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章：闺蜜
“昨天晚上，我做了噩梦。噩梦里，我站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密密麻麻的行人，从我身边经过。
十字路口周围，是巨大的霓虹广告牌，上面写着‘我们很喜欢你’我们想跟你做朋友’‘你有朋友吗’这些奇怪的文字。
文字旁边，画着几个线稿小人，围在一起玩丢手绢。一个小人站在所有人最中间，手上拿着的手绢，在霓虹灯光的照射下，却是血红色的。
十字路口正中心，是高高悬挂的交通指示灯。指示灯却没有按照程序，有规律的明灭，反而是红、黄、蓝三种灯，毫无规律地闪烁不停。有时一起亮，有时一起熄灭。
我站在十字路口中心，交通指示灯下，茫然而恐惧地张望——这是我完全不熟悉的路口。我从没来过这里。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章晓晓缩在李左明怀中，手里拿着古典杯，杯子里的酒已经见底了。
窗外的雨依旧没有停。
天越发得黑了。
“后来呢？”李左明问道。
“我拉住从我身旁经过的一个女孩，向她请问，我是在什么地方。但是那个女孩，却只是微微抬起头，脸上带着微笑，用礼貌而漠然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迎面向我走来一名四十岁左右的成年女性，从打扮看，那位女性十分知性，而且富有涵养。我拦住她，再次请问，我是在什么地方。那名成年女性，也用和女孩一样，礼貌而漠然的目光看着我，摇了摇头，一句话不说，再次离开了。
我呆住了。
随后，我又问了其他人。然而，所有人，都和那个女孩和成年女性一样，用礼貌而漠然的视线看着我，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我的身体在发抖。虽然是在梦中，但我依然感到彻骨的寒冷和孤独。
我醒来时，额头和脸颊全是冷汗，头也晕乎乎的，像是刚喝完感冒药。我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前隐隐还能看到梦中霓虹的灯光。这个时候，我听见外面传来的，惊恐的尖叫声。”
章晓晓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尖叫声？”
“有人……跳楼了。”
窗外猛然划过一道刺目的亮光。
接着，滚滚的雷鸣涌入房间。
之前掉落的那只古典杯，安静地躺在地毯上，杯口残留着一点尚未流干的酒液，茶红色的，仿佛快要变质的血。
“跳楼的时间，是在我从噩梦中醒来的前一刻。四楼以下的住户，全都听见重物坠地声。二楼和一楼的住户，更是被坠地的声音惊醒。一楼的住户，发现了躺在绿化带的娇娇，随后发出尖叫。”
“老师听见尖叫声就下楼了么？”
“我没有，我害怕，我不敢下去。”章晓晓的瞳孔缩起来，摇了摇头，“我从很小开始，胆子就很小，被人从身后拍肩膀，都会吓得双腿发软。昨天晚上听到有人喊跳楼之后，我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整个人瘫软在床上，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躺在床上的时间，听见楼下传来越来越剧烈的骚动声、说话声、尖叫声……又过了一会儿，我听见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
这时候，大概是警车的到来，给了我些许勇气，我终于恢复一点知觉，将卧室的灯打开，缓缓坐起身。这时我才发现，我身下的床单，全部被汗水浸湿了。”
“那老师是怎么知道，跳楼的是自己同学呢？”
“……核实身份。”
“核实身份？”
章晓晓将古典杯，慢慢拿到嘴边，把里面剩下的酒，全部流进嘴巴里。
“娇娇坠落的地方，是楼栋侧面的绿化带。”章晓晓的肩膀在发抖，“她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生机了。她的半截身子，在绿化带的泥土中，因此，还勉强保留着半边完整的身体。然而，另外半边身子，却在绿化带花坛外，摔得血肉模糊。尤其是头部和脸部，更是完全无法辨认了。救护车赶到后，现场出具了死亡证明，警察随之开始核实娇娇的身份。她们从娇娇跳楼时所穿的工作制服里，找到娇娇的工作名片。接着，便来到我家里。”
“为什么……会来班主任家呢？”
“警察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娇娇是我的房东，他们来找我，是为了请我辨认尸体。他们敲门时，我正缩在床上，惶恐不安。等到门外传来我熟悉的居委会大妈的声音，我这才缓缓站起身，整个人如同梦游般，打开门。我那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然而，见到门外警察的一刹那，我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我全身发抖，用几乎要哭出来的声音问他们，跳楼的人是娇娇吗？他们告诉我，现在还不确定，想请我下去辨认身份。我同意了。”
“班主任……不害怕吗？”
“我……很害怕。”章晓晓握着酒杯，深深低下头，咬着牙齿，嘴里发出抑制不住的啜泣声，“我很害怕……我看到娇娇的时候，她就那么冰冷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手背向上翻着，头发铺在血泊中。我捂住嘴，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哭起来。”
“老师……节哀。”
李左明轻轻拍着章晓晓的肩膀。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娇娇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她是……自杀的么？”
“当天晚上，娇娇家里，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电梯监控里前后二十四个小时，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而且，娇娇的房间，也没有任何异常。娇娇是独自从家里的阳台，跳下去的。”
“果然……”李左明看着地面。古典杯流出的酒液，彻底渗进白色的地毯中，将地毯上白色栀子花的花纹，染成深红色。“果然是这样……”
“左明，什么果然？”章晓晓抬起头。
“班主任有罗小姐生前的照片么？”
“有的。左明要做什么呢？”
“我想看看。”
“那左明，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去拿。”
章晓晓缓缓从李左明怀中坐起身，擦干脸上的眼泪，弯下腰，捡起地面那只古典杯，带着两只古典杯一同，走进厨房，将酒杯放入水池中。
接着，她拧开水龙头，把两只手放在水流下，定定地看着水龙头，冲了好一会儿。
屋子里满是哗啦啦的水声。
旋即，她关掉水龙头，低着头走进卧室，轻轻掩上门。
水流的声音消失后，房间异常寂静。
李左明坐在沙发上，听见墙上时钟秒针滴答、滴答走动。
窗外的雨势似乎止住了，但天空越发阴暗。
李左明数着秒针滴答的次数，过了五分钟，卧室传来低微的“吱呀”声。
门终于开了。
章晓晓站在门边。
她换下了那件沾了酒液的居家连衣裙，上身穿着米白色夏季薄毛衣，下身是黑色及膝喇叭裙，头发用白色的发带扎成低马尾。
她的脖子上，戴着一串高雅的铂金钥匙吊坠。
这是李左明第一次看见这枚吊坠，此前，在学校时，章晓晓总是穿着十分保守的职业装，脖子被衬衣的领子紧紧遮住。刚才章晓晓穿的那件居家连衣裙，也依然带有领子。
此刻章晓晓换了圆口，并且领口稍低的薄毛衣，李左明才注意到。
他盯着那吊坠，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虽然章晓晓的样子，和她进房间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然而，当这枚吊坠露出来是，章晓晓整个人的气质，忽然间，便与刚刚截然不同了。
一种伤感而高雅的美丽，从章晓晓身上浮现出来。
“左明……不要那么……盯着我看……”章晓晓微微低下头，手按在毛衣的领口，脸有些发红，“你的眼神……有些吓人……我是没有合适的居家衣服，才换的这一件毛衣……不是故意……要穿领口这么低的……”
“哦……”
其实我没有看从领口隐隐透出的、深不可测的深渊。我看的是吊坠。李左明心想。
章晓晓将领口稍稍往上提了提，然而刚走没两步，领口又掉下去，而且似乎，比之前更低了。
章晓晓的脸越发得红，不敢看李左明的眼睛，在李左明身边坐下，两条并拢在一起，膝盖局促地摩挲着。
“老师的照片，拿出来了吗？”
“照片……”章晓晓身上那股青涩的羞涩感，顿时退去，整个人随之变得悲伤而消沉，“……拿出来了。”
她将手上一张照片，递给李左明。
李左明接过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灵验山的云海。
照片前景，站着两个女孩。
左边是章晓晓，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衣，肩膀背着双肩包。梳着高马尾，头顶顶着蛤蟆镜，耳朵戴着两枚钻石圈形玫瑰金耳环。伸出剪刀手，对着镜头裂开嘴微笑。左手手腕，戴着一只镶钻窄式铂金手镯。
右边的女孩，从外貌看，年龄同章晓晓一般大，却抿着嘴唇，垂下眼帘，略显害羞悄悄看着镜头，笑容没有章晓晓笑得那般开朗，却也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短发。
两只耳朵，从耳廓到耳垂，各有不下五个明显的耳洞，但是不管哪知耳朵，都没有戴哪怕一只耳环。也没有戴项链，没有戴手镯，没有戴戒指。全身上下，没有戴任何首饰。
罗曼娇……
果然是她……
和游戏原作中的人物形象，一模一样……
“我来月工市之前，从没有出过家乡所在的城市。所以，刚刚来月工市的那段时间，十分不安，总是做噩梦。娇娇为了帮我散心，带我去月工市附近最有名的景区灵验山旅游。
我们那天早上，凌晨3点起床，原本是打算赶在日出前，爬到山顶看灵验山的日出。结果，原本只需要两个半小时的山路，我们整整爬了五个小时，爬到山顶时，太阳已经晒到屁股了。
我跟娇娇，看着早上八点灿烂的朝阳，欲哭无泪，接着，又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就在日出边的云海，拍下了这张合照。
回来后，我特意去照相馆，将这张照片洗出来，我和娇娇一人一份。我把这张照片，放在我床头的影集里，细心地保藏着。
我原本还想跟娇娇，趁着这个暑假，再去一趟灵验山，看灵验山的日出，但是没想到……但是没想到……”
章晓晓低下头，闭着眼睛，眼泪滴在裙子上。
李左明再次看照片上罗曼娇的脸。
普通普通的眼睛，普普通通的鼻子，普普通通的嘴巴，普普通通的耳朵……无法以任何好的，或者坏的形容词修饰的容貌。仅仅是普普通通。
无论谁看到这张脸，都会在下一刻忘掉，就像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到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或者说，连路人都不如——
哪怕盯着这张脸，仔细看很久，但是当视线稍微往其它地方移开，下一刻，这张脸便从脑海中消失了，几乎不会留下任何印象和记忆。唯一会残留的，也只是对“之前确实看过照片”这一行为的确定。
然而，并不是说罗曼娇本人长得不好看，亦或者说长得丑。
她那张脸，虽然普普通通，但不会像“丑”一样，在看过之后，给人留下不好的感觉。只是单纯的普普通通。没有任何修饰词可以形容的普普通通。和游戏中一样的普普通通。
哪怕上是在那张脸上化最精致的妆容，也无法掩饰那股普普通通。那张脸的普普通通，足以将妆容的效果彻底同化。
游戏中的罗曼娇，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罗曼娇是游戏中的攻略角色之一。
而且这个角色，没有出现在游戏本体中，而是在特典中才会登场。
但是，罗曼娇的身份背景和攻略流程，却与一般特典的女性角色不同——
罗曼娇的好感度提升起来异常简单，甚至于，玩家什么攻略流程都不需要做，只要跟罗曼娇说两句话，便能快速提升和罗曼娇的好感。
并且，这种攻略没有任何负面后果，绝对不会如某些女性角色那样，给玩家本人带来危险。
单就难度而已，绝对比攻略难度最低的女性角色，还要容易攻略。
然而，即使如此，依然没有一个玩家尝试攻略罗曼娇，原因便在于，罗曼娇那张普普通通的脸。
那张脸，普普通通到，连百无聊赖的玩家，都对她提不起丝毫兴趣。
因此，整个游戏论坛，没有任何一条罗曼娇的攻略帖。甚至于，提到罗曼娇的帖子，都屈指可数。
其中超过百分之九十，还是官方在发售罗曼娇特典时，发布的特典预告帖和罗曼娇人物介绍帖。
此外的帖子，一部分是抱着些许期望，以为游戏中罗曼娇的人设，会与官方发布的先行介绍图中不同，结果购买特典之后，大失所望，怒喷游戏公司的抱怨帖。剩下的部分，则是吐槽罗曼娇这个角色设计失败的吐槽帖。
罗曼娇的游戏特典，也成为官方销售最差的一部特典。
李左明也没有攻略过罗曼娇。
但是，他看过罗曼娇的整个人物背景和人物介绍。
游戏原作中，罗曼娇出身在月工市的一户颇为有钱的家庭。她母亲是私立学校教师，父亲是上市公司高管，罗曼娇从小到大，都衣食无忧。
此外，罗曼娇从小学到大学，都是班级成绩最好的学霸。高考时，罗曼娇以当时月工市文科状元的成绩，考入东汭名叶大学，大学四年期间，成绩依旧是年级第一，连续四年拿到国家级奖学金。
大学毕业后，罗曼娇回到月工市，进入某家外贸企业，从最底层的员工做起，依靠出色的工作能力、吃苦耐劳的精神和优秀的工作业绩，只用了三年时间，便从最底层员工，升为项目主管，创造了公司最短时间升职到主管的记录，也是该公司，唯一一名主管级别的女性员工。
游戏特典的剧情，正是从罗曼娇升为主管开始。
由于自己没有攻略过，论坛也没有攻略情报，因此，李左明不知道攻略罗曼娇的具体流程。
然而，从官方泄漏的情报看，罗曼娇的好感度，确实极其容易提升，几乎不需要具体的攻略事件，便能将罗曼娇的恋爱值提升到满值。
这个情报泄漏之后，很多玩家疑惑，如此白给的攻略女性，何必要放在一个特典中，专门推出来呢？
这个疑问，直到特典发售，玩家进入游戏后，才终于解开。而解开这一疑问的代价，是玩家深深的、几乎无法从游戏中走出的、绝望的恐惧。
玩家进入游戏后，会有一个不同于其它特典的特殊选项。点击那个选项后，玩家可以不进行任何攻略操作，让罗曼娇按照游戏设定的剧情，自然向前发展。而玩家则可以如看电影般，静静地看着这种发展，直到游戏结束。
很多玩家，包括李左明在内，既不想攻略罗曼娇，又不愿自己花钱买的特典吃灰，便选择了这一选项。
特典的剧情不长，大概三个小时，刚好是一部稍长的电影时间。玩家在这三个小时中，会看到罗曼娇的生活轨迹，了解罗曼娇的成长和过往，最终看到罗曼娇的结局——
跳楼。
和现实如出一辙的结局。
而拯救罗曼娇的唯一办法，便是在游戏一开始，选择攻略罗曼娇。
所以，简单到极致的攻略流程；独立推出的特典；普普通通的，不会让玩家有任何攻略欲望的人物设定——所有这一切，都是官方为玩家设下的阴谋。
一旦玩家进入游戏，要么选择忍受罗曼娇的人设，捏着鼻子攻略，救下罗曼娇；要么放弃攻略，眼睁睁地看着罗曼娇，走向自我毁灭的结局。
这个特典内容，比官方发布过的任何特典都要简单，剧情上，也比那些恐怖女性角色的特典要温和得多，几乎没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情节和桥段。然而，这却是令玩家感到，最恐怖的一部特典。
不少玩家在观看过特典的剧情内容后，都出现强烈的，哪怕脱离游戏，都无法恢复过来的恐惧。甚至于，其中有一名玩家，由于无法忍受这种恐惧，而选择和游戏中的罗曼娇一样跳楼。
好在他家是一楼。
当初李左明，也出现过相同的状况。在从游戏中出来之后的，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浑浑噩噩，无法从那股恐惧中抽身。
那种恐惧，与李左明看恐怖电影，或者玩其它恐怖游戏的恐惧感，截然不同。那不是剧情带来的虚拟性恐惧，而是玩家亲身经历一个事件之后，带来的现实性的恐惧。这个事件，就是玩家自己的选择。
如果一开始，玩家选择攻略罗曼娇，那么就必须忍受罗曼娇这个毫无兴趣的角色，忍着强烈的无聊感和烦躁感，将游戏进行到底。
然而，如果选择不攻略，就会眼睁睁地看着，罗曼娇最终跳楼的结局，这种感觉，就如同玩家自己杀死了罗曼娇一般。
也即是说，玩家在罗曼娇特典中，所体验到的，是一种几乎等同于亲手杀人的负罪感和恐惧感。
更何况，很多玩家初次玩游戏，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点，当把整个游戏剧情看完，这种亲手杀人的恐惧感已经产生，后悔也来不及了。
现在，在这个游戏世界中，同样的一幕，再次发生在李左明这个玩家身上。
罗曼娇死了。
在李左明遇到她之前。
从这栋楼的15楼，跳楼。
楼下，还残留着罗曼娇死亡时留下的血。
李左明尚未遇见罗曼娇，罗曼娇便已经彻底，从这个游戏世界中消失。
“这也是我跟娇娇拍过的，最后一次合照。”章晓晓啜泣道，“以后，都再也见不到娇娇了……”
“班主任知道，罗小姐为什么自杀么？”
“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娇娇会自杀。为什么呢……”
“在班主任眼中，罗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么？”章晓晓抬起头，出神地看着窗外，脸上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娇娇刚到我们寝室时，是跟她父母一起。我到现在还记得，推开我们寝室门的那一刻。
那是报道第二天的下午，娇娇穿着香奈儿的黑色连衣裙，普拉达白色高跟鞋，耳朵戴着蒂凡尼的耳环，手上戴着一只玉手镯。她父母站在她身后，也都一身名贵而奢侈的打扮。
我们寝室是四人间，当时我们其他三名女生，早已经到了，娇娇是最后一个到的。我们三个人看着站在门口，浑身珠光宝气，奢侈照人，宛若公主般的娇娇，全都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向我们露出微笑，对我们说：你们好，我叫罗曼娇，是你们的室友。我们讷讷点头，呆呆看着她，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我们起初以为，娇娇这种富足的公主，肯定娇生惯养，平时大家跟她说话，也都小心翼翼，生怕那句话不趁她的心，把她得罪了。尤其她的那间床铺，更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为什么？”
“娇娇使用的东西，全是价格昂贵的高档品。她书桌上的一个闹钟，据说都有八千块钱，是她一位阿姨，特意从国外带回来的。她用的电脑，也是价值三万块钱的水果笔记本。而她的那些衣服和首饰，更是每一件都价值千金。
我们三个女生，都只是平头百姓家的孩子，万一要是不小心碰坏她的东西，怎么赔得起呢？所以，大家就只能远远避开。娇娇似乎也不怎么愿意搭理我们，每次回到寝室，都沉默寡言地看书学习，偶尔会看美妆视频，跟着美妆视频博主学习化妆。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有一次，我看到她刚好在看一个我很喜欢的阿婆主，我很喜欢那个阿婆主，远远地站在她身后看。结果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便走到她身后。
就在这时，她像是要拿什么东西，把视频暂停之后，转过头，正要站起身，突然看到默不作声站在她身后的我，吓了一大跳，手扯到电脑的线，噗通一声，电脑摔在地上。
我当时脑袋嗡的一声，两眼发黑，站也站不稳，心想：完了。
娇娇把电脑捡起来，电脑屏幕的边角裂开，裂纹蔓延到屏幕中间，几乎毁掉整个屏幕。除此之外，屏幕和键盘的连接处更是彻底折断了，整个电脑几乎变成180度，键盘边缘的不锈钢也摔得凹陷几块，键盘上几个键帽也掉在地上，完全……坏掉了。”
“班主任之前说……那是价值三万的电脑？”
章晓晓点了点头。
“那……后来怎么办呢？”
“我当时吓得，几乎要哭出来，颤声对娇娇说对不起，我会赔她的。但是娇娇却摇摇头，说又不是你摔的电脑，是我自己摔的，为什么要你赔。然后把电脑放在桌上，合上盖子，拿出电脑包装起来。
我说如果不是我站在你后面，也不会害你吓一大跳。她温柔地笑着说没关系，我没有注意到你，是我不对，你不用赔，我也不用赔，这个电脑刚买不到两个月，还在保修期，我退给厂家，他们会免费修好的。
我心里重重的，简直比孙悟空从五指山下出来，还要激动地松了口气。但是，我依然觉得过意不去，就说那我请你吃一顿饭吧。她想了想。
我起初以为，她当时的犹豫，是想要拒绝我。后来我才知道，她当时是在考虑，借着那顿饭，和我成为朋友。而也确实，在那顿饭之后，我和娇娇成为了，整个人生中最好的朋友……一直到今天，到娇娇离开的这天。”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
天色也不再那么昏暗。
“有我作为纽带，寝室其她两名女生，和娇娇的关系也渐渐熟络起来。在和娇娇熟悉之前，我们对娇娇怀有一种仰慕和尊敬，觉得她是温室里长大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女，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跟她说话时，也都谨小慎微。
然而熟悉后，我们才发现，娇娇和我们想象中的性格，天差地别。
娇娇自从和我们熟络，便每天给我们打热水，有时光是在楼下打热水排队，都要排半个小时。打完热水之后，左手两个热水瓶，右手两个热水瓶，吃力地提上楼，每次她放下水瓶的时候，掌心和手指，都被瓶把勒得青紫。
厕所里的垃圾桶，每次满了之后，都臭气熏天，我们都嫌脏，碰都不愿意碰一下，娇娇却眉头都不皱，卷着裤腿，把垃圾袋提出来，扔到楼下。上来之后，又忍着厕渍和臭味，用刷子把垃圾桶和便池，里里外外地刷洗一遍，套上新的垃圾袋。
冬天天气最冷的时候，我们懒得洗衣服，又不敢放在集体洗衣机里搅，便把内衣、袜子、秋衣秋裤，通通丢在桶里，有时会堆一个星期，我们自己都忘了，娇娇却趁我们不在，顶着冬天的冷水，把我们的衣服通通洗干净。等我们回来，才看到洗的干干净净，挂在阳台上的衣服，和她自己冻肿的手。”
142章：天晴
李左明没有说话。
章晓晓也没有说话。
哗啦啦的雨声涌入客厅。
“我们在得知娇娇为我们所做的事情后，终于从尊严上接纳了娇娇。
在那一刻，我们才知道，原来我们心怀羡慕和敬畏的富家公主，实际上却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不对，应该说，是比我们更加勤劳朴素、吃苦耐劳的人。跟娇娇相比，无论哪个方面，我们都自惭形秽。
自那以后，我们自己打水，主动收拾厕所，自己洗衣服。虽然我们三个人从没有主动说过，但是我们心里都清楚，是娇娇改变了我们。她的出现，令我们活成了更优秀的人，更像娇娇的人。
不过，即使是这样，当我们不在寝室的时候，娇娇也依然，偷偷原本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自己做了，我们为此，跟娇娇提过很多次意见，但娇娇总是温柔的一笑而过，回头，又默默地关心起我们。
对我们三人而言，她不仅是我们的室友，更是照顾我们的姐姐。”
李左明依然没有说话。
“大学四年，娇娇的成绩始终是专业第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娇娇从大一开始，就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只会偶尔看看视频，或者电视剧。
那时候，包括我在内的大一新生们，都对新鲜而自由的大学生活充满向往，要么积极地了解各种社团，要么看本学院或者其它学院的帅哥，要么研究翘课攻略，要么窝在寝室，看电视剧刷微博。
只有娇娇一个人，仿佛还活在高三一般，每天认真地上课，去图书馆自习，回寝室看书，晚上十二点之前上床睡觉，早上六点，不用闹钟，便自己起床。日复一日，不管刮风下雨，严寒酷暑，都不曾间断过。
这种作息，别说大学，我在上高三时都不一定能做到。而娇娇整整坚持了四年。”
“大学之后呢？”李左明问道。
“大学之后……大学之后……”章晓晓的肩膀开始战栗，“大三下学期，我们寝室开始计划考研的事情。当时寝室四个人，我和另外两个，都毫不犹豫地选择考研。我们所学的专业，就业面狭窄，如果不考研，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我们当时以为，娇娇会和我们一样读研，毕竟娇娇的成绩，完全有保研，乃至公费留学的资格。然而，令我们始料未及的是，娇娇却没有选择读研，更没有选择留学。”
“罗小姐为什么没有读研呢？”
“我不知道……”章晓晓低着脑袋，轻轻摇摇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娇娇没有读研的原因。一开始，我以为娇娇没有读研，是因为没必要。毕竟娇娇和我们不一样，她有一个富裕的家庭，哪怕不读研，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但实际却不是那样。
娇娇毕业两个月后，忽然有一天，她十分兴奋地告诉我们，她终于找到工作了。我们十分诧异。娇娇的成绩那么优秀，为什么毕业两个月才找到一份工作呢？我们问娇娇，她却没有回答。
娇娇只是告诉我们，她找的是一家外贸公司，还只是公司最底层的普通员工，工资低得可怜。她每天都要工作十二个小时，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有时甚至加班十一二点，连和我们聊天的时间都几乎挤不出来。
我们得知后，越发不解。
一方面，这种待遇完全不像是名校毕业的尖子生应该有的，哪怕我们的专业找工作困难，然而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更何况娇娇的履历如此优秀。
另一方面，娇娇的家境这么优渥，为什幺在那样的公司受苦呢？哪怕退一万步说，既然她父亲是公司高管，为什么娇娇不选择去她父亲的公司呢？想必以她父亲的能力，为她谋求一份工作一定轻而易举，至少不会比她在外贸公司的工作差。
但是这些问题，娇娇也都没有回答……
现在回想起来，每当我们询问起娇娇的选择时，娇娇都缄默不言，或者转移话题，或者说有些累了，想要去休息。她始终在回避着。”
章晓晓紧紧地抱着双臂。
“究竟是……为什么呢？”
看来班主任并不真正了解罗曼娇。李左明心想。
班主任所认识的罗曼娇，是她那个最好的闺蜜。但是，她却对罗曼娇真正的遭遇，却丝毫不知道。
游戏原作中，罗曼娇并非没有找过其它工作。实际上她找过很多工作，各种各样的工作，只是，因为她那张普普通通的脸，全都无疾而终。
每当她投递一份简历，HR看到她简历上那张普普通通的脸后，就再也没有面试她的欲望。
而罗曼娇之所以能进那家外贸公司，还是由于，当时刚好那家外贸公司正好有员工出事故离职，急需一个人顶替，因此才给了罗曼娇这个机会。
饶是如此，那家外贸公司在面试罗曼娇时，还是提出了一个十分过分的要求，才同意罗曼娇入职。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当我来月工市时，也是我们本科毕业两年后，娇娇已经从最底层的员工，升职为项目经理，手下有一只十个人的小团队。”
章晓晓继续说道。
“我来月工市的第二年，也就是你们高二那年，娇娇升职为了项目主管。她升职那天晚上，我们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好好得庆祝了一番。那天晚上，真是太开心了……真是太开心了……”
章晓晓低下头，声音微弱下去。
“班主任知道，罗小姐为什么能那么快升职么？”李左明试探着问道。
章晓晓摇摇头。
“娇娇很少对我说自己工作的事情，我问过几次，娇娇都默不作声地回避，那之后我也再没有问过。不过，娇娇本身就是个优秀的女孩，能够那么快升职，也理所当然。更何况，娇娇的工作还那么辛苦。”
“是吗……”
然而，实际上，罗曼娇能那么快升职的原因，除了罗曼娇本身的优秀，更重要的，却是她几乎不要命的工作方式。
罗曼娇的工作，已经不能用“辛苦”，而应该用“疯狂”来形容。
外贸公司加班是常态，但是罗曼娇的加班却更疯狂。
她自从入职，十二点之前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大部分下班时间，都是凌晨一点到两点。回家之后，简单的洗漱，上床睡觉。早上八点起床，九点到公司，开始第二天的工作。日复一日。
并且，罗曼娇的加班，是没有任何额外工资的。
这就是她当初进入公司时，公司同意录用她的条件。
至于罗曼娇为何一定要自己外面工作，而没有当温室的花朵，则又是另外一个原因……
李左明静悄悄地看着章晓晓的侧脸。
“班主任知道……罗小姐有男朋友么？”良久，李左明轻声问道。
“男朋友么？”章晓晓微微抬起头，看着茶几，“没有。”
“没有……么？”
“没有。如果娇娇有男朋友，一定会告诉我的。”
“那么，罗小姐谈过恋爱么？”
“也没有。”十分笃定的回答。
“这样啊……”
李左明低下头，满面露思索。
“左明，能抱抱我么？”忽然，章晓晓转头看向，眼神哀求道。
“好……”李左明的心轻轻一颤，讷讷地点了点头。
章晓晓轻轻依倒在李左明胸口，定定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她向天花板伸出手，握了握手指，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
她眼中的水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迷茫。就像站在空旷山野的孩子，听见从四周传来的，不知谁唱的歌声。
“其实，昨天晚上，娇娇来过我家里。”
李左明的身体猛然一震。
他惊愕地看着章晓晓。
“罗小姐昨晚……来过班主任家么？”
章晓晓平静地点了点头。
“她是来，做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做。”章晓晓放下手，握成拳，按在自己胸口，“昨晚娇娇过来时，大概是十点半。她的神情十分疲惫，身上有浓烈的酒味，脸上还有泪痕，似乎是哭过。我给她倒了杯水，她摇摇头，说不喝水，想喝酒。我说娇娇你已经喝过酒了，没关系么。她说没关系，她和喝酒，和我一起喝酒。
我给她倒了威士忌——就是我刚刚喝的威士忌。坐在那里，慢慢陪她喝。用的杯子，也是刚刚我拿来的那两只。但是，娇娇却没有喝多少。
她喝下第一口的时候，就被酒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她把酒杯放在膝盖上，就坐沙发，在我现在坐的位置，低下头，看着地毯，说晓晓，你有过一种感觉吗。我说什么感觉。
娇娇说就是那种，你付出巨大的代价，拼命追逐的东西，忽然有一天不期而至，你很高兴，但是，却又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感和恐惧感，就像烟花一样，在天上炸开，一下又消失了。那种感觉。
我说我没有，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追逐什么。娇娇放下酒杯，轻轻抱着我说，这样就很好，晓晓，这样就很好。我觉得娇娇说的话有些奇怪，她的状态也令我有些担心。我问她，娇娇，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告诉我好么？她说没有事，我只是工作压力太大，想要找晓晓你倾诉一下，现在已经好多了。我点点头，但依旧有些担心。
过了一会儿，娇娇说晓晓，我想睡觉。小时候妈妈说，不管有多不开心的事，只要睡一觉，一切不开心，都会消失的。我说那娇娇，你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我陪你。她再次摇了摇头，轻轻放开我，站起身，走到玄关。
离开的时候，她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回过头，温柔地对我笑了笑，说晓晓，一定要开心和幸福哦。说完，她关上了门。”
说话声消失了。
章晓晓睁大眼睛，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班主任知道，罗小姐为什么自杀么？”
“不知道。但是，我想知道。”章晓晓轻声道，“我想知道，娇娇究竟为什么自杀，我想知道，娇娇自杀的原因。”
李左明动了动嘴唇，想要把罗曼娇自杀的原因，告诉章晓晓。
然而，终究没有说出口。
“那我们……一起去找出罗小姐自杀的原因吧。”他说道。
章晓晓的身体轻轻一颤。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李左明的眼睛。
“左明……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和班主任一起，去找出罗小姐自杀的真相。”
雨声渐渐变小。
压抑如铅块的乌云中央，变得明亮、透薄。
接着，乌云中央被撕开一个洞，一条炽烈的阳光冲出来——那是六月份夏日的阳光，像海滩上追逐海浪的少年，乌云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阳光撑开，变得模糊不清，进而彻底消散。
一滴雨珠挂在叶尖，滴答一声，掉在地上。
世界重新亮堂起来，不，或许比下雨前更加亮堂。
天晴了。
章晓晓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窗外。
她站起身，走到客厅的窗前，拉开窗户。
“雨……没有下了。”章晓晓喃喃道。
“是啊。”李左明轻声道，“雨停了。”
“我当初，也是像这样，和娇娇一起站在这里，看着窗外下雨，看着窗外雨晴。”章晓晓的右手轻轻扶着窗沿，窗外吹来雨后的微风，拂起章晓晓鬓角落下的两绺长发。
“是么？”
“娇娇很喜欢下雨后的场景。她说，下雨之后，房屋上、地面上、树叶上，残留着的雨水，会反射雨后的阳光，将整个世界，照得宛若新生。”
“那样的画面，确实很漂亮。”
“左明喜欢那样的画面么？”
“喜欢。”
“左明是个很好的学生。”忽然，章晓晓说道。
“班主任？”李左明微微一愣。
“左明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我永远为左明感到骄傲。”
“班主任……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但是，左明终究是小孩子。”一束阳光，从章晓晓的身边照进客厅，在客厅的地毯上，留下一条细长的光斑，章晓晓却处在一片阳光无法照到的阴影中，“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是不能参合进来的。”
李左明的心，猛然一颤。
“今天能够和左明，把压在自己心底的话说出来，我很开心。但也仅止于此了。刚刚左明的话，我不同意。”章晓晓转过身，用一种温柔，溺爱，充满保护欲，却孤独而落寞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我不同意左明和我一起，去找出娇娇自杀的真相。哪怕要找，也该由我一个人去。”
“我……不是小孩子……”李左明的声音变得干涩。
“在老师眼中，左明就是小孩子。虽然已经高考结束，但还未满十八岁，衣食住行都要大人照顾，甚至在学校中，还要老师跟着擦屁股。现在居然还提出，要跟我一同去调查娇娇自杀真相的事，果然是……小孩子才会说出的话呢。”
“难道班主任难道不想……调查真相么？”
“我当然想。但是，却不是和一个小孩一起。”
“我不是小孩……”李左明轻轻捏着手，抿着嘴唇，“我有能力，帮班主任找到真相。”
“左明，天色不早了。”章晓晓转过身，抬头看着窗外，“你该回去了。”
“班主任，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我既然是班主任最骄傲的学生，为什么班主任不同意我，跟你一起去调查真相呢?”
