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 代为照顾
六百多岁……!!
“六百多岁?!”
九叔惊讶的声音响起,眼角抽抽。
四眼道长“噗”的一声将刚刚吃了的鸡肉给喷了出来,接着狠狠地咳嗽起来。
苏兼还来不及表示自己心中的惊讶之情,筷子上夹着的菜上就沾上了四眼道长飘来的口水。
默默地将筷子连着碗儿也一道儿退下,换上一套新的。
罗梓瞥了一眼四眼道长,眼睁睁地看着他虽然已经对着身侧咳嗽了,但是又无意的飘过一眼桌子上的菜,坚定地决定,等下要是受到邀请,自己就说是吃了才来!
“六、六百多岁?!”四眼道长咳嗽完了,瞪着一对儿牛眼惊声道。
“嗯,六百七十一岁。”
罗梓张着无辜的大眼睛,点点头,仿佛在说:对啊,六百多岁,怎么啦?很正常啊!
不正常么?
九叔和四眼道长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他不是人类,不正常么?
四眼道长默默闭上了嘴巴。
罗梓看着九叔和四眼道长的态度,心中莫名有点慌,生怕会因为这个年龄的原因妨碍了自己的目的,忙解释道:“不,也不全是这样的,其中我有六百五十年都在睡觉,其实也只能算是二十一岁!”
二十一?
九叔心中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感到怪异了,眸中闪着未名的光芒扫了一眼面前“娇小可爱”的罗梓。
这身材……
这脸蛋儿……
是二十多岁的人?
九叔心中泛起疑惑。
算了,也许是练了什么奇怪的功法呢?!
就当九叔以为就这样就算是开场介绍一样简单的一件事,打算将这件事放下的时候。
接着,在场的诸位就听见了罗梓开口,如此说道……
…………
收徒。
收徒!
开什么玩笑?!我一个茅山道士,你敢让我收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绝对不是人的东西来做我的徒弟?!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那个夜宴,九叔听完这个认识没多久的“小孩儿”说出这话来之后,心中像是突然被雷劈了一样。
早晨时候。
冥城的窗外天空还是夜晚的模样。
躺在大床上睡去的九叔,猛的睁开眼睛,他醒了。
但昨夜的一切恍若梦境。
却给人无比真实的感觉。
九叔心中恍惚,刚刚,我是做了个梦吧?
对了,我一定是在做梦,现实中怎么会发生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呢?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接着,自以为找到真相的九叔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主人家派来侍候客人晨起洗漱的丫鬟,在床帘外弯腰呼喊道:“道师,是否醒来了?”
道师?!
九叔心中一颤,身子抖了两下,欲哭无泪。
原来不是梦,是真的啊!!
九叔突然有一种撒谎说自己没醒的冲动。
…………
“道师啊,昨夜的事情,是否考虑清楚了?”
苏府正厅。
雕梁画栋,奇珍异宝随地铺设,恍若无人般自信。
自是一番权贵人家的风味。
苏兼就坐在上首的主人家位置上的那把交椅上,面容带着淡淡的微笑,语气轻柔礼貌,问着下面左首处坐着的、已经换上了道袍、准备今天离去的九叔二人。
身边左侧,罗梓穿着一身富贵公子哥儿家小少爷的绫罗锦缎长袍,双手垂在身子两侧,精致的小脸儿上挂着仰慕的表情。
其实看苏兼和罗梓现在这幅模样,还是蛮像俩叔侄的——当然,你要下意识忽略了苏兼藏下袍子下双手用力压着、不让发抖得太厉害的双腿,就更像了。
九叔默默地看了事不关己、己不操心的四眼道长一眼。
再狠狠地瞪了自己这个不讲义气的师弟一眼。
四眼道长悄悄地将头偏开,望向黑黢黢的天空,像是在看天色。
九叔嘴角抽抽,最后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挂上和煦的笑容转过头来,如此说道:“贫道不才,就委屈小少爷了。”
罗梓此刻方才真心欣喜地笑了。
不止,要不是现在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且旁边还坐着自己的臣子和九叔他们,怕引起不必要的冲击,他几乎就要大喊一声“yeah”然后蹦起来了好不好!!!
苏兼松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真是像是从鬼门关再闯了一次一样,太他丫的吓人了!
不过还好,至少躲过了这一劫,等下这俩道士走了之后,就终于能不再在陛下飘忽脾气下提心吊胆了。
这会儿,陛下总算是能回宫去好好的了吧?
“不过……”就在苏兼自以为解放了的视乎,九叔又开口了。
这两个充满了不定性的字一出,苏兼的心又吊了起来——千万别再出乱子了啊!
就连向来都稳重的罗梓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下紧张。
还好九叔并没有打算横生事故,他一脸严肃地道:“不过,我茅山历史上自百年来,还从未有过门下弟子招收妖怪鬼魂作为正式弟子的先例,为了尊重传统,我林九有些要求。”
“什么要求道师尽管说来!”一听不是什么大事,苏兼立马就先应下来,反正这事也是陛下的事,触及不到自己的利益,但要是给对面这个走了大运、而不自知的道师给翻盘了,那才是自己该倒霉的时候了。
罗梓毫不在意。
九叔倒是被苏兼的态度给吓了一跳——这个苏兼,在他心里就一直就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形象,可是自从他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得,让他有点不适应。
算了,也许是因为苏兼真的很在意这个子弟呢?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能遭人惦记的。
(心塞。)
“不敢称道师二字,林九不能让小少爷入归门下作为弟子,”九叔刚说完这话,罗梓和苏兼都心急了,但是九叔话还没说完,于是为了效率,九叔赶在苏兼打断他说话之前说道,“虽然不能将小少爷收归门下,但是代为照顾,解决小少爷的阴阳不调之症还是能够做到的。”
“反正小少爷跟着林九,就是为了能解决小少爷自身的阴阳不调之症,不是么?”
九叔狡黠地借用了罗梓的理由,来间接拒绝了罗梓想要拜他为师的请求。
老狐狸!
第二三章 穿梭了生死
“先生!先生!我们为什么不坐轿子呢?走路好慢啊!”
“先生!先生!我有点渴了,我想吃上面那个果子!”
“先生!先生!你做的这是什么啊,好难吃!这真的是鸡吗?怎么是黑色的?”
“先生!先生!…………”
…………
四眼道长默默地手里捧着一只鸡腿儿,朝火堆边儿上挪了挪屁股。
侧过身子。
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似得,扒着腿儿。
时不时地瞥一眼火堆边儿上身子冰寒、不靠着火就会脸色发青的、穿着普通绸缎衣服的小孩儿手里抓着的烤鸡身子。
咽了口口水,然后一脸悲愤地回过头来自己啃着这二两肉。
呜呜呜呜——
九叔自己咬了一口手里的白面馒头,咀嚼着,咽了口,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唉……我当时怎么就那么笨,那么傻,拒绝了这千金小少爷带侍从的请求呢??
想着默默地咽下眼眶中的泪水。
罗梓“啊呜”地一口咬在鸡排肉上,撕下一口,咬着,一边嫌弃这鸡肉里果然有着这么浓重的烟火气,一边咽下,再咬了一口。
啊呜啊呜啊呜,嗯,果然还是蒋掌膳做的菜好吃,哼!
接着罗梓“哼”了一声,傲娇地瞥了一眼身旁名义上的先生:九叔一眼,又咬了一口大的。
四眼道长听见罗梓那边传来“哼”的一声,不由自主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接着哭丧着脸看着罗梓摆出嫌弃的表情,心中想着:你要是不喜欢吃,给我呀!!
九叔拦着四眼道长看向罗梓的悲愤眼神,接着瞪了一眼自家师弟,眼中仿佛在说:你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子抢吃的吗?!
四眼道长狠狠地回瞪了一眼九叔,视线交流着:他岁数都能做我爷爷的爷爷的……的爷爷的爷爷了!还算是小孩子吗?!
九叔感受完,表示,自己竟无言以对。
只好默默地让开了挡住四眼道长的视线的身子。
四眼道长越看罗梓像是吃石头一样吃鸡肉,越看自己连塞牙缝都嫌不够的鸡腿,越饿,越心塞。
但是当四眼道长意欲张口说话的时候,罗梓仿佛感受到了四眼道长的视线——毕竟四眼道长也确实盯了他许久。
然后罗梓极其无耻地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扑棱着长长可爱的睫毛,嘴里含满了食物,所以鼓鼓囊囊的嘟了起来一样——
这样用着无辜、疑惑的卖萌眼神看着四眼道长。
四眼道长看着这目光,嘴巴呈“啊”音状,看着面前顶着极其可爱的孩子模样的罗梓,嘴巴多次开合,但是就是说不出话来,最终四眼道长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转过头去……
继续啃着自己的小鸡腿儿。
哀怨的目光和自家师兄对视一眼。
师兄,你说的没错,这真的是个孩子,我竟下不去手!
接着悲愤地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已经被啃完的鸡腿儿心中哀愁。
我是在美食面前多么——多么——多么自私的人啊,自己徒弟都不敢和自己抢吃的,今日,居然就这么败在了一个孩子身上!
我心有愧啊……
暗处。
保护某个人的数道身影,跟在一个头上带着紫色银线绣云纹抹额的男人身后,身后的侍卫们都是面无表情,生机虚无的。
因为他们只是没有灵智的刺客型和侍卫型鬼兵。
可是领头的紫色抹额男人不是。
那男人将罗梓不正常的行为全部都收归眼底,他默默地咽下一口口水,闭上了眼睛——
不行,我的眼睛一定是瞎了!
…………
赶路时候。
被小恶魔折磨的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
已经过去整整三天另两个时辰了。
当四眼道长看见那座熟悉的城池的时候。
热泪盈眶,也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感动与欣喜之情。
“啊!终于到了!我终于可以回去了!不用再见到这个小恶魔啦!家乐!师傅马上就回来见你!等着师傅!师傅快想死你了!”
