安危’这个逆鳞,她绝不会手软。
当然,方锐也没说虞云澜的资格,他的目的同样不纯。
帮虞云澜修成上清身,感应天道,也是为自己的道途,希冀天道苏醒,灵师途径能有前路;
留虞云澜在身边,不过是两权相害取其轻,总比被人暗中盯着好,更有从她的身上,白嫖大虞情报的想法;
除此之外,方锐亦是在铺垫:若有朝一日,推翻大虞,重定乾坤,虞云澜的身份地位,能减少许多麻烦;
……
直接点说,两人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一见倾心?大多数的美好,若是撕开皮囊,下面都是赤裸裸的利益啊!’
方锐暗叹着,却是莫名地心平气和了。
既无期望,自无失望,毕竟,连朋友不是,又岂能要求对方如何呢?
“方道友,你那避免灵气污染的法门,可有普适性?”虞云澜重提此事。
“只对我个人有用。”
方锐摇头。
所谓避免灵气污染的法门,不过是他激活神通‘长生不老’,一次性返老还童之时,所附带的净化,别人怎么可能使用?
“那便罢了。”
虞云澜天心灵体感应,自然知道,方锐说的是真话。
如果真有普适性,那就是救世之法,她……
此般凭空假设,并无意义。
接下来,两人皆是沉默,仿佛突然间就变得无话可说。
散去‘封天锁地禁灵大阵’,召来凰鸟、紫羽鹤,各自升空。
皎洁的月光下,虞云澜一身清冷白衣,晚风微寒,吹动些许青丝,衣裙濯濯,摇曳生姿。
她容颜平静如水,只是瞳光微微闪烁,似乎有着什么心事。
‘为何,我会莫名地难过?’
虞云澜察觉到了方锐的疏远,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若再来一次,她大概还是会如此做;若是方锐再问一次,她大概还是会如此回答。
她有着自身坚持,不想骗人,终究也不会骗人。
“抱歉!”虞云澜朱唇轻启,突然道。
这是对之前鉴定术的道歉。
“无妨。”
方锐摆手。
虞云澜有虞云澜的立场,他有他的坚持,两人都没错,虞云澜无须道歉,他也没资格责怪。
“唳!”
“啾!”
两人乘坐凰鸟、紫羽鹤飞去,好如之前破空飞来,只是有什么东西似乎已变得不同。
……
一月后。
饶州,沐平府城一处酒楼。
二楼雅间,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客官慢用。”小二端上来一盘点心、一壶清茶,小心退下。
“虞道友要么?”
方锐先是给辛雪儿拿了一块点心,又看向虞云澜,礼貌问道。
这一月间,他与虞云澜的关系,也就那样,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天下来可能说不到两句话。
可终究不是小朋友,不和谁玩、闹什么冷战,对待这姑娘的态度倒是一如往初。
“谢谢。”
虞云澜犹豫了下,却是接过。
这倒是让方锐稍稍惊讶,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可是知道,这姑娘有洁癖的,从未在外吃过东西。
“唔唔!”
辛雪儿吃着点心,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
小丫头感知很敏锐的,这么些天了,已经察觉到两个大人之间的隔阂。
她想了一下,突然站起来,趴在方锐小声道:“叔叔,你是不是和姐姐吵架了?你们在一起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我爹娘就是这样的。”
纵使辛雪儿刻意压低声音,可虞云澜是何等境界,怎么可能听不到,刹那间,如霜雪凝聚的皓腕一颤。
你个大聪明!
方锐敲了下小丫头的脑袋,又夹了块点心,堵住她嘴:“大人的事情,莫要管。”
“童言无忌,虞道友摸要见怪。”
他对虞云澜歉意笑笑,忽然耳朵一动,将注意力转向外边的议论。
……
“听说了么?反王宇文黯,被灭了?”
“那怎能没听说?据说是,这人在神木府城进行邪祭,封锁全城,最终,引来两位神人天降……”
“一潮落,必有一潮升。想那刘昀,不过常兴府城中一小旗官,押运罪囚延误时间,就扯旗反了……顷刻间席卷一府,大才猛将纷纷去投……”
……
“说到刘昀,这些日子,我以神通‘天子望气’,选拔良才,没少在刘昀这个饶州天定蛟龙身边埋子。”
“再加上,当初传功、赠药之恩,饶州这边也差不多了。”
“至此,原、凉、饶,三州布子已成矣!”
方锐眸光闪烁:“接下来,就是微调,等待局势衍变。”
这般布子,就如下棋,看似缭绕散乱,精彩之处在于那掀开屠龙之时,勾连合围,刹那间,便是:天塌地陷,天崩地裂。
“到那时,纵使以大虞千万年之底蕴,在这西南三州,此片棋盘上,我也有了一搏之力。”
“特别是,我自身实力一环,已经补足。”
方锐端起杯中茶,一饮而尽:“大虞啊,你可准备好,迎接我给你的惊喜了么?”
恰此时。
窗前有风吹过,激起一壶好茶晕开涟漪,与小丫头如小仓鼠般咔嚓嚓咀嚼的声音相和。
虞云澜余光瞥见一抹坚毅的眼神,清冷如冰雪琉璃的眸子中,微微失神。
外边,长街繁华,叫卖不绝,街头的一位白胡子老者,将这一切临摹入画。
……
昨晚下大雪,我骑着我的小电动下班回来,摔了一跤,唉,耽误不少时间,今天就这么多了。
抱歉,抱歉,鞠躬!
……
请假条
昨晚我爸妈打了个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本想再补半章的,没成……我说了摔着没事,可他们今天还是来了,带我去体检了一下,真的没事。
今天,我在陪他们逛街,买些衣服、鞋子。
书中的主角没了父母,所幸我还有,哈哈。
扯远了,因为要陪他们,这周末可能没空,明天我看情况尽量更新,最迟下周一,一定恢复更新,下个周末存稿……作者还是要有存稿的啊啊啊!
……
第166章,顿悟
原州,颍和府。
方锐、辛雪儿、虞云澜三人入城。
“阔别数月,又返回原州了啊!”
他换回了当初天机道人的容貌,辛雪儿易容打扮,虞云澜也以法术变得普通。
街道上热闹非凡,叫卖声不绝。
“听说了么?魏侯今日在城外阅军,五虎上将:关、鲁、马、黄、赵俱在。”有人八卦道。
“什么魏侯,人家现在是魏公了。”另一人接茬。
“坐拥甲兵二十万,割据四府,席卷原州大半,曹孟自领魏公,倒也不算德不配位。”
“那传闻是真是假,魏公不喜处子,却尤好人妻……咱们颍和府城被破之后,城中罪官大户的女眷……嘿嘿嘿!”
“哼!”
旁边,一个破落大户子弟,闻言却是莫名脸色涨红,恨恨低声道:“我与曹贼势不两立!”
……
“数月不见,当初的曹孟曹都统,已变为魏公;关治、鲁飞等人,也成了横刀立马的大将军。”
方锐唏嘘不已:“时间真是一个伟大的魔术师。”
“或许,有朝一日,我的碧玉荷,会成为万古青天一株莲;我推陈出新的武道,会成为当世显学;我与大黑天的斗争,也会成为史诗与神话……”
这种身在历史,却又在书写历史的奇异感觉,让他一时不由怔住,陷入某种冥冥之境,周身玄奥的气息波动。
“这是……心境顿悟?!”
虞云澜清冷的瞳光闪烁,带着一丝羡慕之色。
心境渺渺不可言说,却对玄域之后的境界有着巨大影响,就如她的《三清九转功》,需要修炼太清、玉清、上清三清身,各有不同要求。
其它功法,也要求类似的感悟,这是掌控更大力量的前提,若无匹配心境,就极难突破;即使强行提升,也容易成为力量的傀儡,堕入魔道。
可心境顿悟,往往可遇而不可求,此次方锐就是进入了这般状态。
“叔……”
辛雪儿回头开口,可刚出声,就已戛然而止,变成了呜呀呜地的张嘴,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嘘!
虞云澜葱白的食指竖起唇边,一道声音直接映照入她的脑海:“这是你叔叔的机缘,莫要打扰。”
顿时,小丫头捂着嘴,连连点头。
与此同时。
周遭喧哗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安静,一切声响都被过滤隔绝,对一些隐隐窥探的目光,也不在乎。
除此之外,虞云澜也没有多做,挪移方锐,或者隔绝外界景象,以防打断方锐这种状态。
直到盏茶时间后——
方锐目光一闪,恍然回神。
要说变化么?
似有若无,神魂似乎更澄澈透亮了些,心志更加坚定,更多,就似乎没了。
“谢过虞道友护法,嗯?!”
方锐道谢过后,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看向一处。
“就是这人!”这时,一个小眼睛、脸上带着些精明之色的人,带着一队甲兵过来。
“这人犯什么事了?”
“什么犯事?这人……貌似是魏公悬赏的大才——那位天机道人,我看过画像的。”
“赏银三百两银子啊,我也认出来了,只恨被人抢先一步报告,惜哉!憾甚!”
……
“道长,我们魏公盛情邀请您去城外一叙,还请上车。”
领头的一位裨将恭敬抱拳。
“哦?带路吧!”
方锐并无惊讶,以天机道人的身份出现,就做好了这般准备,曹孟此人,正好是要见一见的。
他带着辛雪儿、虞云澜上了车架,徒留身后面色各异的一众围观者,以及一片议论声。
“我没看错吧?那车架,似乎是……魏公车架?!”有人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道。
“你没看错,那就是魏公车架!”另一人拍着大腿。
“素闻魏公礼贤下士,今日一见,方知果然如此啊!”
“魏公礼贤下士也就罢了,可那道人也是猖狂,毫不推辞就上了马车,更带着两个女眷,此人何德何能?”这是一个羡慕嫉妒恨欲狂的书生。
……
对这般魏公车架,方锐倒是神色坦然,如乘驴车;
虞云澜亦是不看重,她本尊可是云澜真君,所享排场不知比这阔气多少;
只有辛雪儿,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东瞧瞧,细看看,却懂事地并不说话。
吱吱呀呀!
马车一路来到城外。
“南涿县一别,道长,别来无恙乎?”
曹孟领着群臣,面带笑容快步迎来,可谓给足了方锐面子。
——以前他称呼方锐‘道长’,现在依旧称呼‘道长’,只是比从前,少了一分恭谨,多了一分肆意。
“魏公有礼。”
方锐拱了拱手。
‘此人再度出现了!’
身后,文官群臣之列,姬赋这个曹孟的老师面色变了变。
对这个比他还会装逼的人,他自然是印象深刻的。
‘所幸,我早已完成了在魏公身边的布局,根基深厚不可撼动,这般情况下,此人也只能捡些残羹冷炙。’
‘不过,稍后还须得试探一番,看这人到底是哪个半仙世家的。’
可姬赋却不知道,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一人坐看棋局,一人身在局中,两者根本不是同一层次的人。
在他身后,更多的文臣面色不动,低垂的眸光却是微微闪烁。
“还请道长同观阅军。”
“善!”
哒哒哒哒!
曹孟麾下五虎上将,关治、鲁飞、一位银枪白甲,面若少年的将军、一位面容粗狂,有着西域特色的青年将军、一位年老白胡子将军,乘马而来。
正是麾下五虎上将。
关治、鲁飞等五人,此时望向这边,面容忽地隐现激动。
曹孟理解为这是对自己的拥戴,含笑颔首,轻捋胡须,却没注意到,旁边方锐脸上同样淡淡的笑容。
——关治、鲁飞二人自不必说,另三将也在当初方锐游历原州时,得遇过接济,或指点武功,或赐予坐骑,或救治儿子,早就变成了某人的形状。
“今日阅军,开始吧!”
曹孟蓦然一挥手。
“诺!”
关治五将抱拳散入军阵。
分列东、西、南、北、中,五方共计二十万大军,霎时间旌旗招展,烈烈作响,兵马如林。
“杀!杀!杀!杀!杀!”
在五将指挥下,喊杀声冲天,士兵举矛、前行整齐划一,甲胄碰撞声冷冽,浓郁肃杀之气弥补。
杀伐之气横亘苍穹,化而凝形,为青龙、黑虎、银鸟、天马、金狮,或冲天而起,或俯冲咆哮,或振翅长嘶,或双蹄前跃,或毛发竖张。
此般威势下,纵使曹孟麾下文臣,乃是自己一方,亲近龙气、军气,都是脸色苍白。
方锐却巍然而立,无形的气场散发,为身后虞云澜、辛雪儿二人遮掩庇护,神色自若,无波无澜。
“哦?”
曹孟余光留心到这一幕,惊讶地眼睛微眯,更加坚定了某种心思。
‘此人不与魏公龙气亲近,面对二十万大军威势,却能风轻云淡,甚至,尚有余力庇护女眷……这必是哪家半仙世家老祖无疑!’
‘可可可……此等人物,竟然亲自下场,与我这般的小辈抢食吃?当真好个不要脸!’
姬赋心中腹诽,暗骂不已。
人知道的越多,就越懂得敬畏,他猜测方锐是哪家半仙老祖后,气势下意识弱了一筹,之前试探的想法也就此打消。
“道长,你观我的五虎上将如何?”
曹孟忽而问道。
‘你的五虎上将?不,是我的。’
方锐暗笑一声,答道:“忠毅勇悍,将帅之才。”
“我的二十万甲兵如何?”
‘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我的。’
方锐目光闪烁,赞曰:“军容威严,无当雄兵。”
“那……此般文臣,又如何?”
以神通‘天子望气’观之,一派郁郁金青之色,更有气运凝化成祥瑞者。
‘一多半也是我的。’
方锐笑笑,再道:“济世定邦,足堪大用。”
“大善。”
曹孟抚掌而笑:“道长,你观我甲兵无算,猛将如龙,良臣济济,更有雕栏玉砌,金殿朱阁……”
炫耀!
赤裸裸的炫耀!
当初,方锐是他需要仰望之人,如今,他已成魏公,文武如云,甲兵如林,怎能不好好炫耀一番?
尤其在这般的熟人面前炫耀,心中更有一丝‘昔日你对我爱答不理,如今,我已是高攀不起之人’,那种感觉,爽到骨子里了啊!
要不,怎有人言,衣锦当还乡呐?
“故以,”
曹孟继续道:“道长何不事我麾下,共举大业,岂不美哉?”
方锐是他的一个执念!
当初,求而不得,深以为憾,其后许久更是念念不忘——不然,也不会悬赏以银。
如今重逢,再有机会,自然要招揽了。
此种心态,大概空气类似于:功成名就,或者重生之后,弥补遗憾。
另外就是,收集这般大才,也能满足某种集卡癖啊!
“我……”
方锐正要开口。
“道长先莫要拒绝。”
曹孟打断方锐:“道正若有什么困难,我自会周全解决。
曾有一徐姓书生,家贫,需赡老母,居住甚远,我便赠以府邸;
曾有一杜姓勇士,好美酒,我便开放吾之私窖进出之权;
曾有一许姓谋士,尤爱财货,我便筹以万金相聘;
……
道长可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来,我必全力解决。”
话说到这种程度,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
“罢罢罢。”
方锐笑道:“我不通政务,唯擅术数,可为一小吏,又生性懒散,希望上衙时间能宽裕些。”
“既如此,当如道长所愿。”
曹孟沉吟少许,开口道:“不如,就为一粮草主簿吧!明日履任,每日巳时(上午九点)上差,酉时(下午五点)下衙,一旬可休三日。”
“善。”
方锐颔首的同时,心情莫名古怪。
合着,这真就是:人在曹营,朝九晚五?
“除此之外,我当赠道长以金银、宅院、仆女。”
曹孟自然明白,这般之事,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不必……”方锐正要拒绝。
“道长还是收下吧,大丈夫来此世上一遭,岂能不享受一番红尘富贵?”
曹孟大袍一挥,回首问道:“我加魏公之日,身处殿前,文武拜倒,回至堂后,金银为器,美人如玉……道长可知道我当时说了一句什么话?”
“什么话?”
“吾今日始知魏公之贵乎!”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
身后,曹孟麾下文武,目光奇异。
曹孟大势加身,身有王霸之气,自是一番难言之风采;方锐却丝毫不弱,如云缥缈,如湖宁静,深不可测……
相较之下,在场其余人杰,皆是逊色何止一筹矣!
……
辞别曹孟。
“你为何要接受那人征辟?”
虞云澜突然问道。
近日来,她上清身感悟红尘,几无进展,反思之后,觉得自己是该心态主动一些。
另外,对这个问题,也确实疑惑——虞云澜可是知道,西南三州蛟龙在方锐眼中不过棋子,如今为何要在曹孟手下当一个粮草主簿?
“要想立体看得一方势力全貌,须得从高层、底层两面。高层方面,我自有布置,可以得悉;底层方面,亦须察知。”
方锐目光一闪:“如此,才可观察其队伍的纯洁性,是否顺我心意。”
“底层观察,非得接受征辟?有官,即有责,岂不拘束?”
虞云澜想起,本尊身为天心玄女,紫霄阁首,权力极大,却也责任极大,束缚神京,无事难以外出。
“有些东西,不进入其中,看不清的。至于拘束?”