“左明，会喝威士忌么？”
李左明猛然怔住了。
汗水从他额头滚落。
“成年人的世界，是需要喝烈酒的。”章晓晓轻声道，“更何况，左明和我，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学生，是不应该参合进老师的私生活的。”
“只是……普通师生关系么……”李左明低下头，怔怔地看着地毯，“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么……”
窗外的天气彻底变得晴朗。
照进客厅的阳光也灼热起来。
但是李左明，却感到身体有些冷。
“左明，你该回去了。”章晓晓看着窗外，“我也要休息了。”
“回去吧。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给班长和其他同学。”
李左明缓缓站起身，走到玄关，回头看了章晓晓一眼。章晓晓依旧面向窗外，看也没有看他。他低下头，打开门。
“……班主任，再见。”
门关上了。
章晓晓终于回过头。
她缩着瞳孔，出神地看着空荡荡的玄关，和紧紧关闭的门。忽然，她跪在地上，捂着脸哭起来。
“左明……对不起……”
阳光静静地洒进客厅，然而客厅中，只剩下章晓晓微弱的哭声。
……
晚上，李左明和萧誓词在繁华街的一家火锅店吃火锅。两人坐在一张二人桌旁，面对面，中间放着正在烧开的红油火锅。
“左明的神情，似乎有些失落。”萧誓词拿着筷子，脸从下方，凑到李左明眼前，“左明自从下午，从班主任家里出来，就始终郁郁寡欢呢。是跟班主任，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倒也……没什么事情。”李左明拿起桌上的水，微微抿了一口，旋即叹了口气，“大概和在班主任家里看的那部电影有关吧，总感觉，还没有从那部电影中缓过来。”
“什么电影呢？居然能让左明这么感触？”
火锅的红汤开了，发出嘟嘟嘟沸腾的声音。
“一个女孩……跳楼自杀的电影。”
“跳楼？”萧誓词惊声道，“为什么要看那种电影？”
“是啊，为什么要看那种电影呢？”李左明盯着翻滚的红汤，低声道，“电影是班主任放的，大概是无可奈何吧。”
“好奇怪。”萧誓词摇摇头，“班主任既然没事，为什么神情为那么憔悴呢？而且，说是回家睡觉，居然又和左明一起看电影么？真是奇怪。”
“班长觉得，我是小孩么？”李左明忽然抬头，看着萧誓词。
“是哦。”萧誓词脸颊浮现两个酒窝。
“为什么呢？难道说……我很幼稚么？”
“左明不幼稚哦，但是我们现在，本来就是小孩的年纪嘛。在小孩的年纪，当然是小孩。等到我们到了大人的年纪，自然就成大人了。不过，我希望自己一辈子在小孩的年纪，永远不要长大！”
“为什么？”
“因为大人很累！”
“那倒是。”李左明低声道，“大人要喝烈酒。”
“烈酒？”萧誓词歪着脑袋。
“算了。”李左明叹了口气，“吃饭吧。”
“左明，尝尝这个。”萧誓词用筷子夹起一块刚煮熟的牛肉，轻轻吹了吹，喂在李左明嘴边。
李左明张口，咬住萧誓词的筷子，把牛肉吞进去。
“好吃吗？”萧誓词满脸希冀。
“好吃。班长喂给我的，哪怕是我最不爱吃的香菇，也好吃。”
“那我再喂左明。”
“这么喂，说不定会招来其他客人的视线哦。”
“没关系，我愿意喂左明。”萧誓词的耳朵微微发红，“哪怕别人看，我也愿意喂左明。”
“那我要吃牛肚。”
“牛肚要现烫哦。”
“班长烫给我。”
……
火锅吃到一半时，李左明轻轻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左明，怎么了？”萧誓词一边问李左明，一边嘴里嚼着红糖糍粑。
“其实，下午在班主任家的时候，班主任说我是小孩。”李左明拭去粘在萧誓词嘴角的糍粑粒，放在自己嘴巴里吃掉，“班主任说，我虽然参加了高考，但还未满十八岁，还是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孩。还说，小孩，是不能参合进大人的事情的。”
“唔……班主任的话，说得稍微有些过分呢。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为什么呢……大概是真的觉得，我还只是个小孩吧。毕竟我连吃火锅，都还要班长喂我。”
“我不是因为左明是小孩，才喂左明的哦。我是因为左明是我男朋友，才喂左明的哦。而且，我喜欢喂左明，不管左明是不是小孩，我都愿意喂。”萧誓词认真道。
“其实，班主任确实遇到了一件事情，她的状态，就和那件事情有关。”李左明斟酌语气，尽量平静地告诉萧誓词，“但是班主任，不让我把那件事情告诉班长，毕竟，涉及到班主任自己，和别人的隐私。”
“喔……”萧誓词点点头，“所以刚刚左明暗示的电影，其实不是电影，而是和班主任遭遇的事情有关，对么？那个电影中的跳楼女孩，其实不是电影，而是……现实。”
李左明沉默了。
火锅中的红汤嘟嘟嘟翻滚。
周围传来其他客人热闹的谈笑声。
萧誓词夹起一根鸭肠，放在李左明嘴边。李左明抬头看着萧誓词，萧誓词温柔地弯着眼睛，抿着嘴娇笑。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李左明吃掉鸭肠，“我也没有做任何暗示，刚刚的电影，只是我对班长撒的一个谎。”
“左明的话好容易懂哦。果然还是个小孩呢。”
“不要说我是小孩，我现在听到小孩两个字，就头皮发麻。”李左明像瘪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
“不过，真的是关于……一个女孩跳楼的么？”
“不是关于跳楼的。”李左明摇摇头，“而是关于爱情。”
“关于爱情？”萧誓词眨了眨眼睛。
她的筷子伸进红汤里，正准备给李左明夹一片羊肉起来。听到李左明的话，却不由得停在了红汤中。
“具体的消息，我暂时还不能向班长透露。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如果班主任同意，我会详详细细地告诉班长。不过，现在班主任，其实也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李左明低着头，筷子搅动碗里的芝麻酱，轻声道，“虽然班主任说我是小孩，但我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玩家。”
“左明确实很厉害！”萧誓词夹起羊肉，吹了吹，放在李左明嘴边，“不过，难道班主任之所以说左明是小孩，就是因为那件关于爱情的事情么？”
“是的。”李左明吃掉羊肉，“我得知发生什么事情后，对班主任说，和班主任一起找出那件事情的真相。接着，班主任就对我说了我是小孩的那番话。我当时听完那番话后，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沮丧感。随后，班主任让我离开，我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李左明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萧誓词咬着李左明刚刚才吃过羊肉的筷子，“但是我感觉，班主任并不是发自内心地，对左明说那些话的哦。”
“不是发自内心？”李左明抬起头。
“班主任或许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左明知难而退。她的本意，应该是不想左明参合到这件事情里，但是如果直接说出来，左明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就用了这种方法。”
“是……么？”
“左明觉得，班主任是那种，会对人说这么过分的话的人么？”
“不是。”李左明茫然摇摇头，“但是，我当然在班主任的眼神中，看到一种很令我在意的情绪。”
“什么情绪呢？”
“……孤独。”
“孤独？”
李左明点点头。
“也许……”萧誓词筷子轻轻敲着自己牙齿，“在这件事里跳楼的那个女孩，是不是班主任，十分重要的人呢？”
“是的。那个人……大概是班主任，最好的朋友，和闺蜜。”
“所以，班主任之所以会露出孤独的神情，或许想要一个人，来填补她内心失去最好朋友的空缺。”萧誓词一边往火锅里加菜，一边微微蹙眉，分析道，“哪怕是再坚强的人，都有软弱的一面，班主任也不例外。更何况，班主任虽然外表坚韧，但其实，内心十分娇弱，遇到事情，往往第一个紧张起来。所以，也会比其他人更需要安慰和依靠。”
“班主任是这种人吗？”
“左明不知道么？”
李左明摇摇头。
换做其他可攻略的女性角色，李左明依靠攻略情报，能把她们祖上八辈的族谱都写出来。
然而，章晓晓这种没有任何攻略情报的非攻略女性角色，李左明便傻眼了。
“难怪班主任说左明是小孩，左明居然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果然是小孩呢。而且，明明班主任，那么疼爱左明呢。”萧誓词的筷子夹了一块香菇，放在李左明嘴边。
“班长，我不爱吃香菇……”李左明苦着脸。
“这是对左明不知道班主任性格的惩罚。”萧誓词认真道，“而且，刚刚左明不是说，只要是我喂的，不管什么都愿意吃么？”
“好班长，好誓词，好宝贝，好老婆……”
“不行。”萧誓词铁面无私地摇头，“不管左明叫我什么，今天这个香菇，左明一定要吃掉！”
“吃半个？”
“一个。”
“三分之二？”
“百分之一都不能少！”
“看来我李左明，今天注定难逃此劫。”李左明拿出赴死的勇气，闭上眼睛，张开嘴，“啊……”
萧誓词的筷子放进李左明嘴巴。
李左明嚼了嚼，猛然一下睁开眼睛。
“不是香菇？”
“确实不是香菇哦。”萧誓词洋洋得意地笑了笑，“是虾仁！”
“为什么？”
“惩罚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也见到左明认错的决心，就大发慈悲地把香菇换成了牛肉。”
“那香菇呢？”
“当然是我吃掉了。”
“班长……”李左明热泪盈眶，“你真是太好了。”
要不是火锅隔着，李左明已经抱着萧誓词哭起来。
“原本，班主任遇到不好的事情，会向自己的闺蜜寻求依靠和安慰，但是这次的事情，却发生在自己闺蜜身上，一下子，班主任不仅陷入到巨大的痛苦中，平时寻求安慰和依靠的人更是不在了，会感到孤独，也是理所当然吧。”
“确实是这样。”
“而且，我猜，班主任特意说左明是小孩，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怎么说呢？”
萧誓词拿起李左明的可乐，咬住吸管，喝了一口。
“班主任也许，是想从左明那里寻求安慰和依靠，但是左明和她的年纪，终究相差的太大，无法给她带来安全感。更何况，她还是左明的老师，一个保护和照顾左明的角色。连左明都需要她来保护，她又怎么能转换角色，从左明那里寻求安全感呢？”
“原来是这样……”李左明心中对萧誓词，升起由衷的佩服感，“班长不愧是天之娇女……”
“左明现在明白了么？”
“豁然开朗。”
“那么接下来，左明知道该怎么做了么？”萧誓词一口气，将杯子里的可乐吸干净。
143章：长大
李左明走出客厅时，木菲儿正趴在沙发上，光着脚丫，轻轻晃着腿，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英语课本。
屋子里很安静。
早上六点的时间，连阳光都显得倦怠。
窗外传来麻雀的叽叽喳喳声。
和木菲儿低微的、仿佛在呢喃的背单词声。
“菲儿，早上好。”李左明轻声道。
“哥哥，早上好。”木菲儿的脚丫子停止晃动，转过头，歪着脑袋看着李左明，“敏阿姨已经把早饭做好了哦。”
“菲儿又在被单词么？”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
“期末考试？”李左明微微一愣，揉了揉眼睛，“对哦……好像是的。”
高考结束后一个月是中考。中考结束后，便是全市高中统一的期末考试。期末考试后便是暑假。哪怕即将升入高三，木菲儿也至少有一个月的假期。
“英语老师说，我的英语成绩如果还是现在这样，期末考试……大概连及格都成问题呢。”
“这么严重么……”高中英语总分150分，及格90分，120分优秀。“你们老师说，英语成绩不好，是单词量的问题么？”
“倒也不全是……单词的问题。”木菲儿两只脚的大拇指局促地搅在一起。
“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还有……很多。她说我的英语底子，比初中生还薄弱，很多基础性的知识，比如单词、语法、常用句式这些，全部缺失。不仅如此，我的听力，也有很大的问题。甚至于，对话材料中很简单的一句问候语，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
“基础性的知识和听力……基础性的知识我能理解，为什么简单的问候语，也听不明白呢？”
“不是听不明白，而是没有时间反应。”木菲儿的手指在书本上画圈圈，“我能够听清那句话，但是，却需要在脑海中转一遍，才能明白它的中文意思。可是，等到我转过来的时候，听力内容，早就不知道说到哪一节了……”
“……”
你这是脑筋转不过来圈啊……
不愧是在游戏设定中就十分笨拙的女性角色。
其实，木菲儿初中时的成绩，就不怎么出彩。虽然比吊车尾的李左明强上一些，但也强的有限。能够进入瑞金香高中，还是靠的木韵诗的关系，以及她本身画画的天赋。
原本，包括木韵诗在内、木菲儿的班主任，代课老师，同学等等所有人，都以为木菲儿会选择艺术高考这条路线。
然而，在高二分班时，木菲儿居然放弃艺术高考，转而选择了普通高考。
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班主任激动地找木菲儿谈话，说木菲儿这是浪费天赋，同学也跟着劝说，甚至于校长都亲自出动。
然而木菲儿的态度格外坚决，丝毫没有妥协，毅然决然地在分科意向上报了文科。
唯独木韵诗，在整个事情中，没有对木菲儿说过一句话。直到木菲儿正式分班后，都没有就这个问题，和木菲儿谈论过一次。
“菲儿……要不……我给你补习吧。”李左明试探道。
“唔？”木菲儿定定地看着李左明。
窗外麻雀的叫声越发响亮。
阳光似乎从清晨的倦意中清醒过来，从阳台的落地窗斜斜地照进客厅，客厅变得有些闷热了。
李左明额头冒出水珠。
“我不会让哥哥给我补习的。”木菲儿低下头，小声道。
“为什么？”
“因为……”木菲儿缓缓坐起身，抱着膝盖，看着眼前的茶几，“哥哥不是菲儿的老师，也不是菲儿的家长，哥哥就是哥哥。菲儿是哥哥的妹妹，菲儿不想和哥哥的关系……变得比兄妹更远。”
“只是补习功课而已，不会让关系变远，我还是菲儿的哥哥。”
“只是补习功课，为什么菲儿，不能请个家庭教师呢？”
李左明愕然。
“老师与学生的关系，和哥哥与妹妹的关系，其实……是不一样的吧。”木菲儿继续说道，“老师与学生的关系，哪怕再亲密，一旦离开学校，也不过是熟识的陌生人。学生无法走进老师的生活，老师也不应该走进学生的生活。但是菲儿和哥哥不是这样的，菲儿是哥哥的家人，菲儿要永远……陪着哥哥，永远活在，哥哥的生活中。”
“熟识的……陌生人么？”李左明有些失神。
——更何况，左明和我，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学生，是不应该参合进老师的私生活的。
他脑海中，忽的浮现，昨天章晓晓对他说的话。
“哥哥？”木菲儿歪着脑袋，神情有些紧张，“为什么在发呆呢？难道菲儿刚刚的话，有什么地方惹哥哥不高兴了么？”
“菲儿为什么……忽然这么在意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呢？”
“因为我有一个很好的老师，我想把她当姐姐和家人一样对待。但是，最近我才发现，老师终究是老师，是无法变成家人的。”
“是么……”
“她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但是却不愿意告诉我。我想要帮她，却没有任何办法。”木菲儿的神情变得低落。
“这样啊……不过，我只是帮菲儿补习功课而已，不会成为老师和学生那种关系的。”李左明在木菲儿身边坐下，“兄妹之间，也可以补习功课，不是么？”
“不行哦。”木菲儿弯着眼睛，温柔地笑了笑，“我知道哥哥担心我，但是哥哥只要像现在这样，陪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哪怕哥哥什么都不为我做，我也感到无比的幸福。”
“那菲儿的成绩怎么办呢？”
“菲儿自己会努力的。”木菲儿皱了皱鼻子，小声道，“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哪怕高考只剩下一分钟，菲儿也会努力到底的！”
“哦……”
努力倒是确实挺努力的……
但小妮子你这学习苦手的天赋，再努力也是白搭啊……
“说起来，菲儿这两天，都没有穿长筒袜呢。”李左明的视线，忽然看向木菲儿两只脚。
木菲儿猛然把脚往沙发后缩了缩。脸也红得像猴子屁股。
“那……那是因为……太热了……”
“菲儿不穿长筒袜习惯么？”
“还……还好……只不过，大家似乎都对我没有穿长筒袜很在意，有很多人还用很夸张的眼神，盯着我的腿看。而且还在议论，我为什么忽然会把长筒袜脱掉……大概过两天，就好了吧。”木菲儿的脚像两只仓鼠，在沙发里局促地拱来拱去，“哥哥……喜欢么？”
“喜欢什么？”
“喜欢菲儿……不穿长筒袜么？”
“其实……”李左明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
“其实我前天晚上，那么对菲儿说，是为了让菲儿从阿姨的影响中走出来。”李左明后背撑着下巴，语气深沉道，“后来，我仔细思考了一晚上，发现一个很重要的真相。”
“哥哥发现了……什么真相呢？”木菲儿身体不自觉向李左明靠了靠。
“夏天如果不穿长筒袜，说不定腿会被晒黑。”
“呀……”木菲儿捂住嘴，一下瞪大眼睛，“好像……还真是的……”
“当然，这个问题，可以通过涂防晒霜避免。而且女子高中生，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时间，都在教室里，晒太阳的时间屈指可数。我这么说的原因，其实还有另一个。”
“什么呢？”
“……我是变态。”李左明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我想看，菲儿穿长筒袜的样子。”
“……”木菲儿脸埋进阴影中，站起身，走到冰箱旁，忽然，她回头看向李左明，笑眯眯道，“今天的早餐，没有做哥哥那份哦。”
……
“欸？今天的早饭为什么是热干面？居然还有豆浆和油条？”
“因为我想吃热干面。”木菲儿不情不愿地把筷子递给李左明。
“不会拉肚子吗？”
“没关系，这些全是敏阿姨自己做的，不是从外面的餐馆买的。”
“敏阿姨居然还会做这些。”
“敏阿姨什么都会做，还会做已经失传的绝世名菜哦。”
“什么名菜？”
“菠萝炒蝌蚪。”
“这是什么黑暗料理……”
“不过，再过两天，我可能会去哥哥的学校一趟哦。”木菲儿挑起一大筷热干面，在筷子尖，卷成比拳头还大的一坨。
“是去玩么？”
“教育局专门为即将升入高三的高二学生，举办了一场提前教育会，每个学校都会抽最优秀的几名学生参加，我们学校参加的人里面就有我哦。”
“你的成绩……不像是最优秀的学生吧？”
“啊啊啊哥哥你好烦啊！”木菲儿把一大坨热干面塞进李左明嘴巴。
“咔咔咔——”李左明被噎得差点嗝屁，拼命往嘴里灌豆浆。
“不过，我的成绩，确实不够参加教育会的资格。我是主动申请的哦。”
“主动申请？”李左明长舒一口气，缓缓抚摸自己胸口，“为什么？”
“因为……我想去哥哥的学校看看。”木菲儿低下头，两条腿不安地踢动，“我想看看，哥哥读了三年的高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
“李左明同学，麻烦把胶带递给我。”
一中，高三七班教室，后排黑板，李左明扶着梯子，梯子上站着商然然。
“哦。”李左明把手中的胶带递给商然然，“小富婆，你在上面合适吗？要不下来，我上去贴吧？”
“没……没关系……”商然然红着脸，“我也想试试……站在梯子上的感觉。”
“你不害怕吗？”
“稍微……有点……”商然然小声道。
“放心，我会好好扶住梯子的。”
胶带贴完后，商然然慢慢从梯子上走下来。
“还有别的事情吗？”李左明问道。
“暂时没有了。”商然然想了想，摇摇头。
“那我去外面逛逛。”
李左明走出教室后门，趴在走廊的护栏前，向楼下看了看。
今天来学校的高三学生，比昨天还要热闹得多，楼下的中庭，几乎满是学生，要么坐在喷泉旁的长椅上聊天，要么手上拿着装扮教室的道具，急匆匆地从中庭穿过，要么三五成群的在中庭嬉闹。
不远处的高三篮球场，也传来激烈的篮球声。
熙熙攘攘的学生，几乎和上课时，没什么两样。完全看不出这是刚结束高考的高三。
今天是周六。
大部分学生的家长，今天都休息在家。与其在家里挺父母唠叨，不如回学校和同学嬉闹。
只要是不上课的学校，就是学生心中的best-place。
这时，李左明感受到，从左侧的走廊，吹来了一阵温柔的微风。他头顶的呆毛轻轻摇了摇。他转过头，向微风吹来的方向看去，忽然，瞳孔缩了缩。
章晓晓从那一侧的走廊，轻轻走过来。
她没有再穿那身古板的职业装。上身是粉红色喇叭袖，下身是高腰牛仔裙，脚上穿着坡跟凉鞋。
喇叭袖的领口虽然不低，却也比职业装的领口低不少，原本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胸口，也终于展现出来，隐隐间，似乎能看到若隐若现的事业线。
牛仔裙的长度，只到膝盖以上，露出膝盖下白皙而匀称的小腿。坡跟凉鞋的鞋面，有一朵金色的小花。
之前随意扎成马尾的长发，也细心地盘起来，并且在侧面，编了一撮精致的发辫。两只小巧的耳朵露出来，耳垂戴着钻石圈形耳环。脖子上，也戴着铂金钥匙吊坠。
脸上化了妆。
眼角涂了微红的眼影，嘴唇有晶莹而淡薄的口红。
手上拿着一个蓝色文件夹。
“哇——”走廊两侧的学生，都痴痴地看着章晓晓，目光随着她移动。
“这是七班的班主任，章晓晓老师么？今天打扮得好漂亮……”
“真是太漂亮了……”
“虽然我知道，章老师是一中第一的美女老师，但是没想到，化妆之后，居然漂亮到这种不得了的地步，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
“还好我们今天来了学校，不然，整整高中三年，都见不到这一幕呢……”
李左明也盯着章晓晓发呆。
“班主任，班主任，你今天实在是太漂亮了！”章晓晓走到七班门口时，一群七班的男生，立刻围上去。
“什么叫今天很漂亮，班主任我一直很漂亮，可不要乱说话哦。”章晓晓左手叉腰，故意板起一张脸，右手食指翘起来，在身前摇了摇。
“没错，班主任一直很漂亮，班主任是我们心目中最完美的女神！”
“我们爱班主任！”
男生们情绪越发高亢。
“你们也是老师心中，最完美的学生哦。老师为你们感到骄傲！”章晓晓笑盈盈道，揉了揉最前面几个男生的脑袋。
“我们也要，我们也要。班主任不能偏心！”后面的男生开始起哄，纷纷往前挤。
“不要挤，不要挤，当心受伤。”
男生们嬉闹一团。
“说起来，班主任为什么突然换了打扮，难道是找了男朋友了吗？”
“没有男朋友哦。”章晓晓笑眯眯道，“老师的精力，都用在你们这帮不省心的学生身上了，哪来的时间谈男朋友。”
“诶，那我们来给班主任当男朋友吧。”
“对啊，对啊，我们来当班主任的男朋友。”
“怎么能这样跟老师说话。”章晓晓故意皱着眉。
“反正都已经毕业了嘛。”
“我们已经不是一中的学生了，给班主任当男朋友，没有任何问题。”
“是吗？但是我找男朋友的标准很高哦，你们能达到吗？”
“什么标准？什么标准？班主任快告诉我们。”
“我们肯定能达到！”
“标准就是……”
章晓晓和男学生们，亲密地打成一片。走廊里回荡着章晓晓温柔的笑声，和男生们一阵阵激动的欢呼声。
走廊另一侧，李左明垂下眼帘，收回视线。
“左明，SSS级机密。”这时，一个戴着蛤蟆镜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走到李左明身后，勾着李左明的脖子，压低声音道。
“查到了么？”李左明表情一动。
“查到了。”徐末末缓缓点头。
“什么情况？”
“这里人多眼杂，我们换个地方详谈。”徐末末把眼睛上的蛤蟆镜，往下摘了一点点。
“小卖部？”
“你请客。”
“班主任下午居然不在学校吗？那我们岂不是见不到班主任了。”
“老师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哦。”
章晓晓笑眯眯地抬起头，向教室门口走去。
忽然，她呆了一下。
她的视线，落在李左明刚刚站的地方。但不知何时，那里已经没有李左明的身影，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
……
“左明，经过我多方打探，以及线人提供的消息……”
李左明和徐末末坐在学校小卖部外的楼梯上。李左明手上拿着一根老冰棍，徐末末手上拿着绿豆雪糕。
小卖部生意火爆，人来人往，一群接一群的学生，从李左明和徐末末身旁的楼梯走过。
“徐末末，别整那些前奏，你直接说，消息怎么样？”李左明问道。
“你说的那个名叫朴林周的人，二十六岁，小学在月工市第二实验小学，父母是月工市九联银行的高层，对么？”
“没错。”
“那个人，现在确实还在月工市。”
“是么……”李左明咬了口冰棍，嚼碎，“他在什么地方？”
“他就在月工市本地读的大学，大学之后继续读研究生，研究生毕业，进入他父母所在银行的其它支行，担任客户经理。研究生期间，谈了一个女朋友，也是月工市本地人，名叫狄丽莎，比他小一岁，是他的学妹。他的那个女朋友，今年六月八日，正是我们高考那天，刚刚研究生毕业，找的工作是月工市环球港的行政助理，下个月正式入职。朴林周和女朋友交往期间，每个周六下午，都会去中心CBD的一家，名为‘星若斯克’的音乐咖啡厅喝咖啡。今天下午，不出意外，两个人也依然会去。”
“下午几点呢？”
“下午三点，一直待到下午五点半。从咖啡馆出来后，两个人会去咖啡馆旁的一家日本餐厅店吃晚饭。朴林周喜欢吃那家餐厅的瘦金枪鱼刺身，蘸没有糖分的酱油。他女朋友则喜欢吃箱押寿司，配那家店出名的芥末章鱼须。”
“徐末末，你居然调查的这么清楚，连他们两个人吃什么都知道。”李左明像是第一次认识徐末末。
游戏原作中，徐末末除了怂、舔狗、成绩差、脑袋不灵光、自我感觉良好、喜欢打扮，还是有些优点的。其中一个优点，便是之前已经展现过的，美食家的天赋。另一个优点，则是徐末末的交际能力。
徐末末不管和什么人，哪怕是第一面见到的人，也能天南海北地聊起来。而且，这货只用听别人说两句话，便能八九不离十地猜到，别人爱听什么，然后，便专捡别人爱听的说，可劲往死里舔。此外，这货作为专业的、资深的舔狗，舔人功力，已经炉火纯青，硬是能够让别人无法意识到，徐末末是在舔他，只以为徐末末说的，都是真情实感，肺腑之言。被舔得飘飘欲仙，欲罢不能，哪怕徐末末要走，也要拉着徐末末的手，宛如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般，舍不得分离。
这种时候，徐末末想要从别人嘴里套点话出来，简直易如反掌。
游戏原作中，玩家不少特殊的攻略情报，都要借助徐末末去获取。
“这有什么，左明你给的信息，本来就很完善，我只用根据你提供的信息，去核实一遍，就得到这些了。至于他们爱吃什么，更加简单，我悄悄给那家日本餐厅的服务员一点小费，他就跟我是他侄子似的，稀拉哗啦，全都告诉我啦。”
“那你有没有查到，那个朴林周的为人怎么样？”
“为人嘛，反正刚刚入职不久，还是职场新人，但是工作很努力，经常主动加班。虽然父母有人脉，但是从不动用，在银行十分低调。和同事的关系很好，经常主动帮同事忙，同事对他的评价非常不错。有几个女同事，似乎还对他有好感，知道他有女朋友后，都十分惋惜。不喜欢喝酒，和同事们团建时也不喝，据说是女朋友不让喝，被同事戏称是妻管严。”
“这么看，简直是完美好男人啊。”
“不过……”
“不过？”
“似乎……那个朴林周，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完美。”
“是么……”李左明眼神闪动，咬了口老冰棍，“你是想说他……表里不一吧？”
“没错……”徐末末错愕地看了眼李左明，“原来左明已经知道了么？”
“我不知道他现在的事，但是知道他之前做过的一件事。”
“之前？”
“大概是他……上初中的时候吧。”
“那也太久了吧。”徐末末翻了个白眼。
“现在他是怎么样？”
“他的私生活，似乎有些……不对，应该说，十分混乱。”
“哦？”
“朴林周上大学时，是学校出了名的炮王，光是大一上学期，刚刚进入大学时，便交往过五个女生，平均每个月换一个，并且，每个女生都上过床。大二时，和朴林周交往过的女生，几乎能凑齐一个班。
大二下学期，他勾引了一个有男朋友的女生，结果被人家男朋友堵在校外，暴打了一顿，那之后才收敛些，但并没有中止。
大四时，跟他交往的一个女生，和他睡觉时，忽然看到他的手机微信，发现朴林周除了跟自己交往外，还同时跟七名女生谈恋爱，顿时气得爆炸，把事情公布到校内论坛上。
一下，整个学校都炸锅了，甚至在微博都引发舆论。后来，朴林周父母出面，加上学校为了消除对学校的负面影响，强行压下了消息，最终不了了之。
那之后，朴林周继续在那所学校读研究生。读研期间，朴林周依然在跟不同的女生交往，但是他明面上，却有一个官方女朋友，那就是他现在的女朋友，狄丽莎。”
“豁哦。”李左明吃掉最后一口老冰棍，把木棒戳在地上，“狄丽莎不知道么？”
“知道。”徐末末添了口雪糕，“但是狄丽莎自己和朴林周交往，也有其他目的。他们两人，不过是为了各自的目的，互相利用罢了。”
李左明看了眼手机，上午十点。
“左明，你调查这个朴林周，是要做什么？”
“有个女孩死了，这个朴林周，和那个死掉的女孩有关。”
“他……他杀了人？”徐末末瞠目结舌。
“没有，那个女孩是最近才去世的，但是朴林周和那个女孩，却是他们初中时认识的，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你刚刚说，知道朴林周初中时候的事，就和这个有关么？”
李左明点点头。
“朴林周初中时，就是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结果现在依旧是这副样子。当初那个女孩，喜欢上朴林周，就是被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迷惑，然而却落到个那种结果。”李左明低下头，咔擦一声，折断老冰棍的木棒。
“左明……其实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什么？”
徐末末看着那根折断的木棒，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你跟班主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
“为什么……这么问呢？”李左明低着头，用手上残留的木棒，拨弄地上断掉的木棒。
“因为我看到，今天上午，班主任一脸笑容地和其他男生笑作一团，而你却站在另一边。我感觉很奇怪……也许是我自己的错觉吧。”
