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公子留步
京师顺天府。
夏源站在一处名叫邃雅斋的书局门前,这是他一路走来所发现规模最大的书局,上下两层,占地面积也大的出奇。
定了定神,他将揣在怀里的书稿拿出来,捏在手里迈步走进,书屋内的有不少来买书或是看书的书生,或坐或立,掌柜的正坐在柜台后面埋头写着什么。
然后夏源径直走向掌柜所在的柜台处。
听到脚步声,掌柜的抬起头,就看到一个身高颇高的少年郎正朝自己这边而来。
一身读书人的打扮,面容白皙俊秀,身上的衣衫虽然不是什么名贵布料,但看得出是新做的。
目光往下,手里拿着颇厚的一叠纸张,上面密密麻麻的墨迹小字。
看到这里,掌柜的立刻明白了。
这是来卖书稿的。
这年头,很多读书人,蹉跎半生眼看科举无望,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啥也不会,纯纯一废物。
有点阅历的,也就只能写点话本小说,而后拿出来卖,以图赚点银两补贴家用。
不过大多是中年人或者老年人,像这样的少年郎还真是罕见。
夏源走到柜台前还没说话,掌柜的便放下毛笔,从柜台后走出来,“公子可是来卖书稿?来,请随老夫去后室一谈。”
声音压的很低,毕竟读书人向来面皮薄,卖书稿时总是遮遮掩掩,不想别人知道。
“哦。”
夏源愣了愣,感觉这场景跟地下份子接头似的,然后哦了一声,跟着掌柜走进后室。
“公子请坐。”
夏源也不客气,在椅子上坐下,接着就把自己的小说稿递过去,掌柜的也不多言,捧着稿子就看了起来。
“射雕英雄传?”
看到标题时,掌柜的怔了一下,眉头微皱,心说这话本名字当真直白,又接着往下看。
看到内容,觉得有些像是说书的风格,半白不古,而后引出郭,杨两人,又夹杂了胡虏入侵的家国情怀,再到丘处机登场,以及后面的牛家村惨案。
这个时候,掌柜微皱的眉头早已舒展,这种行文方式乍一看虽然不适应,但读起来却又毫不生涩,看多了反而觉得很舒服,很是顺畅。
不知不觉的一页一页的往下翻。
郭啸天为掩护兄弟逃命力战而死,杨铁心为了救嫂子,毅然决然的舍弃已经身怀六甲的妻子,重伤之后死生不明。
这一段写的极其勾人,可能对于后世看惯了网络小说的人来说,这种情节司空见惯,甚至还有点毒,但却正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而这种兄弟情义,让人读之也顿有一股热血在胸中激荡。
掌柜的读到这里就为这对结义兄弟感到豪气千云,又心生悲慨哀叹。
而两位义士的妻子都活了下来,又各自怀着孩子,这同时又不免让人为书中人物感到心揪。
等到小说里江南七怪和丘处机一番比斗,定下十八年之约,那些武功招式的描写更是让掌柜眼前一亮,刚才一直不停捋须的手一时间都停了下来,再往下翻,就是郭靖救下哲别,然后引出铁木真出场。
再想翻,没了。
掌柜的有些不信邪的捻了捻手里的纸张,想看看是不是后面还粘连了几张纸,但确实没了。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他极为难受,他很想知道铁木真会怎么处置这个小郭靖,以那位鼎鼎大名的成吉思汗的秉性,恐怕此事绝难善了。
但没了。
这个时代的人写书,都是把书写完了再拿到书局售卖,哪有像这样写到一半就拿过来,还尼玛断在这种地方。
这也就是掌柜的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情况,要是放在几百年后,他肯定要大骂一句:他妈的,断章狗!
掌柜意犹未尽的放下书稿,忍不住问道:“公子,那郭靖恶了铁木真,恐怕会被盛怒而至的铁木真斩杀吧?”
之前见掌柜的看得入迷,夏源也没客气,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拿起茶壶给自己一杯一杯的倒茶喝,听到问询,将茶杯里的温茶喝了,却没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掌柜的,你觉得我这书稿怎么样,能卖多少银两?”
掌柜的一呆,心说这少年郎跟他写的书一样,一样的直白。
他接待过无数来卖稿子的读书人,却从没见过这样开口就谈价钱的。
读书人哪屑于谈这个,就是心里万分想要多卖点银子,也抹不开这个面,很多人甚至是决口不谈银两,非得等临走之前,在店里转悠几圈,也不知道在转什么。
然后自己用红布包上十几二十两纹银,笑谈润笔之资,请笑纳,人家这才推推搡搡,最后面红耳赤的接受。
这种上来就问价格的,给他整点还有点不会了,愣了会儿神,掌柜的这才轻咳一声,又低头看看手里的书稿,沉吟着道:“这个,公子的书如何老夫不好评断,只是这写法颇为新颖,与时下各类书籍不符,依老夫之见,不见得能卖出去多少,这样罢.....”
说到这,掌柜做出咬牙状,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公子既然来了,老夫总不能拒人之外,邃雅斋愿出价十两,求购公子的书稿。”
说完之后,掌柜的便轻捋着胡须,信心十足的等着夏源点头答应。
他清楚这个少年郎是读书人,读书人几乎都不怎么出门,只晓得猫在家里死读书,对一些物价也不甚了解。
刚才上来就问卖价,可能是急着用钱,不见得就知道行情。
何况读书人都是要脸的,自己把价报了,对方就算不满意,也做不出讨价还价的事情。
掌柜的想的挺好,可惜夏源就不是个要脸的人,他也没讨价还价,直接把书稿拽过来往怀里一揣,起身就准备往外走,“告辞,我再去别家问问。”
他上辈子看武林外传,吕秀才一本小说卖了十万两银子。
当然,这个价钱明显是在扯淡,他倒是想卖个十万两,可惜家里没有能让他做白日梦的枕头。
但十两银子忒低。
众所周知,这买东西都有个过程,而价钱谈不拢时,总有那么一招,遁字决。
丢下一句,老板,你忙,我再去别家看看,然后转身往外走,基本上,过个几秒,老板都会过去拽住你。
这个招数放之古今皆准,买卖双方也都心知肚明。
显然明朝也有这种招儿,只不过掌柜的发现,这人好像是来真的,并不是玩遁字决。
往外走的时候丝毫不留恋,掌柜不由的急了,忙上前去扯住夏源的衣袖,“诶诶,公子且留步。”
“.......”
第十七章 四舍五入
夏源留步了,半主动半被动的被掌柜的给拉回去,又坐到了椅子上。
“小相公若是觉得价钱不满意可以再谈嘛,何必起身告辞,这样,公子说个价格,老夫且听听。”
“不说不说。”
夏源摇摇头,继续将皮球踢回去,“还是掌柜的说吧,我听着。”
“那...”
掌柜的沉吟一下,说道:“十二两如何,这已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夏源豁然起身,“告辞,我再去别处问问。”
“诶诶,公子,留步留步。”
掌柜的忙把夏源扯回去坐下,“十五两,十五两怎样?”
“告辞....”
“十八两...”
“告辞....”
“二十两!”
“告辞!”
“......”
掌柜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他心里清楚,这书虽然写法奇特,但奇特就代表新奇,而新奇的书稿总能勾起人的兴趣,兴趣就预示着销量。
何况内容迥异于当下所有的书籍话本,那些情节,还有关于武功的描述也着实勾人。
对于这书的前景,掌柜的相当看好,只是这人,踏马的,你就会说这一句是吧?
二十两还不满意,你还要怎样?
不满意就不满意,那你倒是说个价啊,万一成了呢?
气氛有些僵持下来,掌柜的朝着前堂喊道,“小七,去泡壶茶来,要好茶!”
吩咐之后,掌柜的用袖口在额头上抹了一把,笑着把夏源扶到椅子上:“公子,来,坐坐坐,你别看老夫这只是个书肆,可也是有好茶的,上好的明前茶,且等茶上来,公子先品上一品。”
所谓的明前茶就是清明前所采摘的茶叶,由于清明前气温较低,茶种的发芽数量极其有限,所以产量极少。
茶端上来,夏源满心期待的喝了一口,咂摸咂摸嘴,他的评价是,不如冰红茶。
将茶杯放下,他接着问道:“我这书的价钱....”
“不急不急,公子,先品茶,先品茶,这茶凉了可是浪费。”
掌柜笑呵呵的摆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抿着,不时还闭上眼睛摇头晃脑的感受,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
“行吧。”
夏源还能说什么,只好跟着一块喝,他两辈子加一块也没觉醒品茶的天赋,感觉所有茶都一个味儿。
好不容易半壶茶下肚,掌柜的终于又开始谈论起书稿的价格,“公子啊,实不相瞒,你这书稿确实不错,但二十两已是极为公道的价钱,须知,老夫这个书肆曾开出过的最高价也就是三十两纹银。
这样吧,就按最高价,允你三十两,再高..再高的话,老夫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老夫只是个掌柜,不是东家。”
话落,他见夏源又一次起身,似乎又打算来一波告辞,忙接着补充道:“若是不行,老夫就替我家东家做回主,二一添作五,再多给你五两,一共三十五两,就当是接个善缘,公子以为如何?”
三十五两?
夏源把抬了几厘米的屁股放回椅子上,琢磨一会儿,提议道:“掌柜的,这样吧,一口价,五十两。”
“到时候后面第二卷,第三卷,第四卷,五六七八九十卷,我也都和你们书屋合作。”
一听后面还有五六七八九十卷,掌柜的顿时犯难,这第一卷的字数大约就有八九万字,听这意思,这书会很长。
长了好啊,只是这个价格,五十两实在是太多了些,何况这就只有一卷。
后面的要是都按五十两算,十几二十卷的,那不得上千两出去?
“最多三十六两。”权衡半晌,掌柜的一咬牙,给出自己的报价,又解释道:“老夫也不和公子推诿,旁人的话本都是写完之后才拿来售卖,篇幅大多都是十余万字,我们书肆往往也只是给出十几二十两的价格,像公子这般八九万字就给三十六两的绝对是天价。
何况公子后面的第二卷,第三卷,乃至四五六七八卷,若是每卷字数少,仅有五六万字,或是内容不如第一卷....”
“放心,后面的内容只会更精彩。”夏源忽的插嘴,又把来之前的打算说出来,“但字数这个东西多了少了的确实很难把控,要不咱们按字数算钱?”
“按字数算钱?”
掌柜的一怔,在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世上竟真的有这般不要脸的读书人?
读书人的气节呢,骨气呢,脸面呢?
“对啊,比如一千字一两银子,这样最公平,少不了你的也多不了我的,多好。”这个方法夏源早就想说,只是没找到机会。
“一千字一两银子?!”
