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脱彩的五爪龙
“想看的话,我打个电话,让人送来。”摊主并没有正面回答。
“需要多久?”
“一个来点,行么?”
吴夺想想自己一个多小时肯定走不了,“行。东西什么价儿?”
“过百了。你琢磨琢磨。”
吴夺笑了笑,“关键是过多少啊,101也是过,199也是过。”
康熙朝的太白尊,最多见的是豇豆红釉,若是真品全品,差不多得三四百万的价格。
太白尊这形制,没有太大或者太小的,是康熙官窑的“标准器”,直径都在13厘米左右。所以不需要参考尺寸。
但吴夺眼前这件,不是豇豆红釉,而且没有年号款,是康熙早期试烧的红釉。实话实说,确实不如豇豆红釉好看。
总的来说,这件的价格,两百万就是个最高点了。
“你要是诚心想要,我给你抹零取整。”
“再砍一半行不行?”
“要是这个价儿能出,我就直接拿过来了,保准眨眼就没了。一百个最低了!说别的可以,砍价就别提了。”
吴夺略略思忖,最后答应了,“那麻烦你让人送来看看吧。”
摊主却又干笑两声,“老板啊,送来之前,你得给我五百定金,要是不要,这钱就不退了。”
呃······
吴夺无语。
五百块钱倒是不多,问题你要是故意准备好一件高仿,一次五百,一天玩个十次八次的,那就做成“钓鱼”生意了。
摊主一看吴夺没接话,“老板,不是我想占便宜。这东西说实话,懂得人不多,最后看来看去却不要,你说我让人开车送来,起码得费点儿油钱是吧?”
“可咱们素昧平生,我也得考虑你的眼力啊,我这又没见实物,万一你看得不准呢?”吴夺顿了顿,“我这么说你别介意,话糙理不糙。”
“没事儿,有啥说啥。”摊主就手又拿起了那张大照片,“喏,光看这浅刻的团螭纹,现在还没有高仿能做到这样的水准。”
吴夺心说,那你是见过的高手太少了。
“现在很多平台,都是网上视频鉴宝,其实开门的东西,也没那么难。”摊主又道。
吴夺叹了口气,“开门不开门是相对的,对鉴定高手来说的开门,对于一般人可能就不开门;换个角度,高仿高手做出的东西,要是让人感觉不开门,还能叫高仿高手么?”
摊主想了想,“这么着,只要你觉得是真品,一百个,确定能拿对吧?”
“确定。”
“好!”摊主点头,“我信你一次,让人送来,看能不能做成这笔生意!不过——”
吴夺一猜就知道他还有个“不过”,“你说。”
“你要是觉得不真,你得给我说道说道,总不能一句话不真,那就了了。”
“可以。”吴夺很干脆。最起码,如果不真,他能说出是什么年份的东西。
“好。那我打电话。”
摊主打了电话,吴夺在他摊子上又看了看,发现老东西确实不少。虽然大多是清代民窑,几千块的东西居多,但好歹是到代的老东西。
吴夺没什么可入手的,离开了摊子继续往前逛。
结果在一个比较大的摊位前,吴夺、罗宇泽、赵赟碰头了。
这个大仓库里,有三排木板台子,总共也就三十几个摊位,三人分头逛,本也分不了太开。
而且罗宇泽和赵赟手里,还各自拎着一个袋子。
都出手了?
“你俩可以啊,出手很迅猛嘛。”
“不值一提。”两人还异口同声上了。
吴夺一听,便也没问,他俩要是拿到好东西,肯定会让吴夺看的,起码掌掌眼也好。
实际上,他俩买的东西确实不值一提。
赵赟买了一块端砚,晚清的东西,没啥名堂,号称要开始练毛笔字。
罗宇泽压根就没买古玩,居然买了一套老打火机,95年的老铜机。
罗宇泽
第331章 书到用时方恨少
既然如此,出现在这里的白地绿彩双龙祥云纹罐,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想必,没有问价的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可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而吴夺,知“其二”。
“其一”,是御用官窑瓷器,若出现了瑕疵品,那就得销毁,不得流出。
“其二”,却是在清代,起码从雍正朝开始,御用官窑瓷器的瑕疵品,并不是全部销毁的。
有销毁的,有赏赐出去的,有放在内府备用的;还有,变卖出去的······
这事儿得大致捋一捋。
先看看乾隆初年督陶官唐英上的一道折子:
“······伏念厂造瓷器上供御用,理宜敬谨办理,虽所造之器出自窑火之中,不能保其件件全美,每岁每窑均有选落之件,计次色脚货及破损等数,几与全美之件数相等。此项瓷器必须落选,不敢上供御用······”
在唐英的这个折子里,能看到官窑所产御用瓷器的瑕疵品和破碎品的数量,“几与全美之件数相等”,也就是说,淘汰率大概有一半。
这些“必须落选”的瑕疵品,“不敢上供御用”,但也不能流入民间。
那怎么办呢?
“······将此次色脚货,按年酌估价值,造成黄册,于每年大运之时一并呈进,交贮内府。有可以变价者,即在京变价;有可供赏赐即留备赏用······于雍正七年为始迄今,总属如此办理······”
也就是说,至少从雍正七年开始,这样的瑕疵品,并不是一概销毁的;御窑厂会在“酌估价值”之后选出一部分,“造成黄册”,每年运送京城,上交到清宫内府。
而清宫内府收了之后,有一些是一直放着的;但还有一些,会在京城变价卖出,或者定为赏赐品。
这是乾隆初年的折子。唐英上奏此折,主要是请示登基不久的乾隆皇帝,御窑厂的瑕疵品,是不是要按照以前雍正朝的老规矩办?
乾隆怎么批的呢?
“嗣后脚货,不必来京,即在本处变价。钦此。”
好家伙,乾隆比雍正的开放度更大,直接允许御窑厂将瑕疵品就在景德镇卖了。
但是,还是有两种御用官窑瓷器不能流入民间。
一,黄器。
二,五爪龙器。
这两种,确实很特殊。黄,通皇;五爪龙,则代表天子。
所以,面对这件白地绿彩双龙祥云纹罐,不问价或者不想买的人当中,说不定也是知道有些御用官窑的瑕疵品,是曾经流入民间的。
只是,这罐子乃“五爪龙器”,太特殊;瑕疵品就不可能外流了。
但是,在乾隆八年,唐英又上了一道折子。
他在折子里说,其他的御用官窑可以卖,可黄釉瓷器和带有五爪龙的瓷器,是“无可假借之器”,这样的官窑产品,民间是不能僭越的。对这两种瓷器的瑕疵品,他认为要么销毁,要么“附运进京”交给内府处理。不能流入民间。
乾隆皇帝却大笔一挥:
“黄器如所请行。五爪龙者,外边常有,仍照原议行。”
“黄器”乃皇家专用,确实不能流入民间。但是这“五爪龙”,“外边常有”,你们该卖卖。
乾隆还挺了解行市。
在如今的古玩市场上,时不时还能听到这样的言论,说清代民窑不可能有五爪龙的瓷器,民窑怎么敢烧制这种纹饰?五爪龙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啊!清代文字狱都那么厉害,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哦!
实际上呢,乾隆皇帝的朱批,啪啪打脸。
书到用时方恨少。
吴夺此时有点儿沾沾自喜,因为这一点,他没少。
但是罗宇泽少了。
他看到这一处脱彩之后,很是不爽,将罐子放回了摊子上。
不过,他也不是彻底放手,罐子放到了摊子上,手还把住口沿。毕竟吴夺还没上手。
“我上手看看!你要感兴趣的话,先问问价呗!”吴夺一边伸手,一边开口对罗宇泽说道。
“问价?”罗宇泽撤手反问。
“你要是不敢兴趣,我就自己问。不过我还没仔细看。”吴夺笑了笑。
“吴哥要是买的话,算我一个!”赵赟却兴冲冲。他兴冲冲不是因为看明白了,纯粹是冲着吴夺。
这话有点儿问题,这是买东西,要是吴夺买了是想自己收藏呢?不转手赚钱的话,怎么算你一个?
吴夺也没在意。实际上他确实不准备收藏,价儿合适的话,还是要倒手赚钱的。
罗宇泽撇撇嘴,“他要看好了,也算我一个。但我觉得他不可能看好!”
吴夺听他这么说,心里反而挺高兴。当着摊主的面儿,总得有个唱衰的,不然不好搞价啊!虽然罗宇泽是真觉得这东西“衰”。
上手之后,吴夺抓紧时间听了起来。
哦豁。
还真的就是乾隆官窑真品!
这样的东西,很容易估价,因为乾隆官窑白地绿彩龙纹罐,在大拍上出现过不止一次。
有一龙赶珠的,有双龙戏珠的,有云龙九现的。
这一件,是双龙祥云纹。
就纹饰来说,只要是五爪龙纹,不同的形态差距不大。
同时,罐子有带盖儿的,有不带盖儿的。
这一件是不带盖儿的。
不带盖儿和缺盖儿不一样。这个罐子,是原本就不配盖儿的罐子。要是原本配盖儿,颈部不会是这种形状。
一般来说,带盖儿的肯定比不带盖儿的贵。
不带盖儿的这件白地绿彩双龙祥云纹罐,吴夺大致估价,应该在二百五十万到三百万之间。
当然,这说的是全品。因为他记得拍卖记录上的成交价,都是全品的价格。
而这件是瑕疵品。
若不是瑕疵品,反而不会让人生疑了!
那点儿脱彩不严重,要说合理地给价,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之间,应该是没问题的。
罗宇泽没向摊主问价,他是想等着吴夺看完再说。
而吴夺看完之后,干脆自己开口问了,“老兄,这东西有点儿意思啊,他们都不问价,我多嘴问一句吧!”
摊主笑了笑,“你是想买呢,还是只想问问价?”
“这话说的,我得知道价儿才能决定买不买啊,价儿要不合适,我也没法买。”
第332章 俩坑货
摊主想了想,“这件货我来得高。这样,我也不说别的了,诚心要,我直接给你个骨折价,但是你也别砍了。行,拿走;不行,看别的,不啰嗦。”
吴夺点点头,“你说。”
“六六大顺。”
“六十六个?”
“对。就冲这个数儿,砍了我也不会应。”
“还是高了,这东西一般人不认的。”吴夺知道这价怕是砍不下来了,但是也不能一口应。
“听这意思,你是同行啊!”摊主眉头一挑。
“算是吧。”
摊主指了指罗宇泽,“这位兄弟我能看出来,肯定是行里跑动的。但是你,气质比较复杂,而且你俩还带个小孩儿······”
“嘿,嘿,老板,说谁小孩儿呢?”赵赟扬了扬脖子。
“气质比较复杂又是啥意思?”吴夺也跟了一句。
“瞧我这张嘴,一句话得罪俩人。”摊主拱拱手,“我的意思是,你像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个小······小兄弟,年纪不大就逛市场,那肯定不一般。”
罗宇泽却看了看吴夺,“你真想要啊?”
