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搭车
小厮见此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原本就是想让两个贼把玉佩带去外地卖掉,以此诱导夫人派来的人,可结果这玉佩都没过宿,竟然就被两个孩子给抢了!
他见了那两个孩子,大的那个长的跟豆芽菜似的,小的那个更有意思,连豆芽菜都不是,那就是个豆!
这两个孩子平白卷入其中,肯定漏了痕迹,之前的计划只能全部推翻。
“此事是小的办事不利,还让公子平白损失了不少银钱。”
歪在小榻上的公子半躺在那里,一言不发,就在小厮以为对方是不是睡着的时候,他才挥了挥手。
“与你无关,都是天意!”
说完,他一点都不含蓄的打了个呵欠,穿着毛袜子的双脚抵在了小几上面,侧了侧身体,便要睡去。
“公子,那咱们……”
见他要睡觉,名叫寒生的小厮赶紧开口,想要询问些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少年喃喃的回了一句这半天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去哪不是去,就去巢郡吧!”
寒生还想再说,但已经没有机会了,就这么眨眼功夫,那少年公子便做出了他这片刻时间中最快的一件事。
最快入睡!
他的呼吸已经绵长悠远,寒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放屁,只要他家公子不想醒过来,就没有人能吵醒他!
寒生见此,只能从窄榻下拿出了一条锦被给歪在那里的少年盖上,然后出去跟车夫说道。
“高放,公子交代要去巢郡。”
高放点了点头,以他的五感,自然将马车里的对话听了个仔细,如今就等寒生的交代了。
“好!这就出发吧!”
他们和严家姐弟不同,一路上客栈餐馆多的去了,可不需要带上那么多的补给,反正缺什么到时候买什么就成了。
寒生没有异议,连忙把马车帘子放下,怕进了风吹到里面的公子。
跟着不等高放挥鞭子他便端起了小几上的茶水,放在了小几之下的一个层层叠叠的镂空雕刻的金属台面上。
那金属台面是特质的,随着马车摇晃,它会自己调整角度,那台面不大,主要就是放茶水点心一类的,怕因为颠簸而撒掉,也让马车里的主子随时都能喝上茶水。
他一收拾好,马车便动了起来,他连忙坐回了地毯上面,一边收拾收拾东西,一边注意着别让自家公子从窄榻上滚下来。
这边的事情严家姐弟自然不会知道,他们现在满心满眼的注意力都在同车的那女人和孩子身上。
车上的气氛有些诡异,那个刀疤脸的女人沉默的坐在那里赶车,她带来的小孩就和严家姐弟坐在一起。
两家也没有多少东西,捆好以后连半车都没有。
和别人家一大车东西捆在一起,不管大人小孩都要在地上走不一样,他们这种,就可以一直在车上坐着。
严青栀在骡车上四下张望,她入眼所见的全部骡车也都盯着他们这边。
她心想,估计自己这里的清静肯定不会维持太久,这些骡车又不是个人的,老人孩子亦或是走累的人说不定都想要过来坐一会儿。
他们反正是不会反对的,也没人让他们出草料钱,多带一个人少带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还能让姐弟两人多打听一下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果然,没走出多远,就有人过来,抱着自己家的孩子询问。
“大嫂,家里崽子走的太累了,你们这东西少,让他坐一坐好不好?”
来的是个矮瘦的男人,长的很老相,但他怀里的孩子好像才四五岁的模样。
男人的手不自然的扣了扣自己破烂的衣服下摆,眼中有些希冀,后背微微弓着。
他没看出车上这四位分属两家,只当三个孩子都是刀疤脸的女人带着的,因此开口的时候,也是率先询问的她。
刀疤脸女人冷着脸皱着眉头,看着那个仰着脸穿的单薄的小孩,摇了摇头。
“不行!”
男人原本就冻的通红的脸顿时更红了,既羞愧又尴尬。
严青栀和严青竹正在观察周围情况,听到这边的对话,都伸着脖子努力向着车底下看去,想看看男人领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多大年纪?能给两人提供什么素材!
周围听到动静的人也都转头看向了这边,这个时代娱乐项目少,听到热闹周围的人都很乐意看。
一见这边全是妇孺,立马就有两个正义感爆棚,脾气还挺冲的妇人开口怼道。
“都是背井离乡去外地谋生路的,谁还比谁金贵怎么的!”
“车又不是你的,谁还不能坐了!”
“你家的孩子就是孩子,别人家的就不是。”
面对指责,刀疤脸的女人的表情都没怎么变过,赶车的动作依旧标准,坐在她旁边的小孩子也没什么表情。
面对别人的出头,帮孩子请求坐车的男人没有再看赶车的刀疤脸女人,他不止不觉得扬眉吐气,反而更加羞赧。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人围观,他的观念里,很多事情一旦闹开就是丢人,无关立场和对错。
严青栀见他这样,心头不禁一软,她变成了孩子,她的弟弟也变成了孩子,对于这样脆弱的生命就多了一种怜爱。
不过她刚想开口劝一劝那刀疤脸的女人,就被严青竹一把拉住。
他有他自己的考量,这也是试探同车女人态度的时候。
严青栀不知道弟弟所想,但她为人听劝,被严青竹按住以后,瞬间坐回了之前的地方,放任严青竹直接跟周围那些指责的人开口解释。
“这位大嫂只是不善表达,她的意思是,这个孩子刚才走路发了汗,如今穿这么少坐在车上,风一吹只怕要生病,眼下风餐露宿,可要多注意些。大家也切莫多想,都是寻常百姓,我相信她也没有看不起谁的意思,谁要是坐车,穿戴厚实了上来便是。”
严青栀虽然觉得那女的就是不想让孩子上来,但她当然不能在这时候拆严青竹的台。
严青竹这时候,也转头看向了刀疤脸的女人,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
32 卧槽
果然严青竹话音一落,一道冰冷的视线便扫向了两人这边,严青栀瞬间坐直了身体,下意识的挡在了严青竹和那女人之间。
女人眼神之中没有任何波动,只沉默的看向严家姐弟的方向,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也没有开口否认。
这样的态度,让严青栀摸不清对方的底细。
不过严青竹倒是还好,就在两人将注意力放在那刀疤脸女人身上的时候,周围的人却都调转了方向。
尴尬的同时,还不约而同的把视线落在了那对父子身上,有经验的人自然知道这样的情况容易生病,便开口劝了那男人两句。
“那孩子说的有道理,你看你家有没有衣服再给他套上两件。”
这里没有孩子的人家不多,那些之前不愿意管闲事,现在却想要出头的,也是从自身利益考量。
毕竟只要有一个孩子坐在了那车上,其它家也就好说了不是。
刀疤脸女人没再开口,严家姐弟也没有再去看她。
双方之间明明都在互相观察,但却谁都不在看谁,只去小心翼翼的感知,就这样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有了这一遭,骡车上很快就坐了一排穿着大人衣服或者披了棉被的孩子。
姐弟二人也很快就和这些孩子打成了一片,没一会儿就嘻嘻哈哈的说笑了起来。
他们一边在打听着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一边还不忘试探着拉上那个女人带来的孩子一起。
不过那孩子也是个不容易交往的,严青栀说了好些话,都没能等到他开口说一个字。
好在总算,等到了那个刀疤脸女人的白眼。
对于这个女人,她们并不了解,所以每一个刺激那女人的点,都是她们观察的方向。
在周围都是兵役的情况下,两人才能如此肆无忌惮,不然等到这人暴露出目的的时候,只怕就没有她们姐弟二人的退路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不断有孩子被人叫走又过来,严青栀和严青竹冷的时候也下去跟着车队走了一阵子。
他们走的并不是官道,而是不知何时开辟出来的一条土路,路上有积雪,好在被前面的人给踩平了,骡车走的又慢,一路也不算颠簸。
等到酉时过半,天已经透黑,众人方才看到了大片的营地。
营地里面全是搭建起来的帐篷,中心位置已经架起了篝火,有兵役在周围守着。
严青栀的车在车队的中段,她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前面的人突然欢呼了起来,心便跟着一松。
车队行进的速度突然就快了起来,一刻钟不到,大家就进入了临时营地。
带队的百夫长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强壮男人,一身的甲胄气势十足,一进入营地,就开始安排。
营地里已经撑起了百多个大帐,都是兵营专用的那种,厚重结实,规整还保暖。
这些兵役几人一组,撑起一个大帐只需要十几息的功夫,用来长途跋涉真是太好的选择了。
一进入营地,严青栀立马觉得火光铺面,她立时打了个哆嗦,转头看向严青竹,对方也跟她差不多,反倒是那个已经坐在骡车车头的小男孩儿,稳的好像感受不到周围的温度一般。
营地中间的篝火很多,在往里面走,还能看到一片,几口大锅就架在上面,一阵浓郁的香气飘来,引得众人的肚子都咕噜噜的跟着附和。
有些人急不可耐的就要凑上前,却被周围的兵役直接喝退。
等到挨家挨户的营帐都分配妥当,到了酉时末才通知他们去排队领食物回来。
严家姐弟自然也分到了一个营帐,因为严青栀是个女孩儿,所以也没人跟她们拼一下。
这不像是拼车,男的女的光天化日的,年纪又都不大,就算说闲话也不会太多。
但要是住在一起,可就不成了,所以姐弟二人就独自住了一个大帐。
帐篷里面已经烧着了一个不大的火堆,还算是温暖,不过柴不多,火也不旺了。
“你且在这里归置,我出去把咱们俩吃的领了,顺便在打些水回来烧热了泡泡脚。”
严青竹把手推车拆开,当做板凳放在了火堆边上烤手,听了严青栀的话点点头。
“行,你去吧!等回来咱们再去捡点柴火!”
严青竹不说,严青栀差点就忘了柴禾的事。
“嗯,行!你在营帐里等我,别乱跑!”
严青竹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听过“别乱跑”这样的话了,内心一时间比较复杂。
严青栀没工夫搭理他这些小情绪,交代完,便从空间里拿出了两个铝盆,撩开营帐厚重的门帘走了出去。
不过是个五百多人的小队而已,还不至于排队拥挤,而且这附近分发食物的地点有三处,基本上是随到随领。
分发食物的兵役看了严青栀的木牌,给她两个盆里都装了稀粥,又给了她四个杂粮馒头。
严青栀也懒得用手拿,直接让兵役把馒头扔进粥里端了回去。
进了大帐之后,严青竹已经开始端着锅准备往火上架了,一见她进来,赶紧过去把盆接了过来。
“哎呦我去!烫死了……”
铝盆导热的速度也很快,烫手自是避不可免的。
严青竹有些高估了自己的水平,接过盆后,嘶嘶哈哈的就变成了两个人。
屋里没有桌椅,两个大床也没有床板,只有条形的厚布带连接,软到是挺软,也能防潮,却不能放粥盆。
无奈,只好继续放在有些歪斜的手拉车上面。
严青竹抬着车把的位置,严青栀跑出去捡了几个石头回来垫着,才算是有了个桌面。
忙活了一通,饿了一大天的两人终于有机会吃上一口饭了。
“明天咱们提前就从空间里把饼子拿出来塞衣服里,当个暖宝宝用,等它不冒气了拿出来吃也不引人注意。”
一边从空间里往外拿吃的,严青栀一边跟弟弟交代,今天两人都饿傻了,但他们的东西却因为太热不能往外拿。
同车的那个女的还不知道什么底细,他们也不敢让人看出端倪来。
这时候忽略细节的代价就体现了,挨饿也只能忍着。
严青竹听她说话时,端起了自己的饭盆,也不等严青栀了。
直接呼噜呼噜的喝了好几大口,他们眼下的食量是越来越恐怖了,也不知道那一千贯钱光是吃饭的话,能够两人坚持多久的!
