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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笔不成正     影视诸天之旅txt下载     影视诸天之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四章 你会去找她吗?

    时隔多年,在电影院重新看到这部电影,周寂怀念之余也渐渐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随着紫霞仙子牵着毛驴从山道走来,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司藤也逐渐适应了这部电影的节奏,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向周寂。

    “神仙?妖怪?”

    “当时拿树枝戳我头的时候,说的就是这句吧?”

    时至今日,司藤突然想起她刚从泥土中复活的情景,没好气的问了一句。

    “别胡说啊,我戳的是脸....呸,这句是之后说的。”

    “哼~!”司藤别过头重新看向荧屏,当初的她和白英和电影里的紫霞青霞有着些许的类似,同样共用着一俱身体,同样是相互的不理解。

    不同的是,紫霞青霞看起来相互敌视,口口声声说要杀掉对方,到最后却是姐妹情深,各自关心着对方。

    而她和白英,却在观念不合中渐行渐远。

    眼下悬门那边已经快要传来消息,她和白英八十多年的恩怨也终究快要结算清楚了。

    城门下,紫霞鼓起勇气向至尊宝告白。

    她真的喜欢至尊宝吗?司藤并不知道,但她知道此世的至尊宝心里装着的只有白晶晶。

    紫霞...晚了五百年。

    推开她的那一刻,至尊宝是对紫霞有好感的,但正是因为有好感,所以才不敢亲下去,因为只有拒绝才能让自己的心不再动摇。

    电影的后半段,司藤看的最多的并不是电影,而是身旁的周寂。

    从第一眼看到这个讨人厌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透露出的疏离,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就好像拿着月光宝盒的至尊宝,来到了一个他未曾想到的时代。

    司藤没有问过周寂的过往,只知道他有一个朋友的妹妹名叫‘范若若’,不管是沈银灯用幻术勾起的幻影,还是她从周寂记忆中看到的点滴,都能感觉到他的愧疚和后悔。

    有愧疚,有后悔。

    也有一丝被人喜欢的虚荣和被人甩掉的失落。

    这是喜欢?

    司藤仍旧不知道。

    只不过,人心是不会说谎的。

    司藤没有紫霞白晶晶那样可以钻进人心的能力,但通过九眼天珠作为纽带,他们两人的心此刻仍旧是连在一起的。

    至尊宝拿起一只金箍的时候,第二次说起了那段台词。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司藤蓦然想起了菩提之前的那段对话。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若是以往,她会倨傲自信的昂首说着:“我生于西南密林,抬首是天,低头是地,风霜雨露,日月精华,想开花就开花,想不开花就不开花,想爱谁就去爱,不爱我我就走。”

    可真正对一个人动心之后。

    她竟慢慢体会到了白英当年的感受。

    轻抚胸口,两种同频共振的心跳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安心。

    “如果给这份爱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周寂轻叹一声,抹了抹有点湿润的眼角,感慨道:“小时候很喜欢这段台词,甚至还会把它抄在歌词本上,每每读到都会为之触动。”

    “我不喜欢。”司藤摇了摇头,黑白分明毫无杂质的眼眸里,亮出一种让周寂下意识躲闪的光,“一万年太久了,我.....只争朝夕!”

    这话倒也符合司藤傲然自信的性格。

    不过周寂还是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好奇道,“你不是三七年沉睡的吗?难道也读过太祖的诗?”

    “什么太祖?”司藤很不喜欢周寂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不由得细眉微颦,不满的看向周寂。

    周寂冷汗都快冒出来了,连提都不敢提,连连摆手,仿若未闻道,“哈哈~没什么,这也像是你能说出的话。”

    司藤对周寂的玩梗并不感兴趣。

    夕阳武士和无名侠女在城头相拥,一起看向‘像条狗’一样的猴子背影时,突然问出了一个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你一心想要离开,是为了回去找那个名叫‘若若’的姑娘吗?”

    “为什么这么问?”周寂从司藤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虽然有些好奇但不至于太过惊讶。

    毕竟在第一次中到沈银灯幻术的时候,他就和司藤提过这个名字,如今听到她突然提到若若,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着周寂疑惑的表情,司藤轻飘飘的说道,“只是好奇罢了。”

    “我和她并没有什么的......”

    这句话说起来怎么有点渣?

    周寂歪了歪头停顿一下,换了种说法。

    “她只是我朋友的妹妹。”

    周寂暗啐一口,这么说好像更渣了。

    “总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呃.....周寂扶额苦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在辩解什么。

    一生所爱响起,影片也彻底进入了尾声。

    司藤并没有起身退场,而是静静的坐着等周寂整理语言。

    周寂长叹一声,把他和范若若的相识经历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从他感觉她对自己萌生好感而渐渐疏离,到她追寻千里为他张臂档箭。

    “我知道她对我的喜欢只是少女怀春时的懵懂,我对她的好感也仅来自被女生喜欢的虚荣,这些还不算是爱......也许可以在两人的朝夕相处中慢慢发展成爱,但世间哪有什么如果,也没有所谓的重来,即便有,我可能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性格拧巴的周寂偏偏到了这种时候,显得格外理性。

    亦或者他的这种‘理性’其实也是拧巴的一种。

    “所以你急着离开,并不是去找她喽?”司藤听完周寂的一系列人渣言论,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

    周寂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遇到她,也许可以也许不行,一切皆看天命吧。”

    四方阵图的穿越是完全随即的,通常只到临穿越的前一刻才能知道自己将要穿越到哪个世界,诸天万界,兴许还能回到庆余年,兴许再也回不去。

    这些都不是周寂所能掌控的。

    至少...现在不能。

第五十五章 你优雅的像一只猫

    “那你就从来没想过带她走吗?”

    周寂笑道:“她的生母虽然走的早,但身边有一个非常信任的哥哥,有一个听话的弟弟,有一个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的父亲,有一个懂得分寸的姨母,还有一群把她捧作才女的小姐妹,家庭和睦,亲朋友善,我又有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带她走呢?”

    “更何况.....”周寂低头看了看手心,苦笑道,“我也没有能力带人离开。”

    “是...吗?”司藤细眉一挑,不置可否的站起身来,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道,“散场了,回去吧。”

    两部电影共计三个小时,看完以后已经接近日暮,商业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反正也不需要赶时间,两人就这么随意的路上闲逛,途径一家奶茶店,司藤突然止住脚步,周寂顺势看去,却是店里的一对情侣正喝着同一杯奶茶,看起来有说有笑。

    周寂努了努嘴,示意道:“想喝奶茶了?”

    本以为司藤会倨傲的回一句‘我才不喝你们人类的东西’。

    可司藤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从她看完电影以后,心情就比平时好了很多,连眼睛里都写着笑意道,“既然你实在想喝,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喝一点吧。”

    “确认只是一点?”

    周寂可见识过司藤的实力。

    先前在达那,他点了一桌子的饮品,几乎都装进了司藤的肚子里,最关键的是她还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直到喝完周寂才反应过来。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语气加重道,“就一点。”

    “服务员,来一点奶茶。”周寂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身旁传来的杀意,耸肩道,“一点奶茶多加料。”

    这会儿店里的顾客并不多,大部分的位置也都空着,司藤踩着高跟鞋走到中间较为空旷的位置微微停顿一下,然后朝墙角的座位走去。

    “你平时不是都喜欢坐在显眼的地方吗?这次怎么坐这里了?”

    周寂将手上的两杯奶茶并排放在司藤面前,好奇的往四周看了眼。

    旁边一只立柱挡住半边身子,冷清隐蔽,反倒像是他喜欢坐的地方。

    “怎么?你还想着坐在店中央当着顾客和店员的面‘大声密谋’吗?”司藤才思敏捷,有理有据,堵的周寂愣是半天说不话来。

    抱着满是配料的奶茶嘬了好几口空气,周寂终于放弃了瓶底的那点奶茶,抬眸道:“单志刚已经死了。”

    司藤微微颔首,并无意外。

    周寂回来的时候,司藤就感觉到了他毫无掩饰的倦意,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杀人本就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司藤虽然没有杀过人,但也经历过击杀其他苅族时的茫然。

    满手血腥的‘侠客’‘悬师’司藤见过很多,也正是因为周寂这种对于生命的尊重,才会在杀人之后感觉到疲倦和反思。

    而不至于沦为一个为杀而杀,性情阴戾的存在。

    “我通过七星石盘从禹航追到黔南,他当时正用雷法攻击另一个苅族,想要吸收它的妖力炼化法器的时候,被我偷袭击杀。”周寂毫不掩饰自己偷袭得手的事实。

    倘若没有巴雷特和闪光弹手雷,他没有丝毫把握能胜过恢复了全部法力的丘山。

    “吸收苅族妖力一直是悬门禁术,当世也就只有丘山一人知道了,单志刚作为他唯一的传人,学会这门禁术并不稀奇。”司藤点了点头,并没有像一腔热血的小年轻一样质问周寂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打败对手,为什么不救下苅族,以德服人。

    早在冥国时期就威名显赫的她比所有人都清楚。

    所谓正大光明只不过是强者的以势压人。

    至少在对决的两人心里,都把自己当成了那个‘强者’。

    周寂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把单志刚就是丘山的事情告诉司藤。

    即便九眼天珠没有反馈,周寂也能感觉到,即便他告诉了司藤这件事,司藤也不会因为他杀死丘山而感到开心。

    就如同那晚在星云阁听到白英死于丘山之手的感觉一样。

    她对丘山的恨意极为复杂。

    纵然丘山折她,辱她,骂她,打她,伤她羽翼,断她筋骨,但司藤仍会念在点化之恩的份上饶过丘山一命。

    这一点,毋庸置疑。

    从颜福瑞的口中,司藤知道丘山十几年前就走了。

    虽不知去到哪里,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又有几日可活?

    到头来的结局终究是老死山林,曝尸荒野罢了。

    感觉到周寂的迟疑,司藤并没有追问缘故。

    此时的她正眯着眼睛享受着奶茶的美味,刻入骨子的优雅让她不至于做出什么失仪的举止,单单看着这幅美景,就已经让周寂有种秀色可餐的感觉。

    “有时候,感觉你好像一只猫。”

    周寂扒拉着手里的奶茶,笑道:“举止优雅,气质高傲,有时对人爱答不理,有时又露出有违人设的可爱甜美,你确定自己是棵白藤异化,而不是一只猫主子吗?”

    司藤瞪了周寂一眼,伸出手掌在周寂面前长了长,露出威胁的冷笑。

    周寂愣了下神,再看向司藤双眸时,发现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就好像刚刚的小动作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司藤的人设也崩了?

    周寂心中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一阵手机铃声从司藤的手提包里传来,司藤翻开手机才看到是苍鸿会长的来电。

    说起来围着佛心湖的阵法差不多也该布置完了,看着司藤简单应了几声然后挂掉电话,周寂算下时间,好奇道:“是佛心湖那边的事情吗?”

    司藤微微颔首,沉声道:“阵法已经布置妥当,随时都可以开启。”

    秦家老宅的那幅画此时已经没有意义了,当一座笼罩在佛心湖的阵法开启,只要白英的神魂仍有残留,在司藤融合赤伞之力的压制下,必定逃无可逃。

    当她与白英合体之后,也就能摆脱对九眼天珠的依赖,获取真正的自由。

第五十六章 你果然还活着

    提及九眼天珠,司藤又好像感受到了九眼天珠反馈而来的阵阵心跳,每一声脉动都好像在耳畔回响。

    不仅是司藤,就连周寂也已经逐渐习惯了九眼天珠反馈而来的各种情绪。

    当司藤摆脱九眼天珠依赖的时候,也许就再也听不到这种心与心共振的声音了。

    毕竟。

    他和司藤的关系因九眼天珠开启,最后也应该由九眼天珠结束。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周寂没有说话是因为心情有些复杂。

    其间数次张口,最终还是把堵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有些事情,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意识。意识到的同时,他也是真的不敢问出口。

    一路上,只能在心里暗自揣测。

    ‘这会儿我还能用九眼天珠反制司藤,等她合体以后,挣脱了九眼天珠,突然不认账怎么办?’

    ‘以她的人品,做得出这种事吗?’

    周寂偷瞄一眼,观察到司藤眼中闪烁着的阴冷与杀意。

    心中叫苦不迭。

    ‘好像...真干得出来。’

    感觉到了周寂时不时偷瞄的视线,司藤虽然疑惑但也无暇多想。

    她此时的心里只装着一件事,那就是即将要找到的白英。

    八十年前穿透胸口的痛仿佛仍有残留。

    时至今日,司藤仍旧为白英的狠辣和城府心有余悸。

    如果说单志刚只是一只躲在暗处的小老鼠,那白英才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对于她的心机和谋划,就算是一向骄傲自信的司藤,也不敢小觑。

    ......

    作为景区,佛心湖在本地并不出名,平日往来的游客也很少。

    这日凌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周寂和司藤来到了湖面位于另一侧的树林中。

    苍鸿会长和其它几位悬师都已经各自就位,围在一块临时安置的沙盘四周盘膝而坐,只等待阵法的开启。

    司藤朝众人微微颔首,气质如往日高冷,说出的话却让众人为之一震。

    “待此事了结,我就为各位延后藤杀生效的时间,至少在有生之年,保证诸位不再受藤杀折磨。”

    折腾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

    听到这话,苍鸿会长脸上的笑容也显得真诚不少。

    上前介绍道:“司藤小姐,这些天我们动用了悬门所有的人脉和力量,在佛心湖周围安置了六块阵台,以法器和玉石为引,只需周先生把那块七星石盘放置在沙盘正中,就可开启阵法,寻找湖中的残存妖气。”

    什么意思?吃到嘴边的肉,现在要吐出来?

    周寂眼皮一跳,有些不太情愿的把石盘从剑匣里取出,如同割肉一样递给了苍鸿。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此物与我有缘,天命赠宝,寻机自取就是了。’

    这一刻,准提上身的周寂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悬浮在沙盘上方的石盘,瞧得苍鸿嘴角直抽。

    随着其余六块阵台安置好法器,周寂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身。

    已经开始修行御雷剑诀的他虽然还未完全入门,但已经能感觉到一道无形无色的灵力从佛心湖四周聚拢而来,六道灵力纵横交错,迅速编织成网,笼罩在整个湖面。

    “这是以七星石盘为阵眼布置的束魂阵,对于拥有实体的悬师或是苅族几乎毫无用处。”司藤缓步走到周寂身边,她可不是周寂这种修行的门外汉,以她的修为可以清楚的看到面前五彩缤纷的流光在穿梭流转,看起来恢弘灿烂,实则一戳即破,即便刚复活的自己,也能轻易撕碎。

    “但如果神魂落入其中,即便是白英,也要费一番手脚。”

    随着笼罩整个湖面的巨网逐渐收缩,周寂和司藤的目光齐齐望向了距离湖心岛侧面的一处位置。

    清澈的湖面空无一物,只有涟漪阵阵,荡起层层微波。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明白了过来。

    “湖面没有,那白英定然藏在水下!”

    “你在这里等我,切勿轻举妄动。”

    司藤面色一冷,整个人飞身而出犹如一道利箭般钻入水底。

    “万事小心!”

    周寂退后一步,并没有贸然添乱。

    毕竟经历过沈银灯之事,哪怕司藤已经相信了悬门为她所用,但周寂对这群人还是保有最基本的一分怀疑。

    转回身观察了一下苍鸿、丁大成、马邱阳等人的眼神变化,见到众人也是一副惊愕之余,忧心忡忡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周寂在湖畔盘膝而坐,凝神调息,透过九眼天珠的反馈感知着司藤的状态。

    ............

    湖下。

    司藤沿着阵网收拢的范围不断靠近中心位置,水下虽然昏暗无光,但通过妖力的感知,她仍能判断出大致的方位,

    身形一正,宽松的短衫长裙在水中舒展开来,衣袂飘飘,好似浮空而立,满头的长发也在妖气的影响下,向身后漂浮舒展。

    低眸看向深埋在水草和污泥间的枯藤长笼,眼眸中闪烁着青绿色的幽光。

    人是没有死后的记忆的。

    苅族也没有。

    但司藤在被周寂复活的那一刻,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尸身胸口插着的尖锐木刺。

    想要彻底杀死一个苅族,放干血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很明显,那一根木刺便是白英的安排。

    她是真的想要自己死。

    不留任何余地。

    司藤眼中闪烁着周寂从未见过的寒光,抬手抓向半埋在淤泥中的木笼,一条青藤从掌心飞射而出,还未碰触到木笼就看到另一道泛着红光的藤索像是觉察到了危险一样,从木笼的缝隙中延伸而出,挡住了司藤的攻击。

    “你果然还活着!”司藤冷哼一声,虽未开口,但声音已经扩散到了木笼的周围。

    苅族在异化之后并没有修炼的法门,如果天性善良就只能通过时间积累,本能的吸收天地灵气慢慢变强。

    但如果开始吃人,虽然可以汲取人族血气用来提升妖力,但那它自身也会受到血气的污染,妖力也会逐渐沾染成血红色。

    通过刚刚试探性的一击,司藤已然发现白英打破了作为‘司藤’的底线,泛着血光的藤索上,沾染的人命绝不止十条八条那么简单。

第五十七章 剑来?