听到这个价格,掌柜的惊了,忍不住失声叫道,踏马穷疯了吧?
“掌柜先别激动,我只是打个比方,又不是真的要你一千字一两银子,细节咱们可以再商量嘛。”
闻言,掌柜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想了又想,似乎...
真的可行?
诚然,这样干是有点锱铢必较,有点小家子气,但这货一个读书人都不要面皮,自己充其量只算个商贾,又怕的什么。
何况,这个法子确实很公平,绝对的公平。
想清楚后,掌柜的又开始琢磨一千字该给多少钱合适,八九万字,本来开价是三十六两...
心算一番,掌柜的开口道:“一千字作价四钱银子如何?”
四钱银子,这第一卷高低不过三十三两左右,还能节省几两。
夏源把头一摇,“四钱多难听,死啊死啊的,六钱吧,六六大顺,吉利。”
“就四钱。”掌柜这次的态度异常坚决,话说的斩钉截铁。
“要不这样,你我各退一步,五钱银子,一千字五钱银子。”
“.......”
掌柜的又低头开始心算,一通缜密的计算,发现亏了。
但却没再拒绝,犹豫一番,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就按公子的意思,五钱吧。”
“掌柜真敞亮。”
“.....”
老掌柜没吭声,从怀里掏出个小算盘,对照着书稿开始吧嗒吧嗒的算起来。
夏源也没闲着,看到旁边有副案几,上面还有文房四宝,走过去把毛笔拿起来,又拿了张纸,也开始算。
他写小说时用的毛笔是最细的小楷,每个字写的都差不多大,横向多少个,纵向多少个,列上算式,上下一乘,再减去空行。
几十页纸,不过十来分钟就已经搞定,等夏源把算出来的数字写在旁边,抬头一看,掌柜的还在算。
他也不急,在旁边等着,又是约莫十来分钟,掌柜的终于放下算盘,捋着须道:“拢共是八万两千五百六十七个字。”
夏源垂眸瞥一眼自己的结果,“嗯,跟我算的一样,八万两千五百六十七,一共是四十一两五钱。”
掌柜握着胡须的手一紧,“为何是四十一两五钱?莫非那五百余字算作....”
“对,四舍五入嘛。”
“.......”
第十八章 鞑靼犯边
和掌柜的定下契约后,钱货两讫,四十一两五钱的银子到手,夏源不禁心情大好。
看上去似乎他赚了,掌柜的亏了,其实不然,要是真亏,掌柜的绝对不会答应这个价钱。
所以他可能小赚,但老板绝对不亏。
充其量只是赚的少了几两罢了。
可惜这个时代并不适用于分成,不然分成才是最公平的。
临走时,夏源又买了两刀好纸,并承诺十天之后会再送一部分书稿过来,这才被掌柜的送出门口。
四十余两的银子将近三斤重,揣在怀里沉甸甸的,严格来说,这是他穿越到明朝之后所赚的第一桶金,离在京城买房又近了一步。
这会儿已经到了午后,午饭时间早就过了,路过一家棚面的小摊时,夏源走过去要了一碗馄饨。
七文钱一碗的馄饨,跟后世的馄钝差不多,只不过没有虾皮,没有紫菜,汤上只飘着几颗绿绿的葱花,味道也显得寡淡。
吃了一碗,夏源摸摸肚子,觉得不够,又要了一碗,第二碗端上来还没来得及吃,忽的,一阵踢踏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同时还伴随着“六百里加急!”的高呼。
听到呼声,街上的百姓几乎是本能般的四散闪躲,紧接着一个骑马的兵士踏街而来,速度极快,都没怎么看清骑马的人长什么样子,是何打扮,那骑士就已经踩着街面呼啸而过,溅起无数尘土。
“恐怕又是那鞑靼犯边。”隔壁桌不知是哪个食客说了一句。
“是啊,前两个月也是这般的六百里加急。”
“鞑子委实可恨。”
“可恨。”
“......”
夏源吃着馄饨,默默听着周边人咬牙切齿的议论,这个时代的人和那蒙古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就连平头百姓亦是如此。
可自己写的小说却有着主角效力成吉思汗的情节,这会不会惹祸上身?
转念一想,夏源又觉得似乎没啥,郭靖毕竟是身处哪个时代,不知道后面的铁木真会怎样,再说,当时汉人的生死仇敌可是金国。
郭靖虽然效力,但也是因为铁木真对他有恩,知恩图报嘛。
再加上当时宋室联蒙灭金。
所以就算领兵,郭靖也仅是帮着攻打金国,并且在此期间还一直极力阻止铁木真攻宋,后来也正是为此和铁木真决裂,镇守襄阳。
而且书中充斥着家国情怀,民族大义,主旋律是正能量的,是绝对符合这个时代价值观的。
何况明朝的小说出版业本就繁荣,明朝的这帮文人也个顶个的胆子大,各种讽刺朝廷,讽刺官场的小说层出不穷,什么金瓶梅,西游记,二刻拍案惊奇,都是这种类型的。
还有水浒传,这本书在明初时被朱元璋列为禁书,原因是有宣扬造反的内容,但现在却能明目张胆,堂而皇之的摆在各大书屋的书架上,还挺畅销。
连造反的书都没事,他怕个什么。
当然,要是放在我大清,夏源绝对不敢搞这种有点敏感的东西,妥妥的九族消消乐。
不过,要是真的在我大清,他肯定第一个扯大旗起义。
心里胡思乱想着,第二碗混沌也下了肚,感受着肚子中的饱腹感,夏源这才起身离开。
原本是想给小媳妇打包点生馄饨带回去煮的,但现在是夏天,捂在布包里害怕发臭变质,只得作罢。
去市集逛了逛,买了些盐巴,路过一个摊位前,发现摊主正在杀猪褪毛,夏源停住步子,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买了几斤新鲜猪肉,又让摊主给自己割了好些肥膘,准备拿回去炼油。
若是往前倒个几百年,宋朝的大文豪苏东坡写过‘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这种接地气的诗句。
那时候猪肉确实低廉,价格和粪土一般。
但现在是明朝,二师兄涨了身价,再也不是价钱如粪土的东西,刚才夏源买的那些猪肉一斤十二文。
十二文听着不贵,但这时候的羊肉也才十几文一斤,很少有超过二十文的。
至于猪猪身价倍增的原因,肯定不是因为明朝皇帝姓朱这种逗比的理由,是因为在明朝阉猪成为了一种常态。
猪如果不阉,味道就会腥臊发臭,但阉过的猪肉就会变得很香。
夏源拎着猪肉继续在市集转悠,他还准备再买点香料,回家拿来炖肉。
托当年郑和下西洋的福,东南亚地区的香料大量涌入大明境内,多到什么程度,很多时候朝廷甚至拿着这些香料给大臣抵工资。
在朝中当官的,家里要是没有三五斗的香料,都不好意思出门跟人打招呼。
不过,香料的数量虽然多到引起了质变,不再是以前专供贵族的奢侈品,平民百姓也可以购买,但价格依然不便宜。
夏源买了一小包胡椒就花了一两多的银子,着实让人心疼,但找来找去却没找到哪里有卖八角桂皮生姜的,最后找人一问,才在药铺找到了这些东西的身影。
原来这些玩意儿在明朝不仅是调料,还是药材。
买完这些,夏源又在市集转了一会儿,买了些其他东西,其中包括一根做工精巧的银簪,这是送给家中小媳妇的,小姑娘连个好点的簪子都没有,每次绾头发只是用一根木簪。
赚来的四十两银子花了将近一半,他这才雇了辆牛车,大包小包的往夏家庄而去。
第十九章 嘶...
诶,哪来的鸡?
推开院门,夏源当先就看到几只小鸡仔儿正在院中来回踱步,这让他愣了一下,左右看看,没看到赵月荣的身影,想了想,转身进了灶房。
灶台上的大锅呼呼冒着热气,小姑娘正端着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守着灶火,火焰映得她那张小脸儿明灭不定,额头上沁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看到夏源进来,忙站起身小声喊了句,“夫君.....”
接着看到他手上的大包小包,她又赶紧跑上前帮忙,把东西放到地上,夏源腾出手来摸摸她的小脑袋,转头看看冒着热气的大锅,问道:“锅里煮了什么?”
“粒食。”
“......”
夏源默然,在脑中想了一会儿,才终于想起这个粒食是个什么东西,简单来说,就是用小麦仁煮的粥。
只不过这种做法并不常见,因为这东西很难熟,得放在锅里煮好久。
在这个时代,煮的久就意味着需要用更多的柴火。
何况小麦磨成面粉才是最正确的吃法。
“煮粥怎么不用粟米?”
“家里没有粟米了呀,夫君今天出去买了吗?”赵月荣瞅瞅地上的大包小裹。
“.....我忘了。”
夏源就说自己忘了什么东西,早上出门时,小姑娘还特意和自己说过家里没粟米的事情,结果忘得一干二净。
“这些天先吃粒食吧,等下回我去京里的时候买些粟米回来。”
赵月荣闻言登时有些心疼自己的柴火,但也没说什么,总不能现在叫夫君去买。
“来,低头。”
夏源在怀里掏了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支银簪子,然后往小姑娘的头上一插。
赵月荣下意识低头,察觉到发间多了什么东西,又不由伸手去摸,接着好奇的将那支银簪取下。
等看清手上的银簪之后,她的一双眼眸顿时睁的大大的,抬头瞧瞧夏源,又低头看看银簪,再瞧瞧夏源,再看看银簪,如此往复,忽的嘴一抿,眼眶里氤氲起了水雾,泪水开始打转。
夏源瞧的分明,又是纳闷,又是慌张,“停,打住,别哭。”
赵月荣闻言吸了吸小鼻子,想把眼泪止住,但泪水却不争气的越来越多,直至从眼眶里涌出。
夏源叹了口气,得,又哭了,娶回来个小哭包。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啊?”
赵月荣用手不停的抹着眼泪,但越去擦拭,眼泪却流的越多,哽咽道:“我,我想我阿娘了。”
夏源以为她是睹物思人,便问道:“你娘也有个跟这一样的银簪子?”