严青栀似乎也想到了这些,不过她往外拿肉饼的手却没有停下,不管以后怎么样,眼下饭还是要吃饱的!
肉饼依旧热气腾腾,两人也不需要再热了。
严青竹拿过一张,就着清粥便咬了下去。
这时候的严青栀也才端起了自己的饭盆,准备先喝几口粥垫吧垫吧。
可谁知,她嘴都没有张开,就听身边的严青竹突然闷哼,跟着就是一声有些惊恐的“卧槽!”
33 没柴
严青栀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去,她都好多年没听严青竹骂过脏话了,完全想象不到他是怎么了。
结果一转头,刚才的担忧惊恐全都变成了哭笑不得。
只见严青竹堆坐在那里,再也不见往日的气定神闲,就那样小小的一只,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生无可恋。
一张饼子被他拿在手里,饼上还扎着他的两颗牙,一颗是门牙,另一颗跟门牙的位置有点距离,牙上还带着丝丝的血迹,可见掉落的过程并不痛快。
严青竹的嘴紧紧的抿着,严青栀有种预感,他在未来很长时间内,都会是沉默寡言的状态。
一个成年男人,突然遭遇退牙,这种事情换谁都得一段时间才能接受。
严青栀也不知道怎么办,憋笑的同时赶紧把自己手里的盆塞给了严青竹。
“来来来,吃点软的……”
严青竹转头看她,眼珠子都红了!
一见他的委屈,严青栀竟然觉得更好笑了。
“没事儿!呵呵呵……不就是退牙吗!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呵呵呵……放心吧!以后姐姐都把饼子给你熬成糊糊喝,好不好!?”
看着严青栀幸灾乐祸,严青竹气的都有点肝疼,真想把自己手里的饼摔在严青栀的脸上。
果然,姐姐什么的,都太讨厌了!
心理年龄相同,还不用换牙的姐姐就更讨厌了!
不过犹豫了一下,他到底没真把饼摔出去,两人从来没有浪费粮食的经历,为了这张饼,他也只能暂时放过了严青栀。
他抬手把饼上面的牙拔掉,这才恨恨的抢过严青栀手里的盆,把饼扔了进去。
严青栀板着脸,咬着嘴唇转过身去,一边啃饼一边在心里呵呵呵。
退牙本身并不是问题,过一段时间,严青竹适应了孩子的状态,也是不会在意的。
可惜,这事情发生的就这么巧,仓促的让他半点准备都没有!
吃过了东西,严青栀依旧拉着脸装作自己很平静的样子,交代了严青竹在营帐里呆着,自己则准备去捡些柴回来。
跑出去以后,她还笑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看弟弟换牙什么的真是太好看了!
明明跟自己同年,还要换牙的崩溃弟弟就更好看了!
严青栀这样的好心情直到走到营地外的山林边才消散干净。
外面捡柴的人乌泱泱的一片,等她到的时候,别说柴火,连雪都快被人铲干净了。
这人一多有些事就是这么无语。
她又不敢独自去更远的树林里捡柴,这里不是官道旁边,也不是她熟悉的地形,还是为了几根柴火,这么冒险实在不值当。
叹了口气,她也不在勉强自己,直接转头回去,找到了营地里巡逻的兵役,说了自己柴不够的事情,问问他们有什么办法。
“去那边,主营帐左手边第三个大帐有卖碳的!”
严青栀仔细看了一眼,记住了地方,但并没有直接过去,花钱这样的事还是要回去跟严青竹商量一下的,而且严青竹刚才掉了两颗牙,再跟她一起啃饼子肯定也不合适,她还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的食物再买一些回来。
见她空手回来,严青竹也没有意外,虽然因为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让他抱了严青栀会捡柴回来的念头,但要是没有捡回来,他也不觉得有问题。
“外面人太多了,我过去的时候都看不见干柴了。”
见他看来,严青栀自顾自的解释。
严青竹紧抿着嘴点了点头。
“我打听了一下,那边有卖碳的,我准备买些碳回来,顺便再看看有什么适合你的吃的,也一起买了。”
严青竹听到这话眉眼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到底没有开口。
严青栀见此,明白对方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之中走了出来,淡定的追问。
“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听她如此说,严青竹终于没憋住开了口。
“没什么了,缺什么再说吧!”
严青栀顿时眉眼弯弯的点了点头,臭不要脸的往严青竹身边挤了挤。
“外面真冷啊,我烤烤火再出去,一会儿咱们洗洗头吧!真后悔当时在大车店的时候都没好好洗个澡,现在这么冷,想洗澡都要拼命。”
严青栀絮絮叨叨的说着,严青竹没有回答也没有不满,在那里借着火光裁纸。
这样平淡的相处时光,让他们好像都回到了穿越之前。
在火堆旁边又烤了一会儿,严青栀的脸痒的厉害,她脸上的冻疮和手上的不同,脸上看着没有溃烂,但只要一吹风就会有青紫的硬包鼓起来,不挠就痒,一挠就疼。
头几天她还没有在意,但现在有了机会,她琢磨着一会儿买完了碳,应该扯布给两人缝个围巾和手套。
又不是没有条件,没必要为难自己。
商量好,严青栀便走出了营帐。
外面的冷风一吹,严青栀脸上的痒感褪去,变成了如同细密针扎一般的痛,不严重,却难忍。
她一边走一边用手搓,呼出的哈气喷在手上,让手变得又湿又冰。
按照那个兵役的指示,严青栀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人流比较密集的营帐。
这些来往的人并不是买碳的,而是买些水壶或是小锅等物事,也有担心自家粮食不够买些粮食的。
姐弟俩的粮食也不太够,不过考虑到路上不好携带,她现在只想给严青竹买点点心果子什么的,吃起来顶饿又不占地方的东西。
粮食等着以后在买也不迟。
严青栀走到了营帐进前,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门口打量了一圈,蹲在一边看了看进去的人都买了什么东西,又说了什么话,心中捋了个腹稿以后方才进入营帐。
营帐里灯火通明,但温度不高,没有火堆,而是一个一个大箱子摆那,几个兵役缩着脖子抱着长枪看守在里面。
一见有人进来,他们的身体下意识的前倾,眼神都兴奋了一下,但见进来的人是个小孩子,兴奋之色瞬间褪去,跟着身体也堆回了箱子顶上。
“小孩儿!你来干什么呀?”
他们的语气有些调侃,纯粹是大人逗孩子的娱乐方式,倒是没什么恶意。
34 报复
严青栀进门躬身行礼给几人问好后,才站起身打量了里面一圈。
“几位军爷,我想要买些碳。”
这些人一听是买碳,笑的更加欢畅。
“你家大人呢!”
“你能做主吗……”
“碳可贵了!”
严青栀顿时演技爆发,似是有些惊恐一般,缩成了一个小团,任凭他们笑够了,才开始数钱买碳。
这些人虽然笑她,但见她是真心想买,也没有欺负她人小,给别人什么价就给她什么价。
她也没有多买,只买了五十斤,碳不像煤,质量比较轻,而且这里的碳相当抗烧,五十斤已经足够他们姐弟用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不过价格也相当昂贵,直接要了她两贯钱,跟外面比都要翻倍了!
但账也不能这么算,只能说是自己准备的不够,能买到就不错了。
见她没有半点磕绊的拿出钱来,那些兵役也收起了逗她的心思,又照例问了问她还有没有其它需要的东西。
“不知这里有没有便宜的糕饼,松软一些,赶路的时候也方便垫垫肚子的那种?”
“糕饼现在倒是没有,不过你要是想要的话,可以等三日后,百长去领备品的时候,给你带回来。”
严青栀听了以后沉默了一下,她买糕饼什么的,也只是想要哄哄严青竹罢了,一下给支三天之后了,那糕饼带回来也没什么用了!
“那便不劳烦军爷了!不过是家中幼弟闹腾的厉害,若是没有便也就算了!”
那些兵役也不在意,看了严青栀的木牌,拿出了一个竹筐给她装了碳,又告知她如果背不动可以让外面巡逻的人帮忙,等回去把碳倒出来,竹筐还是要还的。
严青栀连忙道谢,不过没有麻烦别人,而是自己背着个快跟她差不多高的碳筐回了自己住的营帐,回去以后便开始跟着严青竹一起挪床挪火堆。
这床不重,虽然看着大,可实际上只有几根木头架子,很快就被两人挪到了之前那已经熄灭的火堆上面。
地面上被烘烤过,睡在上面也能温暖不少。
严青栀为了不浪费木炭,还拿了一个崭新的铁盆用来装碳,不过这样,严青竹再想要借亮光,就费劲了。
两人没有准备蜡烛和油灯,只有两个长的不错的风灯,是当时在市场的时候一走一过买的,却没买灯油,现在也是用不上。
无奈,严青栀只能还筐的时候,又买了点灯油回来。
点了灯,营帐里便亮堂了一点,透明的玻璃罩子扣在油灯上,点点的黑烟从风灯上面的缺口处涌出,凑的近些不免就有些熏眼睛。
严青栀检查了床上有没有虱子什么的,才开始铺床。
因为言茂文是个读书人,又读了县里最好书院的关系,言老头怎么可能不维持他的形象!?
因此,言家的人包括村子里的人都灭过虱子,严青栀和严青竹身上自然也没有那玩意儿。
后来一路奔波,倒是见过,但他们一直谨慎的很,买来的衣服也都检查的仔细,有一些还都用开水煮过,因此到现在也没有虱子。
但两人也知道,他们这样的情况,在如今的大环境下纯粹是运气,完全不能因此就放松警惕。
他俩的冻疮已经够惨了,严青栀身上的伤更是都没有恢复,这时候再有一群虱子满身乱咬,她可真不敢想象自己未来几年得过什么样的日子。
她忙活的时候,严青竹在一边的炭盆上也坐了个大水壶,在外面收了雪水烧了起来。
两人一会儿准备擦洗一下,上了药在休息。
可惜打算的好好的!
就是可惜这雪水一烧,问题就出来了。
那雪明明干干净净的,但一烧开,里面却全都是沙石,想要直接喝是不可能的,用来洗漱也不太现实。
“看来要沉淀一下。”
严青竹的生活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这样的时候脑子没有犯抽。
严青栀也没有其它的办法,雪里的沙石大小不一,粗糙的过滤不会让它更干净,只会让它更浑浊。
“那看来咱们要多烧一些沉淀出来,要不然还要天天等沉淀可是太麻烦了。”
严青竹自然没有异议。
“行啊!你烧吧!我把纸都裁出来订好,等明天开始,咱们就把之前学过的东西全都记录下来,省着以后要用的时候想不起来。”
严青栀:……
_(´ཀ`」∠)__
这是报复!