    很难想象。

    在七十多年的时间里,白英躲在湖底不知吞噬了多少人命。

    也许从被邵琰宽逼疯的那一刻,她的人性就已经彻底消散了吧?

    现在存活的并不是和自己同体而活的另一个‘司藤’,而是名为‘白英’的疯子、邪魔。

    司藤的目光沿木笼的位置朝四周看去。

    经过刚才的那一击,湖底的淤泥已经被掀开一条沟壑,沟壑下露出的森森白骨,甚至比黑背山去到过的赤伞洞穴还要令人震撼。

    这里有着多少具尸骨就代表着白英为了反噬司藤做了多少的准备。

    司藤的目光越来越冷,手心的青光也越来越盛。

    恍惚间,一道暗红如血,飘散着不祥气息的人影从木笼中浮现而出。

    一袭红衣,似有血肉蠕动。

    粘连成一块一块的长发有违重力的披散在脸上,仅露出的一只红瞳似笑非笑,半边侧脸与司藤极为相像,但气质却是充满了阴郁和癫狂。

    “司藤,你我同属一体,与姐妹无异,为何要与悬门联手害我!”

    四周的阵网已经收缩到了周围百米范围。

    白英尖细的声音从水面扩散开来,犹如戏腔的语调,听起来诡异异常。

    数十年的谋划,不可能事事如意。

    在白英的预期里,司藤应该被秦家收养的那位后人唤醒,但因血液被完全抽干,一身妖力十不存一,在找到这里之时,应该被积蓄了七十年实力的她一举吞噬,借尸还魂。

    却不料,一向性情高傲,对悬门多有怨言的本体竟然在复活之后选择和悬门合作,并且还布置专克神魂的束魂法阵。

    “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司藤冷声道,“你我是怎样性格各自都心知肚明,真当我不知道你这些你的谋划和算计吗?”

    一道藤索悍然出手,司藤一藤为剑,指向白英道,“在申城杀我之时,你可曾念过我们‘与姐妹无异’?”

    “将我埋骨达那,以木刺订尸八十年的时候,可曾念过我们‘与姐妹无异’?”

    “安排后人将我唤醒,试图引导我来此处找你,可曾念过我们‘与姐妹无异’?”

    司藤冷笑道,“别告诉我,你费了这么大周章,就只是想寻我来叙叙旧。”

    司藤以前从未说过这么多话,哪怕是面对周寂,她也不曾吐露过心中的悲愤和埋怨。

    唯有白英。

    这个曾经的自己,犹如姐妹一般的存在,她才能卸下所有的伪装,说出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说出的话。

    “你.....真的想要杀我?”

    白英低埋着头,散落的发丝将最后的半边脸掩盖,只有些许瞳孔深处的红光从发丝的缝隙中不断闪烁。

    司藤以藤条为剑,飞身直刺而来。

    话的尽头,也就只有剑了。

    眼看四周的阵网越缩越小,白英张开双臂,从木笼中延伸数十条藤索,朝司藤围剿而来,恨声道,“你要杀我,我可不会坐以待毙!”

    眼下的白英如同无根之木,七十年吞食的人命虽然是一股颇为庞大的力量,但这股力量耗尽,她就连保持意识的清醒也都将无以为继。

    司藤很清楚这一点,也知道白英想要速战速决的意图。

    抬剑荡开身侧偷袭而来的三道血藤,司藤欺身上前,浑身妖力尽放,大有和她一拼到底的决然。

    蓦然间。

    周寂在岸上似有所感。

    猛然睁开双眼,轰鸣声中,一团巨大的水花从湖面炸裂开来。

    紧接着无数藤索冲天而起,青藤和血藤交错,就好像在湖面绽放了一朵诡异而又艳绝的藤花,而藤花的花蕊,则是一红一白的两道人影。

    白色的是司藤,一日既往的清冷高贵,红色的则是一个笼罩在血雾当中的人影,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她要找的白英了。

    周寂看着不断交手的两人,微微皱眉,他的轻功身法在水中无法施展,就算下水也只能成为累赘。

    可如今两人冲出水面,以他背后剑匣的那件东西,未尝没有插手的机会。

    由于此时的阵法已经聚拢到了很小的范围,红影在跃起时,好像撞到了一张无形的屏障,就连动作也为之一滞,

    周寂目光一凝,取下身后剑匣,御雷剑从卡扣直接弹出。

    周寂接过剑柄的同时侧身旋转,以驱使暗器的方式运转体内所有的法力,嗖~的一声将剑身直接掷向了白英。

    这一幕看得悬门众人眼皮直跳。

    丘山成名的时候,丁大成马邱阳之辈还未出生,对于传闻中的伏魔御雷剑只闻其名未见其形。

    而苍鸿却是跟着师父与丘山一道镇杀过‘司藤’的,即便周寂从取剑到掷出的动作行云流水,但他在瞬息间还是看到了剑身纹刻的雷纹印记,一时有些晃神。

    白英也没想到除了这座束魂法阵,司藤居然还有伏魔御雷剑这张底牌,需要驱使血藤拦阻,然而神魂之力凝结的妖力在御雷剑下如冰雪消融,变招不及的她一剑刺入肩窝,这些年吞噬的人族血气此刻尽数变为了雷法的养料。

    司藤跃身而起,单脚踏在剑柄,强忍着法器本身对自己的反噬,死命的压下剑柄不让白英有挣脱的机会,无数雷光在两人之间不断来回闪烁,炸出噼里啪啦的湛蓝弧光。

    即便周寂修为低下,但就这一簇细微的电光就足以化作燎原之火,将白英残留的神魂尽数燃尽。

    随着浓郁到暗红色的血雾逐渐溃散,白英的身影也如这些血雾般一点点稀薄、透明。

    两人一上一下再次落入水中,直到剑身深深的插入湖底淤泥,司藤方才神色复杂的长叹一声,看向了距离身旁不远的木笼。

    分裂八十余载,终究要到了合体之时。

    眼下白英的神魂已经彻底消散,即便合体之后会受到她残存的记忆影响,司藤也不会感到害怕。

    哪怕她没有问过周寂这个问题,也能猜到这个讨人厌会做出怎样的回答。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觉得这份回答是一种敷衍。

    但现在她知道,不管怎样变,司藤仍是司藤。

第五十八章 这只是个巧合,你...信吗?

    天色逐渐大亮,湖边的小广场上也慢慢多出几个晨练的身影。

    从司藤和白英再次沉入湖底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周寂在原地踱步许久,一时间神色也有几分不耐。

    似乎瞧出了周寂心头的焦虑,苍鸿会长宽慰道:“周先生不用担心,司藤小姐实力高强,定然不会有事的。”

    周寂眉头微皱,望着暗流涌动的湖面,突然间心神悸动,就好像一根弦被什么东西崩断了一般。

    莫名的冲动让他再无法保持平日的冷静理性,跃入水面的那一个瞬间,他好像明白了那个傻瓜在当时为什么会不顾自己安危的冲出来。

    浸入冰冷的湖水,心里所有的杂绪都被抛之脑后,此时的他已经没有闲暇去思考其它。

    在地面上,周寂这一身轻功绝顶,但在水里,即便是再灵动的孙猴子也折腾不起来。

    一口内息在体内往复循环,周寂勉勉强强睁开眼,借着已经大亮的天色勉强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越往下沉视线越是缩短,只凭记忆里的印象,周寂勉强摸到了两人刚刚交手的地方。

    一道道沟壑纵横交错,杂乱的水草和骸骨夹杂在淤泥中让人看着就有些生畏。

    周寂硬憋着这口气继续向前游,直到瞧见静躺在水草丛中的那一抹白色裙角,方才展颜一笑,浮上水面换了口气。

    司藤似醒非醒间,只感觉自己被人抱起,一声声熟悉的心跳从紧贴着的胸口传来。

    与九眼天珠反馈时那种虚无缥缈的脉动有所不同,现在的她真的能感受到那一下下的震动沿着贴合的肌肤传递而来。

    很安心,很安心。

    昏迷中的她下意识的勾起一抹微笑,直到被轻轻放置在熟悉的床榻上,嘴角的那抹笑意方才缓缓收敛。

    怅然若失的睡了过去。

    司藤是睡过去了,可站在床头的周寂却是犯了难。

    两人都进入过湖里,司藤也不可能一直虚耗妖力顶个透明蛋壳和白英交手,这一身湿淋淋的衣服转眼就已经将床单浸湿,白色的内衬见水之后也若隐若现的贴在饱满鼓起的山丘上,让周寂一时有些为难。

    司藤是苅族,但她早已经习惯了人类的生活,总不能就让她穿着这身试衣服睡觉吧?

    给司藤换衣服?

    周寂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和司藤并非情侣,也没有这个立场去跨越作为朋友的底线。

    摊开双手,轻叹了一声,周寂最终还是苦笑道,“看来,还是得使用笨办法了。”

    九九还阳内力全力运转,周寂手掌悬浮于司藤胸前,搭配空调大法,想要凭借掌心内力一点点烘干司藤衣物。

    结果手掌刚一放上,目光一转,正好和一双黑白分明透露着清冷洁亮的眼眸对视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一时竟有些尴尬。

    “你...醒了?”周寂沿着司藤缓缓下移的视线跟着看去,几乎就要落上山丘的手下意识的虚抓了一下,然后赶忙拿起,另一只手指着这只手道,“我说这是巧合,你...信吗?”

    司藤微微颔首,眼神清亮依旧,并没有露出怀疑的神色,“我信。”

    有色心没色胆惯了,倘若真要轻薄于她,就一定会负起责任。

    这一点,毋庸置疑。

    周寂这才松了口气,讪笑道:“我看你衣服湿了,怕你睡着不舒服,所以想用内力帮你烘干,正好你也醒了,那就不用麻烦了。”

    “麻烦。”司藤目光清冷,面无表情的说道。

    “麻烦?”周寂眨了眨眼,一时没听懂司藤是什么意思。

    司藤双目一阖,好似又睡了过去。

    即便没有了九眼天珠的反馈,但周寂仍可以通过呼吸的频率觉察到司藤在装死,不由没好气的用手指戳了戳司藤肩膀,无奈道:“别开玩笑了,我还有事问你。”

    司藤听罢直接坐起身来,低头解开腰间的衣带,顺道白了周寂一眼,嗤笑道:“怎么?还不走?”

    周寂也看出了司藤心情不错,居然一再和他开起玩笑来。

    不禁摇头苦笑,摊开双手道:“你随意,我在楼下等你。”

    ...........

    洗澡、补妆、挑选衣服。

    周寂在客厅等的昏昏欲睡,再加上电视上播出的仙侠古装剧着实有些狗血,哪怕一点五倍速也不觉违和。

    摊开手掌,通过九眼天珠牵连到司藤心口的那道无形丝线,从刚刚救出司藤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失联。

    周寂知道,这是因为司藤成功合体,恢复所有实力的结果。

    也是他从最开始就想要得到的结果。

    只待对方帮他炼化九眼天珠,获得延寿千百年的‘伪长生’,那么他和她的约定也将告一段落,从此再无牵绊。

    胡思乱想间,熟悉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一袭宽松的家居长衫遮挡了刚刚展露出来的姣好身材,司藤在沙发侧边坐下,指尖一弹,一道乌光朝周寂飞射而来。

    “你还能有什么事?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它吗?”

    周寂眼前一亮,伸手拈住乌褐色的椭圆珠体,时隔数个月不见,整个九眼天珠比先前多出了温润如玉的暖意。

    “九眼天珠能延寿多久,主要是看它续有多少灵力。”司藤不经意的瞟了一眼,见周寂没有追问天珠孔洞里的那点青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然后迅速收敛,清冷道,“炼化天珠后,你的寿元会从天珠当中损耗,你的年龄和青春也将定格在炼化九眼天珠的那一刻。”

    周寂突然想起了吞食过九眼天珠的丘山。

    当日他和单志刚交手的时候,对方体内虽然有着丘山所有的法力,但几乎无法调动,倘若他也会有这种后遗症的话,那这份‘伪长生’未必能要。

    “直接吞服和炼化天珠有什么区别?”周寂沉声问道。

    司藤惊讶的看了周寂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炼化是以寄存在天珠内的灵力为你续命长生,不会影响你平日修炼,待灵力耗尽,长生结束。”

    “直接吞服的话.....将会由你自己的法力维系天珠运转,即便再强大的悬师,也会被抽光力量,沦为一个普通人。”

第五十九章 你的心有一道墙

    倘若周寂此刻修为通天,完全不在乎维系九眼天珠的那点损耗,那他寿元肯定也已经增加了不知几许,也已经不需要九眼天珠这种外物带来的‘伪长生’了。

    如今他修为低下,堪堪摸到修行雷法的门槛,更是没有那么多的法力去维系九眼天珠运行。

    有了丘山这个前车之鉴,周寂自然不会再选直接吞服这一选项。

    注视着手心的九眼天珠,周寂思忖片刻,沉声道:“我选择炼化。”

    司藤下巴微抬,优雅的打了个哈欠,挑眉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刚刚合体,一身法力需要时间恢复,一两天内怕是不能帮你炼化天珠了。”

    哪怕司藤先前和他开过‘百八十年’的玩笑,但周寂目光还是有些凝重,抬眸望向司藤,不知道对方是开玩笑,还是在找理由拿捏自己。

    没有了九眼天珠作为媒介,周寂并不知道司藤的真实情绪,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也相信对方的为人,不会就此事骗他。

    “那需要多久?”

    司藤想了想,“七八个月吧?”

    七八个月?周寂眉头微皱,距离下次穿越开启差不多也就这个时间段,于是微微颔首,道,“那就八个月。”

    “你我之间的联系由九眼天珠开始,如今也由九眼天珠结束,这段时间你有何打算?”司藤幽幽的问道。

    周寂笑道:“也许会找个深山闭关隐居,修行御雷剑上纹刻的雷法,也许会大隐于市,每天宅在家里追剧追书,等到炼化九眼天珠之日,便会离开这里。”

    说道这里,周寂看向脸色有些不好的司藤,一拍额头恍然道,“你放心,我走之前会把银行卡和现金留给你,只不过以你的消费水平,应该能撑个一两年。”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司藤直盯盯的看向周寂,没有说话。

    两人对视许久,周寂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偏移了视线,苦笑道:“司藤小姐又有什么打算呢?”

    “我躲着你,避着你,逃到天涯海角,不让你找到。”司藤性格本就强势,敢爱敢恨的她哪怕放下面子主动表达,却也要步步紧逼迫使对方开口。“躲个十年,二十年,直到被你找到。”

    这句话好似一道惊雷在周寂耳边炸开。

    怔怔的看向司藤双眸。

    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见底,眼底里都是他的身影。

    她.....是认真的。

    周寂心中苦笑,他从未想过这一位自信骄傲的人间富贵藤会喜欢上自己。

    以对方缺乏安全感,习惯了用强势的控制欲来保护自己的性格。

    能走进她心房的,怎么说应该是一个生死由她控制,可以安心放心驱使的多金舔狗才对吧?

    回想这一路来,司藤一直都对生死受制于九眼天珠而感到不满和不安,按理说对他应该排斥大于接受才对。

    可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周寂承认自己对司藤有着些许好感。

    这份好感只是出于男生最本能的虚荣心。

    这一点和当初被范若若喜欢时很像,但不同的是,被九眼天珠牵连的这段时间,在这份劣根性的虚荣心里面,多了一点点别的东西。

    一种让周寂下意识想要逃避的东西。

    似乎注意到了周寂眼中闪烁的躲闪,司藤猛然抬腿,一脚抬起踏在沙发上,刚好挡在了周寂侧身逃离的道路上。

    看着横在眼前的光洁小腿,周寂咽了口唾沫,转身想从另一侧溜走的时候,在转正身子的同时,被司藤冷傲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抄袭公寓》哪怕有再多缺点和黑料,也终究是一代人的青春回忆。

    周寂蓦然想起曾小贤曾经说过的一句台词,心中不禁苦笑。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我喜欢被动。’

    他和曾小贤的性格不同,但此时的情况却是一般无二。

    周寂叹息一声,左臂挥摆,直接荡开司藤踩在肩侧沙发上小腿,在她重心不稳向前倒下的同时揽住她的腰肢,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看着她缓缓闭上双眼,轻轻颤动的睫毛,最终还是没有低头吻下去。

    “我.....无法带别人离开。”周寂语气一顿,说着渣男才会说出的话,“至少在这八个月里,陪在我身边。”

    眼眸中闪动的红光逐渐消散,司藤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轻轻的咬上了周寂的唇角。

    当晚....当晚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管是周寂还是司藤都是比较传统的人,啪啪之后就穿越离开,这种事触碰了周寂的底线。

    更何况,白天的事更多的还是一时冲动,就好像内心的一点情感被无限放大,等到冷静下来,方才感觉到些许异常。

    司藤在阳台上看着院中发呆的周寂,赤伞之力可以放大情感但无法凭空产生感情,周寂在白天的举动足以说明他对自己终究是动心了。

    只不过他在自己的心里不知觉的筑建起一座高高的城墙,墙里面的是一颗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封闭的心房。

    那个叫做范若若的姑娘通过愧疚,让自己住进了心房的一角。

    哪怕不是爱情,却也真正让这个性格拧巴的男人做到了刻骨铭心。

    司藤想要的不是这个。

    她不想要怜悯,也不想要愧疚,她会在城墙外埋下一颗种子,等着它发芽成长,直到有一天攀上心房,为这间孤独封闭的房间开一扇窗。

    司藤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也相信那一天终究会来。

    次日清晨,悬门再次登门拜访。

    那天司藤与红衣苅族的争斗同时也牵动着悬门众人的心。

    尤其是苍鸿,丁大成等人,更是关心司藤经此一战,是否有什么闪失。

    这次探望,既是示好也是观察。

    如果司藤身死,那他们身上的藤杀自然可解,世上也少了两个苅族,对世人来说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司藤无恙,那他们前来探望,也能表露关心,说不定当场就能延后藤杀的发作时间。

    只是当悬门修为最高的苍鸿在看到司藤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了些许违和。

    难不成司藤和红衣苅族交手后伤势过重,全部妖力被废,只剩一截藤身和半缕神魂了吗?