(家乐,《僵尸叔叔》片中四眼道长在赶尸的路途中,拾到的孤儿,后来收为徒弟,两人一起生活,情同父子,家乐年龄同秋生、文才差不多。)
“师兄!既然张家村事件已经解决,顾客们(四眼道长赶的尸)也急于赶回乡的吉时,家乐还在家里等我,我也不宜久留,等会儿到你义庄收拾好行囊之后,师弟我就要告辞啦!”
还没看到义庄的影子呢,四眼道长就迫不及待地跟九叔准备告辞了。
急啊!
“师弟,急什么,我们才刚刚……”九叔自然觉得不妥,毕竟自己作为主人,也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不然多不合礼数啊。
正当九叔要开口挽留四眼道长,想要留他在义庄休整几天再走的时候,四眼道长急忙开口打断道:“不劳烦师兄了!我的顾客回家的吉时就快误了,这几日早已停留过久,不可误了吉时啊!”
九叔抬手正准备在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想想,四眼道长说的也不错,便道:“那需不需要我帮忙呢?”
四眼道长一听,心中也有些意动。
就在这时,罗梓听见了。
他自然知道四眼道长的顾客是什么,也知道送顾客回家赶吉时是什么意思——他早就心向往之好久了好不好!!!
于是罗梓从九叔的身后探出小脑袋来,双眼发光地看着四眼道长,雀跃道:“是去赶尸吗?是不是是不是?!我也要去!”
四眼道长心中一个咯噔,脑海中泛起不妙的预感,连忙开口道:“不了不了师兄!不了!不麻烦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九叔还想劝说一番,四眼道长忙拿出借口道:“师兄不是还有两个弟子么?离家这么久了,文才一定已经想念师兄多时了!师兄还是早日回义庄,看看他们两个小家伙吧!”
说完自己还率先朝着九叔的义庄快步走去。
那步伐匆匆的,就好像生怕某人追他提出同行的要求一样。
九叔无言,只好跟了上去,也不再说什么话了。
罗梓撇了撇嘴,不满意。
看来这次是没机会见识一下赶尸了。
不过九叔那两个弟子,叫秋生和文才的,好像也蛮好玩的样子!
罗梓心中的不开心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
作为自小看着林正英的电影长大的孩子,大概也能理解作为一个僵尸先生的铁粉、看见真实的僵尸先生里的人物的不合常理吧。
特别是……
自林正英去世之后,世上好的僵尸片,就此绝迹的这个时代。
罗梓抬手拉住九叔青色的衣襟,九叔低头看向罗梓。
罗梓对着高了自己现在身体至少两个头的九叔咧着嘴一笑。
穿梭了时空的相见。
穿梭了生死的缘分。
罗梓第一次觉得,自己过的漂泊不定的位面生活,也许也是一种恩赐。
第二四章 新日常
城郊山。
山腰庄。
尸停站。
人避远。
青山绿水,鸟兽鸣啼,任家镇的镇外孤山山腰上,坐落了一座二进的义庄。
义庄所处的地方,确实是风景优美的,但是这旁边,却没有人会来建造宅邸。
所以,优美的风景自然也就成了野景。
早晨。
当太阳的第一缕光芒,从山的那边射过来的时候。
当栅栏里的公鸡第一次鸣啼的时候。
一个裤子吊在小屁股边儿上的小屁孩儿,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一边打着哈欠,眯着眼睛,一边使劲儿地将正门(义庄是由里外俩组成的,外面的围墙,里边儿的屋子,不过现在又还加了左侧新建的一幢小阁)朝里边儿拉开。
“啊哦——”小屁孩儿脑袋后边儿扯着一根小辫子,穿着粗布短麻衫,腰上倒是绑了一根做工极为精致、用料也很讲究的白色纹吉祥饰的腰带,只是中间有个地方是裂开了的,现在被打了个结,绑在小屁孩儿的腰间。
小孩儿一边打了个哈欠,将重重的门艰难地打开了一个缝,接着朝着左边的那扇门,先将那一扇给完全推开,然后再转身将右边的那扇给推开了。
提了提裤子,小孩儿从门后捧起一个铜质的黄橙橙的大脸盘,里边儿装了大半盆水,他先是将脸盆放在了门外的台阶上,抄起两把温水动作迅速的洗了洗脸,袖子一抹,湿着额头上的头发,咬着牙就抱起那脸盆往外头一泼。
一只路过的公鸡正昂首挺胸地招摇过市,一个不留神就被泼了个正着,立时就“咯咯咯”地炸毛了,朝着罪魁祸首急奔而去。
小孩儿“啊”地一声吓着了,焦急间“哐啷啷”的将那脸盆给不小心扔地上了。
那只公鸡扑棱着一双肥大的翅翼,双目凶狠地低飞着朝孩子冲来,嗓子里还不停的“咯咯咯”地叫唤着。
就在这时——
义庄东侧方位。
是一幢格局不大的三层小楼。
一层那儿的窗户是开着的。
从窗户外边儿看去,能看见满屋子的漂亮花草,摆置的盆景错落有致,层层叠叠,拾级而上,乍一看,恍若是温室花园一样。
就让人下意识地想:
住在这儿的人,一定是位文质彬彬、喜爱自然的绅士吧!
然而……
“哐!”
三层的木质窗户从里头往外猛地用力推开,发出极大的声响。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里头探出半截脑袋,悉悉索索没半秒,那人就已经有半截身子都露出来了。
眉清目秀的小小人影皱眉怒目,踩在板凳上,探出半个身子,脸蛋儿上还留有昨夜偏过身子蹭在木枕上的印痕,对着楼下不远处跳毛的公鸡大声咆哮——
“吵什么吵!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赖床了!”
随着稚嫩的声音响起,一道并不是很强烈、但也不能说是轻的气波,就这样朝着那只飞在半空中的公鸡打了过去。
公鸡大惊,“咯咯咯”的又再叫唤一声,接着翅翼用力,在空中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愣是躲开了那道气流,以半边身子落地的姿势摔在黄土地上。
那道气流击在石阶上,“噗”的一声,上边儿出现了一撂浅浅的刀痕一样的痕迹——这可是石板地,要是刚刚公鸡没逃开……
那绝对是皮开肉绽。
接着公鸡一个激灵就扑棱着翅翼起身,以一种比刚刚攻击泼了它水的小男孩儿还要快的速度逃窜了。
唉呀妈妈呀!宝宝今天又差点儿就成了炖鸡了啊!
楼上的窗户旁的小男孩儿满目怒火的看着那只逃窜的公鸡一眼,举起手来正打算再来一发,这时候楼下正门门口处,正以一种四脚朝天姿势坐在地上的另一个小孩儿急了,喊道:“阿梓!阿梓!别!别!”
楼上的罗梓听见这喊声,举着的手顿了顿,起初是怒意满满的瞪了一眼下边儿的文才。
吵着大爷睡觉的都该受到惩罚!
接着就看见了文才此时的丑态——文才面前一滩水,混着黄土,脏脏的,文才此时四脚朝天,还起不来,估计是刚刚摔在地上的时候,将自己屁股摔成四瓣儿了,正揉着屁屁“哎呦哎呦”叫唤呢,但是刚刚还是急忙忙的大喊着阻止罗梓,又扯着了痛处,脸色更难看了。
罗梓不由得笑了。
真逗!
但是还是不能就这么放了那只公鸡!罗梓想着。
昨天也是那只公鸡不停地在自己楼边儿上叫唤,吵得自己赖不了床,今天一定得教训教训它!
于是罗梓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朝着文才,柔声喊道:
“文才啊~~”
面容憨厚的小男孩儿正揉着屁股,听见这话,手不由得一颤,不小心按摩的力度过了,屁屁上传来酥爽的痛感,但是他却没精力去顾及,而是立马抬起头来警惕地望着楼上现在还穿着白色丝绸睡衣的罗梓,道:“干嘛?”
哎呀!你个臭小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罗梓一瞪眼,文才立马没底气的缩了缩脖子,眼珠子飘忽着。
罗梓想着得好听点儿说话,便又轻声着,但是这次看起来正常点儿地道:“文才啊,今天你想不想吃鸡肉啊?”
吃……鸡******才几乎就是瞬间就想起了上一次晚上那道“黄焖鸡”的美味,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但是又立马摇了摇头,紧紧地闭着眼睛,大声喊道:“我不想!我不想!”
这是想起了那餐晚饭后,师傅的“竹笋炒肉”。
那滋味,也颇销·魂……
哎呀喂!!
听见文才拒绝,罗梓正嘴巴一瘪,打算再说些什么。
那只鸡已经战战兢兢地藏在草丛里,鲜红色的尾羽露出个头儿,不停地抖啊抖。
就这这只鸡怕得要哭的时候。
义庄正厅里边儿,传来了一个浑厚的男中音,着声音如此呼道: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愣着啊?文才?”
哎呀妈呀!师傅来啦!
文才一个激灵就打猛子跳了起来,捡起那个盆子就是狂奔,嘴里喊着:“师傅师傅!我去煮饭!”
罗梓眼珠子一转,还是缩了缩脖子,悄悄将身子缩回窗户里头,将窗户关上。
师傅来啦,还是趁着还没被发现,再去睡一觉。
那只鸡,等睡醒了再教训!哼!
第二五章 公鸡下蛋
“阿梓啊,听文才说,你今天早上又‘救’了他啊……”
饭桌上。
穿着褐黄色武人长襟的道长,风采依旧,坐如松,背挺直,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其实衣袍下藏着的肌肉爆发力极强。
长长的小指和拇指指甲很好的收起来。
九叔坐在八仙桌上位,一手夹着一双筷子,一手捧着一碗白米饭,一字的剑眉下,一双星眸灿灿地看了刚刚从门口走进来,准备坐下吃饭的罗梓一眼,又仿佛不在意地移开了。
!!