“想,就是价钱有点儿高。”吴夺应道。
“岂止是有点儿高啊,那是相当高啊!这东西就算照清末的看,也到不了二十个!”罗宇泽这话,相当于直接点出是高仿。他说照清末的看,意思是就算清末官窑仿乾隆官窑,那也连二十万都不值,更别说六十六万了。
“两位大兄弟,咱就别演戏了,就这个价,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也别说什么鉴定结论,断代自己来,我只管赚钱不赚钱,不保真也不包老。”摊主摆摆手,“这价儿真没啥水分,实话告诉你们,我就是六十万来的,一成的利,已经算是赔本赚吆喝了。”
“好了好了,我听不得古玩行里报进价,哪有实话啊?就这样吧,装上。”吴夺没有再磨叽。
一方面,他感觉已经砍不动了。
另一方面,有个老头儿在旁边瞄这个罐子有一会儿了;所以他还不太敢撤手玩欲擒故纵,万一让老头儿拿起来,再飞喽。
吴夺不管摊主有多大的利,只管自己有没有赚头。这东西六十六万拿下,卖好了,最起码能翻个跟头。
“痛快。我送你个红木盒子,红配绿。”摊主乐呵呵,随口开了个玩笑。
就冲他这高兴劲儿,也不可能是六十万来的。不过,在古玩行里,但凡上点儿档次的东西,谁也不可能只有一成的利就出手。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话虽然是戏谑之谈,但一成的利,那就不如去卖白菜了。
“别,你找个合适的结实的锦盒装就成。”吴夺一看他说的“红木盒子”,柴木板子贴红木纹胶片,还不如锦盒清爽呢。
“行,随你。”摊主又翻出了一个合适的锦盒。
罗宇泽虽然一时想不通,但是他觉得吴夺应该不会玩唿哨,所以一直没说话。
赵赟则是有点儿小兴奋,在他看来,吴夺能六十六万拿下,真有可能就是乾隆官窑。
摊主装盒的时候,吴夺看了看他俩,“你们不是要入伙么?正好,六十六拆三,二十二。”
“吴哥,我哪有这么多钱啊?你先垫上呗。”赵赟嘿嘿嘿。
“就是,你先垫上。”罗宇泽哈哈哈。
摊主此时已经将盒子装好,又套了个塑料袋,吴夺转了账,货款两清,就此离开了摊子。
罗宇泽和赵赟两个,拉着吴夺就出了“大仓库”,来到一个僻静的拐角。
“赶紧说说,这里头有什么道道?”罗宇泽笑着递给吴夺一支烟。
“对对对,到底是不是乾隆官窑?”赵赟跟着叫唤。
吴夺接过烟点上,“你俩号称要入伙,结果就是口头入伙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看,我给你说的这地儿,小赵也提供了掏老宅的地方,而且这东西是咱们一起看的。现场没掏钱而已嘛!”罗宇泽打了个手势,“这样,这东西如果卖了,刨除成本,你得一半的利,我和小赵分另一半。”
吴夺被他逗乐了,“你能别这么一本正经么?”
“吴哥,甭管他了,快说说吧。”赵赟连忙说道。
随后,吴夺便就这件东西详细解释了一番。
“还有这个说法?乾隆朝算是清代最强盛的了,也这么抠门?瑕疵五爪龙器不销毁,还往外卖?”罗宇泽听了,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两句。
“这不是抠门。”吴夺接口,“官窑瓷器的烧造,从种种成本来看,是可以称得上奢侈的。乾隆这么干,省下了很多钱。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是皇帝在做一种表率,表达一种节俭的提倡,还有这个意义在里头呢。”
“厉害了,研究这么透?”
“就是没事儿琢磨琢磨。”吴夺这时候看了看摆弄手机的赵赟,“你不会录音了吧?”
“必须的,学习资料。”
“孺子可教!”罗宇泽拍了拍赵赟的肩膀,“我要是和你一样,打小这么学,现在的眼力绝对不比吴大师差!”
吴夺咳嗽一声,“行了,这东西你拿上吧,卖了分钱,得利三一三十一。”
“别介,说好了你得一半,你这样我们多不好意思,是吧小赵?”罗宇泽嘴里说着,手里也不闲着,直接一手托住袋子底部,一手从吴夺手里抠了过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吴哥要是发扬风格、照顾我们,我们还坚持让他多得,这可就寒了他的心呐!”赵赟作痛苦状。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茅塞顿开。”罗宇泽连连点头。
“唉!”赵赟叹气。
“滚犊子。”吴夺直接扭头往回走,“不跟你俩坑货扯淡了,我还有一件东西得看。”
“哎,哎,哎!”罗宇泽拎着袋子跟上,“怎么个意思?存摊子上了?”
赵赟也小跑步跟在了后头。
“还没拿来呢,摊子上摆的图片,隔山打牛。”吴夺应道。
“这么刺激的你也玩儿?”
“这有什么,不真不要就是了。”
“不对吧?现在玩隔山打牛的,多少会要个千儿八百的定金。”
“嗯,要我五百,我没给。不过说好了,要是不对,给他说道两句。”
罗宇泽一听,“嗐!你这可亏大了!”
第333章 拔冲
“我又没掏钱,亏什么?”吴夺不由停了步。
“你想想啊,隔山打牛的东西,多半是顶级高仿。他让你说道说道,必定追着问;你要是真正点出了问题,这可比五百块值钱多了!这属于鉴定秘诀啊!”罗宇泽振振有词。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这么控制不住?”
“问题你答应他了,他就会揪着不放。”
吴夺摆摆手,“还未必是高仿呢,要是真品我还拿了。若是高仿,我就是不说,他还能扣住我不成?”
“那不至于,就是扯来扯去挺腻歪。不过你都约了,咱就去看看。你还说我俩坑货,我俩可不能让你被坑。”
“对!”赵赟接腔。
吴夺笑了笑,“他说一个来点,这会儿未必能到,先逛着。”
三人回了“大仓库”,继续逛了一会儿。
又过了一个小时,三人也没再入手什么东西,那件红釉太白尊终于送过来了。
罗宇泽一看这红釉太白尊,“嗯?”
吴夺明白他的意思,这东西真是有一眼。
而且,实物比图片和视频好看,特别是红釉的质感;在图片和视频中,展现是不充分的。
“这有点儿像康熙釉里红的那种色啊?”赵赟也来了一句。
吴夺点点头,确实,这种不怎么成熟的红釉,是有点儿像康熙官窑釉里红的发色。
“呦嗬,这小朋友不简单啊!”摊主看了看赵赟,又看了看吴夺,“兄弟,原来你不是一个人。”
“是啊,刚才分头逛的。”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们要是不要了,三个人一起跟我说道,我可吃不消啊!”摊主刻意露出苦相。
吴夺一听,“老兄,你这话说得不对啊,好像你早就知道不真似的。”
“我只是假设一下。”
吴夺笑了笑,也没多跟他啰嗦,随后便直接开听了。
结果这东西还真是康熙官窑!
年份没问题,官窑也没问题。
但,别的地方有问题。
这件太白尊的肚子上,有一道冲。
这道冲很浅,没伤到胎质,只是釉上的裂。
但是这道冲不短。
长度有个五厘米左右。这太白尊的最大直径也就十三厘米左右,高度只有十厘米左右,所以五厘米的冲不短了。
最关键的是,这道冲,肉眼居然看不出来?!
可吴夺能听出来。
这是老伤,几十年前就有了,要是新磕碰出来的,吴夺听也听不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
这样的一道冲,老伤,又有足够的长度,为什么明明听出来了,却看不出来呢?
吴夺颇感奇怪。
他知道在什么地方,所以又集中摸了摸,看了看。
摸不出来可以理解,因为这道冲它不是开裂,类似于冰裂。
但是,不停变换角度却还是看不出来,那就说不通了。
最后,吴夺干脆贴到最近去看。
还是看不出来。
不过,却微微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味道很难形容,类似······类似84消毒液的味道,却又淡得多。不然吴夺也不至于凑这么近才微微闻到。
老瓷器上,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摊主的脸色越来越差······
正在此时,吴夺突然回神看向摊主,摊主猝不及防,硬挤出一个笑脸,“兄弟你可真够仔细的!看完了?”
吴夺心头一亮,摊主是知道这个问题的!
······原来如此!
“你干嘛呢?不行用放大镜啊,我带着呢!”罗宇泽此时也忍不住在一旁开了口。
“我刚才不是看,是闻味儿。”吴夺笑了笑,轻轻将东西放下,搓了搓手,看着摊主:
“这东西,我不要,还需要点出来么?”
这件康熙官窑红釉太白尊,若是全品,一百万拿下肯定有的赚;但是有这么长一条冲,和那件白地绿彩双龙祥云纹罐可不一样,价值大打折扣!
而且,这条冲,只是短时间看不出来,过不了多久,会渐渐显露,肉眼就能看到了!
现在看不出来,是因为用药水“拔”过!
拔,就是浸泡的意思。
瓷器上有冲,如果比较浅或者不太明显,那么用药水拔上一拔,就能让肉眼看不出来。
但效果不会持久,一般来说,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儿。时间长了,冲依然会慢慢显露出来。
早些年,处理比较浅或者不太明显的冲,都是用84消毒液拔的。但若是用放大镜仔细看,还是有可能看出端倪。
再者,用84消毒液,至少得拔上差不多一天才能有效果,耗费时间比较长。
如今,技术进步了,出现了很多种“拔冲”的药水。有些高级的,浸泡带冲的瓷器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起效,而且用放大镜也基本看不出来。
气味也不明显。要是用84消毒液,拔过之后,反复冲洗,还是有味儿。
当然,一丁点儿味儿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已经很难闻出来了。刚才吴夺也是凑上鼻子才微微闻到。
用药水对瓷器“拔冲”,不是所有瓷器都行,只能是单色釉或者釉下彩,若是五彩、斗彩、珐琅彩、粉彩,那就把釉上彩给拔花了。
这摊主为什么要放一张照片隔山打牛?是因为若是提前拔好,一直摆着实物,他怕这道冲会显露出来!
摆照片就方便多了,谁想要,电话联系,先拔上,拔好了清洗之后接着送过来。
如此一来,吴夺当场是看不出来的。
而若是买下之后,过个一天半天的才发现,连后账都没法找。
摊主完全可以推到买家身上,谁知道你买了之后什么时候磕的?
处处是坑,防不胜防啊!
只是可惜,这个摊主碰上的是吴夺!
吴夺放下这件红釉太白尊、问完摊主之后,就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摊主却避开了吴夺的目光,拿起了这件太白尊,很麻利地装进了送来的盒子里,而后才冲吴夺拱拱手:
“不用点了,我又不是瞎子。佩服佩服!让你这样的高手浪费时间等我,不好意思了!这么着,我摊子上的东西,
第334章 海陆空
刚才吴夺上手看的时候,罗宇泽和赵赟也一直目不转睛,真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这倒没什么,他俩看不出来,吴夺看出来很正常。他俩也都服吴夺的眼力。
可问题是,吴夺啥都没说,怎么就一下子把摊主给拿捏住了?
“不用了,白拿你的东西,我也不舒服。”吴夺摆摆手,“那就两便吧。”
“谢了。”摊主点点头。
离开了这个摊子,罗宇泽和赵赟又把吴夺拉出了“大仓库”,到了拐角僻静处。
“怎么个意思?啥也没说,他就服了?”罗宇泽迫不及待。
赵赟却转了转眼珠,“吴哥,你说闻味儿,莫不是这太白尊用过药水?但是我没闻到啊!”
罗宇泽一听,“嘿,你小子可以啊,药水都知道?”
“那是,我师父教过我。”赵赟洋洋得意。
吴夺一听,不由自主看了赵赟一眼。权浩然的事儿,以前也就罢了,但现在他并不在赵记私房菜,要重整“大事”。
当然,关于“大事”赵赟并不知情,吴夺只是下意识地反应。
罗宇泽却因为吴夺看了赵赟一眼,哈哈大笑,“你想拜吴夺为师,他不收对吧?”
赵赟很灵,见吴夺看了他一眼,也就没再说,打了个哈哈。
吴夺接着便道,“他说对了,这玩意儿,虽然是官窑真品,但却用药水拔过,应该是有冲,却看不出来了。”
“我说,你这眼力高,鼻子也灵?我们都没闻出药水味儿,你咋闻出来了?”