“不是你的错觉，我跟班主任之间，确实出了问题。大概还是，很严重的问题。”李左明把手里剩下的半截木棒，又折成两段，“我找你调查的事情，也和这件事情有关。”
“是么……”徐末末落寞地笑了笑，“哪怕我问你，你也不会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吧。”
“徐末末……”
“左明，其实我不是一定要追问你，我只要能跟在你身后，在你需要我的时候，站出来帮你，我就知足了。哪怕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只对我说，徐末末，朝着那个满是炮火的方向冲过去，我也毫不犹豫。但是，我却有点担心。因为，自从那天晚上，班长喝醉酒强吻你之后，你的状态，似乎就有些不对了……”
“不对么……哪里不对呢？”
“左明你似乎一下子，变得沉重了。”
李左明的心，忽然颤了一下。
“之前你遇到事情，要么暴躁地发脾气，要么一边讲段子，一边咬着牙扛过去，但是最近，你却变得有些消沉了。整个人，就好像肩膀上压着什么重担一般，没有了以前那股张扬的气势。我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当人变成这样时，就意味着，那个人，长大了。左明……”徐末末抬起头，悲伤地看着李左明，“你难道一个人，偷偷长大了么？”
“徐末末……”
两个女生嬉闹着从李左明和徐末末身边跑过，其中一个女生为了避开另一个女生的挠痒痒，无意中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垃圾桶倒在台阶上，垃圾全部流出来。台阶顿时变得混乱而嘈杂。
但李左明，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风吹过来了。
他呆呆地看着徐末末。
“我……长大了么……徐末末，你想长大么？”
“我不知道。”徐末末晃了晃脑袋，“我不知道。”
两个女生扶起垃圾桶，用笤帚把地上的垃圾扫干净。
“时间不早了。”徐末末站起身，“左明，你还有事情要做吧，我先回家了。今天我爸妈在家，我想好好陪陪他们。再见。”
“再见。”
“左明，不能一个人，偷偷长大哦。”忽然，徐末末转过身，轻轻露出微笑，“虽然我不知道，我到底想不想长大，但是左明长大，我也会长大的。因为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狐朋狗友，说好的，要一起长大。”
144章：同学
中午，李左明和萧誓词，在学校对面吃过桥米线，两人点了双人份的超大锅。
李左明把锅里最大的一块肥牛肉，捞起来，放在萧誓词碗里。萧誓词弯着眼睛，脸上甜丝丝地露出两个酒窝，说了声谢谢。
“今天上午，没有在教室看到左明呢。”萧誓词一边吃牛肉，一边问道。
“上午在中庭的小卖部，跟徐末末说了点事情。”
“什么事情呢？”
“和那个死掉的女孩，有关的事情。”
“喔……”萧誓词眨了眨眼睛，“那件事情，有眉目了么？”
“嗯……有了些。”李左明点点头，“我让徐末末帮我收集了一些东西，刚好证实了，我原本就知道的一些情报。”
“没想到徐末末同学居然这么厉害呢。”
“徐末末除了会吃，搞人际也是一把好手。我让他帮我调查的信息，是跳楼女孩初中时喜欢的一个同学。那个同学可以证实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不过，我在想，光是靠那个同学的话，恐怕不一定够。如果有可能，我还想找到那个女孩高中时候的班主任。但是我对那个班主任没什么印象，让徐末末去调查，结果也无功而返。”
“高中时候的班主任？”萧誓词夹起一个鱼丸，吹了吹，放在李左明嘴边，“叫什么名字呢？”
“不知道。”李左明摇摇头，“正是因为忘了名字……不对，其实不是忘了名字，而是我根本不知道那个班主任叫什么名字。”
游戏里有罗曼娇高中班主任的一个剧情片段，但是，却没有那个班主任的任何信息，自然也没有那个班主任的名字。
“是哪一所高中的呢？”
“十七中。”
“班级呢？”
“高一没有分班时，在（2）班。高二分班之后，在（8）班。”
“从高一到高三，都是同一个班主任么？”
“不知道。”
“唔……”
萧誓词一边思考，一边夹起一根粉条，喂给李左明，李左明吸进嘴巴里。
“按照章老师的年龄推算，那个女孩上高中的时间，应该是距离现在的九年前，只要找到九年前带过高一2班，或者高二高三8班的班主任，不就知道了吗？”萧誓词道。
“问题就在这里。想找到这期间，担任过那两个班班主任的老师，必须查看学校的教师档案。然而，教师档案属于学校内部的文件，徐末末哪怕再会舔，遇到这种事也无能为力。”
“这样啊……”萧誓词的筷子轻轻敲了敲碗，“那我问问我妈妈。”
“班长妈妈知道么？”李左明抬起头。
“妈妈以前是十七中的老师哦，说不定知道些什么。不过，妈妈只当了很短一段时间，后来跟爸爸结婚，就辞职当家庭主妇了，我不是很确定。我先给妈妈打个电话，问问她看看。”
“好的。拜托班长了。”李左明吞了口唾沫。
“喂……妈妈……中午好……嗯……我正在吃哦……其实……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九年前……带过高一2班，或者高二高三8班的班主任……哦？妈妈知道么？真是太好了！……啊，我确实很激动，因为是左明拜托我问的……好的……原来是这样么……哦……好的……那那位老师，现在住在哪里呢……我知道了……嗯，谢谢妈妈……我也爱妈妈。”
萧誓词放下手机。
“班长，找到了么？”
“找到了。”萧誓词露出微笑，点了点头，“妈妈确实认识那位老师，而且，九年前，高一（2）班和高二高三的（8）班，都是火箭班，那个老师从高一开始，就一直给那个女孩当班主任。不过，那位老师，现在已经不在学校了。”
“不在学校？离职了么？”
“是退休了。”萧誓词用勺子，舀了半勺汤，喂到李左明嘴边。
李左明咬着勺子，把汤嗦进嘴里。
“那个老师叫陈涂红，当初给那个女孩当班主任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儿子都已经读大学。她是一名资深教师，所以才能在最好的班级，一直当班主任。现在退休大概有三年了，在家里当奶奶，抱孙子。”
“享天伦之乐啊。”李左明的眼神闪了闪，“她家住在什么地方呢？”
“南城区的水一方花园。前段时间，妈妈逛街的时候，刚好遇到她，聊天的时候那个老师告诉妈妈的。还让妈妈有机会，一定会去她家里坐坐。据妈妈说，那是很和蔼的一个老师，热心肠，十分耐心，特别关心学生，学生但凡学习状况出现问题，就会第一时间找学生和家长商量解决，而且，从不体罚和打骂学生。教学能力也十分出色。我妈妈当初刚当老师时，还受到过她的指点呢。”
“喔……听起来似乎，确实是个好老师呢。”李左明下巴动了动。
“啊，班长，李左明同学，你们居然在这里！”忽然，从门口传来一声惊呼声。
李左明和萧誓词向身后看过去。
只见张之诗和胡玖玖站在门口，和他们对视。
“诗诗，玖玖，你们也来这里吃饭么？”萧誓词欣喜道。
“对啊，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班长和李左明同学。”胡玖玖咋咋呼呼地跑过来，“哇哦，你们两个人居然点了超大份的，而且还快要吃光了！”
“因为左明的饭量很大嘛。”萧誓词一脸老妈子的甜蜜表情。
“班长有了男朋友，都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了呢。”张之诗嘟着嘴，眼睛却悄悄地，往李左明的方向瞄了一眼。
“女朋友陪男朋友吃饭，天经地义嘛。我以后要是有男朋友，我也天天陪着他吃饭，一天吃五顿！”胡玖玖叉腰道。
“啊……哈哈……抱歉！”萧誓词弯着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向张之诗和胡玖玖低头道歉，“今天晚上我们就一起去逛街，怎么样？”
“真的吗？”张之诗表情一喜，“那……那李左明同学……也去吗？”
“左明不去哦，左明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情。今晚是我们姐妹，独自的狂欢！”
“没错，独自的狂欢！”胡玖玖举起一只胳膊，“今天晚上，我们就要让这个世界知道，这个世界，是我们姐妹的世界，男人们通通给我们靠边站！”
“李左明同学……有事么……”张之诗有些失望地看着地面，忽然，她抬起头，“对了，说起来，今天上午，李左明同学明明也在教室帮忙布置会场，后来却不见了呢。”
“哦——那个啊……”李左明挠了挠后脑勺，“我跟徐末末，去商量了一点事情，可不是摸鱼！”
“原来是这样……不过，李左明同学走后没多久，班主任就进来教室了。”
“班主任今天也去教室了么？”萧誓词问道。
“嗯。她在教室帮忙帮了很久，大概十点钟的时候，她忽然跟我说，和她一起去音乐教室，借音响设备。我跟她走到走廊的拐角时，她却停下脚步，低着头问我说，诗诗，之前李左明同学，不是还在教室么，为什么一上午没有见到呢？是去了什么地方么？”
“十点钟么……我和徐末末正好在小卖部门前。”李左明道。
“啊，李左明同学居然和徐末末同学，躲在小卖部偷懒，而且居然没有叫上我，实在是太脚滑了！”胡玖玖大声道。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我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李左明同学去了什么地方，然后问班主任，是不是找李左明同学有什么事情。班主任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接着她又抬起头，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只是随便问问。
我说，如果要找李左明同学的话，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她慌乱地摆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然后我们继续往音乐教室走。
路上，我笑着说班主任今天真漂亮，李左明同学看到班主任化妆，一定会激动得两眼放光的，他没看到，是他没这个福分。我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而且，班主任今天确实特别漂亮，简直像仙女。没想到，班主任的脸色，顷刻间变得苍白，神情也一下变得落寞。她停住脚步，低下头，呆呆地看着地面，失落地笑了笑，说是吗……谢谢你。
我有些奇怪，但是又不好意思问出口。
接下来，整个上午，班主任的状态都十分消沉，总是一个人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心事。而且，还时不时的抬起头，向李左明同学的位置看一眼，然后又落寞地低下头。
我有些担心，还以为是李左明同学出了什么事。现在看到李左明同学没事，也算放心了。”
“嘿嘿，诗诗在担心李左明同学吗？”胡玖玖胳膊肘撞了张之诗一下。
张之诗红着脸，白了胡玖玖一眼。
“我当然没事，不仅没事，还能跟班长在这里，吃超大份的过桥米线。”李左明撇撇嘴，“张之诗同学大惊小怪。”
“啊啊啊，李左明你！”张之诗眼睛冒出火，“我这么好心好意担心你，你居然还说我大惊小怪，真是气死我了！”
“没错，李左明同学的话，说得太过分了，我支持诗诗！”胡玖玖站在诗诗身旁。
“切，班长支持我，我们二对二，谁怕谁。”李左明洋洋得意，“班长，是不是……”
“不是哦……”萧誓词身体侧向张之诗，笑眯眯道，“是三对一。”
“啊，咦？”
……
“章老师，娇娇已经入土为安，你就不要再一意孤行地追究她的事情了。我们知道你很悲痛，但是，我们作为娇娇的父母，心情比你更加悲痛。所以，请回去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但是……难道叔叔阿姨不想……弄清楚娇娇自杀的真相么？”
“真相？我们不需要真相。娇娇已经死了，知道真相，能让她活过来么？真相对我们而言，除了加深失去女儿的悲痛，有半点作用吗？”
“可是……难道娇娇……就这么死了么……”
“章老师，你是担心我们收回娇娇免费租给你的房子，才这么无理取闹么？如果是这样，你大可放心，只要你还住在那里，那间房子我们不会收回。但条件是，请你，永远不要，再到这里——到我们夫妻的家里来。我们不想见到你，也永远不会再见你了。章老师，再见。”
“——嘭！”
下午两点半，东子湖倩影别墅，九号别墅门前。
章晓晓呆呆看着关掉的门。
过了一会儿，她失神地转头，低下脑袋，神情落寞地走出别墅。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的挎包的带子，死死咬着嘴唇。
走了大概十米后，忽然，她肩膀上的斜挎包掉在地上，接着，她蹲下身，捂着脸，无声地哭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罗曼娇小姐的父母，不同意调查罗曼娇小姐自杀的真相，自然有极其自私的理由。实际上，不仅他们不同意，连警察方面，也被他们阻拦了。警察对罗曼娇小姐的死，做过一些基础性的案情调查，得知了相当一部分真相。然而，罗曼娇小姐的父母却哀求警察，不要调查结果公开，因此，这部分真相，也彻底被掩藏。
此外，在罗曼娇小姐死亡的当天下午，没有举行任何葬礼和仪式，遗体就迅速被火化，骨灰安葬在城郊的绿松树公墓。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去公墓前祭奠过。甚至于罗曼娇小姐的父母，也只在骨灰下葬的时候，去过一次公墓，之后便再也没去过。”
忽然，从章晓晓身旁，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章晓晓缓缓抬起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李左明靠在她身旁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想要调查罗曼娇小姐自杀的真相，至少有两条途径走不通。第一条，是向警察请教案情，这条途径，由于罗曼娇小姐的父母以死者家属的名义请求，被警察绝对保密。第二条途径，是向罗曼娇小姐的父母打听，结果怎样，章老师刚刚已经知道了。”
“左明……你怎么在这里？”章晓晓喃喃道，脸上挂着泪痕。
“我还是小孩，小孩自然有玩的天性，跑到这里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反倒是章老师你，似乎是哭了。”李左明依然直视前方，没有看章晓晓。
“我……我没有……”章晓晓仓皇地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对不起，我昨天……”
“想要知道罗曼娇小姐自杀的真相，就要知道，罗曼娇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罗曼娇小姐虽然和你是最好的闺蜜，但是显然，你并不了解罗曼娇小姐。或者说，你了解的，只是罗曼娇小姐其中的一面。罗曼娇小姐真正的遭遇，真正的困境，你其实一无所知吧。”
“娇娇真正的遭遇……真正的困境……？”
“罗曼娇小姐初中时，曾经喜欢过一个男生，并且向那个男生表白，结果被那个男生拒绝。那个男生叫朴林周，现在是月工市九联银行支行的职员，只要见到那个男生，就能揭开，罗曼娇小姐自杀的一部分面纱。”
“娇娇表白的男生……左明怎么知道这些……”
“那个男生对罗曼娇小姐做了过分的事……当然，在他自己和在别人眼中，也算不得多么过分的事，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然而那件事情，确实给罗曼娇小姐，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也是自从那件事情之后，罗曼娇小姐的生活，才一步步滑向无可避免的深渊。以至于，导致最终的悲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个男生既然做了，自然会有人知道。”
李左明的眼神变得冷冽。
“这些都是……左明自己查到的么……”
“是我让徐末末帮忙查的。”
“是么……”章晓晓垂下头，“左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是小孩，小孩自然喜欢收集这些稀奇古怪的八卦，这不是很正常么？”李左明淡淡道。旋即，他直起腰，背从松树上拿开，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已经快到三点了，小孩要换下一个游玩的地方了。”
章晓晓的心，猛然颤了一下。
她的手指轻轻发抖。
“左明是要去……找那个男生么？”
“那个男生每个周六下午，都会和女朋友去中心CBD的音乐咖啡厅。刚好，我这个不会喝烈酒的小孩，也正要去那家音乐咖啡厅，喝小孩才喜欢喝的红豆咖啡。章老师，再见。”
李左明说罢，迈动脚步。
“等等……”章晓晓急忙向李左明伸出手。
“章老师，还有什么话么？”
“我……我和左明一起去……”
“是么？为什么？”
“我……我担心左明……一个人有危险……”
李左明的脸，埋进阴影中。
“是么。可是中心CBD，是整个月工市最繁华的商业区，每个广场，都有警察巡逻值守，因此，也是整个月工市，最安全的地步。更何况，今天是周六，中心CBD人来人往，哪怕真有人图谋不轨，也不敢选在人流量如此巨大的地方。章老师不用担心。”
李左明继续前行。
“等等，左明……”章晓晓站起身，追着李左明的脚步。
李左明停下来。
“章老师知道，小孩最讨厌什么吗？”
“什……什么？”
“小孩最讨厌的，就是出去玩的时候，身旁有大人跟着。更别说，那个小孩还是去做被那个大人否定掉的事情。”
章晓晓低下头，轻轻咬着下嘴唇。
“对……对不起……”
李左明板着脸，继续往前走。
章晓晓低着头，手抓着斜挎包带子，跟在和李左明身后。
李左明往前走，她便跟着往前走，李左明往左拐，她便跟着往左拐，李左明往右拐，她也跟着往右拐。李左明停下来等红绿灯，她也跟着停下来。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李左明的背影，接着又落寞地低下头。
十分钟后，李左明走进月工市二号线地铁口。
章晓晓跟在李左明身后，走进另一节车厢中，抓着车厢扶手，回头远远看着李左明。李左明依然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章晓晓落寞地低下头。
地铁到达第一站后，下去了不少人。
章晓晓回头看向李左明，发现李左明身边有个空位，他四周也没有站其他乘客，但是他却依旧站着。
章晓晓又转过头，看了眼自己身后，那里也有一个空位。
她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忽然，她扶了扶肩膀上的斜挎包带，低着脑袋，走到李左明的车厢，经过李左明身后，在李左明身旁的那个空位坐下。
坐下后，她把斜挎包放在膝盖上，手不安地抓着斜挎包。缩着下巴，脸红得发烫。然后，又悄悄侧着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左明。
“除了那个男生，罗曼娇小姐高中时，遭遇了另一起事件，那个事件的始作俑者，是罗曼娇小姐的班主任。和那个男生一样，那个班主任，对罗曼娇小姐所做的事，算不上恶毒，甚至于，几乎无伤大雅。然而……却又将罗曼娇小姐，往深渊里，狠狠推了一步。”李左明低声道。
他的眼睛却依旧直视前方，仿佛在自言自语。
章晓晓的眼睛，浮现一丝亮光。
她缓缓张开嘴，脸上浮现雨后初霁般的笑容。
“不过，今天来不及去找那个老师了。”李左明叹了口气。
突然，他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章晓晓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右手却轻轻握住了李左明放在大腿旁的左手。
这是大人握住小孩的手么？
李左明低着头，看着那只手，不禁想道。
中心CBD站到之后，李左明走在前面，依然面无表情，左手牵着章晓晓。
章晓晓跟在李左明身后，看着和李左明握在一起的手，嘴角浮现甜甜的笑容，旋即，又微微红着脸，埋下头。
“那家音乐咖啡厅，就在这个广场正对面，过去只要两分钟。我们就在这里等那个男生出现。”从地铁站出来，李左明站在地铁口，仰头看了看，说道。
“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子呢？”
“按照游戏里的外貌，那个男生身高大概和我差不多高，上身穿着黑色的宽松短袖，短袖正面有英文字母的白色印花。下身穿着刚好到膝盖以上的灰色短裤，短裤没有口袋，所以胸前背着一个黑色胸包，用来装手机和钱包。脚上穿着白色帆布鞋，没有袜子。”
“没有袜子么？”
“没有袜子。不是穿着隐形的船袜，确实没有穿袜子，因为他觉得，被人看到船袜的袜边，会有损他的魅力。”
“为什么左明，连这种细节都知道？”章晓晓的眼神怪怪的。
“啊，说起来，今天的太阳还真大呢。”李左明手撑在眼睛上，抬头往天空看了一眼。
“噫……左明转移话题的方式，一直没有变过呢。”章晓晓嘟着腮帮子。
“不过……”
“不过什么呢？”
“需要强调一点。”李左明依然直视前方，“我不是班主任想象的……那种变态。”
“……”
两分钟后。
“出现了。”李左明的眼神猛然一凛。
“在哪里？”章晓晓牵着李左明的手，下意识地握得更紧。
“广场对面，第二个行人路灯旁。”
“真的。”章晓晓瞪大眼睛，果然看到一个，和李左明刚刚描述一模一样的男青年。
男青年身旁，跟着一位年轻女孩。
那个年轻女孩背着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斜挎包，上身是一字领白色体恤，下身A字半身裙，脚上穿着罗马式凉靴。她
“那个女孩，是他女朋友么？”
“是他明面上的女朋友，叫狄丽莎，研究生时期的学妹。”李左明眯着眼睛，“班主任，我们过去吧。”
“唔……好。”
“不要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嘛。”狄丽莎挽着朴林周的胳膊，一脸讨好道，“只是每周六下午跟我来喝杯咖啡，我又没有耽误你其它时间，难道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陪我吗？”
“陪你我当然没意见，但是每周六下午都喝咖啡，未免太无聊了。”朴林周语气不耐烦，“哪怕去看电影，也比在这里，干巴巴地坐两个半小时好。”
“但是只有周六下午，这家音乐咖啡厅才有职业钢琴家的表演……对不起嘛……我也没有其它爱好，就是喜欢弹钢琴，听古典音乐，平时能够亲耳听到这些职业钢琴家表演的机会很少……就当是为了我，好么？”狄丽莎摇了摇朴林周的胳膊。
“算了，反正只是一下午而已。走吧。”
“谢谢。”狄丽莎弯着眼睛，温柔地笑了笑。
“朴林周先生。”
忽的，从两人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朴林周转过身，看到正直勾勾盯着他的李左明，又看了看亲昵地牵着李左明手的章晓晓，不由皱了皱眉。
“你们是？”
“我们来找朴林周先生，是想问一件事。”李左明直接忽略朴林周的话，开门见山道，“一件朴林周先生，初中时候的事。”
“问别人问题前，是不是要先自报家门呢？”朴林周的声音有怒气。
“是吗？”李左明淡漠地歪了歪脑袋，“你不配。”
气氛剑拔弩张。
狄丽莎往朴林周身后站了站，似乎有些害怕。
章晓晓也紧张地抿住嘴唇。
“哈。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话的人。”朴林周甩开狄丽莎的手，走到李左明身前，脸色铁青地和他对视，“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该知道我的背景，你要是还想活，就跪下来给我道……啊——”
朴林周忽的发出一声惨叫，弓着腰，十根手指绷得关节发白。
李左明的脚，踩在朴林周的左脚上，像液压机一般，将朴林周的脚趾到脚背踩得几乎要裂开。
“舒服吗？”
“你这个疯子……把脚松开啊！”朴林周痛得整个左腿都在抽筋，上半身一阵阵抽搐，“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是三岁小孩吗？”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小孩。我们小孩，最喜欢用这种招式。”李左明咧开嘴笑了笑，脚上加重力道，“舒服吗？”
“松……松开……求求你……松开啊……”朴林周的声音带上哭腔。
“这位同学……”狄丽莎也出声哀求。
“豁哦，有意思。”
李左明瞥了狄丽莎一眼，松开脚。
“我父母是九联银行的高层……你敢这么对我……”朴林周蹲在地上，捂着自己快要被踩断的脚趾，“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切，果然还跟你初中时一样，外强中干。”李左明冷冷地俯视朴林周。
朴林周的瞳孔缩了缩。
他居然被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高中生，看得心生恐惧了。
“既然你喜欢抬背景，那我不妨告诉你。我叫李左明，我的监护人，是三火联合集团的董事长木韵诗，你父母所在的九联银行，是隶属于三火联合集团的子公子吧。如果你不介意，欢迎让你父母，到我家里来教训我。我随时恭候。”
“木……木韵诗……”朴林周的脸，顷刻间死一般苍白，“你就是木韵诗小姐的……那个养子……”
看来是被唬住了。
他果然不知道，木韵诗对我的真正态度。
还好木韵诗现在不在月工市，不然被她知道我在这里扯她的虎皮，恐怕我自己身上的皮，也要被她扒一层。
“现在能够回答我的问题么？”李左明冷声道。
朴林周站起身，脑袋偏向一边。
“你……你想问什么？”
“你认识，这张照片里，左边的这个女孩么？”李左明拿出手机，对向朴林周。
显示在屏幕上的，是章晓晓昨天拿给李左明的那张照片。
李左明离开前，用手机拍下了副本。
“好像……有些熟悉。”朴林周盯着照片，面露回忆，“但是……想不起来。”
“你几乎毁掉别人的人生，居然连人家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么？”李左明的声音变得艰涩，脸色也沉得吓人，“给你个提示，这个女生的名字叫，罗曼娇。”
“罗曼娇……罗曼娇……”忽的，朴林周瞪大眼睛，颤声道，“是……是她……”
“终于想起来了么？”
“罗曼娇怎么了？为什么你会来找我问她？我跟她自从初中后，就再也没见过了，而且，我跟她一点不熟，连话都没说过两句，你问我她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回答你。”
“她死了。”
“什么？”朴林周的瞳孔，猛然间缩了缩。
“啊……”狄丽莎惊恐地捂住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娇娇……”章晓晓也低下头，握着李左明的手轻轻发抖。
“跳楼自杀，昨天凌晨一点半，从她自己家的阳台。”李左明拿回手机，把章晓晓的手，贴在自己腿上，冷声道，“我想，你大概能够解释一部分，罗曼娇小姐自杀的原因。”
145章：女友
下午三点的太阳，已经有稍微西沉的迹象。
斜斜的阳光照在几人身上，在地面投下狭长的黑影。
“我……我怎么知道……罗曼娇为什么自杀……”朴林周紧紧咬着牙，侧着脸，盯着地面，“我跟她又不熟。”
“罗曼娇小姐，初中时，曾经向你表白过。你难道也忘了记了吗？”李左明的声音越发冷峻。
“那……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我……我又没有答应。”
“你为什么没有答应呢？”
“我不喜欢她……为什么要答应。”
“那你当初，是怎么拒绝她的呢？”
朴林周的嘴唇，猛然哆嗦一下。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想因为这件事，就把罗曼娇自杀的罪责，推到我头上吗？！”他忽然抬起头，情绪失控地大吼。
“林周……”狄丽莎看着朴林周的侧脸，喃喃道。
李左明瞥了狄丽莎一眼。
狄丽莎注意到李左明的视线，低下头。
“我们要找出，罗曼娇小姐自杀的真相。而朴林周先生你，就是打开这个真相的，第一把钥匙。”李左明视线转向朴林周的眼睛。
“我不是钥匙……我不知道……我跟罗曼娇没有任何关系……”朴林周看着身前的地面，丢了魂般不断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罗曼娇的死……跟我没关系……”
“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朴林周忽然蹲下身，抱着脑袋。
“那个……请问，你们是情侣么？”
这时，狄丽莎往前走了一步，手抓着身前单肩皮包的带子。
“我们是不是情侣，跟这件事有关系么？”李左明抬着眼帘，冷冷地看着狄丽莎。
“倒是没关系。不过，我看你们的年龄，似乎相差了一些，而且你们牵着手，感到有些奇怪……你们，是不方便说么？”
“其实我们……”
“——晓晓。”
章晓晓的身体，猛然一震。
左明居然……直接叫了我的名字……
她呆呆地看向李左明，心头浮现出决堤般的狂喜、激动、难以置信，和无法形容的甜蜜。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呼吸更是几乎都凝滞了。
剩下的话，也咽回到喉咙里。
“你想说什么？”李左明却没有注意到章晓晓的神情，而是盯着狄丽莎。
狄丽莎的右脚，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
她被李左明冷漠的视线，盯着心底发慌。
此外，她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向李左明的时候，都会感觉到，李左明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令她毛骨悚然。
“我……我想说……既然你和这位小姐……都有不愿意解释的事情……那么林周他不想说……其实也无可厚非……”狄丽莎吞了口唾沫，手指轻轻发抖，“而且……那已经是几乎十年前的事情了……罗曼娇小姐自杀的原因……或许……确实和林周没关系……”
“狄丽莎小姐，你相信他么？”李左明沉吟良久，低声道。
“我……”
“或许，我应该问得更准确一点。狄丽莎小姐，你相信这位朴林周先生，是个阳光善良，表里如一，绝对和罗曼娇小姐的死，没有一丝一毫关系的……好人么？”
“我……”狄丽莎犹豫了。
一小块乌云，遮住了天空的太阳。
过了一会儿，乌云又再次散开。
狄丽莎垂下眼帘，手轻轻挽住朴林周的胳膊，温柔地笑了笑。
“我是林周的女朋友……我会永远……相信他的……”
“是么……”
“左明……”
李左明回头，看向章晓晓。