    为什么.....这么弱?

第六十章 司藤卷终

    司藤实力的变化不仅是苍鸿,就连周寂也隐约有所察觉。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周寂自诩旁观者,瞧出苍鸿等人一闪即逝的眼神变化,当即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可在他看来,司藤并非气息变弱,而是经过合体之后,恢复实力的她已经提升到了气息收放自如的境界。

    仙侠玄幻当中的‘返璞归真’不外如是。

    总之,司藤小姐天下无敌。

    ...........

    苍鸿会长感觉到周寂身上散发着的迷之自信,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难道司藤小姐并没有受伤?展露出的这份衰弱只是为了试探他们?

    藤杀之事毕竟关乎众人生死,苍鸿等人已经赌输了一次,哪怕对司藤的实力有所怀疑也不敢再赌第二次。

    接下来的时间里,贾桂芝与秦放陆续前来拜访,周寂最终还是瞒下了有关单志刚的死讯,和失落归去的秦放不同,贾桂芝如愿以偿的解除了束缚着他们贾家八十年的藤杀诅咒。

    看着夫妻和睦,携手离去的赵江龙夫妇,周寂在院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转头看向了司藤,“转眼间诸事皆已了结,总感觉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司藤轻轻撩起耳畔滑落的发丝,合上书本道,“是啊,还有最后一件事,你就可以狠心离开,斩断尘缘了。”

    周寂表情一僵,吐出一口叹息,刚想说话却被司藤堵了回去。

    “不用觉得为难,你要走就走,谁也拦不住你,八个月后,你爱去哪去哪,我也自会找个去处做回我的青藤,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没有九眼天珠作为反馈,周寂也不知道司藤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只是总感觉她话里有几分不对,像是在意有所指,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总之。

    接下来的八个月里,从最初的司藤跟着周寂,变成了周寂离不开司藤。

    就好像要把这八十年沉睡的时光在这八个月里填补回来一样。

    两人游遍大江南北,甚至还远赴乌兰和中东,欣赏了一番异域的风光。

    其间周寂曾和她分开过一段时间,去补充了一下军火丹药和体内的辐射真气,司藤本来也想跟去切尔诺贝利遗址,但在周寂动用了百度大法后,还是选择留在了酒店。

    毕竟....辐射有害皮肤。

    身在他乡为异客,每逢佳节最孤独。

    早在穿越之前,周寂就已经一个人生活了好久,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原生家庭的背景让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一个人的孤独,并开始享受孤独。

    雪中的乌克兰很美,美的有些让人格格不入。

    站在街头的周寂看着周围响起的‘金箍棒~’竟有些陌生的恍惚。

    直到一张冰凉中带着些许暖意的手掌轻轻覆盖在他的掌心,十指相扣,将他从万千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微微转头,一双清冷明亮的眼眸带着些许柔光,司藤开玩笑道,“我差点以为你就要飞走了。”

    周寂哑然失笑,摇头道:“我可不是圣诞老人。”

    “那也可能是嫦娥呀~”司藤说着说着不禁笑了起来。

    ................

    时间是一种时快时慢的东西,从达那初遇到佛心湖解决白英,其间经历种种,最终只过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可从约定好八个月的时限后,时间就好像开了倍速一样越来越快。

    一幕幕恍如昨日发生。

    可在转眼间就已经来到了约定好的八月期限。

    ..........

    禹航的别墅中。

    司藤和周寂相对而坐,看着周寂摊开的手掌,司藤没有迟疑也没有犹豫。

    目光如水,倒映出周寂的身影,司藤拿起手心的那枚九眼天珠,轻轻的按在了周寂的胸口。

    没有作法,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光影特效,就这么轻轻的一按,临了,司藤还不忘拍一巴掌,起身道:“好了。”

    “好了???”

    周寂当场傻眼,“就这么简单?”

    司藤嘴角含笑,故作好奇道,“要不然呢?”

    周寂嘴角一抽,扶额道,“你当初不是说合体之后实力尚未恢复,所以要修养八个月才能帮我炼化九眼天珠吗?”

    “哦,那是骗你的。”司藤站在门前,看着远处的佛心湖,掩盖住逐渐透明的双手,装作不以为意道。“你不知道吗?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周寂满头黑线,咬牙切齿道:“那九眼天珠长生之术,总不会是在骗我吧?”

    “那倒没有。”夕阳的余辉洒落在司藤身上,满头的发丝竟有些剔透的荧光,司藤继续说道,“不过我在你的心里留了件东西,再陪我做一件事情,我就把它告诉你。”

    拉开前襟,周寂看着平滑如初的心口,并没有感觉到异样。

    唯一的区别应该就是能感觉一种蓬勃到了极致的生机正在逐渐充盈着他的身体,一身内力和真气修为并未受到影响,只是在九眼天珠的控制下,他可以自由掌控身体的衰老和恢复。

    长生并没有作伪,可留在心里的东西又会是什么?

    周寂不得而解。

    抬眸看向司藤,沉默了许久,周寂最终还是听从司藤的要求,在院子里支起一块白幕,陪着她再看了一遍曾经看过的《大话西游》。

    .........

    这一次司藤的很认真。

    周寂原本也想认真看完,可不知为何却是在看到一半的时候昏昏睡去。

    睡梦中好像梦到了一片花海。

    漫山遍野的白花在风中轻摆,司藤站着花海深处对他轻笑,在他刚想开口的时候,恍惚间来到了他的身前,轻轻的用指尖抵在他唇上。

    待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不知电影从何时结束,也不知司藤去了何方。

    掀开身上的薄毯,一片白色的花瓣从眼前掠过,直到此刻他才反应过来。

    这一切并不是梦。

    一夜之间,坐落着别墅的山坡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

    .........

    从那以后。

    周寂再没有见过司藤。

    眼看距离穿越开启的日子越来越近,周寂第一次动摇了离开的念头。

    剩下的这段时间里,周寂徒步走遍了和司藤去过的每个地方。

    从达那到苗疆,再到逛街逛到腿软的每一家商店。

    每到一处地方他都能感觉到司藤的存在,可总是在找遍每一处角落都无法找到她的踪迹。

    周寂并不知道司藤为何要这么躲着她。

    他想要的只是在离开之前,和她再见一面。

    不是要为她留下,而是想当面道别。

    就如同.....上一个世界那样。

    ...........

    最终,

    周寂还是没能找到司藤。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直到离开的那一刻,周寂才蓦然想起那天离开司藤房间时,透过梳妆镜看到的司藤的话

    ‘我...想种进你的心里。’

    一张四方阵图从脚下升起,周寂眼前一黑,感受着失重下沉的错觉。

    直到熟悉的荒古气息从四周弥漫而来,方才睁开双眼,连忙扯开前襟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他担心动了手脚的九眼天珠会被阵图所排斥,更担心可能会寄存在天珠内部的司藤会有危险。

    周寂的穿越是因这座四方剑阵,每一次的穿越,他都能调动这个世界更多的力量。

    随着一缕神魂沉入心口,周寂这才发现九眼天珠的孔洞中的细微光点,其实是一枚种子,一枚返源还本,名为‘司藤’的种子。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绕过‘无法带别人离开’的规则。

    周寂哑然失笑,枉我找你找了几个月,以为你不告而别,结果你躲在这里睡懒觉?

    周寂通过通过自己和阵图间的冥冥联系了解到司藤的这枚种子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同时,就已经被弥漫在阵台周围的上古妖气所影响,她的跟脚只是一方小世界的无名白藤,如今吸收了某些与之本源的大能气息,品阶提升不知几许。

    就连身份也从原本受域外陨石影响的‘苅族’变为了真真正正的‘妖’。

    只是这个时间,即便是阵图也不清楚,也许是几十年,也许是几百年,亦或者数千年。

    .......................

第一章 青玉案

    惊雷阵阵,大雨滂沱。

    周寂一脚踏空,踉踉跄跄的向前跌走两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瓢泼般的暴雨浇成了落汤鸡。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周寂发现四周丛林密布,丰茂的植被在雨幕的冲刷下仿似雾茫茫的一片,看着有些不太真切。

    从四方阵图的反馈中,他得知这次穿越的世界名为《赘婿》的影视剧。

    《赘婿》这本小说周寂在12年开始穿越之前有听说过,好像是本历史类作品,但它的剧.....说实话,哪怕是在2020年的司藤世界,也没有看到过。

    不过这也正常。

    毕竟他在先前恶补的都是仙侠玄幻之类的影视剧,像是赘婿这种完全以历史为主,武力值连巴雷特和伏魔御雷剑都挡不住的作品,他确实没怎么关注过。

    提到御雷剑,周寂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剑匣中抽出剑伞。

    虽然不知道在雷雨天撑起金属打造的伏魔御雷剑会不会被劈,但也好过淋成落汤鸡一样连方向都分不清吧?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做一根行走的避雷针时,树林深处晃过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

    “少爷,六子说苏家的马车已经出城,正往这边赶呢!”

    乌启豪一把推开前来传讯的仆从,心知此事绝不可耽搁,从另一个护院手里夺过一根短棍,眼中闪过一道狠光。

    扬起短棍狠狠的击打在被护院制住的书生后脑。

    只听得一声闷响,书生应声倒地,鼻子嘴巴浸入泥水中转眼就渗出了腥红。

    也许是瞧见从远处驶来的马车。

    乌启豪有心离开,但又有些不甘,于是抬手又补了一棍,这才掀开甩到额前的乱发,招呼旁边的护院随他躲开。

    等周寂已经走到近处,乌启豪已经带着仆从仓皇逃窜,他只瞧见一个身着深色锦衣的年轻背影,消失在雨幕深处,而他的身前,则趴着一个粗布长衫的书生,不断有鲜血从他头顶渗出,然后不断被雨水冲刷殆尽。

    周寂眉头一皱,伸手摸向此人脖颈,原本微皱的眉头又紧了紧。

    这人,已经不行了。

    前一棍击中颅脑,兴许还有一救。

    但第二棍的补刀却是断绝了生还希望,只能说出手的那位富家公子出手狠辣至极,从最开始就没想让此人活命。

    周寂弯下腰从这人的身上摸出了一封路引,这才知道如今是武朝的景翰七年,而死去的这个年轻书生名叫宁毅,表字立恒,原是江宁城人士。

    远处马车越来越近,周寂可没有替人背锅的打算,清理到自己走过的痕迹,从树林另一侧穿行官道,回头看了眼停在路边的马车,朝烟雨朦胧的黝黑城墙走去。

    江南久无战事,江宁又是富庶之地,在门洞里躲雨的守卫看起来颇为懈怠,周寂没有动用宁毅的路引就轻易混到城中,赶忙找了家客栈换掉了早已被雨水浸湿的道袍。

    这会儿外面还在下雨,不管是街上的行人还是酒楼的顾客都比往日少了许多,周寂打消了外出的想法,趁着闲暇盘点起这次穿越携带的物资。

    除了常备的药物急救包外,用来测试电子产品的手机不出意外变成了砂砾。

    周寂翻出压在剑匣最底部的一沓a4纸,大致检查了一下上面印刷的‘穿越必备资料’,安心的点了点头。

    从《一个人的武林》到《庆余年》的时候,他就曾准备过这样的资料,只可惜当时并不知道穿越过程无法携带电子产品,所以存满了各类‘学习资料’的手机和电脑都变成了砂砾。

    离开《庆余年》的时候,由于要瞒过神庙里的那个人工智能,所以周寂并没有提出携带纸质资料的要求,进而借助四方阵图将对方坑杀。

    所幸《司藤》世界是一个现代社会,又已经吸收了前几次教训的周寂,这次只携带了一只智能手机,剩下的空间都塞满了从逼乎和贴吧收集的各类‘穿越小常识’。

    在武林外传待了八年的周寂能够很深切的感受到:

    哪怕是‘土法制造卫生纸’这种对实力没有丝毫帮助的小知识,但在生活上,却能让他过的舒适很多。

    南方的雨来时匆匆,去时依依不舍。

    直到第二天晌午,雨势才逐渐衰弱,周寂离开客栈在街道闲逛,无意间听到有人闲谈,说是苏家原订的那个赘婿,昨天在城外被害,连尸体都被送到了府衙。

    周寂听完就愣住了,根据四方阵图的反馈,这个世界就是《赘婿》的影视剧版,难不成昨天在树林里死掉的那个.....就是所谓的主角?

    不会那么巧吧?

    周寂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转眼又过两日,宁毅之死愈演愈烈,就好像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般,要给苏家小姐安上一个克夫的恶名。

    以他的江湖经验,明显感觉这幕后推手不仅有一家,除了苏氏布行的老对手乌家之外,好像连她苏家内部也有人想要借机泼脏水。

    以周寂的性格,本身就对这些商战宅斗不感兴趣,也不想去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宁毅之死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但他所经历的每一个世界都不是围绕主角旋转的虚拟游戏。

    少了一个宁毅,世界也不会崩塌,时间也不会停滞,每个人照样会有各自的人生,只是生老病死的人生轨迹会有所偏差罢了。

    周寂这些天在了解这个世界的同时,找到了他一直想要找的人。

    乌启豪。

    那天在树林用短棍打死宁毅的那个富家公子。

    周寂并不会像某个曱甴国一样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自诩‘世界警檫’。也没想着高喊‘杀人偿命’闯入乌家为一个疑似老乡的人报仇。

    他只是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盗圣,在手上缺钱花的时候,做了一件符合盗圣职业素养的事情。

    江湖侠盗,盗的就是为富不仁!

    一晚上的时间,周寂几乎搬走了乌家祖上所有的存金。

    银票和珠宝都是容易被溯源的东西,所以周寂分文未动,他盗走的只是压在箱底深处,乌家世代积累,用在家境没落之时的翻身之资。

    表面看起来并不会影响到乌家的日常运营,实质却是挖空了乌氏底蕴,待到风雨飘摇之际,怕是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

    四百多斤的金锭即便是周寂也不好藏匿,周寂便在城外的小苍山寻了处险地,将金锭埋入其中,然后旁若无事的返回江宁,摇身一变,成为了从燕云故地南下避难的落魄公子,甚至还在城南秀水河畔买了处宅院定居,将身上的金锭也洗白成了随身系带细软。

    作为一个十几万人口的大城市,江宁每日都有各地商旅往来,尤其是进来北地战事变幻莫测,从武国旧地避难而来的亦不在少数。

    周寂倒也不怕被乌家瞧出破绽,因为等他们发现秘窖当中的存金失窃,恐怕要到临逢大难破釜沉舟的时候了。

    这一次的穿越间隔仅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周寂也乐得清闲,反正有了九眼天珠的加持,他如今已和长生无异,欣赏一下久违的古代风格,短短三个月而已,转眼间过去了。

    另一边,苏檀儿的处境确实越发艰辛了。

    外面传言愈演愈烈,家中二叔和二哥也一再借机发难,想是趁此机会把她外嫁出去,进而剥夺她竞争苏家掌印的机会。

    对此,苏檀儿真的百口莫辩。

    哪怕她和宁毅从未见过面,连婚约也只是老太爷随口定下,可身为女子的她,又如何为自己辩驳呢?

    倘若只是家中的刁难倒也还好,可如今这些传言已经开始影响到店里的生意了。

    这一点让苏檀儿越发难以接受。

    秀眉微颦的她翻看着桌上的账目,门外突然传来了掌柜席君煜的声音。

    “小姐,乌公子他又来堵门了。”

    街道上,周寂远远就看到挡在苏氏布行大门的乌启豪,不由嗤笑一声,摇头想要离开。

    可恍惚间带着些许熟悉的脚步声从店内传来,一抹淡黄色的交领襦裙映入眼帘,莲步轻迈,已经打算离开的周寂蓦然回首,发丝摇曳间,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间的人儿,从苏氏布行款步走出。

    是赤伞之力?