方锐摇头:“能拘束一个人的从不是什么外物,而是……心。若我有朝一日,突然不想干了,那便挂印而去,曹孟能奈我何?”
他心境顿悟后,处世更为坦然,隐隐有种‘从心所欲,不逾矩’之感。
“心?”
虞云澜眸光闪烁,若有所思,忽然又问道:“不如意又如何?”
这是指先前的观察曹孟势力。
“若有小错,当须微调,尽快掰回;若不可逆转,病入膏肓……”
“怎么?”
“那便推倒重来。”
“如此岂不可惜?”
“瓶瓶罐罐,砸碎了再来嘛!”
方锐轻轻一笑:“须知,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彼时。
旭日东升,灿灿如金的阳光越过千山万水,映照着那张恍如少年的脸庞,自有一股宁静与自信,晃得虞云澜微微失神。
……
第167章,有情
是夜。
明月皎皎,无风无云。
方锐一袭白袍,伫立庭院,好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身后白玉亭中,青石石桌上,摆放着二人茶具,只是奇怪的是,其中无水,亦无茶叶。
“你来了!”
某一刻,方锐忽地大袖一摆,转过身去,清淡无波的眸子看向一处,那道悄无声息出现的黑影。
“拜见主公。”关治看了眼这位澄澈如玉、好似比天上明月还要皎洁的人,心神微震,连忙低头单膝跪下,抱拳低声道。
是的,就是主公!
这一幕,若是被从不肯称呼对方主公,只以‘魏侯’、‘魏公’相称的曹孟听到,恐怕会痛心疾首,抚膺长叹:难道是我待关将军还不够好么,将军何以薄待我至此啊?!
可孰不知,在关治心中,曹孟大概就相当于借调公司的老板,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人,何须和你讲什么忠义?
“主公,这府邸中有盯梢,我已避开,鲁飞弟弟本也想来,可惜功法粗猛刚烈难以敛息,唯恐惊动盯梢之人……还请主公见谅。”
“无妨。”
方锐怎能不知曹孟给予府邸,亦有盯梢之意,早就蒙蔽了这些人的视听。
“此处我已施法隔绝,关将军不必担心,坐。”
“诺。”
关治抱拳坐下,只是腰杆笔直,只有半边屁股坐在石凳上,恭谨有礼的同时,显得颇为拘束。
这也正常,关治忠心不假,可两人终究接触不多,又久未见面,难免生疏。
再者,他并非善于言辞、八面玲珑之人。
方锐也未开口,只是拿起茶具,周身之间,忽而有白、青、蓝、红、红五色光华流转,五行领域展开。
哗!
他招手之间,天空中如匹练般的月华,落下凝为晶露;金木水火土,天地五行粒子,在领域伟力下,从大地、溪流、草木中飞出,化为茶叶。
随后轻轻一晃。
汩汩!
这一壶好茶就如煮沸了般,翻滚着冒出白烟,清香之气沁人心脾。
方锐欲要倒茶,可关治怎敢让主公服侍,抢先一步,先为方锐倒了杯茶,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这茶不错,关将军可满饮之。”方锐吹了气,浅浅咂了一口,微笑道。
“谢过主公。”
关治看着杯中泛着五色光华的茶水,身体本能吞咽了口口水,仰脖一饮而尽。
茶水入口微苦,却莫名地,给人以神清气爽之感,等咽下后,又有着回甘绵绵不绝。
倏而,体内暗劲忽地快速运转,刹那间突破了五品暗劲到四品化劲的关隘。
‘此茶莫非神药乎?’
关治心头剧震,起身拜下:“多谢主公厚赐。”
“盏茶而已,是你自身根基扎实。”
方锐面色淡淡,仿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摆摆手道:“给我说说曹孟的事吧!”
“是。”
一杯茶过后,关治拘束少了许多,开始缓缓叙说。
“当日,在南涿县时,我跟随曹孟出城剿匪……”
方锐认真倾听,时而插嘴问上一句,每每一针见血,直中关要。
在关治的叙述下,他对曹孟起家、壮大过程,乃至整个势力开始有了一个深入了解。
片刻后。
关治自身所知诉说完毕,方才停下。
“善。”
方锐微微颔首:“关将军有功,不可不赏。”
他手中光华一闪,取出一个青皮葫芦:“葫芦中灵液,一日之内给你娘服下,可保二三年内身体无病无痛。”
说是灵液,其实更重要的是:其中蕴含的神通‘枯木长春’生命元力,如今,他已可做到以灵液短暂封存。
“谢过主公。”
关治面色动容,再次跪地拜下。
唰!
方锐又是一点,一道青色光华一闪,没入关治眉心:“此为《青龙功》三品之境的功法精要、前人修习心得,你当善用之。”
这门《青龙功》,乃是当初吴州甄家藏经阁中的一门功法。
其中,功法内容,下品、中品的经验、心得、关窍,从前就已传给关治,今日这是三品部分。
——纵使方锐看重关治,也不会一次性给予太多,以免来日赏无可赏。这与投资蛟龙又不一样,那是将来要对方十倍偿还的,手下人可不能这般杀鸡取卵。
‘关治这次立功,也是恰逢其会,接下来西南三州衍变加速,风起云涌,此人实力正好提升一番。’
方锐暗忖道。
“治必不负主公所望。”
关治双目微红,感动不已,已不知说什么了。
平生,他最珍视的,不过家中老母、自身武道,如今,皆是被方锐考虑到,如此怎能不感动?
相较之下,曹孟拉拢所赠金银、美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还有,这是‘千里传音符’,以后可方便联络。”
方锐又赐下一张银色符篆。
这千里传音符,并非一次性,可反复使用,作用么,就是传音。
此符,源法真人就可制作,不过传音距离只有百十里,唯有玄域大能,才可制作出真正的‘千里传音符’。
从饶州、凉州一路返回,此符,已经分别赐予其他蛟龙麾下棋子。
至于三州间距,远不止千里?
方锐效仿前世网络,在三州建立了一个个基站,如今,已经勾连三州。
——此般思路,当初,可是让虞云澜惊讶不已。
“竟然如此神奇?!”
关治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自以为在曹孟麾下已经见过世面,可岂比得上今日所见奇物之万一?
方锐在他心中的印象,也变得越发玄奥神秘,深不可测。
等关治被一通嘉赏,砸得晕晕乎乎辞别。
方锐拂袖之间,收起青石桌上茶盏,亦是起身:“曹孟麾下其余四将,以及曾经落子的文臣,今日也须得亲自去见一见了。”
关治一人讲述,有所片面,还需其他武将多角度补充;另外,亦须得文官视角的叙述。
出府。
方锐一一拜访。
鲁飞四将还好,忠心不改,给予轻重赏赐。
文臣么,就……呵呵!
负心多是读书人。
有富贵迷心者,想要欺骗糊弄,可哪能瞒得过鉴心之术;有翻脸不认人者,想要做出切割……
方锐自有特殊方法,让这些渣滓屈服。
既然当初自愿交易,说好的付出忠诚,怎能反悔呢?
你不履约,我自让你履约!
只是撕破脸后,场面就有些不好看了。贪生怕死者,种以禁制、毒药;爱惜名声者,再加以迷魂,手握把柄。
至于,什么手段不光彩?
还是那句话,方锐可从不是什么好人啊!
……
等再返回时。
方锐对曹孟势力的大方向、战略层次,已有了一个深刻了解,乃至比曹孟这个魏公都要通透。
“其他方面差强人意,唯独就是:曹孟为了快速席卷,对世家大族做出了过分妥协,容忍、默许,甚至是,许诺出‘吃人份额’,作为利益交换,供其培育灵药。”
“针对此事,我已做出布置,就看曹孟如何选择了。”
他眺望向府衙方向:“希望不要让我失望啊!”
……
次日,曹孟麾下十二文官上书提议,限制世家大族抓人培育灵药。
此等建议,被曹孟断然拒绝。
他有言:‘苦一苦百姓又如何’,又有言:‘一将功成万骨枯,宁我负天下人,毋天下人负我。’
此事遂不再提。
……
喀嚓!
园中,方锐手持大剪刀,在一声清脆的声音中剪断枝蔓。
这两日,他朝九晚五,在相对底层的角度观察曹孟势力。
其中,大户、世家官吏占比不小,秩序监管也有缺漏,腐化堕落速度极快。
迄今,曹孟麾下势力看似不错,不过是因为,灾年人口大量死亡,资源空出。
可以说:如今曹孟麾下,比之大虞西南三州之外的别州,远不如矣!
“最重要的是,此人没有一颗仁德之心,这般的势力,纵然推翻大虞,又能如何呢?”
说不得,还会比现在更坏,让大黑天提早到来。
“曹孟势力,不合我意啊!至于是否坏到了骨子里,无可救药,还有待后续观察。”
方锐眸光闪烁:“即使到那时,我说的‘推倒重来’,也不是亲身下场,操刀动手术,或者取代曹孟,自立为王。”
还是那句话,执棋人下场,赢了也是输了。
再就是,蛟龙命格,代表某种意义上的应天顺人,没那个命,成为一方王侯也往往事倍功半。
更且,抛弃大道逍遥,强行去为,于道途有碍,得不偿失。
“身在棋盘外,才可保持清醒啊!”
“嗯,我不下场,却也不意味着无法处理。垃圾都有用处,更何况一个蛟龙棋子呢?”
“我没记错,曹孟儿子不少,或可另选魏公,也或者,在将来与大虞朝廷的对抗中,将其作为消耗性棋子。”
“罢了,如今下断言还太过武断,再看看,再看看吧!”
方锐微微摇头,将曹孟甩到脑后,放下大剪刀,提起水壶,专注给身前的碧玉荷浇水。
什么魏公,此刻在他眼中,远比不上这株碧玉荷。
“从前年岁,这般时节,哪还用我照料它,灵儿、囡囡,两丫头都将这事包圆了。”
方锐叹息。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叔叔!”
辛雪儿蹦蹦跳跳找来,小手中拿着一个画轴:“快看!快看!这可有意思了!”
她迫不及待地分享,将画轴徐徐展开,画中,是一株青翠欲滴的荷叶,以及上面一只青蛙。
“咦?这画,只是一幅普通的画,可上面,似乎有一股玄奇的造化力量。”
方锐瞬间就发现了它的不凡。
果然,下一刻。
唰!
炫白色的光芒一闪,先是那一株荷叶从画卷中消失,化作真实一般的光影出现在了外界,然后是那只青蛙,还‘呱’地叫了一声。
“荷叶也就罢了,这青蛙……竟然非是某种光影映像,而是被短暂赋予了灵?!”
方锐惊讶喃喃道,旋即,似乎了想到了什么,神色蓦然动容:“雪儿,这画卷是哪来的?”
“画是堂屋的,不过,虞姐姐施过法。”
辛雪儿脆生生道。
她话音未落。
方锐已是从原地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话:“你在这儿玩,我有要事,去去就回。”
“我就知道。”
辛雪儿大眼睛转动,并未去追方锐。
她很聪明的,知道方锐去找虞云澜了,大概是因为,叔叔也有一幅画,画中有叔叔的妻子。
其实。
辛雪儿看到虞云澜的这般本事,就想到了这些,故意找过来的。
一方面,是想让叔叔的妻子也像这画中的青蛙一般能出来,以后叔叔就不会再伤心了;一方面,叔叔和姐姐吵架,希望能通过这次的事情和好。
“嗯,叔叔教过,这叫一个石头,打了两个鸟。”
辛雪儿嘟囔着,撅着小屁股趴在桌子上,伸出小指头戳了戳那只画灵青蛙。
“呱!”
这青蛙不满地瞥了小丫头一眼,向前一蹦跶。
再一戳,又一蹦跶。
可没蹦跶两下,就啪地一下散去,重回画中了。
……
后院,嶙峋假山边,玉白石亭中。
虞云澜落座蒲团,纤长双腿合拢,长长素白的裙摆散开,青丝垂落如瀑,些许从玉肩散落至青石桌面。
霞光流转,映照其影,景色如画,玉人若仙,清冷中却自有一股无言的孤寂。
“方道友所来何事?”
虞云澜螓首微抬,清冷的眸子若星。
在方锐突破玄域境后,对她有了无形的隔阂,两人之间,犹若陌生人,基本不会主动找来的。
“雪儿手中的画,可是虞道友施法?”方锐语气少有的急切。
“是。”
“可能帮我施法一幅画卷?”方锐手腕微颤,取出三娘子那幅画卷。
“赋灵,还是点灵?”
“两者有何区别?”
“赋灵一时,点灵长久。”
“点灵。”
虞云澜沉默了下:“好。”
七彩光芒升腾,她的造化领域出现,浓缩化作一条彩虹桥,没入画卷,自身眉心亦有一颗璀璨光点飞出。
那幅画卷,在玄奇造化光芒下,材质仿佛变为了琉璃一般,袅袅光气从中升腾,先是圆月消失,随后画中人儿,也是不见了。
唰!
画灵出现,正是三娘子相貌,却高不过一尺,双眸若水晶,懵懂清澈,翩翩起舞升空,裙摆间有着流苏一般晶蓝色光焰,飞起落坐在那轮月亮上,好似嫦娥仙子,晃荡着脚丫。
“咿呀!”
她突然看到了方锐,莫名亲昵的感觉生出,咿咿呀呀飞来,贴着方锐脸颊,轻轻蹭了蹭。
那般熟悉的眉眼,那般依稀的温柔,方锐本以为随着时间淡去的情感,此刻,如火山喷发般涌动而出。
轰!
一幕幕旧忆浮现眼前。
常山县,那个一切最初之地,两人初见;
两年时间,她陪伴着走过南境三州,甘苦与共;
淮阴府,柳盼儿一事后,月下诉衷情,她长发如瀑,浅笑嫣然;
到了上洛,几十年相守相知,最终放弃容颜不老,她握紧方锐的双手,说:‘锐哥儿,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变老啊’;
方薛氏去后,她伸手抚平方锐眉梢的皱纹:‘锐哥儿,我好怕,怕走在你前面,那般孤独……我怎么忍心看着你承受?我怎么放心你啊?’
……
胸膛中的激荡热流,冲入眼眶,刹那间模糊了视线。
呼!
方锐深吸口气,压下类似近乡情怯的颤栗,伸手去抚摸这好似重生的三娘子。
唰!
她好似害羞、好似受惊,一下子钻入画中,不出来了。
方锐无奈笑笑,目光宠溺,看待她……如妻如女。
这一刻,他心中生出明悟。
“我的道路,从非天魔之道,无情无性,无恃无心。”
正是:君非寡情人,缘何言太上?
“我的道,乃是有情众生之路,非为锚,非为执,只为本心。”
识海之中,神魂在蜕变,愈发澄澈透亮。
方锐对此却并不在乎,只是看着这幅画,满足笑着珍而重之收起。
……
第168章,神女
收起画卷,方锐却发现:虞云澜清冷如玉的俏脸上,此时格外苍白,气息波动都隐隐跌落一截。
此女自身却是不觉,看着方锐瞳光微微闪烁,似有触动,眼底深处,闪过一缕羡慕之色。
“点灵之术,要付出什么代价?”方锐皱眉问道。
方才因为牵扯三娘子,他心绪激荡,忽略了这点,现在想来,死物生灵绝非简单之事。
至少,他就没办法做到。
“领域退化,一缕天心灵魄。”虞云澜答道。
画作生灵,她有两术,一为赋灵,一为点灵。
赋灵之术,是临时赋予力量,激活画师绘画之时画中寄托的情绪,使之片刻显化,如那幅荷叶青蛙图。
所耗费的,不过自身一点蕴含造化属性的灵力。
而点灵之术,却是硬生生将画中执念、情思升华,造就一个独立的、全新的生灵,就如方才对那幅三娘子画卷,已经牵涉到了造化玄奇。
即使虞云澜修炼的是《三清九转功》,玄域之时所生领域为造化领域,死物点灵,这般事情,也不是她如今的境界能做到的。
她能做成此事,还多亏了天心灵体,注入了一缕天心灵魄——天心灵魄,乃是天心灵体的本源,只这一缕天心灵魄,就不知多少年才能修回。
这也是之前方锐请求,虞云澜并未果断答应,沉默了一下的原因。
“何必?”方锐叹息。
他何德何能,让虞云澜付出如此代价啊!
‘这下,人情欠大了。’方锐暗道。
他并不喜欢欠人情,可此事再来一次,纵然提前知晓这一切,只要虞云澜不拒绝,大概还是会如此选择的。
虞云澜清冷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心,螓首微摇:“那天事情……补偿。”
言下之意,方锐不必因为此事,觉得欠人情。
“这……”
方锐不知如何说了。
那天事情,虞云澜本就无错,何须补偿?
他发现,此女异于常人,心思过分敏锐。
‘或许是出身、经历……’
从前,方锐并不想了解这些,那与他无关,可此时迟疑了下,问道:“虞道友从前一直在神京?”
“出去过三次。”
虞云澜顿了下,补充道:“清剿诡域。”
“那……怎么去的神京?”