章晓晓的视线，正直直地看着狄丽莎和朴林周挽在一起的胳膊，接着，她又低下头，看着自己和李左明牵在一起的手，嘴唇轻轻抿着。
“左明……”她抬起头，温柔地笑了笑，“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么……为什么？”
“唔……我稍微有些……感到累了……”
班主任的情绪……似乎是有些同情狄丽莎……
怎么回事呢？
李左明皱眉想了想，未果。
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斜着眼睛，冷冷地看了狄丽莎一眼。
“今天在音乐咖啡厅演奏的，是目前钢琴界最年轻，也是最有名气的女钢琴家陈倾歌，陈倾歌的演奏，以华丽的技巧著称，尤其擅长演奏以超高技巧难度闻名于世的李斯特的钢琴曲，被誉为是‘钢琴皇妃’，祝你们听得开心。”
……
CBD中心广场。
李左明和章晓晓，坐在广场中间的一条长椅上。两人身旁，放着李左明刚刚买的冷饮咖啡。
“对不起左明……我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一下有些乱掉了……”章晓晓捧着温热的咖啡杯，耷拉着脑袋，“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线索，因为我的缘故，却这么中断了……实在是很抱歉……”
“没关系。”李左明把咖啡的盖子揭开，喝了一口，“反正班主任不说，我也准备放他们离开。”
“左明也打算放他们离开么？为什么？”章晓晓侧头看着李左明，眨了眨眼睛。
“从那个朴林周的反应看，他也知道，自己当初对罗曼娇小姐做的事情，给罗曼娇小姐带来多大的伤害。所以他才那么恐惧，坚决不告诉我们。哪怕我们继续在那里逼问他，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这样么……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依靠我们，肯定无法说服朴林周，必须从那个女人下手。”
“那个女人？他的女朋友么？”
“嗯。”李左明点了点头，眼睛盯着五十米外的音乐咖啡厅，“只有那个女人开口劝朴林周，我们才有希望。”
“可是，她会帮我们么？”
“会的。”李左明点点头，“我们现在只需要在这里，等第一场钢琴表演结束。”
一个小时后。
音乐咖啡厅后门。
自动玻璃门打开后，狄丽莎从里面走出来。
她站在门口第二根柱子旁，向周围看了看。
这块地方，是CBD中心大厦的背面，行人根本不会走到这里。只会在偶尔，有几个大楼的工作人员，从大楼的后门出现。
狄丽莎将手伸进单肩包，捣鼓了一会儿，从单肩包的夹层中，拿出一包烟，和一只小巧的金属打火机。
她翻开烟盒盖子，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烟，夹在嘴唇中间。
点燃打火机，凑在香烟前。
烟头浮起淡青色的烟雾。
狄丽莎关掉打火机，左手抱在胸口，右手夹着烟蒂，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
旋即，她将香烟从嘴唇拿开，嘴里缓缓吐出烟雾。
“朴林周先生，大概不知道你会吸烟吧。”
突然，狄丽莎眼睛睁开，惊惧地看着从柱子后走出的李左明。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从十分钟前，就在这里等你了。”
狄丽莎的表情，顿时变得冷冽。
她将手里只抽了一口的香烟，按在垃圾桶上方的环保烟灰缸里，熟练地掐灭烟头的火苗。
随后，抓着胸口单肩包的带子，头也不回地往咖啡厅里面走。
“狄丽莎小姐，是在收集朴林周先生和其他女孩约会的证据吧？不知道那些证据，收集得怎么样了呢？”李左明靠在柱子上，悠然看着天空的白云。
狄丽莎的脚步顿时止住。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狄丽莎的声音拼命颤抖。
“朴林周当初跟你在一起时，定了一个约定，他承认你是他的正牌女友，条件是，你不能干涉他在外面找其他女人，而你也答应了。
约定缔结后，朴林周正式在自己的朋友圈，官宣了你们的关系，并且还在同事和朋友面前，装出一副好男友、妻管严的人设。每逢佳节日，还会发和你甜甜腻腻的生活日常照片，在朋友圈大秀恩爱。每个周六下午，也会陪你来这音乐咖啡厅。
而你，也确实表现出女朋友该有的样子：清纯、知性、温柔、卑微，不管朴林周在外面怎样花天酒地，跟多少女人上床，你都毫无怨言。活脱脱一个，为了和朴林周在一起，再大的委屈也能心甘情愿地咽下去，再多的眼泪也能一个人承受的，痴情女朋友形象。
甚至于，你表现得如此成功，毫无破绽，连一开始对你有深深戒备的朴林周，也渐渐被你骗住了。居然真的把你当成一个，懦弱、毫无心机、对他一往情深的傻子。”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骗林周……我是真的喜欢他……你不要血口喷人……”
狄丽莎的头埋得更低，眼睛被刘海的阴影遮住。
“你一边扮演痴情卑微的女友人设，一边却在暗地里，偷偷搜集朴林周和其他女生上床的证据，而朴林周也被你的演技完全骗进去，对你不仅没有丝毫防备，反而经常，拿着自己和其他女生上床的战绩，在你面前大肆炫耀，再看到你伪装出来的那副，明明很难过，却依然强颜欢笑，而露出的悲伤笑容，更是兴奋得难以自恃。你现在，大概已经收集了差不多，三十个被朴林周上过床的女生的证据吧？那些证据，正放在你房间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那个黑色优盘里。”
“你……你怎么知道……那个优盘……”她颤颤巍巍地转过身，缩着瞳孔，嘴唇一片惨白，“你为什么……对我的事情……知道地那么清楚……”
“因为，你是可攻略的女性角色之一。”
“可攻略的女性角色？”狄丽莎眼神，浮现片刻的茫然，“什么……意思？”
“顺便，再告诉你一句，你的那枚优盘，现在正在我手上。”李左明缓缓举起右手，摊开掌心，露出一只黑色的长条形优盘。
“不要……”狄丽莎顿时捂住嘴，惊恐地瞪大眼睛，两条腿战栗不止，“为什么……”
“我既然能知道你的秘密，拿到优盘，也是轻而易举吧？”
狄丽莎死死抿着嘴唇。
“你收集这些证据的目的，是打算在不久的将来，威胁朴林周吧？你从一开始，答应朴林周的条件时，就已经想好，在朴林周利用完你，准备将你甩掉的那天，利用这些证据威胁他，让他和你结婚。至于你想和他结婚的目的，大概，是为了用他家的钱，帮你欠了巨额赌债的哥哥，还债吧？”
“……没想到，你连我哥哥欠了赌债，都调查到了……”
“我不在乎你想做什么，也不管你的行为对不对，我不是正义的伙伴。”李左明将优盘，冷冷地丢向狄丽莎。优盘在地上弹了两下，落在狄丽莎的脚尖前，“按我说的做，优盘是你的。”
狄丽莎低着头，脚尖并在一起，死死盯着地上的优盘。过了一会儿，她缓缓蹲下身。
“左明怎么拿到优盘的呢？”狄丽莎离开后，章晓晓从不远处走过来。
“那个优盘是假的，是我在电脑城买的，和狄丽莎那个优盘一模一样的赝品，里面什么都没有。真正的优盘，依然在狄丽莎的书桌抽屉里躺着，我哪怕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潜入狄丽莎的房间，偷出那个优盘。”
“原来是这样哦。但是，这样直接把优盘丢给她，她拿到优盘，会不会撕毁刚刚的约定呢？”
“她不敢。因为她不确定，我是不是备份了优盘里的内容。”
“喔……”章晓晓点点头，看向咖啡厅里面。
咖啡厅中央的舞台上，穿着端庄华丽的黑色礼裙、刚刚休息完的钢琴家陈倾歌，再次走上台。
她站在舞台的钢琴旁边，手按在礼裙的领口，向咖啡厅的客人们微微鞠了一躬，咖啡厅内传出鼓掌声。
旋即，陈倾歌坐在钢琴后，两只手放在琴键上。
隐隐约约的钢琴声从咖啡厅内传出来。
是李斯特的名作《匈牙利狂想曲》。
“不过，左明居然连这种私密的消息都能查到，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章晓晓一边听着钢琴声，一边小声问道，“刚刚说的攻略女性，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拜托徐末末查的。”李左明想也没想，便把锅扣在徐末末头上，“至于徐末末是怎么查到的，我就不知道了。不知道了。”
“唔……没想到徐末末同学居然这么厉害呢。”
“是啊，徐末末老厉害了。”
“不过……那位狄丽莎小姐，能说服朴林周么？”
“放心吧，那位狄丽莎小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自然有说服……或者说洗脑朴林周的方法。”
两分钟后，咖啡厅后门的自动玻璃门，再次打开。狄丽莎从里面走出来。
“请……跟我进来吧。”她视线瑟缩着，向李左明和章晓晓看了一眼，低着头，转身返回咖啡厅。
章晓晓和李左明对视一眼。
“真的成功了。”章晓晓欣喜道。
146章：魔鬼
从舞台旁边经过的时候，李左明顿了顿脚步，稍稍侧过头，看向舞台上的陈倾歌。
陈倾歌正低着头，闭着双眼，十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宛如十个精灵般，在琴键上灵巧的跳跃舞动。
李左明的视线，落在陈倾歌右手中指上。
哪根手指上，戴着一枚sixteenstone钻石戒指。随着手指跳跃，戒指也随之上下跳动，在咖啡厅柔和的灯光下，散出钻石迷人的碎光。
李左明盯着那枚戒指，若有所思。
“左明？”章晓晓轻轻叫了一声。
“啊……没什么事，我们走吧。”
李左明收回视线。
在他刚刚走开，陈倾歌缓缓睁开眼睛，向李左明刚刚站的位置，轻轻看了一眼。
“丽莎说，你们知道和我有关的一些事情。并且她还给我看了，你们发给她的一些，关于我和其他人在一起的照片……”朴林周瞪着李左明，脸色微微发青，“你们为什么会有那些照片？”
李左明不动声色地瞥了狄丽莎一眼。
他自然没有那些照片。
狄丽莎拿出的，所谓李左明给她的照片，其实是她自己收集的。
狄丽莎低下头，将耳边的头发撩到耳后。
“我们手上，还有更多这样的照片。”李左明索性顺着狄丽莎的话，“既然你让狄丽莎小姐叫我们进来，看来，你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丽莎说，你们来找我，不是为罗曼娇的死而向我问责，只是想向我了解一些情况。”朴林周错开李左明的视线，看着舞台方向，“哪怕我把情况告诉你们，你们也不会找我麻烦。并且，丽莎还替你们向我保证了。我也相信丽莎。但是……”
“说完。”
朴林周恼火地看了李左明一眼
“但是我更好奇，你们和罗曼娇，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这么执着于找出她自杀的真相？人都已经死了，找到真相，还有意义么？”
“我是娇娇最好的朋友。”章晓晓握紧李左明的手，颤声道，“我一定要找出娇娇自杀的真相。”
“罗曼娇最好的朋友？没想到那种人……居然还会有朋友……”
“你说什么？”章晓晓猛然提高音量。
咖啡厅的钢琴声戛然而止。
客人和陈倾歌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向章晓晓看过来。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打扰大家的……”章晓晓低下头。
客人们的视线，依旧盯着章晓晓。
陈倾歌的手放在膝盖上，脸上微微有怒容。却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对……对不起……”章晓晓越发低下头，脸如火烧。
“继续弹。”李左明忽然淡淡道，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安静的咖啡厅中，刚好能够传到舞台，“弹一首柴可夫斯基的《糖果仙子圆舞曲》。”
陈倾歌表情一怔。
她的视线缓缓看向李左明。
李左明也刚好向她看过去。
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陈倾歌身体微微一颤，礼裙下小腿的肌肉，顿时绷得发硬。
她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手指颤颤巍巍地按在琴键上。
悠扬的钢琴声再次响起来。
轻巧的《糖果仙子圆舞曲》旋律，回荡在咖啡厅中。
“那个少年是什么人？竟然能让一向骄傲的陈倾歌小姐，愿意专门为他弹奏？”
“不知道呢……”
咖啡厅响起低微的窃窃私语声。
没多久，私语声被钢琴声压下了。
咖啡厅再次变得安静。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狄丽莎骇然看着李左明，“为什么……你好像认识……陈倾歌小姐……”
“现在，我们可以坐下么？”李左明没有回答狄丽莎的话，而是看向朴林周。
“请……请坐。”朴林周结结巴巴道。
他也有点被吓到了。
陈倾歌对李左明的态度，简直令他惊掉下巴。
李左明拉着章晓晓的手，坐在朴林周和狄丽莎对面的沙发软座上。
“请问，两位喝什么？”
不多久，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
“我要一杯咸焦糖绵云玛奇朵。”
李左明靠在沙发背上，没有看菜单。
“我……我要一杯咖啡密朵。”章晓晓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她的脸色依然有些许苍白。
还没有完全从刚刚因为自己的失态，而引发的意外中走出。
李左明轻轻握住她的手。
从他的手心，传递出一股温柔的力量。
“谢谢……”章晓晓感激地看了李左明一眼，低声道。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罗曼娇小姐的事情了。”李左明盯着朴林周。
“你们……想问什么？”
“罗曼娇小姐初二下学期的那个下午，在教学楼后的树林旁向你表白时，你为什么拒绝？”
“你之前不是已经问过了么？”
“回答。”
“你……”朴林周刚想发作，看到李左明那双恐怖的眼神，又吓得把话缩回肚子里，视线看向斜下方，“我……我又不喜欢她……拒绝很奇怪么？”
“你不喜欢她，当然可以拒绝。但是，你在拒绝她的时候，对她说了什么话呢？这个问题，你刚刚没有回答过……对吧？”
朴林周舔了舔嘴唇。
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什么……什么话……就是很普通的……抱歉，我不喜欢你。”
“啊……”李左明拉长音调。
他莫名的笑了笑。
《糖果仙子圆舞曲》的章节，进行到糖果仙子出场最激烈的部分，旋律变得越发愉悦起来。
“真的只是抱歉，我不喜欢你么？”
朴林周沉默了。
“您好，两位的咖啡。”
服务员端着餐盘走过来，弯下腰，将咖啡放在李左明和章晓晓身前。
“朴林周先生……当时……究竟对娇娇……说了什么呢？”章晓晓抱着咖啡杯，盯着朴林周，声音在微微发抖。
“我真的……”朴林周的嗓音变得干涩，“什么都没说……”
“你这么丑的女孩，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跟我表白？你不会认为，我会答应你吧？你难道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么？我要找的女朋友，一定要漂亮，美丽，身材好，怎么可能是你这种，长得这么丑，让人连看的欲望都没有的女人？我跟你在一起，我是傻逼吗？”李左明嘴角的笑容扩大，脸色却冰冷得瘆人，“这是你当初，拒绝罗曼娇小姐时，说过的话吧？我除了语气比你当初温和，但是内容，大概半个字都不差。”
“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当初明明……没有第二个人在场……”
朴林周瞪大眼睛，如同见到了鬼。
忽然，章晓晓站起身，双手拍在桌子上，浑身颤抖地盯着朴林周。
“你居然对娇娇……说这么过分的话！”
钢琴声再一次中断了。
客人们的目光，再次向这边看过来。
陈倾歌的目光，也看向这边，微微皱着眉。
李左明转过头，视线和陈倾歌再次撞在一起。
陈倾歌立即低下头，轻轻咬着嘴唇，左手不安地抚摸着右手中指的钻戒。
片刻后，她重新按下琴键。
钢琴声又再次出现了。
《糖果仙子之舞》欢快的旋律，将其他客人的注意力，从章晓晓身上吸引开。
“我……我当初只是个初中生……说这种话……不是……不是很正常吗？”朴林周红着脸，辩解道，“我知道，这种话很过分，但是，你能让一个还是初中生的小孩，说出什么合理、得体、又有情商的话呢？”
“哪怕是小孩，也不能说这么恶毒的话！”章晓晓的眼眶开始发红，声音也变得哽咽。“而且，娇娇不是向你表白吗？你可以不喜欢她，可以拒绝她，但是为什么要说这么恶毒的话？你对喜欢自己的人，就这么恶毒吗？”
“我……我对别人……当然不会这样，但是……罗曼娇……”
“娇娇怎么了？难道娇娇，就必须承受这种恶毒的对待吗？”
“罗曼娇……她……她……”朴林周抬起头，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你既然是罗曼娇最好的朋友，你难道……不知道吗？”
章晓晓愣了一下。
“知道……什么？”
“不只是我，整个学校的学生，对罗曼娇……都是一样的态度。甚至于，比我更加恶毒。”
“你说……什么？”
章晓晓呆住了。
眼泪无声地从她脸颊滚落。
“你说什么？娇娇初中时……居然遭受过……这种事情……”
钢琴声停了。
“糖果仙子之舞”演奏完毕。
陈倾歌回头，看了李左明一眼。
她的手指依然放在琴键上，等待李左明点下一首曲子。
李左明却低着脑袋，没有说话。
陈倾歌等了一会儿，视线转向站在李左明身旁的章晓晓，抿了抿嘴唇，又落寞地收回视线。
她看着琴键上自己的右手，视线定格在右手中指那枚钻石戒指上，稍微出神了片刻。
旋即，她站起身，向客人们鞠了一躬。
“请容我，暂时休息。”
舞台下响起掌声。
陈倾歌退下舞台。
“为什么……学校的所有人……对娇娇……都是这样的态度？为什么？”章晓晓压抑着声音，双手握成拳，用力按着桌子，眼泪啪嗒啪嗒打在桌面上。
“因为……罗曼娇的外貌。”朴林周低声道。
“外貌？”章晓晓抬起头。
“我承认，我拒绝罗曼娇表白的话，确实说的十分过分。实际上，罗曼娇的相貌，算不上丑，要形容起来，只能说是……其貌不扬。她的外貌不像那些真正的丑女一样，让人看一眼便感到厌恶，但是，她的容貌却有一种，比那些丑女，更影响人的东西……乏味。”
“乏味？”章晓晓眼神茫然，“什么……乏味？”
“你作为罗曼娇的朋友，第一次见到罗曼娇小姐时，难道没有一种感觉么？”
“感觉？”
“罗曼娇那张脸，只是第一眼，就让人有一种看腻，乏味，甚至是想吐的感觉。我当初第一眼看到罗曼娇时，就感觉，好像已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张脸，看了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一样。别说她那张脸本身就其貌不扬，哪怕是一张美女的脸，盯着看那么久，也会厌倦，甚至是想吐的。而且，不只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所有见过罗曼娇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
“怎么会这样……”章晓晓像是被抽空全身的力气，软软地坐回沙发，“娇娇怎么会……给人这种感觉呢？”
“虽然我当初对罗曼娇说的话，确实很过分，但是，从某种程度而言，我说的都是事实。”
朴林周拿起身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真的是事实么？”
忽然，李左明冷冷道。
朴林周手上的咖啡，顿时僵在半空。
“不……不是么……”他结结巴巴道。
“呵呵。”李左明冰冷地笑了笑，“朴林周先生，你盯着你妈妈，你奶奶，你家保姆的脸，也看了二十几年，你难道会对你妈妈说，你是个令人恶心的丑女吗？”
“你……你为什么骂我……”朴林周胀红脸。
“我没有骂你，我是在质问你。”李左明的语气变得格外冷硬，“据我所知，你妈妈的容貌，也并没有多么漂亮，你爸爸当初跟你妈妈结婚，也不是看重你妈妈的容貌，而是由于，你妈妈是当时九联银行副行长的女儿。
既然是这样，你盯着你妈妈那张其貌不扬的脸，看了二十六年，你为什么没有感到厌倦呢？反而对你妈妈，异常的顺从和恭敬呢？”
“那……那不一样。”
“你所谓的不一样是指，一个是掌握你的经济命脉，令你俯首帖耳，半分不敢忤逆的母亲，而另一个，只是个态度卑微，其貌不扬，却发自内心地喜欢你，并且向你表白的初中女生么？
那么，你究竟是由于罗曼娇小姐的长相，而对她说那种话，还是由于……你打骨子里，便憎恶喜欢你的罗曼娇小姐呢？”
“我……我不是……”
“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朴林周先生。”李左明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朴林周的眼睛，“但是，你的那双眼睛，已经暴露太多了。”
朴林周倔强地看着李左明。
然而，没多久，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垮般，神情变得落寞。
他缓缓放下咖啡杯，脸埋进胸前，嘴唇禁不住地颤抖。
“……没错，你说的对，我确实讨厌罗曼娇，甚至于，被那种顶着一张乏味的女人表白，令我感到恶心，所以我当初，才会对她说那种话。但是，我也确实没想到，她会自杀。”
“你当初的话，虽然和罗曼娇小姐的死，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却把罗曼娇小姐，往悲剧的深渊中，狠狠推了一把。你自己大概也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对罗曼娇小姐的影响吧？”
“罗曼娇向我表白，是在初二下学期。但是，早在初中刚开学时，她就已经因为奇怪的容貌，不被班上的学生们待见了。虽然，罗曼娇的容貌，并不属于丑女那一档，但是，在当时一帮乳臭未干的初中小屁孩看来，她那种给人强烈乏味感的容貌，甚至比丑女还难以忍受。并且已经有学生，开始丑女丑女的叫她。”
“所以你也跟着这么叫了么？”章晓晓质问道。
朴林周的脑袋埋得更深。
他的两只手握紧咖啡杯，咖啡杯里的勺子轻轻抖动，碰着杯壁，发出叮铃铃的细碎声响。
“然而，那个时候，罗曼娇的脸上，依旧还是有笑容的。”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
气氛顷刻间，变得安静了。
章晓晓死死地睁大眼睛，看着朴林周。
“大家久等了。”
这时，舞台方向，传来陈倾歌的声音。
她站在舞台上，捂着礼裙的领口，向客人们鞠了一躬。
台下响起掌声。
她抬起身，向李左明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左明依旧没有看她。
她落寞地收回视线，目光在自己右手中指的钻石戒指上停留片刻，接着，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着，深吸一口气。
旋即，睁开眼睛，坐在钢琴后，手指摆在琴键上。
“那么，接下来我将为大家演奏的，是李斯特的《靡菲斯特圆舞曲》。靡菲斯特，是在德国大文豪歌德创作的悲剧《浮士德》中，出现的诱惑主人公浮士德的魔鬼。
我想将这首曲子，献给一位特殊的，如靡菲斯特一般的人。
那个人，诱惑了一个女孩，并且将那个女孩，拖入他所创造的地狱。等那个女孩恍然回过神时，却已经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了。我想将这首曲子，献给那个残忍的魔鬼。谢谢大家。”
掌声。
陈倾歌按下第一个琴键。
消失许久的钢琴声，再次响起来。
“虽然大家都冷眼对待罗曼娇，但那个时候，罗曼娇脸上，确实是带着笑容的。她虽然相貌不出彩，但是成绩格外优秀，经常帮成绩不好的学生。
因为当时，她入学摸底考试年级第一，所以班主任让她当了学习委员。她成为学习委员后，十分尽职，那些成绩不好的学生，自然成了她关照的对象。
每次她都会面带微笑地，主动帮那些学生辅导学习。不过，那些学生，却并不想要她帮助，每次都躲着她。有时被逼急了，甚至会公然骂：丑女，离我远点。
每每那种时候，她脸上的笑容都会稍微消失片刻，低下头，悲伤地看着自己脚尖，等她再抬起头时，脸上又会挂着那副温柔而开朗的笑容。从初一到初二，一直如此。直到……”
“直到什么？”章晓晓颤声问道。
“直到……跟我表白。”
《靡菲斯特圆舞曲》的旋律，渐渐躁动起来。
陈倾歌如同在宣泄某种情绪般，手指暴躁地在琴键上跳动。
“起初，罗曼娇不管遇到什么事，脸上的笑容都不会消失，然而，自从跟我表白后，她整个人，却变得沉默了。虽然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却不是之前那种温柔而开朗的笑容，而是失落的，像是掩饰什么东西，而强行装出来的笑容。
并且，她脸上保持笑容的时间，越来越少。从最初的一天，到半天，到一节课，到大部分时间都神情失落，只是偶尔才露出笑容，到最后……终于不笑了。”
“娇娇……”
章晓晓的眼睛，又忍不住开始垂泪。
“罗曼娇还有笑容时，班上就没什么人配合她学习委员的工作，她失去笑容之后，越发被人冷遇，学生们甚至不再逃避她，而是在她跟他们说话时，看都不看她一眼，完全无视她。于是，罗曼娇只能拿着精心准备的笔记和习题册，失落地离开。
后来，班主任见她无法做好学生委员的工作，便把学生委员的职务，换给另一个学生，分给罗曼娇一个健康委员的职务。
自那之后，罗曼娇更加孤独和消沉，大部分时间，她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要么埋头写作业，要么看着窗外发呆。”
“你们……你们怎么能那么对娇娇……你们怎么能那么对她！”章晓晓捂着脸，失声痛哭。
“对不起……”朴林周将头埋进桌子下，低声道，“对不起……”
“娇娇……娇娇……”
章晓晓再也坚持不住，一把抱住李左明，脸埋在李左明胸口，哭得泣不成声。
“朴林周先生……”李左明低声道。
“什么？”朴林周抬起头，眼眶便有泪痕。
“现在的你，还是小孩么？”
朴林周的身体，猛然一震。
“我……我已经……不是了……”
忽然，他低下头，双手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
《靡菲斯特圆舞曲》最后一个音符的乐声，消失在咖啡厅中。
陈倾歌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咖啡厅门口，似乎那里还残留着，李左明刚刚扶着章晓晓离开时，留下的背影。
147章：心跳
“我第一次在宿舍见到娇娇时，也隐隐感觉到，娇娇的容貌，似乎有哪里很奇怪。但是，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娇娇好美，好有气质，宛如公主一般。没想到，娇娇初中时，居然遭遇了这种事情……”
章晓晓和李左明走出咖啡厅后，章晓晓忽然停下脚步，捂着脸，又忍不住开始抽泣。
他们站在中心广场的正前方，来来往往的人群从两人身边走过，身后的咖啡厅里，依旧传来淡淡的，仿佛是呢喃的钢琴声。
“那班主任当时的其他舍友，对罗曼娇小姐，又是怎么样的态度呢？”
“她们……”章晓晓将手，缓缓从脸上拿开，盯着地面，回忆道，“她们似乎，偶然向我提到过，问我觉不觉得，娇娇的容貌看起来有些奇怪。我当时完全不知道她们说这句话的意思，茫然地摇了摇头，反问她们，哪里奇怪呢。她们两个人对视一眼，没有再说话。后来，她们和娇娇的关系也变得亲近，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了。”
“这么看来，班主任的那两个室友，其实也已经意识到，罗曼娇小姐容貌的不同了。只不过，她们碍于班主任的关系，没有直接说明白。加上她们自己后来，也被罗曼娇小姐的温柔和体贴感动。那股因容貌而产生的别扭感，也渐渐变得淡了。说到底，还是班主任你影响了她们。”
“是么……可是……为什么……我对娇娇的容貌，没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呢？”
“因为班主任你，是与众不同的。”李左明低声道。
“我……与众不同么？”
是的，与众不同。李左明在心里说道。你连我都能够怀有天生的好感，那么对罗曼娇小姐没有那种感觉，再正常不过了。
罗曼娇，在某种程度上，和李左明有些相像。两人都无法获得别人的好感。
罗曼娇的容貌，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李左明负魅力值的弱化版。
区别在于，李左明的负魅力值，不仅无法获得别人的好感，反而，会让别人看到他第一眼，便产生一种强烈的厌恶。
而罗曼娇的容貌，虽然不被人喜欢，但尚且达不到厌恶的程度，只会被人无视。
即使如此，罗曼娇的遭遇，都如此困苦，可想而知，如果李左明不是穿越而来的游戏玩家，在这个游戏世界中，究竟会有多难以生存。
而章晓晓，更是这个游戏世界中，迄今为止，唯一对李左明，有天生好感的女性角色。
她连李左明的负魅力值都能够不受影响，自然更不会在意罗曼娇那普普通通的容貌。
对罗曼娇而言，章晓晓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束光。
“不过，罗曼娇小姐，大概不是因为这种经历，而自杀的。”李左明看着自己的掌心。
“左明为什么……这么说呢？”
“罗曼娇小姐是个格外坚强的人。她虽然遭受这种对待，但并没有丧失活下去的斗志，反而越发用功的读书，不然她也不会在大学遇到班主任，不是么？”
章晓晓点点头。
“朴林周的事情，只不过是将罗曼娇推向自杀深渊的第一步，但还远远没有到，令罗曼娇小姐丧失生活的勇气，到彻底绝望的地步。她自杀的真正原因，我们还要接着调查。”
“那我们接下来，要去找左明之前说的那个，叫作陈涂红的的高中班主任么？”
李左明抬头看了看天空。
下午五点的太阳，已经明显偏西。
斜斜的阳光照在中心大厦表面的玻璃窗上，反射出明亮、却稍微有些薄弱的光线。
“现在已经晚了。”李左明收回视线，“今天是周六，那个陈涂红，每周六下午，都会和老伴一起，带着自己的孙子去家附近的游乐场玩。我们现在哪怕去她家里，恐怕也见不到她。”
“这样……”
章晓晓垂下眼帘，看着脚尖，声音有些落寞。
“我知道班主任很想早点调查出罗曼娇小姐自杀的真相，但是现在，班主任应该做的，不是继续奔波，而是好好休息。你自从刚刚在咖啡厅，得知罗曼娇小姐初中时候的遭遇后，脸上的泪水就再也没有停止过。直到现在，你的脸色都格外苍白。脸颊依旧残留着……似乎永远都不会干的泪痕。”
李左明一边说，一边轻轻拭去章晓晓脸上的一颗泪珠。
“再这样下去，你会病倒的。”
“我很疲惫么……为什么……我完全感觉不到呢……”章晓晓的脸贴在李左明的手指上，低着头，眼睛里浮现出深深的茫然，“为什么……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呢……为什么呢……”