    还是说幻觉?

    街道上人来人往,唯有周寂神色复杂的站在原地,遥遥的看着人群中的女子,喃喃道:

    “若...若...”

    ........................

    (赘婿卡文卡的很严重,也可能是上一卷情绪代入太深的缘故。)

    (正努力找回状态。)

    (总之,如有不喜还望见谅。)

第二章 再遇(4K字大章)

    以周寂的修为即便站在人群外围也能听清乌启豪和苏檀儿的对话。

    可他还是下意识的挤回人群,只想离近一点,再近一点。

    看看眼前的这个人儿是幻觉,还是真实。

    微微伏起的小土坡,弧度近乎完美的细腰。

    周寂晃了晃脑袋,不对劲,自己有点不对劲。

    哪怕真是平行时空的同一个人,但眼前的苏檀儿仍不是那个曾让他心怀愧疚,又有些怅然若失的女子。

    不能因为双胞胎长得一样,就可以把她们混为一谈,妄图享受双倍的快乐。

    不对,还是有点不对劲。

    周寂嘴角抽搐,甩开心中的杂念,留意到了发生争执的两人。

    乌启豪平日骄横阴戾惯了,习惯了出手阴狠,以势压人。

    前几日本想弄死了苏家内定的赘婿,就能去向苏檀儿提亲。

    却不想苏老太爷矢口否认赘婿之说,只说宁毅是他故交之子,前来江宁投奔。

    而苏檀儿也硬扛二房压力,直接回绝了他的提亲。

    如今在他的推波助澜动下,谣言已经遍布弥漫。

    自以为时机已定的乌启豪掩去目光的阴鸷,扫了眼四周聚拢的行人,故作关心道:“檀儿,我知道你近日受城内流言纷扰,也知道你前次回绝我并非不喜欢我,不愿离开苏家.....”

    苏檀儿面色一沉,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与不满,打断乌启豪的话道,“乌公子你休要胡说,你我不过点头之交,私下并无交情,更未有过私情,还请乌公子自重,莫要污我清誉。”

    啧~!

    乌启豪已经有些不耐,声音也抬高了几分,“檀儿,你何必这般执拗?流言猛如虎,别人担心克夫之说,我乌启豪不怕,只要你答应嫁我,市井流言自可不攻自破......你这是在自救,明不明白?”

    苏檀儿看着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心中发苦,上前半步,倔强的神色一时让周寂回想到了庆余年里的那个人。

    宁毅意外亡故,倘若周寂此刻置之不理,那苏檀儿未必能坚守住流言蜚语的压力,说不定真会在争夺掌印失败后,黯然下嫁,沦为他人妻女。

    周寂摇头轻叹,本想着抬指曲弹,却又想到如果这时候暗算乌启豪,恐怕会让传言愈演愈烈,届时三人成虎,苏檀儿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能暗算,就只能当面救场了。

    就在周寂打算上前出头之际,苏檀儿横目冷对,沉声道:“乌公子!谣言止于智者,檀儿无需用这种方式自证清白,倘若乌公子是来做生意的,可与席掌柜详谈,但若是来大放厥词的,还请乌公子自重。”

    苏檀儿态度决绝,不容置喙道:“另外,女子闺名不允外男直唤,还请乌公子自重。”

    乌启豪目光一冷,显然也没有想到对方的态度会这般强硬,原本聚拢起来看看热闹的视线从苏檀儿汇聚到了他的身上,一时不好发作的他只得在人前维持形象,强忍着怒意扯出一个假笑道,“檀.....苏小姐所言极是,希望终如苏小姐所说,流言能止于此吧。”

    说罢拂袖而去,眼眸中暴虐的杀意犹如实质般,看得周寂眉头紧皱。

    他看不透乌启豪想要做什么打算,但他能感觉到肯定是会与苏檀儿有关。

    回头看向在和顾客们道歉赔罪的苏檀儿,两个身影再度重叠,周寂摇头轻叹,看来...欠下的情债无法补偿,但这份跨越了两个世界的愧疚,却是要想办法了却一下了。

    ........

    天色渐暗。

    苏檀儿并没有察觉到身旁有人护送,等她刚回苏家就瞧见丫鬟小婵急匆匆的跑来迎接道,“小姐,二老爷这会儿正在宗祠向太老爷说你坏话呢,这会儿可千万不能过去。”

    “定然是白天店铺的事情传到了二房那里。”

    苏檀儿听完秀眉微颦,原本轻快的脚步也随之停顿下来,虽然脚尖微踮,但好似身负千斤重担,即便已经很小心的从宗祠前溜过,却还是被守株待兔的二哥苏文兴一眼瞅见,喜不胜收道:“檀儿妹妹回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这会儿正说你呢。”

    进入祠堂,苏檀儿瞧见二叔苏仲堪正坐在老太爷右手边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而她母亲则一脸无奈的坐在另一边下手位,有心插话却又寻不到时机。

    发须都已经花白的苏瑜人老心可不老,本就嫌二房吵吵不停的他看见苏檀儿进门,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檀儿回来了。”

    “祖父。”

    苏檀儿作为大房嫡女,由于父亲把店铺全都转给了她,所以当之无愧的坐在左手上位,朝苏瑜欠身一礼,两人祖孙融洽,说说笑笑的模样,引得苏仲堪和苏文兴愈发嫉妒。

    都说是隔代亲、隔代亲。

    我也是你孙辈,更是苏家这一代唯一的男丁,怎么看着跟抱养的一样?

    苏文兴越看越委屈,越看越生气,此时的他已经迫不及待把苏檀儿外嫁出去,最好是嫁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说了白天自讨没趣的苏仲堪也有些不悦,正要发难之际大腿内侧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的他猛然转头,恶狠狠的瞪向自家儿子,用眼神质问道‘你个不孝子!是要谋杀亲父吗?’

    ‘大好机会不容有失啊!’满脸愤慨的苏文兴自然也看到父亲眼中的怒意,郑重其事的奥特点头,示意父亲抓住机会,趁机逼迫苏檀儿外嫁。

    苏仲堪嘴角抽搐,忍住了废掉小号重新练一个的打算,转头看向苏檀儿,笑吟吟的问道:“檀儿啊,听说乌家公子亲自到布行向你求亲了?”

    苏檀儿眉头微皱,脸上的笑容收敛下来,沉声道:“并无此事,乌启豪来布行只是为了扰乱经营,毁我清誉罢了。”

    “怎么能算是毁清誉呢?”苏仲堪瞥了眼脸色有些难看的父亲,赶忙躲开了视线,轻咳一声,继续道,“我看人乌公子挺好的嘛~对你又情根深种,你莫要碍于面子耽误了终身的幸福呀~!”

    苏檀儿早已经被诸多事情扰得心情烦闷,不禁回怼了一句,“二叔这么急着想把我外嫁,怕不是为了檀儿幸福,而是苏家掌印吧?”

    “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檀儿你自小离经叛道也就罢了,自主择婿父亲也依了你一次,如今宁毅已死,外面都在传你克夫之说。”苏仲堪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苏姚氏,冷笑道,“嫂嫂,你看该如何收场呀?”

    姚萍儿有些担心的看了眼苏檀儿,露出为难的神色。

    身为女性,亦为母亲,她更加知道谣言对一个女子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尤其是‘克夫’之说,足以毁掉任何一个女人。

    苏檀儿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倔强道:“檀儿今日便可立誓,终身不嫁,来自,再过继子女,为苏家延续香火,如此?还不够吗?”

    “胡闹!”

    苏老太爷一直有心拿二房来磨砺苏檀儿的性格,但没想到心机没有磨深,反倒把脸皮磨薄了。

    不由训斥一声,敲了下手中的拐杖、

    苏仲堪也被苏檀儿的气势所迫,心知再逼下去,两房最后的一分颜面怕是就要撕破了。

    外嫁之事,今日定然没了结果。

    但苏檀儿手里还有一家新店,如果运作运作,未必不能讨来。

    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身为生意人,苏仲堪很清楚,人们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如果最开始就以新店为要求,苏檀儿撂下狠话,他们二房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可现在以外嫁堵住了苏檀儿的退路,再向她讨要一两间店铺,还是很有希望的。

    视线的余光扫了扫旁边的苏文兴,用眼神示意他出言讨要新店。

    可苏文兴哪懂得这些道理,看到父亲的眼神示意,还以为是故意给他留了机会,让他能在祖父面前展示一下自己。

    于是整了整衣衫,起身道:“妹妹啊,哥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外面的流言蜚语可不是你立句誓言就能消除的,如今整个江宁都在说你克夫,这影响的已经不是你一个人了,而是我苏......”

    “够了!”

    苏瑜砰~的一声把拐杖砸在桌子上,一时间满堂皆惊,苏文兴也吓的缩了缩肩膀,当场噤声。

    “一口一个克夫,一口一个克夫,外人在推波助澜,你们也在跟着摇旗呐喊吗?”

    苏仲堪也没有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心里顿时一凉,连忙拉着苏文兴的衣袖跪了下来,急声道:“父亲息怒。”

    “祖父息怒。”

    苏瑜人老成精,这一番发怒可以说半假半真。

    借题发挥一是生气二房屁股不正,用外界谣言逼迫大房嫡女,二是堵住苏仲堪谋求苏檀儿名下的店铺的嘴,将此事拖过今日。

    看着愤然离席的老爷子,苏檀儿和母亲也满脸苦涩的离开了宗祠。

    只剩下面面相觑的苏仲堪和苏文兴,总感觉自己好像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

    回到房中,苏檀儿表情愈发凄苦,她性格是外柔内刚,可怎么说也都只是十七八岁的女子,即便性子再坚韧,也终究会疼,会苦,会难受。

    瞧着自家女儿转眼就泛红的眼眶,姚萍儿心中也不是滋味。

    拦下了进门送汤的婵儿(怎么这么多‘儿’?),姚萍儿伸手接过托盘,缓步走进房间,伸手按住了苏檀儿翻阅账册的手,轻轻的拍了拍,柔声道:“先喝完莲子羹,休息一会儿吧。”

    苏檀儿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埋进心底。

    声音有些失真的‘嗯~’了一声,接过温热的汤碗,浅浅的喝了一口。

    “这些天确实苦了你了。”姚萍儿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苏檀儿的头,故作轻松道,“听说城外的安泰寺请来一座琉璃佛像,很是灵验,不如明日陪娘出去拜一拜,顺道还能散散心?”

    苏檀儿依靠在姚萍儿的肩膀,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周寂的几件成衣基本上都在苏氏布行定制。

    只不过苏檀儿这段时间都在筹备自己的新店,以至于周寂每次都与之错过,直到昨天才真正见了她一面。

    打听到了这点后,周寂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去了苏氏还未开张的新店,结果在后院和前厅找了半天都没有等到苏檀儿的踪迹。

    不仅新店没有,苏檀儿名下的另外几家布店周寂也都跑了一遍,从席掌柜与人的闲谈中,才得知她府上有事,并不打算过来了。

    可谓兴起而至,扫兴而归。

    周寂摇头苦笑,只得感叹两人缘浅。

    ..........

    另一边。

    富庶之地,佛门也最是盛行。

    自从安泰寺前几日请来一尊琉璃佛像后,每日的香火翻了不知几许。

    周围县城的人也都纷纷前来,就连寺外的空地上,聚拢了大量商贩和卖艺戏耍,俨然已经形成了一个颇为热闹的集市。

    从接手大房生意以来,苏檀儿也已经很久没有逛过这么热闹的市集了。

    穿过集市来到佛前,一路上放下的烦闷和苦楚在袅袅升起的青烟中再度涌上心头,不由轻声一叹,拿起了身前的签笼。

    “佛祖啊佛祖,小女子如今深陷困局,求佛祖指引,到底如何才能破局解脱?”

    小殿中,只有沙沙沙的竹签轻响,苏檀儿双目微闭,听到一声竹签落地,方才缓睁双目,拾起了地上的落签。

    “天似邂逅姻缘会,两相白首入空门?”苏檀儿心中疑惑,她求的明明是运势签,为何会掉出一只姻缘签?

    姚萍儿凑过身来看了眼,好奇道:“兴许是庙里装签的时候弄混了吧?”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了。

    苏檀儿起身将母亲扶起,两人刚要离开之时,却见一个身负长匣的俊朗青年,正抬步迈入殿中,抬眸间,一双疏离孤独的眼眸中情绪流转,一时间。

    灿若焰火。

    ............

    (单章4000)

    (不太好拆分,所以就合在一起发了。)

    (最后吐槽一句,庆余年里面全是‘婉儿’,赘婿这里全是‘儿’....)

第三章 我想帮你 (4K)

    入空门?入的是哪个空门?

    难道就是眼前这个空门吗?

    苏檀儿有些慌乱的看了眼手中的签简,又抬头看向了一只脚迈入大殿的周寂。

    刚刚的那一眼,她瞧出对方眼中闪过的欣喜、惊讶、以及怀念和愧疚。

    种种情绪复杂纠缠,灿若烟火般照亮了他的眼眸,印入了她的眼底。

    说也奇怪,早早接触苏家生意的她平日对旁人的视线最是在意,如今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瞧着,一时间竟泛不出丝毫恶感。

    姚萍儿久经世事,默不作声的在旁观察殿外的来客。

    一身上好的丝缎华服,看布料像是苏家的缎锦,可款式却与常见的宽松儒袍有些不同,袖口与腰身以及多处细节都有所调整,整个人俊朗之余,看起来又多几分江南少有的飒爽。

    面如冠玉,肤质皙白,眼神清明,气质温润,单是这样粗粗看上一眼,就让人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仿佛留意到了旁边传来的审视目光,周寂这才恍然,递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微微欠身退让,示意两人先走。

    姚萍儿对这位年轻公子越发满意,但也知道当着佛祖面前不好多说,于是便与苏檀儿离开大殿,慢条斯理的在殿外欣赏廊间壁画。

    苏檀儿不知道母亲为何对殿外的壁画感了兴趣,只得跟在母亲身后,时不时拿目光瞥向在佛前拱手行礼,像是念念有词的周寂。

    然而刚瞥两眼,苏檀儿就发现周寂突然从窗缝里消失了踪迹,下意识的踮起脚找了找,视线的余光却扫到了一副收身长衫的下摆,不由心中一慌,向后退了半步。

    “刚才多有冒昧,还请苏小姐见谅。”

    周寂瞧见苏檀儿犹如受惊麻雀般的小动作,心底不禁泛起一丝笑意,转身看向旁边的姚萍儿,拱手道,“见过苏夫人。”

    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叫出身份,姚萍儿下意识的朱唇轻启,瞪大眼睛,露出一份小女生才有的可爱表情。

    苏檀儿心思灵动,仿佛是瞧出了周寂的恶趣味,嘴角含笑,颔首道,“区区小事,周公子不必介怀。”

    “你认识我?”

    ‘你认识他?’

    姚萍儿好奇的看了眼周寂,又看了看自家女儿。

    只见苏檀儿虚指周寂身上的衣服,浅笑道:“周公子这套收身短袍正是在苏氏布行定制,由于款式特殊,并且要的匆忙,所以在成衣时,小女子一直在旁督查。”

    苏檀儿说着左右打量一番,笑容中带着几分自信,“不知周公子可还满意?”

    “原来如此。”周寂这才恍然,“有劳苏小姐费心了。”

    难怪先前一直没见过苏檀儿,原来她在筹备新店之余,还在赶制他的衣服。

    苏檀儿忍不住多看了周寂一眼,神色间像是有几分犹豫。

    “苏小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还有什么事?”周寂左右看了眼,指了指寺内的一处凉亭,笑道,“此处嘈杂,不如到凉亭详谈?”

    堵在大殿门口说话确实有些不妥,凉亭就在偏殿一角,再加上耿护院就在台阶下候着,苏檀儿倒也不怕有什么意外。

    和母亲对视了一眼,方才微微颔首道,“那就叨扰公子片刻了。”

    三人走下台阶,等候许久的耿护院和丫鬟小婵赶忙迎了过来,姚萍儿嘱托小婵去马车取来茶水,继续观察周寂饮茶举止。

    所谓见微知著,一个人的修养和气质除了直观感受外,还有就是细微小节的行为举止,这些方面更能展现其性格本质。

    “公子除了这一身短袍之外,还在苏氏定制了另外两套服饰是吧?”苏檀儿与周寂客套几句,小心翼翼的转入正题,试探道,“不知这些服饰是由何人设计?此人如今又在何处?”

    周寂闻言一愣,完全没有想到苏檀儿会问这样的问题,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了然道:“苏小姐是想复刻款式,做成品牌,挂在苏氏售卖吧?”