看见她脸上那瞬间僵硬的表情,严青竹的心情立马明媚了起来。
果然幸福什么的都是比较级,退牙算什么,有个菜鸡得埋头奋进,玩命的回忆自己脑子里现有的知识点了!
感受到了严青竹的好心情,严青栀翻了两个白眼。
又出去收了雪回来,把两人的所有盆盆桶桶都拿出来洗洗刷刷,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存下了一桶干净的水。
严青栀将多余的水倒在了一个盆里,端着盆就要放在另一张空床的床架上,严青竹见此,下意识的要过去接,却被严青栀赶紧制止。
“你放着我来!别烫着!”
听她如此说,严青竹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比当年了,赶紧躲远点,不给严青栀添麻烦。
“营帐里还是太冷了,我帮你把头脸洗洗,一会儿你再泡泡脚,就别脱衣服了。”
说着还给严青竹散了头发,又挽了袖子。
严青竹自从两颗牙掉了以后,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的身体是个孩子的事实,乖巧的让严青栀给他收拾好,又解开了棉袄领子,窝了窝,弯下腰让严青栀帮他洗头。
见他这样,严青栀不禁在他头顶挑了挑眉,眼神中有一道光一闪而过。
她伸出手,把严青竹的脖子微微按下去一点,跟着便开始一通搓洗,动作也是相当的粗鲁。
毕竟两人头发好几天没洗,油腻腻的。
而且这里虽然有皂粉,但那是纯植物的,控油效果没有太好,只能搓的用些力气才能洗透。
她坦坦荡荡,内心毫无波澜,感觉洗的不够透,又拎着坐在炭盆上的水壶,在水盆里面填了点水。
严青竹瞬间龇牙咧嘴,小豁牙不止漏风还有点漏口水。
“姐,水有点烫!”
严青栀表情淡淡的。
“烫什么烫,我手还在这里呢!烫我能不知道吗!”
说完又粗暴的把他脖子也给搓了。
严青竹:……
눈_눈
报复!
这绝对是报复!
35 练习
洗完了头,她拿着干毛巾把他脖子擦好,让他自己整理棉袄领子,她则是用毛巾把他头发包好,又给他换了个盆泡泡脚。
等她也洗漱过了,两人才对着油灯开始整理之前所学的知识点。
严青栀要整理的比较多,她不像严青竹热衷于自己的专业,全身心都扑到了那上面。
她上大学的时候还在图书馆里看过不少的杂书,虽然当时说是为了拓展自己的知识面,建立一个优秀且丰富的个人审美架构,但实际上她就是注意力不够集中罢了!
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学到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片面的,她想要从众多琐碎且片面的知识点里整理出自己现在所需要的东西来,实在比严青竹那种拥有完整体系的人麻烦太多。
夜慢慢深了,严青栀便开始催促严青竹去休息。
外面的人声已经安静了下去,只有兵役来回巡逻的整齐脚步声。
他们两人昨晚都没有睡的太好,不过到了这样的一个环境,也不敢就这么放心的睡着。
昨晚严青栀休息了一会儿,今天便让严青竹先睡。
严青竹也没有磨磨唧唧的耽误时间,这时候早睡一会儿,一会儿就能早点醒来。
等到严青竹睡了,严青栀一边看着炭盆,一边看着烧水存水,一边又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最先记录的就是许许多多的图纸。
那些数据她现在还记着,别管自己以后能不能用上,赶在没有出错的时候保留下来总是没错的。
不过就是可惜,毛笔她用的不习惯,而没有加工过的碳,写在这样的纸上又很容易模糊。
无奈,她只能小心翼翼的用毛笔在纸上一点一点的勾描。
一张不算复杂的基础图纸画下来,她胳膊和脖子都僵硬了。
以这样的速度,等她把所有的东西都记录下来,可能得用小半年的时间。
写的累了,她就起来做做热身运动,顺便打上一套拳。
她现在打架都是依靠力气和意识,属于街头打架的类型,上限也就是揍普通人的水平。
她觉得太浪费自己的潜力了!
如果说她现在的天赋是十分的话,实际上她却连一分都用不出来。
要是没有那个刀疤脸的女人,严青栀还无所谓于自己战斗力的强弱。
在她当时想来,反正以她去言家敲竹杠的水平,当前这个世界上,有九成以上的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只剩下那一成,她练一练也会被人轻易弄死,既然这样还不如当一条鲜嫩的咸鱼。
可那女人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了他们姐弟身边,让她之前那种玩笑一样的念头瞬间消失无踪。
严青栀所说的不怕死一般都是吹牛逼的!
死过一回之后,她只会更珍惜生命。
别的也来不及了,现在能练的,就是怎么做到用最快的速度出手。
正好手里还有一把现成的匕首,她只要针对自己的战斗习惯,找到一个最适合她现在情况的攻击角度,反复练习,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掌握一个最适合她自己的必杀技。
她之前所学的都是打架的招式,但现在她需要练的却是杀人的招式。
严青栀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以为自己心中会抵触或者拒绝。
但实际上却并没有。
只要一想到严青竹还站在她的身后,她就觉得,这样防患于未然的必杀技确实很有必要。
甚至她的心里,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兴奋。
没练多久,她的力气便已经耗尽了。
这也让严青栀认真的审视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能力,真正有技术含量的打架和她之前在言家门口那样闹事是不一样的。
所用的力量,发力的位置全都不同,杀伤力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高强度且有质量的战斗,她现在的小身板根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只能日复一日的慢慢锻炼。
觉得自己到了极限,严青栀便又坐回去继续画了一会儿图纸。
如此反复便过了子时,严青竹醒来,换严青栀去休息。
营地里未必会有危险,但两人从异世过来,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始终伴随纠缠,如果不是有一个稳妥的人在身边,他们的情况可能会更严重。
他们都明白彼此的状态,所以也没有互相劝说什么。
严青竹醒来以后,和严青栀也差不多,继续整理自己之前所学的东西。
严青栀则往严青竹已经睡热了的被窝里一躺,一沾枕头,立马睡着。
一夜时间过去,第二天天还不亮营地中便有了走动的人,严青栀也十分警醒的跟着醒了过来。
不等从床上爬起,全身的肌肉又疼又僵硬。
这样的后遗症在她的意料之中,熟悉的感觉让她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初中时代。
好在并不是难以忍受,相比较还是困的感觉更强烈一些。
严青栀这么早醒来也不是没原因的,除了有动静她就不放心以外,另一个原因是她得给严青竹做饭,自家的弟弟正在换牙,可要准备一些软烂好消化的东西给他吃啊!
她也懒得做什么太好的东西,就直接把肉饼撕碎了放在锅里熬成了糊糊。
用一个大碗装上,又用一个盘子扣住,再拿绳子仔仔细细捆好,包在破旧的袄子里面,就等着给严青竹当午饭吃了。
至于严青竹的早饭,还是营地里发的东西,严青栀则照例啃肉饼。
两个成年人份的早餐对于严青竹来说,也就是勉强果腹。
两人如今的食量令他们自己都没有想象到,看着飞速下去的肉饼,严青栀估计它们也坚持不了几天了,有机会的时候还是要再准备一些的。
他们把东西收拾妥当,严青栀又拉着严青竹要教他打拳。
其实最好从跑跑跳跳加强体魄开始锻练,不过考虑到具体情况,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能强一点是一点,就算最后只是速度快点,说不定就能在最关键的时候保住一条命!
卯时过半,天还没有完全亮起,兵役们便开始当当当的敲响铜锣喊人们到营地中间的地方集合。
营地中间的火堆已经压灭推平了,只剩下一片还没有清理干净的灰烬,大部分人都收拾好东西站在那里等着兵役把骡车套好,不过还是有一小部分人并不配合。
36 风氏
有些人家拖拖拉拉,不起床或者一直耽误时间的,提醒了两三次都不听话,那些兵役就会直接冲进营帐里面,把那些人家的男人拉出来一顿暴揍。
有的女人哭哭啼啼,孩子吵吵闹闹,但也都没有办法。
一时间营地里十分的混乱,兵役们好像故意这么做一般,吓得老实站在营地中间的那些人更像是一群鹌鹑了。
严青栀看着这样的场面,虽然厌恶那些百姓,但也不喜这些兵役的做法。
可大赵就是这样阶级分明的世界,偏偏她又没有办法去指责别人,只能看着事态发展,让自己小心更小心,谨慎更谨慎。
也许这些兵役的目的便是如此,就是让这里的人认清自己的地位,才好管理,不敢闹事。
大环境如此,她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努力让自己变成拥有特权的人,或者老老实实的缩着。
一大群不服管教的人很快便老实了下来。
骡车的分配和前一天差不多,等到众人全都离开,剩下善后的兵役才开始拆卸营帐,清理营地……
今天的气氛比昨天严肃多了,因为早上的事情,赶路的人都是沉默且瑟缩的。
就连姐弟俩都不可避免的被影响到一些,只有那个刀疤脸的女人存在感依然那么强大,让人想忽略她都难。
严青栀昨晚休息的时间都不多,又没了关注刀疤脸女人的心思,只坐在车上晃晃荡荡的,很是困倦。
有些起的早的孩子也是同样。
严青栀担忧他们谁身上有虱子原本就不敢靠的太近,如今也不想打听事情了,就干脆带着严青竹坐在车头一边,拿了两个破旧的棉衣往自己头上一蒙,闭着眼半睡半醒的休息了起来。
这样一直走到了午时,大部队才停下来休息,有解决问题的去解决问题,或是吃东西垫垫肚子。
而兵役们则开始给拉车的骡子喂些东西。
严家姐弟今天早上也准备好了食物,严青栀继续啃自己的饼,而严青竹则是蹲在车上把一大碗的糊糊都喝了个精光。
两人的食量把那个刀疤脸带来的孩子都给震慑住了。
他吃的也是饼,不过是发面饼,他一个都还没有吃掉,就见一边跟他差不多大的严青竹,端起了一个比他们俩脑袋都大的海碗,呼噜呼噜就把一碗的东西全都倒进了嘴里……
等到严青竹都放下碗擦嘴了,他才一脸震惊的转过头来,看向了身边慢条斯理吃东西的刀疤脸女人。
女人的表情还是那样,但眼神之中不可避免的多了一点呆滞。
眼下这是姐弟俩商量好的!