罗梓几乎就是下意识地顿了下。
正准备坐下、双手还撑着桌沿,背弯着的动作一时间竟卡住了。
一贯无法无天、无所畏惧的小哥儿暗自咽下一口口水,脑门上流过一滴汗到了鬓角,然后晃了晃神,装作没什么事似的继续坐下。
但是屁股是虚坐的——为了以防万一,九叔要是抄起边儿上的竹编挥过来,自己就立刻将身边的文才拉来……
然后跑路!
嗯!
想着,小哥儿离什么都不知道的文才娃儿靠近了些。
“哈哈……”罗梓底气十分不足地笑了两声,盯着九叔的低垂看着菜色的眸子说道,“怎么可能呢——师傅!”
“家里又没有危险!”
刚说完,九叔的一双炯炯的眼睛就盯着罗梓的眼睛,那双眸子仿佛看穿了罗梓的心思一样。
罗梓心中一慌,讪笑两声,捧起碗来装作吃饭,扒着白米,偶尔夹起一边儿的青菜梗,低着的脑袋私底下狠狠地瞪了一边儿和他一样装鸵鸟的文采一眼:
\'哼!不讲义气的臭小子!居然出卖我!\'
结果文才也低着头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假装抽泣了两声。
\'不是我……’
‘哼!还敢狡辩!不是你还能有谁?!’罗梓又瞪了文才一眼。
文才眼睛偷偷地朝门口瞥了一眼,再看眼罗梓,再瞥一眼。
抽筋啦?罗梓不介意以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自己这个已经相处了近两年的所谓师兄。
结果文才见罗梓咩有反应,急了,又再像眼睛抽筋了一眼撇来撇去。
罗梓无语地看着文才。
“还玩儿?要不要吃饭啊?不吃,我可收了啊!”九叔的声音不冷不热地在一边儿响起。
罗梓和文才立马扒起碗里的白米饭来。
低着头,看不见小脸儿。
这时,门外传来又一个小孩子欢快的声音:“师傅!师傅!我们的公鸡下蛋啦!”
听着,罗梓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面目俊俏的小男孩儿,和文才差不多年岁,穿着一身料子也算不错的小款武士短袍,头发剪短了,胸前有一枚环状的玉,用红绳子绑着挂在脖子上,装束倒还清整,只是……
头发上插了两根干枯的茅草……
!!
秋生!
罗梓现在终于知道为啥文才抽筋了一样总是往着门外撇了,好嘛,原来是秋生这个臭小子在告小爷的状啊!
罗梓气呼呼地正想上前下个暗手什么的,就看见了秋生头上的两根茅草,以及……手里捧着的鸡蛋。
油~~罗梓嫌弃地朝着九叔远点儿挪了挪。
这小子,刚刚该不会是去爬鸡窝了吧?!
这辈子作为一个穿越了洁癖癌晚期患者身体的小屁孩儿,罗梓绝对对于这种事情嗤之以鼻,不,连嗤之以鼻都爬污染了自己呼吸的空气!
九叔将这一切收归眼底,恶意满满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自从罗梓两年前,一同在自己这里“修行”之后,就成了自己义庄的又一混世魔王,之前只是秋生,家里有点儿钱的小屁孩儿一个罢了,还降得住,这个阿梓啊,最初倒还真是让自己伤透了脑筋!
不过,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哈哈!
两个小屁孩儿,最开始只是阿梓捉弄秋生和文才师兄弟俩,结果秋生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子,居然蒙着文才吧阿梓给反击了!哈哈!
接下来的日子,自己可安生多啦!
九叔眸子里闪过一丝得意,吃了一口饭,然后出神了一会儿的他,猛的就看见秋生手里用叶子包着露出半截蛋壳、上边儿还沾着鸡便便的蛋,朝着自己这里笔直地跑来……
九叔稳当当的手不由得一抖,但九叔还是坚持风度地面上淡淡地说道:“秋生啊,站住!”
罗梓眼光怪异地瞥了一眼九叔。
这声音,大了吧?
九叔察觉到了阿梓的实现,清咳了一声,不过脸皮还算厚的、自认风度翩翩的九叔只有眸中闪过一丝尴尬,还是瞬间就收回了。
九叔说:“秋生啊,先吃饭。”
秋生眨巴眨巴眼。
自己一向都是吃完午饭才来师傅这里的啊!
额。
九叔狠狠地瞪了一眼秋生,眼中含着威胁。
秋生缩了缩脖子,想了想,还是顾及一下师傅的自尊,就走来,朝这边打算再饭桌前坐下。
“咳呃!”九叔咳了一声,垂着眸子自然道,“秋生啊,先将鸡蛋放回去吧。”
秋生“哦”了一声,只好撅着嘴不开心地往回走,但是刚走没两步,想起了什么,瞬间又转过身来,面上激动地对九叔道:“师傅,师傅!这个鸡蛋是公鸡生的!”
“公鸡就公……”罗梓早就对于秋生捧着个宝贝似得捧着一个沾着便便的鸡蛋感到难受了,见秋生这么磨磨蹭蹭的,忍不住下意识地说了两声,感到不对劲,又停了下来。
公鸡生的?!
九叔几乎瞬间和罗梓对视一眼。
铁树开花,鬼不语;公鸡下蛋,阴人聚!
不是吧?
罗梓面上展现出一幅无语的表情。
不是吧?我才修炼师傅给的《阳气决》才三天诶?你就给我来个公鸡下蛋?
九叔也觉得奇怪,问道:“是不是搞错了?也许是母鸡下错了地方呢?”
“怎么会?!咱们昨天吃的那只鸡,就是师傅义庄里最后一只母鸡了!可是这个蛋是今天早上才有的!”秋生一脸我说的这都是真的的表情,还拍了拍胸脯加了一句,“我还看见一只公鸡坐上头呢!”
第二六章 所谓师兄弟
其实说起来。
罗梓刚到的时候,那伪装,一等一的具有欺骗性。
最初相见的时候,秋生和文才他俩,还给这个时不时卖萌撒娇、还甜甜地叫自己师兄的所谓“小师弟”给蒙得团团转……
为啥?
原因啊,开始,是之前秋生和文才正式行拜师礼的时候起的。
那时,因为罗梓还没发现他们的存在,所以还没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那是在他俩八岁时的正月。
那天,他俩是同时受的徒弟名号。
所以口上说是师兄弟俩,但其实俩人谁也不认谁是师兄。
吵了不知道多少回。
然后罗梓一来——
嘿!好嘛!不要吵,反正终于有一个摆明了要叫自己师兄的小子啦!
然后俩人就是对着外表稚嫩可爱、天真无敌,其实年岁已经半个世纪多了的老妖怪罗梓(啧啧),各种威逼利诱啊什么的。
那时候为了“小师弟”的一声“师兄”,他们倒也是合心。
但是大家(?)都小,其实在意师兄名号就是图个好玩儿,都没人真的想过到底当师兄有啥用处。
于是。
于是!!
我们这个一到九叔门下,就放开了原身性格,然后各种腹黑的小哥儿,很不要脸的选择性忘记了自己其实已经六百七十一岁高龄的事情,很无耻地“欣然”接受了自己已成事实的“师弟”身份,并且更不要脸地假借自己名正言顺的师弟的名分——
各种时候、各种事情、然后各种使唤两个天真、单蠢、图样图僧破的可怜的小师兄们:
由于九叔不是规定了么,不许罗梓的仆从出现、并且伺候罗梓的日常生活,让他过过苦日子,就像当时收秋生时候定的要求一样。
所以——
“师兄师兄!师傅给阿梓的床好硬好小!我晚上都睡不着!”
“没事!秋生师兄家里有钱!师兄回去就让爸爸给你买个大床!就不用怕睡不好了!”
“那要是师傅骂秋生师兄了,再让人把床给抬走怎么办?”
“不怕!咱们趁师傅不在家的时候,悄悄地就把床被装好了!师傅那么懒,就算骂了师兄,应该也不会再费力气拆床的!”
……
由于九叔还针对罗梓的体质不是又规定了么,在修行《阳气决》的时候,为了不在某些时候影响体内阴阳二气已有的平衡,所以不许罗梓使用他的气和阴气能力,所以——
“师兄师兄!今天阿梓不小心用气来剪树叶,被师傅看见了,师傅罚我扫鸡窝,可是鸡窝好脏,而且我还小(咦油~嫌弃脸),呜呜,我做不到怎么办?”
“没事没事!文才师兄最在行这种活儿了!等会儿让师兄来帮你忙!”
“那要是师傅骂文才师兄怎么办?阿梓会内疚的……”
“不怕!师傅下午要睡午觉,文才师兄小点儿声,师傅就不知道了!”
……
这样的事情多了。
九叔看在眼底,只是认作是师兄弟之间促进感情的过程,所以没有真的在意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罗梓就慢慢地有了一幢其中有一半功劳都是俩“师兄”的小楼。
也有了俩嘴上的师兄,实际的跟班。
秋生俩人和罗梓的智商对比,实在是太大了。
罗梓几乎就除了说了“师兄”俩字,就没付出过实际的什么,连杯水都没给俩人倒过,但是却九叔分给自己的事,几乎什么都没有做。
渐渐的,比文才机灵多了的秋生才有一点意识到发现自己也许被罗梓开刷了。
只有文才呆呆傻傻的不这么觉得。
于是,当罗梓一脸天真地在秋生的十岁生日时,师傅特地办的一个另外的小家宴的时候,被秋生“劝着”叫自己“哥哥”时,笑着拒绝。
当时秋生疑惑道:“你都叫我师兄了,为什么不能叫我哥哥啊?”
罗梓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眨巴着大眼睛,说:“因为我比你大啊!”
“不可能,你才这么点儿!”秋生先是一惊,接着就是不相信。
“我是生病了。”罗梓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变成了小魔鬼式的笑,“其实我好大好大了。”
于是。
家宴后。
秋生知道自己被唰了。
一度闷声不哼。
恢复自然后,就一路与罗梓不对付——
啊啊啊!自己一路被骗了还不知道啊!!