“三岁时,上一代紫霄阁首,我的师父,算定下一代天心玄女位置,接去了神京。”
“然后呢?”
“修炼。”
“还有呢?”
虞云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表达不够清楚:“一直修炼。”
“那……可有朋友?”
“无。”
方锐沉默了。
寥寥数语,他已经大概了解了虞云澜从前。
因为天心灵体,成为当代天心玄女,居于神京,如嫦娥居于广寒,困束一地。
海量气运、自身体质、功法等因素下,在很短时间内,她就修炼到了极高境界,自此,人心世态,在眼中一览无余。
也因此,看多了因为权势、仙姿,奉承逢迎者,或者就是,紫霄阁中,各般下级……
偌大神京,却无一个朋友,乃至说得上话的人。
‘也正是因此,我与她在神木府的并肩战斗,这种新奇体验,让她将我当做了朋友?’
方锐隐隐明悟:‘之后我的疏远,才会让她难过,才会在今日说出补偿之言。’
可站在虞云澜的立场,如此所为,又做错了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
她肩负着守卫一界的责任,百年如一,已成执念,或者说,某种存在的意义。
此种情况下,又如何能苛求,为一人而让天地承担不必要的风险?
如果说虞云澜真有什么地方做错,是不该对方锐坦诚么?是须得换一种更温和的说法么?还是,没有拿大义进行道德绑架?
“唉!”
方锐叹息一声,暗道:‘此女看似是清冷仙子,实则……只是一个孤寂的自闭少女。’
嗯,玄域三百寿,天心灵体增百寿,共计四百寿的虞云澜,如今不过只有百岁出头,称一句少女似乎也并不算太夸张。
思及此处,方锐心中莫名柔软了些。
当然,只是同情,并无其他。
方锐在对面坐下,郑重道:“虞道友很厉害,画卷点灵很成功,我很满意,谢谢了。”
虽然虞云澜说了不须记人情,但他岂是那般人?自会在合适时候给予偿报。
“非我之功,画中的感情、执念,很浓。”
虞云澜的意思是:这非只是她自身的能力,这幅画中,寄予了极浓的感情、执念,两者配合,才有如此效果。
“这般点灵之后,画灵能维系多久?”
虽然虞云澜之前说的,点灵可得长久,方锐也不认为,画灵就可得长生——他早已知晓,长生之果,远没有那般廉价。
“此执之浓,约存百载。不过,若画中人、作画人,一者执念不消,持续提供情绪,就可继续留存。”
虞云澜说到这里,顿了下:“紫霄阁中,有一祖师,其之画灵,存世三百六十载,祖师身死之日,画灵选择自陨。”
听起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不过,方锐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这么说,此画绑定我,只要我不死,它就可得变相的长生,除非……我变心!’
‘可有朝一日,我若变心,那我也不是我了,纵使神魂长青、身躯不老,也相当于死了。’
关于画灵,他再问了些问题,也算是弄清楚了。
画中人、作画人的执念,相当于画灵的根基,只要持续提供,它便不会消亡。
不过,画灵也可以吃‘文墨气息’、‘灵力’、‘气运’之类。
只是,前者好似氧气,存世根基;后者那些,大概相当于零食,不吃也不会死,吃了大概相当于……娱乐,消遣。
‘以后,可多买些书画,还有,投喂灵力……嗯,灵气有污染,这个不好,还是给它吃混沌龙珠本源吧!’
方锐暗忖道。
“祖师曾言,画灵虽受画中之人、景的影响,但,却为独立个体,并非某人的替代、影子。”
虞云澜似乎看出什么,突然道。
“我明白的。”
方锐摇头笑笑,岂能不知,那画灵并非三娘子。
“这画中之灵,她啊,怎么说呢?我只当她……一个新的老朋友。”他轻轻道。
“朋友么?”
虞云澜清冷的眸子一闪,突然盯着方锐眼睛,认真问道:“那……我们可是朋友?”
“是。”方锐思索了下,慎重答道。
闻言。
虞云澜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此般浅浅的笑容,在这金乌西沉、暮夜交替的时分,仿佛让周围黯淡的光线都一下子明亮起来,惊艳了时光。
树梢上,那一轮银盘般的圆月中,似有广寒仙子起舞,可比起她,却也似逊色三分。
‘秋水为神玉为骨,冰雪为肤月为魂。’
方锐欣赏地看看,便收回目光,并无多余之念。
片刻沉默。
此时的静谧,不同于以往两人独处,仿佛有着隔阂,类似于冷战,冷清、不适、让人下意识想要终结;此时么,隔阂尽去,好似多了一分默契,宁静、心安,有种闲适放松的心境。
“方才,画中女子,是你的爱人?”虞云澜突然问道。
既是朋友,她便想着,主动接触了解方锐,可并不知晓,不适合一上来就问这般私密之事。
——纵使能看透人心,可真正相处起来,却是笨拙的可爱。
所幸,方锐也不在乎,他已知晓虞云澜是个社交菜鸟的本质了。
“是。”他微微颔首。
“能说说她的事吗?”
虞云澜好奇问道。
此刻,她是真的好奇,并不为红尘炼心,这般有思有欲,身上的清冷褪去三分,倒更像是一个邻家女孩儿了。
“这该如何说起呢?”
方锐叹息一声,目中露出回忆之色:“我们的相识,是在一个小城,那时的日子很苦……”
徐徐不惊的暮风中,他讲完了三娘子的故事,旋即又是片刻的静谧。
虞云澜似在体味,好一会儿,才道:“她的一生很幸福。”
“或许。”
方锐取下腰间葫芦,举起到了嘴边,却没有喝。
他想起了那个草长莺飞的季节,三娘子在怀中离开,纵使如此久了,每每回忆时,胸中某块地方还是隐隐作痛。
“你是个很好的人。”
“大概……不算。”
方锐苦笑,正要说些什么,转头,忽而在昏暗的光线中,对上虞云澜清澈的目光。
有人说,一眼定终身,对视时最容易有朦胧的情绪产生。
恰此时。
微风乍烈,前方的小塘中,有一池涟漪泛起。
“明日咱们出去,我带你走走看看,体悟红尘。”
方锐主动开口,打断了这种状态。
他并非小说话本中感情迟钝的主角,被人几乎明示喜欢着,却还如木头一般恍若不知,相反,心思敏锐至极,在察觉到某种事情的萌芽,就立刻主动终止。
‘我的心,终究太小,小到不能盛放进去第二个人。’
方锐知道,自己是有希望获得虞云澜青睐的,此后,也可以厚颜无耻安慰自己,这是在帮助对方红尘炼心。
是的,别人没希望,他却是有这个希望的。
一则,那些人根本没有与虞云澜长久相处的机会,方锐却有;二则,两人相处时的地位,是平等的。
虞云澜心灵敏锐,一切谎言、企图都瞒不过她,方锐也做不到,可他只需要做自己就好,正常相处,就不难获得倾心。
毕竟,在排除天心灵体、玄域修为、看穿人心外,她也只是一个感情小白,懵懂清纯得很。
获得虞云澜倾心,不但可以得‘色’,还可以以这份感情为阶梯,让她帮助推翻大虞,定鼎乾坤。
甚至,方锐都不需要花什么心思,只要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一切都能水到渠成。
但。
方锐就是不想那么做!
一是,本心底线。
二则……
‘感情这种东西,乃是红线,缠缚双端,缚人,亦束己啊!’
方锐暗叹。
“好。”
虞云澜察觉方锐有‘今日闲聊便到这里’的心思,当即告辞,并且,方才那种莫名的心绪,也需要整理一番。
在她离开后。
呼!
方锐吐出口气,取出那幅三娘子画卷,展开,先是一轮皎皎明月从中升起,然后,画中的三娘子不见了。
唰!
高不过一尺,通体由晶蓝色粒子构成的光影画灵,翩跹舞蹈着飞出。
“你的名字?就叫作……念儿罢!”
“咿唔!”
画灵歪着脑袋,似乎是在思索,不知为何,这个名字让她本能地欢喜得很,高兴地在半空转着圈圈。
“小念儿,过来!”
方锐伸手摸去。
唰!
她清澈如水晶琉璃般的眸子闪过一抹狡黠,如同做游戏般,一闪跑开了。
“唉!”
方锐无奈笑笑,反手从灵戒中取出一缕混沌龙珠本源,丢了过去:“看看这零食怎么样,好不好吃?”
“咿呀!”
小念儿飞去,接住那缕光带一般的混沌龙珠本源,好似抱起了重物,整个身子猛地向下一坠,发出低低的惊呼。
那缕混沌龙珠本源与她小小的身子在一起对比,显得尤为可爱。
少顷。
她又费力地晃晃悠悠重新飞高,对着怀中的混沌龙珠本源看了看,思索一下,似乎是感知到了食物的气息,尝试啃了一口,然后那如琉璃一般的大眼睛就亮起来了,发出稚嫩且雀跃如小孩子般的声音:“好吃。”
“哈哈哈,喜欢就好。”
方锐笑了,看着小念儿,好似看到了一只小号的三娘子,给她投喂,便也如养育三娘子一般了。
他摇摇头,白玉栏杆上坐下,拿着葫芦喝着酒。
“咿呀!”
见方锐不去抓她了,小念儿探头探脑,又自己飞了过来,坐在方锐的肩膀上,晃悠着小腿,不时,对着怀中大大长长的一缕混沌龙珠本源啃上一口。
或许是因为和三娘子一般的样貌,也或许是三娘子多少年在画中倾注的感情,此时,小念儿在身边,耳边好似有着三娘子的低低言语,在与他窃语私话。
方锐心灵,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宁静。
叮铃铃铃!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三两颗星辰熠熠闪烁,暮晚徐徐的风中,清脆的风铃声回荡,传出很远很远,久久不绝。
……
第169章,逼宫
“卖茶!卖茶!高碎茶叶,消食解胀……”
“陈年的葛布、麻布,全部便宜卖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老爷留步,您看这女娃,模样多清秀,只要一百大钱,她的身契就是您的啦!”
……
叫卖声不绝,一片喧哗,车水马龙。
一处茶馆的二楼。
方锐与虞云澜坐在窗边,看着外边的一切。
只有二人,辛雪儿并没来;并且,此时虞云澜以法术遮掩过,看上去无比普通。
“你在找什么?”
“给你找素材,看世间百态、人心,说好的,今日带你体悟红尘嘛!”
方锐已经选好了目标,指点下方:“那个老翁、妇女,或者小乞丐,从中选一个吧!”
他口中的老翁,是一个推着板车售卖木柴的老农,在如今秋寒之时,仍穿着麻布单衣,瑟缩着身子等人买柴;
所指的妇女,是一个洗衣铺子的洗衣女,高个子、高颧骨,面容带着三分刻薄,正在埋头麻利地洗着衣服;
最后的小乞丐,矮瘦黑小,衣衫褴褛,如一条野狗,蹲在一家饭馆外面,等待着后厨倒泔水桶;
……
“那个洗衣女。”虞云澜做出选择。
“好。”
方锐颔首,暗忖:‘我大概知道,那个卖柴老翁可能有卖炭翁的剧情;洗衣女、小乞丐就不大清楚了,不过总归有得看。’
从太阳升起到中午,大概两个时辰匆匆过去。
卖柴老翁在此处卖不掉柴火,推着板车,去了别处;小乞丐在饭馆小二倒泔水时,与两个乞丐争抢一番,抢到一根骨头跑掉了。
这时,那个妇人捶了捶腿,终于站起身,恰好,一个拿衣服的大娘来了。
大娘对拿出洗过的衣服,皱着眉头挑毛病:“这里掉色,还有这里,给我洗皱了……”
总之,就是想少掏钱。
那妇人倒也泼辣,掐着腰开口就骂:“你娘个腿的……”
后面的话,难听至极。
一通撒泼后,她得到了约定的五个大钱,得意洋洋如斗胜的公鸡,其后又与洗衣铺子主人讲价一番,交了两个大钱的分成离开。
……
虞云澜微微皱眉。
“是不是觉得,那妇人是个泼妇?”
“是。”
“看下去吧!”
方锐笑笑,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走,咱们跟上。”
放下一钱银子的茶水费,悄无声息间,两人从茶馆中消失不见。
……
半路上,妇人花了一个大钱,买了两个高粱面饼,想了想,又花了一个大钱买了个石薯。
“这个石薯是里面最大的。”
她嘴里嘟囔着,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仿佛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似的,将石薯捂在怀里,快步回去。
——石薯是原州的特产,在热的时候还好,若是凉了就根根粗糙纤维难以下咽,不过,却也比磨喉咙的高粱面饼要好出许多。
妇人东拐西绕,最终来到一处脏臭破败的巷子,进了一间简陋屋子。
屋内有个五六岁的男孩儿,大概是她的儿子,只是脸色发白,好似先天有什么疾病。
在儿子面前,妇人仍旧嘴上不饶人,泼辣无比:“没用的东西,一上午时间,连一根麻绳都没搓好……还吃我的、住我的,我当初怎么会把你生下来啊?”
可如此说着,她还是从怀中,拿出那个唯一的石薯,还有一个高粱面饼给对方,自己只有一个高粱面饼。
“娘,我……”
男孩儿缩着脖子,想说什么,可脸色忽然变得苍白。
吧嗒!
他手中的石薯、高粱面饼掉落在地。
“怎么又犯病了?不怕,娘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妇人脸色急切,连忙跑去将三五处藏得的大钱全部取出,单薄的身子抱着儿子,晃晃悠悠,飞快出门去。
……
“这是个好母亲。”虞云澜沉默了下,轻轻道。
“是啊!”
方锐叹息着转身:“走吧,咱们继续看。”
这好比一幕真实影剧,看到这里,两人的心神都沉浸了进去。
……
济世堂。
“不够,还差三个大钱。”一个山羊胡的医师抚须道。
“不会的,我数过,这钱明明够了啊!”妇人脸色大急。
“嘿,瞧你这说的,这般年岁,啥都在涨,我们这药堂能不涨价?”
“这……行行好,先给我儿子治了吧,我给您跪下了。”
“看在以往的交情上,也可以,不过,事后要补五个大钱,毕竟我们也不是开善堂的……等你拿了钱来,再把你儿子带走吧!”
“谢谢!谢谢啊!”
妇人感激磕头。
……
“之前她……现在又怎么……”虞云澜清冷的眸子闪过一抹疑惑。
方锐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为何之前这妇人,会为一两个大钱的洗衣费撒泼,吵上一架,现在,却为何甘愿被那山羊胡医师宰上一刀,并不讲价。
“很简单。”
方锐摇头道:“这妇人,虽然没读过书,但也懂得一个朴素的道理,自家儿子,还在人家手上。”
言下之意,若是让那医师心里不舒服了,人家万一报复到她的儿子身上,怎么办?
虽然只是万一,可妇人也不敢赌啊!
“是这样么?”
虞云澜清冷的眸子微动,若有所思。
……
妇人回家,翻箱倒柜,凑那五个大钱。
俗话说,破家值万金,这屋子虽然简陋,但翻一翻,却还是能找些钱的。
东翻西找,在装针线的簸箕中找到一个大钱,在床头又找到一个大钱……又足足翻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了另三个大钱。
当从一件破衣服中,找到最后一个大钱时。
“够了!够了!”
妇人如疯了般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儿啊,等着我,娘这就去接你回来。”
……
屋外。
方锐、虞云澜看着妇人从这里、那里,一枚一枚,终于凑齐了五个大钱。
两人心中,也仿佛受到感染,感知到了那股喜悦。
……
再回济世堂。
那男孩儿得到山羊胡医师施针,又喂了碗药汤后,此时已经醒来,脸上也有了些血色。
“娘!”
“哎,我的儿。”
妇人交了五个大钱,欢天喜地拉着儿子出门。
可没走两步,就被两人拦住——
“确定这娃娃是适格者?”
“自然。”
“哈哈,又一个没背景的适格者,送上门的功劳。”
其中一人狰笑着,劈手从妇人手中,夺过男孩儿。
“啊!”
妇人怔了一下,似是也没想到光天化日就有人敢当街抢人,可很快就反应过来,撒泼大喊:“大白天抓人,没王法啦!都快来看看哪!”
可如此撒泼,她保护自己、赖以生存的武器,这次却失去了作用。
“王法?我就是王法!哈哈,不怕告诉你,我们东主是苏家,这般抓人,魏公都是准允的。”
——世家抓人培育灵药,这是早就与曹孟达成的约定,利益交换。
听闻这话,围拢过来,本准备帮忙的一些人,脚步一顿,脸色皆是带着些惧色。
“城中苏家?这可不敢管哟!”一人摇头。
“没听说,还牵扯到魏公么?都是大人物的事情哩!”另一人接茬。
“大娘,先顾好自己,事后再想办法吧!”有好心人劝道。
……
“儿啊!”
妇人却是红了眼睛,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如一头发怒母狮子,冲了上去,向提着自己儿子那人的手咬下。
“呀!”
这人下意识松手。
妇人一下子拉过儿子,扭头就跑。
砰!
可旋即就被另一人拦住,踹翻在地,‘咣’地一声抽出了刀。
“呸!”