“我是因为有个地方感觉釉有点儿薄,想凑近细看,结果才闻到的,你也看到了,一开始没闻到。”吴夺也只能这么解释,总不能说是听出来的。因为那道冲是看不到的。
“结果你一说闻味儿,摊主做贼心虚,所以就软了!”罗宇泽点点头,“我就说嘛!隔山打牛的东西,多半是高仿。这件虽然是真品,但却有问题。”
吴夺点点头,“还逛么?”
“算了,一人一件了,也没啥太合适的东西,不如提前吃个午饭,下午去小赵同桌的姥爷家。”
“好。”吴夺点点头。出了这档子事儿,大部分摊子也都过了一遍,干脆走吧。
“行,我这就联系。”赵赟掏出了手机。
赵赟联系好之后挂了电话,三人出了物流公司,上了罗宇泽的车。
“还以为这地方有多特别呢,其实和赤霞山差不多。”赵赟撇撇嘴。
“好东西能多一些。”吴夺接口,“不过,要么价儿太高,比如我看的唐人写经;要么暗藏猫腻,比如刚才的红釉太白尊。这还能捡到一件乾隆官窑,也不错了。要是在赤霞山,带款儿的乾隆官窑真品,不可能出现在摊子上。”
“这‘绿彩龙’啊,也就是吴大师四两拨千斤,而且,我猜摊主刚得来不久,还没研究透呢!总之运气不赖。”罗宇泽拍了拍方向盘,“既然让我卖,那就甭说别的了,中午这顿我请!”
“我就爱听这话。”赵赟笑嘻嘻,“我听我同桌说,商县的特色小吃,有什么马蹄烧饼,老豆腐之类的。”
“瞧你这点儿出息!”罗宇泽抬起一只手往前一指,“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请你们吃焖炉海陆空!”
吴夺笑道,“你是不知道小赵的饭量。”
“啥饭量,还能自己吞了整只烤全羊不成?”
“那不能够,到时候你看吧。”
赵赟嘿嘿两声,“正好早晨没吃饭。”
罗宇泽说的这个“焖炉海陆空”,是商县的一处农家乐,在河边上。焖炉就是用砖头和黄泥垒起来大烤炉焖着烤。
先烧火,炉温上到一定高度之后,下头的火门会用泥封起来,上头的开洞会盖上铁盖,再加一层湿毯子,再用黄土封边。
所谓“海陆空”,不是他们固定的某个菜式,而是罗宇泽想点的。
罗宇泽点了烤羊、烤鸡、烤鱼,凑起来就是海陆空。
半只乳羊,两只烤鸡,两条烤鱼,还点了一个生切蔬菜大拼盘,里头有生菜、葱段、萝卜条什么的,带一碗黄豆酱。
“两位大哥,我不客气了哈。”赵赟先撕下一条小羊腿啃了起来,“唔,味道真不赖!”
“我去,果然能吃啊!”罗宇泽看着赵赟,“不过看你吃东西那也是一种享受啊,真特么香!”
吴夺先是每样都尝了尝,味道确实很好,火候掌握得也很好。
这烤的东西,并不容易掌握火候。外焦里嫩最好,但是过头了的话,外皮就糊了黑了;但要是火候不够,里头的肉不熟,夹生。
“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吴夺问罗宇泽。
“上网搜的啊。上次带着一个客户来这里吃过。这人卖酒的,就俩爱好,一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二就是古玩。”
“我去,且不说他这个职业,他这俩爱好,相差也有点儿远啊。”
“嗐,你不知道,他收古玩也特殊,专门收春宫图合欢俑之类的东西。”罗宇泽喝了一口啤酒,“上次吃饭,还唠叨什么隋炀帝迷楼合欢俑,好像在市面上出现了,我说这玩意儿我上哪儿给你找去?”
“他消息很灵通啊!”吴夺一听,“迷楼合欢俑我也听到消息了。”
“还真有这事儿啊?”罗宇泽放下酒杯,掏出烟来递给吴夺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有机会么?有机会一起发财啊!我给你说,你别小看卖酒的,洋酒的利很大,我以前帮他找了幅明代春宫,几百万眼皮都不带抬的。”
“跟你说了只是听到消息。我上次去鹭岛出差,听说这玩意儿本来要在鹭岛交易,但是后来可能走漏了风声,转移阵地了。现在有没有交易也就不知道了。”
“完犊子了!”罗宇泽吐出一口烟,“这玩意儿肯定是墓葬出来的,再走漏一次消息,新交易地点的信息那不得防得死死的?”
“是这么回事儿,不过未必是墓葬出来的。”吴夺应了一句。
“不是墓葬,那也是窖藏或者地下挖出来的,指定不是传世品,要不然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吴夺点点头,“不管怎样,这东西估计很多牛人在盯着呢;他想拿,怕是得几手之后。”
第335章 翘头案
“怎么说呢,这样的东西,得靠机缘。”罗宇泽接口道,“不过,让他得到,起码比流出国门要强,他好歹是华夏藏家,而且不会倒手,就是自己玩儿。”
此时,嘴里鼓鼓囊囊的赵赟终于插了一句话,“他这么有钱,玩什么陶俑啊?玩真人多好!”
“靠!你个小屁孩,思想被污染了啊!”罗宇泽做了个拍他的动作,“好好学习,课余时间逛逛古玩市场可以,但是这样的花花肠子,你最好别有。”
“我是就事论事,我还没发育好呢!”赵赟说着,又拿起了一个鸡翅。
吴夺哭笑不得,“我说,你同学今天在他姥爷家吧?”
“在,他要看看卖了多少钱,说好了给他提成呢!”
“现在这小孩了不得啊,不会按照‘成三破二’要吧?”罗宇泽笑道。
“他哪懂这个?只说要是做成了买卖,给他两百块。”赵赟喝了口可乐,“我说,两百块找你姥爷要去,我们是掏钱买东西,本来就花钱的,最后说好了只给一百块。”
吴夺和罗宇泽都被他逗乐了。
结果,见了赵赟的同桌,更可乐。
赵赟的同桌很瘦,这俩人站一起,对比极为鲜明。而且这同桌说话比赵赟还像大人,“老赵,我还以为你自己来呢!你一下子带俩主顾,这么一大笔生意,就给我一百,不合适吧?”
“成不成两说呢。”赵赟搪塞。
两人嘀嘀咕咕起来。
这位同桌的姥爷家,并不在农村,在靠县城不远的一个镇上,是一处老院子。
这院子看着像是民国时期的建筑,有些地方还能看到露出的青砖,而不是红砖。
院子不是那种很规整的格局,想必原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现在赵赟同桌的姥爷还想翻建呢。
正房就三间,但每一间都挺大,另外东西厢房各有两间。
现在这里就老两口住,他们去的时候,孩子姥姥不在家,说是去参加什么保健治疗仪的体验交流会。
一说起这个,孩子姥爷就叹气,说那都是骗人的玩意儿,但是孩子姥姥像着了魔似的,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买个仪器就两万多。
赵赟和他同桌还在嘀咕,吴夺和罗宇泽也不好随便接话,虽然他们也知道孩子他姥姥确实被忽悠了。
好在孩子姥爷说了两句自己也摆摆手,“提起来就闹心,走,带你们看东西。”
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堆在一间厢房里。
但现在已经不多了,因为有些卖给收废品的了,比较像样的,前天也来过一个夹包袱的,收走了不少。
赵赟听了,不由看了一眼吴夺,“你看吧,让你早来不早来。”
吴夺笑笑,“好饭不怕晚,再说也得顺其自然。”
这厢房里,就剩两个大立柜,一张条案,还有几件瓷器,再就是有些小零碎件被装到了两个鞋盒里。
两个大立柜就不用细看了,是大漆的东西,年头也不怎么老,能到民国。大漆的东西不会用什么太好的木料,杉木居多。
而条案的工艺却不错,还是翘头案呢。
翘头案就是两头不是平的,而是呈现一定弧度的翘起。
翘头案的实用性很强。
可以作为供案,两头翘起,更显庄重。
古时衙门里,也用翘头案,坐在后面能加大威严感。现在的很多词汇,比如“审案”、“案件”,就这么来的。
对于家用来说,翘头案还有一个好处,适合在案子上看书画卷轴。如果案子两头是平的,这卷轴一开,不小心就骨碌骨碌滚出去掉地上了。翘头案两头翘起,能给挡住。
不过,这翘头案的木料吴夺瞅着很眼生。首先不是紫檀花梨,也不是老红木,仔细看看,好像也不属于国标红木的那三十多种。
木料呈现铁黑色,倒是没上漆;一搭手还挺重,肯定不是柴木。
吴夺没见过这种木料,回想自己知道的那些有名的木料,却又对不上。
这时候,罗宇泽重点在看那几件瓷器,赵赟则在翻拉鞋盒里的小玩意。
吴夺看了看孩子姥爷,“老爷子,这案子是什么木料做的啊?”
“我也不知道,都是以前留下来的,上次来的那个人说是像乌木,但又不是;最后想让我搭给他,我肯定不同意。临走又想出钱买,因为太低我还是没同意。”
他说的乌木,不是阴沉木的另一个称呼,而是国标红木大类中的乌木,是柿树科的一种木料。
这个吴夺也能看出来,因为乌木要比这种木料更黑,这条案的木料是铁黑色,实际上是透着红褐色的。
“那您准备多少钱卖啊?”吴夺又问。
“这工艺不错的,又不是四条腿,是俩大宽腿。木料也挺硬,这么多年没啥大磕碰。你给八千吧。”孩子姥爷略略一顿,“我可不是瞎要啊!现在随便一个实木家具都万儿八千的,我这还是老实木,起码能到民国的。”
他说的“大宽腿”,实际上是在同侧的两腿之间,有牙板连接。板上还雕了夔凤纹。吴夺已观察过,若不是工艺不错,他也不会“听”之前就先问价。
“好,我再看看,看好了再说价儿。”吴夺点点头。
“对对对,看好再说。”
吴夺搭手一听,好家伙!这张翘头案,居然是清早期的东西!
苏作的工艺,怪不得觉得夔凤纹的雕工精细优美。
而木料,是铁力木。
铁力木,也是明清家具中常见的木料之一。
这一点吴夺是知道的,但是,见了实物,却还是没对上号!
一来,这张翘头案历经这么多年,有了一层皮壳;二来,理论和实践,终究是两回事。吴夺知道铁力木,却没有接触过铁力木的老家具。
铁力木在明清时期,归属于硬木,并不是柴木。但如今,铁力木却不在红木大类之列。
如今的国标红木大类里,共有5属:紫檀属、黄檀属、崖豆属、铁刀木属、柿树属。
这5属之下,有三十多种木料,可以称之为红木。比如紫檀属中的小叶紫檀,黄檀属中的海南黄花梨。
这里头有个“铁刀木属”,名字挺像,但铁力木并不属于“铁刀木属”;“铁刀木属”中大家比较熟悉的红木,是鸡翅木。
第336章 失败的宜钧釉,无款的桥钮印
吴夺暗叫惭愧,古玩博大精深,家具类的东西,自己以前接触太少,还是不大行哪!