“..没有。”
赵月荣摇头,她只是单纯的想自己阿娘了而已,她想到阿娘临终时,那副又瘦又苍白的样子,阿娘伸出手想摸自己的脑袋,但手伸到半空,就垂落了下去。
阿娘蠕动着嘴巴想说什么,可是发不出声音。
她知道阿娘这是放心不下自己,害怕自己以后过的不好。
但自己现在嫁给了夫君,过得很幸福,夫君还会想着买簪子送给自己,如果阿娘能看到自己现在这样,她该多开心啊。
越去这样想,她就越是伤心,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一时间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瞧着就让人心疼,夏源用大拇指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珠,“好啦,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哇....”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赵月荣哇的一声哭的稀里哗啦的。
夏源被整的措手不及,张张嘴安慰不是,不安慰也不是,无措的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来开始拍打她的后背,生怕小姑娘哭的太猛导致岔了气。
事实证明,哭也是个很费力气的活,不然也不会有人经常哭晕在厕所。
过了一会儿,赵月荣便哭的没了力气,停止了大哭,转而又变成小声的啜泣,但眼泪却依旧流个没完。
“一年前我一下子没了两个亲人,打他们去世之后,我也哭过不知道多少回....”
稍显低沉的声音响起,夏源用手轻轻拍打着赵月荣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听到这话,正在抽抽噎噎的赵月荣哭声一滞,然后就开始使劲擦着小脸,那双红肿的大眼睛除了朦朦的水汽之外,还带着明显的歉疚。
刚才只顾着自己伤心,现在她才想起来,自己的夫君好像才是那个最伤心的人。
自己只是没了母亲,从小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打记事起就没见过,也没有感情。
但夫君却在一年前一下失去了两个亲人,肯定比自己更要伤心,他还因为这件事大病一场。
想到这,她就觉得自己刚才不应该哭,更不应该说那句想阿娘的话,这下肯定勾起了夫君的伤心事。
“夫君,对不起....”
“没事,哭吧,使劲哭,这次哭够了以后就别哭了。”
“...我哭不出来了。”
“真哭不出来了?”
“嗯...”
赵月荣哽咽着嗯一声,又仰着脸小声道:“夫君要哭吗?”
“我哭什么?”
说着话,夏源把手顺着她外裙的交衽伸进去,赵月荣先是一呆,接着便是又慌又羞,慌张无措之下,她本能的一口咬住夏源的手腕。
“嘶.....”
第二十章 抱一下就原谅你了
“嘶...”
吃疼之下,夏源不由吸了口凉气,好在赵月荣只是咬了一下就又立马松开,他咧着嘴角,用食指和中指从赵月荣怀里夹出一张白帕子。
将手抽出来之后,夏源低头看了看,小丫头片子下嘴还挺黑,一口下去就给自己咬了个手表。
想想也冤枉,自己又不是存心占便宜,只是想帮她擦擦眼泪,但身上又没有手帕。
然后想起她整天在怀里揣着的白帕子,就想着掏出来用用,谁知道这小妮子反应居然这么大。
退一万步来说,两人本来就是夫妻,就算是占便宜也没什么,何况她那点平平坦坦也没什么可占得。
“夫,夫君,你没事吧...”赵月荣怯怯的问了一句,和刚才咬人时的小凶狠相比,现在的她明显慌了,呆呆的站在原地显得坐立不安。
“还行,没少一块肉。”夏源在手腕上揉了几下,这才回头去看小萝莉发呆的无辜模样,那脸上的斑斑泪迹又显得特别的可怜。
瞧着这张小脸,他一时间也没了脾气,只能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我就是想从你怀里掏出白帕子,然后帮你擦擦眼泪而已,又不是要非礼你,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再说咱们不是夫妻么,你还整天想着洞房呢。”
听到这些话,赵月荣又是愧疚又是羞耻,那双不安的大眼睛几乎不敢和夏源对视,只好嗫嚅着嘴唇道歉,“夫君,对不起....”
“你看,你整天就知道说对不起,除了这个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帮她擦干了泪痕,夏源把白帕子给她掖到领口,没敢再往里塞,随后张开双臂,半开玩笑的道:“来,让夫君抱抱,抱一下就原谅你了,这个可比道歉管用。”
赵月荣小脸红扑扑的,微微错愕之后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夏源。
最萌身高差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夏源心里感慨,以她的个头只能抱住自己的腰部,小脑袋刚好蹭在自己的胸口位置。
可惜太瘦,不过抱着也能感受到少女身体应有的娇软,抱起来要说多舒服谈不上,但要说硌人又不至于。
要是能再胖上两圈就好了。
当然,不仅是身体得胖起来,那什么也得跟着一块胖。
明明穿着的衣服不算厚,甚至可以说很单薄......
想到这,他忍不住把怀里的小可怜儿抱紧点,嗯,还是没有。
再紧点。
这下好像有了。
赵月荣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害羞的往后缩着身子,尽量不与夏源接触。
只是这种少女特有的矜持,反而让人有种想要去戏弄她,然后占她便宜的邪恶冲动。
这副反应特别的可爱,惹得夏源忍不住将她抱的更紧。
这一抱紧,赵月荣又被迫贴了上去,贴的比之前还要紧密,甚至胸口都有种窒息的感觉,她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了。
在这一刻,她脑袋里忽的冒出来一个很突兀的念头,自己的夫君之所以把自己抱得这么紧,就是为了让自己和他贴在一起。
夏源就这样紧紧抱着她,小萝莉虽然娇羞不已但却异常的乖巧,就如一只伏在自己怀里的小猫儿一般。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舍得放开怀里的小丫头,迎着她羞赧的可爱模样,夏源一脸正色道:“以后要多吃点知道吗?看你瘦的。”
“嗯...”
窒息感消退,赵月荣不由呼了口气,又对那温暖的怀抱觉得不舍,垂着脑袋应了一声后,羞答答的道:“夫君,我去煮饭了。”
“去吧,诶,你等等。”
夏源从包袱中翻找出那几斤猪肉和猪板油,“把这些东西洗一下,肥的用来炼油,这些肉我们晚上炖着吃。”
“嗯。”
赵月荣低着头应一声,把东西接过来,全程都不敢去看夏源,拿起来就往外走,只是精神状态明显还有些恍惚,走出去的时候差点还被门槛给绊了一下。
“你小心点,看着点路。”
明明前几天还拽着自己的衣角想要洞房,现在却因为抱的时间久了一点就成了这幅样子,简直让人无法理解她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拥抱不比洞房要纯洁多了?
这时的夏源突然想到什么,问道:“院里的那几只小鸡仔儿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去叔父....呀!”
赵月荣说着说着突然呀的惊呼一声。
“咋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夫君,叔父今天来了。”
“.......”
夏源想了一下,问道:“所以?”
“他说有事情找你,但是夫君没在,叔父就说等夫君回来之后,让你去家里找他。”
第二十一章 算是吧
中午的时候夏儒来过一趟,那会儿夏源还在京城和人谈价,看到小姑娘一个人守在家里,问了几句话,见还没吃饭,便叫着赵月荣去他家解决。
小姑娘初始还扭捏着不好意思,但最后没拗过,就红着小脸去蹭了一顿,临走的时候,还拿了夏儒家几只小鸡仔儿。
鸡养大了就能下蛋,蛋能孵小鸡儿,小鸡儿养大了又能下蛋,如此往复。
然后就会有很多的鸡蛋吃。
鸡蛋是难得的营养品,读书需要营养。
凭借着这个朴实的思想,赵月荣才鼓起勇气吭哧吭哧的问夏儒要了鸡仔儿,本来她只想要两只来着,一公一母。
结果夏儒大手一挥,给了八只。
毕竟养鸡很难,哪怕到了后世,怎样保证鸡的成活都是一门让人头疼的学问,更别说这个时代,这八只小鸡儿能成活一半就算是不错。
夏源蹲在地上捻起一片麦麸,扭头问道:“你就给鸡吃这个?”
“那给鸡吃什么?”
赵月荣正蹲在水井边洗猪肉,听到这话,稍稍歪着脑袋反问。
“应该喂...”
夏源话说一半忽的卡壳,他上辈子见农村喂鸡,有用那种面包虫的,也有用稻谷,小米粒的。
所以下意识就想说应该喂这些东西。
但这个时代可是大明朝,明朝的鸡吃什么,面包虫?
上哪儿弄去?
稻谷,小米粒?
人还不够吃呢,谁会舍得给鸡喂这个?
所以大明的鸡混的很惨,只能吃这种没什么营养的麦麸,也就是小麦外面的那层壳。
偶尔叼到只野虫子吃就算是大补了。
坦白说,夏源对这些鸡的前景有些担忧。
不过这些鸡也不是刚出生的小雏鸡,都是半大不大的少年鸡,褪去了那层细密的黄色绒毛,开始长出了羽毛,应该能养得活吧?
但愿到时候少死点,省得小媳妇又伤心的哭鼻子。
“....就应该喂这个,好了,我先去叔父家一趟,待会儿就回来。”
叮嘱一句,夏源直起身拍拍手,便出了院门。
两家离得并不算远,出门拐了个弯,走上一段路,那家稍大的院落就是夏儒家。
自打前两辈分家之后,夏儒家里就起了这套院落,面积比不上老宅,但在整个夏家庄也不算小。
现在天色还早,夏儒家的院门大开着,院子里一个面容俏丽的半大姑娘正在喂鸡,旁边还有个小屁孩,脸上挂着鼻涕,正蹲在地上瞅着鸡嘿嘿傻乐。
傻乐的自然是夏臣,至于喂鸡的那个姑娘,则是夏儒的闺女,名叫夏姝,也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女眷。
没错,唯一。
夏儒的妻子,也就是夏源的婶子前两年就过世了,现在家里是夏儒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
这年头读书人废物是平常,跟夏源一样,夏儒这个读书人也是光晓得读书。
家务活?那是什么?
至于夏助和夏臣更废,一个天天坐在学堂里被老爹打板子,一个整日里流着鼻涕傻乐。
今年才十三岁大的夏姝,早两年就承包起了家里做饭,洗衣这些杂务。
见夏源来了,她把手上最后一把麦麸撒到地上,伸手在布裙上抹抹,迎上前唤了一声大哥,又冲着院中那间偏房喊道,“爹,爹,大哥来了。”
正在房中读书的夏儒应了一声,接着便甩着袖子走了出来,一见到夏源,没等他见礼,当先便语重心长的说道:“源哥儿,还有月余便是乡试了,你怎地不专心读书,还跑去京城里闲逛?”
这句话对夏源来说不吝于当头棒喝。
啥?乡试?月余?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来月就要考乡试?
哦,考就考吧。
瞧着夏源好像很平静的样子,夏儒忍不住问道,“莫非你对乡试已有把握?”
“算是吧。”
夏源含糊不清的回答一句,他对落榜确实很有把握。
在夏儒心里,这个侄子还是很谦逊的,他一句算是吧,被夏儒自动理解为很有把握,不禁露出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伸手拍拍夏源的肩头,“有把握就好啊,你今年十七岁,若是能在今年得中,可称我大明朝年岁最小的举人。”
“呃,叔父,十七岁的举人不算最小,据侄儿所知,有个叫杨廷和的,十二岁就中了举。”
夏儒的手不禁一颤,难以置信道:“天下还有这等神童?”
