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想要个至死不渝的拥抱……我猜的。”
与黎望温文的表外相反,他拍的片子,镜头感都十分的粗粝,这有一部份原因跟电影经费有关,这可以说是这类小成本文艺片的通病了。
而另一部分,可能就是关乎导演的个人风格,在黎望的镜头里,总少不了一些动荡、迷乱、拥堵的城市画面,它们是显得如此的繁华与冰冷,而他用镜头讲述的那群人,是如此的年轻、富有活力,且眼里充满了迷茫。
在高耸入云的楼宇间,他们神色匆忙,宛如蝼蚁。
这些都是很有时代特色的画面,说起来,我国的每一代的导演,他们最出名的作品所记录下的,也都属于他们年轻时的那个时代,例如为人熟知的第五代导演,他们拍的大多作品,都离不开乡土与年代情怀,诸如《活着》,《黄土地》,《芳华》等等;第六代导演以贾科长、娄烨、陆川、宁浩等为代表人物,他们拍的是县城到城市,是城市发展的一个个缩影,一个个还没看到结果的过程。
让他们去拍别的题材当然也能拍,其中更不乏一些很精彩的作品,但有趣的是,他们拍得最好的,无疑就是属于他们人生前四十年的那个世界,你让他们现在拍些反应当代年轻人的东西?别扯了,就算是拍了,也会被人骂是老黄瓜刷绿漆的作品,豆瓣评分最多只能平均到6分。
那有人就会问了,为什么斯皮尔伯格跟詹姆斯卡梅隆一个八十岁高龄了,一个也七十了,怎么还能拍出像《头号玩家》,《阿凡达》这样能让当代年轻人都为之惊叹的作品?
这其实就是一个物质环境反映到精神上的问题,在现实里,米国的五十年前跟现在并没有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我国不一样,有时候物质世界发展得过于迅猛,在精神层面上还来不及建设,这就很容易跟当前发展中的社会产生出一种思想上脱节,从而导致人与人之间就有了代沟,而上一辈的思想反应到影视作品里,在这一辈的小年轻心里,就能嗅出一股浓浓腐朽的味道。
这种现象在影视与文学领域十分常见,毕竟人的视野终究是有局限性的,用现在的目光看待过去也不见得有多公平,但毫无疑问,每一代电影人都有专注于他们当下这个世界的青年人,即便他们在未来也有会被称为“老古董”的一天,可在此刻此刻,他们作品,就是照耀着这一年代的朝阳。
贺天然目前看到的这版《宇宙后街北》应该只拍了剧本的一半不到,时长仅为42分钟,很多重要的戏份都没有拍完,所以剧情实在谈不上连贯,不过整个影片所透露出来的那种独特气质与彼时22岁的温凉,当真是吸引了贺天然的所有注意力。
温凉的伶俐,贺天然已经见识过太多了,尽管这三年来她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没有什么变化,但黎望镜头下来姑娘一洗往日的强势,顶着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在城市的人海中奔波与寻找,而她的眼中,每时每刻都透露着一种失去心爱之物后的凄凉迷离。
这是贺天然从来都不曾在温凉身上见过的状态……
“我要找的那个人,可能都不知道我是谁,就像现在除我以外,别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一样,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我们是平等的,但我应该比他好,因为我的记忆里多了这么一个人存在,好像令我的人生都跟着多了几分重量……”
“他那支乐队的名字叫作“宇宙中最后的蝴蝶”,这名字现在让我联想到了庄周梦蝶的故事,你说我是不是就是在做一场梦呢?要不然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不认识他了,唯独我还记得,要是等到哪天我一觉醒来,他就重新出现了也说不定,这么一想,“现实”这个词在我脑海中,也突然变得可爱了起来。”
“我跟他的关系?他是学天文的,以前他在演唱会的时候这么形容过他与粉丝的关系,我觉得也很适合形容我俩……
他说,天文学里有个定义,叫洛希极限,行星与卫星会因为万有引力不断靠近,就像地球和月亮,但它们之间有个保持安全的最短距离,一旦超过了洛希极限,潮汐力就会把那颗卫星撕碎,然后那颗已经粉碎崩塌的星球会化成星尘,渐渐聚拢在那颗行星周围,演变成一个环。
他当时的语境,是让粉丝与他保持距离,但我想,他的本意可能是想要一个至死不渝的拥抱……
谁知道呢,我猜的。”
“……”
“……”
听着影片中温凉用着迷惘而缓慢地口吻,述说着她的那些独白与台词,贺天然的精神也随之陷入到了她这段关于寻找的光影历程中,在欣赏这部残缺影片的四十分钟里,男人没有主动跟黎望做过任何交流,而对方除了时不时在旁简要补全一些剧情,也没有多余的解释。
电影作品,特别是文艺作品,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种“提问”的艺术,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物都有一个标准答案,所以当创作者在创作这些作品的时候,他们的心里也不一定清楚他们到底要表达什么……
但能让人浮现连篇,余韵悠长,以至于使自己事后过了好些年,还能不断叩问心门的作品,无一不是在一个或平淡,或跌宕的故事里,包裹住了一个能让你感到内心触动的好问题,然后在接下来的人生中,反复回味与思考。
影片在剧情进行到一半时戛然而止,贺天然看得意犹未尽,同时更满怀一肚子的疑问,他对黎望问道:
“真的有‘天乐’这个角色的存在吗?还是说,温凉饰演的阿水其实就是这个‘天乐’?”
这个问题即是这部影片最大的悬念所在,片中温凉一直在找寻的那个乐队主唱天乐,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出现过,这不禁就让人联想到了各种影片里,主角要找的那个人最后就是自己的惯用反转伎俩,反正什么多重人格啊,失忆啊,时间线循环啊,都是如此。
“贺导你觉得有必要存在这个人吗?”
黎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贺天然思考道:
“你说他们是一个人我也能理解,毕竟天乐算是阿水对理想生活中的一个投影,所以她才会那么想把天乐找回来,想让所有人都重新记起他。
但比起这种对照和隐隐,我还是希望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他的消失是真的经历了一些很奇妙的事件,哪怕只是作为一个背景设定,哪怕最后只是用几句玩笑性质的台词轻描淡写,让观众自己去推测真假,这样也总比阿水跟天乐是一个人要来的……”
他停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接着道:
“要来的‘温暖’一点吧,毕竟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对阿水来说,是很重要的。”
黎望笑道:
“看起来,贺导你还真是个心底很柔软的人啊。”
对于对方用“柔软”一词来形容自己的评价,贺天然含笑摇了摇头,打趣道:
“三岛由纪夫有句话说的好啊,许多青年人虽然愚痴,但他们都知道,唯有艺术描写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他们自己的爱情不过是拙劣的模仿罢了。
所以你看,一代文学大家都这样表达过现实的残酷了,这我作为一个观众,自然是希望看到我想看到结局,不过这终究是你的故事,一切都由你来决定,我很清楚被资本与观众的意愿胁迫是种什么感觉,所以我从不为难艺术家。”
黎望沉默了几秒,最后无奈耸了耸肩:
“一开始的设计里是有这个人,但后来拍着拍着,我也陷入了一种迷茫,觉得这个人物是否真实存在,好像已经并不取决于作为导演的我了。”
“为什么?”
“因为阿水……嗯,也可以说是因为温凉……贺导你觉得她在这部片子里的表演怎么样?”
贺天然重新将目光转移到屏幕里,他拉动着进度条重新找到了几场重要的戏,毫无疑问,温凉在《宇宙街》里的表演是他从未在对方生活中与以往作品里见到的,一颗火热与年轻的心在积年累月的寻找与成长中逐渐麻木与冷却,可那份执念,又驱使着她不断找寻,温凉把这种状态诠释的淋漓尽致,这让贺天然由衷说道:
“说实话,黎导我都有些羡慕你的才华,温凉这种出色的表演状态,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的镜头里过,看来还是我的导演能力限制了她的天赋啊,你让我去评价她,还真是让我自惭形秽得很。”
黎望赶紧摆手:
“没有没有,贺导过誉了,这不是我的功劳,反而正因为温凉的这种出色表现,才让我苦恼……”
“苦恼?”
想到之前对方的发问以及才观阅过全片后的感觉,作为同行的贺天然一下就明白了黎望的言下之意。
“你是不是想说,温凉在片中的表现,超过你的掌控?”
被一语道破烦恼的黎望并没有显出尴尬,他苦笑着点点头,坦言道:
“正是如此,当时在剧组的时候,我越拍越慢,最严重的时候一星期都拍不完两场戏,原因就是我同样受到了温凉表演的影响,促使当时的我每天都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天乐’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阿水这样的姑娘,心心念念苦苦寻找的三年……
我原以为剧本既然已经注定好了,这个人物与这些事件就本应如此,但当我真正看到温凉进入到阿水这个角色,从文字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我镜头的那一刻,我才真切的意识到当我们要去讨论‘命运之重’这类问题时,人物的挣扎与自身的那种无力及迷茫。”
当我们要去探讨一个问题或讲一个故事,即使不需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但你的人生阅历不足以支撑起这般的精神内核,那么最后的结果无疑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导演最主要的职责与特权就是讲故事,而演员的责任与义务就是接受导演指导和满足剧本要求的同时,创造出真实可信的行为,因此,越是好的演员,对导演的要求也会越高,有时候聪明的演员会有所保留,直到他确认可以信任你的品味、学问和智慧。
如果导演本身就很菜,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演员无法从导演的反馈中得到有效信息,那么他就会从“演员服从导演”这样的关系中抽离出去,开始自我观察、自我指导,演绎出一些超脱原本导演都不曾设想过的人物情景。
这无疑是一个挑战导演的权威的现象,但从后果上来讲,这样的“自由发挥”也有好有坏,诸如星爷的一些表演,就完全是人物压过了戏的一个典型呈现,所以当我们看星爷的电影时,根本就不会去在乎导演是谁,因为只需要给星爷一个情景,一个人物,你就能看见一段天才般的表演。
但大多情况下,出现这样的问题完全是灾难性的,温凉在这部戏里表现的很好,但还不够好,她能撑起自己的角色,但不足以撑起整部戏的内核,而这种情况的发生,使得黎望作为导演在这个故事的讲述中渐渐落于下风,从而影响到连他都开始犹豫起剧本里那段“寻找”的意义了。
当一个导演因为一个角色的鲜活从而反思剧本的时候,说明在这个故事里,他其实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准备好。
不过好在,这些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贺天然开着玩笑安慰道:
“现在想一想,黎导你们当初资金断裂导致停拍也不全然是坏事,如果那时以你的状态逞强将剧本拍完,最后成片出来了,效果未必会如你所愿。但现在嘛,怎么样,当初那些问题,现在还困扰着你吗?还是说,黎导儿如今的导演功力又提升了一个level,已经想出了解决之道?”
黎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贺导这么对我有信心呢?就不怕我从此一蹶不振啊?”
“你不才说的吗,这世界上谁不犯错啊?来得早些,总比来得晚到无可挽回时更好,现在你能出现在我面前,说明你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
贺天然将黎望先前对温凉的担忧又重新还给了对方,他举起酒杯,趁着对方没回过神,与对方放在桌上的酒杯撞了一下,独自饮尽了杯中最后一点残酒。
见到贺天然如此的举动,黎望晒然一笑。
虽然时至今日,这两人才算是第一次交流,但贺天然给黎望的感觉却出奇的投缘和亲近,在对方身上,黎望感受到了一种率性的人格魅力。
黎望端起了自己的酒杯,看他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随后他忽然笑了一下,学着贺天然的模样仰头把酒喝完,说道:
“话说回来,大概在去年的时候,我看到一支视频,突然在脑海中就有了‘天乐’这个人物的具体形象,如果这部影片还有重新开机的机会,我倒真是想请视频里的那个人来帮我饰演‘天乐’这个角色的。”
可能是因为酒精的关系,贺天然脸上虽然夹带着三分醉态,但双眼却因为这个话题闪闪发亮。
“好事儿啊,抛开这部戏本身的剧情不说,我还真挺好奇黎导你能找到个什么样的人,来压住温凉在这部剧里的表现,什么视频啊?演员找你试戏的视频吗?他有过往的作品吗?”
黎望摇摇头,“不是专业演员,视频只是我以前在冲浪线刷到了,就保存了下来。”
说罢,黎望拿出手机,翻找了一会,递给了贺天然。
办公室的窗外已经华灯初上,男人接过手机点开了视频,画面里,人群拥挤的地下通道使得镜头摇晃不堪,几声吉他的试弦声响起,原本嘈杂的人声顷刻间便停息不少,而手机镜头也随响动转了过去,贺天然的瞳孔骤然一缩,随后,手机里传来了一个男人不算沧桑,但却充满了故事感的歌声……
我多想拥抱你,在山南水北的时光里……
人潮似海是你我的距离,哪怕晚一点也没有关系……
唱歌的人,正是他自己……
而手机里的画面,正是那次温凉带着自己,去大学城地下铁参加蝴蝶快闪演唱会的情景……
我多想安慰你,在没有结局的故事里……
婆娑大梦永远不会停息,是否都一样在害怕失去?
……
……
第一百三十章 平淡日子里的糖(上)
看着手机中曾经自己唱歌的画面,贺天然也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太过羞耻,难得是老脸一红,关掉手机道:
“黎导你还真是个……拉投资的人材。”
黎望一愣,随即接过还回来的手机,同时他另一只手的三指立起,作发誓状,忍着笑,表情极其真诚地道:
“天地良心啊贺导儿,刚才我说想找你来演天乐这个角色完全不带有一点利益关系,纯粹是发自真心的认为你合适,当然……如果你想带资进组的话……我是十分乐意接受的。”
贺天然都听乐了:“好家伙,我都没跟你聊片酬这事儿,你都想到让我带资了是吧?好一个一箭双雕哇,黎导啊黎导,没想到你这人浓眉大眼的,现在也跟我玩这一出。”
“哪有……不过看样子,贺导儿你好像不是很愿意……把自己展露到镜头前啊?”
黎望拥有着一个导演应该具备的直觉,从方才贺天然匆忙暂停视频后的反应他就能看出来,对方对待自身表演时的那种窘迫感。
贺天然摆摆手,叹道:
“毕竟隔行如隔山嘛,而且一来是我身份所限,如果我要走到台前的话,很大程度上就不是代表我自己一个人了……当然,这也不是什么主要原因,主要的还是比起台前的光彩,我还是更享受幕后的工作,特别是当我从事了这一行业后,不管是对镜头前还是镜头后的人与事都常怀了一种敬畏,这种敬畏就让我对台前的工作多了一分胆怯,因为你我应该都清楚,从摄影机转起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所有工作人员心力凝聚的具现,所以我就……特别怕自己搞砸,毕竟我也不擅长表演。”
“你是……怕给别人添麻烦?”
“哈哈,可以……可以这么理解吧。”
贺天然这番理由还是真是让黎望感到意外,因为以贺天然的显赫家世跟此时取得的行业成绩,他早该拥有一份在镜头前的从容,但抛开一些为人性格的因素,他还能讲出“敬畏”这种话来,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对这个行业确实是抱有一种可贵的赤诚心态。
而最重要的是,这种态度黎望是可以很明显感受到的,要知道,这个世上的悲欢并不相通,每个人的三观都各有异同,所以更不是每对朋友可以像他们这样深聊理解至此,贺天然是真的相信黎望对他发出邀请的前提是要完善这部作品,而不是想要攀关系套近乎的说辞;黎望也完全理解贺天然对待这份工作怀揣的那种“敬畏”之情,绝非矫揉造作。
如果此刻贺天然的面前换成薛勇那厮,那无疑就是对牛谈情了,那牲口听了这种话,估计只会双眼一鼓,很江湖地嚷嚷道:
“你是做这个的还怕羞?你特么是在逗我吧?”
当然了,这种话,贺天然也不会对薛勇说就是了。
不过,正因为黎望理解,所以有时候他的发言就更为一针见血和形象了许多,但他比薛勇好的一点就是在说之前,他要先问一句:
“贺导,你这种心态我突然想到一个很适合的词儿,但说了你别生气哈。”
“你先说,我生不生气看你形容而定。”
“嗯……就……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贺导儿你给我的感觉就……挺像个‘处男’的。”
挺像处男的。
这句话回荡在贺天然的脑海,整个人如遭雷击,表情一瞬间就变沉重了许多……
黎望赶紧解释,嘴上都结巴了,“褒义词啊褒义词,没有任何不好的意思啊!就是有……赤子之心!对,赤子之心!不是说你本身是那个什么啊……”
“有赤子之心的人被你说成是处男,你也是个用形容词的天才,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联想的。”
贺天然掐着自己的眉头,没再搭理这茬,他站了起来,走到办公室的一角,拉出一块白板,上面已经写了写满了人名,黎望定睛一看,上面有些人他还认识,而且几乎都是同行。
贺天然拿起擦板擦掉一部名字,然后又把黎望的姓名写了上去,略一思索,又在他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黎望见状问道:“贺导,这些名字是?”
“主要是一些我觉得未来有潜力的导演还有编剧,能写在这上面的人,都是我亲自谈过的,他们手头上不乏一些出色的剧本和一些尚未成型的项目,他们有的是经人引荐,有的是自己找过来,目的大多都是来拉投资,谈合作,为了方便记忆,我就喜欢把他们的名字与项目写在这上头。黎望你别介意啊,这只是我的习惯罢了,毕竟你没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记住你了。”
贺天然盖上马克笔的笔帽,重新走回来坐下。
“啊……没有没有,应该说,我的名字能上贺导你这张白板是我的荣幸才对。”
一旦有了竞争,黎望现在再往那么名字看去,心里就不免就紧张起来,这种感觉像极了当年他艺考时,站在发榜处看面试的成绩榜单,就害怕榜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字,而就算有名字,又害怕位置不够靠前。
“黎导,我明天晚一些的时候,会组织一下公司的几个制片人还有几个行业内的导演及编剧朋友,咱们办一场内部的看片会,到时你把这条片子还有剧本一起带来,咱们内部过一下,你放心,参加阅片会的人都会在之前签一份专门的保密协议,绝对不会让你创作的内容走漏。”
“……这么快?”
贺天然笑道:“只是看片会而已,你不用太紧张,到时我也会帮你说话的,不过黎导你也清楚,虽然我很看好你,也清楚你的本事,但影视投资毕竟属于商业行为,一些公司内部的意见我也要考虑。”
他这人不喜欢画饼,即使他很欣赏黎望的才华,也有足够的财力去支撑起对方的这次逐梦之旅,但在一切商讨完毕之前,他是绝不会说出“你这片子,我贺天然投了”类似承诺的。
黎望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找机会,贺天然快人快语,他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刻露了怯,当年他艺考是第一,如今不过是再来一次罢了。
只见黎望郑重点点头:
“这些我明白的,而且我之前跟一些老板接触,不管看片子还是看剧本,从来都没有什么保密协议一说,贺导你真是有心了。那么,我现在就回家准备,等你的通知。”
“好,期待你明天的发挥。”
“没问题!”
两人之后又闲絮了几句,黎望礼貌离开,偌大的办公室内,剩下了贺天然一人。
男人一下是松弛下来,身体瘫在了老板椅上,眼下他的“未来制作”影视公司与冲浪线平台的视频业务深度绑定,两家都处在一个高速发展的阶段,凡事都离不开他,今天见到了黎望的模样,让贺天然依稀想起了自己刚喜欢上电影的那段时光。
没有人会永远清醒,人们只是会在一个又一个的阶段里,面对不同的迷茫,刚进入影视行业的时候,贺天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够让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认为自己可以拍出一些让所有人觉得很牛哔的作品,为此他不惜生平第一次违背了父亲的意愿。
如今,他已然取得了通俗意义上的成功,也在父亲面前证明了自己当初的选择,他做着自己热爱的事业,但仅仅只是过了数年光景,他的心里,却感到了一种难言的疲惫。
可能是随着对一个行业的了解越深入,他的位置越重要,他就发现,这个行业可能也没有当初自己想的那般美好。
他确实是拍了两部大获成功的影视剧,但从他对自己的要求去定义的话,无论是《心中野》还是之前的《心千结》,都不是什么独具匠心的“作品”,而只能称之为做工精良的“商品”。
在成为导演之前,他完全没想过去拍什么IP改编的作品,更对现在所谓的什么偶像剧市场提不起一点兴趣,他不想去了解什么为了粉丝市场,刻意去增减修改某个角色的戏份,为了展现某些特写镜头里演员的绝美容颜,在资方要求下,特地调整了剪辑的逻辑顺序。
这些都是他在成为导演前觉得特别扯淡的事儿,但现在……
他已经驾轻就熟了。
那些在镜头之外的各种人情世故,利益往来让一切变得不那么纯粹又那样的现实,那些名正言顺又从来不会被人宣之于口的社会规则让人连反抗的心思都一点点消磨殆尽,贺天然光是去适应与学会这些,就已经让他心力交瘁。
当现实的镜头里去掉梦想的滤镜,那些能让人分分钟燃烧的事物,还真的会如当初那般迷人吗?
贺天然调转椅子,望向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嘴上没有言语,心里更没有答案……
这个不管是在行业里还是在社会中,好像已经算是年少有为男人,他今天只是喝了一点酒,看了一部很感兴趣的影片,脸上不哭不闹,没什么情绪,唯独脑子里转着一些有的没的,多愁伤感的问题……
但这些都不重要,甚至,都不会妨碍到他明天的工作。
“……嗡嗡嗡。”
就在贺天然神游物外时,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声,一下就将他飘远的心绪拉了回来,贺天然拿起手机一看,是女友发来的一条语音消息,内容很简短——
“下班没呀~说好的今天一起去逛宜家的呀~”
曹艾青悦耳又带着几分娇俏的嗓音从手机里传出,这似乎带着几分治愈的魔力,让贺天然方才蒙昧的心情好转,就连他的嘴角都舒朗起来。
莫名其妙的,贺天然点击语音条又听了一遍,然后默默一笑,这才同样用语音回复道:
“没事啦,但今天跟朋友喝了点酒喔,我开不了车怎么办?”
很快,对方就发来了回复信息,不过这次是文字的——
“(≧□≦)没问题,我有驾照了!我来开!我正好从珠光巷这边出来,你在公司吧?”
看着对方发来的颜文字,贺天然哈哈一笑,这两个月曹艾青除开帮自己重新翻新工作室,跟着白闻玉跑东跑西,上星期还把一直没拿下的驾照给考了,不过这姑娘对车好像没什么兴趣,驾照有了也没见她拿她老爸或者贺天然的车来练手什么的。
“嗯,那先你打个车过来吧,我在楼下大门等你。”
“ok~~”
……
……
莫约二十分钟后,贺天然已经把车从地库里开出来停在了山海大楼的马路边,人在副驾位上独自闭目小憩,直至耳边车窗被人“笃笃”敲了两下,他睁开眼,曹艾青正躬身站在车窗外,保持着敲窗的姿势。
贺天然按下车窗,笑道:
“车门没关,你去主驾啊,你敲我副驾的窗干啥?”
“喔喔……”
女友的一瞬间露出的憨态让贺天然乐不可支,见到曹艾青绕过车头,本以为到此为止,没想到这丫头走过车门又绕到了车尾,直接是绕车检查了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科目三路考呢……
片刻后,曹艾青终于打开车门进来了,贺天然嘴里还贱嗖嗖地道:
“我先提前跟你说好啊,我这副驾可没有装刹车,你可得小心着点儿开!”
他这副模样将曹艾青的脸羞得躁红,忍不住伸出手狠狠拍打了他一下,眼神还盯着他的安全带。
贺天然顿时意会,笑嘻嘻地在对方视线的督促下将安全系好,随后他下意识按下了车椅,整个人往后躺了下去。
耐心的曹艾青还在检查着车里的一些按键,本以为自己这种小心谨慎的举动又会引来男友的一阵戏谑调笑,可她耳边竟是安静了下去,姑娘感觉不对,侧头一看,原来贺天然已经在副驾上闭上了眼。
对人一向是状态高昂的男友今突然是低沉了下来,这让曹艾青柔声询问道:
“天然,你今天……工作很累吗?”
躺着的男人保持着瘫软的姿势,兀自摇摇头,“人不累,精神有点疲倦,哎呀上班嘛,三天两头感觉心累不是很正常嘛……”
工作上所带来的精神疲倦,贺天然并不想让曹艾青来帮自己分担,而且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算是什么问题,男人只觉得像往常一样,休息一下就好了。
然而,接下来一句声若蚊音的话,宛如是一针鸡血,让贺天然瞬间是睁开眼!
只听曹艾青的语句期期艾艾,似是一边想着,一边说道:
“那……老公,你以后觉得工作累了,你就告诉我,如果恰好我有时间,也有了驾照,我就过来给你开个车……嗯,或者买点菜回家提前给你做些好吃的……知道吗?”
男人骤然是扭过头,看着眼前羞赧的爱人。
他的胸中翻涌着一股难言的……感动。
不是曹艾青难得的叫了他一声老公,也不是对方说现在有了驾照可以来接自己,甚至是在家洗手作羹汤……
贺天然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但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到了最后,只得是带着疲态的脸上,重新洋溢起来一个灿烂的笑容。
“老婆……”
“……嗯?”
“你先把车开起来再说吧,对了,你现在按的那个是雨刷,不是转向灯。”
枯燥的生活中,不见得每天都过的有意义;年少时对待梦想的热情,在现实的摧残与历练中,也会有逐渐冷却的一天。
但人生中,总会有什么确定的东西光是握在手上,能让你实实在在感觉到幸福;总有那么一刻的光景,足以抵挡岁月的漫长,让人觉得为了当下这一秒,等待多久,都值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平淡日子里的糖(中)
曹艾青这次虽然是拿到驾照后的初次开车上路,但整个行驶的过程却像极了她谨小慎微的性格,全程都非常平稳的抵达了目的地,若不是这边的地下停车场车辆太多,车位过于拥挤使得姑娘没什么自信能将一辆SUV倒进一个靠墙的狭小角落,贺天然这次怕是方向盘都不用摸。
“需不需要顺带看看员工用的桌椅板凳什么的?”
将车停好,贺天然从车里走出来特意问了一句。
最近珠光巷那边的装修接近尾声,这次两人来宜家看家具主要是想给贺天然以后的办公室添置些物件,而且还能看看能在他现在那间游戏房里添点什么,毕竟在白闻玉来之前,那儿也不算是真正的卧室。
“你现在才关心这个会不会太晚了?那些都是挑好规格款式后直接找厂家拿的,来宜家买很不划算,而且前阵子的方案不是给你看过了吗,忘啦?”
贺天然一拍脑门,“啧……记起来了,现在说话都不过脑子了,果然恋爱会使男人变蠢。”
曹艾青嫣然一笑,“我看你啊是事儿太多,根本就没把心思放这上面,而且你是自己忘性大,怎么还要扯上所有男人给你垫背?”
“因为他们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有这么个聪明能干,美丽贤慧的女朋友嘛~”
“就你一天到晚装怪~!”