这样的食量肯定是瞒不住的,反正早晚都会被人发现,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才不引人怀疑。
没有休息多久,大家又重新上路。
也不知道是走的慢还是营地建的远,这一次到达营地的时间稍稍晚了一些。
姐弟俩眯一天觉了,精神抖擞的。
反而是不少大人无精打采疲惫不堪。
走路的累和干活的累完全不同,很多人都还没有适应。
剩下的事情就跟昨天都差不多,生火,吃饭,洗漱,收拾东西,誊写知识点。
到了戌时,严青竹便先去睡了。
严青栀则是一边画图,一边练习自己昨天新研究出来的必杀技。
子时已至,今夜的临城月朗星稀,而数千里之外的玄岭郡却是乌云遮月,细雨绵绵。
一把画着芙蓉出水的油纸伞穿过了花亭后面的圆拱门,绕过玄城东城的大池塘,从一侧铺着石梯的山道上一路上了后山。
伞下的琉璃灯熠熠生辉,照亮了持灯人黑袍的一角,也驱散了雨日的湿寒。
撑伞的人脚程极快,芙蓉花在山间摇曳,没过多久,他便已经到了半山腰处。
那里有一座精致的双层小楼就矗立在石梯之旁。
小楼精致玲珑,一串串画工精湛的纸质灯笼挂在飞翘的檐下,随着风吹微微飘荡。
楼上门窗大开,那观景的美人靠前,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不高不矮,续着短须,双手背后,站姿笔挺,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用一顶银丝花鸟冠束发。
他身着堇色绣墨竹的广袖轻纱罩衫,里面是白色的重襟,但腰间系的却是带着青玉扣的云鸟纹赤带。
在等级森严的大赵,带青玉扣的赤带只有三品到五品的官员才能用。
他视线看向了远方,混不在意山坡上走过来的人。
那人走到小楼紧闭的门口,在檐下收起了油纸伞,轻轻叩响了那嵌着玻璃的镂空雕花木门。
门内伺候茶水的小童早就等在了那里,听到声音连忙打开了房门。
此时厅里正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清秀男人,他二十多岁的年纪,这样的天气,竟然身披狐裘,抱着暖炉。
一见这人,身着黑袍的男人脸色顿时一变。
茶童只看了一眼,便若无其事的招呼人,等那黑袍人提步进门,她才连忙将门关紧,伸手接过了琉璃灯和油纸伞放在一边。
“三公子,五公子等您半个时辰了!”
茶童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梳着羊角髻,一双眼睛又大又灵,说话声音也是甜甜的。
但房间中不对付的两人却没有半点轻视她的意思。
“凌儿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听到小童的声音,黑袍人拉到脚背上的脸瞬间收回,笑的热情洋溢,顺便还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包零嘴,塞给了风凌儿。
小茶童见此,立马高兴起来,道了谢后,便噔噔噔的跑上楼去喊人了!
等风凌儿离开,风凛才站直身体,看着早早到来的风冲,不禁冷笑一声。
“带着梅氏血脉的杂种,果然是跟旁人都不一样,六叔躲得这么深,你都能这么快找到,也不怕消耗太大死得太快!”
风冲病殃殃的脸上没有半点不悦,而是勾起了一丝带着病态的和善微笑。
“我这找人确实废命,比不过三哥您人见人爱,玄城之中全是您的朋友,谁在哪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双人一站一坐,视线交汇之时仿佛都能看到电闪雷鸣,杀人诛心的话更是张嘴便来。
37 梅雨无既云遮月
这种尴尬的状态,直僵持到楼梯上响起了风凌儿轻快的脚步声,才被转移。
“师父让二位公子上楼说话。”
听了这话,风凛当即转身上楼,而风冲则是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拢了拢自己纯白的狐裘,看着风凛的背影,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作为风家当代玄术最强的两人,下一代的家主必然在两人之中诞生,他们从十年前,竞争就已经开始。
互相之间各有输赢,两人所代表的派系也呈现出对立之势,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想要和平共处,这辈子已经是不可能了!
两人上楼以后,连忙躬身行礼。
“冲儿拜见六叔。”
“凛儿拜见六叔。”
风仲还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阴雨,眉头微微皱着。
听到两人的声音,他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招呼两人上前。
两人自然不敢不从,上前几步,在风仲身后半步的位置停下。
“这场雨下了半月有余,使我心中烦闷。”
听风仲如此说,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年前我看梅氏星宫黯淡,曾算过一卦,以为梅氏气数已尽,不想卦象却是混沌未明,竟如龙入深渊,知其所在却不知其所明。”
“眼下这场雨又下了如此之久,只怕变数已现!”
听了这话,风凛眼角余光不禁瞥了眼风冲。
“六叔多虑了,梅氏血脉传承艰难,又都是身衰体残的短命命格,放任他们自由繁衍都活不了多少年,卦象未明,说不定只是梅氏遗种又找到了什么续命的法子,可就他们那身体,估计也没什么大用!”
风仲听了这话,转头看了眼风凛,又看了看另一侧低眉顺眼的风冲。
“冲儿,你当如何说?”
“六叔,冲儿不敢妄下评论,三哥所说自有道理,梅氏传承艰难是不争的事实。不过,我们到底才疏学浅,对梅氏之事又所知甚少,所说所看,难免有所偏颇不合时宜。”
风仲的视线在两人之中流转,最后又转回到了外面。
细雨之声淅淅沥沥,又是好久过去,都不见放晴。
风凌儿已经在旁边煮好了热茶,但风仲没有离开的打算,风凛和风冲自然不能乱动。
等了好一会儿,风仲都没有开口说话,风凛皱着眉有些着急,但见到风冲一派恬淡之色,他又不好开口打断。
三人就这样站在那里,很快子时已过,体弱的风冲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却依然咬牙忍着。
他是个韧性十足又恨的下心的人,如果能够因此讨好风仲,他没什么不愿意的!
反倒是身强体健的风凛,站了这许久,实在是忍不住了,轻咳一声,小声开口问道。
“六叔,咱们再等什么?”
风仲听了这话,幽幽的叹了口气,没有人知道他这口气叹的是什么。
“再等一个瞬间。”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风凛想要的,他皱着眉吞了下口水,身体微微前倾了些许,有些心急的还想要再问。
却听身边风冲的呼吸突然急促,那破锣一样的声音吓了风凛一跳。
他眉头动了动,心中有些幸灾乐祸的以为风冲这糟透的身体就要坚持不住了,连忙转头看向了风冲方向。
可谁知道,他看到的却不是风冲体力不支倒地的样子,而是风冲脖子伸的老长,双眼瞪得老大,连平时仅仅攥着的狐裘都放开了,露出了里面妃色的长袍……
他紧紧的盯着天空,表情已经惊骇到了扭曲。根本无暇顾及风凛。
风凛神色一变,心头一跳,也连忙转头向着天空看去。
只这一眼,他便肝胆欲裂。
只见那遮蔽星空的乌云,好像突然被人掀开了一角。
在那浓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露出了一小片星图。
那一角星图此刻清晰如洗,在细雨的折射之下,竟然散发着璀璨夺目的星芒。
那是风凛自会说话开始就一直观察的星图,他从来不会记错上面的任何一颗星的位置。
可现在,那一角星图竟然变得不一样了!
就在那刹那之间,风凛完全没有控制住自己,飞快上前两步,扶着美人靠的栏杆,弯着腰要把身体探出去,仿佛凑的近就能看的更清楚一般!
可惜,待得他想要细细观察之时,那片片乌云已经重新将之合拢覆盖,仿佛刚才那一刹那就是他的错觉一般。
房间之中一片安静,只有放茶壶的红泥小炉里,那上等银霜碳燃烧时噼叭作响的点点声音。
好一会儿,站了大半夜的风仲方才低低开口,不知是说给两个侄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梅雨无既云遮月,天降双星生枝节。不是好兆头啊!”
言罢,他眼中凶光一闪,宽大的袍袖一甩,瞬间转身大踏步的向着楼梯走去。
“凌儿,备伞!”
他已经没有时间搭理风凛和风冲,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那片星图之中,突然多出了原本不应该存在的双星,那气数已尽的梅氏,竟然因此挣出了一丝生机。
风凛见此,赶紧把自己的脑袋从外面退回来,也不管身边的风冲,两步就追上了风仲。
“六叔,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风仲懒得搭理他,他衣袂飘飘,几步便已跨下楼去。
如果不是他掐算出了正确的时间,又有足够的耐心静等三天,只怕等雨停以后,这个变数就成了风氏永远都不会发现的秘密!
风凌儿已经撑起了伞等在一边,他顺手接过,又交代了一句。
“你不必跟着我,短期内我不会再来了,你要关紧门户,少说少听,书要看,武要练。”
说完,他不等看小童的反应,便推开了门。
不知何时雨好像大了许多!
石阶上已经有水流向着下方蔓延。
风仲深深的叹了口气,撑起雨伞直接冲入了雨帘之中。
与此同时,远隔数千里之外临城地界的一条山道旁,一辆马车穿过山道,向着另一个方向前进着。
北风刮的车窗玻璃猎猎作响,就在这时,一只莹润的手撑开了马车车窗,仰头向着天上看去,等在旁边的寒生一脸焦急。
“公子,外面风大……”
38 言茂冬
北风夹着清雪吹进了马车之中,少年公子看向天空的一角,他脸色苍白,但眼睛熠熠生辉。
“真是遗憾!”
寒生已经起身,拿起了锦被披在少年的身上。
“公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遗憾?”
少年又看了一会儿,才反手关上车窗,又放下了里面的棉帘,将寒生披在自己身上的锦被拢紧。
他忧伤的叹了口气。
“有些秘密,被人发现了!”
马车一路奔袭,他们要尽快赶到下一个地方。
这些的发生,并没有影响到现在的严家姐弟二人。
他们俩照旧忙着自己的事情,第二日一早,也照旧跟着大家一起上路。
时间一晃便出了正月,二月初一那天,大家正好出了临城边境,进入了合清。
合清的范围比临城大了好几倍,想要横穿而过进入巢郡,以众人的速度,起码要一个半月。
如果遇上意外情况,还要拖得时间更久一些。
至于会不会遇上意外,那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一行人刚进入合清境内,就因为水土不服的问题一下倒了好些个人。
虽然饮用水也都过滤和烧开,但水土问题有时候比较玄学,说不上问题在哪。
这些病倒的人中不止是孩子,大人也不在少数,其中不乏无知愚民,百长几次叮嘱不许饮用生水,依然有人不听劝戒,看着那清澈见底的溪水,直接拿手捧着便喝。
严青栀每次看到,都替他们牙疼。
此地早春的溪水中连鱼虾都没有,凉的寒气都直往心里钻,这些人就为了偷那么点懒,真是什么都不顾。
这一下倒了如此多的人,立马上路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在这里安营扎寨,让那些人慢慢适应。
姐弟俩倒是还好,水土不服的问题早就被两人列入重点注意事项,进入合清以后,入口的所有东西都必须保证干净卫生,再加上除了兵营供应的水以外,他们只喝空间里存放的那些热水,一时之间倒是没出问题。
这一闲暇,不用赶路,两人便有了更多的时间,不自觉的,就说起了言家那些事情。
“哎,你说咱们走了这么久,言家的人是不是已经追到临城去了,也不知道去没去涿郡!?”
严青栀刚开始还是担忧的,虽然天大地大,想要找到两个孩子并不容易,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知道两人有没有那个逃跑的运气。
要是重回言家,以后的日子肯定又是一番新的光景。
被问及的严青竹沉默了片刻,思忖之后淡定回道。
“应该是到了!”