“因为现在，班主任的脑袋，除了罗曼娇小姐，再也放不下任何其它事情了，连自己的疲惫，都感觉不到了……”
章晓晓的身体，猛然颤了一下。
“是啊……我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疲惫……但是……自从娇娇自杀后……我再也没有睡着过了……”章晓晓颤声道，“我真的……很想念娇娇……我真的……很想念她……”
她的两只脚尖并拢在一起，凉鞋鞋背上缝缀的两朵花的花叶，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
一滴水掉在花叶上。
章晓晓的脸上，不知不觉又滚落下泪珠。
“想念么……”李左明轻声道，“那我们现在，去罗曼娇小姐的公墓，为她摆一束花吧。”
“现在……不去。”章晓晓轻轻摇摇头。
“为什么？班主任难道不想，去罗曼娇小姐的墓前看看么？”
“我想去看，但是没办法现在去看，我是娇娇最好的朋友，在没有弄清楚娇娇自杀的原因前，我……没有脸到她的墓前。”
“是么……”
章晓晓的双臂，温柔地环在李左明腰间，脸贴在李左明胸口，缓缓地，却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是的，我一定会找到娇娇自杀的真相。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娇娇的墓前，大声对她说：娇娇，我理解你了，你最好的朋友，终于在你死后，真正理解你了，对不起！到时候，左明会陪我一起去么？”
“我会陪你一起去的。”李左明轻轻抱住章晓晓，“我会陪着你的。”
阳光从侧面，照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投下两人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
吃过饭，从火锅店出来后，章晓晓张开双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啊……好久没吃这么饱了，真舒服。”
“平时吃得不多么？”
李左明的眼睛，下意识地往章晓晓由于伸懒腰，而撑起来的胸口看过去。
“平时保持身材，所以控制饮食嘛。”章晓晓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无奈地嘟了嘟嘴，“更何况，我这里现在，已经很麻烦了呢。稍微走快一点，都会左摇右晃。再长胖一点的话，会非常麻烦呢。”
“这就是凡尔赛吗？”
“凡尔赛是什么？”章晓晓歪着脑袋。
“不过，倒也是。再长大一点的话，衣服就会变得更小。”李左明抹了把嘴角的哈喇子。
“变得更小？”
章晓晓诧异地看向李左明。
接着，她看到李左明的视线。她的眼神顺着李左明的视线，落在自己胸口。
她今天穿着喇叭袖，衣领不高，刚刚撑懒腰时，更是将衣领又张开了一点，事业线的苗头，完完整整地露出来。
“唔……”章晓晓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一层潮水般的羞红。“李左明！”
她捂着胸口，上身微微弯着，身体往后缩，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把你的眼睛，给我从这里拿开！”
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伸出脚，踩在李左明脚背上。
“啊咦——”李左明的脸，顿时变成青紫色，“疼疼疼疼——”
“还敢看吗？”
“不敢了，不敢了。”
“还有下次吗？”
“没有了。”
章晓晓松开脚，侧过身，不看李左明。双手依然紧紧捂在胸口前。
“班主任下脚也太狠了，我的脚指头，都快被踩烂了。”
李左明蹲下身，抱着自己脚脖子，拼命往脚指头上吹气。
隔着鞋子。
“谁……谁让你用那种眼神看我……”章晓晓红着脸，眼睛盯着地面。
“只是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但是……我不喜欢……左明刚刚看我的眼神……好像是看动物一般……我感到自己……被左明的眼神……羞辱了……”
李左明心微微一动。
章晓晓之前，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班主任不喜欢……我刚刚的眼神吗？”
“稍微……有些介意。”章晓晓轻轻点了点下巴，“而且，被左明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觉得，有些难过，鼻子也酸酸的。左明……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了……好么？”
她转过头，眼神带着哀求。
“对……对不起。”李左明低下头，“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没……关系。”章晓晓直起身，牵住李左明的手，抿着嘴唇笑了笑，“我们走吧。”
“现在去哪里呢？”
“送我回家吧。”
“哦……”李左明走在章晓晓身边，随口道，“说起来，班主任昨晚没休息好，是因为害怕么？”
章晓晓忽然顿住脚步。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眼前的路灯。
“我确实……有些害怕。所以昨晚我没有在家里，而是在娟娟家过了一夜。”
“娟娟？田略娟老师么？”
章晓晓点了点头。
“那今晚班主任，要接着去田老师家么？”
“不去了。”章晓晓落寞地摇摇头，“娟娟的胆子，比我还要小。我昨晚没有把娇娇自杀的消息告诉她，只说我忘了带钥匙，去她家借宿一晚。今晚如果接着去，她肯定会起疑心的。我这个人，又不太会撒谎，娟娟一旦追问起来，我肯定会和盘托出。我不想连累娟娟，和我一起担惊受怕。”
“那班主任今晚一个人在家，没关系么？”
“没关系……没关系……”
章晓晓的声音越来越低，手指忍不住轻轻发抖。
“这样子可不像没关系吧？班主任一整个晚上独自在家里，真的不会出事么？”
“我会忍耐的。”章晓晓郑重地缩紧下巴，“我是成年人，这点小小的恐惧，自然能够忍受。左明不用担心我哦。”
“班主任身边，好像有团影子。”
“啊——”章晓晓发出一声尖叫，一把扑在李左明怀中，“哪……哪里？”
“……”
大人，就这？
“我……我只是没有准备，再来一次，肯定不会被左明骗到。”章晓晓一脸正经，身体却依旧诚实地，趴在李左明怀中。
“我倒是有个提议。”李左明道。
“什么……提议？”章晓晓仰头看着李左明。
“要不班主任……今晚去我家里……将就一夜吧。”
“去……左明的家？”
章晓晓歪着脑袋。
……
“菲儿在上自习，还没有回来。”李左明打开玄关的灯，“班主任，进来吧。”
“打扰了。”
章晓晓拘谨地站在玄关前，两只手放在身前，手上提着一个服装袋。李左明手上，则拎着一个粉红色塑料盒。
这两个东西，都是刚刚，两人回章晓晓家，从章晓晓家带来的。
“好大的屋子，不愧是别墅呢。”章晓晓睁大眼睛，将客厅打量一遍。
“大是很大，就是收拾起来，有些麻烦。”
木韵诗的这间别墅，一共有两层，每层面积都超过两百平方。
别墅后，还有一个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的院子。院子里有间堆杂物的杂物间，还有一座木韵诗特意建造的恒温花室。花室里养着名贵的花和蝴蝶。
游戏原作中，李左明原主之所以有那么好的体力，就是收拾整个屋子，锻炼出来的。
“班主任穿这双拖鞋吧。”李左明将粉红色塑料盒放在鞋柜上，蹲下身，从鞋柜里找出一双纯白色的棉拖鞋，“这是阿姨买的客用拖鞋，从来没有人穿过，因为家里从没来过客人。”
“为什么从没来过客人呢？”章晓晓好奇道。
“阿姨那样的性格，没有客人敢登门。此外，阿姨还有些轻微的洁癖。一旦有客人来，就会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阿姨厌烦这一点，所以从不让客人上门。唯一来过的，只有她的闺蜜席夏蝶小姐。”
“那我现在来……”
章晓晓两只手握紧服装袋的带子，神情有些局促。
“没关系，阿姨前两天出门避暑了，两个月之后才会回来。”
“避暑？果然是有钱人的生活呢……”章晓晓的神情放松下来，“那这个家里，除了左明，只有左明的妹妹木菲儿了么？”
“是的。菲儿今天上晚自习，大概九点半多才能回来。”
“唔……”
章晓晓将服装袋放在鞋柜上，右手扶着鞋柜，微微弯下腰，抬起左脚。然后，左手伸在脚后，将凉鞋的带子解开。
“那我等木菲儿同学回来，跟她打一声招呼吧。”章晓晓一边换上拖鞋，一边说道。
“这个……”李左明尴尬地抠了抠脸，“班主任……最好还是不要跟菲儿见面……”
“为什么？”
“因为……菲儿知道班主任来家里过夜，肯定会想多的。”
“想多？”
“菲儿不太喜欢，我跟其他女性接触。甚至于，我跟班长的恋情被菲儿知道，菲儿都无法接受。”李左明回想起，高考结束那晚，木菲儿在小区门口向他大发雷霆的样子，还有些心有余悸，“如果让木菲儿知道，我竟然又带了其他女人回家，说不定要会把整个屋顶掀掉。”
“这样啊……那我尽量避开木菲儿同学。”
“嗯。班主任今晚悄悄地在这里过一夜，尽量不要惊动菲儿。菲儿明天早上一大早，还要上早自习。被她知道班主任在家里，怕是一整晚都无法睡着了。”
“啊，那可不行！”章晓晓的眼神，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影响高三学生的学习！”
“一秒钟进入班主任的状态了……”
“我晚上，睡在什么地方呢？”章晓晓提着服装袋走进客厅。
“睡我房间吧。”李左明想了想，“除了我房间，也没其它地方可睡了。”
“睡……左明的房间？”章晓晓的肩膀猛然一颤，身体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她低下头，红着脸道，“怎……怎么能睡左明的房间呢……我睡左明的房间……那左明睡哪呢？”
“我当然也睡我自己的房间。”李左明走在章晓晓前面，“这间屋子虽然大，但是能使用的房间只有四个：我的，菲儿的，我姐姐的，和阿姨的。其中阿姨的房间，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进去。菲儿的房间不用想。姐姐没有回家，床单都没有铺。至于客房……全都空置的，连家具都没有，里面堆放着一堆杂物。阿姨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让客人进家门，更别提留客人过夜。所以，只剩下我的房间了。”
“可是……”章晓晓的双手，紧紧抓着服装袋的袋子，头埋在胸口，脸几乎要滴出血，“我怎么能跟左明……睡一间房间呢？实在是……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没办法。客厅的沙发倒是可以睡，但我如果睡沙发，不就相当于告诉菲儿，我房间里有其他人么？……这里就是我的房间了。”
“喵”
李左明刚一开门，美美就窜出来。
它竖着尾巴，猫肚子在李左明腿边蹭了蹭去，嘴里喵喵喵地叫着。
蹭了一会儿，立起身，两只前爪搭在李左明小腿上，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李左明。
李左明把美美抱起来。
“这不是……学校里的那只……流浪猫么？”章晓晓惊讶地看着美美。
“是的，它叫美美，现在是我和班长收养了它。”
“哇……我说最近怎么没有在学校见过它，原来是被你们收养了。”章晓晓摸了摸美美的脑袋。美美眯着眼睛，脑袋向后仰，蹭章晓晓的掌心，“你们真的做了一件好事呢。”
“班主任想抱抱么？”
“我……我可以吗？”章晓晓有些受宠若惊，“它会不会不让我抱呢？”
“不会的，美美是一只很亲人的猫。”李左明把美美递在章晓晓怀里，接过章晓晓手上的服装袋，“我妹妹也很喜欢它。”
“这只猫，真的很漂亮呢。”
章晓晓抱着美美，脸贴在美美身上，幸福地摩挲来摩挲去。
“喵”美美的尾巴开心地晃动。
“班主任也很喜欢宠物呢。”
“是啊。其实我一开始，也想过收养这只猫，不过……我连我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有时间，来照顾这只猫呢，索性就放弃了。”
章晓晓叹了口气。
“对了……”
李左明忽然转身，往玄关走去。
“左明？”章晓晓看着李左明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李左明返回，手上提着章晓晓脱掉的鞋子。
“我们进房间吧。”
“嗯……”章晓晓看着李左明手上自己的鞋子，脸躲在美美身后，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左明的房间，居然这么整洁呢。”
章晓晓进屋后，抱着美美站在门口，将李左明的房间上下打量一遍。
“因为平时大部分时间在学校，家里呆的时间很少，所以才干净。这两天，其实已经有些脏了。”李左明将粉红色塑料盒和服装袋放在书桌上，将章晓晓的鞋子，放在书桌旁的地毯上，“房间里只有一把凳子，班主任就坐床上吧。”
“唔……”
章晓晓抱着美美，坐在李左明床上，并拢着双腿，养着脑袋，定定地将李房间又打量一遍。
李左明的房间不大，正对门的墙上，是一排书架。门的左手边是书桌，墙角是洗澡间。右手边是床，墙角摆着衣柜。床前到书桌的地板上，铺着灰色地毯。
“我还是第一次……到男生的房间里。”章晓晓轻声道。
“是么……”李左明坐在书桌前，伸了个懒腰，“男生的房间，和女生的房间不同么？”
“简直是两个世界。而且，左明房间的东西，似乎很少呢。除了书，几乎什么都没有。”
“啊，高中嘛，没有时间折腾其它东西。”
李左明说着，视线忽然落在那个粉红色塑料盒上。
他把粉红色塑料盒抱起来，放在自己眼前，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翻。
“这个盒子是什么？而且，提在手里，居然还有些沉。”
“是……化妆盒哦。”
“化妆盒？”
章晓晓轻轻咬着嘴唇，点了点下巴。
“喔……”李左明放下化妆盒，偷偷看了章晓晓一眼，“说起来，今天班主任，确实化妆了呢。”
章晓晓的呼吸陡然一滞，脸侧向一边，手不安的按住自己的裙子。美美坐在章晓晓大腿上，抬着头，歪着脑袋看她。
“好……好看吗？
“好看。”
章晓晓羞怯地笑了笑。
“今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差，而且有黑眼圈，所以就想化妆遮住。没……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多想哦……”
“我没有多想啊……班主任为什么特意提醒我一句？”
“啊……不是……我……我没有……”章晓晓忽然语无伦次，“我只是……随口一说……”
李左明愣了一下。
“咦？难道说……班主任的妆，其实是专门为我化的？”
“咕……”
章晓晓的双手，一下搂住美美。
美美似乎有些被她搂疼了，用牙齿轻轻咬章晓晓的手背，但是章晓晓浑然未觉。
“怎……怎么可能……我可是老师……怎么会为自己的学生化妆呢……左明……你……你在说什么傻话……”
“班主任现在已经不是我的老师了，这可是你自己的原话。而且老师，也不会一个人来学生的房间吧？”
“不要拿老师开玩笑！”章晓晓凶巴巴道，脸色却越发的红。
“老师今天晚上就睡在那张床上。”
“我睡床上，左明睡哪里呢？”
“我当然是打地铺，难不成还能跟班主任睡一张床么？”
“不……不要拿老师开玩笑。”章晓晓轻轻白了李左明一眼，四处看了看，“可以打地铺么？”
“房间里有备用的被子，把夏天的草席铺在地上，被子一盖，一晚上就过去了。”
李左明一边说，一边走到衣柜旁，从衣柜最上方拿出一床被子。
他把被子放在床上后，又蹲下身，从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沓草席。
他把草席铺在章晓晓脚前的地毯上，又铺好被子，拍了拍手。
“大功告成！”
“晚上不会着凉么？”
“地上有羊绒地毯，不会着凉的。而且地板也是实木的，地下的凉气窜不上来。”
“唔……”章晓晓轻轻踢着小腿，“那我……先去洗澡了哦。”
“班主任带毛巾了么？”
“带了的。”章晓晓放下美美，走到书桌边，翻了翻带来的服装袋。
忽然，她的脸色一下涨红，盯着袋子口，半天不见动弹。
“班主任？”
“我……我只带了内衣，和一件明天要穿的连衣裙，却忘了带睡衣……”
“忘了带睡衣？”李左明傻眼，“那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章晓晓的声音带上哭腔，“没有睡衣，我怎么从洗澡间里出来呢……”
“要不然，我先出去，等班主任你洗完澡，钻进被窝，把身体全都包住后，我再进来？”
“但是……如果想要上厕所，不还是要从被子里出来么？”章晓晓的眼眶开始变红，“而且，我晚上睡觉有蹬被子的坏习惯……一定会被左明看光的……该怎么办……呜……”
“那我给班主任拿一件我的T恤，勉强当睡衣用。”
“左明的T恤么？”
“除了这个，没有其它能当睡衣的衣服了。”
“那……好吧。”章晓晓两只手放在衣袋里，挣扎了一会儿，下巴以微弱地幅度，轻轻点了一下，“也……没有其它办法了……”
李左明从衣柜，拿出一件黑色的T恤，递给章晓晓。
章晓晓接过T恤，红着脸说了句谢谢，提着服装袋走进浴室。
她拉开浴室的门，刚要进去，忽然回过头。
“左明，不要偷看哦。”
“不会啦。”李左明盘腿坐在地铺上，“美美会监督我的。”
“喵”
美美蹲在李左明身旁，摇了摇尾巴。
“美美，我的清誉就在你身上了，加油！”章晓晓冲美美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喵”
美美在地铺上欢快地转圈，不停咬自己的尾巴。
李左明躺在地铺上，开始刷微博。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一阵从浴室中传出窸窸窣窣的，章晓晓脱衣服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往浴室方向看了一眼。
浴室的门是毛玻璃，只能看到一团轻轻晃动，却模糊不清的影子。
饶是如此，李左明的脸，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红。
“喵？”
美美歪着脑袋，打量李左明。
“嘘……”
李左明的食指放在嘴唇前，移开视线，继续扣手机。
“喵喵喵。”
美美再次欢脱地咬尾巴。
不多久，浴室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李左明又忍不住，向浴室门偷看了一眼。
“喵？”
美美又一次停下，歪着脑袋，打量李左明。
李左明收回视线，揉了揉美美的脑袋。
“美美，我不能再留在房间里了。”他低声道，“虽然我是个正人君子，但是勉强也是个生理功能正常的青春期男性，继续留在这里，说不定我会究极进化，成为无法形容的人间兵器。告辞！”
李左明站起身，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他刚刚离开，浴室的门，忽然闪开一道小小的缝隙。
浴室中，章晓晓看着李左明离开的背影，按着胸口，靠在墙壁上，轻轻松了口气。
“在男生家里洗澡……果然还是……很难为情呢……不过……为什么我的心脏……看到左明时……会跳得那么快呢……”
149章：失眠
半夜，李左明忽然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迷迷糊糊地站起身。
他没有开灯，在浴室外的马桶上坐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哥哥……你睡着了吗？”
“菲儿？”李左明一个激灵。
他冲掉马桶，收拾一阵，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一个小小的缝隙，头探出门外，身体却将门的缝隙，严严实实地堵住。
客厅的夜灯，发出微弱的黄色灯光。
木菲儿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印着熊猫图案的枕头。
“菲儿，怎么了？”
“哥哥……”木菲儿红着眼眶，可怜巴巴地看着李左明，“我……我害怕……”
“……”
李左明揉了揉眼睛。
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
“菲儿晚上，一直没睡着么？”
“睡着了一段时间……但是做了噩梦，又醒了过来。”
“不是有美美吗？”
“美美睡着了，我叫它，它不理我。”木菲儿把熊猫枕头，挡在脸前，小声道，“我……我能和哥哥……一起睡吗？”
“这个……”
李左明的视线，悄悄往章晓晓的床上看了一眼。很安静。床上没有任何动静。似乎睡得很深沉，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李左明想了想，点点头，走出房间。
“哥哥？”
“去菲儿的房间吧。”李左明反手将房门轻轻关上，“哥哥的房间里，有菲儿看到会脸红的东西。”
“菲儿看到会脸红？”木菲儿歪了歪脑袋，忽然，像是明白李左明在说什么，眼睛一下变得水汪汪的，“呜……那就去菲儿的房间。”
“不带枕头可以吗？”
“菲儿有多余的枕头哦。”
木菲儿的房间在二楼右手边。
房间比李左明要大，除了书桌和床外，还摆着一张白色的沙发。
这张沙发，原本是客厅那一整套的沙发的套件，但是买回来后，木韵诗认为摆在客厅不好看，被木菲儿拿来，摆在自己的房间中。木菲儿经常会趴在上面看漫画和。
“哥哥今晚睡沙发，可以么？”
“可以哦。总不能跟菲儿睡一张床吧。”李左明打了个哈欠，往沙发走过去。
“咕……”木菲儿低下头，脸上一片羞红，“哥……哥哥……”
“什么？”
李左明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木菲儿。
“哥哥如果想睡在床上……也……也可以哦。”
李左明微微歪着脑袋。
“可以么？”
“只是一晚……可以哦。”
“还是算了。”李左明走回木菲儿身边，揉了揉木菲儿的头发，“哥哥今晚，是贤者模式。菲儿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早自习呢。”
木菲儿含着下巴，点了点头。
“哥哥……枕头。”
她把怀里抱着的熊猫枕头，递给李左明。
“谢谢。”李左明接过枕头。
“哥哥，晚安。”
木菲儿坐到床边，脱掉拖鞋，轻声道。
“晚安。”
灯关了。
李左明把枕头垫在沙发上，刚刚睡下身，忽然闻到从枕头上传来的洗发水的香味。
这个枕头……是菲儿平常，自己用的吗？
……
不知过了多久，李左明耳边，传来木菲儿平缓的呼吸声。
他转了转脖子，微微坐起身，看向挂在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
不知道班主任怎么样了……
她也是害怕，今晚才来跟我一起睡的。
现在我在菲儿房间，班主任一个人没事么？
李左明小心翼翼地，将脚放进拖鞋中，走到木菲儿身边，蹲下身，轻轻叫了两声“菲儿”。
木菲儿没有反应。
她闭着眼睛，右手放在耳朵旁，轻轻握成拳头状，嘴巴微微张开，鼻息微弱而均匀。
李左明把食指，在木菲儿的右手掌心，轻轻戳了戳。
木菲儿的五根手指，像是含羞草的叶子般，微微缩了两下，指尖碰了碰李左明的食指，便又没了动静。
李左明低下头，在木菲儿的额头吻了一下，关上门，悄悄离开房间。
李左明离开后，趴在木菲儿身旁的美美，忽然抬起头。
它看了看关掉的门，又看了看木菲儿。
接着，它跳下床，走到李左明睡觉的沙发旁，盘着身体，在沙发上睡下。
……
“班主任？”
李左明刚刚打开房门，便看到床上亮起的微弱手机灯光。
章晓晓抱着膝盖，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手机，被子搭在膝盖上。
她的眼睛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虽然是在看手机，但是注意力，却似乎并没有在手机上，眼神十分涣散。
“唔……”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李左明，“左明？你不是在木菲儿同学的房间么？”
“班主任原来知道我去陪菲儿了么？”
李左明小声关上门，走到章晓晓床边，在章晓晓身旁坐下来。
“嗯……我睡得没有很沉，木菲儿同学敲门的时候，我已经醒了。她和左明说的话，也都听到了哦。”章晓晓放下手机，抬头看着李左明，“左明走之后，我果然还是有些害怕呢。睡不着觉，躺在床上也有些不安宁，就坐起来……看了会儿手机……”
“对不起……”李左明挠了挠头发，“我当时看班主任的床没有动静，还以为班主任睡着了，所以才……”
“没关系，木菲儿同学也需要左明陪嘛。”章晓晓的手，轻轻按在李左明手上，“我没事的，我是大人嘛！”
“被吓得睡不着觉的大人吗？”
“过分……”章晓晓紧紧握着李左明的手，头埋进膝盖里，“左明，不要拿我开玩笑啦。我真的有点害怕。”
“现在还害怕吗？”
“现在不害怕了。”章晓晓摇摇头。她把脸从膝盖上拿起来，看着李左明，甜甜地笑了笑，“看到左明，心就一下放松下来了。左明果然是能给我带来安全感的可靠高中生！”
“我会在这里陪着班主任的。班主任现在安心睡觉吧，已经三点了。”李左明手掌上翻，掌心和章晓晓的掌心轻轻对在一起，十根手指也紧紧扣住。“不用再害怕了哦。”
章晓晓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左明……现在还叫我……班主任么……”
李左明的嘴，微微张了张。
空调发出呼呼的吹风声。
“晓……晓晓？”
“唔……”
章晓晓缩在被子里的十根脚趾，同时绷紧，像吃桑叶的蚕一般往上翘。
两只膝盖紧紧并拢，右手不停搅动着耳边的头发。
“可以吗？”
“可……可以。”章晓晓下巴碰了碰膝盖，“我喜欢听左明……这么叫我。”
“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班主任了。只有章晓晓哦。”
“嗯。”章晓晓点点头。
黑暗中，她的眼神温柔得发亮。
“左明，能再叫我一声吗？”
“晓晓。”
“左明……”章晓晓的脸，轻轻贴在李左明背上，右手从李左明的腋下，环在李左明身前，轻轻按在他胸口，“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彻底改变了。我的生命，从这一刻起，也和往日再也不同了。上一次如此改变我的人，是娇娇，但是娇娇已经离开我了。左明……你会离开我么？”
“不会的。”李左明的右手，按在章晓晓手背上，“我会永远陪着晓晓的。”
……
“已经四点了么……”
李左明等章晓晓熟睡后，拿出手机，手遮住屏幕光，悄悄看了一眼。
视野中的屏幕有些模糊。
他放下手机，皱着鼻头，手在眼睛上狠狠揉了两下。
“现在可不是困的时候，还得去看看菲儿。”
他再次回头，看了眼章晓晓。
章晓晓身体侧向着李左明的方向，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甜。
她双手放在被子外，手抓着被子，把被子拉到胸口下方。
“果然有蹬被子的习惯，难怪一定要穿睡衣呢。”
李左明将章晓晓的手，轻手轻脚地从被子上拿起来，掖在被子下。
接着，又把被子拉到章晓晓的肩头。
等了一会儿，见章晓晓没有苏醒的迹象，慢慢站起身，打开门，离开房间。
木菲儿没有醒来。
李左新回到她房间时，她依然微微张着嘴，发出均匀的鼻息。
“呼……”
李左明松了口气，坐在沙发上。
美美趴在沙发上，抬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李左明。
“美美？你怎么跳到沙发上来了？”李左明愣了一下，低声道。
美美晃了晃尾巴，下巴贴着沙发，低低地喵了一声。
李左明把美美抱起来，放在大腿上，揉美美肚子上的毛。
美美舔李左明的手背。
不多久，李左明再次感觉到困意。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
他将头枕着沙发靠背，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猛然又惊醒过来。
再次拿出手机，四点四十。
“好险……”李左明捏了捏睛明穴，“不能睡着，待会儿还要再去看晓晓，不然万一她醒过来，我不在房间，又会害怕的……打会儿游戏吧。”
两局王者荣耀结束后，凌晨五点。
李左明蹑手蹑手地到木菲儿床边。
木菲儿依然在熟睡。
李左明把额头，在木菲儿的额头上，轻轻碰了碰。
“嗯……哥哥……”
忽然，木菲儿嘴里发出一声低微呢喃。
李左明的头皮，猛然间炸开。
他脚底仿佛踩着地雷，半分不敢动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木菲儿的脸。
片刻之后，没有动静。
李左明松了口气。
他缓缓直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将门关上，离开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时，章晓晓没有醒来。
李左明坐在床边，章晓晓保持着他离开之前侧身的姿势，闭着眼睛，呼吸细长而温柔。
只是被李左明掖进被子的手，又再次伸了出来，抓在被子边缘。
盖到肩膀上的被子，也再次被拉到胸口以下。
李左明重新给章晓晓盖好被子。
随后，他在地铺上躺下，又开了几把游戏。
困意越来越严重。
以至于，明明眼睛盯着屏幕，手也在操作着，但脑袋却仿佛睡着了般，既不清楚自己看到了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游戏结束后，李左明使劲揉了揉眼睛，接着，又把手背放进嘴巴里，牙齿咬了咬手背的皮肤，用力磨了两下。
手背传来清晰的痛感。
李左明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
他看了眼时间，五点四十，快要到木菲儿起床的时间了。
“该去菲儿的房间了……”
他走到窗前，将窗帘小小地拉开一道缝隙。
天已经亮了。
初生的、宛如橘子般的太阳，挂在东边的天际。
金黄色的朝阳穿过清晨江面的雾气，投在别墅前的草坪上。
草坪上绿油油的草，一夜过后，挂满了晶莹的露水。阳光的照耀下，散出珍珠般的光。
李左明的困意，渐渐消散了。
这下，晓晓哪怕醒来，也不会再害怕了吧。
……
“唔……哥哥……你已经醒了么？”
木菲儿闹钟响起的时间，是早上六点整。木菲儿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李左明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美美，刚好和木菲儿一样在揉眼睛。
“嗯……刚醒……”他的声音带着倦意，“菲儿睡得好么？”
“很好哦。因为有哥哥一直陪我嘛。”
我倒是没一直陪着你。