妇人将儿子护在身下,恶狠狠盯着来人,目光好似要择人而噬。
她生存下去唯一的念想,就是自己儿子,若儿子没了,她也不活了。
今个儿,哪怕要死,也要死在儿子前面。
……
“唉!”
方锐蓦然发出一声叹息,屈指一点。
唰唰!
两道光点飞出。
那两个苏家之人,顿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倒下。
妇人扫视一圈,并未发现出手之人,却也顾不得细看,抓住这个机会,拉着自己儿子飞快跑掉了。
这次,方锐并未再跟去,反而看向身旁:“虞道友?!”
虞云澜似有触动,周身有着玄奥的气息波动。
‘咦,这就悟了?我本以为,至少要三五次呐!不过,这似乎并非是心境顿悟,而是此女功法感悟红尘的独有状态。’
方锐细细辨认,暗忖道。
——心境这种东西,形而上之,玄之又玄,同一件事情,一人看了可能有所得,另一人看了可能半点收获都无。
在虞云澜感悟中,她遮掩容貌的法术失效,周身异象生出,月白色的光晕如水波晕染,银白光缕在身后、玉臂间缭绕,脑后一轮明月生出,光波粼粼波动,衍化‘海上明月共潮生’之景。
身上的气质,愈发清冷、高渺,好似下一刻就会乘风归去,犹如谪落凡尘的九天玄女,凛然不可亵渎。
然而,最引人瞩目的,却是虞云澜自身,那无暇绝美的容貌,让这一刻天地六合无颜色。
“是仙人啊!”
“仙子!”
街头上,不知道多少民众,高呼着跪倒;不知道多少书生、公子,被惊艳地呆呆说不出话来。
‘世人多愚,痴于皮相,若是大黑天降临,衍化仙境雷音,是否也会被供为玉帝佛祖?’
方锐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目中现出思索之色。
这一刻,入目所及,无数人在看虞云澜;虞云澜却不知何时睁开的眸子,在看方锐;方锐却注视着芸芸众生。
“谢谢。”虞云澜忽地开口。
“不必。”
方锐回过神,问道:“虞道友,可有所得?”
“有。上清身修行,已走出一步。”
“甚好,那就不虚此行,咱们先离开这里吧!”
“好。”
如此声音中,两人身形,在一阵袅袅青烟中消失不见。
……
返回。
又是黄昏,山水宁静,暮晚的霞光笼罩着这座静谧的府邸。
“虞道友在想什么?”方锐过来,笑着问道。
“白天的事。”
“对世家大户,那般以人种药,虞道友从前不是知道的么?”
“是。”
虞云澜斟酌了语言:“可,从未这么近见过。”
“也是。”
方锐了然颔首:“许多事情,从别人口中听闻,和发生在身边,亲眼目睹,是大不同的。”
就如,某些人高高在上久了,就会说出类似‘何不食肉糜’之言。
“你不管吗?”虞云澜突然问道。
方锐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曹孟是自己的棋子,自己不应该管一管么?
“管。”
他慎重颔首:“很快,曹孟就会有报应的,道友坐观就是。”
……
其后两日,颍和府城中,在‘神女降世,魏公得天命’之言甚嚣尘上之时。
曹孟麾下,文臣逼宫,发生了一场‘变乱’。
“还请魏公效法圣天子,垂拱而治。”
“你、你们……乱臣贼子,尔等欲造反乎?”
曹孟大怒。
到了这般层次,自然知晓一些‘加工过的上古隐秘’,虞圣皇垂拱而治,那是人家乃是古神,天道代言人,身怀无边伟力。
可他这么做,岂不是自缚手脚么?
“吾等不敢。请魏公批建内阁,自今日起,魏公之令,须得内阁审批……”
这是限制君权。
“姬师,你同意此议?”
“臣……同意。”
姬赋所代表的的派系,自然希望曹孟垂拱而治,降低今后朝廷的收割难度。
“许宁?”
“臣……同意。”
许宁垂首的脸上带着苦笑,某人手握他的身家性命、把柄,让他不得不同意啊!
“荀柏?”
“臣,亦是同意。”
……
“你、你们……”
此刻,曹孟心中只有一念:‘群臣合而谋孤也!’
他这般念头,某种程度上说倒也不错,手下人中,方锐之人占据一大半,姬赋所在半仙世家占据一小半,这就几乎囊括了整个文臣体系。
在曹孟‘欣然纳谏’后,内阁一日之间火速成立,与城中世家展开割裂,开始对劫掠人口之事,进行轰轰烈烈的打击。
——这本就是方锐的命令,方锐一方自不必说;姬赋一方么,清理世家大户,本就是大劫之中收割气运的必要流程,他们自然也在推波助澜。
不过,曹孟当晚就搞出了幺蛾子,命心腹带出‘衣带诏’,发令调兵,欲用屠刀净化一番手下。
可手下大将……拒奉诏。
次日,姬赋带着文武百官逼宫:“魏公欲造反乎?”
“吾与诸君戏之耳!”
大势难逆,曹孟赶忙认错,终于彻底接受了这般模式。
返回后宫。
曹孟一通打砸泄愤后,望天无语凝噎:“怎么,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呢?苍天何以如此薄待我曹孟啊!”
……
“那你又何以苛待百姓呢?”
方锐关闭监控曹孟的光影,招招手:“小念儿,过来。”
“咿唔!”
小念儿扑闪翅膀,如花仙子飞了过来,贴着方锐的脸颊蹭了蹭。
可等方锐伸手摸她,她又唰地一下飞走了,扑入虞云澜怀中。
——在吃了几缕混沌龙珠本源后,小念儿身后就长出了一双透明的翅膀,也因为这般的投喂,与方锐更亲近了许多。
不过,这小家伙似乎更亲近虞云澜这个造主。
嗯,那天诞生后,方锐与虞云澜就成了朋友,平日也会说说话。
他也渐渐知道了,此女看似清冷,实则并不难相处。
虞云澜的底线是洪虞界安危,方锐并无倾覆此界的想法,两人核心利益并不冲突,甚至可以说某种程度上的契合,本就有成为朋友的前提。
两人窃窃私话着。
暮风徐徐,霞光流转,这般的一天就这么过去。
……
第170章,三王
秋去冬至,冬去春来,春去夏又至。
匆匆大半年时间过去。
方锐在曹孟麾下,明面上做着粮草主簿朝九晚五,实则暗中关注着三州局势,遥控指挥,闲暇之时也带着虞云澜出去走走逛逛体悟红尘。
小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
在这大半年内,原、饶、凉三州,如添入了催化剂般飞快衍化。
……
原州。
曹孟经过‘变乱’一事后,垂拱而治。
麾下臣子,却是每日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奋斗。
——姬赋所代表的半仙世家一方,想着尽快收割完成酬功;而另一方,有某人在暗中盯着,或拿着胡萝卜引诱,或拿着鞭子鞭策,怎能不尽心尽力?
故以,以曹孟为代表的的大魏势力,继续以不可挡之势席卷开来,向外扩散,节节胜利。
一开始,曹孟还因为文武群臣的逼宫,故意摆烂,想让手下人认识到自己这个主公的重要性,从而希冀复辟以往制度。
可谁知道,他发现:自己摆烂的过程中,手下人竟然越干越好了。
这可就尴尬了!
曹孟生怕手下人习惯了这种模式,今后将自己当成泥塑雕像,便立刻终止摆烂,很是好好表现了一段时间,英明神武,夙兴夜寐。
然后就……熬出了头疾。
在差点被开颅之后,他终于明白了:生活就像那啥,既然反抗不了,那就躺平享受。
渐渐地,曹孟倒也发现了内阁模式的好处,可以抓大放小,节省精力,其后便也绝了搞幺蛾子的心思。
永定三十二年春,整个原州除了零星之地,已全被曹孟势力占据。
是年三月。
曹孟在颍和府,祭祀天地,自加魏王。
彼时。
携群臣祭天,文武百官汇聚,辖下黎民百万,拥兵五十万之众。
曹孟一袭蛟龙袍,高坐王位环顾下方,心头大快,不由吟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至此,曹魏势力达到巅峰。
……
凉州。
在当初廖家老祖被方锐打杀之后,此次凉州气运收割之事,就全盘移交到了大虞皇室手中。
或许是由于自信,也或许由于想在所有半仙世家面前秀一波肌肉,大虞皇室抱着一副‘无所谓,我会出手’的傲慢,任由凉州肆意局势发展,等待最后的清盘收割。
方锐同样没有掺和,静待最后的蛊王决出。
于是,本就没有天定蛟龙的凉州,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养蛊场,各方义军势力相互厮杀,展开了一场大乱斗。
各方势力都有方锐的投资,也不乏企图摆脱控制者,想要借助敌方之手,清除盯梢的劫妖黑鹰,让它们之间相互厮杀……
可那却是痴人说梦,想太多了。
这些劫妖黑鹰可都是有智慧的。
故以,经常能见到这般一幕奇景:下方,两方义军势力打得头破血流,可高空中,两边的劫妖黑鹰却在悠哉划水,一团和气。
——方锐早有交代,义军势力之间战争,它们无须掺和,最多,只能执行一些运兵奇谋。
永定三十二年春。
借助占据先手优势,李昱势力扫平各方,一统凉州,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吸收各方人才,方锐对其势力掌控进一步加深。
是年五月。
李昱在颍和府,祭祀天地,自加唐王。
“拜见唐王。”群臣跪拜朝贺。
“诸卿平身!”
天地大势加身,又有神药、灵种相助,在这一刻,李昱神功突破超品,周身气机煌煌如大日。
野心这种东西,往往会随着地位、力量变化,如野草般滋生。
‘我这麾下群臣中,到底掺杂了妖祖大人多少沙子呢?’
李昱一眼望去,眼底深处闪过一抹不甘。
可想到那位妖祖楚狂人的强大,甚至,就连自身神功、神药、灵种都是对方所赐予,仅自身手下就更有过万劫妖黑鹰……
再看看眼前的白玉雕栏,金殿朱阁,富贵荣华,还有那如花一般的周美人……不,周王后。
那般的刚刚滋生的一缕野心,又飞快湮灭。
‘我已经拥有很多了。或许……就这般做个傀儡,也不错。’
李昱暗忖着,一笑开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在这良辰吉日,又逢春光佳景,诸君当满饮之。”
……
饶州。
在宇文黯这个乱入的大黑天棋子,被方锐、虞云澜两人联手打掉后,困顿许久的天定蛟龙刘昀,一朝勃发,如烈火燎原般起势,飞快席卷开来。
饶州吏治,本就是烂到了骨子里,为西南三州最坏,刘昀采取手下谋士之策,‘杀官除恶,以得民心’,与其说是一路打过去,不如说是一路杀过去。
那可真是:贪官污吏、世家大户,杀得人头滚滚,山河变色,整个饶州大地焕然一新。
贪官污吏、世家大户,闻刘变色,与之相对应的,黎民百姓却是交口称赞,拍手称快。
也正是因此,大军所到之处,百姓箪食瓢饮,夹道相迎,故而,相较曹孟、李昱虽是后发,但席卷速度之快却尤在前两者之上。
永定三十二年春,已几乎全据饶州。
是年五月。
刘昀在当初的常兴府城,祭祀天地,自加汉王。
高台之上。
刘昀周身气息涌动,亦是到达了超品的门槛,此时,俯瞰文武群臣,慨然而吟:“大风起兮云飞扬……”
“当初,那位赠我功法、神药的先生,如今又在何处呢?”
……
原州,颍和府。
“啧啧,这三人一句半句熟悉的诗词,是巧合,还是另有缘由?”
“还有,虞云澜的‘山河社稷图’、造化领域,也常让我想起前世的一尊大能。”
方锐摇摇头:“罢了,这些东西多思无益,还是先注重眼下吧!”
这些日子,他以千里传音符‘打电话’,监控三州势力,自然察觉到,某个时刻即将来临。
“此盘棋局,终于来到了后期,我的屠龙之局已布置完毕,可……何时龙来呢?”
方锐负手而立,眺望大虞神京的方向:“料想,大虞朝廷也该行动了,我只须……且听龙吟!”
……
永定三十二年夏,六月。
永定帝听闻曹孟、李昱、刘昀三人称王,大怒,发《讨不臣书》,派兵遣将,分南北两路剿贼。
北路军,兵出饶州,以老将卜亚子为帅;南路军,兵出原州,以三皇子应彦为帅,名将阎兆年为副帅。
南北两路,各领精兵五十万,势如泰山压卵。
一时间,天下大震。
……
原州,魏王宫。
“大虞的战略意图很明显,北路军攻饶州,覆灭刘汉势力;南路军,攻我原州,企图覆灭我曹魏势力,其后会师,共击之后的凉州……”
这般战略意图,明明白白摆出来,不怕你知道,可就是这般堂皇大势,直来直往碾压过去,最是无解。
“北路军自有刘汉势力应对。我们需要考虑的,是以大虞三皇子应彦为帅、阎兆年为副帅的南路军,诸卿有何计策啊?”曹孟一身蛟龙袍,俯瞰问道。
满堂鸦雀无声。
以姬赋的半仙世家势力,此时面色忧愁悲戚,内心却是隐隐激动,恨不得立刻卖了曹孟,获得酬功。
更多方锐布局的文武群臣,这时亦是沉默,对曹孟势力能否挡住大虞征讨,说实话,心中完全持怀疑态度。
没人是傻子,纵使大虞封锁了收割气运的隐秘,可到了他们这般层次,也能看出些许东西,正因为知道的越多,才越是忧虑。
“诸卿何以作鹌鹑状?敌有五十万之众,我曹孟亦有雄兵五十万,何惧哉?!”
曹孟怒而拍案。
听起来,似乎的确如此,可他的五十万雄兵,需要镇压四方,分散开来,真正能抽调出去抵御作战的不过三十万。
再者,大虞的精兵和曹魏势力的精兵,这虽然都叫精兵,但,他们是一种东西么?
这种话,满堂文武群臣心中都明白,可要说出来,那就没朋友啦!
“我原州多山多林,可打游击战,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关治想起方锐所赐兵书,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道。
“关将军妙计!除此之外,臣提议,与凉州李唐势力、饶州刘汉势力结盟。”另一人开口道。
“饶州刘汉势力也就罢了,凉州唐王势力岂能轻信?凉州无战事,不得不防其从背后趁火打劫啊!”
“攘外必先安内。得知大虞大军将至,城中人心惶惶,商贾囤积居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辖下残余世家大族蠢蠢欲动,似有死灰复燃之兆……”
……
曹孟听闻这般纷乱的事态,只感觉焦头烂额,头疾隐有发作的趋势。
……
饶州,汉王宫。
“大虞,虎狼之军也!”
刘昀叹息着,忽而目光一凝:“现今,我治下如何?”
“托大王洪福,斩杀贪官污吏、世家大户人头滚滚,故而,如今尚算稳定,百姓也多有拥戴。”
“善。”
刘昀颔首:“内部安稳,外部却有大敌将至,如今,大虞五十万精兵来势汹汹,为之奈何?”
“大虞雄兵不可当也,我方可避其锋芒,依托城墙节节守御,消耗大虞兵力,等待合适时机再一举出动灭之。”
“我愿为大王领兵!”严忠抱拳出列。
“可联合原州曹魏势力、凉州李唐势力,共抗大虞。”
“不仅是联盟,还可向凉州唐王借兵,臣愿为使臣出使李唐。”
……
“大善,那便依诸位卿家所言。”
刘昀抚掌而笑:“如今国事唯艰,还望诸位勠力同心,共抗外敌,等退敌之后,孤何吝赏赐?”
……
凉州,唐王宫。
“诸位卿家,”
李昱召集群臣:“大虞分南北两路来攻,我凉州在后,暂无战事。如今,原州魏王、饶州汉王,皆派遣使臣前来结盟,汉王更有借兵之请……各位说说看法吧!”
“大王岂不闻唇亡齿寒?臣以为,可与曹魏、刘汉结盟。”一位臣子出列道。
“非也!非也!”
另一人提出不同意见:“我观曹魏、刘汉二方势力,非久存之相,我方正可趁大虞来攻,侵占原州曹魏、饶州刘汉之地,壮大自身……唯有如此,来日面对大虞,才可有一线保存之机。”
“匹夫之见!当今,乃是大虞势大,李唐、曹魏、刘汉艰难求存,若痛失其中二方,我李唐岂有独抗大虞之力?”
“是啊,曹魏、刘汉,臂助也,不可背刺之。”
“若对曹魏、刘汉捅刀子,与两方打起来,未免让大虞看了笑话。”
“臣以为,与曹魏、刘汉结盟可以,却不可借兵,若借兵于刘汉,乃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也。”
……
李昱看着下方群臣争吵不休,蓦然发出一声叹息。
这些人想到的,他也想到了,只是难以决断,此时听到各人所说皆有各人的道理,就更无法决断了。
‘不过,此般大事,我也做不了主,真正能做主此事的,还是妖祖大人。’
李昱目光一闪:‘罢了,还是等大人的联络指示吧!’