严青栀想到了这些就不禁想起他们在大车店准备的食物不多了,跟着就想到了当时准备打劫两人的贼。
“也不知道那两个贼怎么样了!对了,我都忘问你了,你后来跟他们说什么了?”
言青竹随意的说了一句。
“我让他们接一接言家的人,省得他们没发现商队的事情,就查到迁徙的事了!”
严青栀对此很是怀疑。
“你说他们就听?”
言青竹白眼给她。
“直说怎么可能听,所以我用了些办法……”
就在姐弟俩说着当时发生的事情时,言家的人确实已经找到临城去了!
带人追来的是言茂冬。
言茂夏身体情况果然如严青栀计算的那样,没几天就缓了过来,已经没有大碍。
不过心里阴影比较重,当众被人踢裆又打到失禁,让他好些天都不能出门,总觉得全村的人似乎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每个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而言茂秋就比较惨了,他连炕都下不来,只能在家躺着养病。
言家现在能镇住大局的除了重病出不了门的言老头,也就是言茂冬了。
他一路追来,已经找到了那个送两个孩子到临城的车夫,也打听到了姐弟俩在这个城门口下的车。
从这个角度去想,两人有没有进城问一问城门守卫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两个孩子特征明显,按说挺好找的。
不过他们行事太过谨慎,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个时辰,有时候匆忙而来,又匆忙离去,甚至都没有惊动过周围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言家的人还知道打听的方向,可随着时间被拉长,他们所需要调查的困难也越来越大,甚至还被误导着走了两次错路,浪费了不少时间。
等真正追到临城,已经是言家姐弟离开临城的第八天。
言茂冬已经心知肚明,要找回两个孩子,可能没那么容易!
但这并不是容不容易的问题,就算不容易也要找。
别说一千贯不是小数目,就说这两个孩子的存在,也是言家的一根刺,一天没有拔出,他们就一天无法心安。
此刻的言茂冬风尘仆仆,穿着厚重的大衣,骑马而来。
跟他一起的只有两人,并不是言家没有更多人了,而是言家只有这些马,总是要留下一匹给言茂文装点门面。
三人到了临城城门口翻身下马,城墙底下的草寮已经拆除,下一批人什么时候迁往巢郡,还要看这一批迁过去的人能剩下多少,又能否适应那里的生活。
言家的人虽然知道调配人口的事情,但除了言茂文为了紧跟时事对此多做了解以外,言家其他人都没将之当成大事,言茂冬自然也不知道言家姐弟正巧赶上了这一趟迁徙之旅。
他此刻眉头紧皱,心中思量着两个孩子能去的地方,顺便拿出身上的证明,牵着马排着队,准备进入临城之中。
临城的守备还算不上森严,调防时间基本是一月一次,因此,如今站在城门口的兵士,还是言家姐弟入城时的那一批。
只不过,再过几天出了正月就要换人了。
言茂冬不知道这些,他也就是赶了个巧。
交钱查验过身份后,他状若担忧的跟查验他身份的守备询问了一句。
“官爷,小民有些事想要与您打听一二。”
说话间,一把铜钱已经悄悄塞向守备的腰间。
城门口的守备似有所感,瞬间警惕,蒲扇般的粗糙大手立马按住言茂冬的手,冷硬的眼神将言茂冬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吓得言茂冬连连吞咽口水,伸出的手尴尬的僵在那里,不敢收回,也不敢送出。
“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39 碰面
言茂冬没想到临城守备防备心如此强,有些尴尬的将手往回收了收,又连忙弯腰赔了不是。
“官爷,小民这也是急的没了办法,家中幼侄侄女偷跑,至今已经离家十几天,小民心中担忧不已,一路追人至此不得门路,这才冒昧一问。”
那守备见他神情不似做伪,眼中的冷意收了两分,方才说道。
“既如此,你当去找人才是,与我等纠缠又是何故!”
言茂冬满面愁苦。
“小民一路追来,追到了一个车夫,说是两个孩子送到了这个城门方向,小民这才斗胆向几位询问,不知在八日之前的傍晚,有没有见过两个孩子入城,为一女户,户主名为言青枝,今年方才十岁……”
虽然是对钱不对人,但他的急切无比真实,让几名看过来的守备都能体会到他的心情。
之前对他警惕心起的守备,也放心了许多,不过还是谨慎的问了一嘴。
“这般小的孩子,又怎立得女户?”
说到这里,言茂冬唉声叹气,愁容更盛。
“我大哥因父亲后娶,对家族多有嫌隙,一直与我们不甚亲近,生了重病都不曾与我们交代,此间种种,愧与人言,不便多说。眼下,小民只想寻回两个孩子,”
言茂冬以袖掩面,挡住了自己有些烦躁的脸。
但那些守备却以为他羞愧与家丑外扬,对他的信任便多了两分,也愿意帮忙回忆一二。
对于严青栀的消息,城门口的守备还真知道不少,严青栀入城那天,本就是踩着点来的,还因为是两个孩子,八天也不是多长的时间,倒还真是有人记得。
不过关于什么时候出城的,就没人知晓了。
言家姐弟原本就是跟着商队离开的,而且走的也不是这个门,言茂冬再三追问也没有结果。
后面等候入城的人都有些不耐烦了,再加上守备们确实不知情况,他被排队的人怼了两句之后,也只能悻悻然的入了城。
临城是一座拥有十几万人口的大城,整座城的占地面积极大。
这时候还没有后世的高楼大厦,每家每户都是独门独院,房子高低落错,一两百平的院子最多也只能容纳十几口人,其中还有许多地方更是一套上千平的三进院子里只住二三十口,甚至只留下一两个老仆照看,直接空置一个院子的也不在少数。
如此的规划之下,十几万人的城市所需要的占地面积,与后世上千万人口的城市也相差不大。
由此可想而知,在这样的城市之中想要找到两个孩子要有多么困难!
言茂冬深深的叹了口气,牵着马带着两个同行的下人,想着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寻找。
正在他迷茫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是言家的三爷吗?”
言茂冬对于别人提到言家十分敏感,虽然他不是三爷,但还是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了来人。
那人衣着不算光鲜,五官没什么特点,只是说话间好像缺了一颗门牙,头发散乱,也没有带帽子,双手缩在袖子里面,整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的。
一见言茂冬听到声音转头看向他,他整个人顿时兴奋起来,连忙往前凑了几步,再度追问。
“是言茂秋言三爷吗?”
言茂冬上下仔细将那人打量了一遍,言辞含糊的问了一句。
“你是谁?等在这里作甚?”
那人听到言茂冬的回答,眼泪差点流出来,八天了呀!他在这里等了整整八天呀!
“三爷,小的等你等的好苦啊!”
说罢,他哭着便冲了上来,言茂冬一脸警惕,飞快后退,身边跟着的两个人也连忙拦住那人。
经过几天前的清洗,言家现在是剩下的长工仆从也都是有眼力见儿的,这些事情不需要言茂冬嘱咐,便已经知道自己的本分了!
那人眼见着对方对他提防太过,明白自己不交代一些事情是不会得到对方信任的,便赶忙说道。
“小的是奉了青竹少爷的嘱托,才特意在这里等您的呀!您看,这钱小的都准备好了!”
说着他伸出缠满布条的手,颤巍巍的从怀里摸出了一张二十贯的银票,眼含热泪的递到言茂冬的面前。
言茂冬听他说青竹少爷的时候还迷茫了一瞬,但马上就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应该是自己此行的目标之一,言青竹。
一想到那个小崽子,他的心情就好不起来!
再一看对方递了张纸过来,本能就觉得是什么挑衅叫嚣的话,可谁知,定睛一看,竟然是给他钱。
霎时间,他心中恼怒更胜!
这两个小崽子,在家里骗了一千贯,竟然只拿出这么点打发他,别说他身边跟着长工和仆从不好贪墨,就是他一个人来的,给二十贯就想要买通他,是瞧不起谁呢!
一看言茂冬见了钱,脸色反而更加难看,那男人腿都软了!
“三爷,这可是言青竹跟我们兄弟说好的,给您二十贯,您给我十日断肠丹的解药,您可别不想认账啊!”
言茂冬完全没有认真听对方的话,心中烦躁的不行,但考虑到对方知道言青竹的消息,虽然不高兴,但还是敷衍了一句。
“爷做事不用你交代。”
本着少赔一点是一点的原则,言茂冬上前两步伸手就要将银票接过,但就在伸手的瞬间,那人飞快将手收回了一点,目光直直的看着言茂冬。
“爷,解药呢?”
言茂冬哪里知道什么解药,伸出的手更长了一些,一把就将银票扯了过来,对方的手似乎有些毛病,完全握不住银票,言茂冬都没用力就把银票扯了过来。
“解药的事一会儿再说,爷现在有话问你!”
那人脸色不太好看,眼神之中有晦暗的光芒一闪而过,但因为钱已经被言茂冬拿走,他此时不好翻脸,便微微躬身,一副听话的样子。
“您说您说!”
“你把关于言青竹的事情都跟我说说,只要是你知道的,就全说一遍。”
那人吸了吸鼻子,有些不知道眼下的情况,但也只微微犹豫,便开口道。
“小的现在住的大车店,就是当时见到青竹少……言青竹的地方,要不您跟我到那坐坐,咱们边走边说……”
他从善如流,发现了言茂冬对言青竹的态度有些微妙,也下意识的改了口。
言茂冬原本不准备跟他过去的,毕竟他带的人也不多,但一听说是言青竹曾经住过的地方,立马改了主意。
“成,你带路吧!”
40 作死
那人紧紧盯着言茂冬的反应,听到对方答应下来,瞬间眉开眼笑,仿佛刚才的二十贯一点都不重要一样,点头哈腰的给言茂冬带路,引着对方去了大车店的方向。
一路上他将自己和言家姐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些,隐去了一部分对自己不利的地方,还顺便在不同方向上测试了一下言茂冬的反应。
很快他就得出了一个让他震惊的结果,言家这些人似乎跟那姐弟关系并不太好!
这其中的事情他说不清楚,但他心中已经猜测,自己想要的解药怕是拿不到了!
其实言青竹刚给两人服药的时候,他们并不相信那是毒药。
但谁知道当时天还没亮,他们就拉起了肚子,越来越严重,再加上手上受了不轻的伤,虽然医治了,可也发起烧来。
这一烧浑身哪都疼,把两人吓得够呛,只能去问医馆的大夫,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身中剧毒……
这个时代不讲理的人太多了,医馆的大夫除了医术以外,眼力也要精准,才能平平安安走的长远,行事说话自然十分谨慎。
一见两人手上这伤就知道是得罪了某些狠人,他可不敢说的太多,只说自己医术不够,无能为力,不过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两人要是有其它办法还是想想别的办法比较合适。
这才有了此后几天,两人轮流等在城门口的事情!
严青栀听着严青竹将当时的事情说了一遍,一脸懵逼。
“你把泻药给他们俩吃了,告诉他们是十日断肠丹?这也太扯了?他们能信吗?”