男人打了个哈哈,走上前来,姑娘嘴上嫌弃了他一句,然后自然挽上他的胳膊,两人走向停车场的电梯。
说起来珠光巷那边的翻修花了将近三百万,毕竟贺天然的要求和装修面积摆在那里,之前那种旧工厂的风格看上去很文艺,但其实实用性很差,先不说工位之间没有划分明确的职务区,二楼许多区域也没有合理的利用起来,这次重新规划换了风格之后就专业了不少,不光多出了两个给后期调色用的暗房及专用区域,就连地下室的试镜拍摄区对一些固定光源与线路都做出了调整,以后演员来试镜的时候灯都不用打了,直接在表演区一站就行,节约了不少繁琐的打光过程和人力不说,平时还能承担起一些简单的棚拍项目。
这套设计流程任凭咨询哪家设计公司,三百万能把硬装搞定就不错了,但在曹艾青这里,她只是叫了以前在港大时的两个同学,就三个人,联系工人施工,买材料,盯设计,找合适的设备供应团队,用两个月时间就把这事儿当成私活儿给做了。
这事儿由曹艾青主导,贺天然也不怕自己会花什么冤枉钱,而且这笔钱从很大程度上来说,他就是想帮一帮这几年一直在国外留学的女友,如今她学成回国肯定不可能一下子就适应国内的环境,但要是她手上有项目可做,有利益可分,那无论是联系什么以前的朋友或者业内熟人,他们想必是很乐意跟她交流和帮助她的。
不过贺天然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就在从高尔夫球场回来的那天晚上,曹艾青在群里跟两个朋友对完装修进度一算账,她告诉贺天然,那三百万最后估计还能省下十二万来。
男人都傻了,寻思我让你给我花钱,到头你还给我省钱是个什么情况?
于是,他当即就跟曹艾青说,这钱不用给他了,公司财务当初走的就是三百万,既然批都批了你就自己留着,用这笔钱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做做人情什么的,反正这走的又不是山海那边的财务流程,我自己的影视公司花我自己的钱,花多少钱我自己还不能决定了?
没想到当时姑娘思前想后,憋出一句,设计费她已经跟两个同学说好了,大家都挺满意的,至于人情,她真的想不出要跟谁做,要实在不行,我们干脆用这笔钱一起去买点东西吧,这多实际……
贺天然听着心里又是感觉温暖,又是一阵无语,心想说你不会做人情吧,你用我给你的钱来帮我买东西,然后我还觉得心里特别的熨帖……这算什么事儿啊?
总而言之,两人就定下了这次的宜家之行,算是工作,算是购物,更算是约会。
进到宜家商场,整个环境弥漫着轻松愉悦的氛围,柔和的灯光将每一个展示区点亮,突显出各式各样的家居产品,人们在各个宽敞而井然有序的展示区之间来回穿梭,他们推着宜家的蓝色购物车,一边看着标价牌,一边仔细寻找心仪的商品,各个展示区从现代简约到复古温馨,每一处展示都勾勒出了家的多样性,购物者沉浸在一种挑选、搭配的乐趣中,有一家三口在沙发上共同讨论,有情侣在床铺区试坐,每个人都沉浸在打造理想家居的向往里。
这种地方对于曹艾青来说无疑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的,贺天然推着购物车跟在姑娘身后,见她一路走走停停的流连模样,不由笑道:
“欸艾青,问你个事儿啊,正好你专业对口。”
正拿着个一支波西米亚风格花瓶欣赏的曹艾青扭过头,问:
“什么事儿啊?”
“你说咱们家以后,要设计成什么风格比较好?”
曹艾青闻言瞥了这个不着调的男人一眼,羞涩转过视线放回到手中的花瓶上,嘴里嗫嚅道:
“你爱怎么设计就怎么设计呗,我父母那儿你还没通过呢,八字没一撇,还咱们家,嘁~”
贺天然一听笑意更浓:
“什么?还没通过?我妈最近去你家吃饭的次数可不少啊,她怎么还没搞定啊?”
“你得自己去啊,光白姨去有什么用?我是嫁给她还是嫁给她儿子?”
贺天然佯作一本正经,沉吟了几秒,说道:
“那……等会我们买完东西,就直接上你家吧,反正事儿赶事儿,我趁这次机会,就跟伯父伯母说说呗?”
曹艾青脸上立时一窘,嘴里下意识“啊”了一声,然后她又看到男友脸上露出的坏笑,姑娘醒悟过来,伸出手狠狠掐了一把他肋间的软肉,使得这个作弄自己的坏男人当即是表情扭曲,原地一蹦。
不过闹归闹,这个事情贺天然以前去曹艾青家中时还真有探过对方父母的口风,可能也是开明富裕之家,俩老对这件事的态度更多是尊重自己女儿的心意,前几年曹艾青在英国自然不谈,如今她回来,是要工作几年等彻底安定下来再考虑成家,还是说眼下就要时不我待地喜结连理都没有什么意见,只要女儿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这一点,其实跟贺盼山与白闻玉对待贺天然的态度蛮像的,物质的保障与现代的思想让他们对后代婚姻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精神一侧,对于催婚催嫁这类带有保守思想的行为与举动就少了许多。
不过说到底,传宗接代对国人来说终归是大事,曹艾青的父母虽不急于一时,但这般任由两个孩子蹉跎岁月是不行的,所以在一次酒后,曹父就曾借机敲打过贺天然,言下之意无非是在女儿三十岁之前,让贺天然这边一定要给出一个说法。
好在三十岁左右结婚恰好是这对年轻情侣的共识,毕竟以后要组建一个家庭,要为人父母,年纪大一些,思想成熟些,事业稳定些,对将来那个要诞生的新生命来说,也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特别是对贺天然而言,因为哪怕是他今年就结婚了,也完全没有要孩子的打算,毕竟连他自己跟父辈的关系都处理不好,又如何让他去教育好下一代呢?
爱情是爱情,婚礼说到底也仅是一种象征的仪式,但在自己与爱人真正组建起一个家庭后,那种身份上注定迎来的转变,要承担起的责任,贺天然自认这个年纪的自己,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
“对了,高中同学会的时间定下来了,你知道吧?”
瞧着曹艾青将那支花瓶放出购物车,身后的贺天然随口聊起了日常琐事。
“知道啊,婷婷中午就跟我发了消息。哎,这件事一拖再拖都一个多月了终于是快要落定,当时婷婷说出这个提议时我俩的欣喜到如今的平静,现在想一想,就算这次同学会聚不成,我应该也不会有太多失望的情绪,只会略微感慨一下吧,毕竟大家都很久没有联系了,工作都很忙……”
往昔在班里颇有人缘的姑娘在经过这么一个月的折腾下来都有如此感叹,以前是个小透明的贺天然就更不必说了,从始至终,男人对同学会这件事都没有太过在意,他道:
“确实如此,旧友重逢的确是一桩喜事,但对于那些本就对那段时期没有多少感情的人,诸如我,这就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社交琐事罢了。
那时候班上大部分人的面孔我都记不全甚至是记不清了,除开那三年,我们彼此往后的人生更不会有什么交集,记得毕业那天即将离开校园,有人哭得撕心裂肺,有人笑得肆意张扬,我们将那些堆积如山,长篇累牍的教材与试卷撕碎,纷纷洒洒从教学楼上洒下来,以为跟身边的同学即将面临一个新的开始,但实际上,我们跟大多数人的缘分,从那一刻起就结束了。
我想,我们真正怀念的,只是某个时期的我们与身边的人,而非现在的他们,毕竟就算我们现在聚在一起,也回不到从前。”
曹艾青对这番看似现实的话语并不感觉意外,她只是定定地看了贺天然两秒,然后微微一笑,打趣道:
“天然,你这几年倒是把自己伪装的很成熟了呢~”
“还用伪装?你男人本来就很成熟好吧……嗯?”
贺天然正在自吹自擂间,额头眉心忽觉一暖,随之而来的轻柔的触感抚平了他双眉之间已成习惯的淡淡褶皱。
男人刚想伸手牵过女友放在自己眼前的手指,谁知手指的主人俏皮地将手一缩背在了身后,耳边传来一句笑言:
“是吗?但我不想嫁给一个老男人怎么办呀~?”
看着曹艾青巧笑嫣然的模样,贺天然的眉心余温犹在,他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
“我……刚才的回答……很油腻?”
曹艾青摇摇头,“油腻谈不上,但‘爹味’蛮重的,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我是在跟我爸或者贺叔叔说话呢。”
贺天然刚舒展的眉头又是下意识蹙上了,自己这样多久了?
他不清楚,可能是在自己成立公司的时候;可能是在自己拍第一部戏,别人尊称他“导演”的时候,但不管如何,自己的这种状态,亦或者说这幅“成熟”的伪装,让他在工作中,在同行与下属面前,确实是树立起了他该有的自信与威严。
一开始,他依靠的是自己的一头白发,港大与电影学院高材生的身份以及显赫家世,这些都是能让人信服及服从他的外在凭依,可久而久之积年累月,这种外显的伪装逐渐淡化,由外转内,几乎都快真正成为了贺天然如今性格里的一部分。
记得白闻玉归国那天在车上说过,他跟贺盼山越来越像,曾几何时,父亲是贺天然最厌恶的人,而到了今天,儿子竟也开始理解并潜意识里效仿起来父亲的一些为人处世的风格来。
这是好事吗?起码在如今的工作与生活中,比起当初懵懂无知的少年心性,这番果断凉薄的大人做派,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且在许多场合,要好用太多。
“抱歉艾青,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种观感……我……以后注意。”
在这种事上已经习惯自我消解与咀嚼的贺天然,倒头来也没能找到能够精准表达自己这番情绪的合适措辞。
“不用道歉天然,你又没惹着我,而且我也没说这有什么不对……”
曹艾青往前一步,与贺天然并肩用手推动着购物车,两人再次在这个充满浓重家居氛围的偌大商场里缓步行走了起来。
他们先是走到了一处满是童趣与色彩的婴儿房样板间,比起别处,在这里的驻足的人是相对较少的,贺天然看到有一家三口停在这里,他们的儿子很调皮,大概四五岁的样子,在一张木制的复式床架上爬上爬下,而他的父母站在不远处的一张婴儿摇篮前轻声商议着什么,妻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手抚摩着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
兴许是儿子的吵闹让父亲注意到了,他一回首,一个眼神就让小孩停止了玩闹,乖乖的走到父母面前,父亲拍了拍他的头,一家人说着话这边听不见,不过贺天然的视线被他们的样子所吸引,这时耳边也传来了曹艾青的徐徐回忆:
“天然,其实我并不是一个讨厌别人对我说教的人,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我爸一有机会就喜欢跟我讲一堆大道理,他虽然是搞历史的,但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乏味,就像跟你说了一段故事一样,这就导致我小时候很喜欢听他引经据典地讲一些道理与典故,以至于到了现在,都特别听他的话……”
回想在港大读书时,贺天然曾几次跟随曹艾青去听她父亲在历史系的公开课,其中曹父讲课时那种妙趣横生的场面至今历历在目,他随即附和道:
“曹叔叔上课确实有趣,没有那种老学究上课时的枯燥,不管是在言谈还是心态上,感觉都十分的年轻与亲切。”
曹艾青微微颔首,继续道:
“后来我人长大了,到了叛逆期,发觉小时候听得那些道理,也不尽然全是对的,那些前人总结出的人生感悟与生活经验,貌似也不再适合这个时代与如今的我们了……”
“嚯,瞧不出来啊,你还有叛逆期呢?你怎么叛逆了?”
“比如高中那会,我爸知道我身边有你这么个男同学存在的时候,就让我不要跟你走得太近。”
“……嘿~”
贺天然摸摸鼻子,脸上尴尬一笑,心里却甜丝丝的。
两人就这么一边慢慢走着,一边随口聊着,又陆续走过几个展间,到了一处书房展间时,曹艾青稍一驻足,转头看向一张用黑胡桃木制成的书桌。
“你坐过去试试呢~”
“行。”
两人调转脚步走去,贺天然抽出桌后的椅子一把坐下。
这把书桌呈现出浓厚的美式复古风情,桌面宽大而平整,上面木纹交错,经过精细打磨,细腻的纹理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一种历久弥新的光泽,为整个桌面增添了一层沉稳深邃的质感,桌子正中央的抽屉设计巧妙,配有古铜色的把手,与黑胡桃木形成了完美的对比,抽屉内部空间宽敞,足以容纳文件、印章、与其他办公用品,使整个书桌更具实用性。
“喜欢吗?”
“你决定就好~”
曹艾青围着桌子转了半圈开口询问,贺天然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手指敲击着桌面,没有任何意见。
“你以前可跟我说了,你拍戏的时候可是很讲究布景的,美术那边做出的窗帘颜色不对都被你骂过一顿,怎么现在给你挑东西,反而就不讲究了?”
似乎是被曹艾青说了一句他讲话有股“爹味”之后,贺天然当即就收敛住了一些在工作中带来的脾性,他打着哈哈道:
“有你在嘛,你的眼光肯定不用说啊,何况……哎呀,我哪敢对你有意见不是?”
曹艾青躬下身,用手机给桌上贴着的商品标签拍了一张照,口中念叨着:
“说了你一句装成熟,现在好了,不装了,懒惰的本性一下就冒了头……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我俩意见不统一,挑个东西挑半天。”
“天地良心喔,我啥时候跟你争执过这些?而且自打我俩认识以来都没咋吵过架,光凭这一点,怎么说我都算是模范男友好吧!”
贺天然嘚瑟地往自己脸上贴金,曹艾青拍完照直起身,眼神瞟了他一眼后又转向手机里的图片,她手指点动,利用搜图的形式找着同款书桌在购物网站上的最低价位,嘴里淡淡道:
“是,没吵过架,就单方面欺负我了,真是模、范、呢!”
“见外了哈,那叫欺负吗?那叫情趣!而且你也可以欺负回来啊~”
“呵,我可没那本事。”
“那就只能怪你自己了不是~”
论及脸皮的厚度,曹艾青在这方面,当真是自愧不如。
“对了,你继续说啊,你过了叛逆期以后呢?”
看起来,贺天然对刚才为结束的话题颇有兴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平淡日子里的糖(下)
“叛逆期以后的事儿,你不都知道了?”
曹艾青将手机放回口袋,双手插进包里,贺天然会心一笑,离开了椅子走到她面前,双手也插进姑娘大衣的口袋中,两人就用这种像是取暖,像是相拥的姿势贴近了身子,亲昵了片刻。
“这桌子怎么样?还是说咱们再逛逛?”贺天然低头询问。
“我觉得还行,但你要继续多陪我逛一下也可以~”姑娘俏皮道。
“嘿嘿~行!”
贺天然用下巴磨蹭了一下曹艾青娇嫩的面颊,那种细微胡茬的刺挠感觉让她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你早上胡子没刮干净呀~”
“可能是白天长出来的?”
“哪有这么快!”
说罢,两人的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但彼此的左右手已然是顺势地紧扣在了一起。
他们两个人已经认识太久了,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的十年时间,两人的身影几乎占据了他们彼此的整个年少时光,这是一种但凡你听一首这个时期的情歌,内容是悲也好,是喜也好,你就永远只会代入这么一个人的青春回忆。
他们彼此都见证着对方这十年来的所有变化,两人在生活上的一些习惯、爱好、性格,他们对彼此熟悉,可能比对自己本人都要了解得透澈些,是那种当一人提起往日记忆,记不清了,另一人就能及时为其补充细节的程度。
贺天然至今都还清晰记得,高三那年的冬天很冷,清晨霜寒露重,他们从校园门外那个卖早点的铺子出来,女孩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嘴里喷出一股热气时的那种可爱朦胧;还记得在大学的无数个深夜里,两人从图书馆出来时各自回寝要走的同一条林荫路上,姑娘细碎地念叨着去英国留学的梦想,路灯影绰,他们的影子渐渐交融在一起时的暧昧;还记得两年前,夕阳下泰晤士河畔,他们并肩坐在一起,看着波光中的威斯敏斯特宫与大笨钟,在异国度过了一个难忘的生日。
此类种种,不胜枚举,而在这些回忆里,十年光阴眨眼而过,贺天然不由道:
“艾青,前一阵我跟薛勇喝酒,说到同学会时他说以后的这样相聚的情景,就要按‘十年’为单位进行计算了,啧啧,一想到聚会那天说起从前发生的什么事儿都得加个前缀,诸如十年前我如何如何,别说,我还真不习惯……欸,我俩认识也有十年了,但是你在我的印象中似乎从未变过,而我的变化就大了去……嗐~”
贺天然说着说着就叹了一口气,曹艾青凝望着爱人的面庞,若无其事道:
“是吗?我不觉得啊。”
“你不才说了我装成熟嘛?”
“你以前就喜欢装怪啊,啊不~那个时候应该叫……中二病才对!我早习惯了,现在无非就是换了种形式而已,你今天是怎么了?感慨那么多。”
姑娘心细如发,听她将岁月世事予人的变化称之为中二病的另一种形式时,男人失笑道:
“可能是今天认识一个新朋友,喝了一点酒,谈了许多,加上你说我伪装得越来越成熟,所以一下就感同身受了些,不过你把‘成熟’比喻为成年人的中二病,这还真是蛮妙的。”
“本来就是啊,唔……”
随着话题的深入,曹艾青边走边想,接着道:
“其实大家不都是这样吗,小时候希望自己能长快点,成为一个大人可以独当一面;成年了之后,又要感叹年少时光多么多么地宝贵。”
贺天然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打趣道:“看来在装‘成熟’这方面,艾青你还是要比我高上好几个段位呢~这么一比较,我感觉自己确实有些幼稚了。”
“哼~”
尽管被一个连胡子都没刮干净的邋遢的老爷们说“成熟”,让年轻的姑娘心里多少有些膈应,但看到爱人心情好转,曹艾青并没有反怼他的一番戏言,只是冷冷一哼。
好在贺天然这话说出口时就注意到了自己言辞中的不恰,他顺势袒露着心中的忧虑,沉声道:
“其实艾青,在没回国之前,我挺害怕的……”
“怕什么?”
贺天然暂时没有回答,原来在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卧室相关的展区内。
在这里,四周的装饰墙上挂着别致的艺术画作,地毯与窗帘的设计与床品相得益彰,打造出一个温馨而和谐的空间,而床铺的设计从经典的北欧简约到现代的多功能床架一应俱全,蓬松的羽绒被和柔软的床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仿佛在邀请人们沉浸在舒适的睡眠氛围中,不少成双的顾客都轻轻地试坐在一张床上,感受床垫的柔软与支撑,他们的目光在床边的摆设间游走,似乎在寻找属于他们的家居灵感。
不得不说,床这个东西,确实是最能令人松懈心弦的家具,尽管这次床铺并不在两人的购物清单之列,但贺天然还是走了过去,选择了其中一张床在边缘坐下,随后整个人如释重负般往后一倒,整个人的上半身就这么横躺在了柔软的床垫上。
躺在床上的男人感觉到女友默默跟随自己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这时他才双眼凝视着天花板,像是回答,又像是自呓般说道:
“怕什么……怕我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贺天然了呗……”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回想起前不久跟温凉玩起“熟人游戏”的那一夜,想起那个女孩告诉自己那一段连自己都不曾记得的往昔,贺天然一手搭在额头,语气里带着一点迷茫,缓缓说道:
“因为我有时候,都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
不瞒你说艾青,我自从考上电影学院,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身边人对我的评价,慢慢地连我都感觉有些陌生,说来可笑,现在我虽然从事着自己喜欢的影视行业,但一年到头,除了旁人的站台邀约,私下去电影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我开始厌倦在除了工作以外的场合谈论任何与专业相关的事,不知从何时起,这只会让我从心底里生出一种疲倦来,可分明我在刚接触这一行时,对这些知识是那么如饥似渴;如今,我一年下来要谈的商业合作,要应付的酒局,远比我一年中看过的书籍与电影多太多太多,而且在这些业务中,大多跟我在学导演时学到的东西南辕北辙。
这时常让我陷入到一种忧虑之中,这些我本不喜欢的东西,恰恰成就了现在的这个我,让我习惯了这样的一个状态,导致我逐渐对类似‘要为自己热爱的事业奋斗一生’这种话感到了麻木,所谓的热情,好像也冷却了下来……
当然,这只是我在目前人生事业上遇到的一点迷思罢了,不管如何生活仍得继续,所以把话题拉回到我们……”
曹艾青不解:“我们?”
贺天然笑了一下:
“嗯,我们。
艾青,你是我梦想的原点,正是因为当初你对建筑的坚持感染了我,促使我走上了这条路,最终打动了你,所以这也成为我所畏惧的,因为我怕我如今对这份热情的懈怠与改变,会影响到你对我的看法。”
这些极其私人的情感与迷思,贺天然不会对任何人提及,如果有,那么这个人就只能是曹艾青。
毕竟,她是他生命中最信任,也是与他灵魂最为靠近的一个人。
曹艾青闻言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
“天然,如果是作为情侣,我可能会被你所取得的成就与意气风发所吸引;但如果我们深信彼此是要相伴一生的爱人,那么我就不该为你生命中的某个时期作出一个定义或者是贴上一个标签……”
“为什么呢?”
“因为那些都是给外人看的呀,你从前幼稚,现在成熟;以前失意,如今成功,然后就像我刚才说的,小孩希望成为大人,大人希望保留童真,有太多的人既希望某些东西可以永恒不变,永远美好;又希望某些东西可以一直攥在手里,不让它从指尖溜走,这种想法说好听点是纯真的愿望,说难听些就是贪婪的欲望,但时间永远是公平的,人总归要顺应岁月的变迁与环境的变化,然后……在自己所能接触到的世界里顽强生存下去。
有人喜欢你以前的年少热血,有人讨厌你如今的老成持重,所以连带着你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但没关系的天然,真的没关系的。
因为这些人生中转变的节点也只能是节点,因为我从始至终都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因为从我打算与你共度一生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感情的丈量单位,就不再是三年、五年、十年,而是一生呐……”
说到此处,曹艾青也顺势躺了下来,她侧过头,笑容无邪道:
“所以,把咱们目前所遇到小变化与小迷茫放到这个单位上去衡量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呀~!”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来回反射着柔软的光,贺天然张开手臂,曹艾青抬起头,自然而然地枕了上去。
男人问:“你从什么时候起敢拿一生来笃定的?”
姑娘说:“从你送我到机场去英国那天,那时你的模样我至今都记得,像极了一个要奔赴刑场的烈士,但最后,你只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男人接着道:“然后你说了一句相信我,你知道吧,就你这么一句信任,我可等了你三年多~!”
姑娘笑道:“那我用什么来笃定,你现在知道咯。”
“嘿~”
贺天然心中甜蜜无限,不过他只走神了这么一小会,耳边就听到曹艾青嘀咕:
“其实吧,在作出这个决定之前,我问过自己三个问题,如果这三个问题里有一个不是肯定的答案,我不可能都不会这么早就回国。”
“什么问题?”
“贺天然是一个上进的人吗?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吗?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吗?”
“答案呢?”
“嗯?你觉得现在躺在你怀里的大宝宝是谁?”
贺天然的明知故问让曹艾青难得撒起娇来。
“哎呀,不知道啊,我眼睛怎么突然瞎了啊,让我摸摸呢,嘶……欸这小脸嫩得,这有点像拜玲耶学姐嘿~是你吗,学姐?”
贺天然故意仰着头看天花板装瞎,曹艾青头下的那只手,手臂弯举了过来,手掌磨蹭着她的脸颊,而这番调戏之下,姑娘也没由着他,曹艾青脑袋一翻,对准那只安禄山之爪的大拇指就是张嘴一咬!
“嘶~!”
还在是现在周围有人,曹艾青下嘴收了力,不然贺天然就不是倒吸一口凉气那么简单了。
他装瞎的眼睛顿时复明,但当他看向身边作出一脸得意小表情的曹艾青,被咬的手指就只留了齿间的温润,没了半分的疼痛。
“不闹不闹不闹,你回国就问了自己这么简单的三个问题啊?你也不怕时过境迁,我人设崩了?而且这些问题貌似跟你刚才的发言有点冲突喔。”
曹艾青双手拿捏着贺天然的手指,轻柔地搓了搓刚才被自己咬过的地方,否认道:
“冲突吗?不是哦,善良、上进、值得托付,这些都不是你身上只存在一年半载的性格标签,它们都是你人性中的底色,无论你是开朗内向,失败成功,这些底色才是你贺天然人生中的主色调,所以任由外在环境如何揉捏你,岁月如何折腾你,不管你的性格是冷却还是热烈,我都会认得你,喜欢你,爱上你……
何况人生那么长,哪有‘人设’那有一说?我们常常把人生比喻成我们熟知的事物,诸如电影,,山间的清风与海上的明月,它可以比喻成任何事,但任何比喻都不对,只有我们活在其中,才能领悟其中真味,就好像……唔……”
“好像什么?”
曹艾青忽然皱起小鼻子,对着贺天然的手指嗅了嗅。
“就好像你手指……你今天是不是又背着我抽烟了?”
“没没没!我发誓好吧!我就喝了酒,没有抽烟!绝对没有!你那三个问题你再加一条,就问你,我贺天然值不值得信任好吧!”
“唔……这你倒是提醒我了~”
“……不是宝宝,你来真的呀!”
所谓的“人间真味”究竟是什么呢?
对现在的贺天然来说,是工作中的一地浆糊,是日渐成熟的面孔与疯涨的胡茬,是路过书桌与婴儿房时,对未来生活的惶恐,是指尖残留着谈论梦想时的烟酒气,是在无数的平淡日子里,那些层层叠叠琐碎中,包裹住的甜蜜。
第一百三十三章 蝴蝶与蜘蛛为伍(一)
十月的第三个周末,是港中21届毕业生约定好聚会的日子。
约定的地点,定在了南山区的一家轰趴馆,本来贺天然提议去天平湖度假村的,毕竟这次余闹秋也要跟着过去,再不济他还知道一家叫沉陈会所的地儿,那是贺盼山经常出入的场所,各色菜品都是一绝,到时还能顺便给各位女同学做做spa理疗什么的。
不过这些提议最后都被曹艾青给否了,问及理由,还是她的好闺蜜白婷婷在旁边用着吐槽的口吻解释道:
“贺老板,还是不要定在这种高消的地儿为好吧?这次咱们主要是聚会叙旧,你考虑一下别人的心理感受嘛,当然你要是特意想着炫富摆阔,就当我没说。”
这次参加聚会的都是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在这个不尴不尬,高不成低不就的年龄,毫无疑问绝大多数都是打工人,所以在聚会场所的选择上不宜铺张是十分合理的,毕竟人心隔肚皮嘛,个别人的做派跟想法不用去管,但在曹艾青这里,她还是希望这次聚会是跟各位老同学欢聚为主。
地点跟时间定下后,聊天软件上曾经那个除开逢年过节才会有几条祝福消息冒泡的高中群聊又再次热闹了起来,说来有趣,贺天然这个班上拢共就42个人,除开有9个同学确实有事来不了之外,这次聚会统计的人数竟然统计出了51个。
这多出来的十八个人,绝大多数都是像余闹秋这样的“家属”,甚至有人还在群里问能不能带孩子过来的,不过考虑到现场男同学要抽烟喝酒什么的,所以就及时婉拒这个请求。
还有一些是想带朋友,闺蜜来的人,主要是这次聚会有像温凉,张之凡,贺天然这样的名人在场,想趁此机会结交一番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又不是什么公开聚会,能把伴侣带过来已经够可以了,其他人等那就只能谢绝。
当天聚会的宴席定在下午六点半开始,但曾经在班上一些关系要好的同学如果有空,中午就可以提前过去,轰趴馆这种地方虽然本质上跟农家乐一个性质,但什么桌游啊,麻将啊,电竞房歌房之类的配套齐全,年轻人可以玩的项目多,也不怕过去得太早会无聊。
曹艾青是当初在班上的学委,又是这次聚会的召集人,这次出国数年好不容易回来,自然就被几个相识的老同学早早约过去搓麻将了。
至于贺天然嘛,这货基本在高中时就没什么朋友,而恰好那家轰趴馆的位置离南山码头挺近的,于是他就叫上了薛勇,开着贺盼山的蓝水帆船一起去出海钓鱼,琢磨着晚上还能多加两道菜。
……
……
天空湛蓝如洗,白色的帆布在阳光下闪烁,如同一块闪耀的巨大羽毛,贺天然专注地坐在船艏,眼睛透过墨镜,注视着水中悠然漂浮的鱼线,他一手握紧渔竿,另一只手轻轻搭在船舷上,感受着海风的拂过。
身后传来响动,是薛勇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他一只手托着一个烟灰缸,另一手拿着鱼具箱,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走来坐到了贺天然的身边。
“可以啊贺导儿,船你会开,车你会开,直升机你也会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柯南呢,小时候你爸估计没少带你去夏威夷考驾照吧?”