惭愧归惭愧,有漏不捡那肯定不行。
清早期铁力木苏作翘头案,工艺上佳,牙板精雕,整体又没什么大磕碰,八千······
要说缺点,就是稍微小了点儿,长约一米八,宽也就四十厘米。
铁力木不同于紫檀花梨,铁力木是能出大料的,不难见到大独板;明清时期四米长的大型翘头案都有过。
但即便这样,这张翘头案四五十万的价儿是有的。
吴夺刚要说话,孩子姥爷却先开口了,“这木头这么硬,不会是什么铁桦木吧?那可就值钱了。”
吴夺一听,心说这家具值钱在年份和苏作的工艺上,他却在硬度上较上劲了。
他说的铁桦木,比铁力木可要硬多了,号称最硬的木材,说出来让人难以置信,铁桦木的硬度是钢铁的一倍!有的航天配件用的就是铁桦木。
吴夺迅速掏出手机,搜了搜铁桦木,而后将手机递到他面前:
“老爷子,您看看,这是铁桦木,哪有这么黑啊!”
确实,铁桦木的木料呈现黄褐色,根本没有铁力木颜色这么深。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这孩子还挺认真。”孩子姥爷摆摆手,“怎么样,要么?”
“要了!不过老爷子,我们三个一起来的,最后一起算钱吧。”吴夺没有立即砍价,单件砍不好砍,也不方便,不如全看完了最后再说。
“好,那你们继续看,这些东西太占地方了。特别是那俩立柜,你要给你大便宜!”
“呃,那俩立柜就算了。”吴夺笑了笑,“我买这案子,就是放书房里用的。”
当吴夺过去看那几件瓷器时,罗宇泽已经全部看完,满脸失望之色。
一共六件瓷器,都挺大;不是大瓶就是大罐;但,年份却都不老。
甚至,还有两件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厂瓷。
厂瓷是个专用称谓,指的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期、也就是计划经济时期,景德镇国有陶瓷厂的产品。九十年代以后呢,国有陶瓷厂陆陆续续地改制或者停产了,厂瓷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对于瓷器入门选手来说,先从厂瓷开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头有比较出名的“十大瓷厂”,比如建国瓷厂、人民瓷厂、东风瓷厂、光明瓷厂等等。
十大瓷厂当时出的厂瓷,很多都是用柴窑烧的;而那个时期的瓷器匠人,也没太多商业思想,专心致志;原材料和工艺上,也都很好地沿袭了古法。
所以,精品厂瓷可作为很好的学习标本,也有一定的收藏价值和欣赏价值。同时价钱不高,经济压力小,遇上赝品的几率也低。
但是,对于吴夺和罗宇泽这样的人来说,肯定不会入手厂瓷。
六件瓷器,两件厂瓷,还有四件,基本都是民国的东西。
民国的东西也有高低,比如珠山八友的作品,那就是高档货;还有一些民国顶级高仿,也是很有价值的。
但是这四件民国瓷器,其中有三件,都是带画片的粉彩,不需要细看胎釉,一看画片的画工,那就得皱眉头。
还有一件大瓶,是蓝釉大瓶,盘口,象耳,出筋。所谓出筋,就是瓶身带有并不高的棱线,叫“棱”有点儿牵强,所以叫“筋”。
但是这东西,罗宇泽看不懂,只觉得年份应该不老。
吴夺凑上前,细看一番,也觉得不老,像民国的东西。
主要是这个蓝釉比较特殊,不是清代出现过的。釉特别厚,呈现一种比天蓝略灰的颜色;还有一些窑变色,色呈红黄,主要出现在筋上。
“这不会是民国仿钧窑的失败品吧?”罗宇泽一边翻底让吴夺看,一边低声问道。
这大瓶有半米高,翻底还有点儿费劲。
吴夺一看胎底,哎?不是瓷胎啊!
用手摸了摸,继续仔细看了看,吴夺明白了。
这是紫砂胎啊!
吴夺对于紫砂的研究,这段时间以来,那可是精进不少。
原来,这大瓶是宜钧釉!
宜钧釉,是宜兴仿的钧釉,明清时期就已经比较兴盛了;宜兴是紫砂之乡,以紫砂做胎,烧造钧釉。
所以,严格来说,这件宜钧釉大瓶不能算瓷器,因为不是瓷胎,是紫砂胎;应该属于比较特殊的釉陶器。
还真让罗宇泽说中了,这就是民国时期的宜钧釉,而且是一件失败品。
宜钧釉的釉色是以蓝釉为主,但精品蓝釉是光鲜亮丽的,有人曾形容“艳若蝴蝶”。而且宜钧釉的窑变,多为点点红星或者呈现优美的流动水纹。
但是这一件大瓶,釉色厚重暗沉,窑变色也只有不规则的红黄色。
就艺术品来说,确实是失败了。
不过呢,这大瓶只是釉色烧得失败,从紫砂胎土、釉面质感、整体造型上来说,并没有出现大问题。
也不能说难看,但入不了专业人士的法眼;器型够大,造型不错,特别是两只象耳,还比较精致。做家用器物,那肯定足够了。
只是,吴夺和罗宇泽肯定是不会收的。
吴夺低声对罗宇泽说了几句,罗宇泽失望之余转而问了一句,“你把那翘头案收了?”
吴夺点点头,“回头细说。”
这时候,赵赟还在鞋盒里翻来翻去呢。吴夺和罗宇泽也便凑上去了。
这俩鞋盒里,塞得东西还真不少,有老怀表,有铜钱,有小玉件,小木件,等等。看得出来,这些东西想必是孩子姥爷挑过的,起码都像个样子。
同时,这些东西也是被上次来的人挑过的。剩下的,古玩价值看起来都不算很高。
他俩上前,看了没有多久,赵赟已经全部过完一遍了。
赵赟放下最后一件东西,冲正在看一件东西的吴夺翻翻眼皮,“吴哥你看吧,被人挑过的还能有好么?最好的就是几个清末的小花片,还都不白,青乎乎的。”
罗宇泽却嘿嘿两声,“你眼力不够,我们再看看。”
“要说顶级好东西,或许我眼力不够。但这差东西啊,根本就不用费劲。”赵赟说着,拿起了一块岫玉牌子,“你看看,这浮雕的虎啸山林,老虎都给雕成猫了。”
“铜钱你也都看了?”罗宇泽指了指整齐码放在鞋盒一角的铜钱。
“这就是我看完了给码好的,原来散在俩鞋盒里呢。”赵赟太胖,蹲得难受,说着站起身来,“全是乾隆,你自己看吧。”
罗宇泽还真的一个个看起来,而且他看得很快,因为这些乾隆通宝确实很普通,没有一枚的价值能超过五十块的。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赵赟皱了皱鼻子,“你们看的瓷器,也全都挂了吧?白跑一趟。”
赵赟一边说,还一边看了看已经走出去的同桌。得,这下连一百块都省了。
“起码那张翘头案我收了。”一直在看东西没有作声吴夺,终于微笑开口,“小伙儿,不要这么急嘛。玩古,要沉下心来;比如这件东西,你仔细看过么?”
吴夺手上拿的,也是他过来之后一直看的。
一枚通体黝黑的印章。
这印章高约五六厘米,正方形底,边长在三厘米左右,上有桥钮;同时,印章的上半部分配合桥钮,比较圆润;整体上圆下方,造型虽然简单,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再看,还有点儿像一个艺术化的秤砣。
“看了,煤精的东西吧?材料就不行,名人谁用这个做印啊?”赵赟应道。
“你小子,浮皮潦草,煤精的东西会这么轻么?而且煤精能做印章么?”
煤精也叫煤玉,就是煤炭的伴生矿石,本质是有机矿石,所以重量比一般的石头轻多了,硬度不高,相对也比较脆,做印章确实不合适。
赵赟一听,扭头看了看门外的同桌和他姥爷,两人也在说着话;赵赟重新蹲下来,压低声音,“到底是什么?”
“这是墨晶石。”吴夺对玉石类质地的判断,那肯定是专长,化学成分都能给说出来。
“墨晶石?”罗宇泽一听,“就是楚石吧?”
吴夺点点头。
“嗐!”罗宇泽和赵赟同时出声,面露失望。
赵赟接着说道,“这就是楚石啊?我没见过,但是我听说过啊!印章里四大名石,哪个不比楚石强?我还知道,齐白石当年练习篆刻,就买了两大筐便宜的楚石,在家刻了磨,磨了刻。他都当练手料用了······”
吴夺叹了口气,“刚说了你得沉下心来。墨晶石是传统印材,虽然知名度比不了田黄、青田、鸡血等等这些名石,但是能被选中长久不衰,肯定是有道理的。而且,墨晶石里的顶级材质,也不是便宜货。”
“你说得对。”罗宇泽又接上了,“可问题是,不是便宜货,它也不是高价货啊。就当这块墨晶石是顶级的,这一小块算你大几千,够可以了吧?没啥意思啊!”
“你说的只是材料钱,印文你还没看呢。”吴夺微微一笑。
罗宇泽一愣,“我是没看,来,让我看看。”
赵赟尴尬挠头,“我看了,可没有全看懂,上面刻的字儿太多,而且我觉得材质不行,就没太费工夫。”
印文是阳文小篆,加上印文是反着的,所以看起来确实也得费工夫。
不过,这印文的内容,是出自白玉蟾《大道歌》,吴夺恰好读过《大道歌》,所以辨识印文就挺快。
这还得益于老财主,吴夺是从老财主的藏书里读到的。
印文一共十四个字,出自《大道歌》中的两句:
神仙伎俩无多子,只是人间一味呆。
罗宇泽看了一会儿,也是够费劲的,看向吴夺,“行了,你快说说吧!”
吴夺便说了出来,接着又道,“关键是看刻印的功力!”
“刻工是不错,可问题这不是名人章,其他部位也没有落款,不知道作者是谁;刻得再好、哪怕觉得像哪位名家也不行啊?”罗宇泽顿了顿,“不过估计他也不会要多少钱,你自己留着玩玩也行。”
这时候,赵赟眼珠子一转,“吴哥,这东西肯定不一般,到底咋回事儿?”
“先收了,回头再说。”吴夺重新将这枚印章捏在了手里,“我再过一遍,没别的咱们就撤。”
“好吧。”罗宇泽和赵赟都点了点头。
接下来,还真是再没有别的值得收的物件了。
没办法,让一个夹包袱的古玩贩子过了一遍,能有这两条漏网之鱼就不错了!
吴夺拿着印章问价,赵赟同桌的姥爷一看,“这个印章,孩子他妈小时候还用绳子穿了,绑在木棍上当秤砣用哩,秤盘是用罐头瓶盖做的。”
“哎哟,这么有纪念意义啊,那咱们还是别买了。”罗宇泽故意说道。吴夺想收,回头会告诉他这里头的道道;但现在是谈价,肯定压得越低越好。
孩子姥爷摆摆手,“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们想要就拿上,我听我父亲说,可能是清朝的。”
“老爷子,多少钱您能卖啊?”吴夺问。
“你就要一个案子、一个印章啊?”孩子姥爷想了想,“你说你要是多要,我也能多给你便宜点儿,你就要俩······”
吴夺也想了想:
“老爷子,案子您要八千,我是觉得有点儿高了。这印章呢,说实话材料一般,要是好东西,体积又不大,上次来的人指定一并收走了。但您是赵赟同桌的姥爷,我也不好意思砍太狠,我就要这两件,一共八千,您看行吧?”
“不行啊,小伙子,这印章好歹是清朝的,怎么值不了三千两千的?我还想两件一起给你算便宜点儿,那也得一万啊!”这姥爷还真不让价儿。
许是被上一个人砍过价,现在明白过来了,这点儿经验都用吴夺身上了。
“八千五!”吴夺笑了笑。
“真不行啊。”
“九千。”
“小伙子,你就别砍了。”
“九千五。”
“就差这五百吗?小伙子。”
“好吧,一万就一万吧。”吴夺叹气。
其实,对方开的一万,完全可以立马答应,而且对方也不是古玩行里的人。但吴夺还是给了他一个心理缓冲,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卖亏,觉得吴夺能出一万就算到顶了。
第337章 篆刻巨擘,封刀之作
吴夺答应之后,赵赟却插嘴了。他指着同桌对他姥爷说道,“姥爷啊,我答应做成生意给他一百块,您看这一万块里头包含他那一百块,行不行?”