他今年三十有二,已经参加过三次乡试,但次次落榜。
对他来说,乡试极其难考。
现在骤然听到有个人十二岁,还是个娃娃时就考中了举人,这让他难免有种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的感觉。
“有啊,侄儿当初知道这个人时也惊为天人。”
夏源上辈子看到杨廷和这家伙的履历时确实惊为天人,好家伙,十二岁的举人。
他十二岁时还守着电视等着看奥特曼,咋咋呼呼的举着神光棒和迪迦一块变身。
而人家十二岁就已经中了举,进入大明预备官员的行列。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都大。
叔侄俩一阵惆怅,也没兴趣再提乡试的事,夏儒终于说起了正事,“这些日子我和庄上的人去了几趟那赵家,那赵富贵是个明事理的,晓得自己理亏,话里话外多有歉疚之意,倒是那赵富贵的妻子...哼!”
夏儒忍不住怒哼一声,“简直不可理喻!”
“牙尖嘴利,泼妇无赖。”
说到这,他的脸上涌起几分怒气,显然被那赵富贵的媳妇给气的不轻。
事实上,他们头一次登门要说法的时候,赵富贵就认了下来,唯独他那个媳妇死活不认。
也不肯退聘礼。
“早先已说得清楚,让你那新妇与他们家断个干净,这点赵家人倒是答应的痛快,可聘礼却迟迟要不回来,今早又去了一趟,才终于要回这五两银子,还是那赵富贵偷偷塞给我的。”
夏儒不由哼笑一声,“想不到那赵富贵竟是个怕媳妇的。”
说罢,他将手伸进左边袖口,而后掏出一个蓝色的布包,“这些银子你且拿着吧。”
布包里装着五两碎银,夏源也没推脱,当场便收了下来,如此,这事情就算是了结了。
只是一想起那赵富贵家里的情况,他也忍不住皱眉,有这样的后妈,难怪小媳妇瘦瘦小小的营养不良,还养成这样怯懦的性格。
也不知道期间受了多少苦。
想到这里,夏源心里又有些堵得慌。
第二十二章 不可以!
夏源回来的时候,还没进院门,就闻到一股油香,是炸猪油的味道。
离灶房越近,香味便越来越浓,等他进到灶房,赵月荣正伏在灶台上,手里拿着个大木勺在锅里搅拌,一边搅,一边还吞咽着口水,灶台上的陶碗里已经放了不少的猪油渣。
看到夏源进来,小姑娘用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开口道:“夫君回来了?”
“嗯,回来了。”夏源应一声,用手从碗里捏起一块油渣放进嘴里,脆脆香香的。
可惜家里没有米饭,不然淋上酱油,等这些猪油冷掉凝固之后拌进去,再放几粒油渣,最后铺上一层葱花。
美味。
“夫君,好吃吗?”
“还行,口感挺脆的。”
说着,夏源又捏起一粒丢在嘴里,一瞥眼瞧见小萝莉正吞咽着口水,便从碗里又捏了一块油渣,直接递到赵月荣嘴边。
“来,张嘴。”
小媳妇脸色微红,张嘴吃了进去,紧接着眸子就亮了一下。
夏源看得有趣,忍不住又给她多喂了几粒,一碗油渣下去一半,小姑娘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他这才作罢。
将油乎乎的手指放到嘴里嗦了嗦,他扭头看看案板上搁着的一大块洗净的生猪肉,接着从布袋里翻出买来的茴香,肉蔻,大料,桂皮,生姜,大葱各种调料。
然后又走回灶台处,家里的灶台是那种用黄泥砌的,总共架着三口锅,一口锅里煮着小麦仁,一口锅正被小媳妇用来炼油,还有一口锅,夏源揭起锅盖一看,里面满满的一大锅水,正咕嘟咕嘟的翻滚着。
红烧肉要先焯水,还得用冷水。
赵月荣默默瞅着夏源的忙活,见他翻找出一堆的东西,又拿着锅盖望着锅里翻滚的热水出神,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想了一下,她软着嗓子问道:“夫君是想洗澡吗?”
锅里的这些热水是用来晚上洗澡的,每次做晚饭时,她都会往别的空锅里倒满水。
等饭熟了,水也就开了,既可以拿来喝,又能用来晚上洗澡。
“现在不洗。”夏源摇头,左右看看,冲着小媳妇伸手道:“来,把你的勺子给我用一下。”
赵月荣也没问做什么,听话的把手里的木勺递过去,接过勺子,夏源又把三口大锅中间的两个小锅盖打开。
这是两个小锅,锅口不大,但很深,是专门用来的储存热水的地方,利用灶台的余热进行保温,储存的热水甚至到第二天早上还是温的。
他用木勺把锅里沸腾的热水一勺勺舀进去,这次小媳妇看懂了,出声问道:“夫君是要用锅吗?”
“是啊,我准备炖肉。”
“炖肉?”
赵月荣怔一下,她虽然不一定很聪明,但明显不傻,她明白夏源的意思是他来炖肉。
也就是说他要炖肉。
然后小媳妇就慌了,这怎么可以?!
“不可以!”
这一句声音极大,夏源吓得手抖了一下,手中的木勺险些都没拿稳,“你咋了?又一惊一乍的。”
“我...”小姑娘张张嘴,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但还是一脸倔强道:“夫君不能炖肉。”
“为啥不能?”
“因为夫君是男人,还是读书人。”
这个理由夏源光听着就很扯淡,但却很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他是男人,又是读书人,所以不能做饭。
所谓君子远庖厨,就是如此。
自己是君子吗?
应该算是吧,起码成亲这么多天,他都没对小媳妇下手。
但君子也是要吃饭的。
君子也是要满足口腹之欲的。
夏源想念麻辣翻腾的火锅,想念滋滋冒油的羊肉串,想念油红酱赤的红烧肉,想念后世的一切的美食。
穿越到这里一个来月,每天吃饭的目的只是填饱肚子,‘吃顿好的’这个念头折磨的他近乎发疯。
他有好几回晚上睡觉时做梦,梦见自己在吃大餐,早上醒来,口水浸湿了枕头。
什么君子远庖厨,狗屁!
锅里的热水被舀的差不多了,夏源还想再舀,木勺的握把却被一只小手给抓住,抓的紧紧的,夏源把勺子握把抽出来,那只小手又抓过来。
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一脸倔强的小媳妇,语气极其的温柔:“来,小荠子,把手放开,乖,听话,让夫君做饭。”
夏源说话的口吻配上这些台词,让赵月荣的小脸一红,但她仍是抓着勺子握把不肯松开,甚至还睁着那双澄亮的大眼睛倔强的和夏源对视。
夏源决定收回以前对她的评价,这个小媳妇怯懦的性子底下,其实是个小犟种。
“我要炖的肉你可能不会做。”
“不会做我可以学的,夫君可以告诉我怎么做。”
“......”
两人对视片刻,夏源长叹一声,选择退让,“行吧,你去打一桶冷水来,倒进锅里,再去把生姜和大葱切了。”
“嗯!”
小萝莉重重点头,脸上不复之前的倔强,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开心,随后放开勺把,腾腾腾的跑到外面打水去了。
夏源看得表情复杂,大明的小姑娘都这么爱干活吗?
第二十三章 有一点不好
炼出来的猪油被一勺勺的盛出来放到一个大碗里等着凝固,小麦仁煮的粒食也已熟了,发出阵阵麦香。
炖肉的大锅还在咕嘟嘟的翻滚着,买回来的那些调料,不管是什么,夏源都指挥着小媳妇往里放了一些。
效果不错,起码闻着有一股股的肉香混合着调料香气从锅内飘出来。
两个人守在灶台边上,热的额头冒汗却不肯离开,赵月荣小脸被热的红扑扑的,近乎贪婪地抽动着小鼻子,又吞咽了几下口水之后,她软声软语的道:“夫君,好香啊。”
“香是肯定的,放了那么多料呢。”
夏源也在吞咽口水,做的是红烧肉,但那种红烧特有的味道并不明显,可能是酱油放的太少,也可能是明朝的酱油跟后世的有区别,闻起来反而更像是家里过年时煮的卤肉。
甭管是什么吧,反正他要吃。
他已经受够了明朝普通百姓的物资匮乏,天天都是就着野菜喝稀粥。
尽管在小媳妇眼里这已经是顶好的生活,若不是夏源从后世来,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大明普通百姓,可能他也会觉得这日子挺好。
但他偏偏来自于后世。
作为现代人,别的都可以忍,但唯独吃这方面,夏源真忍不了,人活在世,无非吃喝二字。
他享受过后世的无数美食,里面尽管有科技与狠活,可它香啊。
而这个时代的食物几乎没什么味道,相当寡淡不说,口感还不怎么样。
锅里的猪肉已经炖了将近一个钟头,灶房内充斥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肉香。
小姑娘鼻翼抽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看看冒着热气的大锅,又瞧瞧夏源,小脸红扑扑的,眸子亮晶晶的,她从没闻到过这么香的炖肉。
她决定偷偷加深一下对夏源的崇拜,以前觉得夫君很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厉害。
明明没下过厨房,也没做过饭,但却能掌握炖肉的手艺。
又过了一会儿,小姑娘起身把锅盖揭开,一大股热气扑面而来,她偏头躲过,等热气散尽之后,她又掂着脚往里瞅瞅,使劲抽动几下小鼻子,回头说道:“夫君,我觉得熟了。”
“我看看。”
夏源起身走过去,锅内的汤水炖成了浓浓的汁状,而切成麻将块的猪肉也炖的软乎乎的,他拿起一旁的筷子戳了戳,又夹了夹,一戳就进去,一夹就断,大功告成。
“可以了,去把盐巴拿过来,现在往锅里放盐。”
“哦。”
赵月荣哦一声,从案板上的小口袋里取出盐巴,一块有些发黄,并且结着块的结晶颗粒状物体。
“夫君,要放多少盐啊?”
“这么一大锅肉呢,多放点。”
小姑娘用手掐了一小块扔进去,“够吗?”
“不够。”
又是指甲盖大小的盐巴丢进去,“够吗?”
“再放。”
“这下够了吗?”
“......”
“来,你把盐巴给我,我自己放。”
回回都是指甲盖大小的盐巴,夏源看不下去了,伸手就准备去拿盐巴然后自己来。
结果啪的一下,很快啊,赵月荣一下就把抓着盐巴的那只手合拢,然后嗖的将胳膊往回一撤,接着满脸警惕的看着他。
夏源哭笑不得,“我就放点盐又不算做饭。”
“算。”
“行吧行吧,那你来放,多放点,别抠抠搜搜的。”
这一次,赵月荣终于狠下心来,掰下一块约莫有指头肚大小的盐巴丢进去,看着那盐巴在锅中随着汤汁融化,她可心疼坏了。
“再放点,还放刚才这么多。”
“啊?”