薛勇这番不着调地打趣让贺天然不禁摇了摇头,他没说话,只是多让出一个身位来让日渐发福的薛勇坐得更宽敞些,对方熟练地将渔具收拾好,选标,上饵,抛竿一气呵成,然后他放下鱼竿,从口袋里拿出香烟递给了贺天然一支,不过见他摆了摆下巴,就收了回来,自己把烟叼在了嘴上。
薛勇没急着点火,只是有意无意地嘀咕了一句:
“上次在火锅店,你顺了我一支打火机啊。”
贺天然扭过头来,看了薛勇两秒,随后同样是放下鱼竿,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最后从外套夹层里拿出一支煤油打火机。
“打火机而已啊,不用记得那么牢吧。”
“婷婷给我的情人节礼物啊!好歹是Zippo的限量款,《康斯坦丁》看过吧?基努里维斯的同款啊,大哥!”
薛勇接过火机,这才将香烟点燃,那一脸吞云吐雾的模样,仿佛就像是临终前看到天堂之门为自己打开的康斯坦丁,享受无比。
“哎哟,真是受不了你,早点戒了吧,你羡慕别人主角抽烟,你咋不羡慕别人还有肺癌呢?”
贺天然挥了挥手,驱散着这牲口故意吐向自己的烟雾。
薛勇把玩了一番手里失而复得的打火机,揣进兜里,一脸贱嗖嗖地道:
“怎么,你也羡慕啊?你要羡慕你让你家那口子给你买去啊!喔,不对!艾青讨厌别人抽烟,这样,你叫温凉给你买,反正性质都是一样的。”
“嘿~!我说你个扑街你是……”
贺天然正欲起身发作,薛勇急忙服软,“别别别……现在又没外人咯,玩笑玩笑,哎呀,你瞧瞧你,逗你一句,开个玩笑你还急上了,不至于不至于,要知道什么康斯坦丁,什么基努里维斯,现在在我薛勇的心里都不及你贺导儿的一根毛你知道吧?你先坐好,让我好好对你表达一番我的敬仰之情!”
“你他么少来!”
贺天然无奈地骂了一句,转念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将鼻梁上的墨镜推到发顶,一双眼睛盯着薛勇。
后者被盯着心里直发毛,瞬间明白了其含义。
“了然,了然,贺导儿放心,那天火锅店的事儿,我薛勇绝对……”
说着,他用手指在自己的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见到贺天然终于是撤回视线,薛勇悬着的心放下了,不过在这种环境下,想让这厮安静是不可能的,只听着薛勇继续试探道:
“欸贺导儿,咱们有一说一啊,反正现在也没外人,就是今天……艾青跟温凉见着,你怎么打算的?”
贺天然眼观鼻,鼻观心,淡淡道:“什么什么打算?有什么可打算的?见着就见着了呗。”
“不是……你就真没什么安排吗?你就不怕她俩私底下争风吃醋打起来啊?就我印象中温凉那脾气……哇,那娘们可太劲儿了,十个艾青可能都不够她一个人撕把的!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啊,这要是真闹起来,你得有准备啊!”
贺天然当真是被薛勇这一顿描述给逗乐了,他笑问道:
“那如果……她俩真闹起来,你站哪边啊?”
“我……我……”薛勇当即一窘,意识到这根本就不应该是他考虑的问题后,索性摆烂道:“我站哪边?我站中间我看着啊!反正到时出事儿了你别又找我帮腔!”
“哈哈哈~”
贺天然笑声爽朗,薛勇也不明白,这货马上就要面临修罗场了,怎么还能笑得出,于是接下来,薛勇在一头雾水之间,说出了一句令人喷饭的疑问:
“这种时候还你笑什么呀?怎么着啊,难道你……你屌很大是吗?”
贺天然顿时像是笑的时候往嘴里飞进去一只苍蝇,笑容一下就凝固在了脸上,他有些不确定地皱起眉,看着薛勇确认了一句:
“你……刚才说啥?”
薛勇大义凛然,一本正经:
“你没听错,反正我是想不出你除了那玩意儿足够生猛,需要多一个人分担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这两女人和平共处的方法。”
料是在剧组早已听惯了诸多低俗段子的贺天然乍听这话,也是五官扭曲在了一起,就像薛勇在他耳朵里倒了一堆垃圾,他怒其不争道:
“薛勇啊薛勇,你丫真是够低俗的!得,我懒得跟你绕圈子,我跟温凉什么事儿都没有,那天就是一游戏,天亮就结束,温凉是我签约的艺人,艾青是我女朋友,我们之间恰好是高中同学,事情就这么简单,你也别愁着这俩女人见面会发生什么,你该吃吃该喝喝,少不着你的好吧!”
薛勇瞥了这位“正人君子”一眼,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道:
“行行行,我低俗,你多高尚啊,你是君子啊,也不知道谁啊,那天人家叫你亲一下,那可是一秒都不带犹豫啊,这众目睽睽的,主打一个坦荡对吧?咱们大哥也别说二哥,好吧!”
贺天然被说得脸色发青,若不是决意要在那天陪温凉最后疯一次,为他们本不该发生的情愫划下一个句点,他断然不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来的。
薛勇见好就收,大概是回忆起那天的情景,吐了口烟,感叹道:
“不过说起来,上次见着温凉,感觉她变化真的好大,我薛勇以前在港中算是够张扬了的吧?遇到她都要叫声‘凉姐’,那时候这姐们性格野的呀,俨然就是我们这些坏小孩的梦中情人,当初为了追她,我还去她家拳馆学拳击来着,被他爸打了不少老拳,啧啧啧~如今回想起来,哥们我年轻时做过的傻事儿也不少啊~
欸对了,天然哥,这事儿你可别跟婷婷说啊!艾青你也别告诉,免得这俩娘们通风报信,沆瀣一气!”
“了然……”
贺天然侧过头,下意识问道:
“那时的温凉她……”
男人欲言又止。
“怎么,想了解一下啊?也对,毕竟你小子当时跟我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我告诉你啊,温凉当时那可是……”
薛勇正欲回忆,谁知贺天然摇了摇头,打断道:
“我不想知道,前几天艾青还跟我说了,人的变化,要按一生的长度去看待的,为一个人的某段时期贴标签,这种做法就过于主观了些,所以我对温凉那段懵懂无知的岁月……没什么兴趣。”
这次轮到他给薛勇的耳朵里丢垃圾了,后者也是五官紧蹙在一起,咧嘴道:
“哎哟,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文青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每个字我都认识,连在一起就完全不明白,还不如说低俗一点呢。”
贺天然抬起鱼竿,给干净的鱼钩重新上了个饵,笑了笑,说道:
“不过待会有件事,我确实要麻烦小勇哥帮个忙。”
“什么事儿啊?”
贺天然平淡道:
“一个月前,我找了个媒体朋友,让他帮我收集了些东西,今天他会给我送过来,我不太好自己去取,所以你帮我去跑一趟,这些东西你看过之后留在手机上,记在脑子里,如果聚会时有得用,你再从嘴里说出来,当然,我希望这些东西是没有用到的时候的。”
“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
“去拿了不就知道了。”
青天之下,碧波之上,白色帆船的船尾溅起的浪花在阳光中闪耀,形成一条闪烁的银色尾迹,坐于船头的贺天然重新站起身,抛竿入海。
以前跟贺盼山来时他还尚未觉察,如今等他自己站在这个位置上时,竟也在此刻,体会出了一种海天清明人渺小的醍醐味道来。
……
……
下午,三点一刻,南山爱乐轰趴馆。
由于今天整个场子被人包下,所以比之以往周末的情况,今天整个场馆要显得清冷许多。
不过眼下,有一个房间却是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断。
“要是那会有人跟我说艾青会跟贺天然在一起,那是打死我都不相信的……”
“对啊,要是这么说起来,贺导儿当时还算是咱们班上的宝藏男孩了,可惜啦,我们是没有艾青这种发掘宝藏的眼光,要是我现在能回到过去,我是要莽着力气跟贺导套套近乎了。”
“叶佳琪你可算了吧,当初你还当过贺天然一段时间的同桌来着,平时就属你拿他开玩笑的次数最多。”
“哎呀,那不是年少无知不懂事嘛~你看等会贺导儿过来我不把他夸到天上去!”
房间里弥漫着下午的宁静,麻将牌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姑娘们轻松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曹艾青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马尾辫在她的肩头摇曳,配合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增添了几分俏皮与灵动。
下午的茶点摆在一旁,桌上的麻将局数渐渐增多,但姑娘的表情依然保持着轻松愉悦,她时而眉头微蹙着,手指灵巧地在牌堆间穿梭,思考着下一步的策略;时而与座位相邻的朋友们交换着一笑,共同分享这美好时光。
对于姑娘们调侃打趣,她往往是微笑应之,偶尔增添几句两人恋爱时的趣事儿,众人听得有趣,笑得惬意,气氛极好,直至从前在班上素有“八卦小仙女”之称的叶佳琪,掐头去尾又添油加醋地道出一件往事:
“想想真是风水轮流转,你们别看我上学那会拿贺导儿打趣,其实我还算好的,朋友之间开开玩笑又不伤及同学情谊的啦,我告诉你们哦,我绝对是最早知道贺导儿喜欢艾青的人,他那时上课的时候总是盯着咱们学委犯花痴,一看就是一下午,当时我还跟温凉说,你瞧瞧,你的魅力还是不如艾青,你们猜当时温凉怎么说的?”
“怎么说?”
叶佳琪摸了一张牌,拿强垫调有样学样地说道:
“那是这个宅男连偷看我的胆子都没有,要是我出手,三天之内绝对让他始乱终弃!哈哈哈……”
局间有个女生附和:“我记的我记的,高三上学期对吧?这事儿我们还在小群里聊过一阵。”
叶佳琪眉头一挑:“对吧!现在一看真是物是人非得很,谁能想到呢,温凉她虽然成了大明星,但还是得为她当初看不上眼的宅男打工,而且贺导儿跟艾青的感情那是真金不怕火炼的,别说三天了,人家都快十年了!走到今天,怕不是好事将近了哟~”
房间里,几个搓麻将的女人又是一阵哄笑,白婷婷望了望坐在自己下家,正凝视着牌面曹艾青,见她面色如常,对此一番置若罔闻的态度这才放下心。
“红中。”
白婷婷随手打出一张牌,正欲说话岔开这个话题,忽然耳边有道靓丽声线先声夺人:
“嗯——
叶佳琪,我也记得高中的时候你问我你能不能当演员,我说过你学不了表演,口齿太密吐字不清,表情造作举止木讷,看来我是物是人非,而你还是老样子啊~”
众人抬头,寻声看去,房门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
只见一个明艳与侵略性十足的女人已然是站在了那里,一件棕色飞行员夹克,一条高腰牛仔裤,脖子下方白色的内衬T恤上挂着一副大大的蛤蟆镜,她双手环抱,就这样将这幅无限美好的身姿斜倚在门口,双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屋里几个女人。
这个女人,是温凉。
她的突然出现让在座众人都心里一惊,特别是叶佳琪,刚拿别人开涮,现在就直接被贴脸嘲讽,等到她好不容易从脸上挤出一个尴尬至极的笑容来,耳边又听桌上有人将牌全数推倒,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清雅淡然地一句:
“胡了,单吊红中,十三幺。”
短短九个字,瞬间就把众人对温凉到来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说话之人的身上——
胡牌的人,是曹艾青。
叶佳琪瞪大眼睛,望着曹艾青推倒的牌型,仿佛都忘了上一秒温凉的对她嘲讽,她不可思议道:
“艾青,我这边还有一对红中,你单吊绝张啊?”
“可能是我今天运气好吧~”
曹艾青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双肘抵着桌面,手掌来回搓拭着,就在众人低头观察她牌型的刹那间,她终于是抬起眸,视线朝门口的方向射去……
而温凉原本扫视的目光,也终于像是找到了目标,聚焦到了一处。
第一百三十四章 蝴蝶与蜘蛛为伍(二)
这是两个女人自上次上海拍摄之后的第二次见面。
说是剑拔弩张也好,针尖对麦芒也好,如果抛开贺天然,这两个女人之间是不存在任何矛盾的,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要是忽略掉这三人的感情问题,温凉与曹艾青没准还能相处得很好,而上次的拍摄,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但可惜,“如果”这个词,大多都挂在了既定事实之后。
毫无疑问,这两个女人的气场都过于独特,无论是在什么场合,都会成为焦点,而这次聚会作为东道主曹艾青更是主动招呼道:
“阿凉你来啦,没想到你会这么早过来啊,我还以为你要等到晚上直接过来吃饭呢。”
温凉耸了耸肩:
“难得今天一整天都有空,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早点晚点无所谓,来得巧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我怎么能听到你们这些老同学对我的真实评价呢?”
说罢,她的视线再次朝叶佳琪射去,从前温凉在学校就是一个极其霸道的女孩,如今在纸醉金迷的娱乐圈里打拼,人情世故见多了,虽是改掉大部分陋习,但骨子里那与生俱来的强势性格,却在这名利场里被打磨的更加的锋利与游刃有余。
她的视线如刀,这般毫不遮掩的揶揄反击,让整个场面都冷了几分。
叶佳琪本就失语在先,如今见着已经成为大明星的温凉活生生站在自己跟前,顿时是六神无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其他人等更是不敢为她帮腔。
就在现场逐渐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时,曹艾青终于是看似随意地说了句话:
“阿凉,会不会打麻将啊?”
这句话像是叶佳琪的救命稻草,下巴连点,嘴上谄媚道:
“对啊对啊,我们就几个女人嘴里随便聊点以前的事,玩笑嘛,凉姐你别往心里去,你先坐我这儿打两圈,先坐先坐。”
叶佳琪站了起来,热情地迎来温凉坐在自己原先的位置上,而她也扯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
其实以前温凉跟她们这帮姑娘的关系都还不错,感情固然不能跟盛琪冬那种闺蜜挚友比,但当时跟在温凉身后前呼后拥,狐假虎威的那群人里,叶佳琪可是其中突出的一个。
但女人嘛,特别是凑在一起的几个女人,背后嚼人舌根这种事儿,几乎避免不了,这就像一群男人凑在一起不谈政治,不聊工作,不谈游戏,更不讨论点带着荤腥话题的一样,会很没意思的。
想必是温凉也不想在这个话题里更加深入,她侧头问曹艾青:
“什么规则?”
“港式十三张,会玩吧?”
温凉点点头,众人重新推牌。
“贺天然呢?”
“他不会打麻将,留在这儿嫌无聊,就叫上薛勇出海钓鱼去了,你工作上有事儿要找他?”
“随口一问,原来他不会打麻将啊?你不教教他吗?要不然以后有这方面的应酬只能干看着了,那多没意思啊,碰~”
“按照他的话说,任何跟赌博有关的东西他不沾的,因为怕开了这个头,就陷进去了,所以不光是麻将了,他连斗地主玩的不是很明白,而他会的两种扑克游戏21点跟德州,还是他在游戏里学的,但咱这边一般也不玩这个。”
本来之前曹艾青一个人时,屋里的姑娘们只觉她没有任何距离感,和蔼可亲的样子感觉跟她什么话都能聊,温凉气场足够强大,一来把所有人都镇住了,但惟有曹艾青跟之前一般,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对方闲聊日常,这么对比下来再看她,那富家大少苦等数年的海归白月光形象,还真是具体得很。
“呵~是啊,我们不玩,但他还真会挑,正规赌场里可能会没有麻将和斗地主,但一定会有21点和德州。”
温凉打出一张八万,她手上的牌型还可以,只不过她平时玩得都是川麻,108张没有字牌跟花牌,玩得的就是一个直接与生猛,而港式十三张这种玩法更偏向于国标规则,非常讲究做牌跟计算,她玩得少,有些番型都记不全,只能根据自己熟悉的规则来按图索骥。
“游戏也仅仅是游戏嘛,何况小赌怡情倒也没什么,当成消遣当然没问题,只是真到了要花真金白银的时候,以天然那种吝啬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尝试的。”
曹艾青语气轻松,其余等人听了不禁产生疑问,坐于温凉上家的一个女同学开着玩笑道:
“像我们这种打个一两块钱的小麻将算是消遣,百八十就算大的了,而像贺导那种身家,估计一局千八百的底子才算是消遣吧?”
“哎呀,他人胆子很小的……”曹艾青笑了笑:“你们也别老是拿他身份打趣,我们刚上高中那会,他就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一个人住了,他那时家里给的生活费也不多,每个月就一千不到两千的样子,估计也是那会省吃俭用习惯了,导致现在想买个喜欢的游戏都得等到打折,你让他花这个钱来打麻将?不可能的啦~”
现在看来,贺天然比之一般的膏粱子弟确实要好养活一些,没有那种过惯了好日子后沾染上的富贵病,只要给张床,拉根网线,怎么着都能活。但要说他节俭吧,跟真正懂得开源节流的曹艾青比起来,贺天然就真真是那种省小钱,花大钱的主了,就他平日里抠搜省下的那些钱,估计就只够买上一瓶他酒柜里的马爹地。
兴许是跟贺天然一起生活,曹艾青在这方面的关注点不同,所以才有了“胆子小”这么个评价,但牌局中的另一人,却说出一个相反的观点:
“不会啊,我觉得他胆子挺大的,去年他不才赌了一场,豪掷了一千多万,眼睛都不眨一下嘛。”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后来呢?他输了赢了?”
“对啊对啊,还有这一千多万……赌的是什么呀?房地产?股票?还是基金?”
“贺天然是老板,他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等会他来了,你们自个去问他呀。”
温凉说着摸了一张幺鸡随手打了出去,坐在她身边的叶佳琪震惊于她刚才的话题,又有些看不懂她的牌型,本来可以直接叫自摸了,是嫌弃牌太小吗?
“是吗……”
曹艾青兀自低语了一声,除温凉外,所有人都看向她,毕竟一千万的赌资大家都很好奇,希望她能给出个后续,而姑娘看着眼前的牌,暂时保持着沉默,等到白婷婷出完了牌,也才跟着好奇追问道:
“艾青,你也不知道啊?”
“知道……倒是知道一点,他跟我说过,我也没多问……”
这件事,指的自然就是去年贺天然收购温凉所在的经纪公司。
以温凉的视角看,贺天然确实是个胆子够大的人,不管是从他的爱好还是为人。
曹艾青摸了一手牌,刚好也是张幺鸡,她同样打出,顺着刚才话题里的扣子,借力打力地笑道:
“估计,真的是像你们说的,他难得‘消遣’了一回吧~”
不明所以的姑娘们纷纷是嬉笑起来,扬言拿一千万当成是消遣,还真不是她们这样普通平头老百姓能有的格局。
温凉闻言,脸上先是阴郁了几分,过了几秒,眉头渐渐舒展,嘴里用轻松的口吻给出一个警告:
“都说,往常从不赌博的人,要真的赌起来,数额都会比常人大许多,而且在我印象里,贺导儿胆子可是很大的,这种事有了第一次,难说没有第二次,艾青你可要看好了,因为不是每一次贺导抓起的牌,结果都能让他称心如意的。”
曹艾青点点头:
“去年我不在,他要做出什么决定,身边要发生什么事,我都给不出什么切身的建议与帮助,现在我在他身边,再发生此类情况,估计就会好很多了吧。”
分坐南北的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温凉摇了摇头,像是紧绷的心弦忽然松弛了下来,嘴里是叹服了一般道:
“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连你曹艾青都摆平不了的事。”
曹艾青见状,神情之中亦是更加柔软了些许,她甚至是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柔声娇俏道:
“我摆不平的事情有很多啦,但我想,以后遇到事情身边能有人携手一同面对,那么总是能路转回峰的,何况他去年那一千万,不是为他……为你们的事业换来了一个很好的结果吗?这么看下来,天然的这次的赌运还是不错的。”
众人心道什么事儿得花一千万,而且还与温凉有关,看来她签约在贺天然旗下公司,对方待她不薄啊!
自打上次在沙滩上悄然离开,如今的温凉早已没有继续跟曹艾青争风暗斗的理由,贺天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与曹艾青的分量根本就不在一个天平上,而且人家过得如此幸福,如果自己还要这么胡搅蛮缠下去,那委实是有些不道德了……
刚才的暗地交锋也仅是温凉听闻旧事后,心里的憋闷所致,这还真是像极了叶佳琪口中那个喜欢争强好胜,爱出风头的她,但时过境迁,姑娘也已学会了“谦让”与“成全”。
知晓温凉话中含义的曹艾青并没有让对方难堪,言语之间更是为她们这次的弦外之音划上了一个大家都好的句点,不仅让旁人认为温凉在事业上得到了足够的重视,也让她们的这次聚会,没有因为贺天然而产生嫌隙。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温凉长舒了一口气,随后……
她畅然一笑。
“艾青,上次我拍的那期《VOGUE》你看没看啊?”
“我看啦呀,我还买了实体刊收藏的,只是放家里了。”
“你别骗我哟~五条~”
“没有~!我pad里还有电子刊,我都买了的,我拿给你看嘛,你拍的那期可漂亮了~”
随着曹艾青从包里拿出Pad,翻出上次温凉在上海跟随《心中野》剧组拍摄的时尚大片给众人传阅,局间的氛围又再次活泛起来,姑娘们叽叽喳喳,重新打开了话匣子。
“哎呀~~本来我一直想说的,凉姐你从影视剧里突然出现在我身边跟我一起打麻将,感觉好不真实啊~等会你一定要跟我合个影啊!”
“可以呀现在就能拍啊,欸,你别趁机偷看我牌啊!”
“啊~我也要我也要~”
“好啦好啦,别挤别挤~”
“凉姐,你跟顾乔蔓不合的传闻是不是真的啊?还有网上说隋初朗大学的时候追过你,你把他给拒了,真的假的?”
“营销号乱写的,这种消息不要信。”
“那凉姐,你现在对张之凡还有好感吗?”
“……谁?”
“张之凡啊,我们班班长啊,我记得高三那年迎新晚会,是你还跟他合作来着!人家现在也是个正儿八经的钢琴演奏家了!在一些小众圈子里很火的,前一阵还在港城大剧院开个人演奏会来着!”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还真是勾起了温凉脑海中一些遥远的记忆,整个人为之失神了几秒。
当年在班上,温凉与张之凡是出了名的一对金童玉女,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如今几个女生谈起这件事,都很期待这对璧人再度重逢的场面,特别是看到温凉此刻的回忆表情,她们眼中俱是迸发出八卦的小火焰。
彼时的恶女校花与温润校草,今朝的新晋花旦与钢琴王子,这出戏码,确实适合脑补代入。
不过很快,姑娘们幻想的热情就被曹艾青的一句话给浇灭:
“好啦,这种事情你们就别八卦了,前一阵我跟天然见到了张之凡的女朋友,等会人家也会来,你们别开这种玩笑啊。”
“啊——?”
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声,其中充满了悲鸣,仿佛在这段令人记忆犹新的校园故事里,她们才是温凉的真身。
温凉朝曹艾青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谢谢她帮自己解了围,对此她亦有几分好奇,问道:
“他女朋友是什么人啊?”
曹艾青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嘴上不确定道:
“叫余……余……闹什么……对了,我有她名片。”
说着,曹艾青从包里翻找出一张卡牌来,这才想起对方的全名。
“叫余闹秋,是天平湖集团的千金,现在是个心理医生。”
虽然听着对方的补充,但温凉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这些信息上面,因为她的视线,一直盯在曹艾青手里的那种名片背面,只因上面的图案很特殊,是仅用一根线条,绘制出的——蝴蝶。
第一百三十五章 蝴蝶与蜘蛛为伍(三)
茫茫大海,一叶孤帆。
贺天然凝视着鱼竿上飘来的蝴蝶,思绪纷飞。
“嚯,这大海上飞来一只蝴蝶还真是够罕见的啊。”
一旁的薛勇掏出手机,当即想要拍下一张照片,可此刻鱼竿忽然一阵摇晃,显然是有鱼上钩,蝴蝶被惊动眨眼飞走,最后在贺天然的一番努力之下,鱼终于是脱钩逃去。
“哎哟,你行不行啊,这么久了,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要不然叫你来干嘛呢?”
面对薛勇的调侃,贺天然收起鱼竿,斜着眼对他一笑。
比起他的颗粒无收,小勇哥的鱼箱里可有了不少战果,不愧是从小接触海产生意的少当家,海钓这种事对薛勇来说就是轻轻松松,相比之下,贺天然纯粹就是一新手了。
不过这次出海本来就是消遣打发时间,有没有收获都无关紧要,贺天然眼看时间不早,收拾起鱼具,嘱咐道:
“回去了,留两尾石斑,其他的放了吧。”
“这条真鲷不要啊?炭烤一绝啊!”
“轰趴馆又不是饭馆,你带回去他们又不一定会做,浪费食材。”
“我知道南山这边有家做鱼不错的酒楼,你回去把鱼往他们家一送,等到饭点让他们送过来就行,到岸上我还得去帮你拿东西,就不跟着了。”
“行,那你看着留几尾好鱼,我开船去了。”
两人分工明确,半小时后,帆船返回码头。
将几条鱼货放进宝马的后备箱,跟薛勇说明取件地点与交接人的电话,贺天然开始独自驱车前往料理鱼货的馆子,那家店的地址离轰趴馆就两公里不算远,贺天然脑中思索着晚上宴会的其它菜式,如果那家酒楼不错,就直接订两桌得了。
而在途径南山大道,等待着一个红灯的间隙时,车外地铁站出来的人行道上,一个熟悉女人身影从贺天然的余光中走过,他一愣,看着车前侧方的窈窕背影,下意识按了一声喇叭。
那个女人疑惑地一扭头,贺天然看清面目,手对她招了招,降下车窗,而对方显然也看清了驾驶位的贺天然,随之是一脸惊喜地返身走回来。
“天然哥~”
“今天咱俩还挺有缘啊闹闹,先上车。”
这个女人,正是他前不久才认识的余闹秋,想必她现在就是要前往轰趴馆。
“可不嘛,我还没到地方就见到你了。”
姑娘绕过车头,直接开门坐到了副驾上,而天然的鼻尖也嗅到了一股类似于桃花的淡淡花香气味。
有一说一,余闹秋即便在见多识广的贺天然眼中亦算是个很独特的美人了,她的外形不属于如今网红语境下的那种“甜美”,因为她是东方脸型却搭配着一双欧式的高眉弓,眼窝深邃自带出一种混血的美感,眼裂狭长,上眼皮略微遮挡瞳孔,用老一辈的审美来说,这就是下三白眼型,但用时髦些的说法,这就是那种“厌世脸”的典型特征,在时尚圈里,这样的长相还挺吃香的,类似于杜鹃、小松菜奈,都是这样的眼型。
这种长相的人,一般第一眼看上去会给人一种很“凶”的印象,但余闹秋却不这样,原因在于她的嘴型很饱满,微微张开时如同花瓣一样非常美,配合其他五官就更凸显了这种柔和,冲淡了许多眉眼中的带来的锋利,加之她身上淡淡的花香与温和的谈吐,坐在身边,还真有几分桃花伴侧的感觉。
贺天然看了一眼车头上方的红灯,还有三十秒,为了让这段等待的时间不显生疏,他主动问道:
“你男朋友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今天我店里有客人预约心理疏导,就让他不用等我了,没想到那个客人中途又不来了,我想趁着没事就赶紧过来,要不然又有客人来的话,可能还得耽误些时间。”
余闹秋调整着坐椅的幅度,她身高与曹艾青差不多,但跟后者讲求的舒适性不同,她似乎更喜欢一个更紧促的角度,背椅被她调整得很直,这种角度一般只有不让自己精神因为舒适而松懈的驾驶员才习惯的了。
“那你打个车过来啊,我看你是坐地铁来的?”