……
原州,颍和府。
虞云澜与方锐相对而坐,清声言道:“神京之中,数门先天至宝联合,可制造太虚幻境,拟真古往今来的战场,培育将帅之才。”
“北路军主帅老将卜亚子,就曾多次进入太虚幻境,用兵持重,最擅以势压人;南路军主帅三皇子应彦,更没少进太虚幻境,用兵多诡;副帅阎兆年,累世将门,公认的名将之才。”
若是大虞知道,他们的当代紫霄阁首、天心玄女,亲自向方锐这个乱军头子吐露情报,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吐血三升。
“哦?”
方锐慎重颔首:“大虞皇室原来姓应么?”
“你……”
虞云澜清冷的眸子闪过一缕嗔意,似乎在说,‘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关心这个’,不过还是回答道:“历代紫霄阁首、天心玄女,以国号虞为姓;圣皇为太祖皇帝,二代太宗皇帝为圣皇身边人,为表顺天应人之意,改姓为‘应’,此后便成了大虞皇室之姓。”
大半年相处下来,两人也的确极为熟悉了,才会在方锐面前流出这般情貌。
“哈哈!”
方锐看着一贯清冷的虞云澜露出小情绪,不由笑出声:“我从没有小瞧大虞啊!别的不说,大虞这一手南北分攻,就很高明,大军未至,曹魏、刘汉就已经先对李唐防备起来。”
“不过,和我预料有所出入,却也无伤大雅。”
“不要大意。”
“大意?”
方锐微微摇头:“面对大虞这个庞然大物,我怎么敢大意?战术上从来都是极为重视的。”
“不过,”
他轻摇着蒲扇,给肩膀上晃荡双腿的小念儿扇着风:“战术上重视,战略上却要蔑视对方,总不能,未战自己先怯了吧?”
“而且,这一局棋,在战略上,我自信,比大虞看得远……或许,卜亚子、应彦、阎兆年还以为这一次普通的收割,却不知道我的厉害。”
“而偏偏,大虞这次出动的力量,堪称强大,却也没有与三王势力悬殊到一定程度……”
此便是以弱胜强的基础。
“这次,我就努力给大虞上一课!”
布局多时,方锐终于获得了一次坐在棋盘上与大虞对弈的资格,这次他便要一试大虞锋芒。
……
第171章,擒王
永定三十二年夏,六月。
凉州唐王李昱当机立断,与原州曹魏势力、饶州刘汉势力结盟,以示诚意,在凉州与原、饶二州交界,退兵三百里。
……
饶州,汉王宫。
使臣代表刘汉与李唐结盟返回,得到嘉奖,借兵之议却是被婉拒。
可无人知道,当日夜,刘昀得到了一封使臣带回的唐王秘信。
次日。
刘昀下令,对凉州不设防,令大将严忠率兵三十万,兵出常兴府,全权抵御大虞来犯之北路军。
此举押上一切,可谓一场豪赌。
……
原州,魏王宫。
不比汉王刘昀骨子里带着一丝赌性,曹孟生性多疑,纵使与李唐势力结盟,仍心存疑虑,犹豫是否分兵防凉州一手。
最终。
在方锐暗暗以当初资助的玉佩气运影响下,曹孟才下定决心,以关治为帅,并五虎上将之二:鲁、赵,携二十万大军拒敌;另,马、黄二将,各领兵五万,拱卫中枢。
……
一时间,天下目光聚焦西南三州。
……
不出意料,李唐、曹魏、刘汉三王结盟,勉强整合实力,面对大虞二路大军亦是节节败退,唯一庆幸的是,没有一触即溃。
夏去秋至,秋去冬来,仅仅半年时间。
饶州。
纵使刘汉大将严忠据城而守,在大虞老将卜亚子挂帅的北路军下,已丢失两府之地,也就是此人用兵持稳,才让局势暂时焦灼僵持。
原州。
面对以三皇子应彦为帅、名将阎兆年为副帅的南路军,曹孟势力,更是丢失三府之地。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关治利用原州多山多林的地形,展开了麻雀战、骚扰战、游击战。
总之,一个核心战略思想: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亡。
在兵力、精锐皆不如对方的情况下,给大虞南路军造成了不菲损失,战损比竟略略占优。
……
原州,白云府,虎头山。
大虞南路军大营,旌旗烈烈,甲兵如林。
中军大营。
“十一月初八,魏军劫掠粮草,击退之,死三十九,伤八十六。
十一月十一,魏军半道偷袭,击退之,死四十七,伤七十三。
十一月十三,魏军夜间袭扰,击退之,死二十二,伤五十八。
十一月十三,魏军投毒水源,击退之,死二十一,伤三十三。
……”
南路军主帅三皇子应彦一身蟒袍,扔下奏报,哂笑道:“兆年啊,我本以为,来此原州,会是一场旷世对决,却没想到净是来捉老鼠了。”
“一群不成气候的乱军罢了,非如此,又能如何?我坚信,殿下定会取得胜利。”
对面下首,一位身穿银甲的青年将领,阎兆年抱拳道。
“对此战胜利,我从不怀疑,只是,若消耗过大、兵力损失过重,那也不好看啊!”
“殿下之意……”
“攻敌所必救。”
“魏都颍和府城?!”
“兆年知我心意也。”
应彦抚掌而笑:“我欲令淳于将军领兵十万,兵压渭南、渭北二城,做出进逼魏都颍和府城之势;自身率军驻扎雁荡山,以逸待劳,等待关治前来送死。”
“殿下此计甚妙,只是,欲夺颍和,须先拔除渭南、渭北二城。渭南、渭北二城,互为犄角,易守难攻,曹魏马、黄二将又非善类,这容易衍变为一场消耗战……当然,剿灭此二贼只是时间问题,吸引来关治也足够。”
“不,那路大军只是明面;暗中……”
“奇渡阴山,直捣颍和?”
“不错。”
应彦颔首:“兵者,诡道也。此般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明暗结合……兆年以为可行否?”
“有大军与鲁、黄二将对峙,吸引魏军注意力;阴山又地势险要,高不可攀,却对我飞龙卫不成问题;曹魏王宫中,又有姬赋等人可为联络……此计可有七八成胜算。”
阎兆年分析着,忽而单膝跪下抱拳道:“还请殿下将此重任交予我。”
“大善,深入敌后,纵横千里,斩将擒王,非你莫属也。”
应彦长身而立,慨然感叹道:“若是此计功成,那便是原州战事结束之时,届时,兆年,你当为首功。”
……
很快,大虞南路军做出动作,关治军中即刻察闻动静。
“将军,我们可要去勤王救驾?”
“稍安勿躁。”
关治轻抚长须道:“那路大军自有马、黄二将抵挡,非是轻易可破,另外,我这就上疏王上战略转移,并携大军靠近雁荡山……”
如此说着,他却是眸光一闪:‘大虞南路军,已深入原州远矣,是时候传信主公了。’
……
原州,颍和府。
“是时候收网了!”
方锐挂断与关治的‘千里传音符’通话,豁然起身。
他这半年等待,任由大虞南北两路讨逆军在原州、饶州肆虐,目的有很多:骄纵敌心;分散敌兵;拉长敌方补给;等待大虞大军进入口袋……
现在,即将到了掀开布局,屠大龙之时。
“虞道友、雪儿,该走了。”方锐找去,告知虞云澜、辛雪儿二人。
“好。”虞云澜只是颔首。
她身无挂怀,无牵无累,自然随时可走。
“叔叔,又要搬家么?”
辛雪儿跟随方锐,从凉州到饶州、再到原州,搬家都已经习惯了。
“是啊,去见证一场好戏。”
……
三日后。
方锐给曹孟留下一封书信,挂印而去,带着虞云澜、辛雪儿二人不知所踪。
……
魏王宫。
“报,方主簿留信一封,挂印而去。”
“哦?速速呈上来。”
曹孟看过书信,顿时脸色铁青,暴怒拍案:“好好好,好一个天机道人,还教我‘多行善事,好自为之’,当真是岂有此理!”
他的愤怒,不是因为方锐这个人的离去。
——如今,曹魏势力麾下人才济济,并不缺乏,曹孟在意的是方锐弃之而去背后所代表的‘不看好’,或者说某种意义上的不祥之兆。
再加上,近日前线战事不利的消息频频传来,让郁积的烦燥一下子爆发出来。
“通缉令,追索那天机道人,死活不……”
只是,曹孟的话还未说完。
“报!大王,不好了,虞军兵临城下!”
“什么?你说什么?”
曹孟怒目瞪去:“虞军不是还在白云府么?来犯的一路大军,也被我五虎上将马、黄二将挡于渭水,虞军从何而来?”
“莫非是谎报军情?当斩!”
“大王,确有其事啊,虞军已到城外了,那旗帜之上的‘虞’字,小人怎会认错?”
“这……莫非是偷渡阴山?!”
曹孟并不蠢笨,由事实倒推,很快就想到了答案,顿时,身形不由晃了晃。
“报!”
这时,又有令兵来报:“大王,四公子、还有荀阁老、许阁老……皆是不见了。”
“好孽畜!好一群乱臣贼……”
“报!大王,守城将反叛,打开城门献城了!”
“我……我……”
受此接二连三的打击,曹孟再也支撑不住,仰天栽倒。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只有姬赋一人守在身边。
“老师啊!”
曹孟握着姬赋的手,双目含泪,满是感动。
自家儿子、大臣,在形势不利情况下,皆是抛弃逃跑,只有姬赋仍留在身边,这是何等的情义啊?
他却没有注意到,姬赋微微闪烁的眼眸。
“老师,如今形势如何?”曹孟挣扎坐起身。
“大王啊,你还是好好休息吧,都城如今已破了。”
“那……”
“没错,大王你已经俘虏了。”
“这、这种语气……老师你……”
“是的,大王,我乃半仙世家姬家之人,当初奉令去南涿县……今日,献城的守将,也是我的人。”
姬赋摊牌了:“大王,投了吧!”
这时,曾经的曹魏势力麾下,一小半群臣哗啦啦涌进来:“还请大王迷途知返,投我大虞。”
“你、你们……”
曹孟双目暴凸,身子如筛糠般颤抖。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满堂济济的手下,除了逃掉的乱臣贼子外,竟然全都是大虞奸细,举目四望无一个自己人。
“嗬嗬,嗬嗬……原来,我乃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呐!”
曹孟癫狂喃喃着,额头青筋暴跳,突然‘哇’地吐血再度昏厥。
……
此时,方锐已带着虞云澜、辛雪儿二女来到了前线,白云府。
“魏王被擒,家被偷了?无所谓。”
方锐收到消息,却是哂笑摇头:“魏王没了,那又怎样?该打,自然继续打。”
这又不是下象棋,谁规定,自家‘帅’没了,就打不下去了?
“在我这里,魏王曹孟也只是一个棋子,可抛弃、可以牺牲。”
“只是没想到,早前下的一步闲棋,竟然用到了。许宁、荀柏等人已带着曹孟四公子曹闵,另立中枢了吗?”
其实,阴山算是方锐故意留下的后门:“那三皇子应彦挺大胆,抓住了机会,一口吞下了颍和府城,活捉曹孟,此人是个人才啊!”
“不过,吃下去了我的诱饵,也不可避免地分兵,这次战役,我的胜算就更大了。”
“雁荡山,彦荡山,大虞三皇子应彦,这雁荡山,合该是你大败埋骨之地!”
……
雁荡山。
“报,阎将军传来捷报,已夺下魏都颍和府城,活捉魏王曹孟!”
“报,渭南、渭北二城守将马、赵,以‘将在外,令有所不受’为由,拒接受魏王大印加盖的投降令,仍在抵抗作战!”
“报,淳于将军十万大军,被曹魏马、赵二将拖于渭水!”
“报,曹魏军关治率军二十万,逼近我军,预计在傍晚时分,可抵达雁荡山!”
……
“顽固不化!魏王已降,这些曹魏将领却还在负隅顽抗,我是该说他们忠诚呢?还是该说他们愚昧呢?”
大虞三皇子应彦叹息着放下奏报:“也罢,我就用这一战,彻底打断打断曹魏军的骨头。”
他如今仍拥兵二十万,关治亦是二十万大军,可精锐程度远胜对方,更是以逸待劳,此战岂有输的道理?
“传令下去,今晚犒赏三军,好肉好菜,明日,随我大破敌军!”
“诺!”
……
当日下午。
关治大军逼临雁荡山,是夜,却是违反常理地对虞军发动了大规模夜袭。
一时间。
血与火缭绕,喊杀声冲天。
“好胆,关治这只老鼠,竟也有此等勇气、魄力?真是给我上了一课啊!”
应彦半夜被惊醒,披甲出帐:“不过,我可不是酒囊饭菜,若以为这般,便能得逞大胜,那就大错特错!”
他虽然没想预料到曹魏军夜袭,但营地防守四平八稳,迅速整军,展开反击,依靠士兵精锐程度、以逸待劳的精神状态,竟然很快开始扭转劣势、占据上风。
……
山崖之上,烈烈风中。
方锐、虞云澜二人,一青衫、一白裙,如谪落人间的仙人,眺望下方,目睹两军厮杀。
“昂!”
“吟!”
“吼!”
“唳!”
在他们的视野中,曹魏大军军气显化的青龙、黑虎、银鸟,对虞军显化金龙展开对攻。
一开始,猝不及防偷袭下,前三者确实占据了些许优势,可等那金龙反应过来,稳定阵脚,却是又落于下风。
虞云澜看向方锐,目露忧切,似乎在说:‘这就是你请我来看的好戏?’
“虞道友莫急,算算时间,也该来了!”
方锐手中掐算着时间,突然抬头望天。
也恰就在下一刻——
“唳!”
一片惊鸣中,三万劫妖黑鹰带着三万精兵,呼啸而来。
劫妖本就战力非凡,三万劫妖黑鹰,可当二十万人族精锐,再加上所带来的三万凉州唐王精兵,这就相当于二十三万大军。
二十三万大军,再加上关治所率二十万,共计四十三万精兵,围剿大虞二十万众,可谓占尽优势。
在此般增援下,天空中气运显化,蓦然又出现一只巨大神鹰,与青龙、黑虎、银鸟一道,对虞军显化的金龙展开绞杀。
不久后。
“昂!”
虞军金龙悲鸣一声,蓦然崩溃坠落。
……
“不好,这是凉州唐王来援?”
燃烧的火光,映照出大虞三皇子应彦惊恐、难以置信的面容。
他万万没想到,凉州唐王李昱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援救曹魏……
而且,那所谓的劫妖黑鹰,也不只情报中的一万之数,竟有三万之众,带着精兵一路飞来,让己方竟然都没收到消息……
最恐怖的是:那般劫妖黑鹰的强大远超预料,面对大虞精锐,竟然能以一当六,乃至以一当七!
“殿下,形势不妙,快走!”隐于暗处的两个种道武圣出来,带着应彦就要撤退。
可三人刚离开军阵范围,摆脱军气压制——
轰!
晋升为灵宝的‘太一金珠’,在方锐这个玄域真君的驱使下,一击将他们打为飞灰。
……
第172章,改天
山崖之上。
哗!
方锐收回‘太一金珠’,看向并未阻拦的虞云澜,笑了笑:“虞道友竟不阻我?”
“我与他不熟。”虞云澜轻轻开口。
言下之意,她与方锐关系更好。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虞云澜!’
方锐心中好笑。
若是死去的大虞三皇子应彦知道,虞云澜看着他去死,并淡淡给出评价‘不熟’,也不知道,会是何等的心理阴影。
“此战虽胜,可你将魏王作为弃子,唐王、汉王心中岂无异念?”
这一年多来,方锐带着虞云澜体悟红尘,她也逐渐开始思索人心。
“唐王李昱,那人性格懦弱,即使有想法,只要我一如既往强势,也只会憋着。而汉王刘昀……”
方锐摇头:“此人有些混不吝,脸皮极厚。这么说吧,只要我还对他有大用,即使我在刘昀面前烹煮了他爹,这人都能先替我尝尝咸淡。”
这些事情,他自然考虑过,无伤大雅。
此时,下方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兵败如山倒,大虞军已回天乏术。
“接下来,你欲如何?”虞云澜又问道。
“自然是……在大虞反应过来之前,集中优势兵力,发动闪电战,先灭渭水淳于钧,再打北路军卜亚子,随后拉网,进行一场从南至北的大迂回,一举荡清西南三州的百万虞军!”
……
次日。
鲁飞带领部分精锐,乘坐劫妖黑鹰赶至渭水,联合马、黄二将十万魏军,共击淳于钧,大败虞军。
……
原州,魏都颍和府。
“凉州李唐出手,雁荡山一役中,三皇子兵败身死……渭水淳于钧亦是大败,十万大军尽殁……”
阎兆年接到消息,手腕都在颤抖。
他简直快要疯了。
明明前一天,自己还是‘孤军深入,纵横千里,斩将擒王’的大功臣,何等风光;可下一日,就听闻南路军主力大败,自己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军’。
局势变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啊!
啪!