听到还要再放,小媳妇一呆,忍不住肃着一张小脸朝夏源说道:“夫君,盐很贵的。”
这都已经放了这么多盐,甚至已经把三五天要用的盐巴放进去了,这就已经让素来节俭的她心疼的不行,结果还要再放。
“没事,盐没了咱们再买。”
“可是.....”
“没有可是,快放。”
说罢,夏源又补充性的问道:“听不听夫君的话?”
“...听。”
“那就再放。”
“噢。”
赵月荣蹙着小眉头,极不情愿的噢了一声,然后露出一副极其心疼的表情掰下盐巴丢进锅里。
看得夏源既想笑又觉得可气,他娘的,就说为啥吃饭总觉得没味,原来是这小萝莉做饭时舍不得放盐。
民以食为天,食以味为先,味以盐为首。
盐出五味,在后世有那么多调味品的情况下,盐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更别说这个时代。
结果这小妮子做饭竟然舍不得放。
天色微微有些发暗时,两人才终于吃上了晚饭,这个时间点吃晚饭已经很晚了,明朝的普通百姓都是一日两餐,早上一餐,下午一餐。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夏源和赵月荣也是一天两顿,后来在夏源的坚持下才改成一日三餐。
毕竟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得多吃点。
红烧肉出锅,先是舀出一大碗,给夏儒他们家送去,夏源这才又折返回来。
桌上一碗似是而非的红烧肉,一碗有些发凉的猪油渣,两碗粒食就是今晚的晚饭。
粒食煮的太久,几乎没有了水分,成了糊糊状,打眼一看很像是那种很稠的米粥。
“来,多吃点,看你瘦的。”
又是一块红烧肉夹到碗里,隔着饭菜上蒸腾的热气,赵月荣看着夏源不停给自己夹菜的举动,眸子一时间有些失神。
她想起出嫁之前,那个姐姐为了劝自己替她出嫁说的话,“你还别不想嫁,说不定你这嫁过去还能过上好日子。”
话说的好听,不过她知道只是安慰而已,但现在,她真的过上好日子了。
就是有一点不好。
夫君总是不肯和自己洞房。
想到这,她就有些苦恼起来。
第二十四章 已经很熟了
一大碗煮成糊糊的粒食下肚,又吃了不少红烧肉,夏源很满足。
上辈子不说山珍海味,起码想吃就能吃什么,但仍是觉得这个不想吃,那个没胃口。
这辈子吃个红烧肉都满足的不行,而且这个红烧肉还不是很正宗,也不是很可口。
总觉得咸味中透着苦涩。
这股苦涩就纯粹属于是盐的问题了。
以前小姑娘做饭时盐放的极少,所以几乎吃不出来,但今天盐放的多了点,吃起来就很明显了。
毕竟只是粗盐,没有经过提纯。
说起来,宋朝的时候,华夏就已经掌握了提纯细盐的方法,只不过细盐的价格比较贵,整个大明朝也只有那些达官贵人以及狗大户才能吃上。
普通百姓依然用的是粗盐。
粗盐提纯成细盐的方法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过滤。
后世是一个知识科技大爆炸的年代,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在网上浏览过一大堆的东西,得知了一大堆的知识,只不过这些知识中的大部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忘记。
但夏源不一样,他穿越过来后发现自己的记忆变得极其清晰,哪怕是某次无意中浏览过的一篇新闻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分毫不差的背出来。
这大概是他穿越之后所拥有的最大财富。
不过这个财富的规模实在太大,每次想回忆起什么东西,就像是在一间很大,并且堆满杂物的大库房里寻找一枚绣花针一样,得回想一阵子。
所以他决定晚上睡觉的时候慢慢想,到时候记在纸上,明天看能不能提炼出一些细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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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空旷的地方放置着一个很大的木盆,里面是满满的一盆水,经过白日里太阳的暴晒,里面的凉水已经变成不太凉的温水,洗澡的时候用这些水和热水掺在一起,就能节省热水。
这主意自然是赵月荣想出来的,她一贯的做事风格大概能简化成四个字,省点是点。
等小媳妇收拾完灶房,夏源帮着她从灶房里把一桶桶的热水提到柴房,倒进柴房的大浴桶里,又添了些不太凉的温水进去。
“好了,你洗澡吧,我先出去了。”
“可平日里都是夫君先洗的。”
“谁先洗不都一样?快洗吧。”
说罢,夏源便提着没用完的半桶热水转身走了出去,还顺手给她关上了柴房的门。
正准备把半桶热水放回灶房,又看到院里的大木盆,里面还剩下半盆左右,想了想,他直接把剩下的半桶热水全倒进去,用手摸摸,发现水温有点凉,但还凑活。
夏源也懒得再加热水,过去把院门关上,接着脱下衣服搭在井边,然后就直接用瓢舀着木盆里的温水冲洗身子。
等他洗完澡穿上衣服,赵月荣也洗完澡从柴房里走了出来,“夫君,我洗好....”
正说着,她就瞧见夏源的头发湿漉漉的,一看也是刚洗过的,再看看木盆旁的一大滩水渍,“夫君怎么在院里就洗了?”
“我是男人,又不怕被人看。”
手边没有毛巾,夏源就用脱下来的外衣在头发上擦,等头发擦得不再滴水,一抬头就发现小媳妇还在那站着。
接着他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萝莉乌黑的长发披散着,穿着单薄的里衣,白嫩的肌肤若隐若现,刚洗完澡的小脸也是红扑扑的,更凸显了她长相的甜美可爱,有一种稚气未脱,犹如小荷初露尖尖角的娇俏。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源总觉得这妮子的身材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干瘪,甚至都拥有了小山丘,这下是真的小荷初露尖尖角了。
她今年十五岁,还小。
将目光移开,夏源心里默默提醒着自己,要不是已经洗完澡穿上了衣服,他真想一瓢凉水浇在自己头上,好让自己冷静一下。
一阵黄昏的晚风吹过,有些凉意,夏源感觉自己冷静了许多,这才轻咳一声,“别在那站着了,赶紧回屋去,小心着凉。”
赵月荣依然没挪窝,不声不响的站在原地,好像是在发呆。
过了一会儿,她忽的有了动作,但却没有回屋,反而向夏源这边走了过来,接着就伸出手很熟练的抓住了夏源的衣袖。
衣袖又一次被抓住,夏源心下一叹,小媳妇又要逼宫,哦,不,是逼自己洞房了。
这大概是这只小萝莉的独有方法,抓着自己的衣袖不放,然后红着脸不吭声。
夏源很想说你不能这样考验干部,干部经不住这样的考验。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赵月荣终于红着脸,声音小小的问道:“夫君,你晚上睡觉冷吗?”
“......”
夏源沉默一下,“现在是夏天。”
“...明明是秋天了。”
“但天气还挺热的。”
“.......”
空气再一次沉默,两人相顾无言。
“小荠子啊....”
过了片刻,夏源终于悠悠的打破沉默,喊的是赵玉荣的小名。
这三个字他之前听在耳朵里,一直以为说的是小鸡子,或者小戏子,后来经过当事人的解释,才知道其实是小荠子。
荠子就是荠菜,一种生命力很顽强的野菜。
这名字自然是她娘给取的,至于寓意,大概是希望小姑娘能像顽强的荠菜一样活下去,活的好好的,直至迎来属于自己的春天。
或许是春天迟迟不来的缘故,这株小荠菜开始思念春天了,简称思春。
“我不是说过吗?你现在年纪还小,身体还没发育成熟,太早洞房对你身体不好。”
又是这句话。
赵月荣低着头不吭声,这些话她都听过好多遍了,什么身体还没有长熟,太早洞房对你身体不好,等你再长大些之类的。
但她觉得这是夫君在敷衍自己,她偷偷摸过自己的身上,明明已经很熟了。
“已经很熟了。”
她鼓起勇气说了这么一句,说完之后,却没有像平时那样羞怯的红着脸低头,反而大着胆子仰起脸和夏源对视,同时手上用力,将夏源的衣角抓的更紧了些。
不洞房就不能生孩子,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就像不能下蛋的鸡一样没用,没用的鸡会被宰了吃掉,没用的女人会被休掉。
她喜欢夫君,她不想被休掉。
“你还没熟。”
“熟了。”
夏源脑袋开始疼了,看看那倔强的小模样吧,这丫头的倔劲儿又上来了。
“所以你非要今晚洞房?”
“嗯。”
没有犹豫,赵月荣直接点头,她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不能半途而废,如果这一次不行,下一次鼓起勇气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那你看这样行不行....”
夏源不经意间用上了商量的语气,“咱们各退一步,比如先睡在一张床上?”
现在洞房他实在有些下不去手,再怎么样也得等小媳妇再长大一点,起码先养一养,至少身材不能像现在这样瘦小。
闻言,赵月荣想了想,点头道:“好。”
见她答应,夏源不禁松了口气,又突然很别扭,他感觉两人的角色定位不对,自己怎么像个被强迫的。
哦,不是像。
第二十五章 啊?
赵月荣在铺床。
新婚之夜的大红床单,大红被罩,大红枕套被她从衣柜里翻出来,然后重新铺到床上。
夏源杵在旁边有心想问一下只是睡在一起,又不是洞房,不用弄这一套吧。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个大男人,搞得这么紧张兮兮的像什么样子。
自己不愿意,这小丫头片子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
不过她要真的能把自己给霸王硬上弓,自己从了她又何妨?
想着想着,连夏源自己都笑了,娇小玲珑的萝莉对自己来硬的,这画面还挺喜感。
“夫君,床铺好了。”
一道软声软气的声音让夏源回过神来,他抿抿唇,敛住脸上的笑意,看着满是大红色的床铺,“行,你睡里面,夫君睡外面。”
“哦。”
赵月荣哦一声,脱掉鞋子,穿着单薄的里衣,光着小脚丫爬上床,然后掀开被子钻进去。
被窝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又好像有道壁垒,她的身子虽然钻了进去,可刚才的勇气却被这道壁垒挡在了外面。
明明刚才还挺有勇气的,敢扯着夏源的衣角倔强的要求和他洞房,但现在看到夏源脱掉鞋子准备上床,反而羞羞怯怯的不敢看他,小脸红红的将脑袋偏过去面向墙壁。
藏在被窝里的一双小手也紧张的攥成拳状,心里突突的跟打鼓一般。
夏源掀开被子躺进去,见到她这幅样子,不由调笑道:“现在知道害羞了?”