“对了,挺方便的,从珠光巷那边坐11号线直接就到南山了,我这不才出了站你就看到我了么~”
“哈哈,你这想法跟你艾青姐还蛮像的,平时自己不开车?”
“开呀,但想着今天聚会肯定要喝酒的,想想还是算了。”
“合理,这么一听,感觉闹闹你酒量不错啊~看来今天我得小心点了。”
“哎呀哪有~我就是一杯倒,倒是天然哥你,别一高兴就喝多了,酒多伤身的。”
绿灯亮起,宝马车再次行驶起来。
贺天然侧目望了一眼余闹秋正低头拨弄着手机,随即问道:
“张之凡应该到了喔?”
姑娘倒是显得很礼貌,一有对话就把手机放了下来,不过对于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应该到了吧,之凡跟我约的就是这个时间,但我刚才在地铁上给他发消息,他现在都没回我。”
“估计是跟老朋友聊天没看手机……”
贺天然打着方向盘在街心转盘绕了个弯,问道:
“上次在你家球场听你说过一嘴,好像你跟张之凡……在一起没多长时间吧?”
“嗯没多久,大概……两个月前吧,他不是在大剧院举办自己个人的演奏会吗,我们之间一个共同的朋友就约我去看了,晚上庆功宴也就叫上了我,于是我俩就这么认识了,再然后……嗯……过了差不多半多个月吧,我们就在一起了。”
贺天然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在这个讲究效率的年代,这才算是现代都市男女该有的恋爱节奏,反观贺天然从高中追求曹艾青到大学,直至两人步入社会才正式在一起,这种持久战,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
“之前从几个朋友的嘴里听说,之凡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就很受女孩子青睐,不知道这次过去会不会碰上一两个情敌?”
余闹秋开着玩笑说道。
“嗐~都是过去的事了,张之凡自己没跟你说啊?还从朋友嘴里知道。”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短嘛,很多事都还没来的及聊过,对了天然哥,你那个时候应该也很受欢迎吧?”
对此,贺天然微微一笑,也不怕揭丑,他回忆着开口道:
“不不不,正好相反,我这人醒事得晚,到了大学才开始注重自己的性子跟仪容仪表,记得高中那会的张之凡,人缘好,人也长得帅,弹的一手钢琴让身边花团锦簇不说,还是个深受老师们器重的班长,当时可把我们这群男生羡慕惨了。”
“男孩子晚熟些很正常的嘛~”
余闹秋观察着贺天然谈起往昔的神情,认真道:
“不过天然哥你……确实跟之凡还有你弟弟这类人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们这类人虽然平常表面上看起平易近人,但内心都很高傲,所以他们很少会从口头上去承认另一个同辈中人的优秀,倒是天然哥你,说起这些反倒给人一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贺天然笑道:“那么,我这个表现,在心理学上应该怎么解释?”
“这都不需要什么解释,但如果天然哥想听个什么说法的话,那么这种表现常见的一种说辞是贺天然哥你为人平和宽厚,心胸开阔,俗话说嘛,宰相肚里能撑船……”
“不常见的说法呢?”
“说了呀,宰相的肚里,才能撑船嘛。”
“……呵~”
正此刻,车,停在了一家酒楼门前。
贺天然拿出手机,一边拨通了曹艾青的号码,一边嘱咐着余闹秋:
“我有几条鱼,要送到这家店帮忙料理,我给你艾青姐打个电话,一会你就问问她张之凡到了没有,顺道让她确实一下轰趴馆后厨能不能搞定今天这五十几口人,要是那里的菜单不行,我直接在酒楼这边定几桌过去。”
“好啊。”
说罢,他开启了车内的蓝牙,拨完电话后自顾下了车,打开后备箱将鱼货取出。
坐在车里的余闹秋在等待了几秒之后手机接通,车载音响里第一时间传来了一首德彪西的《月光》,随后跟随着柔和的音乐响起的是一个女人刻意压着嗓子的一声……
……
……
“……喂?天然。”
此时的轰趴馆偌大的客厅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当年的同学,但是眼下鲜有人高声畅聊着往昔,他们或是保持安静,或是私下窃语般保持着声量,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那里的钢琴前端坐着一个笔直的背影,而周遭悦耳的音符,就是从他修长的五指中跃动而出,铺满了整个大厅。
“啊……知道了,等会我找去看看,给你们电话……他吗?刚刚到,现在在给我们弹琴呢,我还纳闷怎么不见你……嗯,不着急,让天然慢点开车。”
曹艾青接到电话后特意避开了几步来到人群之后,离她最近的叶佳琪,白婷婷见状走了过来,问道:
“谁啊?是贺导要来了吗?”
曹艾青看着明明站在自己身前,目光还不断往钢琴方向张望的两个姑娘,打趣道:
“是一个来了会让你们死心的女人。”
“啊?”
对方不明所以,这次聚会的女主人也懒得解释,随口道:
“婷婷,你在客厅帮我照看一下,我去跟店老板商量一下咱们晚饭的事,天然怕这边吃的东西不行,想从别的地方直接订过来。”
“还是你们小两口想事儿周到,去吧去吧。”
“警告你啊,一会薛勇可就来了,你可别出轨啊~你那眼神收着点!”
“曹艾青你说什么呢!死样!”
白婷婷作势要打,曹艾青趁势离去,而钢琴曲也在这一刻缓缓落下帷幕,客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老同学们捧场之声络绎不绝。
“班长好些年不见,还是一如既往的潇洒啊~”
“嗨呀,一首曲子一下就让我回想起了学生时代,那时候的惯例是什么呀,那时候是张大班长弹完了琴,就轮到咱们的文艺委员唱歌了,要是碰上什么迎新晚会什么的,第二天一张最佳表演班级的奖状就得贴到咱们班书板报旁边。”
“哈哈哈,对对对,所以按照惯例,是不是轮到咱们的温大明星唱歌了呀~!而且伴奏必须还得是班长来才够味儿!”
几个当年在班上就性格跳脱的男生如今也没太多变化,又是鼓掌,又是带头起哄。
被女生们簇拥着的温凉本就站在人群的前面,颇有几分当年在班上的架势,现在往昔重演,她亦是心情极佳,也不顾什么明星身份,当即对其中带头的男生乐怼道:
“李斌~!你是来参加咱们五十周年的同学聚会吗?我妈现在出去玩都知道要找有K房的农家乐了,现在楼上有麦,有点歌机,有包厢你不去,你硬要拉人家现场伴奏,你要那么喜欢原生态唱法,你现场就给咱们来一个啊!”
此话一出,一群人顿时是哄笑不止。
坐在钢琴前的男生这时也站了起来,此人正是从前三年2班的班长张之凡,如今的他一件长款卡其色风衣内搭高领白色毛衣,下身是一条合衬的意式褶皱通勤裤,发型一丝不苟,额前刘海抓成了的六四开纹理分头,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轻熟男的气质,像极了一个从韩剧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不怪他从高中时代就在女生群体里就拥有很高的人气。
他缓走到温凉面前,本来还嬉笑的人群霎时是停止了喧闹,大家不约而同注视着这对男女,特别就在温凉身边的几个女生,嘴里都不自主地压低了嗓门,捂住嘴巴,发出“哇——”的羡艳之声。
看来大家都很期待这对高中时的“绯闻情侣”多年之后的重逢。
张之凡伸出手,微笑道:“阿凉,好久不见啊。”
温凉先是挥了挥手,然后往他胸膛轻轻摧了一记轻拳,大方道:“哎哟音乐家,搞得那么客气可就暧昧了好吧,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是旧情人见面呢,别搞别搞,姐们现在身份特殊,身边只能有哥们啊,谢谢合作。”
温凉大大咧咧拿旧事开涮的做派引得旁人发笑的同时,反倒断绝了让人遐想的空间,这也是变相里提醒在场的同学,人家现在是个公众人物,如果当事人本就无心再续前缘,那他们这般闹腾委实就不该了。
张之凡倒不觉尴尬,只道:“阿凉,你还是老样子啊,一点没变。”
温凉挑挑眉,“你不也没变吗,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嘚瑟,刚才没人叫你弹琴你自个就坐过去了。”
“不过我弹琴的样子还是帅的哈~”
“哎哟,这还需要我说嘛?”温凉左右张望了身边的姑娘们一眼,问:“你们说咱们班长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帅的——!”
姑娘们回答的默契统一,甚至有几个男生混入其中,令人啼笑皆非。
在众人捧场下,张之凡摸了摸鼻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眼前的丽人道:
“对了阿凉,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说着,他转过身,从放在沙发上的包里拿出一张黑胶唱片递了过来。
温凉以为这是张之凡的音乐演奏集,直到拿到手中一看,顿时是愣住,因为这张唱片的封面正是她本人,而且用的图还是前不久她刚发到冲浪线的……
一片阴蓝的海边,微弱的闪光灯将女人的脸照耀的异常的白,海风的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着直视镜头,双眼里盛着淡淡的光。
这就是当时贺天然用手机给她拍的那张照片。
“这张黑胶里收录了你在INTERESTING时期的24首歌,不过你们乐队好像没有出过录音室音源,所以都是LIVE版的,但你放心,音质都是我找人修复过了,为了搜集这些素材我可花了不少功夫。”
温凉一时之间被这份礼物准备的精心程度所感动,因为之前听曹艾青说过他有女朋友,所以面对张之凡的一些举动,都让温凉没有往暧昧的方面去想,但现在,她也拿不准张之凡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送自己这张黑胶究竟是意欲何为了……
当局者还在思考,旁观者就已经忍不住要推波助澜了,毕竟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是不知道张之凡有女朋友的,所以才被温凉压下去旧事,又再次被人提了起来。
“哇,班长,你就给凉姐一个人礼物啊?我们的呢?!!!”
“你懂什么呀,别人有感情的,谁跟你有感情啊!”
“所以说当年……班长你俩到底是谁追的谁啊?我等一个答案都快等八年了!”
“哎哟,学生时代的感情真不好说……但我还记得当时凉姐跟凡哥的关系可好了,平时我们几个男生谁敢跟凉姐说话啊~我们都听她训话的,哈哈哈哈~”
“我还记得当初凉姐还在朋友圈偷偷发过班长照片来着~”
“对对对,搞得可神秘了,还假装是自拍,以为别人不知道,但我们女生都看的出来,哈哈哈哈哈~”
面对周围老同学的打趣与议论,温凉的视线从黑胶唱片的照片上挪开,她抬头看向张之凡,这种时候就不应该是她来发声了,毕竟由她来说“张之凡有女朋友,你们别误会了”这种话可能更会让人误会。
得到了眼神示意张之凡也是“明白”地点了点头,然而他接下来说出的一句话,却让温凉始料不及……
“好了好了……你们别再聊了,从毕业到现在都过了八年了,我喜欢阿凉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们一直讨论这个累不累啊?”
张之凡一语既出,彻底点燃了全场同学们的情绪。
第一百三十六章 蝴蝶与蜘蛛为伍(四)
以前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是对好事儿的形容,而对于一些已经不那么期待的事物在多年之后突然发生,那么这个感觉就可以形容成“被岁月的回旋镖击中了后脑”或“被年少时开的一枪射穿了眉心”。
温凉的感觉就介乎于以上两种形容之间,她感到头脑一种眩晕,像是被张之凡突如其来的爱意袒露给打了一闷棍,脸上的局促与惊愕要大于此刻心里所有的情绪。
被人告白这档事儿发生在温凉身上并不希罕,其历史可以追溯到这妮子上小学的时候,近一些可以算上大学时就是准一线的隋初朗乃至于前不久的魏醒,所以在温凉那长长的拒绝史名单里,自然不会缺乏一些传统意义上的“好男人”,而且跟曹艾青拒绝别人后还要替对方留下三分颜面的柔软心肠不同,温凉给出的拒绝理由往往都十分直给且戳人痛点。
“你太丑了,我们不可能。”
“我不欠你的钱,但我还是还你50,求求你,把这句话收回去吧,你要是还想说这种话,下次记得先V我500,我好心里有数……什么?五百你都拿不出来你凭什么告白?我求求你们这些小男生了,追女孩子之前能不能先赚钱啊!真下头!”
“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又是老师让你叫我去训导室呢!那谁,我跟你之间如果没有老师这层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了好吧,我给你支一招,你现在立马扭头往回走,以后没准还能落个好聚好散的遐想,我话就点到这儿了……还不走?我现在请你转身好吗?我不想看到你那张脸。”
……
……
以上,就是温凉在高中时期拒绝一些追求者的理由节选,如今的她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要打个问号了,但此刻面对张之凡的举动,她确实也有一肚子的槽想吐,可这段旧事横跨的时间实在太长,来的又突然,众目睽睽之下更是发作不起来,所以她也不知要从何说起……
好在张之凡倒也懂得收敛,这番真心吐露之后看温凉没有反应,立时又打起圆场道:
“呐,我跟阿凉之间就这样了,现在大家都各自为事业拼搏,我呢,身边也有了新的缘分,所以大家别再八卦起哄了,放过我们吧,好吧!”
得,好赖话都让这厮给说了,只见他双掌交叉高举,摆起笑脸对四周求饶,这么一来,还是真的显得他张之凡真诚坦荡了。
“别呀,班长你还不知道咋凉姐是不是还单着呢~没准还有机会呢!”
“李滨你够了喔,跟你没关系的事儿你瞎撺掇什么呀?凉姐单不单身跟班长有什么关系啊,人家都说现在身边有缘分了,还是说……你是表面起哄,实际是为自个打听一下啊~懒蛤蟆想吃天鹅肉!”
面对男生的一味的起哄,温凉身边的叶佳琪此刻倒是显出了几分仗义,不过这都是对别人,至于张之凡嘛,趁着同学聚会的机会承认昔日爱意,这种举动倒也不怎么令她们一众女生生厌,谁还没个遗憾呢,何况今日机会难得,大家闹归闹,但都是成年人了,一些事还是拎得清的,这也是为什么温凉没有去正面回应张之凡表白的前提。
毕竟别人刚送了一份用心的礼物,然后用玩笑的口吻说起以前的爱慕过往,完事了还划清界限,你一点面子都不给别人留,那属实是刻薄了些。
张之凡见状也是顺势解围道:
“各位,这茬就结束了吧,我还是你们带了礼物,要这么一直缠着,我可腾不出手拿了。”
听他这么说,大家又是一阵欢呼,送给旁人的礼物虽不及给温凉的定制,但亦是他自己的签名黑胶演奏集,这小玩意儿还是颇有些收藏价值的,哪怕不喜欢此道的人拿回去,挂在二手平台一倒腾,也是小一千的东西了。
由此可见,张之凡确实是挺会做人的,早在高中时期他就人缘极佳,不光是异性喜欢他,在同性之间也很吃得开,要不然刚才也不可能有那么几个男生为他帮腔。
会弹琴,长得帅,性格平易近人不说,身上还不乏一些罗曼蒂克的气质,这么一个男神放在高中简直就是对小姑娘们的绝杀,就那种身上散发出的光彩,可以让同时期的阴暗宅男贺天然无所遁形,说是完爆都不过分。
人们被张之凡的礼物吸引了过去,温凉独自走到一个靠窗的角落,细细端详起那张唱片,这份礼物确实很合她心意,打开封面,黑胶旁的曲目扉页上,竟然还标注了歌曲采录的场地与年份,而整张黑胶最末尾的一首歌,竟不是出自她乐队时期,而是在高中时的一场迎新晚会上,她与张之凡合作的一首曲目——
《盛夏的果实》。
看见这个让温凉颇为意外,她甚至都有些记不得是否真的跟张之凡合作过这么一次了,往昔回忆凌乱不堪,她只记得在灯光璀璨,掌声鼎沸的舞台上她站在最中央。
但真可惜啊,当初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女,终究还是没有在那个人潮汹涌的青春里,多投注些目光……
哎——
一声伤感的叹息由温凉心头响起,她重新合上唱片,凝视着封面上那个站在海边的自己,比起少不更事时的爱慕在多年后轻而易举地被宣之于口,如今想来,那些灿烂之下掩埋着成就今日情景的蛛丝马迹,才真的像是一颗穿越了时间的子弹吧……
“我还记得高中时,你想成立一支乐队,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耳边,响起一道男人的声响,是张之凡。
他分发完礼物之后默默走到了温凉身边,众人见他俩人叙旧很是识趣,没再上去继续叨扰。
温凉轻声道:“这么早吗?我都不记得了……”
“当时你是什么好玩就喜欢什么,一股子野劲儿,思想也是天马行空,记得有次我们聊TheCranberries的歌,你聊着聊着又扯到了SHUSHUTONG家新出的连衣裙,我都接不上话,而且像这样的很多事你都是随口一提,所以你不记得也很正常,我都习惯你想一出是一出了。”
温凉看向张之凡,摇晃了一下手中的唱片,纠正道:
“这可不是随口一提,现在国际上的巨星演唱会,只要我有闲就可以飞过去看;所有奢侈品牌的衣服,只要我看中了就可以买下来穿,你认为我想一出是一出的那些话,我如今都实现了,只不过当时你没跟上我的思维而已,所以觉得我在开玩笑。”
听到对方如此的豪言,张之凡嘴角一撇:
“都实现了……唉,真是……让我觉得有些微妙啊。”
温凉眉头轻蹙,“什么意思?”
男人摇摇头,笑道:
“那你当初说喜欢我就不是玩笑了?”
“我有对你说过这种话?”
“算是……变相说过吧。”
“……”
随着张之凡的引导,更加清晰的回忆也逐渐浮上心头,温凉的脸色也随之一黯……
这件事,一直是横亘在温凉心里的结,只是如今旧人齐聚,旧事重提,让她不得不去面对这一幕在人生里最糟糕的回忆。
……
……
八年前,港城高中,三年(2)班。
落日将校园渲染得一片昏黄,今天是温凉留下来负责值日打扫的日子,比起彼时贺天然被薛勇霸凌抓来一个人打扫操场与教室的凄惨光景不同,光是教室外,就能听到温凉明媚且略带着嘲弄的笑声。
此刻的教室内,她正翘着腿坐在一张不属于她的课桌上,蓝白色的校服被她随意的扎在了腰上,一截裤腿也挽到了小腿之上,而宽松的白色T恤由于腰部的收紧勾勒出了一副姣好的身线。
今天虽然是她在值日,但她却没有任何要打扫的样子,反而正跟围绕在她身边的三四名男女聊着天。
“所以说,这家伙真的是盯着曹艾青的背影看了一下午?”
“对啊,他就是这样,撑着个下巴,呆呆的,就差没流口水了——”
坐在温凉跟前的叶佳琪学着贺天然今天痴看女神的动作,当着众人重新又演绎了一遍,滑稽的举止再一次惹得众人捧腹。
“哈哈哈叶佳琪,你学别的不行,你学这个宅男倒是像模像样,有那么猥琐吗?”
“绝对啊,自打我跟他同桌以来他几乎没有一天不表现出这种花痴样,不是我要主动学,而是恶心死了,见了一次就忘不掉!”
一旁的张之凡亦是忍俊不禁,摇摇头,跟着戏谑道:
“想不到咱们的贺同学平时不显山不露水,骨子里却是个痴情种子,不过这事放在曹艾青身上倒也正常。”
温凉斜眼甩了他一个眼神,故意问道:
“怎么,张大班长对咱们的学委也有意思吗?现在知道多了个情敌,什么感想啊?”
张之凡被这么一怼,顿时道:
“别拿我跟这么一个人作对比好吧,而且我不喜欢曹艾青,乖乖女很无聊的~”
他加重了后半句的语气,似乎是在某人面前刻意强调,叶佳琪跟着解围道:
“是呀是呀,那家伙跟班长都没得比好吧,对了,我给你们看看这家伙平时发的朋友圈,太可笑了……”
说罢,她拿出手机,将贺天然平日里一些不为人知的爱好及言论在众人面前公开展示。
“‘都说二次元只有同,但无非就是现实里得不到异性关注,只能在网上与同好们彼此搔首弄姿,互相获取一点心理慰藉罢了,比魅魔还要污秽的心灵,比圣女还要纯洁的身体~这就是俺们阿宅的现状捏……’哈哈哈,这都是什么呀!”
“还有这条‘如果某天○神下架了,我不介意亲手结束人类文明……!呃,R星跟卡普空可以留下,毕竟我还没玩到新款的《给他爱》与《怪猎》’。”
“你们看这条,这条有意思!‘真期待有个妹子可以看动漫,玩游戏,懂我所有的爱好,然后某天天降到我面前,死心塌地爱上我,没有我不行,当然,最好还有张曹艾青的脸~不过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应该不存在吧,与其期待这个,不如祈祷世界和平来的实际吧……’。”
“哈哈哈,这宅男可真会意淫,不过好在他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没有人会喜欢他。”
张之凡对这些幼稚又荒唐言论嗤之以鼻。
“原来贺天然的内心世界是这个样子吗?平时确实看不出来,从这些发言上来看,这家伙应该是个话痨才对~”
温凉探着头,手指头划拉着手机屏幕,窥探别人的秘密总是一件令人感到愉悦的事。
叶佳琪张着嘴道:“他?话痨?别逗了,就贺天然那样的,一天憋不出三句话!”
“这你就不懂了,前一阵我在培训班上表演课,我们老师呢正好讲到了分析角色心理这一节,我跟你们说,就贺天然这样看似内向的性格人设,一旦你跟他破冰搞好了关系,有了共同的语言,那么就会很容易走进他的内心,并且会无比信任你,因为从这些言论上看,他不是不想说话,他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罢了。”
“会这样吗……?不过确实我还没见过他现实里有什么朋友,我还挺好奇他放开了会是什么样子。”
听着温凉言之凿凿,叶佳琪觉得很有道理地跟着附和。
张之凡对此不以为然,“嗐,就算他放开了又能怎么样呢?说到底还不是一宅男,看他发的这些东西就够无聊的,要是真的聊起天,我都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朋友圈通篇看下来,唯一让我感到有意思的地方就是他喜欢曹艾青。”
“那听凉姐刚才那么一通分析,内向的人也不是没好处,起码别人痴情吧,这么看来,贺天然应该是暗恋人家曹艾青都三年了……”说到这,叶佳琪朝温凉眨眨眼,故意问道:“凉姐你怎么说?”
彼时收到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温凉一撩她耳边标志性的短发,自信道:“就这?我怎么说,我稀得说!”
周围的几个同学对视一眼,然后饶有兴致地看向张之凡,对方立马意会,故作感慨道:
“只是这事儿要是被曹学委知道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到麻烦,都说好女怕缠郎,何况……她好像不是太擅长处理这种事。”
叶佳琪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上星期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又跟咱们学委表白了,这学期都连着第二次了,你们知道第一次的时候咱们学委怎么说的嘛?”
“怎么说?”
“她跟别人说学生要以学习为重,后来那哥们以为她喜欢成绩好的,拿着这个月月考的成绩单又告白了一次,似乎要证明自己真的有在用功学习一样,哈哈哈哈,那场面笑死人了,好不容易才把话给说清,不得不说,‘学习委员’这个岗位被曹艾青当到这个份上,也算是独一份了。”
“嘿,她这么可爱的嘛?”
众人听了这桩趣闻都是忍俊不禁,而早已习惯了他人奉迎的温凉在说话后没有得到相应的理睬,心里忽然有几分不爽。
“所以你们别说,曹艾青这么一看还有些天然呆,跟贺天然这宅男的痴情还蛮搭。”
一个男生嬉笑表态,温凉白了他一眼,不屑道:
“痴情什么呀,这感情无非就是内心空虚,在现实世界里找一个寄托,打个比方,就像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但你进了寺庙还是要给一些神仙菩萨烧香拜一拜,你知道你的祈祷十成十是不会有回应的,但就是求一个心安。贺天然的痴情就是这样,看似虔诚,但实际上经不起一点敲打。”
众人一听这比喻还挺特别,张之凡却罕见地唱起反调:
“那不一定哦,不是都说内向的人都比较固执吗,被阿凉你这么一说,咱们的贺同学还真是半分优点都没有了,我觉着吧,长情这一点应该还是算的,毕竟对方暗恋的是曹艾青,要是他换个暗恋对象,我还真拿不准了,你们说是吧?”
“对对对,你让我暗恋曹艾青三年我觉得我也行。”
“是啊,这么一说还是合理的。”
“没错没错,凉姐可能不知道长期去培训班不知道,曹艾青真的是咱们学校很多男生的白月光了。”
曹艾青在学校里的人气,温凉一直是知道的,只是一个班四十来号人,温凉又长期在艺术培训班与学校两头跑,所以两人真的没有太多的交集,但此刻温凉听到自己平日里的拥趸竟然这样去赞扬另一个女生,仿佛夺取了自己的光彩,她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唉班长,所以这件事儿你要不要跟曹学委提前通个气啊?”
张之凡悄无声息地瞟了一眼温凉,故作为难道:“……嘶~如果没有造成困扰的话,问题不大,但我提前跟跟曹艾青说一声,倒也……”
这时,温凉冷声开口,“倒也什么呀?”
“啊,没什么……”
温凉环顾众人一圈,从桌上下来,傲然道:“多大事儿啊,你们不会以为曹艾青的魅力真那么大吧?一个眼神就能让一个男人为他寻死觅活的。”
张之凡拐弯抹角道:
“不是这个,曹学委人品还是很好的,主要是怕贺天然这家伙,就那么痴痴暗恋人家,没准哪天他自己做出什么伤人伤己的傻事儿,你又不是没看他私底下发的那些朋友圈,思想又中二又幼稚。”
温凉挥了挥手,竖起三根手,毫不在意道:
“哎呀,你们太高看他了,什么痴情长情的,他暗恋曹艾青三年,你们信不信我出马,拿下他这样的男生只需要三天。”
这句话无疑是点燃了众人的兴致,纷纷道:
“当然信了,别说贺天然了,凉姐你但凡对一个男生主动一些,我估计没人架得住吧?”
“贺天然朋友圈不是说了嘛,他就期待一个从天上降下来一个喜欢他的女生,你们说他那么中二,凉姐你是他未来的女朋友,穿越回来找他,看他信不信!哈哈哈哈~光想想就笑死了。”
“不会吧,贺天然宅是宅了些,但不会蠢到这个地步吧?”
“别人不好说,但这个人是凉姐啊!而且她还是学表演的,没准呢?”
“信不信另说,你们就说像凉姐这个的大美女主动接近你,你心里美不美吧!我估计贺天然这小子鼻涕泡都得美出来。”
见到话题再次围绕住了自己,温凉心满意足,下巴微微扬起,说道:
“你们等着吧,咱们学校迎新不是每年都安排在九月底嘛,到时候你们就看着,贺天然这个平时话都说不利索的人,亲自上台来给我送花。”
“喔——”
众人发出一阵兴奋的嘘叫,张之凡站在她身边,趁热打铁道:
“所以到时他送你花之后呢?”