而是一整夜都在打游击战。
李左明捂住嘴，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
“菲儿只睡了三个小时，会影响上课么？”
“不止三个小时哦。我去找哥哥前，已经睡了一段时间了，只是被噩梦……被噩梦……吓醒了而已……”
木菲儿红着脸，低下头。
“那刷个牙，洗个脸，我去给你做早饭吧。”
“哥哥做么？敏阿姨呢？”
“不知道呢。”李左明五点钟的时候，还从客厅经过，没有看到敏阿姨，一整晚也没有听到，客厅有开门和走路的声音，“大概，敏阿姨今天有事，不会来了吧。”
“可是，敏阿姨如果不来，会提前留纸条的哦。”
“是么？”
“嗯。”
“那我们下楼看看吧。”
结果……
“敏阿姨……居然真的……又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厨房里，李左明看着已经做好的新鲜早餐，惊掉了下巴。
“敏阿姨是什么时候做的，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菲儿也不知道。”木菲儿歪着脑袋，“菲儿在睡觉！哥哥不是，也在睡觉么？”
“啊……嗯。”
我没有睡觉。
我整个晚上虽然不怎么清醒，但有人开门的声音，肯定还是能听到的。
为什么，却一点没有听到楼下的动静？如果说开门的声音很小，还可能被我遗漏，那么做饭呢？做饭的总该有锅碗瓢盆的声音吧？为什么我依然没有听到？
除非敏阿姨是从外面买好，带上来的。
但是……不可能。
敏阿姨绝对不会，让菲儿吃外面早餐店的食物。
李左明挠了挠额头。
真是奇了怪了……
“欸……敏阿姨居然做了三个人的早餐。”忽然，木菲儿惊声道。
“三个人？”李左明的身体，顿时僵硬得像根木柴。他把眼睛凑在保温箱的玻璃门前，瞪着眼睛，往里面看了看，平常只放六只碗的保温箱，今天却放了九只碗，“为什么……”
难道说……敏阿姨知道……晓晓在我房间里？
李左明的额角流下冷汗。
“敏阿姨为什么多做了一份呢？难道说忘了，妈妈已经去避暑了么？”
木菲儿一边嘀咕，一边戴上隔热手套，手伸进保温箱里，将热气腾腾的豆浆端出来。接着，又端出热干面，刚煮熟的新鲜鸡蛋。
每样三份，果然是三个人的。
事情似乎大条了……
不过，敏阿姨却没有告诉菲儿，而且还特意为晓晓做了早餐，看来是默认了这件事。
敏阿姨果然是个古怪的人。
“哥哥，这多出的一份早餐，怎么办呢？”
“先……放在保温箱吧。”
吃过早饭，李左明送木菲儿去学校，路上给章晓晓发了条微信。
章晓晓没有回复。
回家后，李左明打开房门，看见章晓晓依旧在酣睡。又轻轻关上房门，没有打扰她。
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困意再次袭上来，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视野模模糊糊的。眼前似乎有一团影子。
“左明，你醒了么？”
“晓晓？”
李左明按着额头，缓缓坐起身，一张羊毛毯从他胸口掉在腿上。
“我看你睡在客厅，想给你盖一件毯子，但是没想到却把你吵醒了，对不起。”
“没关系。”
李左明的视野，过了一会儿，才渐渐变得清晰。
章晓晓站在他身前，穿着一件深蓝色荷叶边连衣裙，正是她昨天从家里带来的。
连衣裙的领口收得很窄，只露出一小段锁骨。
腰身处又一条腰带，系上之后，整个连衣裙的腰身，完全贴在腰肢上，纤细而曲线玲珑的腰肢，淋漓尽致地彰显出来。
而在腰身和领口的双重收紧下，章晓晓那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欧派，终于不可避免地，彻底凸显出来了。
李左明坐在沙发上，仰头向上看，视线被活生生地挡住，竟看不到章晓晓的脸。
他彻底清醒了。
“木菲儿同学，已经去上学了么？”
章晓晓一边说，一边弯腰下，将李左明腿上的毯子捡起来。
李左明的视线，下意识地随着章晓晓的欧派一同移动。
忽然间，他感到鼻孔隐隐有些不对，一股汹涌的热流似乎就要决堤而出。
“晓晓，我去趟卫生间。”
他捂着鼻子，一溜烟冲进客厅的卫生间中。
“左明？”章晓晓面色担忧。
李左明站在卫生间的水池前，先用冷水洗了把脸。接着，手从水龙头捧起冷水，不停拍打自己的额头。
过了一会儿，鼻腔中那股热流，才缓缓消散下去。
“呼……好险。”他长舒一口气，“刚刚差点失态了。”
他把脸擦干，走出卫生间。
“左明……没事么？”
李左明刚打开卫生间的门，便看见章晓晓站在门口，脸色担忧地看着他，怀里依然抱着那个毛毯。
“没事，只是尿急而已。”
“左明的脸色，有些苍白呢。眼圈还黑黑的。”
“啊……大概是昨晚……没睡好……”
李左明避开章晓晓的眼神。
“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
昨晚两线作战，精神高度集中，想不出黑眼圈都难啊。
好在菲儿没有发现，一切都值了。
忽然，李左明拍了下脑门。
“我差点忘了，敏阿姨给晓晓做了早餐。”
“早餐？敏阿姨？”
章晓晓歪着脑袋。
“敏阿姨是家里的保姆，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在家里这么久，一次都没有见过。”
李左明一边解释，一边走进厨房，将章晓晓的早餐端出来。
“不过，敏阿姨的手艺很好，连菲儿那张刁钻的小嘴，都赞不绝口。晓晓你也尝尝敏阿姨的手艺吧。”
章晓晓手中的毛毯，一下掉在脚上。
“那位敏阿姨……知道……我在左明的房间么？”
“没关系。”李左明捡起毛毯，“不用担心。”
“为什么？”
“敏阿姨如果要告诉菲儿，早就已经说了，既然她没有告诉菲儿，还特意做了你的早餐，想必不想为难你。”
“唔……倒也是呢。”
章晓晓坐在餐桌旁，在热干面里稍微倒了一点点醋，把团在一起的热干面，重新拌开。
接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热干面，放在嘴里，细细咀嚼了一下。
“哇，好好吃，好地道的热干面味道。”
“是吧？”
“敏阿姨的手艺，真的不错呢。”章晓晓双手合十，筷子夹在大拇指上，“希望敏阿姨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木菲儿同学，哪怕要告诉，也一定等木菲儿同学高考结束，请务必不要影响木菲儿同学高考。”
“晓晓对高考……还真是执着呢。”
“毕竟我是老师嘛。”
“吃过饭，我们就要去找罗曼娇小姐的那位高中班主任了哦。”
“嗯……”
章晓晓的筷子，忽然停下来。
她转过头，看着窗外。
……
“所以……你们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了解罗曼娇的事情？”
南城区，水一方花园，陈涂红家。
150章：照片
坐在李左明和章晓晓眼前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年妇女。
短发，染成乌黑色，发根却是一片银白。两只耳朵戴着金色耳环。圆饼状的脸，
眼睛很小，鼻梁矮而局促，鼻头塌陷，两侧的脸颊又下垮的皮肤，嘴唇很薄，下嘴唇微微向下翻。
陈涂红。
罗曼娇的高中班主任。
“我们想了解，罗曼娇小姐，高中时候的事情。”
李左明看了眼茶几上的水杯。
他和章晓晓明明是两个人，但是陈涂红却只倒了一杯水，放在两人中间。
倒完水之后，还将水瓶远远拿开，放在李左明和章晓晓都碰不到的地方。
李左明没有碰那杯水，章晓晓也没有碰。
客厅的光线十分昏暗。
陈涂红在章晓晓和李左明进屋后，特地走到客厅的窗户前，向窗外看了看，随即，将窗帘拉上。
此刻，她的脸，埋在一片深深的阴影中。
“啊……罗曼娇同学啊，我当然记得她，我带过的成绩最好的学生。当年还以月工市状元的成绩，考入的东汭名叶大学。”
陈涂红的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仿佛真的是在，发自内心地为自己带过的学生感到骄傲。
“不过……你们特地来找我了解罗曼娇同学的事情……难道说罗曼娇同学……出了什么事了么？”
章晓晓看了看李左明。
“罗曼娇小姐自杀了。前天凌晨，跳楼，从自家的阳台。”李左明盯着陈涂红的眼睛。
“跳……跳楼？”
陈涂红的眼睛闪了闪。她拿起茶几上的保温杯，拧开杯盖，急匆匆地喝了一口。
“我们来找陈老师，就是想了解罗曼娇小姐自杀的真相。”
“真相……？”陈涂红两只手，不安地保温杯身上摩挲，生硬地扯着嘴角，“真相……我能知道什么真相呢……我也很想知道，罗曼娇同学为什么会自杀……”
“陈老师难道猜不到，罗曼娇小姐，自杀的某部分原因么？”
“我？我怎么会知道……”
忽然，陈涂红的保温杯掉在地上。
杯盖被摔开，保温杯里的水流了满地。
然而，陈涂红却没有去捡地上的保温杯，而是低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保温杯，神情惊恐不安。
“呲呲呲呲呲——”
客厅里响起一阵怪异的声音。
陈涂红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像是黏了什么东西搬，不停地揉搓。
“陈老师？”章晓晓轻声道。
“啊……”陈涂红猛然抬起头，手指越发用力地搓动，“罗……罗曼娇同学……既然是最近自杀的，而我给她当班主任，已经是差不多七年前的事情了，自从她高中毕业，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怎么会知道……罗曼娇小姐自杀的真相呢……”
章晓晓看了眼李左明。
李左明没有说话。
章晓晓也缩着下巴，垂下眼帘，没有再接着出声。
“其实，你们不知道，我……我经常还念叨罗曼娇那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这个，她高中时候的班主任呢？”客厅中的呲呲声，始终没有停下，“不过，那孩子成绩那么好，肯定已经飞黄腾达，把我这个班主任给彻底忘掉了吧。呵呵……呵呵……”
陈涂红满脸汗水。
章晓晓却轻轻抬起头，定定地注视着陈涂红。
“章……章小姐……？”
“陈老师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那……那当然。我可是打心眼里，喜欢罗曼娇那孩子，日思夜想，也想再看看那孩子。可是……没想到……现在天人两隔……”
陈涂红左手手背在眼角沾了沾，抽泣两声。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却揉搓在一起，发出更大的呲呲声。
“可是……”
章晓晓的手，轻轻握住那唯一的一杯水。
“可是？”
“陈老师知道么，其实，我也是老师。”
“啊，章小姐也是老师吗？”陈涂红微微一愣，“你是哪个学校的老师呢？”
“一中。”
“哎呀，那可是现在整个月工市，最好的高中呢。”陈涂红的脸上，马上浮现出熟络的笑容，“我刚退休那会儿，一中的人事部也来找过我，说是要回聘我，但是我婉拒了。虽然到一中教书，是我一直的梦想，但是我那时候，刚好有孙子了嘛。现在想想，当初要是答应该多好。说不定，我跟章老师，早就成同事了呢，呵呵。章老师是教什么班的呢？”
“高三，今年参加高考的毕业班。”
章晓晓握住杯子的手，轻轻颤抖。
“居然还是毕业班的老师，没想到章老师这么年轻，都能带毕业班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陈涂红捡起自己的保温杯，放在茶几上，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那以后，我们可要多交流交流。我孙子以后上一中，说不定还需要找章老师帮帮忙呢，呵呵……”
“陈老师觉得，娇娇是那种人么？”
“欸？娇娇？哦哦，罗曼娇啊。瞧我这脑袋，年纪大了，反应都慢了，不比你们年轻人……章老师刚刚说，罗曼娇是什么人？”
“我说，陈老师觉得，娇娇是那种，毕业之后，不回学校看自己老师的人么？”
陈涂红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客厅中再次响起呲呲呲，陈涂红搓手指的声音。
“因为……因为罗曼娇同学很忙嘛……她成绩那么好，现在肯定飞黄腾达，自然没工夫……”
“你撒谎！”
章晓晓的手，猛然一紧，将一次性水杯捏瘪。杯子里的水溢出来，洒在茶几上，又从茶几流在地板上。
“你说谎……”章晓晓深深埋着头，捏着水杯的手，死死按在茶几上，“你既然是娇娇的班主任，又说自己那么喜欢娇娇，怎么可能说出，娇娇不回来看你这种话。你难道觉得，娇娇是那种人吗？”
“罗曼娇同学……应该只是忙……”
“娇娇哪怕再忙，也根本不可能那么无情！她是那种，只要别人展现给她十分之一的善意，她就会百倍回馈给别人的人，如果陈老师真的喜欢娇娇，娇娇怎么可能，不回来看陈老师呢？陈老师……你在说谎……你在说谎啊……”
章晓晓的眼泪掉在地板上，和刚刚泼掉的水融在一起。
“章……章老师……我……”陈涂红的拇指和食指，搓动得幅度大到，几乎整只右手都在颤抖，“啊，我想起来了。罗曼娇同学其实来看过我，但是我那天正好有事，没有见到她，其实她是来看过我的……呵呵……你瞧我这记性。”
“陈老师，不用在演戏了。”李左明冷冷道。
“演戏……你说什么……我哪里在演戏……”
李左明轻轻摩挲章晓晓的后背，仰着头，盯着天花板。
“罗曼娇小姐根本没有来见过你，也永远不会来见你。你也根本不喜欢罗曼娇小姐。整个高中时期，你对罗曼娇小姐都抱有一种敌意，并且在刻意排挤罗曼娇小姐。你这样的班主任，罗曼娇小姐，又怎么可能来看你呢？”
“这孩子……你……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我怎么会排挤罗曼娇呢……她成绩那么好……年级第一……简直是我的心头宝……我怎么会排挤呢……”
陈涂红的左手，颤颤巍巍地拿起茶几上的保温杯，仰着头，刚刚准备喝一口，忽的，举起杯子的姿势定格住。
保温杯里空空如也。
水在刚刚，就已经全部泼完了。
客厅中陡然传出，急促如抠墙皮的呲呲声。
陈涂红手上的保温杯，都在轻轻晃动。
“年级第一么？那为什么，每次考试成绩公布后，陈老师表扬学生时，都只表扬年级第二的那名女生，却对年级第一的罗曼娇小姐不闻不问呢？甚至于，连提都不愿意提一句呢？”
“我……我……”
陈涂红的牙齿磕在保温杯的边缘，发出一连串叮叮叮的声响。
章晓晓抬起头，盯着陈涂红。
“我……我当然有表扬罗曼娇同学……怎么会……怎么会……没有表扬呢？”
“真的，有表扬么？”
李左明拿出手机，调出章晓晓和罗曼娇的合照，摆在陈涂红身前的茶几上。
“那就请陈老师，看着罗曼娇小姐的这张照片，将刚刚说过的话，在罗曼娇小姐面前，一字不差地，仔仔细细地，重新说一遍。陈老师，是不是每次考试结束，都和表扬年级第二一样，表扬了罗曼娇小姐？”
陈涂红看着手机里的照片。
忽然间，她手上的保温杯，再次掉在地上。
保温被在地板上弹了两下，发出尖利的噗噔声。接着，一阵滋滋滋的声音过后，滚落进茶几桌腿的缝隙中。
客厅中侧呲呲呲，越发得急促了。
陈涂红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拼命揉搓，几乎要将手指上的皮肉揉搓下来。
忽然，她拔高音量，尖声叫道：
“你们两个人，一声招呼也不打，忽然来到我家里，我好心好意给你们倒水，招待你们，你们却一直无理取闹。你们走，你们快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们，快点离开我家！”
“陈老师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李左明面无表情。
“我不知道什么问题……你们快点走……快点走啊！”
李左明的视线，缓缓落在陈涂红搓动的手指上。
“陈老师紧张时，就会下意识的搓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这是你在当老师时留下的习惯。因为老师用粉笔板书后，食指和拇指上会沾有粉笔灰，所以陈老师总是会习惯性地搓动手指，将粉笔灰搓干净。而你刚刚当老师的那段时间，经常在讲台上感到紧张，无意识地搓动手指，时间一久，就留下这个习惯。每次紧张的时候，手指就会控住不住地搓动。哪怕退休，陈老师的这个习惯，也没有改变。”
陈涂红搓动的手指，顿时止住。
“你……你怎么知道……”她瞪大眼睛，见了鬼般的看着李左明，“你又没有……当过我的学生……而且……哪怕是我的学生……也很少知道我这个习惯……”
“如果我告诉你，是罗曼娇小姐告诉我的，陈老师，你会作何感想呢？”
陈涂红的瞳孔，缓缓扩散开了。
屋子里再次响起刺耳的电钻声。
“不是我……跟我没关系……不是我……”
忽然，陈涂红弯着身体，捂着耳朵，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左明，陈老师她……”
“没关系。”李左明轻轻按住章晓晓的手，冷声道，“陈老师，你还是不愿意将罗曼娇小姐的秘密，告诉我们么？”
“我……我不知道……什么秘密……”
“那么罗曼娇小姐，当时在陈老师班上的成绩……怎么样呢？”
“成绩……我不记得了……我不想谈论罗曼娇……我不想谈她……你们给我走，给我走啊！”
“罗曼娇小姐自杀，其中一部分原因，就和陈老师你有关。至于你更加偏爱年级第二的那名女生，却对年级第一的罗曼娇小姐不闻不问的原因，我猜，大概是因为，罗曼娇小姐当时，并没有让自己的父母，像其他学生的家长那样，给你送礼吧？”
陈涂红下意识地，想要再次揉搓手指，却忽的又止住。转而用五根手指，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服。下巴也向下滴落汗水。
“我……”
“你虽然竭力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热心肠、无微不至关心学生的好班主任形象，然而，实际上，你却经常以学生学习问题，暗示家长给自己送礼。哪家的家长给你送的礼多，你就更关照哪家的学生。
而罗曼娇小姐，由于从没有给你送过礼，你就暗戳戳地认为，罗曼娇小姐是仗着自己成绩出类拔萃，在你面前摆架子，心里对她格外嫉恨。
恰好，那位年级第二的女生，父母给你送礼不少，你就专门关心她，尤其有罗曼娇小姐在场的场合，更是越发地对年级第二嘘寒问暖，却对罗曼娇小姐冷眼相对。对不对？”
“你……你胡说……我没有那样做……我没有收过礼……”
“陈老师说话的语气，是不是有些，过于没有底气呢？”
“我……我……”陈涂红呆呆地看着茶几上的手机。手机屏幕里，罗曼娇正对着她微笑，“不要……不要来找我……不要啊！”
她一屁股从沙发上摔下，坐在地上，身体蜷缩着，把头埋进膝盖中，浑身发抖。
良久，她低声道：
“没错。我确实，冷落了罗曼娇。最开始的理由，也正是罗曼娇父母，没有给我送礼。当然全班同学的父母，都给我送了礼，唯独他们家没有送。而且，据我所知，他们家非常有钱，却连一点小小的礼物，都舍不得给我送，实在是……太看不起我了。哪怕罗曼娇的成绩好，也不该这么……羞辱我。”
她话音刚落，章晓晓猛然抬起头。
她嘴唇颤抖着，瞪大眼睛，盯着陈涂红。
“陈老师……你怎么能这么做……”她颤声道，“你身为老师，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我自己做的事情，我不否认。你想怎么指责我，都是你的自由。”
“你居然因为娇娇没有给自己送礼，就那么对待娇娇，你这样……还算老师吗！”
“我确实对罗曼娇不公平，但是原因，却不仅仅是因为送礼的事。”
“如果不是送礼……还有什么原因？”
“罗曼娇同学的容貌。”
“容……貌？”
“罗曼娇同学的容貌，极其容易被人忽视。我接下来这么说，或许有些自我开脱的嫌疑，我也不奢求你们信任我，但是，每当我的视线扫过罗曼娇同学的脸，都不会留下任何印象，直接从她脸上忽视过去了。
有时，明明我特别留意了她一眼，但是当视线看向其他学生时，居然又将刚刚看过罗曼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只有站在讲台上，手扶着脑袋，仔细回忆，才能想起一点。
后来，我悄悄问了一些学生，他们虽然没有我这么明显，但是谈起罗曼娇的容貌时，也都表示很容易无视掉罗曼娇。我当时已经四十多岁了，记忆力衰退是不可避免的，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比那些学生更加明显。
我特意表扬年级第二的那名女生，而没有表扬年级第一的罗曼娇，一方面确实是因为，罗曼娇的父母没有给我送礼，令我心生不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很难注意到罗曼娇的存在。
如果没有人特意跟我提起，我甚至都意识不到，我的班上还有这么一名学生。所以，表扬的时候，就会忽略。”
李左明和章晓晓对视一眼。
“左明……”
“但是陈老师现在，却清晰地记得罗曼娇小姐的事情。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高三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那件事情，才让罗曼娇的名字，彻底刻在我的记忆中，再也无法消去了……”
陈涂红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眼神也变得惊惧。
“高三的时候？什么事情？”章晓晓颤声问道。
“由于罗曼娇那普通到令人忽视的容貌，她虽然成绩总是年级第一，但实际上很少有人在意她。当然，这其中，也有我这个班主任失职的原因。整个高中三年，罗曼娇在班上，没有一个朋友，就连我也几乎不跟她说话，甚至从不在班上提到她，表扬学生的时候，也总是将她忽视。然而，高三上学期的第三个月，有一天，我忽然在班级群里，发现了一张奇怪的照片。”
“奇怪的照片？”
“一张……”
陈涂红欲言又止。
“陈老师到底……想说什么？”章晓晓追问。
陈涂红忽然站起身，走进客厅旁的一间房间。
不多久，她搬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出来。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呈翻开状态。
她一只手拿着笔记本电脑，一只手抽出一张纸，将茶几上的水擦干净。
接着，将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转了个面，屏幕对向李左明和章晓晓。
“你们……自己看吧。”
说罢，陈涂红坐在沙发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按在自己膝盖上。
李左明和章晓晓定睛看过去。
“这是……”
突然，章晓晓捂住嘴。
李左明的眼角，也忍不住跳了两下。
屏幕中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一个女生拿着手机，站在一面落地镜前，对着镜子拍照。
照片里的女生，正是女生自己，从镜子里拍摄下来的。
女生穿着JK制服。制服上身是一件白色毛衣，下身是格子百褶裙，腿上是微微透明的黑色丝袜。
没有穿鞋。
照片很清晰，脚趾前端的袜子，看得见比其它部分颜色更深的厚织层。
女生是左手拿着手机。
手机挡在她脸正前方。
她的右手抓着毛衣的下摆，将毛衣下摆，提到胸口往上的位置。
大半个欧派，毫无遮掩地暴露出来。
从照片看，女生的身材十分完美。
双腿修长，欧派不仅大，形状也很美。
然而，整张照片的尺度，却远远超出了一般的界限。
“这张照片里的学生，章老师……认识么？”陈涂红颤声道。
“这是……这是……”
“虽然没有露出正脸，但是章老师既然是罗曼娇最好的朋友，那么应该能看出，这照片里的人，其实就是罗曼娇同学吧？”陈涂红的手指又开始揉搓，“如果章老师不确定，可以点开下一张照片。看到那张照片，章老师就什么都明白了。”
章晓晓的手，颤抖地点了下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
屏幕上的照片，跳转到下一张。
照片里，依然是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站在落地镜前，下身只穿着一条黑色连裤袜，两条腿并拢在一起。
上半身不着片缕。
左臂横着挡在胸前。
右手拿着手机。
但是这一次，手机却没有放在脸前，而是放在下巴下方。
因此，整张脸，彻底地出现在镜头中。
一张普通到无可形容的脸。
化了妆，涂了眼影。眼影上甚至沾了淡淡的银粉，在镜头下熠熠闪光。戴了红色的美瞳。抹了粉色的腮红。嘴唇也涂了颜色鲜艳的唇膏。
照片被仔仔细细的PS过。
身体部位的瑕疵全都抹除了。丝袜的纹理和色泽P得格外润滑。下巴也微微改尖了些。
然而，那张脸，依旧普普通通。
普普通通到，如此大尺度的照片，却没有任何令人窥探的想法。
甚至于，当那张脸，与那副性感的身材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时，会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对比感和厌恶感。
“娇娇……”
章晓晓的神情，顷刻间崩溃了。
151章：社交
李左明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合起来。
“为什么班级群里……会有娇娇的……这种照片？”章晓晓手指微微蜷缩着，按在自己膝盖上。
她今天为了搭配连衣裙，特地穿着D数极低的隐形丝袜。然而，手指按在膝盖上时，左手的指甲，却将膝盖位置的丝袜，抓得脱丝了。
“陈涂红老师，我想你应该解释一下了。”李左明盯着陈涂红，冷声道。
他的右手轻轻握住章晓晓的左手，将她的手指缓缓放平，攥在自己掌心里。
陈涂红嘴唇颤抖着，深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我给你们看的这两张照片，并不是一开始出现在班级群里的那张。但是，那张照片的内容，和这两张照片却差不多——罗曼娇站在落地镜前，性感、暴露、衣着失态。总之，绝对不是高中女生应该有的样子。至于那张照片为什么会出现班级群中，则是因为……”
陈涂红抿了抿嘴唇，视线向章晓晓闪躲着看了一眼。
接着，她眼珠转向和章晓晓相反的方向。
“章老师使用过……社交平台么？”
“社交平台？”
“微博、贴吧、论坛……之类的。”
“当然玩过。”
“那么，章老师知道罗曼娇同学的……社交账号么？”
“我……”章晓晓微微张着嘴，茫然地看了看李左明，“左明……我……我不知道……我印象里，娇娇从来不使用社交网络。难道，其实娇娇是用的，但是我却不知道么？”
她的声音轻轻发抖。
如果罗曼娇确实使用了社交网络，章晓晓作为罗曼娇的闺蜜，却竟然不知道，那么对章晓晓的打击，可想而知。
“没关系。”李左明安慰道，“陈涂红老师所谓的社交网络，或许跟晓晓你想的……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是什么意思呢？”
“陈涂红老师。”李左明把话头，抛给了陈涂红。
“这么说章老师，果然不知道罗曼娇同学有社交账号的事情。”陈涂红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这也理所当然。因为罗曼娇同学的那个社交账号，一开始，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你们所看到的这些照片，以及最开始出现在班级群里的照片，也全是从那个社交账号中保存下来的。”
“为什么娇娇要这么做呢？为什么她要上传这些照片呢？”
“我想……原因其实很容易理解。罗曼娇同学整个高中三年，都没有获得过任何来自老师和学生的关注。这其中，既有我作为班主任的失职，也有学生和其他老师们自身的问题。以及罗曼娇同学本人，那普通到令人几乎无法记住的容貌。
但是在社交网络上，罗曼娇同学，却有截然不同的待遇，并且，远远比现实美好——在社交网络上，罗曼娇同学获得了现实中，永远不可能获得到的，别人的认同。这一点，也是在整个照片事件彻底曝光后，罗曼娇同学告诉我的。”
“难道说……娇娇获得认同的方式……就是这些照片么？”
“一开始，罗曼娇同学创建那个社交账号，只是作为一个树洞，倾吐她现实中受到的委屈。但是，某一天，她忽然上传了一张自己的照片。那张照片是她鸭子坐——班上学生在群里所说的名词，坐在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前，手机对在自己脸的正前方。穿着一件日本学校的女子高中生制服，将制服的裙子，缓缓拉到大腿上部的位置——就是这么一张照片。
据罗曼娇同学自己所言，起初，她上传这张照片，只是随手为之，并没有期待别人会看见。因为，当时她的社交账号只有极少数的关注，而且，这些关注还不确定是不是僵尸号。
然而，第二天，当她再打开社交账号时，忽然发现，上传的那张照片下，居然多出了几十条留言。
这些留言，比她之前发的所有动态的留言，加起来都还多几倍。甚至于，在现实中，她半个学期和别人说过的话，都没有这些留言的三分之一多。
此外，那些留言清一色地，居然全是夸她的。身材好，皮肤白，腿好看，头发柔顺，房间布置有格调……这些夸奖，令罗曼娇同学欣喜若狂。
那一刻，她终于体会到被人关注，被人赞美的感觉。更主要的是，那一刻，罗曼娇同学感觉自己终于变成了，和其他人没有区别的正常人。她终于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感到自己……是活着的……娇娇是这么，对陈老师说的么？”章晓晓的声音在颤抖。
陈涂红点点头。
章晓晓捂着脸。
没有哽咽声，眼泪无声地从手掌中滑落。
“那后来，娇娇社交账号上的照片，又是怎么被传到班级群里的？”
“后来，随着罗曼娇同学上传的照片越来越多，粉丝数量也越来越多。班上有些同学也关注了那个社交账号。不仅是男生关注，女生也关注。因为除了那些暴露身体的照片，罗曼娇同学时不时也会，在账号下分享自己的穿搭装扮。
罗曼娇同学在衣着审美上，有自己独到的眼光。分享的穿搭既不大众化，也没有过于标新立异，却又能夺人眼球。对女子高中生而言，十分参考价值。”
“我刚上大学时，不管是穿着，还是化妆，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懂，都是娇娇一点一点教会我的……”章晓晓低声道，“我上大学时，才打的耳洞。打耳洞之后，娇娇把她最珍爱的一对耳环，送给了我……”
“章老师是罗曼娇同学的大学同学么？”
“我们是大学四年的室友。”
“原来是这样。”
陈涂红看着笔记本电脑的盖子。
她伸出手，缓缓摸在笔记本电脑表面。
“一开始，罗曼娇同学上传到社交账号上的照片，全是手机挡在脸前方，无法看到五官。所以，虽然班上有同学关注，却并不知道这个账号的主人，居然是罗曼娇同学。
然而，高三上学期，开学的第75天，忽然有一天，班级群中出现了罗曼娇同学社交账号下的一张照片。那个学生接着发言，说你们知道这个人是谁吗？是罗曼娇！顿时，整个班级群，都炸开花了。