    苏檀儿经商许久,在众人有意或是无意的‘保护’下,虽不曾接触商场阴暗,但这份经商的心思确实灵动。

    这段时间应对谣言的无从着力倒是让周寂小瞧了眼前这个姑娘。

    被周寂一言点破心思,苏檀儿脸皮也有些薄,轻咳一声,整理了一下情绪,道:“倘若周公子还有其他款式的成衣设计,我可以高价收购,当然,定制的这几件我也会如数结算银钱。”

    周寂哑然失笑,摇头道:“这几件都是我平日的衣着,哪有什么别的款式?苏小姐若是想用,尽管拿去复刻就是,哪怕苏氏不抄,其他布行有心的话,也自会抄袭。”

    这个年代可没有版权的说法,尤其是在服饰方面,除非官家禁止,否则没人能将服饰垄断。

    苏檀儿肯愿意花钱已经出乎了周寂的意料,区区两件衣服而已,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姚萍儿在旁突然搭话道,“南方少有这般束身收袖的锦衣短袍,周公子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周寂按照实现准备好的路引,苦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原住燕北失地,因梁靖之争故而南下避难,前几日方才来到江宁,打算落户此地。”

    “那可曾婚配?家中还有何人?”姚萍儿下意识的追问一句,问完方觉不妥,在苏檀儿和周寂愕然的目光中,讪讪一笑,却又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句,“生辰几许?”

    陌生的地点,熟悉的人,问着熟悉的问题。

    周寂仿佛回到了那一场眼神交锋的饭局中,强笑道:“生辰十月初三午后,家中仅剩在下一人,倒是未曾婚配。”

    “未婚配好,未婚配好。”姚萍儿合掌轻笑,却被自家女儿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只得强装无事的看向别处,只是竖起的耳朵和不断偷瞟的眼神,已然保留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然而当她偷瞟的目光再次被苏檀儿捉到时,便是坐也坐不下来,起身笑道:“突然想起我还有一卷佛经要请,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来。”

    周寂和苏檀儿只好起身相送,等苏母离开后,苏檀儿方才欠身一礼,眼神中带着些许歉意,“家母只是随口一说,周公子切勿见怪。”

    周寂摇了摇头,苦笑道:“自然不会。”

    苏檀儿从未与外男有过独处一地闲谈的机会,虽然安泰寺的香客很多,凉亭旁边还有耿护院在,但这间五步见方的小亭就好像一个独立的世界,将两人和外界阻隔。

    刚才母亲在旁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感觉,可如今亭内只剩两人,苏檀儿谈完了服装款式的问题,方才意识到这点。

    尤其是手中仍在攥着的签简,那两行话不断的在记忆中翻滚,心境已乱的她不大会儿,一抹红霞就从脖颈泛起,悄悄的藏在了耳后。

    话聊到尽头,周寂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经过这一片刻的交谈,他从苏檀儿清明且又灵动的目光中感受到,眼前的这个姑娘和范若若容貌相同,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绝不可混为一谈。

    心思细腻的苏檀儿虽然未经社会阴暗,但也有自己的一套观人理念,在刚刚的相处中,她从周寂的眼中,她看不到丝毫恶意。

    反倒时不时泛出的复杂情绪让她心中愈发好奇。

    忍不住询问道:“周公子,我们之前见过吗?”

    如果没有交集,为何初见面时,他的眼神如此复杂,而在交谈时不经意流露的善意也不似作伪。

    周寂沉默片刻,摇头道:“昨日的布行门口,方才第一次见到苏小姐。”

    周寂是个拧巴的人,他拧巴的地方其实也是每个人都会有的虚荣心和劣根性。

    对于苏檀儿,他也许没那么喜欢,但又不愿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和范若若一摸一样的女子嫁给别人。

    人言可畏,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依靠武力能够解决的事情了。

    周寂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个之前从未考虑过的决定。

    入赘苏家。

    为苏檀儿解困。

    苏檀儿表情一僵,周寂的话将她心底的愁闷再次勾起,脸色难看道:“昨日闹剧让周公子见笑了。”

    周寂摇了摇头,沉声道:“我虽来江宁不足十日,但也已经了解此事的前因后果,流言自东城西城而起,背后推手一主一辅,其中主使之人便是那乌家乌启豪。”

    “你怎么知道?”苏檀儿大惊失色,她本以为这些市井流言只是有人在乱嚼舌根,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人从中作梗,推波助澜。

    “这种盘外招只需调查一番便可得知,苏家老爷子也应知晓,并且尝试应对。”周寂笑出声来,幽幽的说道:“乌启豪说了那么多污言秽语,唯有一句并非虚言。”

    名震江宁的苏家长女,竟然是个克夫之人!

    谣言传到今日,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场狂欢。

    辩解与否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上至城内各大家族,下至乡野平民百姓,都在这场狂欢中,欣赏着苏家的丑态。

    也许连乌启豪自己,都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程度。

    苏檀儿自己也明白,需要将这场甚嚣尘上的仇富狂欢平息下去,只剩下一个选择。

    ‘嫁人方可自救’

    “你是来要劝我嫁给乌启豪的?”苏檀儿脸色越来越难看,语气也生硬了许多。

    留意到苏檀儿眼中突然泛起的警惕和疏远,周寂苦笑道,“苏小姐误会了,我知道你一心想振兴苏家,获取家主掌印,自然是不会外嫁他人的。”

    不外嫁,那就只能另招一名赘婿了。

    苏檀儿心中发苦,她当初挑选宁毅入赘,只是因为打听到他性格懦弱,易受控制。

    只要以他家中亏欠苏氏的数百两银钱作为胁迫,签下入赘文书,就能堵住二房之口,让自己心无旁骛的争夺苏氏掌印。

    可如今宁毅意外亡故,她又到哪里去找一个合适的替代品呢?

    抬眸间,瞥见周寂认真的神色,苏檀儿心弦一颤,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签简。

    “我可以入赘苏家......”

    “为什么?”苏檀儿直接打断了周寂的话,下意识的向前探着身子,紧紧的盯着周寂的眼睛。

    “刚刚你问我,我们之前有没有见过,其实我曾经认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子,所以在看到你的时候,让我不经意间想起了她。”周寂语气低沉,带着些许怀念道,“也许是出于愧疚的延续吧.......我想帮你。”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苏檀儿惊讶道。

    她没想到周寂会说出这番话,不过也就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让他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善意了吧?

    “人以诚待我,我自以诚待人。”

    每次说出这句话都会被人调侃,周寂嘴角扬了扬,微笑道。

    苏檀儿想起他话中的那名女子,秀眉微颦,拒绝道:“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女子,也不会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我很清楚,你和她不一样,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我仍想帮你。”周寂认真说道。

    冥冥中好像有一道红光从周寂的心口渗透而出。

    在周寂都未曾察觉的时候,苏檀儿的眼眸深处被染上了些许红丝,“此事你可要想好,倘若你答应与我立下字据,我便同意你的入赘。”

    面对突然改口的苏檀儿,周寂自然拍着胸脯打包票,“我是一个重信之人,只要你不负我,我定然不会负你。”

    ‘为何要做到这般地步?’

    苏檀儿轻叹一声,幽幽的看着周寂,将涌到嘴边的最后一句疑问咽了下去。

    一个人的骄傲是无法用恭谦遮掩的,眼前的这个男子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苏檀儿能清楚的感知到对方身上那种隐藏在骨子里的骄傲。

    一时间,她竟然也有些羡慕起那个与她长的很像的姑娘。

    ......................

    (按理说,姚萍儿应该写作苏母的,但每次看到她风韵犹存的气质以及保持良好的体态,总是下不去笔.....说这俩是姐妹确实有些夸张了,但如果一个女人到了她这个年龄还能保持这种男女通杀的魅力,怎么说也得给她一个完整的名字。)

第四章 含泪吃了两大碗

    姚萍儿虽然对周寂的第一印象还算满意,但绝没有想到她只是走开片刻的功夫,自家女儿竟然连亲事都已经定下来了。

    回去的马车上,姚萍几度看向苏檀儿,忧心忡忡的神情让她哑然失笑,轻轻握住母亲的手掌,拍了拍,“娘,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你能有个什么数呀?那周寂我们才刚刚认识,哪怕模样俊朗,谈吐也颇有气度,但毕竟也才第一次见面嘛.....怎么能一见面就和人谈婚论嫁呢?”姚萍反手握住苏檀儿的手,语重心长道,“娘知道你一直在为城内谣言忧心,可娘不想你为了留在苏家争夺掌印而随便招人入赘......”

    “宁毅不也是这般找来的吗?”苏檀儿提起那个还未来及见过,就意外亡故的宁毅,心底轻叹一声,然后扫去了眼底的阴霾,“周寂他对我并无恶意,我们也已经决定在婚前签下契约,待我夺得掌印之后,便与他和离,如此既可以堵住二房的嘴,也能平息城内流言。”

    有些时候人心总是如此。

    倘若苏檀儿没有告诉姚萍她和周寂定下亲事,姚萍可能会主动的想法撮合两人,但突然得知周寂主动入赘苏家,心里反倒泛起了嘀咕,总怀疑他另有所图。

    这事还只是口头协定,姚萍知道事情严重,所以再三叮嘱耿护院和小婵不要外传,自己则悄悄回房找苏伯庸商量起了这件事。

    苏伯庸面沉如水,不怒自威的气势瞬时间将整个书房的温度拉低了许多,沉默许久后,唤来心腹阿大,冷声道:“你这几天去城南调查一人底细,他自称周寂,字怀安,说是燕北旧地避难而来。”

    阿大虽不明就里,但老爷既然这样交代,那就有他的道理。

    于是抱拳躬身,应声领命。

    阿大走后,苏伯庸脸色仍有些难看,转眸望向姚萍,皱眉道:“我记得霖安城的楼家与北地曾有贸易往来,你回头嘱托檀儿,让她修书一封,托楼家那位小姐帮忙打听一下燕北周家之事。”

    事关自家女儿的幸福,姚萍自然应允。

    毕竟这位初次见面的周公子和知根知底的宁毅很不一样,哪怕第一印象再怎么满意,姚萍也不想贸贸然就把女儿嫁出去。

    要知道,当时找来宁毅入赘,也是几人深思熟虑的结果。

    周寂性格不如宁毅软弱,又没有把柄握在苏家手中。

    哪怕檀儿再三强调周寂对她没有恶意,可身为母亲,姚萍还是不敢全信。

    ..............

    成亲乃是人生大事,周寂也不想弄的太过仓促。

    他很清楚,想要帮助苏檀儿压下市井流言,就必须要让此事闹得满城皆知。

    所以在和苏檀儿告别之后,周寂便返回了小苍山挖出一部分藏金,在江宁城定制了大量礼品。

    借助这些商贩之后,无意透露了要向苏家提亲的打算。

    ‘不小心’说破秘密的他,再三叮嘱旁人为他保密,然后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前脚答应保密的掌柜、店员,后脚与人嚼起了舌根。

    一下午,跑遍了十多家商行,等周寂回到秀水河畔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就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周寂脚步一顿,微微皱起的眉头舒缓开来,仿若无事的关上门扉,回到了屋里。

    随着两盏烛台点亮,房间的门窗上映出一个朦胧的身影。

    阿大小心翼翼的从河畔的树丛中走出,一路溜到周寂隔壁,刚想翻身跃上墙头,突然感觉衣角被什么东西拽住,一回头,只见一只张开双翼的大白鹅死命的咬住他的衣角,旁边还有两只蒲扇着翅膀,一边乖叫一边朝他跑来。

    像是被院中的吵闹警觉,旁边的瓦房里也亮起了一盏烛火,阿大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打听过,这间篱笆小院只有一位聂姓的女子独居,平日深居简出鲜少与人来往。

    周寂前几日方才搬来这里,根据街坊的说法,这两人也未曾有过交集,好像就连面都怎么见过。

    阿大一只手扒拉着墙头,另一只手伸手想要拽开咬住他衣角的大鹅,然而另外两只也已经围了上来。

    无奈之下只得扒下一块墙头砖跳下,一砖乎在大鹅的头上,只听一声哀鸣伴随着女子凄厉的哭声,死命拽住他衣角的大鹅应声倒地。

    旁边两只大鹅更是暴躁起来,一路紧追不舍下,阿大只好抱头鼠窜,一路逃出了秀水河畔。

    一墙之隔。

    周寂站在院中一角,哭笑不得的听着隔壁传来的闹剧。

    从推门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暗中有人窥视,他刚来江宁不足十日,也未曾与人结仇。

    即便家族藏金被盗的事情暴露,那乌家也不可能提前怀疑到他的头上。

    可除了乌家之外,还有什么人会对他感兴趣呢?

    心中疑惑的他,在进门后,就将外衫套上剑匣,然后悄然溜出了房门,躲在院中一角,看着扒上墙头,然后扣走他半块青砖的手掌。

    “大白~!大白~~”

    追出老远也没能追上‘歹徒’的两只大鹅晃悠悠的回到了院中,一个身着粗布衣衫却难掩清秀隽丽的女子抱着已经断了气儿的大白鹅伤心不已。

    自从贴身丫鬟嫁出去之后,这间小院只剩下她一人生活,陪伴她的也就只剩这几只陪伴了多年的大鹅还有少量的鸡鸭。

    就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突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轻叹,抹着眼泪的她下意识的转眸望去,只见住在隔壁未曾见过几面的年轻人从墙头翩然落下。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惊吓的差点坐在地上。

    周寂轻轻拍了拍靠过来的另外两只大鹅,看了眼佯装镇定的聂云竹,苦笑道,“聂...聂姑娘,刚刚那人想从墙头翻到我院里,你家大鹅其实是为我躺了一枪,这样吧,我花钱把它买下,如何?”

    两人虽然没怎么见过面,但也还算邻里,聂云竹刚刚在房中也看到阿大翻墙头的动作,所以知道周寂所说俱实,但还是摇了摇头,拒绝道:“邻里互助是理所应当之事,周...周公子不必介怀。”

    周寂有些遗憾的吞了吞口水,看着聂云竹怀里的大白鹅,没有放弃道,“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处置这只大鹅......”

    聂云竹早已不是伤春悲秋的小姑娘了,从艺馆赎身的这些年她深切的感受到生活不易,摇头苦笑道:“还能怎样?待会儿料理一番,用以果腹罢了。”

    周寂眼前一亮。

    本来以为眼前这个气质出众的女子会说出什么‘立牌葬鹅’之类的‘风雅’之举,但没想到竞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于是点头道:“如有不弃,在下也可帮忙?”

    聂云竹闻言一愣,眼看已经入夜,哪怕眼前这人目光清明让人犯不起戒备之心,但终究还是要估计一下孤男寡女的立场,于是再度婉拒。

    周寂见此也不再坚持,他受现代观念的影响颇深,但也明白古今的文化差异,以他刚刚的言辞确实有些孟浪,于是打算告退离开。

    然而在他刚要转身的时候,突然被聂云竹叫了下来。

    聂云竹回想到自己那堪称‘一绝’的手艺,有些不好意思的试探道:“周公子也会做菜?”

    “铁锅炖大鹅,堪称一绝!”

    周寂竖起大拇指,自信的点了点头。

    好歹也已经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虽不至于像洪七公那样为美食疯狂,但也曾潜入皇宫盗酒品菜,厨艺方面到还有几分自信。

    和周寂的自信一样。

    聂云竹对自己的厨艺也很‘自信’。

    最终还是将大白交给了周寂,然后含泪吃了两大碗。

    对于铁锅炖大鹅这种极具北方特色的美食,周寂‘怀念’的情绪远大于对美食的追求,所以并没有吃多少,而是笑吟吟的看着聂云竹连干两碗,留意到聂云竹耳边悄然泛起的红霞,以及逐渐放缓的碗筷,方才起身告辞。

    经过一下午和一晚上发酵,有人准备十车彩礼去苏家提亲的消息夹在‘苏女克夫’的传言中传遍了整个江宁。

    有人以为是苏家故意方出的消息,用来缓解城中舆论。

    也有人好奇苏檀儿前天才当街拒绝乌启豪,这会儿又从哪来的公子,敢向苏家提亲、

    一直在关注苏家动静的乌启豪听到传言后,更是怒火中烧,一把掀翻了身前的桌案,对身旁的仆从狠声道:“派人去城外把杨翼找来,告诉他有大生意,问他敢不敢接!”

    看着仆从离去的背影,乌启豪目露凶光道,“苏檀儿啊苏檀儿!你以为随便找个人就能抹去‘克夫’的传言了吗?当真可笑!”

    死一个宁毅就能让你如此被动。

    倘若再死一个.......我看你如何翻身!

    同一时间,周寂并不清楚某个不知死活的纨绔已经对他动了杀心。

    此时的他已经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十几辆马车的车队从城南来到城东,在行人一路的围观下,交上拜帖,进入了苏家。

    苏家二房苏仲堪父子也未想到短短一日时间,已经落入外嫁边缘的苏檀儿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个气度明显不凡的公子,愿意入赘苏府。

    因为苏檀儿事先和苏瑜通过气,所以苏老爷子神色自然,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

    苏文兴两手揣在胸前,站在父亲身后,缩着脖子嘀咕道,“这么多彩礼,定是苏檀儿自己花钱筹办,故意闹出大动静,想要为自己平息流言。”

    苏仲堪回头瞪了一眼自家儿子。

    这么直白的事情,很多人都能看得出来。

    可眼前这个周公子一身气度确实不凡,尤其是眉宇间的英气,以及谈吐中的超然,哪里是随便找人就能伪装的?