赵赟同桌立即反对,“不行,一码归一码!”
赵赟一听,又对同桌的姥爷说,“那给您九千九百块,行不行?”
这位姥爷之前不知道这俩孩子之间居然还有这事儿,一时有点儿愣神,没接上话。
吴夺被赵赟弄得哭笑不得,恰好身上还有几张钱,便拿出一张百元票子,递给赵赟的同桌,“这下都满足了吧?”
赵赟挠挠头,“我这不是想给你省点儿是点儿么?你这么一弄,倒显得我小作了!”
“该省的地方省,不该省的地方不要省。”吴夺说完,便给孩子姥爷转了一万块。
印章倒是好拿,翘头案罗宇泽的车可装不了,孩子姥爷又给联系了一个小货车,装车后跟着罗宇泽的车一起走了。
吴夺的书房里家具本就不多,这翘头案摆在原先的经案旁边,还挺好看。
忙乎完了之后,吴夺请罗宇泽和赵赟吃饭。赵赟嚷嚷着想吃川菜刺激刺激,也就满足了他。
三人叫了个小包间,上菜之后,赵赟立刻大快朵颐,罗宇泽却一边拿起筷子,一边指了指吴夺的口袋,“这印章到底什么讲究?赶紧说说吧!”
“对对对。”赵赟辣得龇牙咧嘴,却又一脸陶醉,一边吃一边跟着说,“拿出来讲解一下呗。”
吴夺拿出一个锦囊,又从锦囊里拿出了这方墨晶石印章,在桌上铺了一张面巾纸之后,才轻轻放上,“你们发现没有,这印章清洗上油之后,变得更有味道了?”
刚才在吴夺家里的时候,把印章清洗了一番,还上了保养油。
罗宇泽和赵赟当时就问了,吴夺却说“好东西要仔细,不要打扰我”。更是吊足了他俩的胃口。
“再有味道也没有豆瓣鱼有味道。”赵赟嘿嘿一笑,“吴哥,赶紧说吧。”
“这印章,是赵之谦的作品!”吴夺语声铿锵。
“什么?!”罗宇泽立即放下了筷子,“篆刻巨擘,海派先驱?”
赵赟听着耳熟,却又一下子说不上来。毕竟,他年纪太小,特别是对于书画篆刻类的东西了解还是偏少。
赵之谦,清末著名书画家、篆刻家。
在书画方面,赵之谦与任伯年、吴昌硕并称“清末三大画家”,是海上画派的先驱人物。
在篆刻方面,赵之谦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头,号称清代篆刻巨擘。
赵之谦以书、印入画,开创“金石画风”,特别是对近代写意花卉的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
但相比较书法和绘画,赵之谦的篆刻艺术成就是最为巨大的,对后世影响深远,吴昌硕和齐白石其实都从他这里受益良多。
而且,赵之谦一生刻印,不足四百方,可以说太少了。
但其中的诸多印作,却成为了历史经典,支撑赵之谦站在了清代篆刻的巅峰!
罗宇泽没有见过赵之谦的真品,但是他听说过啊,水平太高,存世太少,价格屡攀新高!
曾经有一方赵之谦自用的青田石印章,并不是顶级的材质,却拍出了一千两百多万的高价!
所以,这一方面墨晶石印章,哪怕是最普通的墨晶石,只要是赵之谦刻印真品,价值可想而知!
罗宇泽倒抽一口气,小心拿起这枚印章又仔细看了看。
只是······
“只有印文,没有落款,就算你觉得风格和水准能达到赵之谦,可这不足为据啊!”罗宇泽一手拿着印章,一手捏着下巴,表情有点儿复杂。
“我先给你说,这东西我留着自己收藏,不卖。”
“好家伙,今儿收的两件东西,你都自己收了!”罗宇泽咧咧嘴,“那张翘头案我看了,可能年份和工艺值点儿钱,但也不会太高,你自己用也行。但是这方印,你不说清楚,我可就憋死了!”
“两位大哥,这个赵之谦的印章,到底有多值钱?”此时,吃货赵赟也不由放下了筷子。
“喏!自己看!”罗宇泽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调出了自己存档的资料。
他做这一行,随时得关注行情,所以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将古玩各个品类的经典物件,在权威大拍的记录和自己了解到的确信的成交价,不定时归纳整理,做成电子档案,图文并茂。
“我去!”赵赟看了之后,嘴巴张的老大,“最高的这么高?还有好几个普通的方章,光刻字就大几百万?这方黑印,还带桥钮呢,还做了造型呢,印文还这么多呢!岂不是稳稳过千万?”
“这就叫艺术!”罗宇泽拿回手机,“好了,小赵同学,现在咱俩闭嘴,听吴大师说说,到底怎么就是赵之谦的真品了?!”
吴夺重新拿起了印章,用小指在桥钮下方一面摸了摸,“就算没有赵之谦的落款,我自己收藏,只要认定也无所谓。不过,这一方桥钮印,还真落了款!只不过比较隐蔽罢了。”
罗宇泽一看吴夺手上的动作,“嗯?难不成落款在桥钮的下方内面?”
“对,阴刻,所以很难发现。”吴夺微微一笑,又将印章放到了面巾纸上,“现在不用多说了吧?”
接下来,罗宇泽拿起印章后,不停调整角度,赵赟还拿起手机开了手电筒,两人折腾了一阵子,终于看明白了桥钮下方内面刻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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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不操刀,同治壬申。赵之谦。
罗宇泽和赵赟之所以这么费劲,是因为这字刻得很小。
可以想象,这方印的边长只有三厘米左右,拱形桥钮的下内面弧长也就是四厘米多,居然刻了十一个字。
而且这十一个字并不是一列顺排下来的,其中“誓不操刀,同治壬申”是并排的两列,下面的“赵之谦”顶在这两列字下面。
正因为这样,“赵之谦”这三个字要大一些。
罗宇泽整明白之后,不由激动起来,“封刀之作?!”
“其实不是。”吴夺点了一支烟。
“啥意思?难不成只有赵之谦的落款是真的,上头那八个字是别人后刻的?”
第338章 封刀十年,最后一次
吴夺摆摆手,“也不是,只是他自己想封刀,却没做到。”
“啊?”罗宇泽和赵赟对视一眼,又懵圈了。
“你们注意到刻的时间了么?”吴夺看了看他俩。
“同治壬申?”两人异口同声。
“同治在位时间很短,莫要说壬申年了,就是单纯的带‘申’猴年,也只有一个,那就是1872年。”吴夺掸了掸烟灰,“关于赵之谦的生平,我还是了解一些的。”
吴夺确实了解一些,但接下来他要说的,有一部分具体内容,其实是从这印章上“听”来的。
······
1872年春,四十四岁的赵之谦迎来了人生的低谷。
当然,这个低谷不是艺术上的低谷,是仕途的低谷。此时的赵之谦,在书画和篆刻上,早已是一代大家。
十年赶考,四次礼部试,均告失败。1872年春,赵之谦心灰意冷,于是向上呈请,以国史馆誊录议叙知县分发江西。
这件事好像颇有意味,一个书画篆刻大家,其实最大的理想是为官。不过,他和一些追求功名利禄的人有些不同,他是想当一个为百姓谋福利、受百姓爱戴的好官。
在去江西之前,赵之谦刻了最后两次,决定“誓不操刀”。
一次,是为潘祖荫刻了“金石录十卷人家”;一次,是为胡澍刻了“人书倶老”。
这两个人也不是一般人。潘祖荫也算书法家,同时也是个大官,最高干到过工部尚书。胡澍,书画方面也可以,不过最大的知名度在于是个医家,他是弃仕从医的。
还有些悲催的是,当赵之谦为胡澍刻下“人书倶老”之后,就在当年,胡澍竟然去世了。
而赵之谦为潘祖荫和胡澍刻完之后,便赶赴江西上任。
所以,这枚墨晶石桥钮印在隐蔽之处刻的“誓不操刀,同治壬申”,和史实是能对起来的。
如此看来,这方桥钮印,就是赵之谦当年自誓自留之物。
而且,这个形状也很有意思。整方印章,结合桥钮和上半部分的弧度,很像一个秤砣。
秤砣,也就是“权”。之前吴夺还在东山大学听过高汉达教授的课;权衡权衡,权是秤砣,衡是秤杆。所谓度量衡,度是长度,量是容积,衡是重量。
为什么要在“封刀”之际最后刻这么一方印章呢?或许,是因为“权”而放弃心爱的篆刻艺术。
为官,也是权。秤砣之权,在此引指。
做成“权”的形状,赵之谦却没有选择昂贵的印材,而是相对普通的墨晶石。或许,是因为赵之谦追求的“权”,是为了普通老百姓。
当然,墨晶石只是相对那些名贵的印材普通,本身也是很好的印材。而且,这方桥钮印的材质,是墨晶石中的精品。
同时,赵之谦并没有在常见的落款位置、也就是印章的侧面落款,而是选择了隐蔽落款。或许,放弃篆刻艺术,只有他自己才能真正明白是怎样的痛苦······
“太精彩了!”听到这里,赵赟忍不住啪啪鼓掌,“吴哥啊,你不仅眼力了得,这一番史实结合古玩的解析,更是niubility啊!”
“你小子,先别忙喝彩啊!”罗宇泽连忙制止赵赟,又对吴夺说道,“吴大师,你不是说,不是封刀之作嘛?那就是他后头又开始操刀了啊?继续说,继续说!”
吴夺又点了一支烟,“好嘛,我这菜还没吃几口,你俩倒是一边吃一边听。”
“边吃边讲,边吃边讲。”罗宇泽连忙用公筷给吴夺夹菜。
“这个潘祖荫和胡澍啊,算得上赵之谦在书画上的知己。可惜的是,胡澍在赵之谦赴任江西那年就去世了。这个潘祖荫呢,官倒是越做越大。后来,潘祖荫又想让赵之谦刻印,但好几次都被赵之谦婉拒了。”
吴夺于是就边吃边讲,节奏放缓了一些。
赵之谦婉拒了几次潘祖荫之后,潘祖荫也没再强求。
但是,到了1882年,也就是赵之谦赴任江西十年之后,潘祖荫又开口求印。
这一次,赵之谦没有推掉。
这一次,潘祖荫请赵之谦刻的是“赐兰堂”。
当时已经是光绪年间,潘祖荫时任工部尚书。潘祖荫曾经多次得到慈禧赏赐的兰花,于是拍马屁,自取斋号“赐兰堂”。
一来这一次潘祖荫求之甚切,二来这“赐兰堂”带着如此“背景”,赵之谦最终还是动刀了。
这一方“赐兰堂”印章,是青田石所刻,侧边题款中,赵之谦还刻下了如此文字:
“不刻印已十年,目昏手硬。此为潘大司寇纪皇太后特颁天藻,以志殊荣,敬勒斯石。之谦。”
这一方青田石“赐兰堂”印,才是赵之谦生平所刻的最后一方印。
比吴夺手上的墨晶石桥钮印“神仙伎俩无多子,只是人间一味呆”,晚了整整十年。
而且,这一方青田石“赐兰堂”印得以传世,上海博物馆馆藏。
“原来如此!”罗宇泽拿起湿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我给你说,这才是真正的封刀之作!因为他十年后再刻‘赐兰堂’,肯定不如这一方。最起码,这一方印,是个人思想和情感的表达,而‘赐兰堂’,是推脱不掉没有办法的事情。”
“吴哥啊,我真是佩服死你了,这一把,赚大了!”赵赟口水横流。
“这东西,我不会出,肯定自己收藏,你俩就别想入伙了。”吴夺将印章放进锦囊扎紧,又将锦囊收了起来。
“没事,只要你啥时候想出了,找我就行,我只提个拉纤的钱。”罗宇泽哈哈大笑,也点了一支烟,“对了,还有一点啊,你是怎么发现这么隐蔽的刻字的?这玩意儿能流落民间就是个奇迹,刻字还一直没被发现,这次却让你给发现了!”