现在在这个饭桌上,秋生捧着沾着便便的蛋,看向依旧小小可爱的罗梓的眼光中,还是先凄怨,接着就是无尽的羞恼。
但是在公鸡下蛋的这个事情上。
秋生不会撒谎。
因为他不知道公鸡下蛋对于罗梓来说代表什么。
所以看来是真的了。
九叔想了想,他知道秋生向来和阿梓不对付,但是也自信秋生同时也绝对不会在这种事上欺瞒自己。
从师傅调教徒弟这个角度来讲,九叔确实算得上是“成功人士”的典型了。
九叔放下了筷子,思虑了片刻,说道:“带师傅去看看。”
“好嘞师傅!”秋生应道,转身的同时突然对着罗梓扬起下巴,还作势猛的将手里捧着的沾着便便的鸡蛋往前一递。
作为洁癖癌晚期的小哥儿下意识地朝后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的时候,罗梓脸都黑了。
该死!这两天警惕性下降了!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小屁孩儿给开唰了!
耻辱啊耻辱!!奇耻大辱!!!
秋生却笑的得意地昂着下巴“哼”了一声,乐颠颠地朝外蹦走了。
“咔哒!”
低着头的罗梓的手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文才正站起身来打算跟上秋生,就听见了这个声音,下意识地低头一看,不由得暗自“咕咚”一声吞咽了一口口水,接着脑门上流下一滴冷汗。
筷子。
师傅做的。
铁木削的。
特制的,
能刺穿妖鬼肉身的筷子。
断了。
三截!
“阿……阿梓啊……我、我们去看不?”
文才看着这个名义上还是自己师弟的,黑着脸的漂亮孩子,眼神中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点畏惧,小小的咽声道。
嗯——?
罗梓抬眸瞥了一眼现在站起来其实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文才,鼻子里发出沉闷的哼音,眼中带着点不满。
…………知道…现在…小爷…没发育…居然还敢站起来跟坐着的小爷我说话?!!!
文才被罗梓瞥了一眼,顿时觉得自己背后冷飕飕的,汗毛都立起来了,突然想起来什么,忙一屁股坐下来,弯下一点点腰,“嘿嘿”地不好意思地笑了。
“哼!”罗梓看着文才服软,也没有露一个笑容,而是傲娇地冷哼一声,起身,示意文才跟上自己跟上师傅的脚步。
还算你小子识相!
文才忙亦步亦趋地跟上,在罗梓后面跟着,暗自呼了一口气,抬起手来抹去脑门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心里泛着嘀咕:
呼,还好我反应快。
接着加快两步跟在了罗梓的后边儿。
其实文才最初罗梓的乖巧可爱伪装揭穿的时候,也被秋生的情绪给影响过,对罗梓生气来着。
但是没办法。
秋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义庄,能和他组成战线……保护他。
可是罗梓,是那么老奸巨猾、心狠手辣、辣手摧花……(啊呸)的人啊。
于是在经过一段“刻骨铭心”、“惨不忍睹”的日子后,文才被罗梓说服了——
“文才师兄,其实帮师弟做一点点事也不要紧啊,谁叫你是做师兄的呢?!”
于是,老实巴交的文才想:对诶。
(可怜的孩子。作者君抹泪。)
于是,简简单单、毫不费力地被攻陷了。
接着秋生更爱作弄罗梓了。
比如罗梓这辈子有洁癖症晚期。
所以秋生经常在罗梓出入的场所放些足够罗梓鸡皮疙瘩直跳的东西。
比如罗梓很仰慕九叔开坛时候的利索动作和严肃帅气。
所以秋生就以“阿梓但是现在阴阳不调,为了阿梓的身体好,所以不能让阿梓直接接触那些”为理由,各种禁止罗梓靠近九叔的法坛。
比如……
哼!叫你骗我,还分裂我和文才!
鸡窝旁的石子路上,罗梓离得远远的,这还不够,还掏出一方锦帕,将口鼻捂得严严实实的,满脸嫌弃。
秋生蹲在九叔旁边,抬眸瞥了一眼身后至少五步远的小罗梓,心中冷哼一声心道。
“文才师兄啊,你去师傅边上看看,是不是下错了!”正好,罗梓也挺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会不会因为此事受到影响,于是对着手边儿上的文才吩咐道。
文才“哦”地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在九叔和秋生蹲着的身后站定。
秋生见文才靠近,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师傅,师弟让我来问问,是不是下错了。”文才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普通但是老实的脸上挂着单纯到有些呆的表情。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来,让你来问啊——?”九叔拖长了音,也不看文才,一边拨弄开当着鸡窝的茅草。
文才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罗梓此时吊着眼几乎要窒息了一般的示意表情。
秋生抓住机会就抬手迅速的在文才的衣襟上抹了一把什么东西,接着回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文才没发觉,看着罗梓的表情,然后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回头对九叔单纯道:“师弟恶心得要晕了。”
九叔这时正手里毫不顾忌的抓着一把脏了的茅草。
嘴角狠狠地一抽。
第二七章 九叔下手没得走
问完话回到罗梓身边的傻文才。
在回到罗梓身边的那一霎那。
将秋生的计谋最后一环完成了。
九叔捂着额头,头疼地回过头来,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
是向来身上总是干净得不像话的小弟子罗梓,双目冒火,咬牙切齿,低着头的额上青筋纵横,眼珠子盯着衣襟边儿上那一抹,刚刚被文才蹭到,沾上的一抹糖黄色的痕迹,可爱的面目渐渐狰狞——
“秋——生——!!!”
霎时间。
伴随着不良少年的得意大笑。
满山兽逃鸟飞,
义庄鸡飞狗跳,
狂沙乱舞……
…………
所以说啊~
别总是去试探阿梓的底线~
即使你现在是他师兄~
也千万别在他这辈子还没有治愈自己的“洁癖癌”的时候~
在他身上故意沾脏东西啊!
九叔坐在正厅左侧的摇椅上,手里缓缓扇着蒲扇,偶尔眼睛瞥过一脸丧气头发乱草,半趴在地上双手握着一块抹布拖地的文才,和门外换了文才短褐衣服的、正遍体鳞伤、但是还是要把着一柄大扫帚清理烂摊子的,脸上带着泪痕的秋生一眼。
叹了口气。
唉……何必呢?
何必呢?
心问两声,但是九叔还是没有因为自己的两个弟子此时要哭的表情而心生同情,九叔转了个头偏向一边,将蒲扇盖在脸上,装睡了。
至于罗梓嘛……
我会告诉你他在爆发气攻击之后。
就立刻装作力尽晕厥了吗?!
义庄东阁楼三楼。
四面通风。
青翠初发芽的石斛在四方窗脚压阵。
青铜商剑挂在正东方位养气。
正南方的角落里,一块红绳绑着的体积不大,但是用料上好的棱角泰山石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原本镇宅的泰山石宜用圆石,越圆越好,因为有棱角的泰山石会养煞气,于生人不利,不过……
你也知道的,罗梓不是人。
红酸枝木制的雕吉祥纹饰的大床四方对位,在正中间安稳地压着眼儿,上边儿躺着个粉雕玉砌的小男孩儿,他肤若白玉,睫毛如扇,唇红齿白,小嘴儿微张,穿着软白丝绸的小睡衣,躺在床上一副正在熟睡的模样。
突然,男孩儿眼皮子动了动。
没过多久,他耳朵又颤了颤,像是在听周遭是不是有人。
没听见声音,他微微地张开了左眼,抿着嘴唇,偷偷地朝着自己床边迅速扫了一眼,然后立刻闭上了眼睛。
没人?
罗梓心道。
接着两只眼睛都睁开了,大胆地朝着四周一扫。
嗯,没人。
罗梓张开小嘴松了一口气,然后若无其事地掀开锦被从床上起身了。
小幅度伸了个懒腰。
第一时间是小心翼翼地朝着窗外探头望了一眼,然后立马缩回脑袋。
那一瞥,罗梓清楚地看见了自己两个“师兄”的下场。
罗梓这时候半蹲着,躲在窗下,抬手抹了一把虚汗:还好小爷反应快,不然……
想起那个可怕的结果,罗梓打了个冷颤。
咦油油……不怕不怕,这不是没被抓到么。
罗梓闭上眼睛狠狠地摇了摇头。
但是想了想,还是等文才和秋生他俩将事情做完了,自己再下去好了。
嗯。
好主意。
这般想着,罗梓点了点头认同了自己的想法,然后猫着腰,慢慢地走到了楼梯边儿上,蹑手蹑脚地朝着楼下走去。
虽然不要立即去师傅那里,但是衣服还是要换的,现在虽然是夏日,但是对于还没有恢复正常的罗梓而言,只穿着睡衣走,还是有些凉薄的。
而衣柜在二楼。
(能想象占据了整整两面墙壁的衣柜么?)
停!
罗梓正站在楼梯间第二个阶梯处,抬起的脚突然顿住了,将光下撤,他正眼神惊恐地盯着薄拖鞋下,虚压着的一根黑色的细绳,目光沿着这根细绳朝着左边儿的阴影处看去,赫然就是一枚铜铃铛!
哎呀妈呀!哪儿来的陷阱?!
要不是小爷刚刚才使用了气的力量,正对着周遭异样敏·感着呢,不然,就着道了啊!
谁那么狡猾?!
罗梓狠狠地咽了口口水,悄悄地、轻轻地将腿往正上方撤。
呼~安全了。
他松了口气,但是又立刻疑惑起来:到底是谁那么阴险?
于是罗梓心中愤愤地半蹲下来,仔细地看向那个铜铃铛。
黑暗中,那个铜铃铛底下内中的压舌那里,绑着一张压缩版的黄符。
罗梓无语了,这个,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扩声符吧?