    这可是入赘啊!

    不是娶亲。

    苏仲堪充满不解的紧盯着周寂,妄图从他身上找出什么破绽,可眼前这人进退有度,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某种气场,更是让人心生敬畏,不敢质疑。

    苏瑜人老成精,自然也瞧出了周寂的财力和修养不像作伪,每每看向自家孙女的眼神里也充满善意,若是假戏真做,倒也算是一个良配。

    老爷子已经同意,苏檀儿自己也没有意见,周寂向姚萍奉过茶后,便就算这门亲事定下了。

    至于剩下的流程,只需按本地习俗走上一遍,便可完婚。

    一路顺利的简直有些不像话。

    唔......桌角那两双幽怨的目光除外。

    周寂朝苏仲堪和苏文兴微微颔首,递去一个和善的微笑。

    苏文兴瞧见这不知从冒来的赘婿竟还敢对他‘挑衅’!更是火冒三丈,整个脸挤成一团,反倒让周寂想起了曾在现代社会里看过的某部动画。

    啧~越看越像了。

    “谢谢...”

    就在周寂缅怀国漫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苏檀儿的小声低语,轻灵的声音带着某种甜美,周寂转过身去,和她四目相对,直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方才移开视线,没有回应苏檀儿的感谢。

    由于周寂孤身一人,又是第一次成亲,所以毫无经验可言。

    诸多事宜都托付给了苏家置办,入赘不同于娶亲,需要先向苏家入置户籍,其中礼节虽不如娶亲繁琐,但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弄完的。

    周寂的‘家当’都还在秀水河畔的房子里放着,谨小慎微的他婉拒了在苏家留宿一晚的邀请,留下来吃过晚宴后,便告辞离开了苏家。

    在走出苏府的同时,周寂再一次感觉到了窥视的目光。

    和上次爬院墙的那人不同,这一次的视线带着阴沉的歹意。

    很明显,来者不善。

    周寂眉头微皱,独自一人在城中闲逛,不经意间转入一个鲜有人至的小巷。

    杨翼还以为周寂是在找没人的小巷入厕,所以心生喜意,瞅了瞅清冷幽深的巷口,招呼大郎从另一头围堵,自己则抽出一柄短刃,在逐渐昏暗的夜色中,跟着周寂摸了进去。

    ................

    (安利一部电视剧,《觉醒年代》不知道大家看了没?)

    (看的时候全程泪目,虽然没有真的哭出来,但能感觉到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太触动人心了。)

第五章 七百二十度玛丽苏旋转

    乌云笼月,寒风如刀。

    杨翼亲眼见到周寂走进巷子,后脚紧紧跟上,昏暗的夜色下只见对方突然止步,好似有所察觉般转身看向自己。

    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好似能在黑夜里放出光芒,瞬时间杨翼背后寒毛尽立。

    以乌启豪那边的说法,目标只是从燕北逃难而来的普通公子哥,可潜意识里泛出的某种不安仍让他下意识的顿住脚步,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对方。

    “谁派你们来的?”

    听到这句‘你们’,杨翼就已经知道躲在暗处的大郎此刻也已暴露。

    于是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狠声道,“行有行规,有机会的话到下面问问阎王爷吧!”

    “动手!”

    杨翼话音刚落,周寂背后就突然窜出一个十七八岁的低矮青年,黝黑粗壮的手臂抡起一把柴刀二话不说就朝周寂肩头劈去。

    以周寂的实力对付这些门外汉根本无需认真,仿佛提前预判了一般在柴刀劈下之前就后退一步,撞入大郎怀中,随手擒住他的手腕,向前甩了出去。

    杨翼早在大喊‘动手’的时候,也已经挥刀朝周寂冲来。

    然而原本预想的偷袭夹击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根本只是笑话。

    刚冲出四五步就被倒飞而来的大郎撞翻在地,一时间眼冒金星,门牙也被磕断半颗。

    “再问你一次,是谁派你们来的?”

    周寂也不怕两人逃跑,就这么悠悠然的踱步走来,一脚踩在大郎的手背上,痛的他当即松开了差点就要重新握住的柴刀。

    转头看向杨翼,平静道:“是乌家吗?”

    杨翼瞳孔猛然一缩,就这么一闪即逝的慌乱被周寂尽收眼底。

    如此看来,却是乌家无异了。

    但乌家为什么要杀他?

    做贼心虚的周寂第一反应仍是乌家祖金被盗之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单看城内近日动静,乌家好像仍未察觉先祖藏金被盗。

    更何况,即便乌家发现,并且怀疑到他头上,也应该先想办法追回藏金,而非派人截杀。

    周寂回想到前几天乌启豪离开时的阴鸷表情,顿时明白过来。

    此人阴狠歹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该找机会处理下了。

    身旁突然传来些许动静,周寂转身看去,只见杨翼抠出一团土渣朝他迎面撒来,夹在在泥土中的,是一柄泛着乌光的短刀。

    周寂身影犹如鬼魅般消失原地,杨翼只觉眼前一花,一刀刺空还未来及收手,就感觉喉结一痛,整个人跪倒在地,疯狂的抓挠着自己的脖颈,脸色由红变紫,瞳孔也逐渐发散开来。

    又杀一人。

    周寂心中毫无感觉。

    闯荡江湖多年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两人皆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这种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的歹人,周寂已然泛不出丝毫怜悯。

    再一指点死旁边的大郎,周寂将两人尸体拖到县衙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做出‘悬尸公堂’的挑衅举动。

    ...........

    江宁府好歹也算是一个近二十万人口的大城,每日各地商旅往来不断,死掉几个混混流民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除了尸体被丢到府衙门口有点过于嚣张之外,此事并未在城中掀起太大波澜。

    亦或者,现在城里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不在此,而在周寂和苏檀儿即将到来的大婚上。

    乌家家主乌承厚原本也没有在意此事,可当他听仆从告密,说是杨翼父子之死和自家儿子乌启豪有关后,连最心爱的茶盏都摔了好几只。

    当然,这些都和周寂没有太大关系。

    他这几天真正领略到了古代婚礼的繁琐仪式,试吉服,学礼仪,还有乱七八糟的规矩,搞得他头都大了。

    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他此番是入赘,而非迎娶。

    鉴于上次提亲时长达二十车的彩礼,苏家倒也没有太过折辱于他,缩减了些许环节,倒也不至于让他像个新娘子一样,坐着大红轿子到苏家成亲。

    不知不觉中,婚期转眼即至。

    周寂‘自燕北逃难’而来,在江宁城并无亲友,于是在成亲前特意邀请了秀水河畔的近邻前来苏府吃酒。

    迎亲的车队连绵数里,所过之处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其中绝大多数都在好奇新郎的命到底硬不硬,会不会真应了传言所说,苏女克夫。

    周寂也不知道自己的命到底硬不硬,但他知道以他现在的寿元,真在这个世界耗下去,熬到共和成立也不在话下。

    所以,他完全不在乎这些旁观者议论,他甚至还希望能把事情闹得再大些,这样也好尽快帮苏檀儿消弭事端。

    周寂骑在高头大马,胸配红花,从城南游街城东,一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临到苏府,周寂翻身下马,有别于武朝常年羸弱的飒爽英姿令众人眼前一亮,拍手叫好。

    躲在人群后方的乌启豪看着这一幕,牙后跟都要咬碎了。

    这架势哪里是来入赘的?

    分明就是来娶亲的!

    乌启豪眼中涌现出一抹阴狠的寒光,冷声道:“虽不知你是如何躲过了杨翼的截杀,但今日大婚,我定会叫你身败名裂!”

    “姑爷下马福报至,骤传喜讯声声吉~”

    苏府前,耿护院提着一篮蜜饯和吉钱在噼啪的爆竹声中朗声唱道。

    旁边不远处的苏仲堪朝台阶上方的苏文兴挤了挤眼,又歪了歪嘴,示意他赶快行动。

    苏文兴露出坏笑,猫着腰溜进门房,从里面抽出一只铜盆,撒上碳火,想要端出来堵住周寂进门的路。

    鉴于周寂颇具‘诚意’的彩礼,苏瑜和其他几位族老已经答应缩减部分环节,可任谁也没想到二房竟还想着暗中使坏,事先准备了另一只火盆,想要小小的刁难一下他。

    苏文兴端着火盆一边走一边打断了耿护院的唱词,阴阳怪气道:“熊熊焰火贺新喜,穿.....”话音未落,苏文兴突然感觉膝下一软,身子前倾,火盆也随之脱手,整个人眼看就要趴倒在满地的碳火中。

    “啊~!”

    事发突然,就连苏仲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一个身影率先跃出,三步并两步的将火盆踢出人群,然后一只手揽住苏文兴的腰,另一只手抓住他胡乱挥动的手臂,在漫天飘散的鞭炮红纸中,空中七百二十度转身落下,低眸看向怀里已经吓傻的吉吉国王,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没事吧?”周寂话音刚落就感觉有些不对.....

    这剧本拿错了吧?

    苏文兴此时的脑袋还是懵的,怔怔的点了点头,细声道:“呀~我...我没事。”

    “没事就好。”周寂松开手,在众人的叫好声中,一拂衣袖,昂首阔步,朝大门走去。

    耿护院有些傻眼的棒读道:“亲友闻讯拦门时,不见良妻苦相思。”

    走上台阶,没等周寂迈入大门,就又被四个小孩儿围了上来。

    几人颇为激动的同时说道:

    “姑爷好厉害!”

    “刚刚那个是武功吗?”

    “姑爷会飞吗?”

    “赘婿贤,撒满天星。”

    呃....话音一落,前三个集体噤声,然后猛然转头看向第四个。

    第四个小孩眨了眨眼,下意识的伸出手指含在嘴里,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不得不说,人前显圣的爽感真的会让人上廕。

    周寂哑然失笑,伸手从袖中取出一片金叶,像是揪橡皮泥一样,将其揪成四份,然后搓成金珠给他们每人发了一颗。

    看着俊朗帅气,又英姿飒爽,又出手大方的背影。

    苏文兴一时有些呆住了。

    苏仲堪瞧见苏文兴这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血压直接拉满。

    嘴角抽搐,伸出手掌啐了一声,然后PIA叽一掌差点掀翻苏文兴的脑瓜盖,然后拂袖冷哼,一脸讨好的小跑跟上周寂,为他开道引路。

    ..........

    轻纱薄如红雾,从屏风后面映出一个身姿曼妙,腰肢比例近乎完美的剪影。

    苏檀儿轻轻的披上金丝纹绣的外衬,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检查身上装束,

    “小姐~周...姑爷已经进府了,正朝宾客那边去呢?”小婵一路小跑闯入苏檀儿闺房,急声道,“这些宾客中可不乏一些贵客,这会儿二老爷正跟着姑爷,说不定想怎么使坏呢!”

    “小婵!”苏檀儿微微皱眉,轻声训斥了一句,二房之事她可以说,她母亲可以说,唯独小婵不能议论。

    她和小婵情同姐妹,但毕竟不是真的姐妹。

    在成为苏家家主以前,倘若二房为此事责难小婵,她不仅帮不了小婵,还会反受牵连。

    不过小婵的话也并无道理。

    这些天,她这个二叔处处与她为难,一心打压自己,想要顺势争夺掌印。

    如果在周寂接见宾客的时候故意引他出丑,到时得罪贵客又该如何是好?

    此时的她,对于周寂还谈不上喜欢讨厌。

    但既然已经决定成亲,那周寂在情理和法理上都已经是她的丈夫。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檀儿想到这里,眉宇间也泛起一丝担忧,拉起小婵就朝外面跑去。

    “哎~小姐,你可是新娘子,此时还抛头露面,万一二房又说闲话。”小婵急声道。

    苏檀儿哪还管的了那么多。

    借着来往的丫鬟做掩护,猫着腰小心靠向院子里的周寂和苏仲堪。

    还没等她走近,就听到苏仲堪一脸笑意的扶住周寂的手腕,带着他向前迎接道,“贤婿啊,快来见过许县令。”

    周寂欠身抱拳,进退有度,与之寒暄了几句后,苏仲堪又带着他见过了另外几位贵客,那一副热情的模样,看的苏檀儿目瞪口呆。

    “这还是我那个调嘴弄舌,见风使舵,钻头觅缝,笑里藏刀的二叔吗?”

    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熟悉视线,周寂轻而易举就找到了猫在围栏旁边苏檀儿,两人对视一眼,周寂眉宇含笑,虽未开口,但苏檀儿像是听到了他在调笑说;‘你是在关心我吗?’

    不由琼鼻微皱,朝周寂做了个鬼脸,然后小心翼翼的拎起裙摆,猫着腰溜回了自己闺房。

    当周寂走进正堂时,唱词的司仪朗声道:“有请新姑爷。”

    周寂听的眉头一挑,这话说的,‘新姑爷....难不成还有旧姑爷?’

    苏瑜作为苏家家主,又是檀儿祖父,理所应当的坐在正堂主位。

    而大房和二房分座两旁,和宗祠位置无异。

    最令众人惊讶的是许久未曾露过面的苏伯庸竟也出席了这场婚宴,全程面沉如水,以审视的目光观察着周寂一举一动。

    这也是周寂第一次见到苏檀儿的父亲。

    即便对方生来就是一副不怒自威的表情,但周寂还是不得不感慨。

    果然还是丈母娘更漂亮些....

    He~tui!你不正常。

    周寂暗自啐了自己一口。

    突然间好似心有所感,周寂蓦然转身,侧厅门外一脚迈出,饰佩的叮咚轻响中,苏檀儿以团扇掩面,轻摇漫步款款走来。

    一时间,周寂竟有些失神。

    矫情也好,做作也罢。

    但看到眼前这个和范若若长相一样,却又身穿嫁衣的姑娘时,周寂心中揪痛许久的记忆竟然释然了许多。

    “一拜天地日月星。”

    “二拜高堂养育恩。”

    正当两人夫妻对拜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叫停的声音。

    周寂眼睛微微眯起,似有寒意涌动。

    他听得出,这句‘慢着’出自乌启豪之口。

    果不其然。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乌启豪从人群中挤出,朝苏瑜抱拳行礼,躬身道:“启豪见过苏老爷。”

    “原来是乌公子,”苏瑜不动声色道:“今天是檀儿大婚,既然来了,坐下一起观礼吧。”

    “启豪这次前来,是为了檀儿的终身大事。”乌启豪转身看向周寂,冷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檀儿嫁给你这个卑鄙小人!”

    “够了!”苏檀儿决绝道,“乌公子!你前次在苏氏布行辱我名声,今日又来苏家辱我相公,简直欺人太甚!”

    经过前些天的流言伤害,苏檀儿态度愈发强硬,“今日,你若是想喝杯喜酒也就罢了,可要是想来苏家挑事,那就劳烦耿护院送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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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

第六章 过渡

    “檀...苏小姐,你是被人蒙骗了呀!”乌启豪拿手指着周寂,愤声道,“他就是个大骗子!”

    苏瑜苏伯庸乃至于苏仲堪都曾调查过周寂底细,入住江宁城之后的经历还好,但燕北旧地被靖国控制多年,早已物是人非,苏家的生意主要是在江宁本地维系,想要越过北境去调查靖国,确实多有不便。

    若非苏檀儿一再坚持,再加上价值百余两黄金,折算银钱近千两的彩礼,即便是苏瑜也不会贸然答应这一桩婚事。

    现如今,乌启豪来者不善。

    苏伯庸和苏瑜对视一眼,罕见的没有出面制止。

    在他们心里,未尝没有拿乌启豪来试探周寂的念头。

    “一派胡言!”苏檀儿上前一步,伸手将周寂护在身后,目光瞪向耿护院,冷声道,“耿护院!送客!!”

    乌启豪眼神发冷,不动声色的打了个手势,紧接着人群中挤出一个年轻妇人,牵着个孩子朝周寂跑来。

    “相公!相公~!”

    妇人上前边哭边闹,周寂眼看她就要扒拉到挡在自己身前的苏檀儿,眼中顿时闪过一丝不悦,伸手抓来旁边看戏的乌启豪,就像是提溜小鸡仔似的,提到身前,让他与妇人撞到了一处。

    妇人只觉眼前一花,下意识搂住乌启豪的肩膀,身边的小孩则像提前交代好的那样,扯住妇人抱着的人的衣角,干巴巴的哭道,“爹爹,爹爹~你不要我了吗?”

    一时间哄堂大笑。

    乌启豪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怕被人的哄笑,恼羞成怒的他,一脚将抱着他大腿的小孩踹倒,不顾哇哇大哭的孩子,指着周寂道,“他才是你爹!”

    妇人见自己小孩被踹倒,一时有些心疼,但听到乌启豪带着怒意的声音,连忙扶起小孩,从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带着哭腔道,“相公,我找你找的好苦!!”

    小孩泣不成声,妇人也是肝肠寸断。

    一时间哄笑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乌启豪趁机上前,面露愤慨之色,朗声道,“诸位!!”