他发现这个小姑娘总是给他不同的印象,刚开始觉得她乖巧懂事,后来觉得她有些怯懦自卑,刚才又觉得这个小媳妇倔强且勇敢。
强迫自己的夫君洞房,在这个崇尚礼教的大明朝应该算是很勇了。
而现在,她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又恢复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羞怯。
见她不搭话,夏源侧过头瞧瞧,见小媳妇偏着脑袋瞅着墙面,他翻了个身,手伸过去,在半空中停顿一下,最后还是摸向了她柔顺的长发。
长发就和它的主人一样,细细软软的,而且很长。
平时用发簪挽着还看不出来,但现在披散下来,已经过了腰际,直达腿部。
甫一触碰,小姑娘就紧张的颤动了一下肩膀,夏源索性把手收回来,接着坐起身调整了一下的枕头的摆放,又重新躺下去,吁了口气后,开始自说自话,“嗯,明天把我那个房间的褥子和被子全搬过来,垫在底下,这样能软和点。”
“....夫君是嫌这个床太硬吗?”
“硬倒是谈不上,只不过软的床睡起来舒服。”
“可是我听人说床太软的话睡久了会腰疼,还是硬的好。”
打开话匣子聊了两句,赵月荣的紧张感明显消散了许多,甚至小脑袋都转了回来,虽然没有和夏源面对面,但起码没再瞅着墙面。
“喜欢硬的?”
这句话如果被后世的某个现代女孩听见,大概率会不可避免的想歪,然后加入车队,和夏源一起把车开到城市边缘。
但可惜赵月荣只是个明朝姑娘,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天真单纯的她半点都没想歪,反而很认真的回答夏源的问题,
“我以前睡的都是硬床,没睡过软床,但我觉得现在的这个床很软,睡起来很舒服,我喜欢睡这个。”
硬木的床榻上只铺着两层褥子,对夏源这种睡席梦思养下臭毛病的人来说,还有点硬。
但却是小媳妇口中的软床,这让他觉得小姑娘在赵家的床铺很可能没有褥子,或者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垫。
“夫君,你瞌睡吗?”
“还行,你瞌睡了?”
夏源侧头瞧一眼房中的木格窗户,看天色大概是晚上八点左右,刚才残留的一抹余晖在天边消逝,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房间里也顿时变得昏暗。
“没有。”
赵月荣轻轻摇头,见夏源正侧头盯着窗格,悄悄将手伸到怀里,然后把藏在衣服里的一张白帕子团起来攥在手里。
接着她一点一点,动作很轻微,慢慢的把手挪到自己的腿间,然后慢慢抬腿,将手上的白帕子展开垫到身下。
察觉到被窝里一直存在的细微动静,夏源纳闷的将被子掀开,昏昏暗暗的房间,小媳妇屁股底下的那一方白帕子特别显眼。
他愣了一下,眉头不觉皱起。
“......”
赵月荣呆住了,下一秒,脸颊腾的一下飞起两团红霞,一时间羞的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床上没有地缝,想用被子捂住脸,被角还抓在夏源的手里。
她只能羞怯的将身下的白帕子抽出来,团吧团吧攥到手里。
嘴中语无伦次的解释道:“我,我这是...”
“你晚上睡觉还尿床?”
“啊?”
这下赵月荣彻底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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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裤子都没脱
“我不尿床....”赵月荣说到这,小脑袋已经羞怯的转到一边,要不是夏源挨得近,几乎听不到她接下来的话,“这是...洞房用的。”
“洞房?”
夏源听完愣了,他一早就知道这小姑娘整天在怀里揣着个白帕子,只是一直没有在意。
女孩子家家的身上揣个手绢,就跟后世的女孩身上总是揣着纸巾一样,这可太正常了。
老实说,刚才看到这张白帕子被她垫到屁股下面,夏源着实愣了一下,心说这玩意儿难道不是用来擦手擦嘴的么?
但现在听到她说洞房,才想起来,成亲的第一天,这小丫头也说过什么白帕子。
所以这个白帕子是用来....
到这会儿,他终于把思绪给理顺了,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确实这么演过,新婚之夜,盖头掀开,新郎往新娘身上一压,然后屏幕就黑了。
再亮起来时就到了第二天早上,接着婆婆派丫鬟过来收拾房间,从被窝里拿出一张白手绢,上面还有血渍。
当时夏源年纪还小,还天真的问父母那上面怎么有血,记得得到的回答是,新娘流鼻血了。
那会儿的他确实信以为真,但等长大之后,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是流鼻血了,或许改个读音才对。
“你..是不是以为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就算是洞房?然后就能生小孩了?”
“我没有。”
小媳妇咬着嘴唇,脸红的像滴血一般,顿了顿,她又声音很小的接着说道:“我知道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是生不出小孩的。”
说罢,她又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要脱了衣服才行。
哪有睡在一张床上就生小孩的,自己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可能以前是,但成亲之前,家里做工的王婶就和自己说过的,说洞房就是两个人脱光衣服一起睡觉,然后王婶又递过来一张白帕子,说新婚洞房的当晚,也就是睡在一起的头一夜,自己这个新娘子一定要记着把这个垫在身子下面。
再然后...再然后就没有了。
所以洞房就是两个人脱光衣服睡在一张床上。
“哦。”
夏源哦了一声,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她明白就好,省得等真正洞房的时候自己还得教她,怪那什么的。
只是很莫名的,他总觉得小萝莉理解的洞房和他想的不一样。
巧了,赵月荣也这么觉得,她也感觉夏源想的洞房和自己认为的不一样。
而且,她对于王婶所说的话也存在一些疑问。
光着身子睡在一起会有小孩,这一点她觉得还挺合理,但没明白为什么要垫白帕子。
琢磨了一下,小姑娘没往下细想,又开始打起了心中的小算盘。
她都想好了,等晚上夫君睡着的时候,自己就悄悄扒光他的衣服,然后也脱掉自己的,两个人脱光睡在一起,这样就能有小孩了。
正想着,她感觉床面震动一下,夏源忽的从床上坐起,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房中熄了蜡烛,赵月荣有些看不太清,但黑夜中模糊的轮廓,让她感觉夏源好像在脱衣服。
“夫,夫君,你要做什么?”她的声音颤颤巍巍,有种难以自抑的紧张。
她没想到自己的小算盘还没打完,夫君就自己脱衣服了,太主动了。
“不做什么,我就是有点热,想脱了衣服睡。”夏源摸着黑把自己的里衣脱掉,放到床头,然后又光着膀子躺回去。
黑暗中长足的寂静,过了半晌,赵月荣才大着胆子悄悄伸出小脚丫,然后用脚尖碰了碰夏源的腿,是布料。
这一刻,她都不知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夫君主动了,但又没完全主动。
裤子都没脱。
...............
夏源早上醒来时,是被赵月荣的动作给弄醒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格窗照进屋内,又被窗上的木格子给切割成一束一束。
他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光滑白皙的脊背,接着就看到小媳妇站在床边,手里还拿着一个长长的白布条。
然后这根长布条被她抻直,绕过自己的脑袋以及后颈,将布条按在肩背处,开始一圈一圈的缠。
布条?
缠?
似乎是察觉到夏源的目光,正在束胸的赵月荣下意识回头,却见夏源闭着眼睛还在熟睡。
见并没有吵醒他,小姑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将布条缠好,她穿上刚刚脱掉的里衣,又把外裙穿上。
随后将披散着长发挽起,用手攥着来到桌前,看着桌上的两个发簪,一个银簪,一个木簪。
犹豫了一会儿,她拿起木簪给自己插到脑后,抬起脑袋看看窗户那里透来的阳光,呆了片刻后,又转身把目光挪到闭着眼睛的夏源脸上。
想起昨晚,她有些懊恼,昨晚上自己提前睡着了,没撑住。
随后,她攥紧小拳头给自己打了个气,昨晚没熬过夫君,今晚可不成了。
一通加油打气,她这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前脚刚出门,后脚夏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一圈圈布条往身上缠的场景。
现在夏源确定昨晚看到的不是错觉,小媳妇是有规模的,只不过被她用布条缠了起来。
这种缠法有个专业名词,叫束胸。
就跟裹脚一样,也是古代女子的一种陋习,在古代,或者说唐朝以后,社会风气逐渐保守,等程朱理学出来之后,更是连审美都变了。
飞机场才是硬道理,畸形的三寸金莲才是美。
赵月荣并没有缠足,这玩意儿对于后世人来说虽然深恶痛绝,但放到这个时代,却是那些富家小姐,或是那些歌姬舞女才能享受的待遇。
总而言之,只有不事生产,不用干活的女人才能缠足,而小姑娘要干活,缠足的人连路都走不好,所以她很幸运的保留下了一双小巧玲珑的天足。
但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染上了束胸的恶习。
夏源很心痛。
本来就不大,还天天拿根布条勒着,以后孩子怎么办?自己怎么...
难怪古代有奶妈这个职业。
不行,必须得改掉她这个恶习。
第二十七章 别勒着
洗漱过后,吃过早饭,赵月荣背起竹篓,拿上柴刀,又准备去后山砍柴,顺便摘点野菜。
砍柴是个力气活,她身子瘦,力气也不大,拿着柴刀也只能去砍一些小树枝。
与其说是砍柴,不如说是捡柴。
捡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枯枝干柴,每天的收获不多,至于野菜也是可怜的一点点。
夏源为这事儿说过好几次,告诉她甭去了,你那点收获完全是瞎耽误功夫,但小姑娘不听,他也只能由着这妮子去了。
看着小媳妇一大早背着竹篓又准备出门,夏源连忙叫住她:“小荠子。”
“嗯?”
赵月荣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夏源,疑惑道:“夫君,你有事吗?”
“来,你先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小姑娘站着没动弹,表情有些迟疑,扬起脑袋看看天色,“那夫君你快点说,我要赶紧去后山,不然柴火就被别人捡完了。”
“你又惦记你那点柴火。”
夏源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不由分说的朝赵月荣那边走过去,而后伸手摘掉她身后背着的竹篓,“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不用去后山捡柴火。”
“可是我不捡的话,咱们就要买别人的柴火。”
“你捡了不是也要买吗?”
“但是可以少买点。”
“能少买多少?”夏源反问,又语重心长的道:“我知道你节省,但柴火这东西又不贵,那么一大捆才卖十来文钱,买上一回就够咱们家用上个三五天的,但是你每天捡的那点呢?也就够个引火用的,这能省个什么?”
“.....省下了引火的木柴。”
“.....”