严青竹耸了耸肩。
“爱信不信呗!不过现在全是室外的茅房,死冷寒天,寒风倒灌,一拉肚子得多难受!而且他们手又伤的那么重,肯定得发烧。”
“我就照着这个方向说,什么头两天拉肚子,两天之后浑身疼,身体好的四天之后没有症状了,就能坚持到十天。但身体不好的,可能直接就被毒死了云云……去医馆也没用,独门秘术,普通大夫查都查不出来,只有我们言家的秘药能解……”
言青竹说的风轻云淡,本来就是一步闲棋罢了。
严青栀:……
牛批!
“他们不信也没关系,对咱们没什么影响,有没有那两人,咱们都是依照计划行事的。”
“要是信了当然更好,依照言家几个儿子的品行,肯定是钱照收,事不办,最多为了咱们的消息,随便拿点东西敷衍一下两人,但同样的,也一定会从他们身上压榨出更多的价值,甚至说不定还盼着他们死了,好连累到咱们身上……”
“不过,那两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手里没有多少钱,短时间内又没了挣钱的营生,铤而走险坑言家一笔的可能性更大。”
“就是不知道他们有多大的胆子了!要是胆子大一点,以后能吸言家一辈子血,直到言家把他们干掉为止,要是胆子小的,也就是在追来的人身上捞些好处。”
言青竹这话显然是已经想到了如何从言家身上吸一辈子血的办法了!
可惜,两人虽然恨言家,但也看不上飞贼,看他们各凭本事的互掐就够了,没必要帮助谁!
严青竹推测的一点错都没有。
言茂冬收了钱之后,便以解药相要挟,让两个贼帮着找到两个孩子,过程中也谈不上多尊重。
言家的人在村子里作威作福惯了,刚出门的时候还有些敬畏,但随着那两个贼的小意逢迎,他那些不好的习惯便又跑了出来。
对两人虽然谈不上非打即骂,但那颐指气使的神态也真是令人作呕。
当然,那两个贼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一路走过这么多的地方,自有一套看人的本事。
虽然担心自己会死,也为了找寻两个孩子尽心尽力,但还是若有似无的试探了几回言茂冬,还顺便找机会翻看了言茂冬的行李。
结果,屁的解药都没有看见。
他们心中立时便有所猜测,又换了两家医馆查看了一番,都没有发现异常,而且十天已过,他们依旧活蹦乱跳的,还有什么不明白。
两人恨言家恨的牙根都痒痒,当即就商量出了对策。
他们这边生气的时候,言茂冬已经顺着大车店老板和商队的指引,找到了姐弟俩跟着的商队。
商队出行的人还没有回来,这边的人知道言家姐弟跟着去了,却不知道他们半路离开,言茂冬也因此被误导,给言家送信之后,准备了些东西,便想要追去涿郡。
然后……
他们当天晚上,就让那两个贼给偷了个精光,连马都给他们牵走了!
早上起来,赤条条三个大汉!
连件出门的衣服都没给留,可见这俩贼恨他们恨的多深。
但言茂冬并没有从这件事情中吸取教训,甚至还想要找大车店的麻烦。
也不想想,能在这里开大车店的,哪里是他们几个没钱没根基的人惹得起的!
因为态度不好,大车店老板喊了人,用几个麻袋把他们一套,暴揍了一顿之后,直接就给扔了出去。
同时大车店这边也已经报官,在他们这里偷东西还想囫囵个跑出去?想得美!
那两个人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大车店老板也不是个傻子,人一跑他就有所察觉,原本是准备着抓回来人追回来东西,还给言茂冬再叮嘱几句的。
可谁知道这人一发现东西丢了,立马把矛头对准了他们,连句好话都不会说,开口就是“这种下九流的破地方……”云云!
这谁能忍!
眼下这时候没有品牌信誉一说,再说大车店的信誉也不用言茂冬这样的傻子来维持!
这种人一看就是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村子,在自家那一亩三分地上作威作福惯了,让他吃亏长长记性,没什么不好。
言茂冬带着长工和仆从披着麻袋冻的哆哆嗦嗦,还不觉好的吵嚷着要去找人为他们做主。
一路哆哆嗦嗦的去了衙门,衙门受理了他们的案件之后,又去大车店传唤老板过来,把事情一问,就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41 袁四
东西是你们自己的熟人偷的,你们说大车店有问题就有问题了?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仙人跳!
反正证据不足,在没抓住小偷之前,一切都是空谈,回去等消息吧!
言茂冬这回彻底傻了眼,他现在没有钱没有户籍连衣服都没有,也没有地方安置。
要是没和大车店闹翻,还能死皮赖脸的赖在那里不走,结果现在闹翻了,人家不揍他都是给朝廷面子,哪里还能收留他们!
可外面要是盛夏也就算了,躺那都能坚持一下,但现在也才开春啊,雪都没化呢!
三人就这么出去还不得冻死在外面。
言茂冬没有办法,只能赖在衙门不走,任凭衙役说什么都没用。
一通吵嚷之后,他们终于如愿,不止得到了三身衣服,还找到了住宿的地方。
“进去吧!老实点!不然把你们赶出去!”
带着铁链的三人被人粗暴的推进了监狱里面,还要点头哈腰加陪笑。
头一次说这样台词的狱卒还有些不适应,但三人实在穷的没有油水可榨,他也懒得搭理他们。
大赵的普通监狱里私刑不多,也是因此,三人才能这般有恃无恐。
大狱里也不暖和,但好歹有片瓦遮身,一人还给发一床铺盖,活下去总是没问题的!
四天的时间过去,到了第五天,言老五来了,交了一笔罚金把言茂冬领了回去。
顺便听说了那两个贼已经落网的消息,不过可惜的是,偷东西不是死刑,赃款也已经被花光了,而且据两人所说,他们这是个人恩怨,又是熟人作案,跟大车店没有关系。
于是一通绕下来,言茂冬钱也没了,人也丢了,除了得到了一个姐弟俩去了涿郡的消息,什么事都没办成。
言家到底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资源有限,言老头好好培养的也只有言茂文一个儿子,最多再加上一个关注比较多的言茂夏,剩下那些儿子,都是周氏培养的。
这是这个时代的普遍现象,所有的资源倾斜到一个或者两个人身上,其余的孩子不说傻的出奇,但质量也要比那个顶门立户的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如果有人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一路生长,可为了更好的融入自己的家庭,也要拼命压下自己的光芒,以求生活平稳。
这种宗族为先的社会,想要达到人人平等,是不可能的。
他们拧成了一股粗壮的绳子,让外人不好欺压的同时,也要不断改变自己的形态,让自己适应这种生活方式。
就像现在的言家,他们实力有限,资源也不多,有了言茂文以后,就不需要再有一个聪明的孩子了!
所以哪怕言老头发现了严家姐弟的不凡,他宁愿把两人弄死也不会留下来培养!
因为他明白,这两人培养起来以后,都会成为与言茂文竞争资源、内部削弱言家实力的存在。
不过,倒霉的也不止言茂冬和言家人。
因为这件事,严家姐弟两个也没有落的好处。
那两个贼一被抓,就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其中自然包括了他和严家姐弟的关联,那玉佩和刀疤脸女人的事情也全都交代了出来。
临城城东的一栋民居里面,几个男人正关着门坐在一间简陋的屋舍之中商量着什么。
一个年轻些的穿着灰色劲装的男人突然冲了进来,满面潮红。
“四哥,消息打听到了,那两个孩子在福瑞市场里买过盐,我查了她们的户籍档案,已经在十几天前就跟着去巢郡的队伍离开了,跟她们同车的就是那两个贼所说的,脸上有刀疤的女人。”
被称作四哥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长相普通,但气质沉稳,被来人打断说话,刚开始还有些不大高兴,但听到最后,神色立马收敛,眼神中有些光芒一闪而过。
“看来他们真的是一伙的,用这种方式拿回玉佩,一定是不想惊动他人!”
听到这话,进门的人有些迷茫的挠了挠头。
“不对吧!四哥,那两个孩子的身份不是查清了吗?跟大公子没有关系啊?!”
袁四抬眼看了看年轻男人,冷哼了一声。
“你怎知离开那俩孩子,就是言家找的那两个?”
年轻男人被问的一愣,但转瞬间就好像明白了什么。
“难道是……他们想要隐藏身份的手段!?”
说完这话,他的脸都兴奋的红了,仿佛自己得知了一条多么令人意外的惊天大秘密。
“那这两个孩子对大公子来说一定意义非凡!不然不会用这种方式送出城的!四哥,还是你考虑的周到啊!”
袁四一边得意于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一边又乐于见到小弟的奉承,勾了勾唇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当务之急便是把那两个孩子抓住,十六,你去查查路线,看看那些人已经到了什么地方,我和十七十九准备准备,咱们一会儿就出发。”
坐在那里听了半天的方脸男人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
“老四,这么轻易便下决定是不是太武断了,若是调虎离山……”
一听十七开口,袁四一脸的不高兴。
“到底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十七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一边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十九按住,十九没看十七,仰着头对袁四说道。
“当然是都听四哥你的!”
凶悍的十七好像十分听这人的话,十九一开口他只能悻悻然的又坐了回去。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后面的事情,这才分头离开,出去以后,十七一脸阴郁的甩开十九拦住他的手。
“你刚才拦着我干什么?你听他说的那都是什么东西!十六是个傻子,你也是傻子吗?”
十九看着愤怒的十七,不禁笑出声来。
“虽然老四说的不对,但他是夫人的心腹,和咱们这种跑腿的杂鱼可不一样,你得罪了他又有什么好处,你还嫌他现在给你穿的小鞋少吗!”
十九语重心长的安慰十七,但他心中却是另外的想法。
眼下这局面迷雾重重,多方的影子混杂其中,让袁四试探一番也没什么不好。
十七心中仍然郁气难平,可也知道十九说的是正理,犹豫了一瞬,开口说道。
“今日之事,我记了你的情,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你是负责善后的,可要做多准备。”
十九笑眯眯的答应下来,但他却并没有往心里去。
善后这种事,也要有后才能善!
人要是干净利索的死了,就不需要善后了……
42 躁乱
言家的人没有追来,也让两人的心放回肚子里不少。
眼下他们觉得唯一需要担心的,就只有那个跟两人同路好些天的刀疤脸女人了!