    “诸位!且听我说!”乌启豪在堂间踱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朝苏瑜和苏伯庸两人抱拳施礼,沉声道,“听闻苏小姐要与周寂成亲,启豪生怕她受歹人蒙蔽,特意联络了京城都尉宋大人,通过他的关系,派人前往了燕北调查周寂来历!”

    “这一去!方才知道,原来他已经在燕北有了妻儿!并且抛妻弃子,逃来江宁。”乌启豪义愤填膺的看向周寂,对上的却是周寂赞许和鼓励的目光。

    好家伙,你是来帮我做实户籍的吗?

    周寂早在武林外传的世界里就见识过太多的荒诞事,像是乌启豪这种污人名誉的事情倒也算屡见不鲜了。

    掏了掏耳朵,周寂轻笑道,“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滴血验亲了?”

    “没错!滴血....”乌启豪顺着周寂的话说了一半,顿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

    “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呗。”周寂挑眉道,“别废话,赶快弄水来,替我洗脱冤屈。”

    乌启豪嘴角一抽,没搞懂周寂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不过既然对方主动要验,倒也省了他一番手脚。

    随着一张桌案,一碗清水摆上,乌启豪趁机想要把手里的白矾融入水中,然而这些小动作哪里能瞒得过堂堂盗圣。

    就在他指缝夹着纸包倒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大手直接擒住他的手腕,一时间乌启豪痛呼出声,只感觉半片身子酸麻无力,若非被周寂提着手腕,怕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我就说嘛~乌大少平白无故找来一对母子非要污蔑我名声,原来另有依仗。”周寂轻而易举的掰动乌启豪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提在半空,指缝里还在洒落的白矾也随之展露在在众人面前。

    “乌少爷的滴血验亲,是用白矾水验的吗?”

    乌启豪一只手撑着地半跪在堂中,只觉颜面尽失,再掩不去眼中的杀意和阴鸷,咬牙切齿却又无从辩驳。

    旁边妇人看到连只手遮天的乌少爷都认栽了,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刚想趁乱从旁边溜走,却被周寂叫住。

    “要走可以,先把事情讲清楚。”周寂手上加力,乌启豪更是嘶声痛呼,一时间竟无人赶来劝阻。

    那妇人此时已经肝胆俱裂,赶忙道出自己被乌启豪收买,今天故意来苏府闹事的事情,听得众人群情激奋,更是让乌家颜面扫地。

    “够了吧!”乌启豪披散着头发,充血的双目死死的盯向周寂,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还想怎样!”

    能怎样?斩草除根呗。

    周寂面色如常,心中却是动起了杀意,一道辐射真气从手掌透入乌启豪体内,淡淡的说道,“跪也跪了,那就滚吧。”

    乌启豪还以为周寂在顾及乌家权势,所以不敢真把他怎样,于是愤然起身,挣脱周寂的钳制,跌跌撞撞的从人群中挤出,听到身后传来的哄笑,突然感觉鼻尖瘙痒,低头看来,却也不知什么时候,衣襟和袖口上,已经沾满了鼻血。

    .................

    婚礼继续。

    经过刚刚这一出,所有人对周寂观感有了明显差异。

    武朝虽然以武立国,但传至景翰早已是重文轻武,尤其是在文风最是盛行的江南。

    周寂这种能文能武的更是少见,虽不知他才学修养,但从他席间的谈吐和气质就足以看出绝非粗俗莽撞之人。

    两拜之后,只剩最后一拜。

    回想到刚刚苏檀儿挡在身前的维护之举,周寂忍俊不禁的笑了一下,苏檀儿虽不知周寂在笑什么,却也能从他眼眸中映出来身影瞧得出,这一次的笑,好像不再是为别人。

    夫妻对拜,苏檀儿回到了新房,而周寂却在席间被宾客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向来酒量不好,平日里也就只能喝些度数较低的果酿,面对这一波又一波的宾客只得一边饮酒一边用法力炼化酒精。

    可即便如此,等到天色深沉,酒宴散去的时候,也已经有些头脑发昏,醉眼朦胧了。

    打发走吵嚷着要闹洞房的小孩们,吵闹了一整天的苏家突然间变得安静下来,静谧的有些让人不适。

    以周寂的听力,自然能听出房间里传出的书页翻动,以及算珠拨弄的声音,不由摇头轻叹,推开了房门。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苏檀儿的闺房。

    房间一侧,苏檀儿此时正穿着新服核算账目,听到门扉轻响,不由得心中一紧,远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冷静淡然。

    周寂透过珠帘看到苏檀儿的细微动作,心中好笑,掀开珠帘,笑道:“还不睡啊?”

    苏檀儿听出了周寂语气中的调笑,故作镇静道,“明日布行开业,还有些事要处理。”

    周寂对做生意的过程并不感兴趣,他只对生意人有多少钱感兴趣。

    听罢点了点头,故意道,“那我就先休息了。”

    说着就要转身走向床榻,苏檀儿这才放下手中的账簿,急声道:“等一下。”

    周寂毕竟不欠苏家什么,也没有把柄握在苏檀儿手里,当初虽然脑子一热答应了与他成亲,可真当拜堂以后,苏檀儿竟还有些不知所措。

    犹豫了一下,苏檀儿从账簿下面抽出一张文书,轻咳一声,递给了周寂。

    周寂接过文书,其中内容与那日在安泰寺所说相仿。

    只有最后一句,明显是刚才匆匆补上的,这会儿连墨迹都还没来及干透,周寂看完不禁挑眉道,“以后我就只能睡耳房?”

    说罢,没等苏檀儿回答,便提笔签下了自己的姓名,递还给了苏檀儿。

    苏檀儿惊讶于周寂居然没有当场发作。

    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男子,她就明白对方看似随和的外表下,有着这个世间所有人都不曾有的高傲,这份傲然好似天神俯视众生,又像成人摆弄蝼蚁,这种傲骨深藏的人竟然没有因为这种折辱而生气?

    在苏檀儿诧异的目光下,周寂摘下了头上的冠帽,晃悠悠的朝苏檀儿的床榻走去。

    然后绕过床头,轻轻的敲了敲垂布后的墙壁,然后一拳打穿了它。

    没错,就是一拳。

    苏檀儿也被周寂的‘自残’举动吓了一跳,只见他一拳一拳,在墙上生生凿出一个大洞,而大洞的对面恰巧也正对着二房的床头。

    周寂细心的清理掉苏檀儿房间里的碎转、石粉,然后在她呆若木鸡的表情下钻到耳房,放下了墙边垂布。

    “晚安。”

    “晚....”苏檀儿笔尖的墨水滴落纸张,在账簿的封面上渗出一团墨渍,苏檀儿这才恍然惊醒,连忙清理账簿表面的墨汁,一边清着,还不忘抬头看向床榻。

    丝织墙布上,清晰可见的映透出一个巨大的坑洞,而坑洞的另一边,一个身影在来回走动,清理着散落的砖块,看似人影晃动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像极了无声的抗议。

    苏檀儿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反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

    随着夜色渐深,苏檀儿也朱唇轻启,打了个哈欠,回到床榻躺下,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周寂,一墙之隔,如临两界。

    而周寂打通的这个大洞,就好像把这两个房间连通在了一起。

    朦胧间,苏檀儿昏昏睡去。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等她醒来时,梦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尽数忘去,就连这个梦是喜是悲是愁是怨都无法回想。

    睁开眼眸的那一刻,只有一种空空落落的怅然,在心中久久萦绕。

    筹备了这么久的新店眼看就要开业,苏檀儿并不想把心思全放在一场怎么也回忆不起的梦境里,唤来小婵帮忙整理服饰,苏檀儿突然下意识的看向床头,好奇道:“姑爷起了没?”

    小婵笑道:“姑爷早起了,这会儿已经在太老爷那里奉茶呢、”

    苏檀儿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嘱托道:“周寂虽是赘婿,但与他人不同,你们切不可轻视他,通知一下耿护院,倘若有人刻意刁难姑爷,让他速速派人来新店找我。”

    “小姐,你就放心吧!”小婵两眼放过道,“经过昨天之事,府里还有谁敢刁难姑爷?就连二房也得掂量一下他们的斤两,以姑爷的身上,一只手可以抓一个。”

    苏檀儿白了小婵一眼,可又想到周寂像提小鸡仔一样,一只手提着苏仲堪一只手提着苏文兴的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边,周寂彻底感受了一把‘女子嫁夫’的感觉,向苏瑜敬完茶水后,便在大房那里吃了个闭门羹,兴许是为了维持自身威严,顺便给周寂一个下马威,让他不敢‘欺负’自己女儿。

    苏伯庸虽然见了周寂,但全程没有给他好脸色,认识过司藤之后,周寂便对这种架子端久就放不下的人分外亲切,倒也没怎么不满,正好也能和打圆场的姚萍拉近下一关系。

    别了大房,耿护院便带着周寂朝二房的院子走去。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爷,耿护院谈不上什么喜恶,边走边解释道:“二房对我们小姐最为不满,待会儿定会想法刁难,我知道姑爷身怀武功,但为了小姐,还是希望你能忍一忍,别给小姐添乱。”

    话音刚落,就见一本账簿从天而降,落在两人身前。

    周寂低头看了眼脚下的账簿,从旁边绕开,看向正在训斥仆从的苏文兴。

    “给你一夜的时间去对账,一共二十二个账本,才看了四五本,还有脸给我打瞌睡?你说你...你说你是不是废物!”苏文兴一把抽出仆从怀里的一沓账本狠狠的砸了几下。

    周寂从耿护院手中接过茶几,上前几步,朗声道:“舅哥,请喝茶。”

    “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声啊!”苏文兴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向周寂,脸上的怒火顿时收敛了起来。

    他与父亲苏仲堪一样,坏则坏矣,但秉性不坏。

    嗯?好像哪里不对.....

    总之,看到周寂的到来,顿时露出欣喜之色,扶着周寂就往屋里引,那热情的态度和刚刚去过的大房那里呈现鲜明对比。

    周寂几乎是被架着往前走,回头看向傻眼的耿护院,疑惑的眼神就好像在问:

    你确定这是刁难?

第七章 好像误会了....

    苏文兴的热络不仅周寂没有料到,就连耿护院这个大聪明也被吓了一大跳。

    这俩人先前真不认识吗?

    耿护院呆滞的看着进到屋里的两人,赶忙迈着小碎步跟上,一进门就见苏文兴把周寂迎到了桌前坐下,就连周寂手上的托盘也被他亲手接过,放在了旁边。

    “妹夫呀~!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来来来,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去叫我爹,你先坐,你先坐~”

    苏文兴说话的时候满脸堆笑,那一脸宽厚纯良的笑容看得周寂和耿护院心里直发毛。

    趁着他一溜烟儿跑去偏房的功夫,周寂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就是救了你一下吗?怎么搞得要以身相许似的......

    你膝盖软的那一下还是我隔空点的呢。

    苏仲堪此时刚从府外回来,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儿子满面春风的朝他跑来,拉着他要去接周寂奉的新茶。

    瞧见苏文兴一副撞了邪的模样,苏仲堪一阵头大。

    昨日弄巧成拙,险些让苏文兴整容,周寂出手相救的恩情苏仲堪自然也记在心上,所以才为他介绍宾客,也算是投桃报李。

    但没想到自家傻儿子竟还不依不饶,还了一报还不愿意,难道还想以身相许不成?

    相比苏文兴,苏仲堪的表现就正常了许多,没有过多刁难,轻轻抿了一口周寂递来的茶水,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便示意苏文兴送客。

    留意到二房有些冷淡的态度,周寂和耿护院对视一眼,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瞧着满脸喜意,完全没因为自己态度而感到的不悦的周寂,苏仲堪心里反倒纳起闷来,自家儿子对他热络,他爱答不理,自己对他冷淡,他偏到开心起来。

    想到这里,苏仲堪眼前一亮。

    等等,我好像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

    位于东市的苏氏新店。

    苏檀儿清点完库房的新料和店内的布置后,心中稍定。

    席君煜是苏家老人了,年龄虽然不大,处理布行之事却是得心应手,将这些东西交由他过手,苏檀儿还是很放心的。

    不过放心归放心,这家新店毕竟是她接管大房商铺以来的第一次扩张,苏檀儿在亲手锁住库房,从店铺离开时,心里仍旧泛起一丝慌乱和紧张。

    这股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在店员们喜笑颜开的离开后,苏檀儿也被众人的笑容感染,脸上也跟着浮现出微笑。

    “小姐,天色有些不好了,我们现在回府吗?”小婵抬头看了眼有些变暗的天色,询问道。

    回府...

    苏檀儿看向苏家所在的方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周寂的身影。

    虽然已经成亲,也已经把对方当成自己夫婿,但两人毕竟没有感情基础,苏檀儿哪怕表现的再怎么冷静,也只是个刚出阁的姑娘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对方相处。

    “小婵,你陪我去寺庙上柱香吧,为明日布行开业祈福。”苏檀儿坐上马车,看向小婵道。

    小婵自无不可也,便叮嘱车夫改去安泰寺。

    安泰寺本就在城外,一来一回间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乌云笼月,沉闷无风。

    等苏檀儿一路奔波回府,已经到了入夜的时间。

    苏檀儿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新房当中,正在端碗盛饭的周寂。

    床头的墙布已经掀开大半,露出那个满是豁口的大洞。

    “回来了?”周寂指了指对面的那副碗筷,努了努嘴,示意道,“要吃点吗?”

    对方毕竟是自己夫婿,哪怕只是赘婿苏檀儿仍旧为他留有一丝颜面,随口推诿自己没什么胃口,并且有些犯困。

    言下之意,就是让周寂赶快回自己的耳房喽。

    周寂不以为意的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挑眉道,“瞧你这幅心烦意乱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苏檀儿原本并不想和周寂聊生意上的事,本想着赶快把人赶走,可正当她想要开口的时候,肚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咕噜的响动。

    声音很大,整个屋子都能听见。

    苏檀儿这才想起来,她今天在新店忙了一天,又跑了趟安泰寺,一整天米粒未进。

    如今被满桌的菜肴勾起了饿意,再怎么嘴硬也抵不住饥肠辘辘的哀鸣。

    周寂全当作没听见。

    毕竟,漂亮女生连____都不会,又怎么会叫肚子呢?括弧狗头。

    随着周寂又劝了几句,苏檀儿方才被吃不完浪费的理由打动,勉为其难的坐了下来,有些‘不太情愿’的夹了一筷子,放进了嘴里。

    恍惚间,周寂好像看到了苏檀儿眼里在放光。

    加了味精、鸡精、老干妈、等等现代调料的菜肴有着这个时代所没有的特殊风味,苏檀儿越吃越惊讶,从小在苏家长大的她很清楚,府上的厨子可没有这般手艺。

    于是好奇道,“江宁城又新开酒楼了吗?这是哪家大厨的手艺?”

    周寂嘴角含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在饥饿跨过一定程度之前,人的性情是最为烦躁的。

    这一点从小就开始闯荡江湖的周寂心知肚明。

    眼见苏檀儿夹菜的动作逐渐放缓,周寂再一次问道,“看你刚回来的时候,眉宇间似有愁容,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苏檀儿动作一顿,放下碗筷苦笑道:“其实真没什么,只是在离开新店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闪过一丝不安和慌乱,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吧.....”

    “我往日行走江...南下避难,最依仗两件东西,一是经验二是直觉。其中比起可以积累的江湖经验,我更相信最为模糊的直觉.....危险的直觉。”周寂见苏檀儿有些不以为意,解释道,“这种直觉可以是出门后忘记门窗未关,钥匙未拔;也可以是一种大厦将倾,自己在楼前止步,街上行走,下意识的避开身旁疾驰而过的车辆。”

    周寂起身看向窗外犹如浓墨般深沉压抑的夜空,忽然间一片落叶飘来,被他指间夹住。

    “反正你的新店就在东市,与苏家相隔不远,我陪你到店里再看一眼吧?”