吴夺心说,这些字刻得这么隐蔽、字又这么小、痕迹还这么浅,除了知情的,谁能发现啊?我要不是“听”出来,一样发现不了。
但肯定不能这么说啊。
“咳咳。”吴夺清了清嗓子,“一开始,我肯定没发现,只是觉得这印文功力深湛,但印材又不算太名贵,于是观察得就仔细了许多。”
第339章 猫食盆
“你这不是仔细,是变态啊。”罗宇泽连连摇头,“居然从底下偷看!”
吴夺:“······”
赵赟给吴夺倒茶,同时白了罗宇泽一眼,“罗哥,怎么能说偷看呢?吴哥就算从底下,那也是早有预谋。”
“哎?小赵,你是不是经常早有预谋看女同学啊,你这孩子啊······”罗宇泽摇头。
“我一向不近女色的。”
“难道,你和我一样,是志存高远的人?”
“emmm······”赵赟点头,“这话说得有深度。”
“你俩无聊不无聊?”吴夺哭笑不得,“我看哪,就不该把你俩凑一块儿,臭味相投,沆瀣一气;以后真要经常一起办事,必是狼狈为奸。”
“快拉倒吧,我和这小子不是一路人。”罗宇泽撇嘴,“就一百块钱,他还在那儿墨迹,咱俩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罗哥,亏你还是古玩行里的高级掮客,当着我同桌和他姥爷的面儿我没法说,这是钱的事儿么?不知道什么叫买炸了么?何况还是我同桌,回头找我后账咋办?”
这俩货转眼又呛起来了。
“停停停。”吴夺打断他俩,接着解释道,“其实我也没全看清,就看清了最大的赵之谦三个字,根本没想封刀不封刀的,回来清洗上油,才看明白了,琢磨了半天。要不在家里不给你们讲了嘛。”
罗宇泽也就接上了话,“这东西啊,确实不能卖,就算不想自己收藏,那也搁几年。”
“小赵,你同桌他姥爷家里,以前是干嘛的?看院子一般,但是东西还是有点儿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猜啊,民国的时候,是不是外宅啊?就像阎婆惜那样。不过就是生了孩子了。这个孩子就是他姥爷的爷爷呗。”
“嘿!”罗宇泽服气了,“你个小屁孩,还挺能琢磨。”
······
三人边吃边聊,挺晚才散场。
吴夺回家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和宁霜互发了一会儿文字信息。
视频通话固不可少,文字信息也别有风味。
聊完睡去,一夜酣眠。
周一大雅斋例会,店里的业务总结没啥特别的。
不过,章成锦将定制的一件汝窑水仙盆带到了大雅斋,会后请胡允德和几位鉴定师一起看了看。
既然是定制的,那自然是高仿。真品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呢。
这是一件椭圆形的水仙盆,天青釉,四足,云头足,通体无纹,所以有人称之为天青椭圆无纹水仙盆。
现藏于台北故宫的那一件真品汝窑水仙盆,堪称最完美的汝窑水仙盆。所以,章成锦才会特地高仿一件来欣赏。没办法,真品是不可能得到的。
不过,东西从瓷都发过来之后,昨晚章成锦看了看,感觉还是差点儿意思。今天带到了大雅斋,让大家也品评品评。
大家都要求先看底,吴夺随大流。
吴夺一看,这水仙盆的底上,也完全仿照真品刻了字:
官窑莫辨宋还唐,火气都无有葆光。
便是讹传猧食器,蹴秤却识豢恩偿。
龙脑香薰蜀锦裾,华清无事饲康居。
乱碁解释三郎急,谁识黄碁正不如。
落款:乾隆御题。下带两方钤印。
现藏于台北故宫的那一件水仙盆,当年也是清宫旧藏,也是乾隆皇帝特别
第340章 有请斐爷
这件水仙盆的釉色,做得还是很到位的。
所以,口沿朝上摆放之后,大家的重点就是看有没有开片。
开片,简单来说,就是瓷器釉面上的裂纹,是高温之下釉和胎的膨胀系数不一致造成的。
但是,这件水仙盆,既然叫“天青无纹椭圆水仙盆”,就是说它没有开片。无纹就是无开片。
这是所有汝窑传世器当中,目前发现的唯一一件没有开片的。
要不然,章成锦也不会如此上心,哪怕不可能得到真品、高仿一件自我欣赏,也要精益求精。
从这个角度来看,更说明乾隆是真不懂汝窑。
因为当年他手上,不止这一件天青釉水仙盆;这一件是没开片的,其他的是有开片的;不管有没有开片,他都是汝官莫辨。
汝窑和官窑的开片,也是有一定差别的。
这件高仿汝窑水仙盆,在这一点上做得还是可以的,没发现开片。
而且还有一处地方做得很到位。那就是口沿与棱角釉薄的地方,会有一种浅粉色。
看来看去,只有底边积釉处的颜色做得偏深了,不是那种淡淡的碧色。
“没有别的了么?”章成锦最后又问。
大家纷纷表示没别的了。
“小吴,你也没有什么要说的?”章成锦又看向吴夺。
其实吴夺还真有一点想说的。
不过,这么多人都没说,他在大雅斋的鉴定师中资历又最浅,便摇了摇头,直接没放声。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真没有?”章成锦追问。
吴夺想了想,“倒是有一点,但是不太方便说。”
“但说无妨。”
“我也想搭您的顺风车做一个,想问问价钱。”
吴夺话音刚落,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一时间显得很融洽。
章成锦也笑了笑,“好,感谢大家,这底边积釉处的釉色问题,回头我和瓷都的师傅再商量下如何改进。”
章成锦说完之后,仿若有意无意看了吴夺一眼,而后一手抬在胸前,手指捻动两下。
众人散去之后,吴夺先去吸烟室抽了一支烟,而后又去敲响了章老办公室的门。
“请进!”
吴夺进去之后关门,“章老,您有事情要交代我?”
“你小子!不是我有事情要交代你,是我看你当着大家的面儿不愿多说,所以才暗示你过会儿找我单独说。”
“其实也没什么,技术细节上,也就大家说的那一点。我想说的,只是感觉上的,所以就不要班门弄斧了。”
“感觉上的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我做一件高仿干嘛?不就是为了欣赏、为了追求一种感觉嘛!”章成锦指了指沙发,“坐下说吧。”
既然是单独面对章成锦,而且章成锦都这么说了,吴夺也就不再含糊,坐下之后便道:
“章老,汝窑是宋代五大名窑之首,这釉质釉色,应该有一种特别的精气神在里头,这和宋人追求的的美感应该是一致的。我的理解是,这种精气神,是一种温润的雅致,是一种文静的风情······”
“说得好!”章成锦听到半截就一拍桌子,“这件水仙盆,釉质釉色看似到位了,但是釉质和釉色之间,却还有一种夹生的感觉,导致这种精气神出不来!”
吴夺没想到居然和章成锦不谋而合。
在没有“听”的情况下,这纯粹是他个人的一种感觉和理解。
结果章成锦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少一老,一前一后,一人一半,给说了出来。
实际上,这种感觉,也不纯粹是眼力的高低使然,而是对历史文化和艺术表达的一种理解。
吴夺出现和章成锦同样的理解,虽然在阅历和眼力上有差别,但至少有一样东西是相同的,那就是对古代艺术品的热爱。
当然,吴夺的真实眼力虽然不及章成锦,但是这么长时间一路“听”来,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积累。
章成锦说完,又叹了口气,“瓷都的仿汝窑,除了斐爷,其他人终究还是差些火候。技术上的问题可以改进,但是,大师之所以是大师,更重要的还是艺术高度啊!”
吴夺一听,“章老,既然都花钱了,为什么不请斐爷来做呢?”
“你有所不知,斐爷除了不做珐琅彩,也不做与瓷器无关的事情。”
吴夺明白了,“他不刻字,找别人刻的话,您又担心对胎釉理解不够,刻出的效果不好。”
章成锦叹了口气,“是啊。”
吴夺又问:“章老,这件东西一直都是大名鼎鼎,怎么现在您才想到高仿一件?”
“以前啊,我总想着,自己是不是有机会能收到一件无纹的汝窑?但如今都土埋半截了才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了!于是生出了这个念头。”
吴夺想了想,“章老,斐爷就没有什么徒弟助手之类的,可以刻字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和他虽然也算认识,但交情不算很深,真有事情,那还是得用钱说话,你懂的。”章成锦顿了顿,“我听允德说,你在鹭岛和他还吃了一次饭,想必你也能看出来,此人城府很深,并不是那么容易走近的。”
“这倒是。不过他买了我一件范大生柿子壶,还说我若去瓷都,他会请我吃饭呢。”吴夺笑道,“章老,以您的身份,要是觉得不方便,不如我帮您问一句,看看他如果做汝窑,有没有他认为能配合他刻字的。反正钱不会少给。”
章成锦看了看吴夺,“小吴啊,不要说什么身份不身份的,那都是外人之间的客套话。不过,你这么一说,要是不介意,我倒是觉得可以。”
“好。章老那我就下午找个时间给他打电话,然后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您沟通。”
“有劳了,小吴。”
“嗐,章老,我不是说了么,我也想做一件。您先做,我跟着先看看效果。”
“你呀,就是会说话。”
······
当天下午,吴夺在家里拨打了斐爷的电话。
不过斐爷没接。吴夺也不好继续再打,也只能等他回电了。
结果直到晚饭后,斐爷才打了回来。
接通电话之后,斐爷的口气倒是挺轻松,而且上来就说,“小吴啊,是不是有事想请我帮忙哪?”
第341章 回来吧,有眉目了
“斐爷您真是料事如神哪。”吴夺顺口玩笑拍了拍。
“我下午在烧窑呢,不带手机,回来才看到。”斐爷呵呵笑道,“你这话真是太没劲了,找我没事的话,难不成要和我隔空聊天?”
“先聊会儿也行。”
“好了,说事儿吧。”
“不知道您最近忙不忙,想跟您谈笔生意。”
“谈生意有什么忙不忙的,忙的就是生意。”斐爷直接问道,“想做什么?”
“汝窑天青釉无纹椭圆水仙盆,就是台北故宫那只。”
“嗯,我去看过实物,尺寸资料细节图也都有。”斐爷顿了顿,“一口价两百万,不刻字。”
“还挺贵。”吴夺说着,哈哈一笑。
“这是价值好几亿的东西,百分之一都不到的高仿价儿,贵么?你要便宜的也有,不过看着不爽别怨我。”
“斐爷,你这话我没法接啊。送朋友,摆明了说高仿。”
“那更得做精,特别是神韵。”斐爷笑声朗朗,“不瞒你,也就是你,别人我要三百万!记得我给你说过的汝窑弦纹瓶么?”