不用想了,一定是师傅干的。
真是……
罗梓嘴角抽了抽,接着就抿着嘴点点头,目光严肃地对自己高超的警惕性打了个赞。
然后回过身去,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罗梓不知道的是,刚刚转身打算还是不去二楼的时候,就在二楼楼梯正对面的窗台边沿上,一只白纸折的、穿着朱砂画黄符的纸鹤突然脑袋动了动,然后就像活了一样,顶着长喙搔了搔两边的翅下,拉伸了皱褶,然后抬着头朝着四周望了望,像是在辨认方向,接着就直直的对着九叔在摇椅上装睡的那个方位飞去……
感应咒……
还能说什么呢?
……姜还是老的辣啊……
义庄正厅。
左侧摇椅上。
一只纸鹤从窗外飞来,停留在九叔盖在头上的蒲扇上,搔弄着自己无羽的翅翼。
九叔盖着脸呢,但是伸手却很准确地将那只纸鹤给捉在手里,长长的小指指甲将纸鹤穿在身上的朱砂黄符轻轻一挑,刚刚还在九叔手里折腾的纸鹤立马没了动静。
将没了用的纸鹤给放在一边的桌子上,九叔拿开盖在脸上的蒲扇,长长的一字眉挑了挑,从一边的篮子里装着的,今早罗梓穿着的那套被弄脏了的衣服上,拔出一小根衣料,包在黄符中间,一折一叠一盖,口中喃喃一念,那包着衣料的黄符瞬间就自燃了。
黄符燃着,九叔的表情却越来越奇怪。
好啊,我就知道你这个臭小子在装晕!
九叔哼了一声,就着黄符半燃烧后的灰烬,给剩下的没燃完黄符边角一折一包,给扔进了桌子上的一杯清水里,看着黄符里的灰烬在清水中反复浮沉三番,等浊水重新变回清水,九叔点点头,然后转身对着门外的文才喊道:“文才啊,放下抹布,你过来。”
“师傅师傅!干嘛啊?”文才不知道师傅为什么叫他,但是能不做活儿,立马就屁颠屁颠儿地跑了过来。
九叔神秘地一笑,食指指着那杯泡了黄符灰烬的水,说道:“文才啊,累了吧?喝口水,喝完了,师傅就不要你做事啦。”
真的吗?
文才愣愣的,但是听见师傅说不用继续拖地搞卫生了,立马喜笑颜开,反正师傅不会害自己,喝就喝!
文才开心地喝了一口。
“不能浪费,喝完喽。”九叔见文才喝了一口就要放下,立马嘴边挂着恶意的笑容抬手阻止,然后吩咐道。
喝完?
文才砸吧砸吧嘴,平凡的小脸儿上有些不乐意,他觉得这水的味道怪怪的。
“不喝完就继续!师傅叫秋生来!”九叔瞥了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
文才立马一口一口地灌了下去。
恶……
“喝完了师傅!”文才皱巴着小脸儿。
好难喝。
九叔看了眼文才手里的水杯,水喝完了之后,黄符又显现出来。
文才顺着师傅的目光看去,立马一脸惊讶:“师傅!”
九叔笑了。
“文才啊,你抬抬腿试试?”九叔老神在在地躺在摇椅上,又再摇起了蒲扇祛热,懒懒地吩咐道。
“哦。”文才抬了抬右腿。
——刚躺回床上的罗梓,才好好地盖上被子,突然右腿一抬,将被子掀开了。
!!
罗梓一惊。
“抬抬手~”九叔继续吩咐着,说完,端起桌子上的凉茶喝了一口,嗯,蛮清爽的。
“哦,师傅。”文才又抬了抬手。
——罗梓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抬了起来。
怎么回事?我的身体怎么自己动了?!!
罗梓心中大惊,连忙试图调动自己体内的气,可是……
我勒个去!怎么我的气又被封了?!
罗梓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师傅君——九叔。
不是吧?!!
罗梓想起自己师傅那腹黑的性格,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又是身体失控,又是力量被封,不行,一定有阴谋!
想着,罗梓就开始自己动了起来。
——“师傅师傅!我的手自己动了!”文才正听从九叔的吩咐动动脚呢,突然自己的手自己动了起来,文才立马慌了。
九叔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刻的讶异,但是手下动作不慢,食指和中指一并,将凉茶在桌上一倒,压着其中一片完整的茶叶一捏一提一扭,嘴中喃喃一词,绿色的茶叶立马就染成了红色。
“文才过来!”九叔盯着那茶叶对着文才一喝。
文才立马用力朝着九叔这边走了两步,但是就走不动了。
“师傅,我动不了了!”文才小脸一皱,要哭了。
这是就合身符咒的敝处咯~说明罗梓比文才强了不止三分,所以立马就占据了主动权啦。
九叔只好自己起身,上前一步,捏着那片茶叶在文才的眉心一点!
第二八章 感情
夜。
黑黢黢的。
安静得让人心慌。
半山腰的义庄。
却灯火通明,室内有如白昼。
正厅内,大堂中,九叔坐在八仙桌主位,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碗,悠闲地用着晚餐。
只是和平常比起来,拢起的长袍袖子此时却放了下来,袖子下,是一道道青紫的痕迹。
至于原因嘛……
咳咳!
九叔正襟危坐着,偶尔会因为手腕的疼痛,不时抬起眸子来,瞥一眼边儿上一个看起来没有半点伤痕小男孩。
每当这时,九叔的嘴角都会不由自主地抽抽。
八仙桌前的堂上,底下两个小男孩儿手上各自都捧了三根香,举起高过头顶,微微低着头,跪在黄色软垫上,一脸委屈。
边儿上还有一个小男孩在一边儿蹲着马步,弯曲的膝盖上放了两个装满了酒的小酒杯,脸色渐渐涨红。
——快坚持不住了啊!
罗梓原本因为阴气过剩而肤色偏白的脸庞,现在却渐渐涨成猪肝色。
才一炷香的时间,罗梓的小身板儿就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以后再也不相信那些小说里写的,动不动马步蹲半个小时都像喝水一样简单的话了!!
一想起这个坑还是自己挖的,罗梓直觉得自己当时真是脑子抽了!
不好!要掉了!
罗梓一个不留神,左腿上的那个酒杯就“怆啷”地一声碎在了地上,打破了整个正厅的安静。
随着这个酒杯被摔碎在了地上,罗梓早就只是逞强的身体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呦,疼死了!
但是罗梓却没有力气再捂着屁股哭号了,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不是自己的了。
本来自己两条腿之前,就因为阴气问题而不能行走,好不容易因为拜入九叔门下习得《阳气决》而暂缓了自己的病情,得以再次正常行动,现在经过这次蹲马步,怕是……
两条腿不住地颤抖着,估计,不只是会伤到肌肉吧……
但是九叔没有意识到,九叔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指着筷子,点了点罗梓坐着的地方边儿上,柱子下,一堆同样的小酒杯,高声道:“酒杯掉了,再加一炷香啊。”
至今,罗梓才蹲了一炷香的时间。
就受不了了。
可是腿都这样了。
再加一炷香?
莫名的,男孩儿心中泛起一股愤怒,就像两年前还在宫里一样,无名之火复燃。
不同的是,这次的愤怒中,还有着男孩儿没有意识到的委屈。
罗梓不愿说话,他将头狠狠地低着,眼睛瞪大了盯着刚刚从他膝盖上摔下来、碎了的酒杯,不眨眼,很快眼睛就酸涩了,但是即使眼眶湿润了,却没有半滴泪流下来。
很孩子气。
这是罗梓绝对不会有的反应。
即使是在宫里,以往罗梓发怒时,也不过是处罚,亦或是处死那些惹到他的人罢了。从来没有流过半滴泪水过。
这是为什么?
罗梓想不明白,但是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是下意识尽自己的自制力来压住这身体喷涌的情绪。
“怎么还不动?是师傅没有说清楚吗?!”就在罗梓尽力和原身的委屈小孩子情绪斗争的时候,九叔开口了。
九叔淡淡地瞥了一眼仍旧坐在地上不动的罗梓,从来没有当过家长的九叔,还是没有察觉到罗梓的状态,夹了一筷子豆角,先是吃了一口,然后才开口道。
神助攻。
罗梓这时抬眸瞥了一眼,心中的情绪瞬间就挡不住了——
朕堂堂九五之尊——!
心中的委屈化为泪水直流而下,双腿已经因为主人喷涌的负面情绪而自主隔绝了所有酸痛、麻痒、抽搐的感觉,回复到了罗梓刚开始苏醒时候的毫无知觉的状态,罗梓纤细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
小小的幼帝咬着牙,不说话。
本来开始又不是我惹事!凭什么!
突然心中之前从未浮现的质疑、愤怒、不安、反抗等等负面情绪全都跑进了罗梓的脑海中,占据了罗梓此时所有的思想。
终于,罗梓长时间的不说话,率先吸引了文才的注意力。
虽然今天是因为罗梓连累才被受罚,但是毕竟文才是那种老实人性子,听师傅讲话多次了,罗梓还是没有回答,怕师弟又惹师傅生气,所以抬头想提醒一下罗梓。
结果就看见了向来傲娇的小正太的眼泪。
“啊!阿梓!你哭了!”文才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他惊讶道。
秋生立马抬起头来,眼中的也是关心,只是然后就傲娇地哼了一声撇过头,虽然眼睛一直时不时偷偷瞥向罗梓那边。
毕竟……他还是叫自己师兄的嘛……
九叔这时候听了文才的呼声才猛地抬眸,但还是受好面子的影响,九叔看起来毫不在意、其实动作不慢地几步走到罗梓面前,单膝蹲下,一看,果然哭了。
视线模糊中感觉到了九叔的到来,出自灵魂自制力那部分的(你确定不是傲娇的那部分?)控制,罗梓哼了一声,用力一把抹去了脸上的眼泪。
然后倔强地撇过头去,不让九叔看见他通红的眼眶。
……赌气了。
九叔抿着唇无语地摇了摇头,然后眼睛无意间瞥过罗梓早已不在颤动的双腿。
怎么回事?!