班上关注罗曼娇同学社交账号的学生，虽然有，但毕竟不是多数，因此，知道照片中的女生居然是罗曼娇同学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至于那个学生为什么会知道社交账号的主人是罗曼娇同学，则是因为，罗曼娇同学最近上传的一张照片，露出了一部分脸——正是我刚刚给你们看的，第二张照片。从而被班上的学生，给认出来了。”
章晓晓缓缓放下捂住脸的手。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陈涂红，肩膀轻轻颤抖。
“娇娇为什么……会忽然上传……暴露自己头像的照片？”
“罗曼娇同学社交账号上的粉丝变多后，她上传的每张照片下的评论也越来越多。除了清一色的赞美她身材和打扮的评论，另外也出现一些评论，说想看看罗曼娇同学的脸，还说她身材和气质这么好，脸一定也十分漂亮。
一开始，罗曼娇同学都没有在意这些评论，但是，随着社交账号的粉丝越来越多，赞美的人也越来越多，想要她露脸的评论也越来越多。罗曼娇同学自己，也在心底浮现一股期望：也许，这些人，能够接受我的外貌，也许我能够用我真正的样子，获得他们的认可。
所以，在高三上学期开学的第75天，罗曼娇同学上传了那张照片。而结果……”
“被人认出来了吗？”
陈涂红点点头。
“事情发生之后，我立即告知学生们，不要私下谈论这件事情，也不要私下传播。随后，火速请了罗曼娇同学以及她父母到办公室来。整个讨论过程中，罗曼娇父母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只有罗曼娇同学自己在一一回答我所提出的问题。
正是通过她的回答，我才知道那个社交账号对她自己的意义。然而，罗曼娇父母，到最后也没有说什么话：既没有对罗曼娇同学自身的遭遇表达出愧疚；也没有对我因为他们没有送礼的事情，而区别对待罗曼娇，表达出愤怒；更没有对罗曼娇上传自己的大尺度照，到社交网络这件事，表达一丝一毫的情绪。
随后，罗曼娇当着我们的面，注销了那个社交账号。
学校方面，为了规避这件事情对学校的不良影响，以堪称奇迹的态度，遏制了事态的走向，并且请那位最初发言的学生，澄清自己是看错，引发了一场误会。那张暴露有头像的照片，被认定是经过PS处理过的照片，原照片的人脸，并不是罗曼娇同学。其他知道罗曼娇社交账号的同学，也都被单独约谈。整件事情，也因此而平息。但是又没有完全平息。”
“从罗曼娇上传那张暴露头像的照片，到注销社交账号，这中间有长达几乎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那段时间中，她的粉丝们看到那张照片，顷刻间，之前赞美和鼓励的留言，一下变成恶毒的辱骂。
各种不堪入目的字眼，各种最难听的话，各种最恶毒最肮脏的语言，充斥在图片下的评论区中。一整页一整页，一整页一整页，全是清一色的侮辱和咒骂。不仅如此，账号后台里，也充斥着成千上万条辱骂的私信。
罗曼娇在现实遭遇身份暴露的重大打击后，原本是想要从社交平台上，获得粉丝的支持，结果，点开社交账号的一刹那，迎面而来的，确实巨量恶毒的辱骂和诅咒，那一瞬间，罗曼娇同学的手机，掉在了地上，然后，她捂着脸，蹲下身，哭了。
她就在办公室，用她妈妈的手机，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注销了自己的账号。”
“那之后……娇娇怎么样呢？”
“那之后……罗曼娇和平时一样，一个人上下学，没有朋友，埋头学习，从不说话，成绩一如既往地优秀，没有得到过别人关注和夸奖。从表面看，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唯一的变化是，她再也没有看过窗外的梧桐树了。”
“没有……看过梧桐树？”
“罗曼娇同学曾经说过，她很喜欢梧桐树的叶子，大，绿油油，像是人的巴掌。
她经常会一个人到梧桐树下，把掉落的叶子捡起来，然后把自己的手掌，放在梧桐树的叶子上，就像是和另一个人，互相对着手掌。
此外，她经常坐在座位上，看窗外的梧桐树，一看便出神。
但是，自从社交账号事件后，她再也没有看过梧桐树了，也再也没有，到梧桐树下，捡过梧桐树的叶子了。只在她自己座位最下面，放着一张，早已枯黄的梧桐树的树叶……”
客厅异常安静。
陈涂红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又开始情不自禁地揉搓起来。
章晓晓怔怔地看着摆在茶几上的、李左明的手机，手机屏幕中，依然亮着她和罗曼娇那张旅游时的合照。照片中，她所戴的那两枚钻石圈形玫瑰金耳环，正是她上大学后，刚刚打耳洞时，罗曼娇送给她的。
一股酸楚从章晓晓心中涌出来。
她的眼睛模糊了。
“原来娇娇在遇见我之前，已经遇见了这么多事情，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我是娇娇最好的朋友，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娇娇的人，没想到，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了解过娇娇……”
“难道说……罗曼娇同学自杀，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么？”陈涂红颤声道。
李左明摇摇头。
“罗曼娇小姐，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这件事情，尚不足以令她放弃生命。但也足够，再次将她往自杀的深渊，又狠狠推一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老师，你也是杀害罗曼娇小姐的，其中一个凶手。”
“我遗忘了罗曼娇同学整整两年，从未想过，会用这种方式永远记住她。这两张照片，原本是我从罗曼娇同学社交网络上保存的，但是那件事情之后，我每每想起这件事情，便感到一股彻骨的恐惧，甚至于，连再次点开这两张照片的勇气都没有。我一直想把这两张照片删除，然而直到现在，我都做不到。直到今天，你们找上门。”
陈涂红的揉搓的手指，渐渐停下了。
她的双手平静地放在膝盖上，看着李左明手机屏幕上罗曼娇的照片。
“我作为老师，对罗曼娇同学做出那样的事情，确实是我的失职。对不起……”
152章：关系
“陈老师觉得，你对娇娇做的事情，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揭过的么？”章晓晓压抑着怒火，“这么多年，你有没有为自己当初对娇娇做的事情，有过哪怕半分的忏悔？如果我跟左明今天没有来找你，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想起这件事？是不是还在幸幸福福地，安安心心地，享受自己的天伦之乐？是不是没有任何良心谴责地过一辈子？”
章晓晓越说越激动，身体情不自禁地弓起来，像只炸毛的野猫。
饶是李左明尽量安抚她按在膝盖上的手，她的手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膝盖上的丝袜，也被手指甲抓得越发脱丝了。
“我……我不是没有忏悔，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我……我不敢忏悔……我甚至连回忆这件事情的胆量都没有，只要我一想起这件事，就会做噩梦，哪里又有胆量忏悔呢？”陈涂红低着头，不敢看章晓晓的眼睛，“你们刚刚来找我时，我听说你们，居然是为了罗曼娇的事情来了，当即吓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得知罗曼娇死后，更是……更是……”
刺耳的电钻声再次传出来。
陈涂红眼角的尾纹挤在一起，嘴唇紧紧抿着，右手拇指和食指越发不安地搓动。
“我不奢求你们原谅我们，但是现在，不管我做什么，都已经晚了。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对罗曼娇同学说一声迟来的，对不起。”
“对不起……娇娇能听到这句对不起吗？！”
章晓晓猛然站起身，俯视着陈涂红，紧紧咬着牙，眼泪再次在眼眶中打转。
“我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但是，我会将陈涂红老师做过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复述给正在调查娇娇自杀事件的警察，他们自然会给出一个公正的处置。陈涂红老师，我最后一次叫你陈涂红老师，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报告给警察……报告给警察……”陈涂红顷刻间面如死灰，她仰起头，浑身颤抖着，惊恐地看着章晓晓，颤声道，“章老师，求求你，不要那么做，如果被我家人知道，如果被我孙子知道，我居然做过那种事情，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章晓晓抹了把眼睛上的泪水。
“那也是……你自作自受。”
“奶奶，我们回来了。”
这时，玄关的门忽然从外面打开。
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带着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门口。
“咦？有客人来了吗？”
那个男人朝客厅里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拉着小男孩，没有进屋。
“爷爷，为什么不让我进屋？”小男孩仰着问男人。
“家里有客人，望望不要进去，给客人添麻烦。”
“我不会给客人添麻烦的，我就在旁边，安静地看小猪佩奇。”
男人为难地抿了抿嘴唇，看向陈涂红。
“那个……”陈涂红看了看章晓晓和李左明，又看了看门外的老伴和孙子，紧张得笑了笑，“他们是我……曾经的学生。你先带着望望到楼下转转，我这边，稍微有点事情……”
“没问题吗？”老伴似乎有些不放心，问了一句。
“没问题，只是谈一些以前的事情。”
“那好，一定要好好招待客人们。”
老伴温和地笑了笑，对章晓晓和李左明点点头。章晓晓也僵硬地点头回礼。
“望望，给哥哥和姐姐说再见，然后我们就下楼。”老伴拉了拉小男孩的手。
“爷爷，我们还要下楼吗？我好累哦。我想看电视。”小男孩抬着头，眼巴巴地看着老伴。
“电视待会儿再看，给哥哥和姐姐说再见，爷爷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小孩子要有礼貌，不然人家都不喜欢。望望想当一个，没有人喜欢的孩子么？”
“呜……望望不想没有人喜欢。哥哥姐姐，再见。”小男孩抬起右手，脸上的表情虽然疲惫，却依然很用力地挥了挥，“哥哥姐姐，再见，望望要下楼了。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这孩子……”老伴的手，溺爱地在小孙子头上揉了揉。
接着，他转过头，“那么，我们就先下去咯。”
“等等。”章晓晓忽然道。
“章……章老师……”陈涂红的脸色变得越发惨白，“我……我会为我曾经的过错……做出弥补的……请……请不要让这些事情……被我的家人知道……”
“今天已经打扰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先离开了，让望望进屋看电视吧。”
章晓晓没有看陈涂红。
她拿起沙发上的皮包，牵着李左明的手，转身往玄关走去。
“章老师……”陈涂红急声叫道。
“陈老师。”章晓晓顿住脚步，“请你在余生中，好好为娇娇的事情而忏悔，因为，你此刻的幸福，全都是娇娇永远，都再也无法享受到的了。”
说完，她拉着李左明走出玄关。
……
“左明，我是不是很懦弱？”从水一方小区出来后，章晓晓停在小区门口，低头看着地面，和李左明握在一起的手轻轻发抖，“我看到陈涂红的老伴和孙子的时候，再也无法狠下心，把她的事情告诉警察了。我……我是不是……很对不起娇娇……”
“没关系，晓晓已经做的很好了。你为罗曼娇小姐做了这么多，罗曼娇小姐看到，一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怎么好对不起她呢？”
“可是……”章晓晓脸埋进李左明胸口，眼泪将李左明胸口的衣服打湿，“我好难过……”
“晓晓，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李左明扶着章晓晓的肩膀。
“嗯……嗯。”良久，章晓晓轻轻点点头。
她挽着李左明的胳膊。
两人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小区路口的尽头。
繁华街，川菜馆。
“晓晓，喝点什么呢？”李左明将菜单交给服务员后，问章晓晓。
章晓晓右手拄着腮帮，低着脑袋，看着桌面发呆，似乎没有听见李左明的话。
“左明，陪我喝点酒吧。”过了一会儿，她低声道。
她的视线依然看着桌面，但是没有任何动作的左手，却慢慢伸到李左明身前，手指像蛇一般，轻轻钻到李左明平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手掌下，把李左明的右手抬起来，和李左明十指相扣。
“喝酒吗？”李左明握着章晓晓的左手，面色稍微有些为难，“川菜馆里……可能没有威士忌。”
“不用威士忌。”章晓晓晃了晃下巴，“啤酒……啤酒就好。”
“啤酒？”
“我想喝左明喜欢喝的酒。我想了解，左明喜欢的一切。”章晓晓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睡着的人在说梦话，“我想多了解左明一些。我想离左明更近一些。我想走进左明的心里一些。我不想再像失去娇娇那样……失去左明了……”
李左明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好。”他点点头，“那我们就喝啤酒。”
“两位的啤酒。”
服务员拿来啤酒后，李左明打开酒盖，给章晓晓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章晓晓拿起自己的杯子，轻轻在李左明的杯子上碰了一下，把杯子边缘含进嘴里，仰起白皙的脖子，缓缓将杯子金色的啤酒倒进嘴中。
她仰头的时候，乌黑的垂落在肩膀上，露出被头发遮住的精致耳朵。耳垂上的钻石圈形耳环闪闪发亮。
不过，她似乎颇为不擅长喝啤酒，鼓着腮帮子，啤酒在嘴里停留了一会儿，才闭着眼睛，勉强将啤酒咽下去。
李左明递给她一张纸。
章晓晓用纸将嘴角的啤酒渍擦了擦，晃了晃脑袋，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跟着轻轻甩动。
“啤酒……原来也这么辣喉咙吗？”
“啤酒应该不太辣喉咙吧？”
“可是我喝下去，感觉喉咙热呼呼的呢，而且，这啤酒还是冰冻过的。真是奇怪。”章晓晓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忽然抿着嘴唇，甜甜地向李左明笑了笑，“不过，很好喝呦。”
“是吗？”
“比威士忌好喝。”
李左明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不是小孩才喜欢喝的酒。”章晓晓低声道，“但是左明，依然还是小孩哦。”
“我本来就是小孩嘛。”
“左明，不要离开我。”
“晓晓？”
李左明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章晓晓，忽然，他的神情呆住了。
章晓晓微微歪着头，充满柔情的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有泪水。
“左明，我还要喝。”章晓晓把自己的酒杯放在李左明面前，撒娇道。
“啤酒喝得太快，会胀肚子。”
“会胀肚子吗？”
“会的。而且喝得太多，也会胀肚子的。”
“那肚子胀大，岂不是跟怀孕一样？”
“那还是不一样的吧……”李左明隐隐感觉，章晓晓的状态不太对劲，说话的内容，也莫名其妙的大胆了起来。
难道啤酒的酒劲，真有这么大么？不是喝烈酒的大人么？
“我不怕。”章晓晓脸上浮起两朵酡红，“反正左明……会帮我揉的。”
星期天的中午，餐馆生意火爆，人声鼎沸。
虽然空调和电扇都火力全开，但餐馆依然涌动着一股股无形的热浪。
李左明额头渗出汗水。
“不过……”章晓晓歪着脑袋，“揉肚子这种事，通常只有男朋友才会帮女朋友揉，我跟左明，似乎不是那种关系呢……”
“是……是啊……”李左明稍微抬起头，看了章晓晓一眼。
章晓晓微微眯着眼，像是完全喝醉了般，眼睛湿润而迷蒙。
“那我现在跟左明……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李左明猛然间怔了一下。
餐馆中的温度似乎更高了。
李左明额头的汗水滴进眼睛里。
“我已经不再是，左明的老师了。左明也不再是，我的学生了……那我跟左明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李左明无法回答。
他的脖子僵硬得像落了枕。
游戏原作中，章晓晓并不是可攻略的女性角色，玩家和章晓晓之间，也不会产生恋情。
实际上，当初游戏上线时，便有玩家向官方反应，说为什么章晓晓这么一个温柔美丽，善解人意，外刚内柔，简直当妻子的完美人选的女性角色，竟然无法攻略，强烈要求官方，将章晓晓改为可攻略的女性角色。
但是官方对玩家的意见置若罔闻。
而后，在玩家完成月工市阶段的攻略剧情后，章晓晓更是彻底从后续的游戏剧情中掉线，再也没有出现过，毫无疑问，是彻头彻尾的路人角色。
然而在这个游戏世界中，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第二个变化，也就是此刻李左明和章晓晓正经历的罗曼娇事件。
原作游戏中，罗曼娇作为特典人物出现，她的剧情中，并没有出现过章晓晓的影子，甚至于，罗曼娇自杀时的回忆走马灯，也没有任何关于章晓晓的画面。
然而，在这个游戏世界，章晓晓却成了，和罗曼娇关系最好的闺蜜，并且间接地，将李左明带入了罗曼娇的这段游戏剧情中。
这些变化加起来，令章晓晓这个角色本身，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作游戏中，章晓晓基本只出现在一中这个学校场景中，离开学校，玩家几乎不会见到章晓晓。
甚至于，有些单推章晓晓的玩家，为了见到章晓晓，什么女性角色都不攻略，整天只是腻在学校中，一天到晚找机会接近章晓晓。
然而游戏的设定，他们对章晓晓的痴恋，到头来终究得不到任何回应，成为无数玩家心中永远的痛。然而，这一切，在这个游戏世界中，却全都改变了。
李左明不仅在校外见到章晓晓，而且还跟章晓晓的关系，突飞猛进。
尤其在解开之前关于“小孩”的隔阂后，两人的关系，更是变得亲近起来。
更别提，章晓晓昨晚，还在他房间里，穿着他的t恤睡了一整晚。
换做其他女性角色，这种发展，基本相当于到了攻略的后半阶段，所差的，也只是告白那个步骤。
但是章晓晓……并不是可攻略的女性角色。
章晓晓对李左明究竟怀有何种感情，李左明不知道。
他对章晓晓又是怀有何种感情，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现在跟章晓晓的关系，究竟应该算作哪一类，更是一头雾水。
师生么？自从章晓晓让他叫她的名字时，师生这层关系，已经被章晓晓自己，刻意淡化掉了。
朋友么？不太像。
李左明十七岁，章晓晓二十六岁，九岁的年龄差虽说在游戏中不值一提，但十七岁的高中生和二十六岁的年轻女教师成为朋友……李左明摇了摇头。
而且，他和章晓晓的相处方式，也一点不像朋友。
没有朋友会如此亲昵地牵着手。
那么，既不是老师，也不是朋友，又该是什么呢？
情侣……么？
153章：夹腿
脑中浮现“情侣”两个字的时候，李左明的手指，忽然轻轻抖了一下。
他悄悄抬起眼帘，看了眼章晓晓，随后，又移开视线，看着自己左手边的啤酒瓶。
原作游戏中，章晓晓不会与任何人发生恋爱关系，不仅是玩家，其他游戏中的NPC角色也没有。游戏官方虽然秉持游戏制作者的自尊，没有将章晓晓这一特殊女性角色，转化为可攻略的女性角色，但也照顾玩家敏感的神经，没有给章晓晓安排任何CP。
然而。
李左明现在……
餐厅中的温度继续升高。
一串汗水从李左明的脖子滑落。
他的手握在冰凉的啤酒瓶上，啤酒瓶上液化的毛玻璃般的水珠，被他的手抹成一片透明的水渍。
“我跟晓晓，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李左明茫然地看着啤酒瓶上化掉的水珠。
“左明想跟我……成为什么关系呢。”章晓晓轻声道。
“我不知道……”李左明讷讷抬起头，失神地看着章晓晓，“我不知道。”
“左明的表情，有些茫然呢。”章晓晓的手，轻轻抚摸李左明的手背，“就像下雨天，站在窗前，怔怔看着窗外的孩子。”
“您好，为你们上菜。”
这时，服务员端着毛血旺，走到桌子边。
她将毛血旺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正中间，离去后，李左明和章晓晓都低头看着那盘毛血旺。刚刚端上来的毛血旺，尚且冒着白乎乎的热气，亮晶晶的红油漂浮在陶瓷汤碗的表面，红油中浸润着令人食欲大增的鸭血、肥美的毛肚和分量十足的鸭肠。
但是，不管是李左明，还是章晓晓，都没有动筷。
章晓晓的左手，依然紧紧握着李左明的右手。
不知是不是章晓晓握得太紧，李左明的右手有些发烫，手心也满是汗水。
“左明那样的眼神，稍微令我……有些心疼。”章晓晓章晓晓转过头，透过餐馆的落地窗，看着窗外，“我不想让左明因为我的事情，而流露出那种茫然，和挣扎的神情。我只要陪在左明身边，就什么都够了。我再也不要，再像失去娇娇那样，失去左明了。”
窗外是一条宽阔的马路。
因为是星期天的中午，马路上车水马龙。
斑马线两侧，密密麻麻的行人们排队等候，从更远些的商场，隐隐传来悦耳的音乐声。
“晓晓……”
“娇娇是除了我父母外，和我最亲密的人。我曾经一直以为，我和娇娇，将会做一辈子的姐妹。我还想，在她结婚的时候，戴上她送给我的耳环，当她的伴娘，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穿着华贵而美丽的婚纱，和那个深爱她的人手牵着手，在父母和亲友的祝福下，步入婚姻的殿堂。当我结婚的时候，娇娇也会当我的伴娘。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左明……”
章晓晓缓缓回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李左明。
“我弄丢了娇娇。”
“……”
两个穿着高跟鞋的妙龄女性，行色匆匆地从餐桌旁走过。
四只高跟鞋跺在地上，发出“哒哒哒”清脆的响声。
“叶叶，走慢点，等等我嘛。”
“为什么上厕所还要跟着我啊。”
“闺蜜当然要一起上厕所，这是闺蜜交往法则的第一条！”
李左明没有说话。
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明白。
窗外的马路旁，行人已经开始过马路了。
从远处传来的音乐声，也换到了下一首曲子。似乎是《thesoundofsilence》。一首创作于1964年的歌曲。在《滚石》杂志所评选的“史上最伟大的500首歌曲”榜单上，位列第156位。
也只有这种年代的歌曲，才能够出现在这个游戏世界中吧。李左明心想。
“我会帮晓晓……找到罗曼娇小姐自杀的……真正的真相的。”良久，他轻声道。
章晓晓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您好，为你们上菜。”
服务员又端着手撕鸡和呛生菜上来，将菜盘在毛血旺两侧放下。
“左明，再给我倒杯酒好么？”章晓晓抿了抿嘴唇。
李左明拿起酒瓶，给章晓晓倒了一满杯。
“啤酒如果喝得太快，果然还是会胀肚子呢。”
章晓晓将刚倒满的酒杯，再次喝空，酒杯放在自己身前。
她低着头，怔怔地看了酒杯一会儿。
“可以慢点喝，不然待会儿就吃不下东西了。”
“两个人点了四个菜，会不会稍微有点多呢？”
“刚刚点菜的时候，我就说可能有点多嘛……”
《thesoundofsilence》的略带悲伤的旋律，越来越清晰。
章晓晓拿回和李左明握在一起的手。
“可是我担心左明吃不饱。毕竟左明还是在长身体的阶段嘛。”她笑了笑，右手拿起筷子，从毛血旺里夹起一块鸭血，放在李左明碗中，“左明，先尝尝看。”
李左明的右手，依旧残留着被章晓晓紧紧握住时的触感。
柔软，湿润，而用力。
他缓缓将几乎要僵掉的右手拿起来，抓住筷子，夹起章晓晓夹给他的那块鸭血，放进嘴巴里。
“味道怎么样？”
“好吃。”李左明低声道，“晓晓不吃么？”
章晓晓抿着嘴唇，轻轻笑了笑。
她拿起李左明身前的未开过的啤酒瓶，打开之后，在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一饮而尽。
接着，她缓缓放下酒杯，手捂着嘴，闭上眼睛，稍微沉默了片刻，又把眼睛睁开。
“如果初中和高中时候发生的事情，不是娇娇自杀的最终真相，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去什么地方调查呢？”她轻声道。
“接下来……我们需要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呢？”
李左明看向窗外。
马路两侧的行人，已经全部走过了马路。新一批的路人，又等在刚刚人群聚集的地方。
《thesoundofsilence》的旋律，进行到副歌部分。
章晓晓再次拿起筷子。
“罗曼娇小姐，大学时候的，男朋友。”
“男朋友？”章晓晓的手，忽然抖了一下，筷子掉在玻璃桌板上，发出啪啦两声刺耳的响声，“娇娇大学时候，居然交过男朋友么？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因为，不管是罗曼娇小姐本人，还是她所交的那个男朋友，都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过其他人。他们两人谈恋爱的事情，除了他们自己，没有第三者知道。”
“为什么娇娇……连我都不说呢……”
章晓晓低着头，呆呆地看着地面。
她眼睛中的神采，一点点消散了。
《thesoundofsilence》唱过第一段副歌。旋律变得越发悲伤。
“晓晓，不要瞎想。”李左明将章晓晓的筷子捡起来，轻轻放在她手上，“罗曼娇小姐没有告诉晓晓，不是因为她不在乎你，而是因为，她无法将这件事情告诉你。”
“是……这样么？”
“你是罗曼娇小姐最好的闺蜜，难道还不了解罗曼娇小姐的为人么？她是那种自己有了幸福，而会特意瞒着你的人么？”
“娇娇不是那种人……可是……为什么娇娇有了男朋友，却没有告诉我呢？”
“因为那个男朋友……并没有给罗曼娇小姐，带来幸福。”
“您好，你们的汤。”
服务员端着最后的番茄鸡蛋汤，站在桌子旁，将汤放在李左明左手旁。
“你们的菜，已经上齐了哦。如果需要什么服务，请再叫我。”
说完后，服务员离开。
“等到我们见到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晓晓就什么都知道了。”李左明柔声道。
“可是娇娇大学是在东汭市，难道我们要去东汭市，找那个人么？”
李左明摇摇头。
《thesoundofsilence》进入第二段副歌，隐藏在旋律中破碎的希望，渐渐浮现出来。虽然旋律本身没有变化，但是那股无法熄灭的火焰，却透过歌唱者的嗓音，浮现出微弱的火苗。
“那个人虽然在东汭上大学，然而和罗曼娇小姐一样，是月工市本地人，现在在月工市高新区的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并且在开发区附近租了房子。”
李左明停顿了一下。
“算算时间，那个人最近，应该准备结婚了。”
“结婚？那个人有女朋友了么？”
“他大学跟罗曼娇小姐分手之后，又谈了一个女朋友，是他专业当时的学妹。大学毕业后，那个学妹背井离乡，跟他一起来到月工市。原本是打算跟他结婚，结果，一年后，他却把那个学妹甩掉，和另外一个女孩在一起。因为那个女孩的爸爸，是月工市一所私立医院的主任医师，妈妈是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而学妹的父母，只是普通的工人。”
“那个人难道……是嫌弃学妹的家庭，才跟她分手的吗？”章晓晓的声音轻轻颤抖。
李左明点了点头。
“那个人谈恋爱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高升。当初他跟学妹在一起时，偶然接触到现在的女朋友，得知女朋友的家庭背景后，立即对那个女生展开攻势，还欺骗那个女生说自己是单身。把那个女生追到手后，转头便将学妹一脚踹掉。”
“真是可恶！”
章晓晓一拳锤子桌面上。
《thesoundofsilence》第二段副歌结束，旋律进入了尾声。
“晓晓每次火气上来，都喜欢锤桌子呢。”
章晓晓脸微微一红，嘟着嘴，“没办法嘛，我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但是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
“在学校的时候，总是踩我的脚，也是这个缘故吗？”
“嗯……”章晓晓缩着肩膀，红着脸点点头，“还不是左明……老惹我生气。”
“怪我么？”
“难道不是么？”
章晓晓刚这么说，下一刻，李左明便感到脚上传来一股温柔而熟悉的压迫感。
他不用往桌子下看，便知道章晓晓的脚，又踩在他的脚上。
但是这次，她却跟在学校中截然不同。没有使用丝毫力气。虽说是踩，但力道更像是在揉摸。
“我的鞋子说不定要脏了。”
“没关系，我会给左明擦干净的。”章晓晓看着李左明，眯起眼睛，温柔地笑了笑，“左明，我们下午，就去找那个人么？”
“下午么？下午恐怕没有时间。”
“左明下午有事么？”
“下午菲儿不上课，我想陪她。阿姨去度假之前，特意给我留了一张银行卡，让我在菲儿放假的时候，带菲儿去外面解解馋。菲儿很贪吃。”
“喔，左明作为哥哥，确实应该带菲儿出去逛逛呢。”
李左明诧异地看了章晓晓一眼。
刚刚晓晓……直接叫了菲儿的名字……
之前都还是颇为客气地叫木菲儿同学呢……
“晓晓下午有事么？”过了一会儿，他问道。
“我下午去学校一趟，今天一天都没有过去呢。”
章晓晓夹起一块手撕鸡的鸡胸脯肉，放进嘴巴里，合着嘴轻轻咀嚼。
手撕鸡的油沾在嘴唇上，令她的嘴唇，看起来越发鲜艳。
吃过之后，她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明明你们已经毕业了，但是感觉学校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变少呢。班级晚会，聚餐，校庆，加上再过两天的初中生夏令营，全都要我出面，我的辞职材料也还没有搞定，还有娇娇的事情……”
“当大人真不容易呢。”李左明小声道。