吴夺自然记得,刚才说“贵”只是下意识随口而出。
他怎么能不记得呢?斐爷在鹭岛吃饭时告诉他的,一件汝窑弦纹瓶,光是调配胎土和釉料,斐爷就花了半年的时间,因为是老客户,所以本来三百万,只要了两百八十万。
只是,那件汝窑弦纹瓶,那个客户是拿着去蒙人,结果后来却被吴镝识破了。
“那我也不好意思两百万啊,再给您加点儿。”
“嗯?”斐爷微微一怔。
“斐爷,刚才您说的是不刻字的价儿,我加钱,在盆底刻上字呗?”
“就乾隆那首内容扯淡、文笔糟烂的诗,刻了干嘛?非得一模一样?”
吴夺叹气,“谁说不是呢,这不是就想有那种感觉么?”
“好。给你刻一回,还算两百万就行。”
吴夺没想到斐爷应得这么痛快,“哎哟,太感谢了斐爷。”
“没事儿,以后我要有事儿找你帮忙,别跟我玩太极推手就行。”
“没问题。我听说您不接刻字的活儿,还有点儿忐忑呢。”
“只有老窑才刻字,比如邢窑‘盈’字,定窑‘官’字,钧窑的数字;所以,那就不仅是刻字,刻字痕迹还得做旧。刻字很容易,比着高清放大图来就行,但唐宋刻字做旧的难度,那就高了。”斐爷语声淡然,“做不好就不做,和珐琅彩一样。”
“那现在······”
“心血来潮。再就是,现在是刻乾隆时期的字,做旧也容易点儿。”
“心血来潮······”
“好了,回头我给你发个账号,先转账,后做活儿。”
“得嘞。您什么时候来齐州,我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你给章成锦说,他找老郭做的那个,不如扔了。老郭也就能做个明清的单色釉,宋代五窑,他还差十年功夫。”斐爷说完,便挂了电话。
吴夺拿着手机有点儿愣神。
合着斐爷全都知道。
这事儿好像是特别给自己面子啊!
好在是收钱的事儿,虽然他知道是章成锦出钱。
吴夺点了一支烟,随后又给章成锦打了过去。
说明了价钱之后,章成锦欣然应允。
吴夺略略犹豫,并没有把斐爷最后说的一句话告诉章成锦,而是问道,“章老,那原先您做的那件水仙盆怎么处理?”
章成锦笑道,“东西做成这样,特别是积釉处的硬伤,是可以退的。”
“那就好。”
“这不过是小事,你还挺上心。”章成锦又道,“不过,斐爷这次算是卖了一个人情,要是他真有事情需要帮忙,怕是你我都未必能帮得上。”
章成锦说“你我”时,分开且加重了语气。
吴夺一听,好嘛,这俩人,都不明说,却又都心知肚明!
同时,吴夺倏然间也明白了,斐爷哪是给自己什么面子啊?最起码不是给足面子,大部分面子,很可能在老财主身上。
虽然上次他在鹭岛问自己和“吴七星”有没有关系,自己否认了。
但是,他既然提了,就说明是有想法的。而且,事后他也可以打听。
自己的“眼力”或许也是一种资本,但是在这个圈子里,还没有到让斐爷这样的老江湖能给足面子的地步。
结果,和章成锦结束通话不久,吴大志就来电话了。
吴夺接起电话,应了一声,正要说说斐爷的事儿,吴大志却直接说道,“回来吧,有眉目了!”
吴夺一听,立马将斐爷的事儿抛在脑后,“噢?先说点儿我听听!”
“回来当面说吧,还有事情要交代你。”
“您说。”
“买一刀宣纸,记住,要生宣,不要熟宣和半生半熟的,常规厚度就行;再买五块松烟墨,记住,纯松烟墨,不要带添加的。生宣和松烟墨,都要上乘品质,上上心!”
“没问题,还有么?”
“就这些。”吴大志顿了顿,“明天,我要和小权去趟聚龙河,而且咱们县上的文房店我怕买不到上乘的,所以才让你买。你也不用明天回来,回来我们也没空。你明天不还值班么?坐后天一早的车就行。”
“我哪天值班您都记这么清楚?”
“臭小子,干什么事儿都要尽量井井有条。既然能两不耽误,那就处理圆满。”
“好,正好值班买东西两不耽误,古玩城就办了。”
“行了,先这样吧。你也不用激动,有眉目不是揭谜底,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办。”
“我知道了爷爷。”
“嗯,臭小子······”吴大志忽然间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爷爷。”
“没什么。”吴大志笑了笑,“我只是想说,你小子还真是个福将,说了又怕你翘尾巴。”
“哈哈哈哈。爷爷,等我回去您再当面说说,更好听。”
“好了,挂了吧。”吴大志说完,便挂了电话。
吴夺挂了电话之后,点了一支烟,稍稍琢磨了一会儿,要生宣,又要松烟墨,这是要拓片啊!
既然说有眉目了,那就是给唐仿青州鼎拓片了!
难不成,他们从鼎的纹饰上看出了什么玄机?
第342章 黄锡
吴大志说了让他别激动,但想到这一点,吴夺还是有些兴奋的。
吴夺不懂青铜器拓片,但是关于拓片的大概常识,也知道一些。
比如拓片最好用生宣,熟宣的吸墨性不够,拓出来的效果“燥”,不够润。
拓片的用墨,最好是松烟墨,细腻清晰。而且老墨更佳。
唐仿青州鼎上的山川河流纹饰,是环绕鼎身一周的。想是要拓成一张图,便于整体观看。
既然要拓片,说明他们是从鼎上已经参研出什么来了。
这个“眉目”,或许会在进一步参研拓片之后,发展成“面目”。
而自己回去之后,还能好好“听”一下,在他们原有的基础上再助一臂之力!
······
第二天,吴夺去了古玩城,没先去大雅斋,而是去了楼上一家名叫四宝堂的文房老店。
吴夺进了店,把一刀生宣和五块松烟墨买了。而且,买的生宣是八十年代的“红星”,松烟墨是民国的老作坊货,这些东西也花了不少钱。
虽然四宝堂是老店大店,吴夺还是听了听,确保是老货真货。
“小伙子,你年纪轻轻的,买这样的纸墨,在水墨写意画上,这是有一定段位了啊?”四宝堂的店面经理在吴夺买东西时还问了一句。
用这样档次的纸墨,生宣又多是画写意用的,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吴夺这方面已经有一定造诣了。
“替别人买的。”吴夺呵呵笑道,“您忙,回见。”
吴夺走后,四宝堂的店面经理仍旧叹了一句,“替别人买?这样的东西,怎么会让别人代买?得自己上手才行啊。就算是,那也得你在纸墨上的造诣够高才行。”
吴夺带着东西到了大雅斋,正好在门口碰上了刚来的何双友。
“哎?小吴,你这是买的宣纸和墨锭啊?”
“是啊。”
“哎哟,这红星牌纸盒,一看就是高档货啊!你不会要从此纵情翰墨吧?”
“嗐,明天回趟老家,给我爷爷买的。”
“我说呢。”何双友没有再多问,两人一起走进了值班室。
吴夺先把东西放好,又和何双友在值班室喝茶聊天。
周二来送东西的人少,大半个上午也没人来叫他们。
眼见到了午饭时间,何双友说了句“先吃饭吧”,又道,“小吴,你今天上午有点儿心不在焉啊?”
“这不是想着明天回老家的事儿么?”吴夺笑笑。
“我说,你爷爷一个人在老家,也没找个老伴啊?”何双友随口问道。
没等吴夺说话,黄微就进来了,笑盈盈问道,“两位都在啊,你们谁懂锡器啊?”
“锡器?”何双友一愣,“这可是个冷门,我一窍不通啊。”
吴夺问道,“什么器型?”
“应该是酒壶。”
“我去看看吧。”吴夺起身。
“我也去看看。”何双友也起了身,“黄经理,你作证啊,这次鉴定算小吴一个人的,我只是跟着去学习学习。”
“何老师,你这么说,我可无地自容了。”
“哈哈哈哈。走走走。”
结果,吴夺一见来人,居然是四宝堂的店面经理!
“哎呀,原来你是大雅斋的鉴定师啊!怪不得!怪不得!”四宝堂的店面经理伸出手来,“贵姓?”
“免贵姓吴,吴夺。”吴夺和他握手,“不知您怎么称呼?”
他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吴夺,“小吴先生,你走的时候我琢磨你的水墨造诣,都忘了给你名片了!”
吴夺接过一看,洪利,和乾隆的名字音同字不同。
吴夺也没再解释买的纸墨不是自己用的,转而问道:“洪先生,您这是有东西要割爱啊?”
“早晨逛赤霞山在一家小店偶得,本想先找人看看。这到了饭点了,不太想着急吃饭,就先拿到大雅斋来吧,若是有价值又有价钱,那就出了吧!”洪利笑道。
洪利带来的东西,是一把却月形锡壶。
壶整体是一个扁圆形,但这个“圆”在壶的下部缺了如同月牙的一块,正好形成了一个像是拱桥的底。缺月不好听,所以一般都叫却月形。
这个壶的造型很简洁,不过并不完全是锡的,把手上镶嵌了一段紫檀;壶盖上的拱形钮,则是白玉的。
壶身一面阴刻了月下梅雪图,另一面则阴刻了一首诗:
寒梅开后雪初晴,敛尽残云月又生。
月映雪时梅更好,梅横月处雪争明。
羡渠结伴成三白,添我相亲即四清。
今夕细吟诗说与,来年此际莫寒盟。
吴夺一看这首诗的落款,不由眉头一挑:“黄锡?”
因为落款是:镌宋杨公远诗,黄裳制。
黄裳,明代锡器大师,他做的锡器,被称作“黄锡”。
吴夺知道黄裳,是因为看过文震亨写的。这个文震亨,是文徵明的曾孙,他在书画上的造诣肯定是比不了文徵明了,但是他在收藏鉴赏方面,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
这本书,鉴赏门类多达十二类,其中的器物篇里提及锡器,说价钱最高的两种锡器是“吴中归锡”和“嘉禾黄锡”。
归锡和黄锡的名头,人物指向分别是归复初和黄裳。
不过,关于这两个人的史料都不多,毕竟当时只是民间匠人。但是,这两个人做的锡器,在明代价钱就不低,如今的传世真品,价儿就更高了。
黄裳这个名字有点儿特别,因为在金庸的武侠里,的作者也叫黄裳。其实这个黄裳也是有原型的,本是北宋文学家,同时笃信道家之说,他写的诗,经常含有道法玄秘。
而在吴夺说出“黄锡”之后,洪利笑了笑,“其实我研究过锡器,但主要对清代锡器比较了解;这明代锡器,一来传世太少,二来我没见过黄锡的真品,所以吃不太准。”
吴夺结合这话,再略略一琢磨,便就明白了,洪利并不想在大雅斋出手此壶。
他应该是懂锡器的,否则也不会买下这把却月形锡壶;而且,他在午饭的点儿过来,也不像真正想出手的样子。
他来大雅斋,应该是借着出手之名,进一步鉴定一番。甚至,单就锡器来说,他未必信得过大雅斋的鉴定师,只是想在探讨中增加一些鉴定的依据和灵感。
第343章 鉴定费
吴夺淡然接口,“洪先生,我对锡器也是略知一二,待我看上一看。”
吴夺其实不懂锡器,没什么好看的,直接听。
就在吴夺听的时候,洪利居然也没停口,此时黄微忙去了,他就对着何双友说。
“这黄裳所制锡壶,号称‘模范百出而精雅绝伦’。这种却月壶呢,其实在锡壶里很少见,是从紫砂壶中得来的器型······”
“锡制品耐酸碱,无毒无味,又不生锈,明清时期风靡一时,正所谓:盛水水清甜,盛酒酒香醇,储茶味不变,插花花长久······”
何双友只是敷衍了几句。
能看得出来,洪利对锡器还是挺喜欢的,而且确实也有一定见识。
不过,他这点儿见识在吴夺的“听力”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吴夺在他的聒噪声听完了。
没什么悬念。
不是真品。
就锡器来说,除了爱幻想天上掉馅饼的新手,见到黄锡、沈锡这样的东西,首先第一个想到的就应该是仿品。因为这样的工艺大师,传世真品极少,而仿品的数量却实在太多了。
吴夺在听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听了之后,更加糟糕。
因为这不仅是一件高仿,而且还“修补”过。
在锡壶中,有一种做法,叫做“三镶玉”。
就是在把手、盖钮、流嘴三处镶嵌玉料。“三镶玉”锡壶,自是比一般的锡壶更为名贵。
而这一把高仿黄锡,本来也是“三镶”的,但不是“三镶玉”,而是“两玉一檀”。
本来是盖钮白玉,流嘴冰玛瑙,把手紫檀。
但是,如今流嘴的冰玛瑙没有了。确切地说,原先的整个流都残损了,这个流是后接的。
这一把高仿“黄锡”,是乾隆时期的高仿,而且工艺精湛,用材考究,但是传到民国时期,流残损了,又重新补了一个流。
或许后补之前,根本没见到原先的冰玛瑙流嘴,所以就直接补了一个全锡的。
本来这件锡壶也算得上古人仿古人,好歹是乾隆时期的高仿,也两百多年了,不算便宜货。
但是这一残一补,那就没意思了。
“洪先生,这东西我们不能收。”吴夺开了口。
既然他嘴上说是来送货的,那吴夺就“公事公办”。
洪利面色一凛。他不想随便卖给大雅斋不假,但这样的话却一万个不爱听,这不就相当于说这东西不真嘛!