    周寂停顿一下,补充道:“就当是饭后的散步。”

    话音落下,屋外的树梢开始微微晃动,紧接着狂风大作,眼看暴雨将临。

    倘若是旁人这样说,苏檀儿肯定会下意识的抗拒,然后直言拒绝。

    可自从认识周寂的那一刻,她就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得出满满的善意,以及......另一个女子的身影。

    苏檀儿不想成为别人的替代,但也相信,正是因为模样相似的巧合,周寂绝对不会伤害她。

    绝对不会。

    也许是担心苏檀儿心有顾虑,周寂主动说道:“你如果仍有顾虑,可以唤来耿护院和小婵同行,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苏檀儿摇了摇头,看向周寂的双眸,认真道,“小婵今天随我忙了一天,就先让她好好休息一晚吧,唤来耿护院为我们驾车即可。”

    恰逢南方雨季,一行三人刚离开苏府,周寂和苏檀儿就从狂风卷乱的车帘外看到一道闪光彻底将黑夜照亮。

    紧接着轰鸣声起,大点大点的雨水噼里啪啦的在车棚上拍打个不停。

    苏檀儿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明日布行开业,她打算用最为稀少昂贵的暮云纱作为主打品牌,为此专门腾出一件库房存放这八百匹暮云纱。

    虽然白天的时候再三检查都没有问题,但心里仍旧腾腾跳个不停。

    耿护院刚把马车停在新店门口,还没等停牢稳,苏檀儿就掀开车帘不顾外面的大雨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一团水花溅起,脚上的绣花鞋瞬间被积水浸湿,苏檀儿前厅的店铺大致检查一圈,发现门窗紧闭,没有什么遗漏后,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最为关键的还是后院库房中的暮云纱。

    苏檀儿匆匆走出前厅朝后院走去,这会儿的雨已经越下越大,直到她来到库房门口,从荷包里取出钥匙,才发觉头顶的雨水噼啪乱响,而她从街上跑到后院,这一路来除了绣鞋和裙摆被积水浸湿外,头发和衣衫都怎么淋湿。

    下意识的转身看向旁边,此时的周寂浑身上下已经差不多湿透,发丝沾成一片,紧贴着侧脸,不断有雨水滴落,而他只有撑起伞的那只袖口才保有小块的干燥,很显然,从她下车的那一刻起,对方都在默默为她撑伞。

    心里泛起一丝感动的苏檀儿,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心里所有的情绪瞬时间都化为了悲凉。

    摆放着暮云纱的架子旁,十几块碎瓦散落一地。

    而连绵不断的雨水正不断的浇洒在布料上,最上面的那一层暮云纱俨然已经湿透,如今正透过架子上的间隙,朝第二层渗透。

    暮云纱不可泡水,苏檀儿看到已经完全废掉的一层布料心急如焚,赶忙上前抢救还没被淋湿的部分。

    耿护院见状也来帮忙,却被周寂一把拉住,“这里布料太多,你去喊别的店员过来帮忙。”

    苏檀儿此时俨然六神无主,听完周寂的话,急声道,“对对对,耿护院,你快去多叫些人来,越多越好。”

    耿护院知道事态紧急,一头扎进雨幕,朝外跑去。

    周寂则抬头看向房顶的几处破洞,又看了眼地面上的一只沾着黄泥的鞋印,并没有和苏檀儿一样上前抢布,而是先将鞋印拓印下来,然后拔出库房大门的门板,一个跃步飞上了屋顶。

    以门板暂时挡住破洞,也算是减弱了库房内犹如飞瀑一般的漏水。

    当然,防水并非如此简单,周寂在武林外传里飞檐走壁八年,什么样的房顶没掀过?

    掀的多了,自然也就了解结构了。

    一边用门板遮雨,一边从飞檐边角抽出多余的瓦块,将其填补在门板的上方,将库房内的漏水又减弱了几分。

    这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员工陆陆续续的从外面赶来,帮助苏檀儿将暮云纱转移到另一间库房,等周寂从屋顶跃身落下的时候,发现苏檀儿在抢救布料的过程中,身上衣衫也已经湿透了。

    直到将最后一卷暮云纱安置妥当,苏檀儿心中大石放下了一半,正当她打算盘点损失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差点昏倒过去。

    周寂轻叹一声,上前扶住苏檀儿,掌心吐出一道九九还阳真气,帮她调理气血。

    苏檀儿只觉周寂的掌心滚烫的有些让人沉醉,一团暖意涌入经络,原本被雨水浸湿到冰凉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就好像连激荡的心绪都能平复下来一样,苏檀儿此时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暮云纱事关新店命脉,等苏檀儿清点完剩余布料后,这才松了口气。

    庆幸发现的及时,周寂的处理得当,库房里的暮云纱保住了大半。

    除了最上面那层布料损毁严重外,下面几层都没受影响,应对布行开业,也是够用了。

    看到苏檀儿已无大恙,周寂便叫住了耿护院,指着屋檐下避雨一人道:“那人也是你店里的员工吗?”

    耿护院不明白周寂为何问这个问题,点头道,“那人叫孙二虎,算是布行的老人了。”

    周寂心下了然。上前一把擒住孙二虎的脖子,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一点点举起,任由他从剧烈挣扎到手脚无力的向下低垂。

    就好像是提着一只破麻袋般,周寂啪~的一声把快要断气的孙二虎丢进院子里,只听得一阵剧烈咳嗽,孙二虎喘着如破锣一样的粗气,眼神惊恐到了极致的看向朝他走来的周寂。

    “捅破库房屋顶,损毁暮云纱,这件事是谁指使你干的?”

    周寂淡漠的声音传遍整个院落,原本想要上来‘拉架’的员工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却也在雨中停下了脚步。

    “我....我不知道.....”

    孙二虎话音刚落就再次被周寂掐着脖子举起,第二次濒临死亡的感觉让他彻底崩溃,涕泪横流的说道,“是大少爷.....是大少爷让我做的。”

    “大少爷?乌启豪?!”

    周寂话音一落,变成苏二虎傻眼了。

    耿护院虽然被周寂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但还是凑过身来,小声解释道,“大少爷指的是是二房的苏文兴少爷.....乌启豪在乌家排老二。”

    “呃....”周寂顿时有些尴尬。

    他本以为弄出这种阴招的应该是受辐射并发症折磨的乌启豪......他还想着,如果这次真是乌启豪,他不介意再去给乌启豪加一疗程,让他走的再稍微快些。

第八章 黑暗料理

    这件事没有乌启豪参与确实有些出乎周寂的意料,但牵扯到了苏家二房,那就需要顾虑到一些相关人情的东西了。

    苏檀儿一心想要争夺掌印,而苏仲堪下的这手昏棋相当于主动将把柄交到苏檀儿的手中,这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当然啦,如果只是周寂一人,那就无需顾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又有何妨?大不了甩手走人,管他日后洪水滔天。

    将孙二虎的供词收好,周寂唤来耿护院找绳索将孙二虎绑上,这一次耿护院没有再用眼神征求苏檀儿的意见,而是直接将其扭送到柴房,绑了个结结实实。

    经过这一场立威,一时间,在场的所以店员都对周寂充满了敬畏,周寂目光扫视一圈,众人目光躲闪,就连席君煜也心中发毛,一种莫名的寒意从心底泛起。

    不得不说,颜值才是正义。

    倘若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抠脚大汉突然暴起伤人,哪怕有着充足的理由,依然会让苏檀儿感觉些许惊恐。

    但要是一个俊朗潇洒的青年,衣冠楚楚,气质温润,打起人来看着都有种莫名的帅气,那给人的感觉就有些不同了。

    苏檀儿虽然不喜欢周寂这么激进的处理方式,但也清楚他是想借此立威,从而帮自己威慑宵小。

    红脸唱完,自然就要轮到白脸登场了。

    苏檀儿不经意间白了周寂一眼,然后上前宽慰其他店员,答应月底赏钱翻倍,打一棒子给一枣,手段虽有些生疏,但效果还行。

    至少在听到翻倍这个词后,众人眼中的畏惧一扫而空,就连收尾的工作也干的越发卖力。

    眼看店里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周寂便劝说苏檀儿先回府休整一下,以便应对天亮后的新店开业。

    苏檀儿起初还有些不愿,可在连打了几个喷嚏后,也就不再坚持。

    回到苏家,早就在门口焦急等候的小婵一看到马车临近,就赶忙撑起伞迎了上来。

    先前走的时候,苏檀儿没有叫她一起,直到外面狂风大作暴雨降临,她才得知三人出府的消息,这会儿将浑身近乎湿透的苏檀儿扶下马车,一摸到她冰冰凉的手臂,心疼的眼泪都快下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外面这么大的雨,你出门这么久都快急死我了。”

    “呀?你的衣服怎么湿成这样?”小婵着急忙慌的脱下自己的外套就往苏檀儿身上罩,却被苏檀儿挡了下来。

    “没事的,回房换件新的就好了。”苏檀儿脸色苍白的笑了笑,“这次事发突然,没有想到会耽搁这么久,下次出门一定叫你。”

    一晚上又是淋浴又是搬布,苏檀自己也有些心力交瘁。

    直到返回房间,将身上湿透的衣服脱掉的时候,这才发现周寂并没有跟来,苏檀儿下意识的望向床头的墙洞,墙布那边光影阴暗,烛火也没有点亮。

    “姑爷去哪了?”苏檀儿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透过铜镜,忍不住问道。

    小婵用毛巾细心擦拭着苏檀儿还在滴水的长发,迟疑道,“好像是往后厨去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传来轻扣,转头看去,周寂推门而入,手上还端着一只托盘。

    瞧见还在梳理长发的苏檀儿,周寂掀开珠帘,将托盘放到桌前,示意道,“夜雨最是伤身,我给你煮了碗参茶,你这会儿趁热喝了吧。”

    苏檀儿心中一暖,道了声谢谢。

    看着小口小口喝着参茶的苏檀儿,周寂嘴角也浮现出一丝微笑。

    即便苏檀儿和范若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终究长得一模一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连侧脸的那一枚美人痣都一般无二。

    爱屋及乌是人之天性。

    周寂不是理中客,也不是圣母白莲花,哪怕说着不会让苏檀儿当做范若若的替代,可还是时常在不经意间将两人混淆。

    喝完参茶,苏檀儿苍白憔悴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红润,周寂抬手轻覆苏檀儿手面,为其化开人参药力,又一次感受到内力奇妙的她并没有为之抗拒,而是充满好奇的感受着体内流动的暖流,因为淋雨而有些发寒的身体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今天,谢谢你了。”

    小婵走后,苏檀儿深处另一只手覆盖住周寂的手背,朱唇微抿,认真道,“如果没有你,布行那边恐怕不堪设想。”

    这是苏檀儿第二次对周寂道谢,语气诚挚,发自肺腑。

    我还在调息运气,你干嘛呢?

    周寂有些哭笑不得的收纳功力,挑眉道:“你我既已成亲,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非要感谢,不如来点实际的。”

    苏檀儿还有些苍白的脸色,顿时染上一抹红霞,红霞由玉颈向上延伸,短时间攀上耳垂,莹莹如水的眼眸,也由刚刚的清明变得有些慌乱。

    “我.....你......”苏檀儿在外再怎么大方得体,却也只是个刚出阁的小姑娘,原本就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如今又被调戏一通。

    支吾许久,苏檀儿有些慌乱的抽走了握住周寂手掌的双手,急匆匆朝床榻走去,“我有些困了,改天再说。”

    对于苏檀儿的落荒而逃,周寂摇头轻笑。

    熄灭了房中的蜡烛,周寂在昏暗下来的房间中一步步朝床榻走去,路过苏檀儿床头,看着连脑袋也蒙进被子里的苏檀儿,轻声道句晚安,然后掀开墙布,钻到了隔壁的耳房。

    苏檀儿此时心脏都快要从胸脯里跳出来了,尤其是脚步声在她床头停下的那一刻,她全然忘记了曾和周寂签下的文书,也忘记了周寂曾答应过她,不会强迫的约定。

    直到听见那句“晚安”,她紧张到了极致的心情突然间平复下来,本就聪慧的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周寂其实是在故意调笑她。

    猛然掀开薄被,苏檀儿转头看向仅有一布之隔的另一张床榻,骤雨停歇,昏暗的房间里,万籁俱寂。

    她似乎能听到周寂那边传来的呼吸声。

    悠长,轻缓,平静人心。

    像是被周寂感染,苏檀儿闭上双眼,跟着周寂呼吸的节奏放缓了自己的呼吸,慢慢的,连自己都不知何时睡去。

    沉睡中,再次做起了那个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的梦。

    随着天色大亮,苏檀儿又一次从失落的情绪中醒来,眼角并无泪痕,但心底却又一种莫名酸楚,苏檀儿自己也道不清这种心情的由来,但她知道今天新店开业,对她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谢天谢地,小姐今日气色好了许多,还好没有被昨天晚上的大雨淋坏身子。”

    小婵端来清水,看到已经起床的苏檀儿连忙跑了过来。

    听到小婵的话,苏檀儿这才反应过来,她昨天奔波一日,又淋了半夜雨,如果放在往常哪怕喝了参汤也会神色憔悴,受寒着凉。

    可如今不仅精神没有萎靡不振,就连身体也好像比平日更轻松了许多。

    一心牵挂着新店的苏檀儿,没有时间去思索其他,在稍作整理后,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匆匆赶去新店,准备开业的事宜。

    而耿护院则被调到新店后院看守孙二虎,以免他趁乱逃跑。

    闲来无事的周寂在苏家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一时有些无聊的他出了苏家,前往市集闲逛。

    路过秀水河时,突然想起自己还‘欠’了聂云竹一只大鹅,于是便在早市上买了两只小鹅打算给聂云竹送去。

    结果还没等他走出东市,就在距离集市很近的石桥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身粗布衣裙难掩清秀出尘的气质,旁边还有一个身着浅蓝色丝织外衫,内衬红花掩胸襦裙的貌美女子,正和她一并收拾摊位。

    “聂姑娘。”

    “周公子。”

    周寂一只手提着一只鹅,从桥头走来,聂云竹和旁边的女子看到周寂的身影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

    聂云竹惊讶的是能在这里巧遇,而旁边那个女子惊讶的是居然有人认识聂云竹。

    两人稍作寒暄后,周寂举了举手上的两只大鹅,笑道:“你家大白上次因我而死,今日想起,就到集市买了两只小鹅赔你。”

    “哦!你就是铁锅炖大鹅那位!”一直在旁边审视观察的元锦儿一拍手掌,这才反应过来。

    “这位是?”

    刚刚聂云竹并未向周寂介绍,周寂也没有主动询问,如今见到元锦儿插话,聂云竹看了眼元锦儿见她不以为意,方才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元锦儿。”

    “上次你的铁锅炖大鹅味道好好~!”元锦儿天性活泼,嘟起嘴道,“我们按你写下的配方,根本做不出你的味道嘛。”

    “做菜之道也需熟能生巧,多试几次就能掌握火候了。”周寂笑了笑,看向摊位上摆放着的煎饼,好奇道,“这是你们的摊位吗?正巧我早上还没吃东西,不如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珠玉在前,聂云竹哪还敢迷之自信。

    有些犹豫又满怀期待的将一块做好的煎饼递给周寂,旁边的元锦儿则身子微微后仰,表情略微扭曲的看向周寂,像是在赞赏勇者,又像是缅怀烈士。

    周寂留意到元锦儿的古怪表情,举起煎饼咬下的动作一滞,聂云竹眨了眨眼,顺着周寂的目光看去,扫了眼表情如常的元锦儿,歪了歪头,又看向了周寂。

    周寂又一次举起煎饼,张口就要咬下,元锦儿像是吃多了黑蒜的带货播主般,舌尖犹有回味般再次露出古怪表情。

    周寂动作再次停下,眼看聂云竹又要转头看元锦儿,终于一咬牙吃了满满一大口。

    虽然不知道这个叫做元锦儿的姑娘究竟试吃了多少次这样的‘美味’,但从她下意识的表情已经足以给周寂做出大致预期。

    然而一口下咽,周寂身子微晃,聂云竹期待加忐忑的目光中,猛然站定,喉结滚动道,“其实....也还可以。”说完狼吞虎咽,好似要与人殊死一搏,咔咔咔把整张煎饼生吞入腹。

    在元锦儿竖起的大拇指中,扶着摊位步履蹒跚的走到桌椅旁坐下,内体真气运转长长的吐了口气。

    昧着良心说话真的很煎熬。

    周寂停顿一下,挺直的肩膀还是垮了下来,苦笑道,“聂姑娘是怎么想到做煎饼的呢?”

    元锦儿叹服周寂勇气,跑过来坐到旁边道,“不止是煎饼,云竹姐这些年还做过豆饼,炊饼,茶糕,茶点.....”元锦儿掰起手指算着聂云竹这些年的创业经历,听的周寂满头黑线。

    “这是和餐饮业杠上了吗?”周寂眼皮直跳,吐槽道。

    元锦儿叹息道,“姐姐本来可以教琴授艺,可她不愿,非要说什么和过去告别,但又不懂别的手艺,就只能先从小摊练手。”

    周寂回想到自己已经快要用光的卫生纸,思索道:“聂姑娘,我这边恰好有一桩生意想找个合作伙伴,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聂云竹以为周寂是在可怜她,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旁边的元锦儿却接话道,“什么生意,说来听听?”

    周寂穿越前准备的是纸巾而非卫生纸,所以不怎么好向两人解释,只能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心相印,介绍了一下卫生纸的大致情况,并且将土法制作的流程给两人讲了一遍。

    听到卫生纸的优势和劣势,再看到手里散发着清香的纸巾,以聂云竹和元锦儿的眼界当即明白了此物的重要性。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她们对周寂的举动才越发惊讶。

    “你就这么把配方和制作方法告诉我们了?”聂云竹和元锦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周寂摆了摆手,“我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制作此物只是为了方便自己,谁做出来对我来说并无区别,即便今天没有遇到你们,我也会随意找个人帮我弄间作坊产纸。”

    “那你为什么不把配方交给苏小姐呢?”聂云竹知道周寂的苏家赘婿,不禁好奇道。

    “钱是赚不完的。”周寂摇了摇头,幽幽的说道,“这样的配方我还有很多。摊子铺越大,野心也会越大,我不想让她把剩下的精力都投入到这上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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