温凉瞟了一眼这位学校里的男神,在众人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她意气风发地自信道:
“我转手送给你咯,你敢不敢收啊?”
“哇——”
三年(2)班的教室里,再一次爆发出男女声交织在一起的兴奋吼叫。
……
……
“不过,那年的迎新晚会,什么都没发生。”
同温凉站在落地窗前的张之凡拿来两个酒杯,斟满之后将其中一杯递给姑娘。
“那你就当我不如曹艾青就好了。”
同样在一个黄昏时分,金色的光芒照射在温凉一如往昔的精致脸庞上,她将酒放到唇边轻轻一抿,这段泛起的回忆,让她脑中千头万绪,似乎好多事情都有了串联,但又好像缺少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但是你为什么停止了对贺天然的试探呢?”
“培训班的课业太忙,回学校之后就没兴趣了。”
温凉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说完之后她扭头正视这个男人,蹙眉问道:
“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很失望啊?当时我们年少无知,企图将自己的虚伪与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与狼狈之上,这些可并不值得怀念。”
“我期待的并不是这个……”
张之凡喝了一口酒,然后跟温凉与之对视,一脸深情道:
“我一直期待的,都是收到你的花。”
“……那就抱歉了。”
温凉伸出酒杯与张之凡手上的杯子撞了一下,两人之间只听“噹”地一声脆响。
“人是会长大的,当初那个愚蠢的温凉已经不需要靠这种事来证明自己的魅力了,所以……现在的我,对当小三,摧毁别人的爱情没有兴趣,只会……觉得恶心。”
“那,贺天然知道这件事吗?”
“……什么?”
“我们曾计划戏耍他。”
就在温凉愣神之际,客厅不知道是谁,忽然大喊了一句:
“哟贺天然……不不不,贺少爷来了呀,哎哟,终于见到你了,这几年不见,变化好大呀!”
第一百三十七章 蝴蝶与蜘蛛为伍(五)
贺天然的到来让分散在馆内各个角落的同学们再次聚集了起来。
当然,跟先前为张之凡捧场的自然随性与对温凉作为知名艺人的崇拜情绪不同,大家现在对贺天然的态度很是微妙,除了应有的热情,还有众人目光中掩盖着的些许错愕。
这就好像是你跟好朋友参加一个酒局,忽然平时你敬而远之的领导迎面就走了过来,说今天大家都是朋友,好吃好喝管够,所以不管这帮同学当初跟贺天然的关系好不好,这个时候总得上去招呼一两句,而其中一些深谙此道的同学,当见着贺天然出现的那一刻,手上就已经把酒给开好了。
有些事儿确实不必多说,不管是年轻的钢琴演奏家亦或是当红的女明星,不管他们如今风头多劲,在这个同学会上,谁是真正的Ace,从攒局的那一天起,大家就已然心知肚明。
而毫无疑问,贺天然这几年的变化在他们的印象中可谓是翻天覆地的,虽然现在时不时能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看这位港城太子爷的消息,但当他真正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为之楞了好一会,因为温凉也好,曹艾青也好,张之凡也好,他们几位的光环,那些今日功成名就的伏笔,早在多年前的学生时期就有迹可循,但眼前这位模样高大帅气,性格舒朗又不失沉稳的雅致男人,是无论如何都没法与他们记忆中的那个“内向宅男”的形象对上号了……
“老同学们好久不见啊,希望这次聚会能让大家玩得开心,今天艾青特意准备了一些伴手礼让服务员放在了店门口,大家来的时候都领到了吧?”
贺天然接过一位同学递来的酒杯,遥敬浅啄了一口后,对逐渐向自己围拢的年轻男女们微笑问候。
张之凡见到他身边站在正朝着这边张望而来的余闹秋,两人眼神一经对视,他脸色一变,更不好站在原地,抬步便向贺天然这边走来。
“领到了领到了,贺少爷你真是客气啊。”
“贺导儿,我现在可是你的影迷啊,我女朋友知道你和温凉是我同学后都不敢相信,等会咱们能拍张照吗?我这次好歹要抓住机会证明一下呢~”
“哎哟天然哥你可算来了,我是阿泰啊,还记得我么……”
“贺老板……”
一时间贺天然的耳边响起各种称呼声,而在包围住他的人群之外,张之凡与余闹秋这对相恋时间尚短的情侣短暂的交头接耳了两句,这一幕并没有逃过贺天然的眼睛,只是他忙于应付周围,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但看张之凡见到女友后表情尴尬,嘴上解释着什么,而后者神色阴沉,似乎并没有一同参加聚会应有的开心。
莫非是因为刚才张之凡没接到余闹秋的电话?
不等贺天然多想,姑娘已经挽着她那一身韩范儿的男友走了过来。
“天然哥~”
余闹秋整理好情绪,对待贺天然,她总是笑盈盈的,眨眼就一扫刚才见到张之凡的不悦。
而张之凡的表现亦是与众人一样,对待贺天然是热情里夹带的惊讶,他伸出手:
“天然好久不见啊,哇喔~你……变化真的好大啊。”
贺天然的旧时模样还萦绕在他脑海,见到如今的当事人,换平常他是无论如何都认不出了,这种变化带来的震撼不亚于丑小鸭变天鹅,要是早知道贺天然的真实身份与如今模样,当年可能他也不会对温凉怂恿得那么积极。
“哎哟不用那么客套,倒是你呀老班长,校园男神风采依旧,我刚才来的时候给艾青打电话,那边我一听就知道你在弹钢琴,这不是火急火燎往回赶就想听你演奏现场呢嘛,没想到还是表演完了,啧~”
贺天然话里话外将张之凡的面子给够了,甚至对方都忘了伸出去的手还僵在半空,不过这份语言里的吹捧让谁都没去在意这片刻的失礼,反而还是张之凡面泛红光,收回手顺势道:
“那好说啊,天然你想听什么呀?我再来一个不就好了。”
“还有这种待遇呢?那……班长你弹一首‘科目三’行不行?哎呀,这歌具体叫啥名我也忘了,前几年挺火来着,旋律蛮洗脑的,我给你哼哼两句……”
“……啊?”
这话一说,周围人群哄地发出一阵爆笑,张之凡更是笑意凝固在脸上,整个人木在原地,他一开始以为这只是贺天然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在等待了几秒之后见对方直视自己,嘴角保持笑意,依然没有改口的样子,张之凡这才心下冒出一个疑问……
贺天然这是在羞辱自己?
对张之凡来说,他不是放不下身段去弹一些流行曲目,但作为一个以演奏古典音乐起家的新贵,让他去演奏《科目三》这种烂俗的网红曲目以供人消遣,用一个恰当的比喻就是让一个国际名模去蹬三轮。
哪怕是退一步讲,若眼前这帮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亲兄弟,弹了也就弹了,逗个乐也无妨,可问题是,贺天然真的只是想逗乐而已吗?
当玩笑里夹杂着嘲笑,这里头羞辱威力,可就比以往要大上许多了,若要直接撕破脸,往往还要落下一个“开不起玩笑”的话柄。
如今所有人都看着,张之凡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但就是不好发作,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推脱时,就见贺天然的身子忽然一震,然后是一道女声响起:
“你怎么挑得的啊,人家张班长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让别人弹这个?天然你这品味真是……有够一言难尽的。”
来人正是曹艾青,她本是温婉的眉目现在也是微微上挑,原来是她来时就听到了刚才两个男人的对话,走近后就狠狠拍了下男友的背,中止了贺天然腹黑中参杂这恶趣味报复与张之凡即将面临的这场闹剧。
“嗐,我就开个玩笑,我下一秒就要翻包袱了你就来了,真是白挨一巴掌。”
一场对张之凡来说的僵局被眼前男女一言一语化解得悄无声息,莫说旁人,这种过于自然的回转让他都认为方才或许真的是贺天然的一个玩笑。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对金童玉女身上,本来接下来应该是一阵避免不了的友人打趣,不过曹艾青一眼就看见了张之凡身边的余闹秋,为了不让这位同学之外的陌生人感到生疏,她主动上前两步,牵过对方的手主动介绍道:
“闹闹你来啦?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位就是咱们老班长的女朋友,余闹秋~来来来,让我听听现场有多少女同学心碎的声音呀?”
“哇,刚才班长说身边有新缘分我还以为是客套呢~”
“对呀,嫂子来了这种事班长你不自己主动汇报一下呀!刚才她跟天然哥一块来,我还以为是他妹妹呢。”
“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呢。”
随后,余闹秋主动跟周围人打起了招呼,而张之凡的表情中竟出现了几分局促,众人看他的眼神,特别是女生,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想想刚才他还想在那里跟温凉重叙旧情,如今正牌女友真的出现在身边,这场面还真是令人玩味。
可即使如此,众人却都没有发难,毕竟刚才话也说的挺清楚的,无非就是这位老班长在场面上尴尬一些罢了。
不过张之凡的表情落在贺天然眼里,他这才想出刚才两人神色各异的一个合理解释……
难道说……张之凡不知道余闹秋这次聚会要来?
聚会的邀请月初就跟余闹秋说了,如果她故意瞒着不跟张之凡说,今天突然驾到,那可真是有意思了……
这是为什么呢?
贺天然心中想着,眼神不由望向不远处在落地窗前站着的性感身影,这时的温凉正低垂着头,一手拿着酒杯轻微晃荡,一手拿着一张黑胶唱片凝望着,而正当她抬颈浅饮,目光要与贺天然撞个满怀时,男人早已挪开了视线。
“对了天然,既然班长要重新为你演奏一首钢琴曲,那么你就直接拿出点诚意,跟班长合作弹唱一曲呀~”
“……啊?”
都说风水轮流转,随着曹艾青一个兴致勃勃拍掌提议,顷刻间贺天然就沦落到了方才张之凡的尴尬境地,而这个提议,也得到了周遭无以复加的热烈回应,张之凡弹钢琴不希奇,加个温凉在旁唱歌,在高中就看过好几次了,也不稀奇,但让这位钢琴王子加上如今从阴暗宅男转变成财阀导演的贺天然,俩男的组合表演个节目,那才是真稀奇。
说吊胃口,曹艾青这一语惊人确实的吊足了众人的期待,一旁的贺天然眼睛都瞪大了,也不知自己女友这会是站在哪边的,在众人的大声附和与欢笑声中,他震惊道:
“合作?合作啥?我……跟他?我俩男的讲个相声呗?给各位拜个早年呐?!”
贺天然此言一出,周围一帮女同学眼光闪烁,嘴里连道“好好好”,那叫一个迫不及待,搞得他人都差点没晕过去,就连余闹秋都笑眯了双眼,一双小手连连拍合称好,好在已经笑的前仰后合的曹艾青这时解围道:
“谁让你去讲相声啊,这个店的老板有把吉他,刚才我去跟他对晚宴的时候看到了,我去给你借来,你不是会弹吉他么,你就跟班长合作一个呀~”
说罢,也不等贺天然答应,曹艾青就转过身,摆动着脑后的马尾,给他借乐器去了。
贺天然一阵苦笑,可事已至此,见周围群情高涨,怕是拒绝不了了,而再看一眼张之凡,这显然是他的舒适区,人也摆脱了紧绷,整个人又恢复了那种风度翩翩的模样。
“哟,贺导儿你还会弹吉他呢?什么时候学的?技多不压身啊。”
“对呀,这些以前都不知道。”
“这么一说我还记起来了,我知道贺少会弹吉他,歌也唱得不错,去年我还在冲浪线刷到过视频来着,那个是你吧,贺少?你还转发了来着。”
“哈哈哈,我确实会弹一点吉他,但跟张班长这种音乐界的大拿是没法比的,唱歌也不过是KTV水准,大家真别太期待了。”
一群人听见贺天然要弹吉他,纷纷感到好奇,不过张之凡名声在外,方才他们才聆听重温了一遍对方的琴技,现在又见贺天然谦虚,所以等会只要表演完,无论好坏大家都还是会捧场的。
但转念想想,若是贺天然在自己女朋友的撺掇下班门弄斧出了丑,那场面岂不是更有意思吗?
现场某些人一有了这个念头,忽然就觉得眼前陌生的贺天然突然就变得熟悉的起来,捧场的情绪一下就更高涨了。
这些想法其实也谈不上善恶,人性使然罢了,毕竟跟一个人拉近关系最快的方式就是寻找共同点,而现在的贺天然位置,明显要比他们高出太多太多,若是能暴露出些狼狈或寻常的一面来,那么他给这些老同学带来的这种距离感,就会缩短不少。
张之凡目前在这帮老同学的心里印象还是不错的,贺天然让他难堪,某些人只会觉得是贺天然是在仗势欺人,是在打击报复;而让从前不受人待见,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富二代的贺天然偶尔出个丑,那所有人都更加能接受,并且事后更能释放出他们愿意结交的“善意”。
尽管,这世界上没几个人愿意将这种“善意”释放方式宣之于口……
不一会后,曹艾青拎着一张吉他包回来了,她一把递到贺天然眼前。
男人看着琴包,沉默了两秒,然后抬眼笑着简单问道:
“想听什么呀?”
“唱首歌呀,唱你想唱的就可以~”
“行,那么……张班长,今天就辛苦你迁就我一下啦。”
贺天然这才一手接过琴,扭头对张之凡道出一句,后者含笑,随即让出一个身位,两人一同走向温凉所在的落地窗旁,姑娘见他们过来,端着酒杯让出了位置,其余众人重新上前聚拢围成一个半圆。
见到张之凡重新在钢琴前坐定,温凉走到曹艾青身边,陪同她望着各自准备的两人,轻声道:
“其实我倒挺想听听平时一本正经的张之凡弹点滑稽曲子,你不觉这种反差很有意思吗?”
说完,她喝了一口酒。
方才那一幕,温凉的本意其实跟贺天然腹黑的想法不谋而合,虽然不清楚贺天然是否已经知晓那场恶作剧的内幕,但就凭张之凡跟自己说的那番话,温凉就觉得是应该找个机会让张之凡吃点苦头。
不过一旁的曹艾青对此却置若罔闻,她当然不知道刚才张之凡跟温凉说了什么,她只是目光聚焦在自己爱人身上,嘴里平淡道:
“还好啦,我跟班长无仇无怨,大家好不容易聚一次,发生这样的场面不好看,而且……我对看别人笑话这种事,真没什么兴趣。”
温凉一愣,随后眉头微微蹙起,说道:
“那你把贺天然推上去?张之凡的钢琴现在好歹是国内一流水平,贺天然吉他再厉害,但就……顶多算是乐队水平吧,你让他拿爱好去跟别人的专业比,这悬殊可就大了……”
曹艾青闻言,这才扭过头,与温凉对视,两个女人沉默了片刻……
“你在……担心他?怕他出了洋相?”
“……”
温凉不答。
但好像是已经得到答案的曹艾青顿了顿,嘴里继续道:
“不会有什么比较的,我们之间的大多数人,其实分不出来钢琴三级的车尔尼跟十级的克拉默差别在哪,我们只是看着有个人坐在那弹钢琴,别人说他弹的不错,我们听着也是,所以就跟着觉得他不错,人的能力固然很重要,但在这种情况下,身处的位置才是首要,因为……”
说着,曹艾青移开目光,温凉的视线追随而去,回到了一个刚拖来一张椅子坐定,正一点点挽起袖口的男人身上,她的耳边,亦是响起了这么一句:
“没人会去在意一个伴奏的。”
“唔~滋滋滋~啦——!”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连续的声响,它盖住了曹艾青的那句话,原来,这是贺天然拉开了琴包上的拉链,那长长的,一拉到底的拉链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所有人都看着贺天然,此刻这个男人的脸上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一条腿随意翘在另一条腿上,琴包打开后,他先是不疾不徐地摘下腕上的手表揣进包里,同时他朝众人道:
“抱歉啊各位,我这里只接受我女朋友点歌,她让我随便唱,那我就唱自己喜欢的了,不过你们要是想拍段视频留个纪念,那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别拍我女朋友啊,我可不想我们在一起的消息,日后要从网上的第三人那里流出去。”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纷纷是拿出手机对准了这个家伙,而眼前手机屏幕里的贺天然是那么地洒脱,三分的痞气与三分的优雅,还有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自如与从容。
下一秒……
这个男人的手探进了地上的包里,他抓住了琴颈,举重若轻地单手将吉他抽了出来。
瞬息之间,他的这种状态,令人着迷。
就像是……
一个潇洒不羁的剑客,拔出了自己的宝剑。
温凉生日番外:那曾是可以袒露给世人的爱
“这是一个不算久远,但已经没有了具体年份的一块光阴碎片,它发生在记忆没有消失之前,人们还在相爱之中,但最终会沉沦于遗忘之海的无数碎片之一,而它所映照的故事,是在……”
“啥啥啥,你写的啥啊……贺导,别念了,我听着都肉麻。”
电影学院,3408宿舍里,胡岳床铺下方的书桌前,在学校里素有“卧龙凤雏冢虎”外号的三个人脑袋挤在了一起,他们的视线都锁定在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望着上头的文字,随着右边贺天然低沉嗓音的配音,左边的蔡决明已然是混身发麻叫嚷了起来。
“秀才啊,你新书简介这么写可不行啊,太文青了,反正我看了都懒得点开正文!”
蔡决明一如既往地打击着胡岳一颗躁动不安,想要直奔传统文学而去的决心。
而坐在中间,一头头发已经揉成稻草胡岳双眼无神地转头看向右边的贺天然。
他犹豫了一下,才认真开口道:“呃……秀才啊,承认吧,不管是写剧本还是网文,你就是写商业快餐文的先天圣体,你就吃准了自己的天赋使劲造哇,换赛道多累不是,咱认清一下现实好吧,要是哪一天你写的剧本了,你当导演了,你的模版就是王晶那样的,真别换,挺好的。”
“啪~”
胡岳盖上了笔记本电脑,重重叹了一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整个人仰倒在椅子上。
说起来,完全是这厮在网上完结掉了他的老书,如今想开一本新书,自己找两位室友帮忙给意见,但两人刚看完个简介就看不下去了。
蔡决明自觉没趣,换了个话题,八卦地对贺天然道:
“贺导儿,今儿港城卫视的元宵晚会,你还有时间跟我俩厮混,不赶紧去彩排啊?”
贺天然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阿凉飞机还没到呢么,她大概还有半个点儿,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也该去接她了……”
如今电影学院离正式开学还有几天,按理说,他们三个不该聚在宿舍里,不过蔡决明今年主动拦下了他们系主任的一个活儿,过年就没回去,这栋宿舍楼本身还有一帮子研究生跟他是同样的情况,所以寒假期间都没断电断水,胡岳这厮本来在家的,一听能早点摆脱家里三大姑八大姨的苦海,就提前来学校了。
温凉回去山城老家过年,贺天然本身就无聊,所以这两天也回了寝室,跟着这两牲口厮混。
见着贺天然在镜子前整理了起来,寝室里两个单身汉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调侃道:
“今年这时间还真是赶巧哈,元宵节撞上了情人节,嘿嘿~往常学生情侣碰到这节日,都是分居两地的~难得能凑一起。”
“这算啥啊,你知道今天零点过后是啥节日嘛?”
“啥节日?”
“对,2月15嘛,凉姐19岁的生日啊~!”
“哟!那不得好好庆祝庆祝?”
“那肯定!你猜贺导儿给凉姐准备了什么礼物没?”
“谈礼物多俗啊,他俩谁啊,他俩现在是我校知名情侣,他们乐队抖音加小破站拢共都八百万粉丝了,我敢说其中九成都是他们的CP粉,那平时发个VLOG的播放量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晚上再把咱们港城卫视的元宵节晚会一上,欸,知名情侣变全国驰名!”
“有道理!”
“有道理吧,所以说,凉姐生日能收到什么礼物我不清楚,但这次他俩年后见面,肯定一上来就一顿~么么么么么么么~”
“么么么么么~”
从镜子里看见这两牲口噘着个嘴不断砸吧,一脸娇媚,两颗头还越靠越近,眼见就要亲到一起,贺天然顿时是被他们演绎给恶心坏了,一转身,双手一左一右帖巴到双方的大嘴唇子上,用力一掰分开他们,临了还在两人的衣服擦了擦手,气笑着嘱咐道:
“你俩要天地勾地火等我走了再说,晚上要是有什么节目呢等我通知,反正还没开学,寝室也不锁门,得,就这样吧,我去接人去了。”
蔡决明对胡岳道:“贺导儿真会画饼,我觉着,晚上即便有节目也不会带咱俩,他就说着好听。”
胡岳煞有介事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带咱俩不出事儿了么,我俩就等着零点看烟花秀放炮就行。”
蔡决明大摇其头:“贺导办事儿你还想看放炮?炮声你都听不见!你想什么美事儿呢!”
贺天然真的忍不住了,大骂道:“卧槽你俩个畜生*……*%&……%”
……
……
港城机场,贵宾通道。
相比于通道透明隔窗之下人流下机的步履繁忙与行李托运必要的等待,这条悬于室内,位于T2与T3中间高空的小航站楼就要冷清许多,直至过了片刻后,才见通道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个脚步轻盈,体态灵动的女孩。
在这个初春时节,她穿着一件舒适宽松的浅灰色卫衣,袖口略卷,随性而不失精致,下身搭配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裤腿微微卷起,露出一双洁白脚踝,凸显出她纤细的腿部线条,一双简约白色运动鞋踏着轻快的步伐,行走间散发出一种自由自在的气质。
姑娘的一头长发被她随意地挽起,几缕碎发轻轻垂落在额前,增添几分俏皮感,脸上的妆容淡雅自然,特别是那清透的粉色唇彩勾勒出她那娇艳欲滴的唇形,而当她看到通道尽头站着的一个男孩时,眼中更是透露着出一抹只属于春日暖阳下的明亮。
下一刻,姑娘宛如是稚鸟投林一般,毫不避讳身后帮她拖着行李的工作人员,大跨出几步,扑进男人张开的双臂中~
“天然~”
“哎哟,慢点慢点~”
贺天然抱着温凉,顺势转了个圈这才堪堪停住。
“想我没?”
“想想想……”
温凉嘴角一撇,显然对对方的回答充满了质疑,“你在敷衍我?”
贺天然偷偷瞧了一眼姑娘身后的几个随行下了班,恰好撞见这一幕捂嘴偷笑空姐,硬着头皮,嘴里圆滑道:
“真没有,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俩半个月没见,这都如隔四十五个秋了好吧~”
“嗯——”
温凉盯着贺天然,嘴巴依旧是微微噘着,显然对这样的话术并不受用。
男孩没法,对着身边那几个赖着不走的空姐没啥底气地说了一句:“要不……你们先转个身?”
“噗~”几个空姐没动,虽然捂着嘴,但眼中的笑意更浓。
“嗯——!!!”
双手环住贺天然脖子的温凉对迟迟没有交出正确答案的男友开始表达出不满了,这姑娘从小学拳,力气又大,这番晃荡之下差点没把他脑浆子给晃出来,于是乎,在几位空乘的见证下,贺天然终于是主动出击,连连对着女友那张饱满诱人的双唇,使出一招宛如“小鸡啄米”似的亲吻。
“……可以了吧?”
男孩脸颊微红,初春的时节,还可以从他的嘴里,看到他因为情绪激动,体温上升而还喷出的白气。
女孩的脸也是红红的,但比起对方的羞涩,她的表情中,更多的是一种满溢而出的幸福与张扬。
下一刻,不等贺天然反应,温凉的手忽然强势地推着他的后脑,主动让他接近了自己……
“哇喔……”
周围几个空乘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眼前出现的这大胆又浪漫一幕,那些眼神中,是惊讶和羡慕……
远方,飞机起降的声音如同交响乐中的低音炮,深沉而有力,伴随着这份强烈的情感一同挥洒激情,两人拥吻的脚下,人群行走的速度,似乎都变慢了许多,他们唇唇相触,在这一刻,周围的世界似乎都成为了两人的背景板,只留下他们之间那份强烈的吸引力和深深的爱意。
良久,唇分。
她笑意盈盈地说:“这样才对嘛~!”
贺天然幸福地笑着,无言以对。
她总是这样,毫无顾忌,毫无保留,不管何地,无论何时,都可以向她的爱人袒露出那份浓烈的爱意。
“那个……”
这时,一个空姐走上前来,打断了二人此刻重逢后的温情。
“能给我们签个名吗?我是你们乐队的歌迷!”
……
……
从机场回城的路上,开着车的贺天然感慨道:
“托你的福,我爸的私人飞机我小时候才坐过几次,平时我出行想动动他的飞机,基本没那可以,你怎么说动他的?”
“我没怎么说呀,春节那会他就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就说我们家那边的习俗是十三、十四、十五这三天上坟祭祖,你师父老封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走不了,最快也得昨天去了今天才能到,然后他就说没问题,不用提前买机票,到了机场直接联系谁谁谁就可以了……”
温凉拉下副驾的化妆镜给自己补着唇彩,语气轻描淡写,只是说到一半,她来了兴致,放下唇笔,一脸期待地对贺天然问道:
“欸你说,贺叔叔是不是特别满意我呀?”
“嘿嘿~”
“你说话呀!你笑什么?”
姑娘不满地拉了拉贺天然的衣袖。
“欸欸欸,开车呢,别搞这些危险动作。”
温凉翻了个白眼:
“嘁,你不说我自己去问他!”
贺天然看着眼前的路况,无可奈何般地摇摇头,缓缓道:
“自打他去年来烟角巷看了咱们的演出,他就很中意你,他年轻时候就是玩乐队的,对你这样的姑娘,他能不喜欢吗?那简直是满意到心坎里了好吧?而且你现在还成了他的金牌小助手,反正无时无刻不在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身边说他老人家的好话,啧啧啧,这要是再过几年,没准那个在他看来叛逆无比的儿子在你的教化下,还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懂得承欢膝下的大孝子也犹未可知啊。”
这下子,温凉是眉开眼笑,掰着手指头又开始了:
“那贺叔叔确实不错嘛,都是一家人,而且你瞧,他这一年帮我们不少的,又是给我们帮我们录歌;又是帮我们发专辑;这次又是让我们乐队参加港城卫视的元宵晚会,你知道咱们就年前彩排了几次,等到今天直播了我才来,要是换其他的小歌手,没准电视台领导就要求换人了。”
贺天然听得一脸黑线:
“那是因为山海集团独家冠名赞助了这次晚会好吧。”
“就是呀,那还不是贺叔叔做主的!”
“……”
“……”
“阿凉,我爸给你了多少钱,让你这么给他说好话?”
“怎么?贺少爷你给我双倍啊?”
“……呃,当我没问。”
车内的气氛的氛围沉默了半晌,然后爆发一阵欢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贺天然,你真的好吝啬啊~!”
温凉看着贺天然的表情笑的前仰后合,临了她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突然问道:
“不过,你不会吝啬到情人节礼物都没给我买吧?”
“……呃。”
“元宵节礼物呢?”
“……嘿嘿。”
温凉的嗓音随着问出的问题逐渐增加了一个度,表情也逐渐从笑容转换成严肃,到最后更是夹带着愤怒,不可思议道:
“那我的生日礼物呢?!我生日礼物你不会都还没准备吧?”
贺天然被问得汗流浃背,“明天明天,你生日不是明天吗?明天给你!”
“我……贺!天!!然——!!!”