阎兆年扔下奏报,恨恨咬牙:“这些曹魏叛逆,岂不闻,他们魏王还在我手中乎?若是逼急了,我就……”
“报,曹魏阁臣许宁、荀柏等人,带着曹孟四公子曹闵,于白云府另立中枢……”
“这……”
阎兆年还未说出口的威胁,戛然而止。
既然曹魏已另立中枢,那么,曹孟这个魏王就价值大降,他若是真的杀了曹孟,说不得人家还要在心里感谢呐!
更别说,万一杀了曹孟,让魏军成了含恨之师,大大激发士气,那就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来人,速速点齐兵马。”阎兆年忽地一挥手。
“诺,吾等誓死追随将军,与魏军决一死战。”
“不!”
阎兆年却是摆手:“我们……逃……咳咳,战略撤退!”
如今,原州的局势波澜诡谲,让他都已经有些看不懂了,当务之急,自然是先保存有用之身,跳出这个泥潭。
另一边。
被俘的曹孟得知‘魏军大胜的消息’,顿时如遭雷击,又哭又笑,良久,方才回过神。
要问他此时的心情,怎一个‘苦’字了得?
曹魏军大胜了,可与自己无关,这就好比,女朋友嫁人了,新郎不是我……
“我悔啊!”
曹孟蓦然想起,当初关治曾提议他战略转移,可他没听,此时不由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可抛开事实不谈,这就全是自己的过错么?
难道,关治就不能多建议两次吗?
难道,许宁、荀柏等人在城破时逃亡,就不能带上自己吗?
难道,曹闵这个逆子,就不能下令活捉大虞三皇子,交换俘虏,将自己给换回去吗?
“一群乱臣贼子!逆子!”
曹孟怒骂着,掀桌砸椅,好一通发泄,直到折腾得浑身没了力气,才颓然坐下,无语凝噎望天:“苍天啊苍天,你何以如此薄待我曹孟?!”
……
阎兆年弃颍和府城而逃,带着曹孟领军撤退,立刻被修整完毕的关治军盯上。
此人也无愧名将之称,突破重重封锁,一路打出包围圈,虽然损兵折将,但最终带着曹孟、以及千余骑逃出原州。
而这个时候——
方锐已经带着补充完毕的三万劫妖黑鹰,转战饶州。
在与饶州刘汉势力联合下,于江汉平原,以绝对优势兵力大败北路军卜亚子。
此后,又进行拉网,进行了一场从南至北的大迂回,收服原、饶二州沦陷的五府,将西南三州百万虞军一网打尽。
……
一月之间,雁荡山之战、渭水之战、江汉平原之战,以雷霆之势诛灭大虞南北讨逆军。
随后,从南至北的战略大迂回,更是堪称经典,将西南三境内的虞军包了饺子,一网成擒。
此消息传出,各州震动!大虞神京震动!
可以说,自上古天变之后,大虞立国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遭遇如此惨败,乃千万年亘古未有之事。
……
大虞神京。
“先前还是捷报频传,这就突然来了一场大败,百万雄师覆灭?应彦,废物!阎兆年,废物!卜亚子,都是废物!”
永定帝怒骂着,看向身侧:“老祖?”
另一边,无极真君应无极却是盯着光影衍化的地图,抚掌而笑:“妙!妙啊!”
“什么?”
“我在说三反王军打的这一战。”
应无极兴致勃勃道:“雁荡山之战、渭水之战、江汉平原之战,也就罢了,无非是依靠那所谓的劫妖运兵偷袭,集中优势兵力以多打少。”
“可后面的清剿三州……敌方不与我军正面交锋,表面避其锋芒,实则依靠劫妖神速,直插我军后方,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再往回打,这就完成了一个从南至北的战略大迂回,以最小的代价,将我大虞百万大军一网成擒。”
“此等操作,妙啊!”
用后世的话说,这是一场教科书的级别战役。
事实上,应无极所说也不假,方锐正是吸收了闪电战、运动战、歼灭战的精髓,集中优势兵力,以多打少,以弱胜强,才让大虞救援不及,一举覆灭南北两路合计百万大军。
“唉!”
永定帝抚额,只感觉头疼。
自家这个老祖,不好酒色之类,所感兴趣的,除了修炼,也就是军事了。
平日里,除了苦修,也就是在太虚幻境中过一过将帅的瘾,所幸还知道轻重,并不会亲自参与军国大事实操。
——皇室老祖下场,赢了那是理所当然;若是败了,那就是天下震动。
‘老祖平时还好,可一牵扯到爱好,就不靠谱了,要知道,您现在叫好的可是大虞敌人啊!’永定帝心中嘀咕。
“唉!”
应无极同样叹息:“以行观人,此等气吞山河之大气魄,非大胸襟、大格局者不能拥有,那提出这般战略的,必然是一位军事大家。”
“不知是原州天机道人?是凉州妖祖楚狂人?还是饶州的神秘书生?”
以大虞的情报网强大,自然将魏王曹孟、唐王李昱、汉王刘昀背后的支持者,都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此人提出这般战略,还能成功施行下去,让三反王配合默契,真是奇人。我倒想见一见这般人物。陛下,此人当活捉,礼遇送……”
“老祖!”永定帝终于忍不住了。
那人可是杀了三皇子应彦,他都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还活捉?还给予礼遇?
“不就是死了个儿子,陛下你不是还有二十三个?做人要大气。”应无极看穿了永定帝心思,却是浑不在意摆手。
‘谁的儿子,谁心疼,您老倒是说得轻巧。’
永定帝腹诽。
“朕只是忧心社稷……”他分辩道。
“区区一人,能奈我大虞社稷何?放心,天塌不下来。”
应无极摆手:“我大虞家大业大,底子厚,败一次、两次,都不会伤筋动骨,可对方只要败一次,就是满盘皆输。这次输了,不过就是整军再战嘛!”
“整军再战,说来容易,可这次折损百万大军,再想调集,至少需要数月,在这个时间……”
“放心。西南三王也非铁板一块,之前在我大虞的外部压力下,尚能团结,如今大败我虞军,我就不信,他们内部矛盾还能压制得住?”
这就好比,同患难易,同富贵难。
“再者,”
应无极又道:“西南三州一番大战,三王势力兵困马乏,也需要收拾内部。”
“这倒也是。”永定帝闻言,微微颔首。
……
饶州,汉王宫,天柱台。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方锐举起一杯酒水,对着烈烈风中洒下。
这是对前世某位伟人的致敬。
他这番作战,采取对方的军事思想,运用了闪电战、歼灭战、大迂回战略,哪怕只得一二分风采,亦是将西南三州改天换地。
旁边,虞云澜一袭白裙濯濯,澹澹如莲,望向方锐清冷的眸子,却有着异彩闪烁。
这些日子,她见证了方锐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之间,扫清大虞南北两路百万雄师。
不得不承认,在实力境界之外,这种来自人格上的智慧、胸襟、气魄,更别有一种令人心旌神摇的魅力。
“下一步,你待如何?”
“自然是……打出去。”
方锐目光眺望大虞神京的方向:“剿灭大虞来犯百万雄师,因为所处地理位置原因,曹魏、李唐、刘汉三方所得好处不均,大虞或以为,三方矛盾将压制不住,可岂知道,他们都是都是我的人啊!”
曹魏势力,曹孟已被俘虏,其四子曹闵不过傀儡;凉州李唐势力,亦不必说;唯一有些麻烦的,乃是刘汉势力,在三方中渗透相对较轻,汉王刘昀此人又极富主见,不过,此人当初接受方锐资助,以气运施加影响还是可以的。
“我这次,就要打大虞一个猝不及防,化战略被动被战略主动!”他望向远方大地,蓦然一握拳。
“可三州方历大战,人困马乏……”
“人困马乏?呵呵,从没有什么‘打不了’、‘不能打’,只有好处没给够!我准备在曹魏、李唐、刘汉,施行军功赐田制。”
前世大秦虎狼之军告诉方锐,军功赐田制度,最能激发士卒积极性。
此世与前世大中华一般,百姓对土地看得极重,更不用说,在百年蓬勃发展后,大虞的人口、土地矛盾又已经变得极为尖锐。
原本,大虞镇压西南三州后,可从别地迁移来人口泄洪,缓解土地矛盾,但,方锐此时正是要抢先一步把田给分了。
走大虞的路,让大虞无路可走!
“另外,有了军功赐田制,那来自邻州的数十万降兵,或可策反,军心可用。”
方锐下意识想到,前世解放战争时,某党政委给俘虏们上了一堂政治课,然后俘虏们衣服一换,就嗷嗷叫着掉头去打老蒋了。
‘除此之外,最主要的是:扫灭大虞百万大军,我收获的劫运以百万计,又能点化众多劫妖。’
当初,他初至西南三州时,将五千多劫妖黑鹰分散原州,让它们各自收拢小弟,这次,就能一次性全盘点化了。
‘届时,坐拥十万劫妖,再将神通‘多多益善·残’提升至控兵十万,哪怕面对手持先天至宝的真君,我也不惧了啊!’
这一点,方锐是向虞云澜求证过的。
‘正好,等待大军兵出西南,天机道人、妖族楚狂人、饶州神秘书生的马甲大概也藏不住了,与大虞皇室真君的一战势在必行。’
方锐目光一闪:‘此战不可不打,至少维持不败,才可证明自己的顶层力量,让大虞忌惮,方才有继续和大虞同局对弈的资格。’
‘这一战,我就要打出威风,向历史宣告我方锐的到来!’
……
永定三十三年春,一月。
原州曹魏、凉州李唐、饶州刘汉,三方犒赏三军,齐齐颁布‘军功赐田制’,分田于民,得到治下民众拥戴,士兵个个好战如虎、闻战心切。
二月初二。
曹魏、李唐、刘汉合兵百万,分北、中、南二路兵出西南,直掠吴、宜、康三州。
三王讨虞军势如破竹,一月之间,攻克五府之地。
大虞十九州大震!神京大震!
……
第173章,刺王
大虞,神京。
吧嗒!
永定帝手中奏报掉落在地:“曹魏、李唐、刘汉合兵百万,兵出西南,一月之间已席卷五府之地?!”
“三反王的内部矛盾、利益分配,究竟是如何协调的?尤其是唐王李昱,他是傻子吗?纵使打出西南三州,也只能占一块飞地,有何用?此人莫非脑子被驴踢了?”
“最后的军功分田制,更是大胆,这在掘我大虞的根啊!此等绝户之计,也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坏种提出来的?”
各种疑点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不得不承认,这次西南三州的局势,连永定帝都有些看不懂了。
当然,他对大虞能取得最后胜利,从未怀疑。只是,为了这次收割可能要付出更大代价而暴怒。
就好如:自家圈养的绵羊,就该每天咩咩咩等待收割羊毛,可你怎敢跳出羊圈,踩踏庄稼,乃至拱人?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实,危害最大的,还是最后的‘军功分田制’!”愤怒过后,此时永定帝已经冷静下来。
三反王将地给那群士卒贱民分了,等大虞收复西南三州,这些落到对方手中的田地,是收回,还是不收回呢?
若是收回,民心积怨,平白拉了一大波仇恨;若是不收,那从何另寻土地安置人口,给别州泄洪?
可以说,方锐这一招,给大虞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陛下!”
这时,应无极突然找来:“三反王再度联合,说不过去,这不合常理,我去验证一番,果然发现端倪。”
“我对那原州天机道人、凉州妖祖楚狂人、饶州的神秘书生,各自进行卜算,花了好一番功夫。你猜怎么着?最后,竟然全都指向一人!”
——方锐的神通‘千变万化’,本就对一般卜算具有干扰,更不要说还有神通‘不在算中’屏蔽,可奈何应无极采取数件先天至宝联合,又耗费大量气运,方锐不想用劫运点平白对耗,这才被卜算出来。
“好好好,原来如此,对方这是早有预谋啊!”
永定帝拍着桌子,怒发冲冠:“我就说,这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妖孽?!”
“老祖,咱们早有猜测,那妖祖楚狂人出自世家,既然三人一体,那么,此次西南三州乱局的幕后主导,就应是某个世家了。”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他们这是在造反。”
永定帝不愿意相信,一个没有背景、来历的人,就能掀起如此风浪,哪怕方锐不是出自世家,也必须要是。
否则,岂不是说,大虞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连一个无背景、跟脚之人,都能鼓噪起如此声势?
“背后世家,我们可慢慢追查,事后算账。不过,三反王的大军,已将战火烧至西南三州之外,这是历次大劫亘古未有,陛下还当早做应对。”
“如之前所说,整兵再战需要时间,一时半刻来不及,可任由三反王军队肆虐,造成的损失可就不可估量了。”
永定帝苦笑着,忽而转身直视应无极眼睛:“老祖,非常时刻,当用非常手段,依我之见,可用斩首战术。”
“以超品战力,刺王吗?”
“是。”
以往,大虞历次收割气运,从未采用过刺王这般斩首战术,那会造成收割的气运大大折损、留下许多后遗症,同时也是某种程度上的示弱。
可这次,大虞显然被方锐逼得破防,要突破下限了!
“唉,也罢。”
应无极叹息:“紫霄阁那一位,不会掺和这种事,这般脏活还是老祖我去吧!”
“我皇室、世家真人,不愿意冒此凶险,那就让‘种道’武圣去行刺三反王,我么,就亲去会一会那位神秘黑手。”
“善。”
永定帝颔首。
他知道自家老祖尤好军事,看待那位大战略家、大军师家的幕后黑手,有种看偶像的感觉,可也知道应无极会知晓轻重,屁股不会做歪。
也就是说:应无极再钦佩对方,也不会放走那人,最多,就是不杀活捉。
“若是西南三州之事就这么结束,及时止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永定帝听闻‘开天钟’五响,昭示自家老祖已出京离去,举目眺望天空,喃喃道:“希望老祖此行顺利吧!”
……
永定三十三年春,三月。
凉州,唐王李昱携周王后出城踏青,遭遇大虞三位武圣刺杀。
轰!
三道灵元凝聚的遮天大掌,在距离唐王车架尚有百米,直接湮灭崩溃。
“救驾!救驾!”
一片兵荒马乱之时。
“尔等勿须慌乱,此三个刺客交由孤对付即可。”
唐王李昱拥着周王后出来,神色淡然。
“昂!”
一条赤金色气运蛟龙在他头顶显化,政权所化的金色祥云朵朵,形成华盖,军权所化的黑色雨云,炸开道道雷霆,龙身在其中若隐若现,对来袭的三人蓦然发出一声咆哮。
瞬间。
大虞三位武圣感到一股强横压制,体内灵元运转不畅,气息节节跌落。
‘好恐怖的王者龙气!’
他们暗叹着,却是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天子金旨:“唐王无道,奉大虞天子令,当诛!”
哗!
天子金旨炸碎,其中的大虞天子真龙之气,化作一片金光,加持三人之身,对抗唐王的王者龙气压制。
大虞三位武圣身披金光,一闪来到唐王李昱跟前——纵然有天子金旨庇护,削弱龙气压制,此时他们仍旧气息跌落了超品门槛。
不过,在三人想来,他们就算受压制境界跌落,那也是拥有超品经验的上品,对付一个最多不过上品实力、又没有战斗经验的王者,岂不是手到擒来?
然后。
大虞三位武圣就看到了,唐王李昱幻化出一只灵元大手,向他们抓了过来。
“超品武圣?!这怎么可能?”
三人亡魂大冒。
是的,李昱早已突破超品!
——方锐赐予他的《真武神功》,与赐予汉王刘昀的《龙神功》一般,取自于一门功法《天子龙拳》,可借助天地大势、气运修炼,而他们已占据一州,天地大势加身,更有方锐赠予的灵种、神药,自然突破‘种道’武圣不成问题。
“将三人带下去。”
李昱将这三个大虞武圣擒获封禁,在怀中周王后仰慕的目光中,扔给了手下。
‘这次,还多亏了妖祖大人提醒,也不知大人此时如何了?’
他暗忖道。
——方锐在感知到大虞皇室卜算,就猜测到了大虞可能派遣顶端战力刺杀,毕竟这是解决当前困局性价比最高的方法。
“希望,妖祖大人不要出事才好。”
李昱喃喃道。
他这唐王,虽说是傀儡,可方锐只抓大方向,其他事任由他处理,也能让李昱过一把王者的瘾,更别说各种王者的享受了。
此般待遇,是万一兵败大虞被俘,无论如何也享受不到的,故而,才会不希望方锐出事。
……
饶州。
同日,汉王刘昀亦是遭到大虞武圣行刺,布局反杀。
……
原州。
曹孟四子,如今新的魏王曹闵,同样没能幸免。
可在方锐留下的五千劫妖黑鹰镇守,并有坐镇的五虎将之二马、黄二将统领下,诛灭来袭大虞三武圣。
……
也就在唐王李昱、汉王刘昀、魏王曹闵,相继遭遇大虞武圣刺杀之时——
原、宜二州交界,伏牛山。
“万事俱备矣!”
方锐一袭青衫,走出山洞。
此时,他已经又将数门不同兵家传承破限,将神通‘多多益善·残’提升至控兵十万。
“莫要逞强。真君之能,再加上先天至宝……”
虞云澜微摇螓首,清冷的眸子中,带着一缕关切。
“来!”