阳气萎缩了!
九叔一惊!
九叔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立马就运气,并食无二指,咬开指腹,凝聚精血,没有开穴的那只手把起罗梓的左腿,褪下罗梓的鞋袜,然后两指点在罗梓脚心的百会穴上!
低着头撇开脸闹着小脾气的罗梓眉头一皱,腿上重又传来痛感,能清晰感受到是从脚心传来的,就连向来对痛觉坚毅的罗梓都不由得闷哼一声。
但是没用。
痛感在九叔将手指拿开的那一瞬间就又停止了。
“怎么样?好些了吗?”九叔听见罗梓的呼声立马停了下来,抬头问道。
事及自己的双腿,发着小孩子脾气的罗梓也不得不放下傲娇,闷声回答道:“没感觉了。”
九叔皱起了眉毛。
阿梓的腿,麻烦了。
都怪自己——九叔眼中满含着愧疚与心疼,看着罗梓扭过去的脸。
可是……小屁孩儿嘛……你懂的……
总而言之,罗梓真的就像一个叛逆期的小屁孩儿,对着自己的家长傲娇一样,脸蛋儿真的冷了下来,无视了九叔关怀的眼神。
“师傅……”文才也关心师弟,特别是秋生装作若无其事地用胳膊蹭了他胳膊之后。
“你们……起来吧。”九叔虽然没有当过父亲,但是其实文才就是九叔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虽然不能在事情发生前察觉到,但是事情发生之后怎么处理,九叔还是有经验的……
“秋生,去阿梓阁楼二楼的东衣橱右角落里……”即使如此,但是这次的代价太大,就连九叔都满口苦涩,“把那把轮椅推过来。”
“师傅!”秋生愣了。
“师傅!”文才惊呆了。
不过就是蹲一个马步而已……怎么……
“文才,今晚起,你就搬床,睡在阿梓的楼下吧。”九叔又吩咐道,说着,将男孩儿拦腰抱起,放在了一旁的摇椅上。
罗梓现在已经渐渐恢复了神智,明白了自己刚刚行为只是在发小孩子脾气罢了,但是他刚脸红了一瞬,又意识到了什么,一闪而过的灵光,没有抓住。
但是很重要。
第二九章 任家丧事(一)
自从那天晚上被师傅处罚。
伤了阳气。
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里,义庄的气氛十分诡异。
准确来说,是四师徒之间关系的诡异。
午时一刻。
罗梓安静的坐在木质的轮椅上,膝上盖着一方已经砸柜子里许久了的薄薄的锦被,手里捧着一本《山怪志》,在院子里就着热辣的阳光读着。
边儿上,秋生站在一张长方形小桌子前,正握着朱砂笔练习着画简单的驱鬼符,额头汗水滴下也顾不得擦。
初时罗梓还有兴趣看上两眼,然后就无聊地转过头来,继续看自己的书了。
才十二岁多一点点的秋生,不谈腕力没有九叔有力,下笔没有九叔果决,就连比划都有时候会写错。
好在秋生用的不是混了黑狗血的灵朱砂,不然,真不知道这一张张乱七八糟的符咒,会不会给他蒙出个什么奇怪的效果来。
罗梓摇摇头,翻过《山怪志》的最后一页,看完,放在轮椅边儿上的一个书格子里,然后从里面再掏出一本《旧海传》。
摩挲着那发黄并有些边角破损的志怪书籍孤本,罗梓心中难得闪过一丝懈怠。
真是舒服的日子。
秋生终于写下了一张符合师傅定下的标准的驱鬼符,呼了一口气,抬起左手来抹了一把汗。
终于能有料交差了!
心中自豪,抬起头来正想和师弟分享(炫耀)一下自己的喜悦,就看见了罗梓认真看书的眼神。
嘴张到一半,最后还是没有打断罗梓看书的安静。
撇了撇嘴,秋生哼了一声,转过头来,不知道阿梓为什么那么喜欢看书,师傅从茅山带下来的那些发黄的书,好几个箱子,师弟都快看完了。
他是不喜欢看这些密密麻麻地像是小虫子爬过的书的。
于此相比,符咒上的比划还要可爱一些呢!
秋生低头喝了口水,继续蘸了蘸朱砂砚上磨好的朱砂,又像画画一样笔头龙飞凤舞起来。
“咕咕~”但是没画几笔,秋生的肚子突然响了起来。
认为自己是师兄,在师弟面前就该有威严的秋生,小脸瞬间爬上一抹酡红。
秋生立马捂住自己的肚子,对着刚刚被声音吸引,所以看向他的罗梓讪笑道:“嘿嘿……阿梓,你饿不饿?”
罗梓目光带着点无语地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还红着脸的秋生,怕他尴尬,于是又低下头翻了一页书,仿佛没有听见那个“咕咕”的声音一样,边点头“嗯”了一声。
秋生立马就朝着后屋的厨房跑去。
罗梓看了眼秋生奔跑的背影,有些担忧,秋生不像文才,在厨艺这道路上,他比只会打鸡蛋的自己还要不堪,恐怕今天的午餐……
认真的想了想,罗梓决定,自己还是叫饭店打包过来一只荷叶鸡和一些米饭的靠谱。
咋样也不能让自己的胃遭殃!
想着,罗梓放下手,将轮椅左把手的木柄给一推一拉,里面露出空心的四个空格,每个空格里都停着一只纸鹤。
推着轮椅上前,拿起之前秋生用来练符的朱砂毛笔,一聚灵气着力在笔杆上,接着握着毛笔迅速一转,笔尖立刻就呈花状盛开,从最里边儿摘出聚了灵的那根笔尖儿毛,两根手指捏着那根笔尖,将已经失去了依附在上灵气的毛笔放回桌上,用那根硬的如针的笔尖儿在发间一绕一拔,重又出现在阳光下的笔尖已经是黑色的了。
捏着那根笔尖在纸鹤上写字。
运气放飞。
看着纸鹤歪歪扭扭高飞的身影,罗梓望了一眼后厨房外灶边洗菜的少年秋生,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说话喊止。
……还是等菜上来了再说吧……
森林里。
九叔身穿短衣,背着竹篓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后边儿跟着背后同样背着个小竹篓子的小小少年文才。
师徒俩面容都有些憔悴。
但是眼中都含着欣喜的笑意。
三天前,九叔为了凑齐治疗阿梓腿的药材,不得不时隔近三年再次踏上了前往冥月城的路途。
快三年了,因为冥月城的崛起,这个地区的妖魔鬼怪,倒是相较之前安分了许多。
九叔只花了两日,就到达了冥月城,并已经在回家路上了。
九叔很高兴。
因为在他看来,阿梓的腿,那是顽疾,如今复发,自然是越快处理越好。
“师傅,我好累……”
从早上吃了干粮起,他们已经走了大半日了,如今日头高照,烈日炎炎,虽然有高耸的树木遮阴,但是蒸腾的空气依旧让还是半大小子的文才感到难受,实在是有了中暑迹象了,文才忍不住开口撒娇道。
听见文才的话,九叔蒙头只顾赶路的势头这才顿了顿,师傅猛然醒觉,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在赶路,自己还有一个小弟子需要照顾。
习道的人,总是下意识地在许多时候的日子期限时候,定下七日的时限。
九叔自然也不例外,
九叔想了想,现在也才三天,若无意外,到达阿梓身边时也不过是四天,时间其实还充足。
这样一想,九叔紧绷的神经也就松懈了许多,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徒弟文才,虽然这货迟钝了些,但是也确实有一颗朴实善良的心,九叔的眼神有些愧疚,向来有一说一,是非正直拎的清清楚楚的九叔难得温柔道:“找地方休息会儿吧,文才。时间还松,我们晚上就不赶路了。”
文才听着师傅温柔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发了个冷颤。
师傅这么温柔地跟他说话,自己好不习惯……
…………
任家镇首富,任发家。
华丽富贵时尚的洋楼,还配有占地不小的花园。
正值夏日,繁花盛开,蝴蝶穿行。
将目光顺着那棵院子里的大树往上探寻,探进那扇白漆木窗,该是一间卧室,有着一张极大的化妆镜桌。
一个粉雕玉砌般的小姑娘,穿着时下大城市里最风靡的粉红色蓬蓬裙,娇俏的小脸儿上画了淡淡的眉,铺了些小粉遮住了孩子时长的小雀斑,当然,这些长大后自会消掉,不过即使是幼时,倾城之姿已具端倪。
但她以往灿烂的笑颜,此刻却满布泪痕。
趴在一张床的床头边儿上。
那张洋风的铁艺大床上,铺着鸭绒的软被,就着天鹅绒的枕头。
和一个脸色苍白,满目哀戚,形容枯槁,但是依旧貌美的三十岁美·妇。
妇人怜惜地用手抚摸过女孩儿柔顺的发间,眸子里满含不舍,又留着惋惜。
孩子随她,喜欢化妆,初时自当是一时兴起,但她教了四年了,才发现女儿是真的喜欢化妆。
好不容易才发觉,现在自己却……
医生说。
她好好养着病。
还有一周的时间。
但是她自己的身体,自己自然知道,使劲儿地熬,怕也是熬不过明天的月色了。
想着,妇人的眼睛又再模糊了。
今天才醒了半刻时辰,就又要撑不住了么。
妇人睁着眼,但是眼前却一片黑暗。
一滴长长的泪,划过脸庞。
第三十章 任家丧事(二)
南方地区。
多雨。
尤其是深夏时候。
昨日深夜,下了一场山间的暴雨。
是以早晨时候。
山腰上的义庄,被一片雾蒙蒙的笼罩住了。
今天,罗梓没有睡懒觉。
一大清早,就连文才和九叔都还在被窝里的时候,罗梓揉了揉眼睛,从床上起身,然后在偏暗中,从床头边儿上摸到一对小小的拐,拄着这对拐,他踉踉跄跄地下床走了两步,接着在窗前,伸出一只手拉开了半边窗。
阳光被薄雾过滤,面前的山林景色有点在梦境中的幻觉感。
而山间的晨风吹进来,拂起罗梓单薄的丝绸睡衣。
很冷。
但是却又不怎么冷。
罗梓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什么,他皱起眉头,眸子里带着某种疑惑。
疑惑中,他放开了腋下撑住自己的一对木拐。
“pong!”的一声,木拐砸在地板上。
但是罗梓却没有倒。
——
腿。
又好了?