“未请教?”洪利接口,只蹦出了这几个字。
字不多,但意思很明白。
“洪先生,如果成交了,鉴定免费。不成交,只鉴定,需要填表交费,我们还能出大雅斋的鉴定证明。”吴夺应道。
这话,吴夺说着也熟络,因为不久前那位阮先生拿出战国玛瑙环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此时,何双友不由咳嗽了一声。在他看来,洪利好歹是古玩城里的同行,而且是竞争性不强的同行,人家是专卖笔墨纸砚的嘛;所以吴夺的话说得没必要那么硬。
当然,吴夺这话只不过是意思硬,语气上很和缓,而且笑脸相待。但是这东西确实不能收,他心里又挂着回老家的事儿,实在不想过多啰嗦。
洪利到底是惯常在店面上迎来送往的人,略略一缓,便也笑起来,“小吴先生啊,我又不是让你鉴定,只是不收总得有个不收的道理。”
“哎呀,无非就是换个说法,小吴,我也跟着你学习学习。”何双友打圆场。
“洪先生,适才去你店里买纸墨,我是比行价高出将近两成的价格拿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砍价么?”
“啊?”洪利不由一愣,“小吴先生,我们店的价格就是这样啊,能给你让我肯定就让了。但这样的老货卖一件少一件,向来都是一口价的。况且我又不是真正的老板。”
“对,这是你们四宝堂的规矩,所以我不砍价。”吴夺微微一笑,“不收就是不真,不真就是并非黄锡。再说别的,就属于鉴定的范畴了。这,也是我们大雅斋的规矩。”
洪利这才明白吴夺为什么冷不伶仃说出买纸墨的事儿。
这小伙儿,还特么挺尿性!
“那你说不真,可是能代表大雅斋?”
吴夺心想,这个人还挺阴。
随后吴夺淡笑,“不完全能。但今天我值班,你要是信不过我,那就改天再来喽。”
这个时候,何双友的胳膊肘就不能往外拐了,况且,他是信任吴夺的,他跟着点点头,“洪先生,我们意见一致。”
“叨扰了。”洪利就此收起了东西,告辞而去。
吴夺和何双友还是要送送的。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胡允德进来了,迎着打了个照面。
“哎?老洪?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今天张老板放你的假啊?”
看来胡允德认识洪利。
“胡总啊,我是午饭的点儿见缝插针,想给大雅斋送件东西,结果小吴鉴定师看不上啊!”洪利说着,还看了看吴夺。
“不会是锡器吧?”胡允德笑了笑,“这么冷门的东西,像你这么懂的人可不多了。”
“还真是锡器,不过小吴先生一句‘不真’就把我堵死了,想要听详细的,还得交鉴定费。”
胡允德听完,看了看吴夺,“小吴,是这么回事儿么?”
“对。”吴夺点点头,“我是按照规矩来办的。”
“确定不真?”胡允德又问。
“完全确定。”
胡允德又看向洪利,“老洪,那就没办法了,小吴如此确定,那应该就是你的东西不真了。”
洪利有点儿懵逼,“胡总,你看都没看······”
“我对锡器,也就是个半瓶醋,所以不需要看了。但是,小吴说不真,那就代表大雅斋说不真!”胡允德又笑了笑,“不过,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你要真想听小吴说说,那这笔鉴定费,我做主了,可以免掉。”
洪利瞠目结舌。胡允德是什么人?别的不说,在齐州古玩行里,胡允德的眼力,那是有口皆碑的!
可这个吴夺,也就二十多岁吧?他就算打娘胎里开始学,那也不可能让胡允德如此推崇啊!
“干嘛免呢?鉴定费我出!今天我还就要一张你们大雅斋的鉴定证书!”
这下子,洪利还不走了。
第344章 说懵了
“呵呵,钱不钱的都好说。”胡允德对此模棱两可一句之后,对鉴定却不含糊,“既然你坚持,那咱们就一起就到我办公室说吧!完事儿我做东,请你吃饭!”
“客气了胡总。”洪利还真是要听个明白了,“那就走吧。”
何双友也跟着一起去了。本来何双友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这件东西,他也有点儿放不下。而且他是出面的鉴定师,一起去没毛病。
四人进了胡允德办公室。
洪利将锦盒打开,拿出锡壶,放到了桌上。
“既然拿出来了,我就先看一眼。”胡允德上手,一看“黄裳制”,不由微微一笑,心说“黄锡”比“沈锡”还少,单就这个落款,正常就应该先怀疑不真。
胡允德说自己在锡器上“半瓶醋”,虽然有谦虚的成分,但他在锡器上的眼力确实不够,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不过,胡允德在古玩上的见识,却不一般,他指了指壶的流,“老洪啊,这锡壶的盖钮镶了白玉,把手镶了紫檀,这流却是全锡,个人感觉稍显别扭啊!”
洪利却不以为意,“若说‘三镶玉’的锡壶,盖钮和把手都镶玉,壶流上没镶玉,那是有些别扭。但这盖钮是玉,把手是紫檀,壶流是全锡,那就没问题了。”
胡允德没有应他的话,却看了看吴夺。
吴夺此时有点儿饿了,接到“指示”,便就直接说道,“因为壶流不是原配,是后来补的。”
胡允德一听,便又顺势看了看壶流和壶身的结合处,但就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洪利开口,“你的意思是,这壶虽然是真品,但原来却是残器?”
“洪先生,你误会了。”吴夺接口,“这壶也不是真品,而且原来还是残器。”
“什么?!”洪利眉头大皱。
“这把锡壶,是乾隆年间的高仿‘黄锡’,但是原器的流应该是残损了,现在的流是后补的;补流的时期,大致应该是民国。”
吴夺顿了顿又道,“胡总刚才说得很有道理,既然镶,要么只镶盖钮,要么‘三镶’;只有‘两镶’,美感上是失衡的。所以我猜,原先壶流应该是有镶嵌的。但是补流的人却没有细思这一点,或者镶嵌手法不行,不敢来,便补了个全锡的。”
胡允德听了吴夺说的,微笑颔首。何双友也点了点头。
洪利却哼了一声,“为何是乾隆高仿?又为何是民国补流?我就问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吴夺微微一笑,没有立即回答,却看向胡允德,“胡总,洪先生不会专攻文房四宝,平时不在古玩行里走动吧?”
“你什么意思?”洪利不等胡允德应声,便高声叫道。
“洪先生,鉴定是说鉴定结论,我刚才已经完整清楚地说完了。而你刚才问的,却是鉴定秘诀。在这古玩行里,谁会把鉴定秘诀轻易外传呢?那岂不是把自己的饭碗拱手相让?”
洪利登时噎住,哑口无言。
吴夺也没办法,洪利来劲了,他只能接着;却又不能“硬碰硬”,那就只能用上“化骨绵掌”。
不过,从逻辑上来说,吴夺说的是没错的。
虽然很多鉴定技巧,并不是秘诀,鉴定的时候可以说出来,比如款儿不对、材质不对、颜色偏浅或者偏深、纹饰和年代不符,等等。但是,有些独门的技巧,就可以称得上秘诀;你知道别人不知道,这个确实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胡允德一看,轻咳一声,“我想起来了,我和老洪上次还有些私事没说完,这么的,小吴小何你俩先去忙吧,我趁此机会把这事儿说完。”
吴夺和何双友都应了,跟洪利说了声“失陪”,先行离开了胡允德的办公室。
两人干脆就此直接出了大雅斋,下馆子吃午饭。
“小吴,厉害啊,你居然把那个假乾隆给说懵了!”何双友在饭桌上又提了起来。
吴夺一听,洪利,弘历,何双友还有点儿搞笑,把这个洪利说成是“假乾隆”。
“这事儿本来过去就过去了,结果他碰上胡总又话赶话,闹了这么一出,最后,还得胡总给擦屁股。”吴夺接口。
“我给你说,这可不是话赶话。假乾隆呢,是憋着气走的,碰上胡总,肯定得发泄。胡总是有名的护犊子,莫要说你眼力这么高,就算你看错了,他也会尽力给你圆回来。哪听得了他阴阳怪气说你不是?”
吴夺没接话,而是拿起烟来,给何双友递了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
何双友点了烟,继续说道,“本来呢,假乾隆是拿着东西来讨便宜的,你当我看不出来?他压根不想卖,刚得了喜欢的东西热乎着呢!你既然唱了白脸儿,那我就唱个红脸儿,对付过去就完事儿了。是他自己非要在胡总面前挤兑你,怨不得别人!”
吴夺点了点头,“不过,胡总最后还是得好言安抚。”
“嗯,面儿上的事儿,是得圆融一些。”何双友笑道,“主要我看你今天有点儿心不在焉,不然怕不会这么直接地搡他面子。不过,这样也好,让他明白什么叫眼力!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大雅斋拔份的!”
“何哥,谢谢指点!以茶代酒,我敬你。”吴夺端起了茶杯。
“嗐!咱哥儿俩吃吃饭扯扯淡,说什么指点?走着。”何双友也端起了茶杯。两人碰了一下子。
······
下午也有两位来送东西的,却都不真,只是没什么波澜。如今好东西和真东西越来越难见,想顺利收件东西还真不容易。
下班后吴夺带着宣纸和老墨回了家,打包收拾好,又定了明天一早的高铁。
晚上和宁霜视了个频,宁霜新买了几件衣服,视频给吴夺展示了一下,问好不好看。
那还能说啥,必须好看。
吴夺也告诉了宁霜,明天一早要回趟老家;宁霜让他带好,还说有时间她也想去看看爷爷。
和宁霜交流,总是让吴夺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舒服。
相见恨晚。
但,得之已是我幸。
结束视频通话,就此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吴夺启程坐高铁从齐州赶回茂岭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