随着温凉的一声怒吼,贺天然一下方向盘没把稳,车头都出溜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由于刚才的颠簸,温凉头上的碎发跑出了一些到了额前,显得凌乱了些,面对男友尴尬的反应,车内很快又陷入了沉默……
不过当贺天然以为自己将面临一阵狂风骤雨的咆哮时,温凉却吐出一口气,好好地坐在了副驾的位置上,捋了捋头发,然后自己顺了顺胸脯的闷气,双手环抱,嘴里轻快道出一句:
“算啦~”
开车的贺天然飞快地看了女友一眼,又转回去,不敢多看,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哼~”
温凉见他畏缩的动作,哼唧了一声,大声重复了一遍:
“我说算啦!过年期间留你还有Alan叔对接电视台晚会的事,彩排的时候还让你一个人跟我的录音合唱,这期间你压力一定很大,而且你对待感情,又一直都不是一个很会表达的人,所以……算啦~!”
对待这顿教育,贺天然只得连连点头,不过温凉说完,又忽然指着贺天然的鼻子,强调道:
“生日礼物你可别忘了啊!还有时间准备呢!”
“好好好,绝对不忘,绝对来得及准备……”
贺天然这话一出口就感觉哪里不对,果然,下一秒他的耳边响起了女友的悲戚:
“……贺天然,你真的什么都没准备啊——!!!!”
……
……
夜幕降临,坐落于脱墨江畔的大时代体育馆,这是一个可以容纳四万人的大型场馆,此刻中央的舞台上灯光璀璨,宛如星辰闪烁。
华美的舞台布景以元宵为主题,巨型的彩灯和花灯点缀其中,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芒映衬着舞台的华丽,舞台上,华丽的舞蹈表演、悠扬的音乐声不绝于耳,一连串形式丰富多样的节目与明星大咖的加盟献艺更是引得现场与电视前观众们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观众席上,笑声、掌声此起彼伏,热情洋溢;而在舞台下,工作人员们忙碌着,为每一个节目的顺利进行而努力。
“我跟你们说啊,等会我们INTERESTING出场,欢呼声一定很大知道吧~”
已经化完妆的陆Alan从后台观察完现场回到化妆间,对着乐队里还在化妆的温凉、贺天然还有魏醒三个同伴这么打趣道。
魏醒闻言不解:
“为啥?这次港城卫视可是花了大价钱,专门请了好些个一线顶流呢,可谓是星光璀璨,算是今年各大卫视晚会大战的最强阵容了,跟他们比,我们就是小乐队,欢呼声能有他们大?”
陆Alan摆摆手:
“欸,这你就不懂了,他们的歌迷粉丝都在场外听着呢,咱今天这场晚会的票可不好抢,黄牛的票都炒到好几千了,但场内,咱们有贺少爷在啊!”
正在做头发的贺天然也疑惑了,问:
“我?不可能的,我哪有这影响力。”
陆Alan嘴里“啧”了一声,解释道:
“但是你有钞能力啊,你们家是这次的唯一赞助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啊,那又怎样?这还能给我们乐队买粉丝啊?”
陆Alan夸张道:
“不会吧少爷,你不会不知道你们家赞助了晚会,你们集团这次都是内部送票当福利了,现在现场整个南面看台都是你们家的员工,顶上VIP包厢里坐着你爸和所有股东,即便他们有各自的偶像要捧场,但看到你这位太子上台能不给面儿?等会你跟太子妃上台互动的时候稳着点儿啊,这是我见过最奢侈的官宣了。”
“啊?”
“啊?”
好家伙,现在不过是贺天然,就连已经见惯了大世面的温凉都紧张到有些恍惚了……
陆Alan见到这两个如此默契又如此后知后觉的情侣,无奈地摇了摇头。
INTERESTING的歌曲串烧被节目组安排在了11点42分,这算是一个比较靠后的时段了,不过较今天的特殊意义而言,也算是一个黄金时段。
乐队现成成立一年多,由于《山海》以及《玫瑰窃贼》火爆,特别是贺天然与温凉关系与二人本就富具有一些话题性的议题,可以说网络上已经积攒了非常高的知名度,能上这种级别的晚会哪怕没有山海的赞助,也不会令人感到意外。
而且这也是他们首次登陆大型舞台,他们的歌迷自然抱有极大的期待,但即便陆Alan提前打了预防针,乐队的成员也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设,可当他们一上台,还没等音乐响起,南面看台翻涌而起的震天欢呼声,还是让淹没在浪潮中的乐队的四人愣了一会……
这个啊……
这个就是金钱的力量。
不过这几人调整的还是很快,特别是温凉,很快就找到了状态,随即表演也开始顺利进行。
这次的歌曲串烧有三首,除开他们最著名的两首曲子,还有一首在专为粤语地区准备曲目《分分钟需要你》。
这首歌经过重新编排,曲调更为轻快与浪漫,很符合眼下元宵节与情人节双节的氛围,何况演绎这首歌的两位主唱,还是真情侣……
当魏醒的琴音响起,贺天然那特有的低沉且准确的粤语腔调通过麦克风,传达到会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愿我会揸火箭带你到天空去,在太空中两人住
活到一千岁都一般心醉,有你在身边多乐趣
共你双双对,好得戚好得意,地冧天崩当闲事
就算翻风雨只需睇到你,似见阳光千万里……
温凉原本还以为贺天然会紧张,前面两首歌毕竟有不少现场经验,但这首歌,他们是排练最少的,甚至很多环节,远在故乡的她都没来得及跟贺天然商量过做个设计。
不过万万没想到,当贺天然歌声响起的那一刻,在舞台上感到紧张的,竟然是温凉自己……
因为在男友唱响歌曲的同一时刻,偌大体育场的上空,一群闪亮的无人机悄然升起,如同繁星般在夜空中闪耀,它们飞行着,跟随歌词,一会编织出一个火箭的图案,骤然升空;一会编出两个恩爱小人,亲密地牵着手……
这个环节,温凉年前彩排时从未出现过,她是第一次见到,以至于轮到她的歌曲部分时,罕见地进慢了几拍……
扮……靓点皆因你,癫癫地皆因你,为你甘心做傻事
扮下猩猩叫,睇到乜都笑,有你在身边多乐趣
若有朝失左你花开都不美,愿到荒岛去长住
做个假的你天天都相对,对木头公仔做戏……
温凉粤语没有贺天然没那么地道,最后几句歌词,差点都唱成了普通话,镜头里的她,一向强势的她,此刻如此的憨态可掬又如此的惹人怜爱。
此刻的天空,像是艺术家的画布,被神奇的光影勾勒成了一幅流动的画卷,而在这片刻意为之的星辰之下,是视线交织的一起,是被所有收看这场晚会直播的全国观众与现场观众注视着的登对恋人,而在经过温凉飞快的调整后,人们也终于得见他们之间的默契。
特写镜头里的贺天然,眉眼中充满了调笑与宠溺,他唱着:
有了你开心点乜都称心满意,咸鱼白菜也好好味……
等到画面一切,温凉不管示弱,似是对着那份调笑挑了挑眉,一会后又害羞似低了低头,面泛笑容,接唱道:
我与你永共聚分分钟需要你,你似是阳光空气……
当情歌婉转而动听时,无人机们编织出一幅幅浪漫的画面,如同天空中的绚烂烟花,点亮了每个人心中的对于美好爱情的向往,天上的无人机仿佛是爱情的守护者,在夜空中跳跃舞动,为这段美妙的爱情故事增添了一份独一无二的浪漫。
当然,这不是最令人意外的,因为在演唱接近尾声时,天上无人机的图案,竟然变成了一串文字——
“H&W”
现场当即是响起了一阵无比艳羡的欢叫声,当然,看直播中,这一段被其余画面所替代,毕竟一台面向全国的节目,不可能为了一个富家子高调至此,但现场却完全没问题了,而且这还没完,这些无人机又重新排列,组成了另一串英文字——
“Happybirthday,Mydearlove.”
生日快乐,我的挚爱。
我与你永共聚,分分钟需要你
你似是阳光空气……
第一百三十八章 蝴蝶与蜘蛛为伍(六)
张之凡没有去问贺天然想要唱什么,因为像他这个级别的演奏家,当贺天然弹出一声旋律的时候,接下来的和弦走向他大致就清楚了,流行歌曲的编曲本来就不会太复杂,至于期间的加花华彩部份,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信手拈来,这就是一种张之凡在自身音乐素养上的绝对自信。
只是可惜,接下来他就知道了现场拥有这种素养的人,不光只有他一个,因为背对着贺天然的他,耳边听到第一声旋律不是由吉他发出,而是一阵……口哨声。
悠扬清脆的口哨在众人的耳边回荡,初听时,曲调里的那份豁达与沧桑的情绪便在人们心头蔓延,贺天然他就坐在那里,像是随意地吹响起这份旋律,吸引着全场的目光,很快,这首不算冷门旋律就被人听了出来,小声道:
“这是……毛不易的《牧马城市》吧?”
吹着口哨的贺天然朝着认出的人点点头,同时,他握着琴颈左手点住琴弦,右手跟随着口中的旋律有节奏地敲击起了琴箱,于是就这样,对于一众不知乐器发声原理的同学们,就看见了神奇的一幕。
贺天然手中的一把木吉他,分别发出了鼓声与琴声两种不同的声响,它们与口哨交织在一起,形成了这首曲子旋律的全部!
吉他这种乐器的按照常识简单来说就是左手按弦,右手拨弦,根据按弦的高低位置与组合,从而演奏出不同的音阶,所以在常人的观念里,你首先要拨弦,弦震动起来,吉他才会响!
但贺天然演奏的方式不同,他右手根本就没有传统弹唱时的拨弦动作,只是敲打着琴箱,营造出一种鼓声,但那连续不断的琴声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哪怕是左手按弦,可你都按住了琴弦,吉他是怎么响的?
这种演奏方式因为鼓声的加入而显得十分有层次,从视觉上来说更是炫酷无比,因为那抬手之间的一举一动都自带节奏声,看起来实在是潇洒,甚至这种音色过于丰富演绎方式都让人产生了视觉错误,认为贺天然可能是在琴箱放了一只手机外放音乐,要不然他是怎么做到一个人的演奏弹出一支乐队的效果?
指弹技法中点弦与分脑的技巧被贺天然运用的炉火纯青,他没有去在意众人的目光中的惊讶,毕竟第一次接触到指弹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点颠覆对吉他的刻板印象,而且这也不是重点,在经过了这段刻意炫技的前奏,他停下了口哨,沉下声,却又清晰无比的唱着——
游历在大街和楼房,心中是骏马和猎场
最了不起的脆弱迷惘,不过就这样
天外有天有无常,山外有山有他乡
跌了撞了心还是回老地方……
比起贺天然出神入化的吉他技艺,他的嗓音特质显然不是那么让人值得称道,可以说浑厚有余,但不够惊艳,何况现场还有像温凉这么一个出色的歌者。
但就像在另一个不知年月,早已悄然逝去的静默世界里,他能与温凉成为一支乐队的男女主唱,并能获得广大歌迷的欢迎,抛开不属于他的歌曲词作,贺天然的歌声里是那么具有一种切深的情感。
这种通过或歌声、或文字、或图像等媒介表达情绪的方式每个人都会,大家都是与生俱来,但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与擅长,贺天然能从当初的自闭少年走到如今的成熟导演,有极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拥有“借物喻情”这种玄之又玄,可以称之为“天赋”的东西。
他当然做不到一首歌里横跨好几个八度的高超技巧,但他仿佛天生就知道一句歌词里哪两个字可以咬重一些,哪一句话又可以轻轻一带而过又令人回味。
他只是理所当然的觉得,在这个地方,这么处理,会更能体现出他的情绪。
而任何表达艺术的形式,从来都是情感第一,技法第二。
……
为所欲为是轻狂,防不胜防是悲伤
后来才把成熟当偏方……
众人被贺天然歌声中的情绪感染,各自勾动起来了一些这几年毕业之后的经历,《牧马城市》这首歌的歌词直白,里面描述混迹于都市牧场的迷茫男女们或大几岁,或小几岁,但毫无疑问就是他们这辈人,所以他们聆听这份歌声时,不免就产生出浓浓共鸣。
而身处在现场的曹艾青,深深地将此刻歌唱的贺天然望进眼底,不过她并没有过多留念,而是悄悄转头,观察着周围人们的反应,见大家都沉浸在男友的歌声,她的眉梢洋溢出一丝喜悦。
身边聆听歌声的温凉被她这份私下的观察举动一扰,微微偏头,向她投去无奈的目光,说道:
“看来等贺导唱完,大家会更羡慕你。”
谁知,曹艾青却摇摇头,“我不需要什么羡慕。”
曹艾青这种随意的松弛态度让温凉一时语塞,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搅着,以至于她接下来说出的话里,都生硬了几分:
“那你刚才提议让他上去唱歌做什么?据我对贺天然的印象,他好像并不喜欢在这种场合当个显眼包。”
曹艾青听完也不恼,微微一笑,反问:
“那以你对贺天然的了解,你觉得他是怎么看待此时我们这群听他唱歌的老同学?”
“……”
温凉一愣,还没等她斟酌出措辞,曹艾青便接着说道:
“一场可有可无的社交……对这场同学会,他是这么评价的。”
“既然他认为这样的场合不重要,那你又何必推着他出来?”
“因为我们大家彼此,都太重视‘印象’这个词了。”
“……什么意思?”
话逢其时,贺天然的手指宛若弦上翻花,一阵阵用力的扫弦汹涌的将歌曲推到了最高潮的部分,只听他高声地唱着——
当所有想的说的要的爱的,都挤在心脏
行李箱里装不下我想去的远方,这来的去的给的欠的算一种褒奖
风吹草低见惆怅,抬头至少还有光……
“就像他认为这次同学会可有可无一样,在场的同学里,又有几个人真正想见到他呢?大家只是表面碍于他的身份客套罢了,虽然惊讶于他现在的变化,但对于记忆中的那份固执印象,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改变,就像温凉你说的以‘你对贺天然的印象’,他就不应该在这种可以表现的时候表现,他不愿意,但不愿意,就成为了许多人眼中的‘他不行’的印象……”
把烦恼痛了吞了认了算了,不对别人讲
谁还没有辜负几段昂贵的时光?
若男孩笑了哭了累了,说要去流浪
留下大人的模样,看岁月剑拔弩张……
充满着叙述感的歌词与歌者,总是能将当下的心境与经历,唱出一番自己独有的筋骨。
而若是要将这番唱腔具象化为细节,那可能就是贺天然不经意间低垂的眉目,已然初露峥嵘的面庞,以及嘴里唱着辜负时光后,那蠕动的喉结与身上披着的那件成熟风衣。
这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迷人细节此刻好似都汇聚到了贺天然一个人身上,他就坐那儿,坐在众人的目光里,显得是那么的相得益彰,理所当然。
他不是个少年了……
但他确实是个男人了。
跟随着爱人的嗓音,曹艾青继续喃喃自语:
“温凉,今天同学会我要做的一件事其实很简单,我推着天然上台,无非就是我作为他的爱人,想把他重新介绍给你们认识。
当你们印象中那个内向寡言,在高中时期幼稚不堪,不值深交的男孩重现出现在你们眼前时,我不想听到类似于‘为什么曹艾青会喜欢上他’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了……
而如果你认为这是炫耀,那你就这么认为吧,毕竟身边有一位令人羡慕的爱人,确实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
一曲唱罢,掌声围绕在贺天然身边簇拥着响起。
人们就真如曹艾青先前所言,从始至终,大家都没去在意坐在贺天然身后的张之凡弹了什么,甚至都忽略掉了他的存在……
望着热烈为爱人鼓掌,眼里闪烁着光亮的曹艾青,温凉心里发酸,沉默了良久……
原来,告诉一个人有多么爱你,并不能证明什么,毕竟很多事情,都是冷暖自知。
可让别人知道,你爱的那个人,当初是都多么的值得被爱,而且这么一个人当初就在你我身边,这才是最引人心生遗憾的……
当温凉目睹着贺天然越过自己,在一帮老同学的惊呼与见证下,大大方方地亲密地拥抱在一起时,她终于正视了一件事实……
曹艾青,真的很厉害,不战就能屈人之兵……
见到两人幸福的模样,温凉真的……
很羡慕。
……
人群之中,有人欢喜,有人落寞。
然而谁都没有发现,有一双眼睛,默默窥视着一切,它望着贺天然的眼神赫然也是发亮的,但跟曹艾青的爱慕、温凉的酸楚不同,这样的眼神里,写满了贪婪,更像是一只盯上了落网猎物的……
蜘蛛。
第一百三十九章 蝴蝶与蜘蛛为伍(七)
虽然贺天然觉得这场同学会可有可无,但曹艾青却将这样难得的场合视为她与爱人异地四年后的一次礼物,重新将自己爱的的男人通过这样的方式介绍给所有人。
以往被众星捧月的温凉以为自己这次注定只能成为一名旁观者,但殊不知另一场因她而起,但并非单纯只针对于她的风波,正在悄然酝酿,渐渐将她拖入漩涡的中心。
当然,后话暂缓,先看眼下,时间来到晚宴时分。
饭店那边送来热腾腾地酒菜,由于聚会人数众多,酒席就分成了三桌,大家自找当初交情要好的老同学相伴入席,而坐在曹艾青右手边的白婷婷左右张望了一番,拿起手机看了看又放下,望向不远处正在另一桌跟几个男同学行酒聊天的贺天然,然后向曹艾青抱怨起自家男友:
“艾青,薛勇他真的是跟贺导去钓鱼了么?”
“对呀,天然早上就打电话叫他出海了,你知道的呀。”
“但你看贺导都回来多久了,现在也开席了,薛勇连个影儿都没见着,发消息给他都不回!”
曹艾青略一迟疑,道:
“可能是刚巧薛勇工作上有点事儿要做,回来后就耽误了一会呢?”
白婷婷嘴里继续抱怨:
“他?工作?对他来说,什么工作能比玩儿来的重要?这次难得还是我批准的……对了,他跟贺天然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你说,贺天然有没有可能帮薛勇瞒着什么呀?我总感觉最近他有点不太对。”
曹艾青心里一惊,觉得自己这位闺蜜也忒敏感了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白婷婷继续道:
“前不久薛勇说他晚上跟着贺天然去健身,但回家时一身的酒味,真是明目张胆地说瞎话……”
“也……没有吧,天然最近是胖了点,确实在健身没错……可能没准是他俩运动后管不住嘴,约着喝了两杯什么的?这很正常吧?”
“哎呀,艾青你是不知道我没跟薛勇在一起前他那花天酒地的样儿,他几乎在每个去的酒吧里都存了酒,跟老鼠打洞似的,你说俩男人喝点酒小酌就算了,但那天他喝挺醉的,上床的时候差点没摔一跤,俩男人能喝成这样?那情况肯定是有其他人陪着的呀……”
白婷婷越说越气,曹艾青急忙安抚,而她们的这番对话,也隐隐约约传到了温凉的耳朵里。
她坐在曹艾青的左边,两人之间就隔了一个空座,尽管这三桌酒席间不断有闲散同学往来敬酒叙旧,但似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认为那个位置就是给贺天然留下的,哪怕此刻他正坐在另一桌跟人说笑,一直没回来,但却无人敢霸占那个空着的位置。
温凉从这些只言片语里寻摸出了个大概,又听是前不久跟贺天然一起,猜测这怕不是自己跟乐队成员聚会那晚发生的事儿吧?
这时,在温凉左侧刚坐下的叶佳琪突然问道:
“欸对了,怎么不见咱们班的烂仔啊?艾青,那家伙来不来啊?”
曹艾青一愣,心想好嘛,这称呼还真是久违了。
叶佳琪其实跟薛勇在高中时期走得蛮近的,男的把女的叫成“八婆”,女的把男的喊成“烂仔”,时不时能在教室里看到两人斗嘴吵架,别说,CP感还挺足,要不是薛勇那时公开叫嚣着喜欢温凉,那么他俩的绯闻不会比张之凡与温凉来的少。
白婷婷尽管是个很文静的女生,跟薛勇在一起也是毕业之后的事了,但一下想到男友高中跟叶佳琪的那些事,顿时像是被点了一下,阴阳怪气接了一句:
“怎么?他不来你要去找他吗?”
叶佳琪虽然怕温凉,但对白婷婷可不犯怵,两人更没啥交情可言,听了对方语气只觉莫名其妙,立马就怼了回去:
“我就问了一下怎么了?我跟薛勇也是朋友好吧,你控制欲这么强怕他跑了,那你咋不直接把他腿砍了呢?”
就这语气跟反应,说没点旧情那是没人相信的,而白婷婷哪忍得了这个呀?
见着俩小娘们不分场合就要吵起来,坐在她俩身边的温、曹二人见势不对立马拉住安抚情绪,这种应该是似曾相识但又从未发生她们身上的情况,令二人不禁是产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奈之感来。
但说曹操,曹操到,就在两个女人差点为薛勇吵起来,将一次难得的同学会变成修罗场的时,以往在班上颇有人望的小勇哥终于是夹肢窝里夹着公文包,挺着个肚子,一脸放浪笑容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而比他身影先到一步的,是他那嘹亮的大嗓门,只听他用粤语喊道:
“哇,有冇搞错啊,我没来你们就开席了——?!”
众人朝他的方向望去,男生们皆是喜笑颜开,薛勇这个小霸王,虽然当初大家在学校没少受他欺负,但一旦跟他混好了,还是觉得他为人很仗义的,而且比起贺天然这位腹黑仔来说,薛勇可是打着明牌的富二代,家里有钱这事儿从来不会藏着掖着,即便没富到前者那种程度吧,但平时出手那叫一大方。
举例来说,那时候大家都是高中生,一天的生活费大多就几十块钱,但薛勇不同,就这厮,嘿,成宿成宿带着几个同学去夜场,甭管是新认识的还是隔壁班的,只要恭恭敬敬叫声“小勇哥”,那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了,到了欢场全听勇哥安排,而且去了光喝酒不行,临场还喜欢叫了几个气氛组的妹子陪着,不仅聊得开,大腿还能随便摸的那种。
普通的高中男生哪体验过这呀,最重要是还不用自己掏钱,就这套流程下来,新同学都得变成狗腿子。
薛勇的到场让整个饭局更加热闹,他人一到就满场转悠打招呼,期间被几个老朋友咣咣咣干了好几杯,等他端着个酒杯走到贺天然这桌时,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贺天然被他腋下夹着的公文包,手里端着一杯酒的老成形象给逗得笑了一下,薛勇当即是拿着包拍了一下他的背,顺势坐下,用唯有二人知晓内幕的言辞聊道:
“这里头有个U盘,一份打印好的照片和文件副本,你说直接放网盘不好嘛,害我跑过去取了还得找地方装着。”
“放网上不安全的,要是传播开,没准一个人的前途就毁了。”
贺天然跟他碰了个杯,在座的旁人听得云里雾里,以为两人在聊工作上的事,所以没人插话。
薛勇的杯中酒没动,而是拿在手中,他微微一扭头,朝女友白婷婷那桌打望了一眼,见对方抬手召唤自己,他摆摆手,示意等会过去,然后眼神又扫荡了一会,最终停留在某个人的背影上,片刻后,他才转过头将酒一饮而尽,点了点自己放桌上的包,说道:
“你不准备看看?还是说……你已经知道内容了?”
贺天然摇了摇头,夹起口菜放进嘴中咀嚼,薛勇看他喉头蠕动直至吞咽下肚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隔壁白婷婷又向他催促了一声,薛勇没办法,只得拿起包站了起来,换到女友身边坐下。
“你怎么才来啊?去哪儿了?”
“啊,养殖场那边的过滤出了点问题,有几处空气源热泵开始锈了,要换一批新的还等着我签字儿呢,这儿离场子这么近,不正好我去确认了一下嘛,又耽误不了多久。”
小勇哥的谎话是张口就来,白婷婷对海产养殖这方面的事情是跟薛勇在一起后才慢慢接触到,了解程度并不多,但想想家里养殖场就在海边,海水腐蚀性高,这类东西每隔几年就要换上几次,所以才不疑有他,何况薛勇也不会给她追究细节的时间,说完就顺势道:
“对了,我还带了几只帝王蟹过来,那个做法简单,等会你们几个姑娘多吃点蟹黄啊。媳妇,你们学校今天开家长会,你不去没事儿吧?”
“没事儿啊,我又不是班主任咯,薛勇你今天很怪喔,平时都没那么不关心我工作啊,怎么,你今天想在我们这些同学们面前,秀一下你好男人的人设是吧?”
白婷婷毫不留情的拆穿这厮没话找话的假关心,她现在的职业是一名语文老师,本来是想教高中的,但相关的教资证还没时间去考,所以目前就在一所市重点的小学任教,刚工作两年不到。
“嗐,这不是显得我俩熟嘛,不至于没话找话的假客套,来媳妇,我给你演示个不熟的……”
说罢,薛勇端起酒杯,对面一男同学热情道:
“哟,李滨!这几年忙啥呢,我好像记得高中毕业你考到外省去了吧?放假的时候还约过几次,后来慢慢就忘了哥哥了是吧?”
李滨这人当年是薛勇的跟屁虫,为虎作伥的典范,班上有什么事儿,闹腾得最凶的就是他,但见到薛勇那叫一个唯唯诺诺,端着双手酒杯殷勤笑道:
“勇哥你记错啦,我就在港城待着呢,就是那年你没考好要复读嘛,跟哥几个说你要发奋了,让我们少联系,所以就没打扰你,但是第二年我记得我又联系了你的!”
“得,打住,可以了。”
薛勇抬手制止,一直听着的温凉好奇追问:
“别呀,继续说呀,然后呢?”
叶佳琪在旁补充:
“然后他让又复读了一年。”
全场哄笑,尽管小勇哥的脸皮向来不薄,但人嘛,总归有那么一两个人生的痛点,所以此刻也是一脸羞耻。
待到他喝完酒重新坐下后,曹艾青笑道:
“你要是早点婷婷搞好关系,她没准还能辅导辅导你,你老婆教人学习的本事很有一手,要不然现在也不会是个老师。”
“哎呀,现在说起来轻巧,可要是当年我能拉下脸来跟你们这些成绩好的同学请教学习问题,那我还是薛勇了?你们觉得我能安好心了?”
薛勇自我定位还是多精准的,众人又是一笑,叶佳琪主动道:“你可以跟我请教嘛,我又不嫌弃你咯。”
有姑娘这么捧场,薛勇一下来了自信,但正想口嗨时,眼角余光忽见身边白婷婷那杀人的眼神,顿时是脊背发凉,讪讪道:
“你?得了吧,咱俩当时成绩半斤八两好吧!你不损我就谢天谢地了,还让你教我?说得好听。”
被好心当成驴肝肺打趣的叶佳琪脸上不悦,嘴上哼哼了一声,讥讽道:
“薛勇啊,要是当初拿出你追凉姐那份热情来好好上课,也不至于复读两年了。”
“……”
薛勇是万万没想到,自己高中时的风流债,能在八年后把自己给干沉默了。
他高中时追过温凉,为此还跑到她家的武馆学拳击,这件事可以算是整个三年二班公开的秘密,但这都过去了这么些年,当年的浪荡子也早已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大家早已对此是一笑了之,甚至上次他在酒局上对当事人提起来都早已成为一桩笑谈。
但早年间对薛勇的情愫与先前的不快,让叶佳琪眼下情绪涌动,怨怼着拆台,摆明是想让薛勇难堪,可她忘了,人家如今的正牌女友白婷婷跟温凉就坐在一桌呢,突然提起这个,连带着两人脸上都有点挂不住。
本来白婷婷因为薛勇的迟来就生着一股气,现在气还没消呢,哪能由着叶佳琪骑脸输出?