那女人确实奇怪的很,这几天接触下来,姐弟二人已经明确确定,那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她在不停的观察着他们,但又没有看出恶意,如果说是为了玉佩,却从不来试探。
可要说是他们多想,两人又总能在很多不经意间,发现那人对他们的关注。
这是一种不怎么好的体验,猛地一回头或是一转身,就能看到一双探究且不加掩饰的眼睛。
如果他们是真的小孩子,大概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
不过两人毕竟已经足够成熟,内心也十分强大,倒是没有太多反应。
而且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之时,他们也并非什么都不做,除了时不时也在对那人试探以外,严青栀更是将自己那一招必杀技练的无比纯熟。
说来,有些时候天赋确实是个神奇的东西,她上一世练功勤勤恳恳,每日勤练不辍,在那样传统武术式微的环境下,也不过是个三流水平。
可这一世她却明显感受到了不同。
不管是练功还是练字亦或是绘画木工一类的手艺活,大部分时候仰仗的都是肌肉记忆,并不是全凭意识就能控制的。
就像一个常年用右手写字的人,不管他的右手字多漂亮,换到左手都是一样废的出奇。
明明就是同一个大脑操控的,但结果却千差万别。
天赋所弥补的,不止是努力时的成长速度,还有坚持后的成长上限。
也是因此,让严青栀不自觉的将更多的精力向着这一方向倾斜。
虽然战斗力强了未必有什么好处,但也没什么坏处不是!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再出发的时候,路上的雪已经快要化了,一脚一脚的踩上去,没一会儿就踩成了泥水,黏的都能把人鞋拔下来。
原本就不平整的路面更是颠簸的不行,走着走着便摔跤的事情并不少见。
骡车也经常陷入其中,需要大家一起抬才能抬得出来。
这一下赶路的速度瞬间就降了下来,一大天也走不出多远去。
合清郡在临城的东南方向,气候要比临城暖和许多,有些人家已经有人将厚重的棉衣脱掉,换成了夹袄。
严家姐弟却是不敢的。
某些时候,那种怕死的气质,已经深入两人的骨髓之中。
正午的阳光透过刚发新芽的树枝落在了清澈见底的溪流里面。
早春时节的溪水依旧冰凉的可怕,但清澈的连里面的石头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有的小孩子喜欢的不行,便不顾冻手,在那里捞两块石头玩玩。
却是没人再敢直接喝了。
经过了这几天的休整,队伍里有大半的人都瘦脱了相。
大约只有姐弟二人不止没瘦,反而肉眼可见的结实了起来,严青栀甚至还长高了一点。
休整时间很快结束,姐弟二人吃饱了东西继续躺在骡车上睡觉。
与他们相隔不远的一处山坡上,两个男人正蹲在地上,以山坡遮掩身形,紧紧盯着迁徙的人群。
“四哥,是那几个孩子吗?”
其中一个人有些疑惑,他觉得那几个孩子似乎都太小了一点,甚至觉得那两贼是在骗他们的。
袁四也是皱着眉头,他心中虽然笃定那两个孩子肯定有猫腻,可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三个孩子。
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真的会是引开他们的人吗?
怎么看都奇怪啊?
“应该是吧!那个刀疤脸的女人我曾见过,是大公子身边的人。”
“但是四哥,咱们一路走来都没有发现大公子的痕迹,这几个孩子看着和别的孩子也没区别,咱们要抢来也未必能问出来什么吧!?而且这会不会是那个刀疤脸的女人误导我们的?”
那人眼睛眯了眯,眼神之中的狠辣一闪而过。
“误导又怎么样?只要不是死士,就没有我撬不开的嘴,到时候连那女人一起抓了!”
“十六,一会儿你联系十九他们,咱们按照计划行事,等乱起来的时候趁乱把人带走。”
十六犹豫的点了点头,两人慢慢的退回到山坡之后,在一边的树上牵过了自己的马,翻身而上,立刻向着两个方向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的瞬间,严青栀掀开了盖在头上的棉衣,向着某一个方向看去。
而坐在骡车另一边赶车的刀疤脸女人眼中则有杀意一闪而过。
刚吃过东西,又恰逢阳光正好,不少人都昏昏欲睡,大家便走的都不快,小半个时辰过去,才走出了六七里地。
严青栀躺在骡车上半睡半醒,恍惚之间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好像在一片山林之中看到了一辆马车,跑的极快,拉车的是一匹膘肥体健的枣红马,但不等她看清楚赶车人的模样,马车便已经与她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真实的仿佛不是梦境,马车带起的劲风,刮的她脸蛋生疼,就在她眯着眼睛想要后退的时候,贴着彩色琉璃的车窗突然被一只莹白的玉手推开。
山林里白雪未散,风光正好,可就在这只手出现的瞬间,所有的光彩都被这只手夺取。
严青栀自此之前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是个手控,但就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悟了!
她微微歪头,想要看清楚这只手的主人长的模样,可谁知,就在这时,她的耳边突然想起了一阵杂乱之声。
严青栀瞬间从梦境之中清醒过来,她当即翻身坐起,一把扯过严青竹护在自己怀中,与此同时,拉车的骡子突然躁动起来。
梦境与现实的转换令她的情绪有一刹那强烈的不适,连心跳都比平常快了几分。
她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恼怒还没有褪去,视线迅速偏转,看向了骡车后面,躁动传来的方向。
那头已经乱了起来,许多兵役举着兵器冲向了那边,而周围迁徙的百姓们则尖叫着四处逃窜。
“不要慌!稳住!别乱跑!”
“大家都到这边来!东西先不要管了!”
“别慌,列阵……拦住它们!”
到这样的指挥无济于事,躁动不止没有控制住,甚至还向着整个队伍蔓延。
拉车的骡子已经慌了,骡车颠簸的严青栀都不知如何是好,她也在这个时候,终于看清了冲击队伍的是什么!
43 危险
不知从何处竟然冲出了一群野猪!
她们在队伍的中段,而野猪是从偏后方冲出来的,放在车后面的东西阻碍了严青栀的视线,她看的并不真切,也不知道这些野猪的具体数量。
周围的躁乱已经控制不住,就在她看这一眼的时候,一头跟她们拉车的骡子差不多高的野猪,直冲着她们而来!
那是一头成年野猪,它双眼通红,两颗獠牙上挂着血,脑袋在奔跑中微微压下,背后的鬃毛直立着,凶悍的气势扑面而来。
严青栀瞳孔微缩,手都有一刹那的颤抖,但她马上冷静,眼下不是慌乱的时候,带着严青竹离开才是正事!
与她同样想的显然不只一人。
就在她收回视线的瞬间,另一边赶车的刀疤脸女人突然伸手将坐在她身边的小男孩一把拎起,直接扔在了严青栀身边。
严青栀还以为对方终于忍耐不住要对自己出手,吓得抱着严青竹一个翻身挡在了两人之间,但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
她隔绝了对方的视线,却没有挡住男孩伸出的手。
还没有严青栀高的男孩一手拉住严青栀,一手拉住严青竹,就在严青栀准备奋起反抗之际,突然一个用力,三人抱做一团,当即便从骡车上滚落在地。
于此同时,一声破空声就在严青栀不远处响起,不知何处飞来了一支袖箭,直接命中了那头拉车的骡子。
袖箭不长,力道也不强,根本杀不了一头骡子,但却能让吃疼的骡子瞬间发狂。
严青栀听到了声音,却无法多做他顾。
刀疤脸的女人神色凝重,拼命驱赶着骡车向着远离三个孩子的方向而去,生怕发狂的骡子将他们踩踏。
严青栀和严青竹也已经在那男孩的拉扯下翻滚着落向了山坡的方向。
三人滚成了一个球,竟然借着冲力滚出了老远。
严青栀从来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事情,等到摔散开的时候,人都快要吐了,但她却没有缓解的时间。
她一手一个将严青竹和旁边的男孩拉起,连忙踉跄的后退两步。
一辆骡车直接从他们身边冲过,直接向着山坡之下扎去。
车上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严青竹双眼瞪得老大,呼吸都快要忘了。
严青栀也是吓得汗毛倒竖。
但却没有时间给他们平复,刚躲过一劫的严青栀微微转头,便看到一头一百多斤的小野猪,正双目赤红的冲向了他们这边,距离也不过十几米了!
这一瞬间,严青栀爆发出了自己的全部潜能,扯着两个孩子一踏而起,两步就冲到了山坡之上。
而小野猪也在同时,擦着她手中的男孩而过,那倒竖的猪毛在男孩的手脸上刮起了数到红痕。
周围已经有兵役赶了过来,长刀盾牌的已经向着那小野猪招呼。
而严青栀则是一屁股跌坐在地,头晕眼花。
周围的环境太复杂了,她还没喘两口气,就有乱跑的人险些踢在她脑袋上。
这些野猪的状态有些不大正常,兵役们已经结阵阻挡,整齐的喝声,连老虎都能震慑,却无法吓退一头野猪!
队伍中的百姓早就慌了,有的扯着自家的贵重物品往山林里跑,有的则向着山坡下面冲去,还有蹲在骡车底下误以为自己能够躲过一劫,结果被野猪连车带人全都撞飞。
严青栀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这一次实在是天赋异禀,不止力气大,连五感都异常敏锐,也是因此才在这样的混乱之中还能护着两个孩子东躲西窜。
周围的混乱继续着,四处乱窜的野猪群,还有受惊的骡子和不停尖叫的百姓。
终于有百姓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组织能力强的人也开始联合众人拿出工具武器拦截和驱赶着野猪。
但这些野猪实在疯狂的过分,经过训练的兵役都拿它们没有办法,就别说这些普通人了!
他们之中不少人都被野猪撞飞踩踏,场面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
严青栀再度绕过一辆骡车,拼命向着远离混乱的方向跑去。
可惜她腿太短,这山间也实在不够平整,跑了好几息都没能离开太远。
“小心!”
突然,被严青栀扯着的男孩一把将自己的袖子从严青栀手里挣出,反手就将姐弟二人推向了山坡方向。
严青栀下盘不稳,又头晕眼花,被这一推,直接带着严青竹滚落而下。
她视线翻转之时,就看到一杆长矛从天而降,正好扎在了她们刚才的位置。
严青栀滚出三四米方才扣住一块石头稳住了身形,而严青竹则是直接撞在了她的身上,撞的她差点吐出来。
不过两人总算没有滚落在山坡之下,也是好事。
可还不等她庆幸,她旁边一头被人逼退的小野猪突然注意到了他们姐弟二人,方向调转,竟然直接冲着他们而来。
因为距离太近,严青栀已经来不及再躲了,她的心怦怦乱跳,眼见着那野猪冲到了两人的进前。
野猪那赤红的双眼已经距离她近的不能再近,严青竹就在她身边连坐起来都来不及。
一瞬间,时间都有片刻静止。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和那头野猪。
严青栀眼中的惊恐没有散去,但身体已经早于意识瞬间站起。
她左脚向前跨出,不退反进,直接出现在了野猪的右前方。
双方之间近的她都能够清晰的闻到野猪呼出的臭气,那换谁都会崩溃的气味,在此刻却还没来得及对她造成半分影响,她便已经出手。
错开的双膝同时下沉,腰部侧转,那空空荡荡的左手虚握向前,右手成掌,直接推在了左手之后。
强大的气势在一瞬间爆发而出,一柄五寸多长的短剑骤然出现,被她以全身最大的力量从那野猪的右眼直接推进。
短剑划开了野猪的皮肉,刺破它的眼睛,一阵血肉黏腻的声音响起,短剑依旧没有停下,如若无物一般,穿过它的眼眶处的颅骨,直接进入了它那软嫩的大脑之中。
严青栀的力量没有停止,双臂肌肉瞬间鼓胀,还带着青紫伤痕的手上,也霎时间青筋暴起,沾满了血污的双手仿佛都没入野猪眼中一般,裹挟着她全身的力量,将那已经快要踩在姐弟二人身上的小野猪,直接掀翻出半米有余。
她自己则因此一屁股跌坐在了严青竹的脚边。
44 抓人
这一切不过是眨眼之间,却掏空了严青栀所有的力气。
野猪的生命力极其旺盛,就在这样的伤害之下,它还在蹬着腿想要站起。
严青栀却已经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战斗力。
她身边才反应过情况的严青竹慌忙拉她起身,想着尽快离开这里。
可谁知道就在这时,几骑蒙面轻骑突然出现在混乱之中。
其中一人策马扬鞭,绕过了整个战场,直冲姐弟二人而来。
那马的速度极快,目标也十分明确,马上的人到了山坡这里,身手一捞,正好扯住了严青栀的衣领子。
严青栀为了行动迅捷,衣服向来穿的板板正正,平日里随身的紧,可如今倒显出了劣势来。
眼下她想要脱衣服摆脱这人的钳制都做不到,只能被人提起就要扔在马上。
她应变极快,反手就要攻击对方的胳膊,马儿跑起来她也不怕,她有底子在,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但不想,严青竹见她被人提起,眼神一惊,瞬间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竟然半点都没有放手,被拖拽出四五米的距离,依然攥紧了严青栀的衣袖。
那男人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一甩之下没有将两个孩子都甩上马背,便只能提着他们向前冲去。
马的速度不比骡车,这个速度掉落下去,脑浆子摔出来都不奇怪,严青栀也就是凭着一腔孤勇才敢做这么危险的事,如今多了严青竹,她还怎么敢!