…………
任夫人病逝。
这个消息在小镇,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位任夫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任家镇首富,任发老爷的妻子。
说起任发老爷家,就不得不想起他们以前数代人。
那都曾是任家镇延续百年了的骄傲。
而就在任威武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达到鼎盛。
那年日,他们家在外头大圈子里,也曾是著名的大贾,更是跟随过孝盛奉恩镇国公殿下的大贾之一,当然,即使当时清皇室已然衰败。
但这个地位,在任家祖屋那儿,也依然耀眼。
而自从十二年前任威武老爷早逝,下葬之后,整个任家,却像是盛极而衰,如拦江渔网一般的生意,竟开始一日不如一日。
但即使如此,任家那也是这个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任夫人的丧事,任老爷请了九叔来选吉地。
而设灵堂,则遥遥地请了少林寺的一位湛字辈的大师。
玄学风水。
佛渡亡魂。
茅山派的道长,和少林寺的大师。
排场倒是蛮足……
花园洋房大别墅,养着三个管家,八个仆人,二十六个保安,和九个女仆。
罗梓站在任老爷的书房里,满墙的书柜前,垂手仰头数着这些书籍的名字。
今天师父没有来,因为九叔是茅山弟子,但今天任家也请来了少林寺的大师。
一同商议丧事的有关事宜这种事,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宜出面。
“那个湛字辈的大师,也不会来的。”
九叔在将他和文才派来的时候,还穿着居家汗衫,一边躺在摇椅上极舒服地说道,一边将着蒲扇扇去南方炎暑的湿热。
想起,罗梓摇了摇头,他总觉得就是师父偷懒,外加怕见到和尚找的理由罢了。
今天是参加丧事,所以今天罗梓将长发束成一束,垂在脑后,身上穿着黑色条纹小洋服(小西装),白色长衬衣,黑色短裤,领子上扎着个黑色白条纹的蝴蝶结,纯白色的长袜子,和黑色的小皮鞋。
他的衣服,向来都不是自己来洗,当然也从来都不让文才这货触碰。穿过一次的衣服,积累起来,每周都会有“人”来接走,然后洗完,晒干,再洗一遍,再晒干,这个过程至少重复了三遍以上,接着由专人送回来,送回来前,还得由着越氏嬷嬷仔仔细细地熏上犀角香,这些名贵精致复杂的衣服,才会再有被主人接着穿的可能性。
当然,这也导致了罗梓每穿过一次的衣服,再穿的周期都有很长。
可巧的是,他的衣服少有在这种场合穿的纯黑色的,毕竟他大部分衣服都是华服。
上一件黑色的华服,却就是那件被沾上不明物的可怜的衣服。
如今想来,不是被九叔扔了,就是给了文才穿了吧。
在这个位面十几年了,穿惯了那些厚重但是宽松的华服,今天突然换上轻便却紧凑的小洋服时,以前经常穿着西装出入各种场所的罗梓,这次竟然有点不习惯。
哈,自己真是矫情了。
罗梓自嘲一笑,抬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柏拉图集》,打开。
好久没有看见英式圆体字单词了。
“这本书你看的懂么?”
就在罗梓因为看到了上个位面经常能看见,但是现在却难得一见的原版英文书籍,所以不由得怀念地笑了时,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小姑娘有点哽咽意味,但是依然稚嫩轻灵的声音。
男孩捧着书,转过头来,视线所及,是一个容貌机灵可爱,但是却泫然欲泣、双目通红,像是刚刚哭过的小女孩儿。
她穿着白色缩小版的孝服,小小年纪,但是秀发却长得能垂在腰间,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你,水灵灵的,小孩儿圆圆的脸蛋,小巧的鼻梁上点着两颗小雀斑,却更显得可爱。
罗梓被萌到了。
心中升起好感。
他想对着小姑娘笑一笑,但是看着小姑娘的装束,心中猜想她恐怕是亡者家属之一,才有点儿艰难地将笑容收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柔些,道:“是的。”
但是在小姑娘看来,这份平柔,配上那有些淡然的脸色,却成了对她不在意的态度。
任婷婷有些忿忿,她不加掩饰地撅嘴蹙眉,孩子气地表示自己的不开心,但是良好的家教却让她接着礼貌地开口接下话题问道:“那它说的是什么呢?”
说着,任婷婷走上前来,在罗梓的身旁停下,抬手从书架的一侧,抽出一本蓝色的小册子,上边儿写着:生意往来人员亲属大致信息表,然后抱在胸前。
看来,小姑娘来这里的目标,是为了这本书啊。
也是,毕竟来的人太多,需要一一核对,以便以后礼尚往来。
罗梓愣了一会儿,很快就在任婷婷看向他之前反应过来。
思考一番,他说道:“一个自闭症的自言自语。”
嗯?
小姑娘表示自己没听懂,眉头蹙起,大眼睛里满含着疑惑。
罗梓这时候对着她笑了。
他轻轻笑了,小小的正太有着一双凉薄的唇,它们抿起好看的弧度,清朗却平柔的声音从里边儿传出来,是这样说的:
“把你的脸迎向阳光,那就不会有阴影——出自一个自闭症的自言自语。”
第三一章 任家丧事(三)
莫名其妙。
小姑娘任婷婷转身出去的时候。
撅着嘴歪了歪头,小小地哼了一声,心中对着这个不知名的男孩下了定义。
小姑娘没有要掩饰的意思,所以罗梓将她的反应都收归眼底,心下苦笑。
被鄙视了。
唉,好不容易强装一次逼,居然被现在连黄毛丫头都不算的电影女主角给鄙视了吗?
好失败……
但是罗梓也没有沮丧,毕竟都能算得上的大叔级的灵魂了,虽然喜欢萝·莉几乎成了常态,但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逗比。
耸了耸肩,罗梓继续低着头,看着这些渐渐陌生的单词,为以后自己这个“上辈子”出国留学常青藤学院联盟大学之一的高材生,居然也有一天会说不出英文做预防……
…………
大门口。
人流如注。
每一个人都穿着黑色、或灰色的衣服,见不到半点鲜艳的颜色,低垂着头,目光凄凄。
即使是装的,看起来也没有丝毫的泄露。
“感谢您能来……”
门口有着两个下人,腰间围了一圈丧麻,面带丧色,给每一个过门的客人鞠躬行礼。
往里走。
“覃(qin)老板啊,您来了。准备的茶水不好,真是招待不周……”
“蒋副官来了,我们主人现在在斋房和大师们商议事情呢,特意吩咐了小人,看见您来啦,一定得恭恭敬敬地送到上间来……”
“允表少爷和威表少爷啊……”
“黎先生……”
正厅门口,又站着两个管家,为各个来的客人引路。
来了的客人们,有任家这些年来往的生意伙伴,有当年任老爷在外读书时的同学朋友,也有地方军方割据势力的官僚,与任家下属的各商铺掌柜的,和任家祖宅那儿派来过过场面、顺便长辈们推荐来,在任家手底下混口饭吃的小辈儿等等。
可谓是龙蛇混杂。
就在这时。
一个穿着老秀才长白袍,头发却梳成聚三花式样的白发老人从门口下人的鞠躬行礼下,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个穿着下人短褐青衣,面色苍白带点青色的瓜帽仆从。
仆从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脸和表情。
那老秀才腰间挂着块康熙时候的羊脂白玉玦,带点微微的熹黄色,左手手腕上环着一双金镯子,慈眉善目的,他走到正厅门口前中路的中间,左右看了看,突然伸手拦下一个从他身边路过的侍女,柔声问道:“请问厕房在何处?”