没毛病。
但夏源不跟她纠缠这个,“我这么跟你说吧,做一件事情之前呢,要先看这件事的付出和收获是否成正比。”
“举个例子,你每天早上去砍柴,算上来回的路程,你每天大概要花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就是你付出的东西,但是你的收获只有那一点点,少到可怜的柴火,而这....”
“还有野菜。”小萝莉忍不住插嘴。
夏源噎了一下,“行,把野菜也给你算上。”
“你砍的那点柴火,还有你摘的那点野菜,两样东西加在一块都卖不出一文钱,而你为此却要付出一个时辰的时间,还要受累,所以这是很不划算的,你懂吗?”
赵月荣的小脸儿顿时肃然,“夫君,我不怕累。”
特么...
夏源感觉自己的心忽然好累。
等了片刻,见夫君不再言语,赵月荣把竹篓重新背到身上,虽然被耽误了点时间,但她依然没放弃自己的砍柴大业。
她决定路上跑着去,这样可以节约时间。
可惜她刚刚起步,竹篓的边就被夏源一把给抓住了,“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呢。”
“夫君还要说什么?”
“嗯....”
夏源开始斟词酌句,他已经不准备再掰扯捡柴火的事了,随她去吧,何况他今早的目的也并不在此。
他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慢慢的开口道:“我问你啊,就是....嗯,你平时会不会感到胸闷气短,喘不上气?”
听到问话,赵月荣的脸颊莫名其妙的一红,因为夏源不仅问出这种问题,问的时候,他的目光还盯着自己的那里看。
这让她本能的感到害羞,忍不住弯下了腰。
“把腰直起来,弯腰驼背的会影响身体发育,就像你用布条缠着...”
说着,夏源忽的顿住,他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而此时,小姑娘的脸不仅愈发通红,腰弯的幅度也在加大。
既然已经漏了,他也不再东绕西绕,直接把话说开,“好啦,我就是想和你说,不要用那种布条整天勒着,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这样不仅影响发育,还会造成很多疾病。”
“我,我没有勒啊...”赵月荣羞赧的否认,但说话时却是难掩的心虚。
“还说没有,我今天早上都看到了。”
夏源直接扶住她的腰,帮着她把身子直起来,接着严肃道:“我可不是在吓唬你,用布条勒着真的会造成很多病,比如喘不上气,影响发育,甚至心脏还会出现问题,而且以后还会饿着孩...咳....”
他轻咳一声,生生止住话头,转而道:“我之前听父亲说家里有一个远房亲戚,就是因为用布条勒着,导致每天胸闷气短,喘不上气,请郎中给开了不少药,但怎么吃都不见好,最后死了,死的时候才二十岁。”
刚才不是吓唬,但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吓唬,有没有这个远方亲戚,夏源只能说,可以有。
在后世,规模越大越是女人的一种骄傲,一种资本,但在明朝,男人反而以平板为美。
男人的审美,再加上社会风气的保守,就衍生出了束胸这种陋习。
越大反而让人越羞耻,还会被打上有伤风化的标签。
而对于赵月荣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来说,青春期的发育本就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
或许在很多个夜晚,她解开那根束缚自己的长布条,低下脑袋看着那隆起的规模,可能还在对自己的发育感到深深的烦恼。
于是就勒得更紧。
“一会儿去房间把那根布条解下来,听见没有?”
“...听见了。”赵月荣红着脸极小声的答应下来,虽然讨论的话题很羞人,但她听得出夫君对自己的关心。
很让人害羞的关心,却也让她觉得心里暖暖的,又不免有些发憷,每天用布条勒着,她有时候确实会喘不上气。
而喘不上气竟然是会死人的。
第二十八章 乡试在即
乡试在即,夏儒也没功夫再去学堂里教书,每天守在家里刻苦用功。
学堂里缺了先生,那些半大小子因此统统放假,夏源也乐得如此,正好不用每天四点多就早起上学。
每天在家里埋头写稿,没事翻翻四书五经,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不,用波澜不惊形容并不是很准确。
他那天晚上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察觉有人在扒自己的裤子。
还好他发现及时,一把捉住了那只耍流氓的小手,来了个人赃并获。
当时的场面可尴尬了。
夏源沉默几秒后,把她的小手放开,啥也没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闭上眼接着睡觉。
然后再没提过这事儿。
但不提不代表忘了,夏源发誓,像这种事情,自己最多忍她两次,事不过三,等到第三次,自己就从了她。
但可惜从那档子事儿之后,小萝莉特别老实,除了每次睡觉时会莫名其妙的脸红之外,一直安安分分的。
给夏源整的还有点失望。
这天上午,他揣着厚厚的一沓书稿,再次来到了邃雅斋。
这一次掌柜可比上一次要热情的多,夏源十天前卖的那些稿子早就被他在整个书斋传阅了一遍。
而那些看过稿子的人都跟他一样,全被断章给整的不上不下的。
现在一帮人天天催着要稿子,想知道后续的内容。
造多大孽吧。
“公子是不知道啊,这些日子东家天天催着我去找您要稿子。可公子上次走的匆忙,老夫也没问您住在何处,这不,就整日里挨骂。”
老掌柜将夏源引到安静的内室,一坐下就吩咐伙计上茶,上好茶。
“嗨呀.....”
坐下之后,掌柜的吁了口气,用手把了把椅子的扶手,“不知公子这次带了多少字的书稿?”
“字数十二万多吧。”说着,夏源从怀里掏出厚厚的一摞纸,然后将其递过去,“诺,都在这了。”
瞧着一厚摞的稿子,掌柜的一时都忘了接,这么多字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们书斋也豢养着不少的撰稿先生,这帮人每日的工作就是写话本。
但他们写本十几二十万字的书通常需要几个月的时间,甚至更久。
但这个少年短短十几天的功夫就写了十多万字?
这不扯呢么这不是。
定然是这少年郎本来就写好了不少的书稿,但却没有一次性拿出来,上次带来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短短一瞬,掌柜就下了结论,这小子是故意在搞人心态,纯粹是损人不利己。
“公子真是下笔如有神,短短数日就写了如此之多。”吹捧一句,掌柜的这才拿起书稿看了起来,然后渐渐入迷。
连明前茶被端上来也没发觉,夏源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想给掌柜的倒,又觉得他一时半会儿看不完,喝凉茶对胃不好,索性省了。
只好一个人在旁边自顾自的品茶,一杯接着一杯,夏源发现自己好像品出了一点茶叶的滋味,起码能分清好赖,比如他发现家里的茶叶喝起来确实不如这个明前茶,但这个明前茶还是不如冰红茶。
这十多万字加上先前的八万多字,算下来字数已经有了二十多万,情节也随着字数慢慢展开。
从郭靖下江南结识黄蓉,再到和洪七公学习降龙十八掌,更加神奇的武功,内力,招式,都让掌柜大开眼界,一直看到郭靖和梅超风对决,引出五绝之一的黄药师登场。
青衫怪客,脸带面具,还有一手神乎其神的弹指神通。
然后没了。
又没了?
竟然又断在这种地方?
掌柜的一口气憋在心里,想呼呼不出来,想咽又咽不下去,看到装有明前茶的茶壶,端起来想给自己倒一杯茶压一压这股郁气,却发现茶壶早已空了。
将茶壶放回去,掌柜的神情莫名有些萧索,他挤出笑容,“公子,你家中可还有余下的书稿?”
“没了,赶紧算钱吧,我着急走。”
“....好,公子稍待。”
掌柜还能说什么,从怀里拿出小算盘,吧嗒吧嗒的开始算起来。
十二万余字卖出六十多两的银子,夏源的腰包又一次鼓了起来。
他没让用宝钞结算,全要的是现银,六十多两的银子,有银锭,但更多的是碎银。
这些银子放在一块重达五斤,这是金钱的重量。
至于宝钞,那是什么?
一个无时无刻都在贬值的东西,要了岂不亏死?
有了银子,夏源第一件事就是消费,家里刷牙用的牙粉快用光了,他先去牙粉行买了一大盒牙粉,随后买了几斤羊肉,十几斤稻米,准备晚上蒸米饭,炖羊肉吃。
香料,大料这些调味品家里还剩不少,不用再买,剩下的...
夏源想了想,又买了些盐巴,前几日,家里的那些粗盐已经被他用最简单的方法,也就是过滤熬煮法给提纯成了细盐。
当那锅色如白雪的盐块出现时,小萝莉在旁边都惊呆了,那副睁大双眼懵懵的样子,让夏源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可爱。
嗯,决定了,让她再震惊一次,也让自己再看看那副可爱的样子。
第二十九章 我不知道啊
时间不觉过去,乡试的脚步愈发近了。
乡试又名秋闱,是在秋季八月举行,按定制惯例是每三年一次,但若是赶上皇帝老子心情好,还有可能会突然加一场,是为恩科。
当然,不管是恩科,还是正常的秋闱考试,都是同样的性质——抡才大典。
抡才大典,为国选材。
在大明朝,考上举人就等于是拥有了做官的资格,几十年后,有个名叫海瑞的就是以举人的身份进入官场,然后让海刚峰之名响彻天下。
因此乡试对于秀才们来说,完全就是改变命运的机会,是可以咸鱼翻身的一次考试。
数年甚至数十年如一日的刻苦用功,都将在这一次考试中彻底见个分晓,荣辱贵贱也在此一举。
距离弘治十四年的乡试还剩三天。
这一次的乡试,整个夏家庄要去参加的人只有两个,夏源两叔侄。
这也和夏家庄人丁不旺有关系,毕竟整个夏家庄全是迁移过来的,祖籍根本不在这儿,而是在南京应天府。
BJ城周边的各大庄子,村落,乃至县民,还有不少和他们一样,都是从南京周边迁过来的。
当年主持这个迁移工作的人名叫朱棣,他还有个英文名字——Judy。
言归正传。
这天清晨,天上飘着蒙蒙细雨,夏源早早的便起来收拾东西,他们祖籍虽然是南直隶应天府,但现在户籍是在北直隶大兴县,参加乡试的地方自然是在京城顺天府的贡院,而乡试的开考时间是在卯时不到。
这就意味着,住在城郊大兴县,是根本不可能准时赶到考场的,得提早先去贡院附近的客栈里头住下,这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夏源要去参加乡试,作为妻子,赵月荣更是一大早就起来跑前跑后的忙活,几件干净衣服给装进布包里,又把伞放到一边,正准备往行囊里再塞几个馒头,被夏源就制止了。
“吃的就别塞了,到时候我和叔父在京城买点就行。”
赵月荣哦了一声,又迎着雨幕跑到灶房用热水给夏源泡了壶茶,“夫君,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将茶水接到手里,摩挲着有些发烫的茶杯,夏源盯着小姑娘头上微湿的发丝瞧了片刻,突然笑了一下,吹嘘道:“等着,看夫君给你考个解元回来。”
“嗯,好!”