“当小孩也不容易呢。”章晓晓拿起酒瓶，在李左明的杯子里倒了一半，“既要陪大人调查闺蜜的事情，还要陪大人喝酒，更要陪大人睡觉，难怪现在的小孩，年纪小小就压力这么大呢……”
忽然，她捂住嘴，红着脸，睁大眼睛看着李左明。
“还要陪大人睡觉……”
李左明傻眼看着章晓晓，讷讷地拿起刚刚被章晓晓倒满的酒杯，放进嘴里吧，呆呆地喝了一口。
“晓晓，你刚刚是不是说了……啊呦……”
忽然，李左明的脚背传来一阵剧痛。
他急忙放下酒杯，脑袋探到桌子下面。
章晓晓的高跟鞋正用力踩在他右脚上。
不再是之前那般温柔的力道，而是十分用力地，像是要把李左明的脚背踩扁的力道。
李左明想要将从高跟鞋下缩回来，哪知他刚刚准备动脚，章晓晓忽然放下踩在李左明脚背上的脚，两条腿的膝盖猛然合拢，将李左明的右腿死死夹住。
“晓晓！”
“左明说了……十分不好的话……”章晓晓侧过脸，耳根红得发了高烧，“刚刚我跟左明说的那句话……左明……左明再也不能提了！”
“哪句话？”李左明明知故问。
154章：阵风
“就……就是那句……”
章晓晓的脸，越发的红。
“哪句啊？”
李左明腿上用力，想要摆脱章晓晓双腿的控制，然而章晓晓的双腿，居然夹得异常之紧，不管李左明怎么晃动，都无法从章晓晓双腿的束缚下挣脱。
挣扎了一会儿，他的腿居然有些酸了。
然而，章晓晓夹住他的力道，不仅没有变小，反而越发的大。
晓晓的力气，有这么大么……
我之前居然完全不知道……
“就是那句……睡……睡觉……”章晓晓低声道。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漏出来，只有一点点微弱的气息。
“什么睡觉？和谁睡觉？”
“和……和……”
章晓晓的腿，夹得越发用力。
李左明的额头，难受得冒出热汗。
“和谁？”
“和……和……”
“老师如果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究竟是哪句呢？万一以后跟别人聊天，不小心把这句话说出来，自己却没有意识到，那不就出大事了么？”
李左明眼见救腿无望，索性放弃，转而越发用力地挑逗章晓晓。
章晓晓轻轻咬着嘴唇，脸几乎要滴出血。
“我自己倒无所谓，反正那句话不是我说的，别人如果问起来，我就说是我们班主任说的，这样一来……”
李左明伸出筷子，夹起一块手撕鸡。
然而，刚刚准备拿回筷子时，忽然，微微一声闷响，章晓晓的筷子，夹在他的筷子上。
“不……不可以……”
章晓晓低着头，左手放在桌面上，轻轻蜷缩着，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轻轻摩擦。
“什么不可以？不可以吃手撕鸡吗？”
“左明不可以把那句话……说给其他人听……”
“哪句话呢？”
李左明将筷子往自己方向抽。
然而，章晓晓的筷子却如两根铁钳，将李左明的筷子死死夹住。
桌子下面，李左明的腿，也被章晓晓紧紧牵制。
一时间，竟然上下都不得动弹。
“左明陪我睡觉……那句话……”
章晓晓的头几乎埋到桌子下。
她领口处露出的胸口皮肤，也泛起掩饰不住的红霞。
“啊，原来是我陪老师睡觉吗。”李左明强忍着笑意，“不过，昨晚我只是在床旁边，自己打的地铺，也算不上是，陪老师睡觉吧？”
“左明……不要开这种玩笑……”章晓晓的双腿微微颤抖，“不要叫我老师，叫我晓晓。”
“那晓晓先把我的筷子松开。”
“我松开左明的筷子，左明不能再说那句话了。和谁都不许说。”
“不说可以，但是睡觉呢？”
“睡觉……我今晚……还是会在左明房间的……”
章晓晓的脑袋，彻底埋到桌子下。
放在桌面上的左手，完全握成猫爪状，死死压着桌面的玻璃板。
手腕和玻璃板边缘接触的地方，都压出一条淡淡的红印。
“好，我答应晓晓。”
“好像又被，左明给欺骗了。”章晓晓抬起头，幽怨地看了眼李左明。
她松开李左明的筷子。
李左明如愿以偿吃到自己夹的手撕鸡。
他拿起只有半杯酒的酒杯，一口气喝完。接着，晃了晃右腿。
“晓晓，这条……”
“这条腿，不能松开。”李左明话还没有彻底说完，章晓晓便抢先说道。
“为什么？”
“因为，这是对左明的惩罚。”
“惩罚？”
“谁让左明，刚刚作弄我。”章晓晓的双腿，更加用力地夹紧李左明的右腿，“一直到吃完饭，我都不会松开的。”
“啊……”
李左明低着脑袋，往桌子下看了看。
章晓晓的双腿，呈并拢的姿势，死死将他的右腿夹在中间。
膝盖因为用力，而崩得格外紧，膝盖上的肤色丝袜，也被绷得几乎透明。
尤其右腿膝盖处的部分，之前在陈涂红家时，便已经被章晓晓自己，抓得脱丝了，此刻如此绷紧，脱丝越发严重，露出一大块牛奶色的皮肤。
“晓晓……”
“嗯？”章晓晓嘴里正嚼着一块生菜，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什么事呢？”
“你的丝袜，好像脱丝得更严重了，这样可以去学校么？”
“是么？”章晓晓低下头，手指在丝袜脱丝处勾了勾，“是挺严重的呢，不过没关系，待会儿找个药妆店，重新买一双换下就可以了。”
“药妆店有换衣间么？”
“药妆店有卫生间。”
“涨姿势了。”
“待会儿吃完饭，左明就去瑞金香高中么？”章晓晓吞掉生菜。
“我先送晓晓去学校吧。”
“恐怕时间来不及呢。”章晓晓摇摇头，“我自己去学校，不用左明送，而且这里离学校也不远。”
“晓晓一个人没问题么？”
“当然没问题，我是大人嘛！”章晓晓抿着嘴唇笑了笑，小口地抿了下酒杯，“现在是白天，我一点都不害怕。”
“那至少，让我陪晓晓到药妆店。”
“为什么左明，一定要赔我去药妆店呢？”
“因为我想看到……晓晓换上新袜子的样子。”
“……”
章晓晓从药妆店出来时，之前腿上的肤色丝袜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纯黑色的连裤袜。
连裤袜的D数比之前的肤色丝袜高不少，不似之前的丝袜那样，透明到仿佛没穿，反而是丝袜本身的黑色，将皮肤的颜色完全遮下去，就连膝盖处的皮肤，也只能隐隐约约看见。
两条修长的双腿，也因此被笼罩在一片神秘而美丽的黑色中。
配上章晓晓所穿的连衣裙和高跟鞋，居然令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性感。
李左明盯着章晓晓的两条腿，讷讷地看了一会儿。
“左明？”章晓晓的脚，轻轻踩在李左明脚背上，红着脸，侧过身体，“别再看啦。好……好羞人。”
“晓晓换了一种颜色。”
“因为我想买一条，稍微结实一点的袜子，不想再勾丝了。”
“那之前的袜子呢？”
“在包里。”
“哦——”李左明点点头，眼睛稍稍向章晓晓的挎包偷瞄两眼，“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了。这是家里的钥匙，放在你这里。你下班之后，直接回家吧。”
李左明将一串钥匙递给章晓晓。
“左明吧钥匙给我，那自己怎么办呢？”
“我可能需要晚点回去。因为今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陪完菲儿，等我回家，我会给晓晓打电话的。”
“可是……”章晓晓表情犹豫。
“可是？”
“我一个人在家里，稍微有些害怕呢。”
“倒也是，我都忘了。”李左明挠了挠后脑勺，“那不然，晓晓先去田略娟老师家，等我回家时，再给你打电话？”
“好。”章晓晓点点头，“钥匙左明自己留着吧。”
“嗯。”李左明重新收起钥匙，“晚上见。”
“晚上见。”
章晓晓向李左明挥挥手，转身走到路边。
李左明看着章晓晓的背影。
忽然，章晓晓回过头。
她两只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以一种温柔，却又伤感的眼神，轻轻看着李左明。
一阵风吹过，她的裙摆轻轻摇曳。
裙摆上扬时，稍微露出了一点，被黑色连裤袜包裹的大腿。
“刚刚我问左明，我和左明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左明却没有回答呢。”章晓晓轻声道。
“这个……”
李左明的眼睛定定看着章晓晓乍泄的大腿，但是眼神，却又变得茫然了。
他的脑袋空空如也，不是没有想，而是不知道该如何想。
我和晓晓，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左明，其实我刚刚，想到了哦。”
“晓晓……想到了么？”李左明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嗯……”
又一阵风吹过，章晓晓的裙摆，飘扬得更高了。裙摆下两条美丽的大腿，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展现在李左明眼前。
然而下一刻，裙摆又放下，将那两条大腿遮住。
李左明头顶的呆毛晃了晃，他的瞳孔缓缓散开，鞋带被风吹得偏在一侧。
“我跟晓晓……是什么关系呢？”
“是……姐弟哦。”
“姐……弟？”
一阵更猛烈狂风袭来。
李左明额头前的刘海被猛然掀开，头顶的刘海，也像是麦田里的稻穗般，被风吹得贴服在头发上。
李左明闭上眼睛，视野中似乎残留着狂风出现的刹那，章晓晓裙子被掀起时，看到的被连裤袜包裹的大腿的美丽画面。
然而，他又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他的脑海中，只是回荡着一个声音。
“姐弟……”
我和晓晓……是姐弟么？
过了一会儿，风停了。
李左明睁开眼睛。
“没错，我跟左明现在的关系，就是姐弟哦。”章晓晓抿着嘴唇，脸上浮现宠溺的笑容，“左明再也不要，为这件事情，露出茫然的神情了。我不想左明，再为这件事情困扰，我也永远不会，给左明带来困扰的。”
说完，她轻轻挥挥手，转身离开。
李左明看着章晓晓的背影。
头顶传来蝉鸣的声音。
在章晓晓转身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章晓晓的眼角，闪过一点晶莹的泪光。
157章：点菜
木菲儿常吃的那家饭店，名叫“阿月桌”，位于江滩的一栋民国时期的文物建筑内。
据说，饭店曾经评选上了米其林三星餐厅。后来，饭店的大主厨在和米其林的评审人员交流时，对米其林的标准极其不满，怒而向老板告状。
大意就是，米其林那完全西方化，根本不适用于中餐评审的坑爹标准，也配来衡量爷的厨艺？衡量爷主厨的餐厅的水准么？爷不服！老板你如果不把米其林这三星名头摘下去，爷就不在这里干了！
老板听后，深以为然，大为感动，二话不说，赶走了主厨。
“哥哥记错啦！”木菲儿挥着小拳头抗议，“老板没有赶走主厨，而是第二天，就拿下了米其林三星的认证招牌！”
“是么？”李左明摸了摸鼻子，“这么说，我的情报有误。”
“哥哥真是的，居然连真相都没了解清楚，还要自作聪明地给我普及这家饭店的历史！”
“我还不是为了在菲儿你面前炫耀一番，好证明我为了带你出来吃饭，确实提前做好了功课！”
“唔……是么？”
“当然！”
“嘻嘻。”木菲儿捏了捏自己耳朵旁的头发，低着头，抿着嘴唇，羞赧地笑了笑，“哥哥不需要做功课，哥哥只要能陪我出来吃饭，菲儿就已经很高兴了。不过，哥哥之前不是说没有定好位置么，为什么我们一到饭店，服务员就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呢？”
“大概是饭店的经理看菲儿长得漂亮，特别给给菲儿安排了一个位置吧。”
木菲儿中午为了陪李左明吃饭，特意在放学后，到学校体育馆的更衣室换掉了千篇一律的校服，转而穿上早上出门便准备好的常服。
她上身是一件露肩花边吊带，下身是牛仔超短裙，腿上依旧裹着黑色长筒袜，脚上则是一双圆头小皮鞋。
脸上化了紫色的眼影，嘴唇涂着淡红色的唇膏。乌黑笔直的长发照旧披散在身后，左耳上方的头发，别着一枚hellokitty的发卡。精致的左耳因此而露了出来。耳垂戴着一枚爱心形状的耳钉。
介于青涩和妩媚间的完美美少女。
大堂经理没说过木菲儿漂亮，却是李左明在心里想的。
而且，其实他早就提前订好了座位。
告诉木菲儿没有订，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作为攻略玩家，李左明这点伎俩用的炉火纯青。
不过，似乎有些多此一举了。
他光是陪木菲儿来这里吃饭，木菲儿便高兴得嘴角的笑容一刻没停过。特别准备的这个惊喜，反倒没派上什么用场。
“菲儿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李左明把菜单递给木菲儿。
但是木菲儿却没有接菜单。
“哥哥刚刚说我……长得漂亮么？”她眼珠看着侧面的地板，桌子下的脚尖开心地碰在一起，“这还是哥哥第一次夸我……长得漂亮呢。”
“菲儿本来就长得漂亮，我这不算夸，叫陈述事实。”
木菲儿红着脸，手指不停搅动自己耳朵旁的头发。
“……哥哥油嘴滑舌。”
“菲儿不喜欢吗？”
“喜……喜欢哦。我喜欢哥哥夸我。”
这时，李左明的大腿上，忽然传来一阵柔软的压迫感。
他头顶的呆毛变成问号形状，低下头，往桌子下方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猛然间，整个人都傻了眼。
木菲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右脚的小皮鞋，伸直了腿，把脚后跟搭在李左明的大腿上。脚掌竖起来，颇为悠然地晃来晃去。
“菲儿，你的脚……”
“哥哥喜欢吃什么呢？”木菲儿装作没听见李左明的话，手里拿着菜单，嘴里轻轻哼着小调，脚随着小调晃动得越发欢快，“我记得哥哥不喜欢吃香菇，那菲儿也不喜欢吃香菇，菲儿要吃哥哥喜欢吃的东西。”
“菲儿，你的脚……”
“哥哥的饭量大，那就点分量稍微多一点的菜，唔……不过这家菜的分量都很少呢，哥哥吃不饱怎么办？哦对了，还有啤酒。哥哥喜欢喝啤酒，啤酒呢？啤酒在哪里呢？”
木菲儿嘴里的小调哼完，晃动的脚掌也终于停下。
下一刻，她的大拇脚趾和中脚趾，又开始更加欢快地来回搓动，袜子也跟着摩擦，发出窸窸窣窣撩人的声音。
李左明往桌下看了看，发现，木菲儿脚趾搓动时，小腿肌肉也在脚趾的牵引下，跟着一同用力。
因此，她从脚踝到膝盖的整段小腿，都像绷紧的绳子般，拉成一条直线。
“菲儿，脚，脚……”
“哥哥喝酒，是不是还要点下酒菜呢？这里的下酒菜……似乎没有什么下酒菜呢。啊，小龙虾虾球！哥哥一口啤酒，一口小龙虾虾球；菲儿也一口雪碧，一口小龙虾虾球……呜……”
忽然，木菲儿自言自语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眼睛湿润，耳朵更是红透了。
“哥哥……脚……呜……”
“答应把脚拿开，我就松手哦。”李左明左手握住木菲儿乱动的脚掌，将她的脚后跟紧紧按在自己大腿上。
“不……不会拿开的！”
木菲儿嘟了嘟嘴，脚掌又有晃动的趋势，李左明的手居然有些无法压住。
木菲儿晃了一会儿，见无法从李左明的掌心里挣脱，便放弃晃动，转而开始不停搓动脚趾。
“噗噗噗”的声音传入李左明耳朵，李左明甚至不用低头，也能想象木菲儿脚尖的袜子下，宛如钻了只仓鼠般，脚趾突动不停的状况。
“哥哥有想吃的东西吗？”
“没有。”
李左明的手往上挪了挪，从脚掌移动到脚尖，想控制住木菲儿乱动的脚趾。
然而，手掌刚刚从少女脚掌脱离，木菲儿的脚掌便像脱缰的野马，开始晃动不停。
李左明无奈，只能又握住少女脚掌。
这样一来，脚趾却又开始欢快地搓动了。
“在餐厅脱鞋，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把脚跷在我的大腿上呢？这样坐着不别扭吗？”
“因为我想跷在哥哥大腿上。”木菲儿开心地笑了笑，嘴里又开始轻轻哼着小调。
李左明的呆毛弹了两下，纠结待会儿吃饭的时候该怎么办，难道还要一只手控制住木菲儿的脚？
“哥哥，我可以多点一些么？”
“随你。只要不撑坏肚子就行，下午我们还要去看电影呢。”
“看电影的时候要吃爆米花。”
“先把午饭好好解决吧……”李左明擦了把额头的冷汗，“你的小肚子，能装下那么多东西么？”
“我的肚子很大，不信哥哥晚上回家摸摸看！”
“还有这种好事？”李左明眼睛一亮。
“嗯？”木菲儿歪着脑袋，搓动的脚趾也停下来。
“咳咳。”李左明右手放在嘴前，轻轻咳了两声，“我的意思是，光是摸摸肚子就能丈量出肚子的容量，居然还有这么简单的方法，实在是太好了。”
“喔，原来是这样。”木菲儿的脚趾又开始欢快的搓动，嘴里不知名的小调也再次哼了起来，“突然发现，点菜真的不容易呢，之前来吃饭，都是妈妈点的，妈妈知道我爱吃什么，她点的菜我全都喜欢，而且不觉得厌倦。但是让我自己点菜，我就不知道该点什么好了呢。这么久下来，也只点了两份虾球。”
木菲儿说着，脚趾搓动的方式忽然换了一种。
她的中脚趾压在大拇脚趾上，接着，大脚趾微微用力，一下从中脚趾下弹出来，发出噗的一声更加响亮的搓动声，就像弹手指。厚厚的袜子尖也被绷得微微透光。
这样的动作，自然幅度更大，带动着木菲儿的整只脚都在摆动。
李左明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气，以免木菲儿弹着弹着，忽然从他腿上掉下去，脚趾撞上桌子腿。
“那就点自己喜欢吃的，不就没那么纠结了么。”
李左明握住木菲儿的手，微微有些发酸。但木菲儿的力气却似乎无穷无尽，脚一刻不停地运动了这么久，居然依旧没有停下来的征兆。
“可是我喜欢吃的，哥哥未必喜欢吃。哥哥又不告诉菲儿，自己喜欢吃什么，不管怎么问，都是一句随便，真是令人头疼呢。”木菲儿苦恼地蹙着眉，食指指节放在嘴巴里，牙齿轻轻咬着，“唔，我知道了！”
“什么？”
“哥哥喜欢吃姐姐做的海参，刚好这家店里也有新鲜海参，我们就试试吧！”
“噗——”李左明刚刚喝下一口水，听见木菲儿的话，忽然一口喷出来。好在，他喷之前，脑袋及时转了个面。不然这一口水，就得喷到木菲儿身上了，“别，别海参。”
“为什么？哥哥不是，很喜欢吃么？”
“呃……我今天胃口不太好，还是吃点清淡的吧。海参实在是太重口了。”
“海参重口么？”
“长得跟鼻涕虫一样，又臭又腥，能不重口么。”
“唔……那为什么姐姐做的海参，哥哥那么喜欢吃呢？我还想尝尝这家饭店的海参，和姐姐做的海参，味道有什么区别呢。”
我那是喜欢吃么？我那是为了求生！
南慕织做的东西，我敢说不喜欢吃么？
然而，李左明看到木菲儿那副稍微有些失落的神情，心中又微微一动。
“那就……试试看？”
忽然，木菲儿抬起头，怔怔地看向李左明身后。
她的瞳孔缩成两颗黑点，拿着菜单的手轻轻颤抖。
下一刻，她沉下眉头，咬着牙，下巴紧缩着，脸上浮现出爆炸的怒火。
同时，身体也稍稍向前倾，手按在桌面上，手指微微蜷曲，抠着桌面的玻璃，俨然一只炸毛的小野猫。
“白老师……”
（感谢一颦一笑忆故人同学的大大大大打赏！两更两更！）
158章：邀请
白老师？
李左明左手握住木菲儿的脚，不让她忽然愤怒之下做出冲动的举动。同时，转过头，向身后看过去。
一对年轻男女站在饭店前台，手挽着手，身体亲昵地靠在一起。
左侧的男性个头高挑，大概一米八左右，比李左明还要高出五公分。然而，他的背却稍稍有些坨，脖子前倾，全然不似李左明那样竹竿般锋利的身姿。
头发很长，作为男性，长得简直有些过分了，染成微卷的金色，在后脑勺绑了一个发辫，一撮头发从左耳旁耷拉下来。
左右耳各戴着回形针形状的耳钉。眼睛上戴着一副方形金丝眼镜。
右侧那名女性，年龄大致和章晓晓差不多。中长发，额头被整齐的刘海遮住，耳朵隐没在发丛中，却露出两枚银色的耳链。
瓜子脸，眼睑涂有淡粉色的高光粉，嘴唇很薄，抹着颜色艳丽的口红。
左手手腕戴着一枚玉镯。
她的手指十分修长。五根手指，每一根都如刚刚抽条的小葱。
指甲尖尖长长，形状宛如芒果螺，指尖处的指甲修剪成平整的圆弧状。没有涂指甲油，但指甲却格外粉嫩，仿佛猫垫的颜色。不戴戒指。
“还好我提前定好了位置，不然想到这家饭店吃饭，可还不容易呢。”男人轻松地笑了笑。
“这里的消费，是不是太高了呢？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女子微微皱眉。
“没关系，声声在全市的钢琴比赛上拿了大奖，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么，要好好请你吃一顿饭，所以提前一个星期，预定了这里的位置。可惜声声在上课，不然就把声声一起带上了。”
“这……这样吗……”女子脸上浮现出拘束的笑容，低着脑袋，左手握着挎包的带子，“我们其实不必一定在今天，等声声放假，也可以的。”
“但今天是周日，你只有今天有时间。”
“啊……也是。”女子轻轻叹了口气，眼睛向饭店四周打量一圈，“这家饭店，确实很豪华呢。”
“我们饭店，在整个月工市，都算叫得上名堂的。”站在柜台后的大堂经理骄傲地笑了笑，“这位小姐有所不知，之前，我们饭店被米其林评为三星饭店，但是我们的主厨……”
“那两个人，就是之前菲儿说的白恋歌，和她那位有妇之夫的男朋友么？”李左明听大堂经理开始侃侃而谈那个饭店传说，嘴角抽了抽，收回视线。
“嗯。”木菲儿的鼻梁皱出几条细纹，“白老师明明被那个渣男伤得那么伤心，居然还跟他一起来这里吃饭，而且两个人竟然亲昵地牵着手，真是太气人了！我要去找他们！”
木菲儿说着，便想从座位上坐起来。
然而，她屁股刚抬起来，左腿忽的如一根绳子般，将她的身体牵制住。她又一屁股坐回到沙发上。
“哥哥，松……松开我的脚啦……”木菲儿红着脸，扭扭捏捏道。
“你现在过去，打算做什么呢？”
李左明没理会木菲儿的要求，依然死死将木菲儿的脚按在自己大腿上。
“我要去痛骂那个渣男一番，让白老师和他分手！”
“如果白老师不分手呢？”
“怎……怎么会呢？白老师明明也很厌恶那个渣男，怎么会不跟他分手呢？”木菲儿茫然地咬了咬下嘴唇。
“我之前和菲儿说过吧，白老师是被那个渣男绑架在自己身边的。菲儿这样冒然过去，在饭店这种公众场合让他们分手，说不定会戳穿白老师的伤心事，让白老师无地自容。甚至于……讨厌菲儿。”
“讨厌……菲儿？”木菲儿的脸色顷刻间煞白一片。接着，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哥哥，菲儿……菲儿不想被白老师讨厌……但是菲儿更不想，看白老师被那个渣男欺骗……”
李左明握住木菲儿的手。
“我倒是有个建议。”
“哥哥有什么建议呢？”
“我们不如，邀请白老师和那个男人，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木菲儿当即高高地昂起下巴，“菲儿才不要邀请那种渣男来一起吃饭！要吃，也只会跟哥哥和白老师吃！”
“不是菲儿邀请，是我邀请。”李左明转过头，眯着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男人，“刚好我也有些话，想当面问问那位……汪子落先生。”
李左明松开木菲儿的脚，站起身，整理被木菲儿的脚弄乱的裤腿。
木菲儿拿回脚，踩在沙发上，两只手抱着膝盖，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李左明。
“哥哥……没问题么？”
“没问题。”
李左明向木菲儿回头一笑。
……
“你是……？”
汪子落皱了皱眉，看着突兀出现在眼前的李左明。
他见李左明头顶一撮呆毛，五官俊俏，脊背笔直得宛如标枪。明明他的个头比李左明高，却远没有李左明那股锋利而自信的气势。
此外，虽然李左明的嘴角带着微笑，却不知为何，汪子落总是感到一股强烈的不舒服感，甚至于，心中对李左明隐隐有些畏惧。
他身旁的白恋歌，也微微缩着瞳孔，惊惧地看着李左明，身体往汪子落身后躲了躲，两只手紧紧抱着汪子落的臂弯。
“我叫李左明，是木菲儿的哥哥。”李左明眼睛看着汪子落，呆毛却弯成九十度，指着吓成一团的白恋歌，“我想邀请你们，去跟我们一起吃饭。”
“啊，原来你就是李左明同学，我经常听菲儿提起你。”白恋歌紧张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身子从汪子落身后走出来，“你和菲儿，也在这里吃饭么？”
她眨着眼睛，好奇地盯着李左明头顶的呆毛。
“比你们先到。”李左明向木菲儿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在那里。”
“菲儿！”
白恋歌顺着李左明所指的方向看到木菲儿，眼睛顿时亮起来。
木菲儿也正看向这边，见到白恋歌的视线，马上举起手，开心地和白恋歌打招呼。
“我说菲儿今天下课，为什么第一个冲出教室，原来是跟自己的哥哥约会来了。”
“不算约会，我只是陪菲儿一起吃顿饭，毕竟只有今天中午，菲儿才有时间。”
“倒也是呢。”
白恋歌弯着眼睛，微微笑起来。对李左明的戒备，似乎也彻底放松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左明的呆毛，微微张着嘴。
“那菲儿哥哥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确实有事情。”
“是木菲儿同学不想见到我，所以让你来请我离开的吧。”忽然，汪子落扶了扶自己眼镜的镜框，淡漠地看了李左明一眼，“我不会离开的，我特意定了这家饭店的位置，为的就是和恋歌好好吃一顿饭。李左明同学还是回去吧。”
“看来汪子落先生也知道，自己在菲儿心中的形象。”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不在乎。木菲儿如果以为，她能够仗着自己那位所有人都惹不起的妈妈，逼迫我跟恋歌分手，那她就大错特错了。我一定会跟恋歌在一起，谁都无法阻拦。”
“那汪先生也应该知道，菲儿为什么这么厌恶你。”
汪子落表情一怔。
下一刻，他眼睛周围的皮肤扭曲成一团，双手握成拳，太阳穴青筋跳动。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说了让你离开，你没听到吗？你继续在这里胡搅蛮缠，阻拦我跟连个去吃饭，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汪先生，不要这样。”白恋歌挡在李左明面前。
“哼！”汪子落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要护着他么？”
“毕竟……李左明同学是菲儿的哥哥……”白恋歌侧过头，错开汪子落凶恶的视线。
“随你，今天是陪你吃饭，我不想坏了你的好心情。”汪子落松开捏紧的拳头，扶了扶镜框，声音变得柔和，“我们去座位那边吧，我不想再见到这个高中生。”
“呼……谢谢。”白恋歌肩膀终于松下来，转过身，揉了揉李左明头顶那搓呆毛，“李左明同学，别见怪，汪先生他就是那样的脾气。而且菲儿确实不喜欢他，一直想让我和他分手。他知道这件事情，对菲儿也十分恼火，所以对你，也没有在好脸色。代我向菲儿道一声歉，等吃过饭，我会过来找她的。”
“其实……”李左明抬起眼，看了看白恋歌摸自己呆毛的手，嘴角不高兴地往下翻，“我来找你们，倒不是想让汪先生离开，而是想请你们，去和我们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汪子落眉头皱了皱，“你确定是要我们，跟你们一起吃饭？”
“没错。”
“木菲儿居然会提这种要求，肯定不安好心。”汪子落推了推镜框，哼了一声，“她跟她那位高高在上的母亲一模一样，傲慢霸道，目中无人，从来不会拿正眼看我，现在却叫我过去吃饭？她其实就是想借机，让我跟恋歌分手吧！”
李左明歪着脑袋。
“实际上，叫你们过去吃饭的，并不是菲儿，而是我。你刚刚那通火气，发的可真是有失风范呢。”
“什……什么？你？你为什么要叫我们……”汪子落表情凝固，脸如火烧。
李左明却也没嘲笑汪子落，只是觉得这个人，莫名的失败和可怜。
“菲儿因为白老师的事情，不知在家里哭过多少次，我作为菲儿的哥哥，自然不想再看到菲儿哭。所以，我想借这个机会，将你们两位的事情彻底说开，解开菲儿心中的心结。至于你们二位在今后的日子中，究竟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我完全没兴趣知道，也完全没兴趣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要做的，仅仅是不让菲儿，再为你们二位的事情伤心。你们明白么？”
“小鬼，你这番话说得可真是傲慢。”汪子落哼了一声，“不过，我求之不得。我和恋歌的事情，最好所有人都不要干涉。”
“包括你妻子么？”
“你说什么？”汪子落面如死灰。
白恋歌低下头，手抓着自己裙边。
“对……对不起，菲儿确实为了我们的事情，流过很多眼泪，是我对不起菲儿……但是，我和汪先生的事情，是说不明白的，如果和菲儿一起吃饭，只怕又会再次伤了菲儿的心。菲儿期待今天和哥哥的这顿饭，整整期待了一个星期。我不能破坏菲儿和哥哥的约会，所以，感谢李左明同学的好意，我们不过去了……”
“唔，是么？”
李左明点了点头，却也没在说什么话。呆毛却指向汪子落。
“汪先生，我们走吧。”白恋歌拉了拉汪子落的胳膊。
汪子落低着头，手握成拳，站在原地不动。
“汪先生？”
“恋歌，我觉得，有必要去和木菲儿同学，吃这顿饭。”他咬着牙道，“我再也无法忍受，木菲儿同学一而再，再而三地阻碍我们，想将我们拆散的举动了。我今天要彻底把这件事情说清楚，我要让木菲儿同学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更要让她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们是彼此恩爱的，谁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白恋歌的脸色，顷刻间苍白无比。
她拉汪子落胳膊的那只手，一下从汪子落的胳膊上垂落。
接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汪先生，我……我……”
汪子落猛然回过头，鼓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白恋歌。
“恋歌，你难道不是爱我的吗？难道不是吗？”汪子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拿在白恋歌面前，“你说，你说啊！”
“汪先生，我……”白恋歌死死地盯着汪子落手上的手机，胸口上下起伏，眼神变得格外惊恐，“我……我是爱着……汪先生的……”
李左明头顶的呆毛摇了摇。
他看着那部手机，眼睛眯起来，嘴里发出“哼嗯”一声低微的语气声。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和木菲儿同学一起吃饭。我要你吃饭的时候，当着我的面，亲口告诉她你是爱我的。”汪子落收起手机，牵起白恋歌的手，“我们现在就过去！”
白恋歌的手被汪子落碰到时，身体猛然哆嗦了一下，眼神更是变得格外惊恐。
她的头侧向汪子落的另一边，手捂着胸口，头发散落在脸颊上，小腿轻轻抖动。
接着，她稍稍转过脸，视线向李左明侧过来，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一些绝望的哀求。
然而这眼神只有短短一瞬，下一刻，她又缩回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