刚才没有放手,现在就彻底放不开手了!
严青栀眼前飞速倒退的画面也让她明白眼下的处境。
她放弃了挣扎,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抱住严青竹。
心中恼怒对方不顾安全,但又庆幸。
眼下不瞎的都能看出来,这些事情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能将一群野猪驱赶至此,又光明正大的当着兵役的面将两人掳走,对方的体量绝超他们的想象,起码来的不会是言家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只知道姐弟两人要是分开,活下来的几率可能都不大。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对方短时间内没有杀了两人的打算。
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骑马的人一路狂奔,周围的景色疯狂倒退。
严青栀因为被提着衣领子,看不到那人的情况,不过严青竹倒是把对方所有入他眼的特征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人身材笔挺,一身黑色细棉布的劲装,袖口裤脚都缠了一样的绑带。
蒙着面,看不到容貌。
乍一看也没有见到能显现出身份特征的东西。
严青竹原本没觉得能发现什么异常的,却不想那人在跑出去很远以后,突然一伸手,用力把两人扔在了马背上面。
与此同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微微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方向。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严青竹看到了对方耳后似乎纹了一个青色的鸟,那是个比较抽象的图案,不过寥寥两三笔,就把一个鸟的形态意境和韵味勾画的淋漓尽致。
他皱了皱眉头,觉得对方是不是太不谨慎了,即便纹身不大,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也有暴露身份的可能吗!
严青栀不知道严青竹发现了纹身的事,她现在正在胃疼中!
不过,虽然被垫的胃疼,但她心中还是舒了口气的,怎么看都好像在马背上比悬空更安全一些……
不过很快,她就觉得自己这一口气松的有些早了。
就在她歪过头准备看看有没有偷袭的机会时,一支带着血的银色箭尖突然从男人的肚子上穿过,在她视线中划过一到光,最后稳稳的停在了她头上的不远处。
严青栀趴在马背上,扭着脖子,看着头上的箭,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这特么是什么剧情啊?!
是不是扯淡!
一伙人还不够,竟然还有一伙人!?
而且,这箭尖就在她头上啊头上……
骑马那人要是没控制住直接歪在她身上,她这脑袋还能保住了吗!
她心中担惊受怕,又怒火涛涛!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也不知道这人还能不能起来带着姐弟二人继续跑了。
严青栀下意识的感慨,视线没有从那箭尖上移开,心中在想着如果按照剧情,这里的这位应该要冒死逆袭了!
但可惜,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那人也没有向她想象中那样一路负伤跌跌撞撞的带着姐弟二人离开这里,带到一个新的地方生活。
毕竟那是主角才有的待遇,现实之中是朝他射箭的人很有准头,一箭就射的他内出血。
而且那箭头上明显带着弯钩和血槽,将他脏腑内的伤口彻底撕开。
在没有外科手术的时代,这样的伤势,必死无疑!
严青栀小心翼翼的盯着头上箭尖的时候,那人的肚子也在一瞬间膨胀起来。
血量的极速流失,让他都没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动作,便陷入了休克,身体也因此而痉挛。
严青栀赶紧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虽然是头一次看到死人,但意外的她并没有任何的不适。
严青竹比她不如,脸色到底变了一瞬,但也很快克服。
眼下不是慌乱的时候,他们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没有人控制的马匹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姐弟二人全身紧绷,生怕自己触怒了这狂奔中的马,把他们从马上甩下来。
好在经历了这么多倒霉的事件之后,马儿总算没有再这时候闹什么幺蛾子。
跑出去没多远以后,就停在了山中一片草地之内,低着头啃起了草来。
不过姐弟二人还是没敢轻易动作,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但尸体依然坐立在马背上,之前马儿跑的时候他微微后仰,如今马停下来,他的身体则在一点一点的向前倒去。
他身上那散发着银光的箭尖正向着严青栀扎过来,严青栀吓得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
伸手抵在那人身上,想要把他推下马去,可那人死就死了,却还紧紧扯着缰绳,严青栀推了两下,惊得马儿一阵小跳,那人还依然稳稳的坐在马上。
他们一时之间和这马这人便僵持了起来。
45 高素
严青栀倒不是没有力气,但她却不敢再将自己置于刚才的险地。
要不是杀那野猪让她脱力,后来那人伸手抓她的时候,她说什么都得剁了那人一只爪子,怎么可能让对方扯住她衣领,还把严青竹牵连其中!
眼下重现刚才的情况,又有一伙与这人敌对的人要追来。
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她得给自己留下一击的机会和能力,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再如此被动了。
因此,她宁愿就这么僵持着,也不准备做些什么。
正在她和尸体推来晃去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她的感知如此敏锐,在听到声音的时候便已经确定了方位,考虑到那人能够射箭,严青栀赶紧用尸体挡住自己的脑袋,生怕就这么被对方爆头。
与此同时她的意识还已经锁定了空间里面的一把菜刀,就等着对方靠近的时候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出手了!
严青竹也是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拼命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两人趴在马背上装死,静静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和呼呼的风声。
不一会儿,马蹄声已经到了进前,马上的人拉住缰绳,看着两个恨不得找个龟壳缩进去的孩子,并没有直接动手解救,而是开口询问道。
“需要帮忙吗?”
听到这个声音,严青栀下意识的放松了些许,这是刀疤脸女人的声音,虽然她很少说话,但确实是她的!
严青竹的身体也没有刚才那样的紧绷,显然也是听出了来人的动静。
对方不管对两人有没有恶意,眼下肯定不是来杀他们的,不然也不用等到现在,早就动手了!
严青栀微微抬了抬脑袋,什么废话都没问,热情的承认了自己的窘迫。
“那实在太感谢了!”
高素此刻也是灰头土脸的,那一场骚乱让她应对起来也很吃力,身上还有不少的伤痕血迹。
而且那些人不止想要抓严家姐弟,还想要顺便把她和高庸也抓了,要不是队伍里面还有他们的人,高庸现在指不定就被带到哪去了!
来劫持他们的人已经尽数死绝,她也受了些伤,但还是第一时间追来了这里。
听到严青栀的求救,也没有表现出有多幸灾乐祸或是其它,只从沾了血的靴筒之中握着匕首,一伸手就将缰绳划断,失去了缰绳的拉力,那男人的尸体便从马上直接跌落而下。
高素紧跟着也跳了下去,一把扯下了尸体脸上的面巾,发现这竟然还是个认识的人!
严青栀没看到高素的反应,只见到悬在头顶的箭没了,这才松了口气,慢慢调整了一下身体,从马上跳了下来,又伸手把严青竹接住。
落地之后,她环顾四周,发现早就看不到之前的车队了,也没有看到高素之前带着的那个孩子。
听到声音,高素也站起身体打量了一下姐弟俩。
几人互相对视,见严家姐弟似乎没什么大碍,高素放下心来。
严青栀打量了她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了她背着的一张小弓上面,也不知道是刚才抢的,还是原本就是她的,一直放在骡车上。
这样的武器,严青栀还是头一次见,不止没有害怕,还有些向往。
但紧跟着,她的心不禁又提到了嗓子眼来,这荒郊野外的,要是对方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们不答应的话,会不会被扔在这里或者直接干掉啊!?
严青栀想了想,觉得直接干掉应该不可能,刚才都没动手,现在就更没必要了。
不过扔下这事,就说不准了,她迟疑了一下,后退了一点点,伸手扯住了身边那高头大马的一截缰绳。
想着要是对方把他们扔在了这里,他们虽然骑不了马,但是可以把马宰了吃上好几天!
再加上他们空间里还有不少的东西,现在也不是冰天雪地的气候了,这么长的时间,坚持坚持总能走出去的。
姐弟二人心中都是差不多的心思,不过面上却都是另一番表情。
“今日之事多谢嫂子了!”
说着严青栀还拉着弟弟弯腰给高素行了礼。
她也没有拒绝,冷淡的看着两个孩子,眼神中有烦躁一闪而过。
来抓他们的人死了,这是瞒不住的,别人她不知道,但这个人她见过,是夫人身边比较得力的人,虽然脑子不好用,可十分忠心。
夫人一定会通过他知道些事情的,这俩孩子再回到迁徙的队伍中已经不合适了!
但她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安顿他们?
正在她迟疑的时候,严青栀眼珠一转,就想到了试探对方的方式。
她装作在怀里掏了掏的样子,直接从空间里面拿出了一块玉佩双手举起递到了高素面前,态度相当的恭敬。
“我姐弟二人身无长物,也不知当如何感激,只有此物,是我们从一飞贼手中得到的,不知主人为谁,也不知价格几何,算是我们手中唯一能拿出手的物件了!”
“虽然以他人之物感念您的恩情有些玷污您的高义,但此物只当为信物,若是日后您有用的上的地方,且凭它来差遣,我们定当万死不辞!”
严青栀说话的时候,严青竹的视线从来都没有离开过高素的脸,他歪着头瞪着大眼睛仿佛是一个好奇宝宝一般,实际上却把对方的所有表情都收入眼中。
高素见到严青栀拿出玉佩来,并没有半点意外,这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情。
不过得知严青栀要以这种方式把玉佩交还给她的时候,她看向严青栀的眼神中瞬间多了一丝审视。
严青栀垂眉低目,一点都看不出心中所思所想。
高素却半点都不敢小瞧对方。
她可不觉得这个小女孩儿是个傻子!
能带着个几岁的弟弟敲诈自己祖父一笔钱后安然逃跑。
面对持刀飞贼还能全身而退顺便反向打劫一番在扬长而去。
而后轻松加入到去巢郡的队伍之中,并在里面混的风生水起。
遇到了被人劫持的事情,淡定的等人来救。
看到死人既不害怕,也不好奇,平淡的都不像是头一次见到尸体一般……
一桩桩一件件,哪个听起来像是个普通十岁小姑娘干得出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