方锐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一挥手。
哗啦啦!
一大片密密麻麻,如层层黑云般的劫妖黑鹰飞来,让天空都在刹那间变得黯淡。
——当初初至原州,分散出去的五千多劫妖黑鹰,在各自收拢小弟,又经过这次方锐以百余万劫运点化,如今已成十万妖卒。
此时,在神通‘多多益善·残’的提升下,控制愈发得心应手。
轰!
无尽滚滚杀伐之气灌注而下,生成一只仅有丈许、栩栩如生的神鹰,身上却充斥着一股上位气息。
那股气息,已经隐隐超出玄域层次,跨入另一个门槛。
“虞道友观之,这般手段如何?”
“这种程度,倒可与应无极一战了。”
虞云澜瞳中泛出异彩,又一次为方锐创造奇迹感到惊讶,正想说什么,可这时天心灵体感应,微微变色:“应无极将至,我与他不宜相见。”
这倒并非她惧怕对方,而是……被看到和方锐一起,对方锐不好,也平生波澜。
话音落下,一阵青烟升起中,身形已是消失不见。
“大虞皇室无极真君,此人要来了么?”
方锐喃喃,眺望北方,盘膝而坐等待。
面对先前对方的卜算,他并未以神通‘不在算中’屏蔽,故而被锁定位置。
原因?
正如之前所说,要证明自己的顶层力量,让大虞忌惮,方才有继续和大虞同局对弈的资格,这一战势在必行。
盏茶功夫后。
“昂!”
一条黑龙腾云驾雾,呼啸而来,其上乘着一道人。
方锐举目看去,那大虞皇室无极真君应无极,一身太极道袍,额头处长着一颗肉瘤,面容清矍,周身缭绕缕缕玄奇道意。
“原州天机道人、凉州妖祖楚狂人、饶州的神秘书生,都是阁下?”
“是。”
“小先生可让我好找。那大迂回战略、军功授田制,也都是小先生提出的?”应无极的态度,忽而变得莫名热情。
“是。”
“这些东西,小先生是怎么想到的?”
‘自然是:前世五千年历史、二十四朝作为底蕴,面对许多困境,都能站在历史上游,作出如天外飞仙般神来之笔的应对。’
只是,这些东西,方锐就不能说了。
他更奇怪的是:喂喂喂,你可是大虞皇室真君,怎么一副我小迷弟的样子?
见方锐沉思不答。
应无极蓦然发出一声叹息:“罢了,将小先生请去神京,有得是时间探讨。小先生,请了。”
“大虞神京吗?我会去,却不是这个时候。”方锐摇头。
“那就对不住了,小先生小心,稍后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应无极说着,抬头望了那密密麻麻的劫妖黑鹰一眼,周身阴阳领域释放,衍化八卦太极,先天至宝‘阴阳无极剑’更是剑气冲霄刺破暗沉的天幕。
“起!”
方锐绽放五行领域,滚滚杀伐之气落下,化作神鹰。
阴阳、五行,两方领域对碰,更有先天至宝、十万劫妖各自加持,彼此侵蚀中,光线扭曲都似乎变作了混沌。
……
半日后。
整座伏牛山尖锐的山峦,都在方锐、应无极二人大战下,硬生生被削平了。
战斗结束。
“如何?”虞云澜不知从哪里而来,忽然出现。
“不胜不败。”
方锐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我能感受到,应无极未尽全力,有隐藏手段不曾用出,不过,我又何尝不是呢?”
“这次战斗,更像是大虞对我的一个试探,更大的意义,在于:证明了我有与大虞同局对弈的资格。”
事实上,正如他所说,这次战斗昭示了他亦有一人敌军的‘核武器’,足以让大虞忌惮。
此战之后,两方之间就会存在一种默契,至少在找到万全解决方锐的办法之前,大虞不会再行刺王之事了,毕竟也怕他的报复啊!
……
大虞派遣超品武圣,刺王失败,方锐又展现出与手持先天至宝的皇室真君相抗衡的实力。
然后,大虞就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当然,也可能是有心无力,在折军百万后,终究需要时间,再次整军。
在这个期间。
三王军队攻城略地,席卷吴、宜、康三州之地,州中大户豪族纷纷臣服,就连往日煊赫无比的半仙世家,都相继望风而逃。
三王讨虞军,一路势如破竹。
直到——
永定三十三年夏,六月。
三王北、中、南三路讨虞大军,攻克吴、宜、康三州,于天水河胜利会师。
值得一提的是,得益于‘军功赐田制’,三王军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打越多,此时已拥兵一百二十万。
彼时,大虞也终于重新整军,命阎兆年之父、号称‘水师之龙’的阎吉祥,将兵百万,与三王军隔河对峙。
一方人多;一方兵精,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大虞一方,皇室真君应无极,亲至坐镇。
三王军一方,为表重视,魏王曹闵、唐王李昱、汉王刘昀亦是亲至前线,方锐、虞云澜自不必说,同样来到。
这决定天下走势的重要战役,一触即发。
……
第174章,帝流
天水河。
大河水滔滔不绝,奔流激荡,浪花澎湃,其中鱼龟无数,万类霜天竞自由。
这往日里宁静祥和、养育了两岸无数打渔人的天水河,如今,却不见一条渔船踪影。
在它的南北两畔,驻扎了三王军、水军营寨,战船林立,战争阴云笼罩,自然再不见天水河畔打渔人。
“三千里天水河,此一段水域宽度,宽处可有数十里,窄处亦有十余里,足以作为一个水战平台了。”
方锐俯瞰望去,感叹言道。
“此战,你可有成算?”虞云澜问道。
“成竹在胸矣!”
“成竹在胸?”
虞云澜怔了一下,不过以她的冰雪聪明,很快就明白过来这词的意思。
说来,她也习惯了,与方锐相处,方锐口中总能蹦出来一些奇怪的词,还能据此讲出一些奇妙的小故事。
“哈哈哈,说来,‘胸有成竹’这个词也牵扯到一个小故事。”
方锐笑着言道:“从前,有一个书生,好画竹……”
为了帮体悟红尘,成就上清身,他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常常旁征博引,希冀给她多带来一些心灵上的触动。
……
返回三王军大营。
方锐去寻关治。
“主公!”
关治起身拜下。
在方锐的暗中推动下,此时,他已成为这百二十万军的统帅。
“不必多礼。”
方锐拂袖之间,一股无形力量涌动,将关治搀扶起身。
‘主公依旧是那么深不可测,即使我如今臻至一品,也难以望其项背啊!’
关治暗叹着,恭谨问道:“不知主公此来,可有吩咐?”
“吩咐倒也没有,只是想来问一下,关将军,你看,此战我方有多少胜算?”
“这……”
“无妨,实话实说即可。”
“只一二成。”
“哦?!”
方锐微讶。
三王军一方人多,大虞军一方兵精,外界皆是以为双方半斤八两,可谁能想到,关治如此信心不足。
“主公容禀。”
关治开口道:“我方军队看似越打越多,但,士卒素质其实下降得极为厉害,说是一百二十万,可其中精锐不足一半,更不擅水战。”
“再者,那虞军主帅阎吉祥我听闻过,用兵持重,尤擅水战,我远不及也。”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不足:“我之本意,既不擅水战,那就拖延下去,变水战为陆战;可若僵持下去,给大虞时间,对方兵力将会越聚越多;反观我方,士卒却是渐有安逸之心,恐会堕落……”
归根结底,还是三王势力的底蕴,远不及大虞。
哪怕三王实力,如今已占原、饶、凉、吴、宜、康六州之地,但相比占据十三州,土地更肥沃、面积更广大、基本盘更稳固的大虞,还是处于劣势。
另外,大虞千万年积威甚深——即使到现在,在三王势力内部,普遍也并不认为可以推翻大虞,如今打得每一场胜利,在他们眼中都是赚了一次,在占据六州后,许多人更是满足了,有了类似‘小富即安’的心思,想要停下享受。
可岂不知: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不胜则死?
“这些不利因素都是客观存在的,不过,我却有妙计。”
“主公,莫非是……火攻?!”
“用兵无情,无过水火。若是火攻之计可成,覆灭大虞百万大军自不是难事,纵然那大虞无极真君也无法干涉。
可……”
方锐摇头:“如你所说,阎吉祥用兵谨慎,自会格外防范此计,和那等老狐狸玩心眼,无异于自寻死路。”
“此战想胜,依我看,还得寻外力……”
“报!”
这时,忽有令兵来报:“关将军,营外有虞军使臣来访!
“请进来吧!我倒要要看看,那位号称‘水师之龙’阎大帅能弄出什么花样。”方锐说着,身形已是隐没不见。
“见过关将军!”
虞军使臣被请入进来,献上礼盒:“我军阎帅,特令我此来给关将军送上一份礼物。”
“哦?”
关治抚须而立,青面不见喜怒,却自有一股凛然威严。
两个亲兵当即上前,打开礼盒,发现却是一件女装。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大胆!”两个亲兵怒目呵斥,似乎只要关治一声令下,就要将这使臣拉下去砍了。
这虞军使臣倒也是个人物,此时神态自若道:“阎帅有言,三王乱军为何避而不出?岂是怕了我这个老匹夫,畏惧兵败,尽成鱼鳖乎?”
关治心性,自不至于穿上这件女装,以示自己老乌龟般的心态,可也不会被激怒,失去理智。
——他早年出身寒微,多受白眼,早已磨炼出了心态。
可这时,忽然收到方锐传音:“关将军不妨将计就计,约定十日后一战。”
关治闻言眼睛一眯,佯怒‘咔’地一声抽出宝剑,一剑分断桌案:“老匹夫,何以小觑我关治?”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回去告诉阎老匹夫,十日后,我与他在天水河上决一死战!”
等虞军使臣离开。
“主公,您此番邀战,可是已有破敌之计?”
“不错,十日之后,此战我军必胜。”
“治斗胆一问……”
“天机不可泄露。”
方锐却是摇头。
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哪怕是对三王军主帅关治,他也不会透露自己的计划。
……
虞军使臣不但拜访了三王军主帅关治,曹魏、李唐、刘汉三王,亦是皆有求见。
……
“虞军使臣?不见!不见!”
魏王曹闵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这时,正在苦哈哈地练字。
是的,他本以为亲临前线,只是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鼓舞士气,可没想要……竟然还要学习。
学习?学个屁啊!
当然,没人知道,曹闵这副熊孩子的外表下,却也有着自己的心机。
‘我这个魏王,当得比父亲还要不如,那些阁臣欺我年幼,把持大权……我还知道,他们背后,还有着那人……’
曹闵想起那道如鬼神般深不可测的人物,身体下意识颤抖。
‘忍!忍!忍!我要忍!’
他心中咆哮着,笔尖勾勒,竟将‘忍’字写了出来。
这时,才恍然反应过来。
“啊!”
曹闵低低惊呼一声,连忙拿墨汁,将那个‘忍’字涂黑。
……
虞军使臣求见之时,唐王李昱正拥着周王后,在云水台观景天水河。
“虞军使臣?这就不必见了。”
李昱都能猜到,那虞军使臣会说什么话,无非是挑拨人心之言。
可他明白一点:自己现在过得不错,绝对比兵败大虞被俘要好得多,只要知道这一点,那就足够了。
“大王,此战我方可能胜?”周王后问道。
“一定会的。”
话虽如此,可李昱心中,其实没半点信心。
同关治一般,他对三王军如今号称的‘一百二十万大军’,到底是什么成色还是有点数的。
‘此战若能胜,必胜在妖祖大人,希望大人此番还能力挽天倾。’
李昱心中暗暗祈祷。
……
“今天下皆知,三王背后有一大贤者,此人实力通天,智计无双,三王实为其傀儡……日后,纵使三王军席卷天下,这天下是何人之天下?还请大王细思之,勿为他人做嫁也!”
大虞使臣离开后。
刘昀一人在行宫中,踱步良久。
正如方锐当初判言,若对他有大用,此人能忍辱负重,哪怕是将他亲爹煮了,他都能尝尝咸淡。
可一切忍辱负重的前提,是为了他自己的霸业,若是为了他人嫁衣,那就不能够了。
“那位对我刘汉的影响,究竟有多深?”
刘昀蓦然想起,自己当初决定配合曹魏、李唐,兵出西南,似乎就是受到了某种影响,突然转变想法。
这让他悚然而惊。
对一个王者来说,自身意志被操控、影响,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诚然,三王势力如今一片形势大好。可这片大好基业,若不属于我,那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刘昀喃喃着,眸光深沉。
当日。
刘昀召集麾下文臣,试探提出,己方可否争取与大虞作战的主帅位置,反对声如潮,遂作罢。
这次试探,让他亲眼目睹到了:自家麾下大量‘忠臣’,视三王势力利益超过了刘汉利益,可谓被渗透得触目惊心。
当晚。
刘昀召集二三心腹,商讨对策。
然而,他所没有预料到的是,会议前脚结束,后脚,所谓的心腹就将他给卖了。
……
“啧啧,我这都是选中了三个什么货色啊!一个卧薪尝胆;一个只知享乐;一个更是背刺我摆脱影响,企图自立。”
方锐玩味笑着,身前摆放着三样东西。
一者,乃是魏王曹闵还原过、写着‘忍’字的字帖;一者,乃是唐王李昱与周王后的今日对话;一者,乃是汉王刘昀与心腹的今夜密会会议记录。
“天水河之战,不容有失。往大了说,这是一路胜下去,倾覆大虞的重要一步;往小了说,我先前投入的劫运点,也需要以战养战收回。”
方锐一震袖袍,起身而立:“故以,一切阻碍此战胜利者,皆是与我方锐为敌。
唐王李昱,此人倒还识趣,你要享乐,我满足你,你不负我,我不负你;
魏王曹闵,你要隐忍,便先让你忍下去,等待此战后,再秋后算账;
汉王刘昀,这个不稳定因素,却是须得即刻处理了……”
……
汉王行宫。
方锐猝然找来。
“先生?”刘昀眼底闪过一抹慌乱,面上却是若无其事。
“我听人说,汉王病了。”
“啊?”
刘昀惊讶:“孤王无病啊,这是哪个小人所言?先生告诉我,明日,我必斩之。”
“哦,大概是谣言。”
方锐不答,却是又道:“我听说,汉王今夜召集心腹密会,此亦是谣言乎?”
“这……先生听我解释……”
刘昀脸色剧变,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他暗下决心,今日,若是自己能躲过这一劫,那二三心腹断不能要了,必杀之。
“汉王何须与我解释?咱们还是说回‘汉王有疾’的事情吧!”
方锐说着,蓦然一步上前,如缩地成寸般,无视刘昀龙气显化、无视刘昀武道修为,一把掐住对方脖子。
——此人当初受他资助,麾下文武更是半数来自于他,蛟龙气运、文武气运显化,自然对他效果有限得很。而武道武圣修为,面对他这个玄域真君,更是如玩笑一般。
“孤王没病……没病……啊!”
“不,我说你有病,你就有病。”
方锐灵力凝聚一根灰色气针,扎入刘昀胸口,让此人仰面倒下。
……
次日。
有消息传出:汉王刘昀中风卧床,口不能言,刘汉大权,尽付萧相。
……
天水河北,虞军大营。
“汉王刘昀,废物!竟连水花都没能折腾起,就被镇压了。”
阎兆年怒骂道。
他当初在西南三州,突破关治重重封锁,带着魏王曹孟突围而出,也算是西南三州中大败的唯一亮色,明面上倒也没被追责。
“罢了,本就没多少指望,为帅者,一切阴谋诡计,最终还是要回归到战场上。”
此次虞军主帅,号称‘水师之龙’的阎吉祥听闻这消息,只是摆摆手,旋即就继续埋下头,对着地图苦心研究。
“爹,您注意身体啊!咱们不是早已分析过,此番水战,可谓十拿九稳吗?”
“糊涂……咳咳咳!”
阎吉祥拍着胸口,一阵咳嗽后,方才道:“不是教过你的吗?兵者,险恶之事也,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你看我,对三王军主帅关治又送女装,又口出狂言‘让其尽成鱼鳖’,可落到实际上,岂有一丝一毫的小瞧怠慢?”
“还不是怀着如履薄冰之心,小心翼翼,反复查阅各种资料、研究地图……”
“爹,孩儿受教了。”
阎兆年自然明白这些,只不过,关心老爹身体罢了。
“是孩儿无能,让爹受牵连了。”
他羞惭掩面。
别看在西南三州一战中,阎兆年带回了魏王曹孟,可那一战也折损了三皇子应彦,被永定帝记恨,若非如此,阎吉祥为何要赌上身前身后名出山啊?
毕竟,此战若胜,对阎吉祥也不过锦上添花;可若是败了,那就是一世英名尽丧。
“箭在弦上,这种话就不要说了。”
阎吉祥叹息着,忽而捂着胸口:“不知为何,我忽然感到一阵不安?不行,不能拖延到十日后了,明日咱们就全军押上。”
他是真正的天生将种,在多次太虚幻境的沉浸式试炼中,磨砺出了敏锐的战场直觉,此次战场直觉反馈的危机前所未有,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这……爹,咱们不是约定好了十日后了么?如此言而无信,岂不有损我大国威仪?”