赵月荣冲着他甜甜一笑,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
这没来由的信任,让夏源心中一暖,庄子里的人对自己寄予厚望是不假,但这份厚望却是建立在自己十五岁便考中院试第一这个前提之上。
也只有这个傻丫头,自己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如果自己当初是侥幸过了院试,很勉强的考上了秀才,然后再说什么要考个解元之类的大话,这傻丫头恐怕也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夏源端起热茶抿了一口,笑道:“没想到你还知道解元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啊。”
................
村口。
一辆驴车停靠在树下,夏儒撑着油纸伞站在一旁,已经参加了三次乡试,他的心态却还是紧张的很,甚至比往年还要紧张。
他今年三十二岁,若是这次再考不中,又得等三年,然后三年之后又三年。
伴随着等待,心里的紧张逐渐化为焦躁,夏儒不时的踮起脚远眺庄里的方向,而伴随着他一次次的眺望,雨幕中终于出现了夏源撑着油伞的身影。
没等夏源走到近前,他就撑着伞快步迎上去,“怎地这般慢,走,随叔父上车,咱们要赶紧赶到京城,今时可不同往日啊,乡试在即,入住客栈的人多,若是去的晚了,恐怕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一通话竹筒倒豆子,说话间,他就钳着夏源的手腕上了驴车。
驴车极其简陋,用四面漏风都不足以形容,它根本就没有顶棚,平日里是用来拉货的,遇上赶集也会充当公交车,上面摆几个小板凳就能坐人。
拉货的时候遇上雨雪天气,往上盖个油布就能遮风挡雨,但人总不能随便找个布盖着,又不是死人。
一上车夏源便攥着伞缩在角落,夏儒则把伞夹在腋下,用肩膀撑着,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服,“你是头一次参加乡试,叔父给你讲讲这其中的规矩...”
伴随着夏儒的开讲,穿着蓑衣的庄户一扬手中长鞭,驴车在雨幕中缓缓而行,渐渐驶离了夏家庄。
雨下了一路,等进到城中,淅淅沥沥的小雨却是停了,告别了送他们过来的庄户,两人寻到一处客栈,却早已是人满为患,又连着找了好几家,毫无例外,全是客满。
夏儒一脸纳闷,“不该如此啊,往年我这个时间来时,该有客房才对。”
困惑一阵,神情又变得萧索起来,“这断然不是什么吉兆,恐怕今次又要....”
夏源忍不住打断道:“行了叔父,前面还有一家客栈,咱们再过去问问,说不定有呢。”
刚走到客栈门前,店伙计就已经迎了出来,笑嘻嘻的朝两人抱拳见礼,“两位客官可是来赶考的?真是巧了,本店恰好还有两间上好的客房,专是给两位这样赶考的相公预留的。”
听到这话,夏儒眼睛都亮了,当即喜笑颜开道:“好好好,我们要了。”
“好嘞。”店伙计应了一声,转了个身正想把两人往客栈里引,又扭头道:“不过客官,这个..客房的价格可能有些贵。”
“不妨事,乡试在即,客房本就紧俏,贵些也是应当的。”
“有客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瞒您说,我这人从小就眼尖,刚才打眼一看,我就晓得您二位今次是能高中的,断然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被这五两银子的房价给吓跑。”
“.....”
夏儒呼吸一滞,一把按住伙计的肩膀,“你刚才说多少银子?”
“五两啊。”
“多少?!”
“你看,客官嫌贵了不是,您是有所不知啊,这两间客房可是大有来头,前几年在此下塌的可是直接中了举人,便连会试也是中了。”
“而且咱家的这处客栈离贡院最近,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
店伙计话里话外都透着股物超所值的意思,夏儒压根不听这个,吹胡子瞪眼道:“你们这是坐地起价!”
店伙计一脸无辜,“您刚才自己也说坐地起价是应该的。”
“可你们....”
夏儒还想再骂,却被夏源给拉住了,“行吧,五两就五两吧,这两间房我们要了。”
第三十章 还望留步
夏源对这间所要暂住的客房还算满意,整洁明亮,除了价格太贵,隔音太差之外,很完美。
待在这间房里,他隐隐能听见隔壁房间的声音,那里头住的是夏儒。
刚开始,顺着墙壁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还算保守,无非是什么无奸不商,吃相难看之类的话。
但到后面骂的话就上升了几个格局,什么此等奸商害国害民,堪为国之蛀虫巴拉巴拉的。
也不怪夏儒气愤,平常的客房住一天不过十几文,乃至几十文钱,好点的房间一两百文就算顶天了。
但这间客房却要五两银子,当然,不是一天五两,现在的资本家还没像后世那么丧心病狂。
这五两银子给出去,可以一直住到今年乡试结束,也就是十来天的房钱。
算下来,合着一天就要五百文,足足翻了几倍。
而两间房就是十两。
这么多的银子夏儒自然是掏不出来的,他也没有当这个冤大头的实力。
钱是夏源掏的,不过这些银两也掏空了他的口袋,这次来京城参加乡试,他拢共带了十两银子,本以为怎么着也够了,谁想到刚来第一天就没了,现在只剩下一把用来充当零钱的铜板。
那些铜板被他一溜排开放到桌子上,夏源数了数,总共六十六枚。
六六大顺,嗯,相当吉利的数字。
看来这次乡试有望..个屁。
夏源转身在行囊里翻出一厚摞的纸张,这是他这些日子默写的小说,字数十六万左右。
将这些纸张揣在怀里,夏源准备先去一趟邃雅斋挣点银子,谁料刚推开房门,正巧夏儒也从房里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布袋。
见到这个侄子,夏儒一愣,而后走过去把手里的布包往他手上一塞,“这是叔父这次出来带的银两,拢共四两多的碎银,你先拿着,剩下的咱们回去再说。”
夏源哭笑不得,“叔父,你这是干什么?这房钱咱们谁开不是都一样吗?”
“让你拿你就拿着。”
夏儒好像不想再做纠缠,又好像是怕夏源再给他塞回来,话一说完,便转身又回了屋子。
夏源看看关闭的房门,又看看手里的布袋,踌躇一番把银子揣到了自己的怀里,打算等回来之后再想办法还给他。
第三次来到邃雅斋,乡试在即,众多北直隶的学子都云集在京城,导致书局内的客人看上去比往日里要多上一些。
只是坐在柜台后的掌柜,却并不是前两次打交道的那个花白胡子老头,而是个身宽体胖的中年男人。
不管是谁吧,反正夏源是来挣银子的。
他径直走到柜台处,而里面的那个中年人也早就注意到了他,见一厚叠纸张从夏源怀里掏出来,他不禁微微欠身看看上面的字迹,肥胖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笑意,拱拱手道:“可是穿公子?”
跟后世一样,这个时代写书也基本没有用真名的,而夏源给自己起的笔名叫穿越非我意。
很现代化,听着还有点别扭,这个时代的人肯定是不解其中之意的。
也难为这位胖子能这么自然的念出来。
随意寒暄了几句,夏源便跟着中年男人来到内室,接下来便是落座,上茶,以及耐心的等待,不过这个中年胖男人明显比那个老爷子看书的速度要快上一些。
没有等待太久,厚厚的一摞书稿已被中年男人翻到尾页,片刻后,他放下稿子,咂摸咂摸嘴道,“公子大才,就是这个话本截断处...依然让人觉得这心里难受的紧。”
对此,夏源打了个哈哈不做回应,写小说么,不当断章狗怎么成。
中年人也没深究这个问题,从怀里掏出一个算盘开始啪啪啪的打起来,显然他也清楚夏源按字数算钱的事情。
等他算好了字数,夏源见和自己在家算的一样,便跟着中年人去柜台取钱。
钱货两讫,八十多两的银子揣到怀里,夏源告辞一声正准备离开,却被中年人给叫住,“诶,公子留步。”
“还有事?”
“哦,是这样,公子当初头一次来的时候,曾用过一种奇特的算法来算字数,是在纸上画出那种...”
说到这,中年人有些卡壳,那张被夏源用来验算的草稿纸他见过,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看到的东西,跟鬼画符似的,压根没见过。
“那是算式。”
“噢..原来是算式。”
中年人恍然,又接着道:“我听陈掌柜说,公子用这种算,算式计算时颇为迅速,比算盘都要快上许多,所以在下就有个不情之请....”
听到这里,夏源眉头一挑,“你想学?”
中年人闻言显得有些意动,但沉吟一下又摇头道:“不,这种奇特的算式想必是公子的不传之密,在下只是想见识一下,不知...”
“行,那你给我张纸。”
“诶,好好好。”中年人似乎没想到夏源答应的这么痛快,微怔一下后连连点头,忙不迭的取出几张纸,又把毛笔蘸上墨递过去。
接过纸笔,夏源看着中年人,中年人也在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好一阵子,夏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出题呀。”
“出题?”
“对啊,你不出题我怎么给你演算?”
“呃...请问这题该如何出?”
“看你,比如多少乘以多少,除法也行,哦,这个乘以就是...那个九九歌你应该知道吧,九九八十一,就是九乘九等于八十一。”
“在下省得,在下省得。”
夏源生怕明代人听不懂乘以是什么意思,所以贴心的帮着解释,但没想到这个胖子竟然还晓得,不由乐了,“行,那你出吧。”
中年人略微琢磨了一下,随便想了一个复杂点的,“四百五十七与六百八十二相乘,敢问结果几何?”
“四百五十七乘以六百八十二....是吧?”
夏源低头拿着毛笔开始在纸上列算式,不过十几息的功夫,答案已经算了出来。
见夏源停下笔,中年人偏头瞅了瞅,又把目光挪回来,打扰了,不认识。
“三十一万一千六百五十七,不知结果可对?”
中年人心说对不对的,我哪知道。
“那个,还请公子稍待。”
说着,他便又拿出算盘开始吧嗒吧嗒的验算起来。
相比起那个姓陈的老掌柜,这个中年人打算盘的速度要快的多,简直快的一批。
粗短的手指带着不应该有的灵活,在算盘上上下飞舞,过了片刻,中年人长舒一口气,抬起头用一种有点复杂的目光看着夏源,“公子算的准确无误。”
“没错就好,那我走了啊,你赶紧给这些人结账吧。”
见已经有几名客人拿着书本在旁边等着结账,夏源也不再耽误,放下笔转身离开。
这一次走的能远点,走到了书斋门口,但却又一次没能走脱,因为他的袖子被人给拽住了,紧接着,耳边响起一个稍显低沉的声音,
“还望小兄弟留步,方才的算式我想再请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