于是还没等自家男人开腔,她就当即道:
“叶佳琪,你这么说话就没劲儿了啊,都过去的事了,怎么个外人你还翻起旧账来了?”
所谓丢人不丢面儿,被说成是“外人”的叶佳琪阴恻恻戏谑道:
“是,我是个外人,只是不想某个当事人过了这么多年,怕还没我个外人知道的多哟~”
白婷婷柳眉一扬,怒道:
“这事儿当年不全班都知道吗?还需要你来提醒我?温凉跟薛勇现在就在你旁边呢,你想说明什么呀?说明薛勇当初追女神没追到,以此来羞辱他?”
“说明你也不过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不过也对,毕竟当初张班长都没追到凉姐,只能在今天才有机会吐露出来,他薛勇才几斤几两?能追到就怪了!”
“叶佳琪!你是喝多了还是疯了么?够了!”
温凉再也耐不住沉声怒斥,叶佳琪虽然是一口一个“凉姐”叫着她,但言辞里是步步让温凉里外不是人。
她跟薛勇什么关系?无非就是个朋友罢了,但现在叶佳琪把她当枪使,捧得跟个小三似的,对面的白婷婷更是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但就是反驳不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谁就一定怕着谁,叶佳琪上头之后见局势已经无法挽回,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面对温凉的斥责,眼神中更不再有所畏惧,而是平添出了几分破罐破摔的混不吝架势来。
只见她轻轻一推饭桌,身子往后一靠,一手夹在另一侧的腋下,一手抬起,欣赏着自己特意为今天做好的美甲,语气平淡中带着几分轻佻道:
“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嘛?事实而已嘛,白婷婷你刚才说薛勇也在旁边嘛,那你自己问问他咯,要是他当初追到凉姐,还会不会选择你了。”
“……”
“叶佳琪你个疯婆子,老子今天非得……”
薛勇是再也按耐不住,正欲暴起为爱人出头,谁知比他更快的是另有其人!
“啪——!”
只听一声脆响,温凉已是赫然站起,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甩在叶佳琪脸上,后者被突如其来这一下打得一脸发懵,她抬头看着正居高临下冷望着她的温凉。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吸引去了目光,脸上全是惊愕之情,全场安静的可怕,在贺天然这一桌甚至有人拿出了手机,准备拍摄下这一段女明星打人的画面,而当他的镜头正要对准温凉时,手臂忽然一沉。
“朋友,私人聚会,你要再这样,我就只能请你出去了。”
那人旁边,一个貌似场馆服务员的男人走了过来按下他的手,语气不善地警告着,而像他这样的男人,现场角落里还站着三四个。
如此,现场再也没人有拿起手机的想法。
这些人是温凉的安保,她现在好歹是目前正当红的小花旦,出行有助手陪同很正常,但这次同学会她并没有要求公司给自己安排安保人员,可这些人今天却早早就到场了……
随着贺天然的一个眼神,阻止拍摄的安保人员退了回去。
这些事都发生在一瞬间,那边厢,随着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叶佳琪的表情从懵懂渐渐转为愤恨,她的双肩开始颤抖,不知是激动、恼怒亦或是惊惧,她的口中忿忿开声:
“温凉!你个臭不要脸的贱……”
“啪——!!!”
不等叶佳琪骂完,温凉又是正手甩出一记响亮的巴掌,直打得叶佳琪眼冒金星,头发披散,模样狼狈不堪,颜面尽失。
“……啊!温凉!老娘跟你拼了!”
状若疯癫的叶佳琪双眼发红,张开双手就要来个玉石俱焚,不过她刚一欺身,温凉就一手伸出,修长的五指紧紧卡住了对方的脖子,然后顺势一丢,叶佳琪脚下不稳,撞倒椅子发出一声巨响后,脚步打着趔趄,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俯视着地上刚才在言语之间想要捧杀自己,奈何心眼比钱眼还小的长舌女,温凉淡淡说道:
“叶佳琪,你是不是忘了当初念书的时候,你们为什么那么怕我了?你应该最清楚,要是你刚才那句话说完整了,就不是两巴掌了那么简单了。”
温凉的学生时代是个地地道道的恶女,这一点,没有任何洗白的空间,而且一般女生打架扯头发,各种撕咬抓挠到了她这,那就真的是各种反关节,擒拿错骨,一击毙敌的狠辣招数了。
拳击她当然从小在学,但碍于是个女生,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碰到危险终究还得是靠个出奇制胜,这方面的技巧,军人出身的温父真的没少教,只是他本想着会成为乖女儿自保的技艺,谁知会在另一方面,塑造了女儿仗势欺人,飞扬跋扈的幼稚脾性。
不过打人狠毒,也有狠毒的好处,印象深刻是其中一点,昔年的一些情景,悉数涌上叶佳琪的心头,曾经为虎作伥的她是真的再清楚不过,所以此刻,在温凉一句轻飘飘的威胁下,她竟是忘了如何开口……
几个曾与叶佳琪交好的同学一拥上前查看询问她的情况,几句软言安慰之下,不久前还云淡风轻的叶佳琪顿时“哇”地一下就大哭了出来,眼影口红被抹的满脸都是,一边哭,还一边大叫道:
“温凉!老娘跟你没完!你曾经做过的那些脏事儿我都知道!你看我曝不曝光你!我要毁了你——!!”
温凉懒得理她,一偏身子,手指插入发丝轻轻一缕,斜过头,对着那几个安慰着叶佳琪的同学说道:
“你们送她走吧,今天她要是还留在这儿,大家都好不了。”
几个同学闻言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点点头,搀扶着还在大喊大叫的叶佳琪走了出去。
待到声响渐息,温凉环视一圈,见到大家还看着自己,她忽然是挤出一个甜美到无以复加,但又像极了明星对待粉丝的那种营业笑容,俏声说道:
“不好意思打扰了各位同学了,现在你们该吃吃,该聊天就聊天,没事儿了啊~!”
说着她拿起身后桌上的啤酒瓶,全程是嘴角带笑地倒了个满杯,然后高高举起,说道:
“来,我敬大家一杯,打扰到各位同学,我给大家说对不起了!”
言罢,她高昂着脖子,将酒液一饮而尽后还高举着酒杯从容四顾,那模样像是一匹高扬着双蹄的烈马,爽朗又大方,不知何为低头。
“呃……大家喝喝喝啊,大明星都给咱们敬酒了。”
“来来来,喝一个喝一个。”
“叶佳琪那人,高中那会整个班就她最烦人,碰上个什么事都要凑过来问一问,八卦的很,我就知道以她那性格,以后肯定得惹人不痛快。”
“对啊,有次我月考考差了点,被她知道了还奚落了我半节课,嘚瑟她那次考得多好,呵~”
“哈哈,我就说嘛,叶佳琪啊,路过的狗都得被她八卦一下隔壁街的小狗是不是它的私生子。”
席间言谈再起,不一会又恢复了热络的场面,尽管大家都没说,但看他们样子,今天这瓜是吃的挺好,回去估计是又有了谈资。
温凉面色如常,重新坐下,曹艾青面色凝重但沉默不语。
其他人等亦是脸色各异,本想发火的薛勇被这么一下弄得早就没有火气,面对温凉更是又感激又愧疚,一来是因自己而起的烂桃花到头来还是温凉这姐们仗义,干脆利落地替自己绝了后患;二来他心里不住感叹,自家这姐们是真的不顾形象啊,她现在正火呢,要是她掌掴一素人这样消息传出去,那好不容易才涨回来的一些好形象又得毁了呀!
想着想着,薛勇朝贺天然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们那桌推杯换盏,言谈甚欢,心里竟是对贺天然置身事外的作派产生出了一种同理心,就温凉这不分场合乱尥蹶子的性格,要是几个人坐在一桌,那才真正叫晋西北乱成一锅粥,届时自个这个修罗场,顶了天都只能算是指甲盖那么大的小儿科了。
白婷婷见温凉为自己出头,感激之余也有话想说,但她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起来,似乎是在忍耐些什么。
温凉发现了她的状况,以为是对方不好开头,于是再次倒酒,举杯主动道:
“婷婷,我跟老薛就是普通朋友,很多事情我们当初就说得很明白了,你别听叶佳琪瞎说,可能是我们姐妹从没好好聊过天,今后一定要常联系才不会有误会嘛,来,我敬你一杯。”
温凉这番话不端任何架子,可以说是很真切了,薛勇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白婷婷的手也摸向自个的酒杯,只是还没端起来,整个人就忽然低头“哇”地一声,竟是对着脚下的垃圾桶,干呕了两下……
一旁的曹艾青见状连忙站起拍抚着闺蜜的后背,薛勇愣了愣,也赶紧站起,想送着女友去厕所,唯有温凉的酒杯悬停在半空很是尴尬。
“不用你,你走开,跟你的帐还没算完呢……”
躬着腰的白婷婷打去薛勇帮扶的手,看来刚才那一茬在她这儿还没翻篇。
一旁的曹艾青是矮下身子,两个女人耳语了几句,她这才替白婷婷说话道:
“薛勇,你在这儿陪着大家,我送婷婷去卫生间收拾一下。”
“真没事儿啊?”
“没事儿,可能是喝了点酒混着海鲜吃就闹了肚子,别问了,去卫生间要紧。”
“啊……好好好,宝贝儿你慢点啊。”
在薛勇担心的目光中,曹艾青搀扶着白婷婷离席而去。
对面的温凉笑了笑,叫了一声这块望妻石,调侃道:“喂薛勇,别看了,是不是你们今天钓上来的鱼不新鲜啊?”
“嘿,凉姐你这话说得就搞笑了啊,都说了是今天钓上来的,这都能不新鲜咯?”
两个人说完俱是哈哈笑了起来,而然同桌刚才一直是一言不发的张之凡,脸色却是发青到古怪。
就当温凉以为叶佳琪一走,今日聚会已再无波澜时,殊不知,一场未来会将她席卷吞没的情感漩涡,才正要泛起涟漪……
“之凡,刚才那位叶小姐,为什么说你到今天,才对这位温小姐,吐露了心意呢?”
从张之凡身边响起的一道柔声,将所以人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第一百四十章 蝴蝶与蜘蛛为伍(八)
“之凡,刚才那位叶小姐,为什么说你到今天,才对这位温小姐,吐露了心意呢?”
温凉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心里只叹叶佳琪走了,现在又来个余闹秋,刚把薛勇的事解释清楚,又牵扯上的张之凡,自己今天真是走了华盖运,没完没了还,分明当初什么都没发生过,如今还要费劲唇舌去跟他们女朋友解释……
啧,想想真是好笑,相比起来,最该在这种场面下让自己难堪的曹艾青,反而是最不为难自己的那一个……
这么一想,温凉顿觉这般场面甚是荒唐,索性就没有去管张之凡被余闹秋逼问后的窘境,像是事不关己般品尝着眼前菜肴。
薛勇来的晚,对先前发生的事与余闹秋的身份俱是不知,但看张之凡身边坐着的漂亮妹子与她方才话里的意思,瞬间也就明白了两人的关系,扭头小声问身边的朋友:
“什么吐露心意?咋回事啊?”
死党覆嘴悄摸将先前张之凡对温凉又送专属黑胶又表白心意的情景简要一说,然后一脸贱笑耳语道:
“……后来这个余小姐跟贺天然一起来了,咱们班长这才拉着她介绍给了大家认识,至于之前送黑胶的事儿,大家都没敢明说,就她还蒙在鼓里呢,刚才叶佳琪嘴上没个把门的,一下把班长也给弄暴了雷。”
另一头,贺天然也从同桌人那里打听到了这件自己还没来之前发生的事,他是说才来那会张之凡见到余闹秋后神色就不对,两人还在一旁嘀咕了半晌,现在仔细一想,十有八九是张之凡就没带着余闹秋来参加这场同学会的想法,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今天这大庭广众的场合下,对温凉大胆表述出当初那份“心意”,这也从另一方面解释了他跟余闹秋现在分明是情侣,今天却是各自前来。
所以在来时的车上,余闹秋怎么发消息给张之凡都没得到回复,原来这位钢琴王子当时不是为了弹琴,而是要忙着说爱呢……
贺天然摸了摸下巴,这么一顺下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对于张之凡向温凉示爱的举动,贺天然并不意外,反倒是这余闹秋抓现行的行为,让他有了几分惊讶。
主要是自己跟艾青上个月就跟闹闹提过今天要聚会的事,这小半个月过去她愣是没动一点声响,今天碰巧上了自己的车,还漫不经心问起张之凡在高中时是不是很受欢迎,当时自己就没往这方面去想,合着这姐们今天就主打一个突然袭击……
难道说……张之凡在对方心里的形象,本来就不太行?
贺天然心中细细复盘整件事的脉络,即便余闹秋的情况并不在他今天的预案之内,但总体而言,这一切并不妨碍他想达成的某个目的,而且从他的角度来说,这还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既然如此,贺天然便收回了目光,任由那边的情况发展下去。
另一头,薛勇见到往日里风流倜傥的张之凡被余闹秋给问噎住,浑然是忘了刚才自己的处境,顿时笑着帮他接了话茬:
“欸欸欸,那个……余小姐是吧?咳,说起来,张班长在高中时的魅力那可是无人能挡啊,我们都仰慕得很,但就追凉姐这件事儿来说,我俩都是难兄难弟同病相怜呐,来来来,张班长,咱俩走一个~”
薛勇假模假式端起酒杯,那火上浇油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恨得牙痒痒。
“薛勇,你先收拾好自己的烂摊子吧,少在这里跟我阴阳怪气。”
张之凡瓮声瓮气怼出去了一句,没去理会薛勇的敬酒,扭头就跟余闹秋解释了起来:
“闹闹,我跟阿凉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今天难得重逢,所以情绪就稍微有点激动了些……谁还没个过去呢,你说是不是?”
别说人家余闹秋本来就是学心理学的,就算是不学这个的一般人,都听出了张之凡这番解释里的避重就轻,一旁的温凉也是服了,忍不住插了一句:
“什么过去不过去的,张之凡,你这么说只会越描越黑啊,说的跟我们好像真的发生过什么一样,我跟你就没有那事儿好吧,你喜欢过我,我没接受你,就这么简单,你直接说不就完了吗?”
薛勇乐和和帮腔,“就是就是,哎哟都是小事儿。”
张之凡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显然对目前发生的场面没有多少准备,而事实证明,无论是薛勇这样的二皮脸,还是张之凡这样的男神,被当场揭了老底抓了现行这种事儿,平时就算再意气风发,别人说话再难听,此刻都得憋着。
而与之相比的余闹秋,脸上早就挂上了霜,也不去理会温凉的解释与薛勇的起哄,一针见血发问道: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跟我说,你要跟你经纪人讨论工作,不能陪我了的理由?”
“嚯~”
作为看客的薛勇听得直搓手,这下,不光是贺天然猜到了两人的事儿,整个房间里,一帮早已竖起耳朵的好事者也都知道了。
张之凡默默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他当然知道自己犯了错,但碍于风度与脸面,实在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下,把自己搞得赤急白脸。
温凉看他被逼成了这般模样,不免是联想到了在某时某刻的海滩边上,某人亦是被自己逼到了张之凡这样的处境,尽管温凉对今天的一切并不知情,但作为当事人,黑胶唱片收也收了,要完全置身事外难免是过于残忍,于是她扭头直视着两人,说道:
“余小姐,我们今天同学聚会,学生时代我们再如何张扬也好,再如何遗憾也罢,对于一些事物我们怀念归怀念,可大家都知道那些只能留在从前,如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知道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负责,诸如刚才那位‘挑拨是非’的叶小姐,也包括我打了她后,接下来我能预想到的一些后果……”
姑娘加重了‘挑拨是非’四个字,这是对之前张之凡透露出高中场恶作剧的一个回应,现在她帮张之凡说话,明面上是在给他个台阶,实际却是借着叶佳琪与张之凡的现状,表达出她温凉的态度,就算贺天然知道一切,她也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她温凉不怕这些。
张之凡显然也听出了温凉话里的这番敲打,眼里闪过几分异色,而温凉话语还未停歇,只听她继续道:
“那么话说回来余小姐,我自问跟你男朋友之间不存在任何暧昧关系,只是感情这种事情,一厢情愿往往都会导致两个人的无奈,被爱者会感受到负担,爱人者更是苦恼,因此说出来……没准也会释然许多,至少……不会那么憋屈。
从这一点上讲,我大抵能够去理解张之凡今天的举动,但余小姐你放心,我跟你男朋友真的追忆不了什么,我说的这番话,也只是从我的立场出发,张之凡瞒着你,他是对你不起,欠你一个交代,但这样的场合你们还是……私下里去解决吧,毕竟我们都是姑娘家,在这样的场合,闹出这种事儿,委实是不好看的。”
这番话怎么说都算得上是将心比心了,温凉能说的也就这么多,帮张之凡息事宁人到这个地步,更是称的上仁至义尽,只是旁人无从知晓在这些话里,那种表述爱与被爱的身份纠葛时,让温凉又代入到了自己对贺天然的感情遭遇,她连连强调着跟张之凡根本就不可能,可她越是如此,脑中就越是想着刚才贺天然与曹艾青相拥的幸福画面……
一时间,她竟有些失了神,口中的话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场面的确不好看……”
余闹秋细瞧着温凉的表情,口中轻念。
话,她确实听了进去,可期间张之凡的一再沉默,却感觉让余闹秋愈发心死,最后,她发出一句质问:
“其实也不用弄得那么麻烦,如果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也不会故意找茬,所以事到如今张之凡,我就要你一句话,你当着这位温小姐的面告诉我,你对我是不是真心的?你能不能放下她,一心一意跟我好好在一起?”
这话在旁人听起来理所应当,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只是温凉听着这话总感觉怪怪的,给人一种好像张之凡有得选一样,可实际上他没得选,自己压根就没打算掺和他们感情里。
兴许是事急话错,余闹秋来不及斟酌,而且她这么问,确实是让张之凡与自己有了一个明确的切割。
想到这一点,温凉不再纠结,反正梯子已经搭好了,就看张之凡怎么说着好话下来了,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
男人的沉默,仍在继续。
两秒、五秒、十秒……
随着半分钟过去,温凉瞳孔微张,现在不光是她,在场所有人好像都是知道了张之凡这份在沉默之下的答案,表情皆从一开始看戏的讶异,转为暗戳戳的兴奋,议论声开始止不住的蔓延开来,余闹秋的脸色更是随着男友长时间的无声表态,而渐渐低沉下去。
“张之凡,你倒说话啊,装哑巴呢!”
比正主更没有耐心的,是温凉。
她皱着眉,压低声,忍不住伸脚猛踹了一下张之凡的椅子,男人的双肩随之摇晃了两下,本来打理的熨帖的刘海也垂了下来。
而这一踢,她就后悔了……
如果张之凡急不可待地哄哄他女朋友那还好,但他一直不说话,自己又忙着催促,现在再回想先前自己好心为他说的那些话,就搞得是逼着让他在两人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似的……
毕竟有谁嘴上说不可能,让人表态的时候,比人家正牌女友还坐不住的呢?
得,现在自己好像真的是里外不是人了。
早知道自己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温凉心里万分懊悔,张之凡以往在同学心里的印象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男神形象,但只有高中时与他交好的温凉才知道,这厮私底下其实极好面子,而且非常自恋,换句话就是这人偶像包袱就很重,可现在还是要脸的时候吗?
渐渐地,在几人的沉默中,温凉又想起了一件旧事……
……
……
都说人以类聚,温凉与张之凡高中能玩在一起,传出八卦不是没理由;但俗话也说了,以人为镜,可明得失,这也是两人最终分道扬镳的主要原因。
那是高三迎新晚会前一天的事,彼时正在艺术培训班的温凉好不容易挤出一天时间回到港中彩排,她的节目是唱歌,张之凡是伴奏,两人合演,那天她来晚了一点,到排练室的时候,正好听到张之凡正跟他那群朋友的聊天,其中一些内容,让她止住了脚步。
“张少,你确定要在明天跟凉姐表白吗?”
“那当然,我还能骗你们了?要不是阿凉培训班事情多,很多事情都不了了之,我一开始的打算比这还精彩呢!”
“明天全校都在呢,这排场也不小啦~”
“可如果……凉姐不答应呢?”
排练室里一寂,随后就听张之凡自信满满道:
“怎么可能呢,她平时那些自拍照哪张没偷偷带着我?这小心思你们还看不出来吗?本来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何况拒绝了又怎么样?我是谁?我会缺女生追?”
“那确实,那确实,那不是怕万一嘛,要是真没成,那么多人看着,会不会有点丢人啊?”
“这你就不懂了,温凉她平时再豪爽那也是个女生好吧,没有哪个女生能受的了这种例外与偏爱,今天下午咱班学委和我去教导室拿资料,回来的路上还跟我说……”
张之凡还没说完,只听排练室的门“咚”地一下被人踢开,几个凑一起的男生见门口站着的温凉顿时呆若木鸡。
“咱们张少膨胀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帅得让人下头啊~”
张之凡后来是怎么解释的,温凉早就记不清了,但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人将自己心意随意摊开来炫耀,那种感觉……羞耻至极,难受至极,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质问自己怎么会跟这种渣男产生纠葛,乃至于让她至今都记忆犹新。
原来这种随意摆弄与炫耀他人对自己感情,会将一个人的面目变得如此可憎,令人作呕。
皮肉与灵魂哪个更重要?
年轻的温凉尚且还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但那时女孩已经在冥冥之中意识到,与这群人同流合污这句话用在她身上,是那么的作践她。
事后,那场迎新晚会的表演自然没了表白的环节,而从此往后,温凉借着艺考临近的忙碌,彻底与学校这群人渐行渐远。
……
……
当时那些经历,算是少不更事吗?
温凉不作多想,今天接受张之凡的黑胶也好,与他叙旧也罢,更多的,无非是维持一个成年人该有的形象与体面,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才是她最意想不到的……
“闹闹,这些年我在维也纳求学,游历欧洲,认识也结识了许多人……”
张之凡终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口了,他先看了看温凉,然后缓缓转头注视着余闹秋,继续道:
“男的、女的、喜欢我的、我喜欢的,但你让我扪心自问,有没有那么一个令我久久不能忘怀的人,我的回答是……有!那是我心心念念的人,是我梦寐以求缪斯,我日夜企盼着跟她重逢的一天,而现在你让我在你们之间选一个……我想我的答案是不言而……”
“哗……”
没等张之凡说完,余闹秋便抄起桌上的酒水往他脸上一泼!
冰冷的酒水打湿了男人的面孔,宴厅里鸦雀无声,张之凡认命般伸手将脸上的水渍抹去,余闹秋的双眼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她的双眼死死盯了张之凡几秒,就当她泪水即将流下时,女孩骤然站起身,转头扬长而去。
她的离开让整个大厅瞬间是乱成一团,首当其冲的是温凉,她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张之凡,一群好事的同学也瞬间围了上去,现场太闹,大家七嘴八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贺天然此刻也坐不住了,他是万万没想到今天这事儿还能有这样的发展,温凉这边的情况他倒是不担心,毕竟都安排好了,可余闹秋这姑娘人是自己邀请的,也是自个带过来的,何况两人还是世交,就这么被渣男伤了心,负气离开了,他要是还干看着,那就真的是有点不作为了。
于是,他决定先去追上余闹秋,就算安慰不了什么,那起码先把人安全送走。
不过张之凡今次的这番举动,还真是让贺天然涨了见识,追人前,他特意挤开人堆,凑到张之凡身边,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容,一手撑在这位老班长的肩头,一手放在桌上,重重拍了拍对方两下肩膀,眼睛没去看他,而是低沉地扫视着围观众人,自顾自说道:
“牛哔啊班长,还是那么浪漫哈,哥们今天真是开眼界了,你们继续聊,你别起来了,坐着吧,我现在去帮你搞定闹闹那边。”
张之凡没能反应,想要起身,就被肩头的手给死死压了回去,贺天然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而就在他扭头的一瞬,唯有一旁的薛勇注意到了贺天然朝他递来的一道眼神……
在这之前,薛勇从没见识过想要弄死一个人的眼神是怎样的……
而在这之后,薛勇已然是心领神会。
第一百四十一章 蝴蝶与蜘蛛为伍(九)
温凉目送着贺天然挤开众人,急匆匆的远去,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
她当然知道余闹秋今天被贺天然带过来,两人又是朋友,作为此次的东道主,他追出去安抚的行为本是无可厚非,就算曹艾青在场见到这种场面,怕也要推着他的后背让他赶紧过去的。
可温凉呢?
她呢?
不说两人私下里的关系,就说今天贺天然刻意跟她保持着距离,与曹艾青琴瑟和鸣的恩爱举动她都看在眼里,有什么不吐不快的吗?没有,毕竟今次种种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对此温凉没什么可埋怨。
可……我作为你旗下的艺人,你是我的老板,你是那个我曾万念俱灰,而你却如救世主一般出现在经纪公司,当众将我拉出火坑的男人,你怎么忍心看着我被人纠缠不休,自己却置若罔闻,飘然而去的?
就因为,我不是你真正的爱人,要保持距离?
还是说,你也不想趟上我这滩“浑水”?
“……”
温凉的眼眸随着贺天然的离场黯淡了下去,她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但她就是忍不住要往这方面去想,特别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面对眼前的这么一群人,耳边听着这么一些话……
本是一直垂目的余闹秋听闻这个提议,不解地抬起头。
余闹秋顿足了脚步,摇摇头,轻声道:
薛勇好一阵阴阳怪气,言辞中尽显讽刺揶揄,这话任是菩萨听了都会有三分火气,何况张之凡被他抓着痛脚,沉默不是,不沉默也不是,只得怒道:
于私嘛……呵,不好说。
耳边传来的一句冷语,让慌忙查看自己情况的叶佳琪一下是如芒在背。
他道:
此刻,她所想的只有宣泄所有情绪,想要骂醒对方,想要……
当温凉的骂声仍在回荡时,曹艾青已经协同白婷婷悄无声息的回来了,经由身边的人轻声述说,她知道了方才发生的一切,身侧已经提心吊胆入座的白婷婷小声问她要不要劝一劝,心底一向柔软的曹艾青沉默了片刻,凝望着温凉的发泄的模样,缓缓摇了摇头。
白婷婷虽不知薛勇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消息,但瞬间明白了他意有所指,狠狠啐道。
只不过所有人都没发现,曹艾青口中说着张之凡,视线望向的,却是温凉的方向。
“呵~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你个二流子说话不着调,现在变本加厉玩上污蔑了是吧?张口就来谁不会呢?我国外有孩子?你可真会编!”
“你动过我座椅的位置?”
两人脸上都残留着笑意,贺天然指了指回去的路,余闹秋点点头,本以为就此作别,谁知男人忽然是微微张开双臂,姑娘一愣,然后走上去,两人礼貌性地虚抱了一下。
张之凡终于展现出了善辩的一面,刚才沉默的时候可没见他把话说得那么通透,现在余闹秋一走,没了对证,他说上一句“我们的关系你们不了解”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这要是再发难下去,更多就是在情绪上对他表达不满了。
“薛勇!你他妈的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
“那年,我在华沙获得了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第二名,这是我自幼学琴以来最大的成就与回报,我当然忘不了!”
这种来自心灵上的疲累与愤忿让她都没有办法像贺天然一般,还要保持着该有的平静,跟对方耐心讲着道理。
张之凡怒目圆睁,好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而薛勇此刻却变得慢条斯理起来,侧过头,对已经回到身边的白婷婷缓缓说道:
最后,薛勇拿出一个U盘,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曹艾青同样如此,如今眼见事态越闹越大,她不禁提醒了一句:
“薛勇,这种事如果你没有确凿证据,最好还是不要胡说……”
“班长,两年前,波兰华沙爱乐厅,你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儿吧?”