“兵者,诡道也,说什么言而无信?”
阎吉祥哼了一声:“至于,什么大国威仪?”
“万年之前,我大虞新成,南方尚有无数小国林立,其中有一国,曰黑赛罗,国人皮肤黝黑……是时,我虞皇彰以仁德,给予黑赛罗人在我大虞超规格待遇,律法宽松,更有补贴,可你猜怎么着?此国人态度傲慢,淫我国女……”
“后代虞皇,令我阎家先祖,出兵灭此国朝食,抓捕黑赛罗人为奴,用鞭子抽、用镣铐锁,黑赛罗人反而变得比绵羊还要乖、比畜生还要听话。”
“怎么样,听闻这段历史,你有何感想?”
“父亲是想告诉我:这国与人一般,头可断、血可流,就是膝盖……不能软!”
“不。”
阎吉祥踹了儿子一脚:“你给我扯什么淡?”
“老子是要告诉你,什么大国威仪、面子,那都是虚的;只有拳头、力量,才是实际!”
……
明月当空,月华皎洁。
方锐一袭青衫不染,伫立半空,以神通‘天子望气’观察。
天水河北岸,大虞百万大军,军气铁板一块,森严有度,煞气冲天;反观南岸的三王军,同样军气缭绕,煞气冲天,却给人以一种大而无当的感觉。
“阎吉祥不愧是‘水师之龙’,治军有方,至少,在水战上,关治比之远不及也。”
“若是就此迎敌,我方必败无疑。所幸,我也从没想着靠就这百二十万大军,取得胜利。”
方锐转身而去,一路来到天水河上游。
“去!”
他以三王军席卷吴、宜、康三州又积攒下的百万劫运点,激活神通‘聚兽调禽’,衍化海量妖元力,在皎洁月华中洒入水面。
哗啦啦!
江水之中,突然暴动。
水蛇、鲫鱼、大龟……无数水兽涌动,溯流而上,哄抢着、争渡着,好似在跃龙门。
它们争先恐后,迎接着这场盛大的蜕变。
是的!从没有人规定,神通‘聚兽调禽’,只能点化飞禽,其它各种兽类自然亦是可以!
方锐留着这一手,就是为了作为一手底牌,此时终于用上了。
……
永定三十三年夏,六月,有妖道于天水河,散布帝流浆,造就水妖无算……其害其恶,为后人记也。
——节选自《大虞秘史》卷一百二十三
……
第175章,天丧
次日。
红日初升,金光万丈。
北岸百万虞军拔旗出寨,战船如林,旌旗烈烈,向着南岸三王军水寨,渡河而来。
“报!北岸虞军忽然出动,向我军扑来!”
三王军与虞军彼此严密盯防,虞军出动,自然立刻被三王军察知。
“不是说好的十日为期,阎老匹夫安敢欺我?!”
关治眼睛一眯,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虞军此举着实让他难受非常。
出战,可不知道方锐的计策是否已准备好,万一尚未完成,仓促出战,必败无疑。
若避而不战,不说影响士气,只说,万一被虞军抓住破绽,强攻营寨,一把火烧了战船,那就陷入了战略被动,短时间不能过江了。而拖延下去,以大虞十三州之底蕴,不输亦输也。
“尽管放手施为,一切有我兜底。”这时,突然一道传音响起,传音入密。
‘看来,主公已布局完成矣!’
关治暗叹着,心中大定,果断下令道:“来人,点齐兵马战船,全军压上,今日,我便要与虞军决一死战。”
“诺!”
……
咚!咚!咚!咚!咚!
擂鼓声震天。
天水河中心,三王军百二十万军汇聚,列阵排开,与虞军对峙。
河面之上,军气弥补,煞气冲天,压抑得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上空飞鸟不渡。
‘这虞帅阎吉祥,果真擅长水战,大有本事。’
三王军主舰之上,关治一袭青色披风,一手持长刀,一手轻捋胡须,看了一眼对面身穿金甲、银甲的阎氏父子,又望向那战船纵横、森严有度的水上军阵,心中暗暗惊叹。
“父亲,那关治果然出来了!”对面,阎兆年兴奋开口,似乎敌人胆敢出来,和他们水上交战,便是大局已定。
“唉!”
阎吉祥见此,却是蓦然发出一声叹息。
他倒更宁愿三王军避而不战,自己率军去攻,一把火烧了对方水寨、战船,争取时间,取得战略上的胜利,那种看得懂的胜利。
可此时三王军出来,敢与虞军相争,显然另有依恃,这种看不清、不可控的战局,反而最是让他不喜。
只是,再不喜,再忐忑,事已至此,也退不得了。
是可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过,敌人的依恃到底什么?还是须得早些试探出来才是。是飞行劫妖?可那飞行劫妖早已暴露,我军已有成熟应对之法,敌人该不会如此不智。那么,今日三王军的压轴手段,究竟又是什么?’
阎吉祥暗忖着,长声问道:“后生仔怎敢来送死?”
“送死?关某只知道,今日便要讨取你这老匹夫人头。先前,我们约定十日后交战,老匹夫缘何言而无信乎?”
“老夫欺你矣!”阎吉祥这是彻底不要面皮了。
“好一个不要脸的老匹夫,少说废话,今日无非一战耳!”关治冷笑一声,长刀横指。
“罢罢罢,那老夫今日便给你上一课。”
阎吉祥想要试探三王军底牌;关治想要打击阎吉祥威信,从而影响虞军士气。
一番言语交锋后,却是都没有得逞,不欢而散,今日最终胜负,还是要落在战场之上。
“出!出!出!”
“杀!杀!杀!”
关治、阎吉祥二人,各令一队水师试探冲杀,在河心展开交手。
也就在这时——
“小先生,何不出来一叙?”这是大虞皇室无极真君应无极的声音。
“真君相邀,怎能不应?”
方锐看着隐身避去的虞云澜,长笑一声升空,同时无边劫妖黑鹰滚滚拱卫而来。
……
“小先生,别来无恙乎?”应无极依旧是先前所见那般打扮,一身太极道袍,手持先天至宝‘阴阳无极剑’。
“尚且安好,多谢真君关怀。”
方锐微微颔首示意。
在他身后,十万劫妖黑鹰形成黑云,乌压压一片。
“今日之战,我二人皆不下场,只坐观之,小先生以为如何?”
“善,我等身为执棋人,本该如此。”
其实,真要说来,仅仅玄域真君之力,对这般百万大军的对决,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但。
两人可不是普通的玄域真君,一者可控兵十万劫妖黑鹰,一者手持先天至宝,纵然在这般的百万大军对决中,都是决定胜负的力量。
若是两人亲自下场,那对下方双方大军而言,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如今,彼此忌惮,彼此有着默契,反而是最好。
“应真君,闲来无事,不如对弈一盘?”
方锐抽调身后十万劫妖黑鹰凝聚的杀伐之气,弥补苍穹,在两人间化作一方巨大棋盘。
“哈哈,小先生有此雅趣,我自当奉陪。”
应无极长笑一声,激活先天至宝‘阴阳无极剑’,以其能量,衍化黑白子。
这般棋局之中,两人力量纠缠,难以抽出,若有一者想要提前中断,出手干预下方战场,那就要承受共同力量反噬。
“真君为客,可执黑先行。”
“我自认棋艺不及小先生,那就承让了。”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随意闲谈着,下方的百万大军厮杀,反而成了陪衬,似乎全然没被他们放在心上。
方锐是真不在意,胸有成竹,若是这般还能被虞军翻盘,那便是技不如人,合该如此。
应无极似乎也不在意。
大概是……大虞底蕴深厚?
‘若是虞军此战胜了,对大虞来说,自然是大好事,可打断三王军胜利之势,同时,三王军也难以再组织起这般庞大军力,被消灭只是时间问题;
可若虞军败了,后果同样相当严重……’
方锐心头正思量着,忽然察觉到应无极分神观望下方局势,不由哑然失笑。
他并不知道的是:应无极喜好军事,下方的两军相争,就好如与他这个军事大家、战略大家的同局对弈,故而,对此战格外执着了些。
……
开局试探交战,事关士气,两军皆出的是精锐,差距不大,三王军稍占劣势,却也看不出太多。
再之后。
关治就全军押上了。
之前方锐传音,让他放手施为,那正好,将此战作为自己的磨砺,放开了打!
这就给阎吉祥看愣了。
好小子,你这么莽的么?之前资料中可没发现啊!
不过,他小吃了一惊,却也不妨碍,出动八十万军,挡住关治。
是的,三王军的一百二十万大军,虞军只出八十万,就挡住了,还打得有来有回,频频给三王军造成危险。
一方面,虞军确实精锐;另一方面,阎吉祥此人的水战指挥,远超关治。
轰!
双方军气冲天,化作一青龙、一金龙意象显化。
青龙已经竭尽所能,全力以赴,却还是险象环生,反观那金龙游刃有余,从容淡定。
……
“痛快!痛快!”
在这般战争烈度下,凶而不危,反而不断发掘着关治的指挥潜力,让他积累经验、飞快成长,越打越勇。
……
“好一个天纵奇才!若是此人可进入太虚幻境,我必不如也。”
仅凭场中八十万大军,一时之间,阎吉祥竟然无法彻底拿下关治。
此时,他正在犹豫着,是否将手中二十万后备军,亦是押上,彻底置对方于死地。
“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阎兆年脸色大急:“就如您所说,关治成长极快,对方一百二十万军,也在飞快成长,向着水战精锐蜕变……任由局势这般发展下去,三王乱军将不可制也。”
“爹,还请让我带领后备军,一举压上去,突破三王军承受极限,锁定胜势。”
他抱拳请令。
“这……”
阎吉祥皱眉。
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只是忌惮对面还未出现的底牌,想留出余力,以策完全,可此时又忌惮关治的成长。
“容我想想。”
阎吉祥看着愈发神勇的关治,踱步一二后,终于下定决心:“兆年,你带十万后备军从东南方斜插而下,分割三王军,锁定胜势,务必从速。”
“是!”
很快,在阎兆年率领十万生力军加入下,三王军不堪重负,显现出大败之势。
“昂!”
天空中,代表虞军的金龙声势大震,反观三王军军气所化青龙萎靡不振。
……
南岸观战台。
魏王曹闵尚且年幼,可也能看出此时局势不利,己方似乎要输了。
‘若是此战败了,我还是魏王吗?我的隐忍还有必要吗?’
他心中蓦然浮现出这般念头。
……
“不好!”
唐王李昱揽着周王后,蓦然站起身。
“大王,怎么,我看着似乎局势不利?”周王后问道。
“是如此。”
李昱微微颔首,仰头望天:‘妖祖大人,你在哪里啊?怎么还不出来力挽狂澜?’
……
“阿巴阿巴!”
汉王刘昀纵使已经中风,口不能言,可还是被抬到了这里,此时见到这一幕,面色激动。
‘三王军要败了!该死的那人,你可曾料到这一幕?’
此时,他心中无比快意。
要问原因……
为防变数,方锐废了刘昀武功,将他变成了中风的瘫痪、哑巴。
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一夜之间被打落尘埃,怎能不恨?此恨绵绵,当真倾尽五湖四海也难以洗刷。
“大王勿忧,那位大人必会出手,胜利终将属于我们。”这时,一旁的萧相忽然开口。
“哼!”
刘昀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搭理这个某人的狗腿子。
他此刻已经在脑海中畅想,三王军大败之后,某人遭到大虞追杀,下场无比悲惨,想到高兴处差点颅内高潮。
……
高空。
“咦?!”
方锐蓦然发出一声惊咦。
“小先生,莫要忘了先前约定。”应无极还以为,方锐是在为三王军战局不利而惊怒,连忙提醒道。
“哈哈,真君放心,我自不会忘。”
方锐摇头。
他方才的惊咦,只是没想到,关治能咬住九十万虞军,在这般情况下,虞军接下来必损失惨重。
“那便好,胜败乃兵家常事,小先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应真君说得是,”
方锐收回目光落在棋盘,摄起一颗阴阳剑气凝聚的棋子隔空落下,轻轻摇头:“棋局多变,胜负未知,如今才刚刚开始……应真君,我等拭目以待就是。”
……
下方。
天水河中,虞军正与三王军交战,战局焦灼,厮杀正酣,胜负天平正向着大虞一方倾斜。
可就在这时——
哗啦啦!
河水翻涌,突然有成规模的各种巨大水兽涌动,上浮水面。
它们一个个体型庞大,远超正常兽类,正是方锐点化而成的水族劫妖。
砰砰砰!
这些水族劫妖同类之间形成军阵,异常聪明地只挑选虞军战船,定点爆破,顿时,就让虞军吃了大亏。
“不好,水下有东西掀船,船翻了!”
“啊,这是什么东西,救……”
“是妖怪!不是天上飞的,是水里游的!”
……
一艘艘虞军战船被掀翻,一船船虞军如下饺子般落了水,被水族劫妖一哄而上。
大虞军队以前总结出的、对付劫妖黑鹰的武器,各种方法,全无用处。
这般只能被动挨打,却不能给敌人造成伤害的局面,在虞军中造成了巨大恐慌。
……
水族劫妖,这方新的生力军加入战场,军气自然有所显化。
轰!轰!轰!轰!轰!
一道道军气光柱亮起。
天空中,水蛇、玄龟、大鱼……一个个军气意象凝聚,与三王军的青龙一道,对大虞展开金龙展开围攻,形成百兽噬龙之象。
……
‘原来,这就是主公说的妙计,不仅可以点化飞禽,更可以点化鱼蛇龟属吗?’
关治心中一动,大喝出声:“水族劫妖,乃我军增援,杀!今日之战,军功加三成!”
一开始,水族劫妖出现,三王军也是慌乱了一下的,可看到它们对己方秋毫无犯,只杀大虞军,原本低落的士气顿时就有所恢复。
而这时,又听到关治许诺,今日战功加三成,这加的是战功么?明明是土地啊!
还是跟着那些水族劫妖,痛打落水狗,近乎白捡的土地!
一百二十万大军,纵然士卒素质不行,可要是打顺风仗,被激发起了野心,那也是能当精兵来用的。
不出意外,三王军逆风翻盘了!
……
“水妖?!水妖?!完了!”
阎吉祥看到四面八方,好似无穷无尽的水族劫妖,手脚冰凉。
他万万没想到,方锐心肠竟然如此歹毒,明明可以点化飞禽走兽、水陆畜生,却一直只以劫妖黑鹰示人。
就连点化其它劫妖走兽,都一次没有使用过,就为了在这等着,突然放出水族劫妖,坑算他这个老头子一把。
对此,阎吉祥只想说:我何德何能,让你这么处心积虑算计啊?!
纵使,他此刻手中还要十万后备军,可也无济于事了。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输了,无非输多输少的问题,现在看这情况,大概是……满盘皆输!
……
南岸观战台。
‘那个恶人、大恶人,好厉害!’
魏王曹闵握紧拳头,看得满脸激动、惊骇。
他决定了,自己以后,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隐忍、隐忍、再隐忍,没有万全机会,一定不能出手。
嗯,等到自己将来有朝一日成功了,斗死了那个大恶人,一定要写一本书,就叫作……《我的隐忍》。
……
“好好好,绝处逢生!”
唐王李昱拥着周王后,拍案站起,满面喜色。
“我就说,妖祖大人从不会让人失望!”
他心中大畅。
此战既赢,他……李昱又能继续快快乐乐地当一个废物大王了。
……
滴答!
汉王看着这一幕,却是眼角无声地留下两行泪水。
‘苍天无眼啊,怎么……怎么就让那人赢了呢?’
他想起此战胜利后,那人注意力必然转移到自己身上,不由恐惧地一阵颤抖:‘那人,不会……不会弑王吧?不!那人不敢的!一定不……敢的!’
……
高空之上。
应无极也是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胜负之易,实在太快,就像龙卷风啊!
“胜败乃兵家常事。”
方锐却是嘴角含笑,轻轻安慰出声。
应无极:……
这不是他之前安慰对方的话么?你可做个人吧!
“我……输了。”
应无极看着阎兆年的船只被掀翻、自身遭遇水妖围攻;看着成建制的虞军投降;看着主帅阎吉祥被包围……嘴角不由露出苦笑。
……
下方。
“老将军可有话说?”
关治一袭青色披风,手持长刀,轻抚长须,来到虞军主舰甲板看向阎吉祥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军。
“此战,非战之罪,非尔之功!实乃……天丧予!天丧予!天丧予!”阎吉祥声如杜鹃啼血,大呼三声。
咔!
刺目的阳光下,一颗大好头颅滚落。
……
“唉!”
应无极注视着这一幕,不忍闭目。
解散棋盘。
他再无言辞,落寞离去。
身后,只有血与火染红的河面,以及漂浮的无数樯橹。
……
永定三十三年夏,六月十二。
大虞与三王战于天水河,因三王军得水族劫妖之助,大败虞军,虞军主帅阎吉祥战死,百万大军一朝倾覆。
消息传出,十九州大震!天下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