余闹秋微微一笑,“没有,天然哥你已经帮助我很多了,你出来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如果今后有时间,可以来我的工作室看看我,为了报答,我送你一次免费的心理咨询啊,不计时间的那种。”
围观众人窃笑不已,张之凡耳朵发红,脸色却再次阴沉下去,这家伙又开始沉默了。
“余小姐,我等你好久了,你可算出来了。”
一旁的温凉听见这些消息也很惊讶,本就身处娱乐圈的她,原本对于这些事是有着免疫力的,不过眼下这么个人就坐在她面前,而且上一秒还对当着追求者的面对自己表白,这但凡是个人都会觉得意外了。
“还有……”
薛勇摩挲着手掌,笑道:
“是了,谁比得上你啊,事业情场双丰收,获奖当天,有个波兰妹就钟情你在音乐场上的风姿,私底下找你要签名,你俩立马是看对了眼,白天在音乐厅里弹琴,晚上就回酒店里谈情,从‘哆瑞咪发嗦啦西’的理论知识,升级到了‘轻拢慢捻抹复挑’的实践操作,你在华沙整整待了一个月,霸着这位波兰妹天天操作,看得出来,你是真的饿啊,反正是签证时间一到,你就拍拍屁股走人,那叫一潇洒。
可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上场,薛勇哪里能放过他?
她赶忙回过头,望向余闹秋的面孔,那张极具辨识度的厌世颜没有流露出什么喜怒,没了情绪的装点,这张脸,当真是任谁见了,都能感受出一种凉薄。
“这几张,是你经纪人与波兰妹见面的照片,你在波兰时与人家的合照和自拍,还有一张照片是你儿子的,瞧瞧这混血的小模样嘿~”
温凉跟张之凡在高中时的关系,贺天然是有印象的,且不说温凉对张之凡没什么旧情,退一步讲就算是有,今天他们两人就是再续前缘了,贺老板也有一万种方法把他俩拆散咯。
“要是让我在虚伪跟恶俗之间选一个,我还是光明正大当个真小人来的舒服,毕竟当个假惺惺的痴情种子得多累啊,你是不是啊,情圣?”
这个是贺天然没法去开解的,只能让她独自消化了。
……
对面的薛勇倒是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咧嘴冷笑一声,说道:
这人正是叶佳琪。
不过前一阵,那个波兰妹抱着你儿子回国找你认亲,你怎么不敢认啊?
张之凡似乎对温凉的怒火早有预料,在一顿直白的质问之下,并没有显示出丝毫的悔意,仿佛与天平湖集团的豪门千金彻底闹掰,都不如说出心里话来的重要。
张之凡一改先前的沉默,尘埃落定,似乎余闹秋的离开,解开了他的最后的心结,面对温凉,他的解释络绎不绝。
“哈哈哈,还有这好事儿?那我肯定来!”
“有啊……”
其实只要曹艾青对此的定义一了,之后的事儿就不需要她为难,薛勇见状立马就跳出来,他可不比姑娘温文尔雅,话里有话,在胡搅蛮缠,泼皮耍贱这方面,他薛勇是什么段位?
那是宛如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兹要不是他薛勇的事,兹要你不是个女的,那么他薛勇就能啥事都说上两句。
说起来早在上个月,薛勇在酒吧说起张之凡通过贺元冲找到他,帮他联系温凉,让姑娘尽量赴约时,贺天然就有疑心,倒不是要故意针对张之凡,主要是那时《心中野》正在热播,温凉的热度日渐高涨,口碑慢慢好转,实在是经不起像从前那样再爆出什么黑历史了。
“……”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番信息量爆棚的话语给惊到,本来还对张之凡抱有好感的一些女生们瞬间是看他的眼神都变得警惕了起来,原本用手搭着张之凡的肩,一旁安慰他的那哥们也一下是止住了嘴,拿开了手。
在这种场合下,她保持着应有的严肃,其实在场众人面对这样的事儿,心里不是没有闲嘴,只是碍于张之凡音乐家的身份,和从前在班上的威望,大多都选择了静观其变。
此类种种,打破了在场同学们对张之凡的所有滤镜,众人眼中那厌恶的眼神表明着,他那往昔形象已经被彻底祛魅,一个人品败坏的人渣张之凡,彻底替代了当初那个钢琴王子。
张之凡是兴许也是没想到曹艾青这时会跳出来帮余闹秋讨公道,他顿了一下,心里尴尬,但还是扯出一个笑容,解释道:
“艾青,我跟闹闹的关系,你们不了解,可能也是我没说清楚,但这件事情肯定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更不至于扯到道德廉耻的高度,你们有怨气我是理解的,因为我刚才的做法的确是过激了些,特别是在你们女生的眼中看来就略欠了妥当,现在惹得你们不开心,我道歉。”
此刻张之凡已是气急败坏,面色苍白,他站起身大骂,可现场已无一人为他辩护安抚,更无人站在他身边。
“怎么呀班长,什么叫‘特别在你们女生眼中略欠妥当’?在我们男生眼里,你刚才的那种举动也挺畜生的啊,怎么着啊,光给她们女生道歉,不跟哥几个说句对不起啊?区别对待?性别歧视是吧?你说话小心点啊,我薛勇打起拳来可是收不住的!”
“我……对不起,余小姐,我坐不习惯。”
贺天然陪着余闹秋绕着会馆消遣了一番心情,如今姑娘人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面上偶尔还流露出一些悲伤的情绪。
说话的是个女生,她行至余闹秋身前,后者仔细敲了敲那人的脸颊,然后忽地展颜一笑,已是丝毫不见在贺天然跟前的悲伤之态。
可是你偏要往枪口上撞,那就怪不了别人了。
“……回去?”
“阿凉,可能我的做法过于激动了些,但这些确实是我一直憋在心里想表达的,你说得没错,今天我能说出来,确实是释然了许多,我认识闹闹的时间并不长,我先前之所以说我身边有人,而非女朋友,一来,是我跟闹闹并没有真正在一起,即便我们相互都有着好感吧;二来,我是不想在这种场合下给到你……或者说是给到我……太多的负担。
海角街边,路灯之下,昏黄灯光晕染着姑娘的脸颊微微泛红,余闹秋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片刻后见贺天然走远,她收回目光,朝着会馆外的一处露天停车场缓缓走去。
“薛勇!含沙射影讽刺人显得你多有趣是吗?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少说话吧,这样只会显得你既恶俗又猥琐!”
因为这代表着,她也要去否定她过去自己。
张之凡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脸上难掩怒色,他气极反笑:
“现在时间不早了,我想我得回去了,闹闹你要怎么走?我帮你叫个车吗?还是说……你跟我一道回去再看看?”
果然,最能让男人“擦枪走火”的就只能是男人,宴厅里的火药味瞬间是浓烈起来,几个男生见状不对,纷纷是劝慰起来,有人端着酒杯说着好话,有人是拍着张之凡的肩膀好声安慰,毕竟要是这两人恼羞成怒打起来,那么今天这场同学会算是到此为止了。
薛勇没有理会曹艾青善意的提醒,没有这个金刚钻,他不会去揽这个瓷器活,而当他甩出这个时间与地点的时候,对面张之凡的脸色是陡然一变,不过转瞬,他便大方介绍道:
骂张之凡吗?
没有人见过这么忿怒的温凉,当立场置换,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着自己的人,是那么的可悲、可怜又可恨……
余闹秋也不说明自己在笑什么,没有搭理来人,兀自就上了卡宴的驾驶位,将车中灯光打开。
只听一道声音掷地有声的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望过去……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贺天然起初对张之凡是没有太多敌意的,甚至可以说他对这个人本就无感,联系私家侦探与狗仔去调查他,无非是想保护温凉,把一切做到有备无患,毕竟让现在的他要抽出精力,要如临大敌一般地针对一个所谓的“音乐家”,这多少是有些……大炮打蚊子。
贺天然安慰性地拍了拍余闹秋的肩,在她耳边带着歉意,轻声说道:
“不好意思啊闹闹,当初邀请你来,也没想到场面会闹成这样,放心,我跟你艾青姐,一定会给你主持公道的。回去记着大打个车,别一个人在外久留,注意安全。”
“这是你们保密合同的副本,光封口费你就花了五百万,你小子搞得还挺正式,这上头确实没写你名字,可妈的你在这玩意儿上竟然还盖了个公章,怎么的,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怎么查你是吧?”
“这个小瓶子里装的,是你的头发和抽过的烟头,我不知道你跟你儿子鉴定过关系没有,但我们帮你鉴定出来了,鉴定书在这里,你要瞧瞧吗?”
说话的人,当然是曹艾青。
先是叶佳琪,再是余闹秋、张之凡,也不知是怎的,今天的温凉接二连三被人误会,而且总是扮演着感情生活上的介入者,哪怕她再如何清白,也敏感的察觉出别人看她的眼神多出了几分异样,更何况她与贺天然的关系本就被曹艾青杯弓蛇影的忌惮着,如今男人做了一只惊弓之鸟,远远遁去,这么一思考,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你说什么?!”
……
贺天然摸了摸鼻子,“看来是我多虑了?”
“欸媳妇,你说如果一个男人在国外连孩子都有了,回国之后找了个女朋友不说,私底下还包养了个小三,整日里花天酒地,临了到了同学会上,对当初的白月光嚷嚷着我好喜欢你呀,喜欢了好些年了,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痴情,你觉得这样的男人,算个啥?”
“这里头装着人家波兰妹抱着孩子自述的视频,里头完整复述了与你相遇到她来港城找你的全部过程,放心,我们是很尊重个人隐私的,视频打了马赛克,原版咱们可以私下看,至于现在这一版,要不我放出来,让大家都鉴赏一下,品一品班长你口中的那份‘痴情’究竟能玩到多花哨?”
因此,现场能出来主持公道的,能给这件事下出一个定义了的人,除了贺天然,也就只能是曹艾青了。
在张之凡身上,温凉看到了自己追求贺天然时的影子,这些过于相似的情景,冲突还有反应,都让她无法再去苛责这次张之凡的行为,特别是那句“不要全盘否定我所做的一切”……
“不过……还是算了吧,作为一个学心理的,我很清楚我现在需要做些什么,回去见张之凡,肯定不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所以贺天然还特意暗示了薛勇,要是今天同学会没出岔子,那公文包里的那些东西,就让它放在里面好了,反正从道义上来讲,贺天然与张之凡无冤无仇的,干嘛要毁掉别人前程呢?
“……谢谢你,天然哥。”
然而,这偌大的宴厅,不是只有他们二人,唱着这出独角戏……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会为今天发生的一切负责到底的,但是阿凉,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我不会后悔,我也希望你,不要全盘否定掉我所做的这一切……好吗?”
另一头,轰趴馆外。
薛勇宛如一个凌迟中的刽子手,他每拿出一样东西,就像是在张之凡的身上精确无误地割下一块肉,而张之凡从一开始的镇定、强硬、愤怒、再到现在证据确凿的狼狈无力,面对这些东西,他甚至都没了挣扎的念头,他的双眼逐渐变得木讷,呆滞,这下他真的就剩下沉默以对了……
随后,车上的驾驶位匆忙走下一个黑影,朝着她快步走来。
整个宴厅上空,弥漫着温凉歇斯底里的骂声,所有人都沉默着,没人敢说话……
骂醒自己。
温凉看着张之凡,张了张嘴,终是沉默了下来。
“班长……人不能只顾了爱情,而不知了廉耻啊。”
贺天然笑了笑,保证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尴尬的。”
这次咱们同学聚会我期待了很久,这些话压在我心里很久很久了,我知道说出来不一定会有结果,而且处理不当便会招惹一些是非,所以我并没有告诉闹闹,我本来打算……等过了今天,就跟她正式在一起的,没想到,今天她竟然被贺天然带过来了……”
因为这件事,于公来说,公司在温凉身上的投入不是一个小数目,个人意志在这个层面上是绝对不会允许扩大风险的,何况温凉高中那点事,贺天然早就通过各种渠道与记忆印证了十之八九,绝不可能让她重蹈覆辙或者被人抓了把柄。
不一会,副驾门打开,那人拉下顶部妆容镜仔细一瞧,原来……她脸上还留有温凉五指的明晰掌印!
随着薛勇的爆料,众人脸上的表情愈发精彩起来,而他所说的这些,自然就是贺天然先前让他去取来的资料。
所以啊,这种事儿他们这等吃瓜群众就只能在网上与私下各抒己见,但是你要让他们在现场跳出来对着正主当面喷,估计很多人都不知道要从何喷起了。
薛勇慢吞吞地拉开他来时,那支异常显眼的黑色公文包,每从里面拿出点什么,他就如数家珍般地将内容付诸给在场的所有人:
她在骂谁?
虽然大家心里默默感觉张之凡的做法是不是太渣了点,可这种事发生在搞艺术的人身上又异常合理,况且余闹秋人家可是贺天然带来的朋友,正儿八经的财阀千金啊,普通人要是追上,起码少奋斗十几二十年呢,张之凡说分就分了,这么一看,没准别人是真的为了爱情呢?
大家听见曹艾青这句讽刺,心中纷纷是暗爽了起来,管你什么爱情不爱情,纯粹的谴责渣男,开门见山的惩恶扬善,站在正义一方的局外人心中格外舒坦。
当局三人,一个明星,一个财阀千金,一个音乐家,音乐家当众抛弃了财阀千金,向苦恋多年的女明星袒露爱意,就这种事儿,他们普罗大众连颗粒度都对不上,你让他们怎么代入?
“哎哟班长,以前没见过你这么纯情啊,难道我是让你在我和凉姐之间做选择了吗,这都能让你纠结沉默一会?我警告你哦,我很难搞噢,你不要看我是好好先生喔,你要是沉默之后不选我,我砂锅大的拳头就直接往你脸上招呼上去了噢!”
可这样,跟菜市场吵架有什么区别?
显然,这不是曹艾青擅长的,她也不愿意在这种无意义的争执上浪费时间,而就在她想要息事宁人,先稳定好大家的情绪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嘲弄的嗓音:
交代完这些,男人松开怀抱,一边后退,一边招了招手,然后扭身返回会馆。
她确实无法张开去否定这些……
“……说是个渣男都抬举他了。”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温凉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
“那你还说?!这不是让你什么都向外坦白的场合你不知道吗?!你以为说了喜欢我,你轻松了就万事大吉了吗?你以为你一直喜欢我,我就一定要接受你吗?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这么大的人了,后果会怎样,心里难道没点数吗?是,这些话你说出来舒服了,结果你考虑过没有?你现在这么搞,所有人都陪着你下不来台,所以你觉得我听你说喜欢我,我会高兴吗?不!我一点都不高兴!你口口声声说不想给我负担,你就是这么给你喜欢的人减负的?别幼稚了,你醒醒吧!”
她的身影一至,一辆停在黑暗中的卡宴,便闪了两下灯。
我说你这人啊,做贼心虚就算了,偏偏还要自作聪明,自个不出面,叫你经纪人去帮你解决,你经纪人跟你什么感情你不知道啊?见了面就给人两巴掌,她本来就是个小三,到头还骂别人不知廉耻,这算啥?小三跟小四打起来了?人波兰妹千里迢迢来找你,还抱着个孩子,你人都没见着还挨一顿打,人能受得了这气?”
“所以班长,你觉得你为了自己的爱情,伤害了另一个无辜女孩的作法,就没有一点错误?你说你要负责,可现在却没有丝毫悔过的举动,反而在另一个女人面前竭力保全自己的脸面,说着不要否定你,难不成你还想让旁人觉得你对爱情很勇敢?很真诚?可恐怕不是什么所谓的痴情,而是蹬鼻子上脸吧?”
“叶小姐,我把车钥匙给你保管,不是让你坐到车里来的,找准你的位置。”
余闹秋重新调整起座椅的角度。
“还有,我极其讨厌别人乱动我的东西,希望今晚过后,我们不会再见面。”
第一百四十二章 蝴蝶与蜘蛛为伍(十)
“副驾的位置你调整过?”
归程的路上,曹艾青开着贺天然的车,这男人回到聚会上后喝了不少酒,女人则一直喝的都是果汁,对于怎么回家,谁来开车这事儿,两人心照不宣。
贺天然解开安全带,不住调整着靠背,那里平时是女友的坐位,偶尔男人会坐在那里,但从未有过改动,为此曹艾青在瞥了一眼后,好奇问道。
“今天我不是载着闹闹一起来的嘛,嘶,我说你们两个姑娘还挺像,心思都挺细的。”
调整好合适的角度,贺天然将背舒服地往后一靠。
车窗外,城市灯火绽放的流光穿梭于车身镜面之上,此刻已是深夜。
两小时前,当贺天然回到宴厅时,如愿目睹了张之凡被众人群嘲,狼狈遁走的一幕,期间的过程曹艾青私底下已经跟他说过了,虽然这次同学会发生了这么一个令人瞠目的插曲,但总体来说,并没有妨碍大家事后把酒言欢的心情,毕竟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儿,那都下酒的故事,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才是需要逃酒的事故。
说温凉被针对好歹还有回转,但张之凡这是被人往死路上逼呢!”
她还以为这男人能留到宴会结束,没想到自己上车还没过十分钟,这男人就自个找来了。
……
“我怎么看?”
“因为……婷婷可能怀孕了。”
余闹秋鄙夷地别过脸去,她本不想理会张之凡的要求,可事已至此,又不得不把手尾收拾干净,于是乎她散漫问道:
“你跟那个叫薛勇的,从前是不是有什么恩怨过节啊?”
“呵~”
“我……我不知道哇……”
想着想着,姑娘忽地笑了一下,贺天然精准地抓住了这个细节,急道:
“是……是我带闹闹过来?”
显然,一向稳当的曹艾青也有些急了,话里带着七分的紧张与三分的哭腔:
“你不要在我耳边说这些!你坐副驾搞得跟驾校教练似的,我习惯还没改过来呢,你就别老是什么超车啊,油门的,我就没超过车!!我是新手!!”
“你跟天……你跟贺天然有过冲突没有?”
贺天然喝了酒像个蛤蟆似的,一拍一蹦跶,猛然动弹后又迅速安稳下来,嘴里开始滔滔不绝:
“哎呀艾青,你是不是过于敏感了点儿?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这样会按部就班谈恋爱的,现代都市,快餐爱情,人是中午见的,爱是晚上做的,手是早上分的,我不说爱你,你也别跟我谈什么责任,要是大家处的来就继续处,在外说是男女朋友也好,相互叫着老公老婆也罢,反正就图一情感慰藉;要是处不来,那大家就各玩各的,你有了新欢,我有了旧爱,我不吃醋,你也别伤心,要是闹起来,指不定还得被旁人说是不懂游戏规则。”
“不是这个油门,不是你脚下这个,你别瞎踩呀~”
“我就说嘛,唱歌那会,有人的眼神就不对,他这人还真有意思,这种情况下还能明哲保身,反将一军……怪不得那个二世祖危机感那么重。”
余闹秋点点头:
“呵~薛勇倒是没交代,不过你现在倒是被我诈出来了。”
“生气了?”
“那……余小姐,我的事到底要怎么处理……我……”
余闹秋沉思了片刻,然后一边回忆,一边喃喃自语:
“那……有没有可能是温凉对你有所防备?”
曹艾青冷笑一声,没着急说话,而光是这么一停顿的功夫,贺天然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收回撑着的手臂,余闹秋突然发问道:
“温凉一当事人,她能蹊跷什么?你再装怪相试试呢。”
“不会啊……我跟她好些年没见面了,怎么可能防备这个,还是让薛勇站出来替她出头……”
贺天然嘴巴张着,完全cos到了立正青蛙的神髓。
可能是被贺天然搞得有点紧张,两人分明在车里,但姑娘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表情显得既谨慎又可爱。
本来男人觉得自己跟女友想到了一处,谁知曹艾青却摇了摇头,反问道:
“你肯定生气了。”
姑娘生气吗?她确实没生什么气,姑娘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贺天然帮温凉这事儿她完全可以理解,何况今天贺天然对她又是当众献唱,又是大方公开两人的关系,既懂得保持距离,又知道维护他人,真的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要是继续这个问题上胡搅蛮缠,那真的是显得自己小气了。
“……”
这话一出,贺天然差点双眼一黑,差点就地表演一个酒后不省人事的状态来。
“那就好,我答应你,你的事不会发酵,赶紧下车,我要回去睡觉了。”
“不是这个……你好端端提温凉干嘛?你今天跟别人都没说上几句话。”
曹艾青给出答案,贺天然心里咯噔一声……
见自己的催促没有回应,余闹秋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张之凡,醒醒,你到家了,赶紧下车啊。”
“没有。”
“不是……我、你、嗐!你是新手咱俩也得上路啊!你就不想跑跑高速啊?前面转盘右转,往高架上开!”
贺天然急的双手不到捯饬比划,曹艾青又要开车又要应付他,真是哭笑不得。
“难不成……是、是温凉很蹊跷?”
贺天然将一只手垫在脑后。
姑娘的第六感让她的内心始终觉得有什么蹊跷,贺天然同样如此,他接道:
“我也感觉到了,今天无论是叶佳琪还是张之凡,感觉都有些过于针对温凉了。”
曹艾青点点头,其实事后回想起来,余闹秋确实是在这场风波里,受伤最深的一个。
贺天然不解:“为啥呀?”
“我……你、哇~”
“没有!但你要再这样继续惹我,那我可就真生气了。”
“你看,我就知道你要生气,宝宝,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心情好转一点?要不……我给你磕一个?或者咬破手指发个血誓什么的?”
谁知,分析了这么一通的曹艾青到头来却再次摇摇头,非常轻松道出了一句:
“不觉得啊,薛勇针对张之凡那些东西,不是你给他的么?”
曹艾青撇过脸,主动岔开话题:
“你说可能……到底是可能还是不可能啊?靠不靠谱啊?”
“还怀疑别人,今天到场的同学与温凉有利益绑定的就你一个人,她出了事儿你能在旁边云淡风轻的看热闹?薛勇就算高中时曾爱慕过温凉,但他身边已经有了婷婷,能去费那个心思调查张之凡?他要是有这脑筋,今天还能被叶佳琪跳脸了?倒是某人,既要保全旗下艺人不出岔子,做好老板;又要置身事外,假装跟个没事人一样,做好男朋友,真是好手段呀~累不累啊?”
曹艾青打断了贺天然的说辞。
“余小姐,你一定要救我啊!如果那些证据被放到网上,我一定会身败名裂!我求你了,我都是按你的吩咐做的!你要负责啊!”
所以我这番话里,你觉得最蹊跷的是哪个人?”
“余小姐?”
“哼,你少来,对了……”
余闹秋望着后视镜里坐在后排,依旧是一脸失神恍惚的张之凡。
“确实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总感觉今天……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俩都弯道超车了,证都马上领下来了,而我俩还搁原地连倒车入库都没弄明白呢,这也是时候踩脚油门了……”
贺天然分析着,完了补充了一句:
“不过余闹秋确实挺无辜的,咱们把人家邀请来了,没想到张之凡这孙子还真不当人,晾着喜欢自己的人当众说喜欢另一个人,姑娘得多伤自尊啊。”
“啊?!啊?!啊?!卧槽~”
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贺天然在脑中赶紧酝酿了一番,嘴上印证道:
“发生这么大事儿我不可能不注意啊,而且你觉得不蹊跷么,叶佳琪捧杀她,张之凡表白她,这两件事儿能凑一起也太巧了,你不觉得?”
“你笑了!你好了!你不生气了对不对?”
“没有啊……真的没有,我……除了在高中时我们都喜欢温凉,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搞我……”
曹艾青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乘胜追击地打击道:
“得得得,我都替你说完了,你不用跟我解释。”
“下车吧,还等什么呢?”
城市另一头,一辆保时捷卡宴停在了一栋高档的公寓楼前。
时间拉回现在,曹艾青专心开车,放在方向盘的食指微微抬起又快速放下,反复敲击几次后,她问道:
“上次在高尔夫球场,闹闹说她与张之凡是情侣关系,可这次张之凡却说两人只是互有好感,还没确认关系,这事儿你怎么看?”
他小心翼翼问道:
“所以你认为……薛勇最蹊跷?”
女友眉头一蹙,快速甩头看了他一眼,“什么奉子成婚的,这是好事将近!他们两个早点结婚不好吗?”
“啧啧,现代爱情里的大多数,可不就是成人版的过家家么?照我看,闹闹跟张之凡的关系差不多就是这样,只不过今天闹得有点大,很多事儿没说清,所以场面不太好看,你也别往深了想。”
“你说的这是过家家吧?”
“那……小勇哥这下不得奉子成婚?”
听了这话,贺天然也不躺着了,背板得笔直,心里是七上八下,他打着磕巴扯道:
……
“我躺着看啊。”
张之凡一愣,如实回答道:
“我……高中时我想过要整他,可……没有,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恩怨冲突。”
“你再猜。”
“不知道呀,婷婷跟我说她月事快一个月没来了,然后今天还无缘无故吐了,我让她回去买个验孕棒,或者直接上医院检查检查,这个估计没多久,主要看上去也不显怀,明天应该就能确定了吧?”
这一次,几个小时前还志得意满的音乐家,终于是双肩一抖,回过了魂来,而他做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打开车门,而是满脸的焦虑与慌张,扒到主驾座椅的后背,哀求道:
贺天然大感挫败,单手一捂脑门儿,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再次瘫软在副驾上。
曹艾青抽出手拍了这个不着调的男友一下,“认真问你呢。”
“他……这个哔……他、他、他都交代了?”
“天然,那你要这么说,咱们就按照逻辑来盘嘛,叶佳琪要捧杀她,是因为要借温凉的势,在婷婷与薛勇面前找回自己的面子,这个我能够理解;张之凡来的时候就对温凉表达了一下午的好感了,又是送黑胶又是弹钢琴,何况我们这帮人从以前就知道他俩的关系,要不是闹闹被你送过来,我觉得他表白还会更大胆一些,虽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吧,但薛勇不把那些事儿爆出来,我们看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对他的表白更不会感觉有什么违和。
“是薛勇!你不觉得薛勇知道的太多了么?要说蹊跷,今天他最蹊跷好吗!你还说温凉被针对,薛勇对张之凡这才叫‘针对’呢!就好像是专门设计好了的一样,证据都拿出来了。
“你以后少让薛勇替你出头背锅,赶紧找找别人吧,人家今天过后就没这闲工夫了。”
“贺天然!你个大混蛋!你别说话!”
想着想着,余闹秋手肘靠着窗沿,撑着下巴,脑中的条理随着话语愈发清晰,一个人影在脑海浮现出来。
见到余闹秋自言自语没有理会自己,张之凡不由是心里发慌。
东窗事发,贺天然立时是高举三指,求饶道:
“天地良心啊宝宝,我承认,我跟温凉之间的关系确实是有点敏感,之前我跟她拍个VLOG就有人在传我跟她的CP,工作上一些接触避免不了,那私底下我自然是要保持距离啦,而且我们班上这些同学有多八卦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为什么帮她……”
贺天然话还没说完,耳边就听见发动机“嗡”地一下,突如其来的推背感让他整个人往后一仰,吓得他急忙系好安全带,嘴里忙不迭解释道:
摊上这么个玩世不恭的男朋友,曹艾青欲哭无泪,最开始两人聊什么来着?姑娘已经想不起来了。
“顺其自然。”
“啊?”
余闹秋不耐烦地扭过头,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
“我说,顺、其、自、然!现在,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