侍女突然被拦住,有些受惊,但抬头见是这么一个和蔼的老人家,心中又放下心来。
她抬起头来,指了指老秀才右手边、洋房左边的那条小巷道,回答道:“老先生,您往这边这条路过去,在往左转个弯,就到了。”
“老先生,要帮忙带路吗?”说完侍女好心问道。
老秀才微微笑了笑,答道:“不必。你去忙吧。”
说完笑了笑,走了。
侍女歪了歪头,也与老秀才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老秀才身后的仆从在离开时身子顿了顿。
他依旧低着头,但是垂在两边的手掌,长长的指甲刺破了手心的软·肉,手掌收张,指甲收回伸长,一滴乌黑的血液顺着已经恢复如常长度的指甲流了下来。
滴在道路正中间的一块鹅卵石上。
白色的石头在外边露出的半截身子。
被瞬间腐蚀般,染成黑紫色。
一个过路的客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从上面踩过。
下一步抬起的鞋,隐蔽的鞋底上,印着一滩黑色的恶臭液体,像是被腐蚀过后的布料融化后的状态……
一路前往正厅……
…………
任老爷正在和湛思大师的小和尚说着话。
这个小和尚虽说被称作是小和尚,但是其实已经至少二十岁上下了,不是罗梓和文才这俩小屁孩儿外表可比的,出身武僧的小和尚法号寂言,身高八尺,体态欣长,面貌清雅,是湛思大师的亲传弟子。
俗家身份,是书香世家的庶出次子,姓章佳,祖上是乾隆时期的重臣,大学士章佳阿桂,不过现在么……
没多大用处。
这次跟着师傅湛思大师出来,寂言主要还是为了借道看望一下自己的生母,病中的姨娘赵氏,来任家,纯粹只是过路。
不过九叔说的对,那湛思大师果然也没来,而是派了自己的弟子。
那小和尚寂言看起来,对吃穿不怎么讲究,普通的僧袍和布鞋,手上捏着一串檀木的佛珠。
但是那架子倒是拿的好,任老爷作为这次法事的东家,他说三句,小和尚倒是只答一句话,还不超过六个字,看起来完全就是那么一副方外之人的架势。
其实就是自恃书香子弟身份,看不起任老爷这一个商贾。
任老爷不知道,他正对着闭着眼捏着佛号的小和尚说着话,一个仆人从外头敲了门,得了应,推门进来。
仆人弯腰低头说道:“老爷,客人们都大致到齐了。”
任老爷应了一声,与小和尚告罪,整了整衣裳出去了。
任老爷在商场上也摸爬滚打十几年了,能看不出小和尚的态度?只是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不想不得格外生枝罢了。
爱妻仙去不过头七,他心尚还灰冷,只愿现今家里能安然度过这段动荡。
岳丈是他生意上最大的助力,可现在……
小和尚没有说话,仍旧是闭着眼睛的,仿佛没有当这号人在过一样。
今天他只是来走个过场,法事的事,向来是由师傅来决定的,不到他来管的资格。
说白了,今天这个小和尚和罗梓是一样的,就是个摆设。
他不在乎任老爷的想法。
不过昨天听师傅说,那个道长背后的小徒弟好像有些奇怪。
他有些好奇。
到底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才能让自己的师傅下意识地喃喃说出来。
等下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小和尚闭着的眼睛,睫毛颤了颤,接着又安稳地念起佛经来。
楼梯上。
大堂灯火通明。
光芒犹比外日更亮。
任老爷身后跟着一个青衣仆人,走在楼梯上,正朝着二楼右侧的单间走。
在楼梯上同和他打招呼的来客点头应声。
招了招手,身后的仆人上前两步,任老爷轻声问道:“小姐呢?”
仆人答:“一刻钟前,阿良看见小姐去过书房拿了老爷要的册子,接着就不知道了。”
任老爷听见这个回答皱了皱眉毛,心中不满,头也不回硬声道:“去找找,等会儿人都得在灵堂。”
说完爱女心切的任老爷又加了一句:“今天人多,小姐一定得有人跟着。”
仆人应声,招了好几个周围待命的小厮,四处找去了。
第三二章 对峙
任家灵堂。
设在后院儿。
由着是洋房式的建筑,任家之前的后院对于中式葬礼来说,着实太不合规矩,所以任老爷下令拆了。
建了个新灵堂。
设了牌位。
但是毕竟事从突然,灵堂边儿上还是离着邻居家的柴房近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中间只是隔了一层石墙。
两个人影站在柴房阁楼唯一的一扇窗户前,一前一后。
“祖父啊,咱们这次来这儿,可是为了您老人家好呐!”
前边儿的那个留着鬓角白发的老秀才负着手,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看着灵堂里头青衣的仆从来往打扫布置,眸子里闪过一线戏谑。
后边儿那个人深深地低着头。
老秀才没有听见回答,嘴角划过一抹嘲讽。
任我宰割的人罢了!
柴房阁楼也许是许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遍布着灰尘与蛛网。
但是两个不速之客身上却没有半点痕迹,凭空站在腐朽的木板上。
老秀才朝前走了一步,离得窗户又近了些,将自己暴露在了阳光下,却丝毫不在意。
而脚下刚刚站的地方,竟然仍旧有着一片灰尘与周围浑然一体,连脚印都没有留下。
不知道用了什么法门。
接着老秀才遥遥看着任老爷从后厅大门走出来,对着仆从在吩咐什么,他眼睛微微眯起,接着好像在自言自语地道:“祖父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见不得孙儿对您好呢?就让孙儿帮您做回大事,成为一代尸魔,就有那么不乐意么……”
“您说,要是您三年前能懂事些,听话些,咱祖孙俩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再来这地方一次么?”
说着说着,老秀才的语气渐渐生出些危险与冰冷的道。
身后的男人身子抖了一下,男人低着的手迅速握拳,压制自己的颤抖。
安静了会儿,慈眉善目的老秀才突然笑了,他回头看了身后的仆从状男人一眼,男人忙安定下来,这时老秀才微笑着开口如此道:“逆天改命可是禁忌,孙儿为了您,可下了不少功夫啊……”
“上一次那任威武的事让您搅了……”
“这一次……您可得乖一些了!”
说话间,老秀才负着的右手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捏起了一张黄符,指尖卷动间隐·秘·地将那黄符卷成了针状,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青面男人惊恐的眼神中,将那符刺进了男人的眉央!
男人的身子突地浮现起一股股灰气,眼眸泛起白烟来,失去了意识,然后灰气迅速内敛……
…………
罗梓突然皱了眉。
刚刚,好像有一阵莫名邪恶的法术波动在周遭涌动。
却又突然消失了。
对这个法术的感知……竟隐隐约约的有些让他产生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但这个感觉让他有点恶心。
罗梓皱着眉,心中怫然不悦,将手里捧着的《柏拉图集》塞回书架里,闭上眼打算仔细感应一下。
毕竟现在师傅九叔接了这笔生意,自己现在又正好就在,替任家感应一下也不无不可。
“砰砰砰!”
就在罗梓打算感觉一下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被迫打断,罗梓面色有些冷,但还是应道:“谁?”
一个青衣下人拧开把手推门进来,低着头,传达着任老爷的话:“客人,我们老爷让小人来通告一声,吉时快到了,您是时候能来灵堂了。”
罗梓听了,面色缓了缓,应道:“我知道了。”
下人下去了,顺手关好了门。
罗梓从一边的沙发上取了自己的西装外套,突然想起了自己还没有将这任宅感应一遍。
但是这时,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痕迹了。
撇了撇嘴,罗梓还是整了整西装的外套,前往后院。
反正有自己在这里,也大不了什么麻烦。
…………
阿全在府里找着小姐任婷婷。
管家吩咐下来,让大家散开来找家里的小姐,阿全被派到左院来,身后跟着弟弟阿财。
“小姐——!小姐——!”
阿全压低嗓子朝着花园草丛子里喊着,不敢抬高声音。
毕竟今天是夫人的白日子,客人多,要是让人知道了这么重要的时候,自家小姐还能到处乱跑,那对小姐声誉的影响多不好。
阿全先头已经和阿财在前头找过了,没看见小姐,要是后头在见不着,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阿全现在有点儿着急,他是小姐乳娘的弟弟,小姐刚出生没多久,老太爷就去了,任老爷忙生意,夫人身子又弱,可小姐还小,自家姐姐手把手的,连带着他也一直把小姐当小宝贝看待。
“阿全哥,我刚刚在后边儿找了,没找到啊,”阿财郁闷地从另一边儿小跑着赶来,“要不咱去灵堂后边儿看看?”
阿全回头看了一眼阿财,点了点头,但是回头还是忍不住朝着草丛深处望了一眼。
“阿全哥,我们走吧。”阿财朝着后院走了几步,回头看见阿全还没走,喊了一声。
“好了,来了。”阿全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细看,离开了。
就在阿全走出了两步的时候。
那片草丛“沙沙”地颤了颤,一片白色的麻布带着细麻丝抽过褐色土地,藏进了绿色草丛中……
烈日骄阳下,短短的影子露出一个角……
两双脚的影子……
…………
“还没找到婷婷小姐吗?”
灵堂上,任老爷双手握拳,语气低沉,可见此刻的心情。
他双目怒火,死死地盯着下面低着头的所有下人,心中不止有着对这些没用东西的愤怒,还有着满腹对着女儿的担忧。
小和尚和罗梓站在一旁。
小和尚闭着眼捏着佛珠,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那边的吵闹,只是喃喃自念着佛经。
罗梓听见任老爷在角落里低吼,耳聪目明的他自然听见了的。
任家小姐失踪了吗?
罗梓脑海里想起了今天中午在书房里,那个灵气精致的小姑娘。
皱了眉头,罗梓闭上眼,张开灵识朝着四方探寻……
小和尚寂言手上捏着佛珠的手一顿,张开眼惊讶地看了一眼身边矮了一个半头的罗梓(罗梓:谁在再说这梗!!)。
怎么会……
没有?
罗梓搜了一圈,收回灵识,竟然心中有点慌。
该不会真的在自己坐镇的时候,来麻烦吧?!
师傅会来找他麻烦的啊!
第三三章 麻烦
对了!
说起来,文才呢?
罗梓这时候突然想起了跟着自己一起来的所谓小师兄来。
还记得刚来任府的时候,文才就跟着自己在书房里闷得慌,然后看了窗外,楼下人来人往,热闹极了,就按耐不住,跟自己说要出去玩。
罗梓应了。
可是现在这场合了,大家都在灵堂或者外头的大堂了,但是文才人呢?
虽然文才长得不怎么起眼,但是毕竟是自己相处了三年之久的的同门师兄弟,不该找不到啊!
罗梓这么一想,心里有点真的慌了起来。
他的灵气这时候是被九叔下了符封印,消弱了的,毕竟今天来这儿,可不止他们一家修道的人。
九叔怕给罗梓带来不必要的危险,虽然罗梓自己认为是想多了的,但是毕竟是师傅的关心,就应下了。
所以这个时候,罗梓的灵气还没有到能察觉某个指定生人气息的强度。
特别是现在人这么多,气息混杂。
罗梓试了下,完全没有办法,急了,他忙走到任老爷身边,仰着头喊了一声任老爷:“任叔叔。”
(丫的这身体真他丫的容易让人家占便宜!罗梓愤愤不平。)
任发正生着气,但是听见了呼喊他的声音,还是秉承着礼貌的看下去。
一个长得精致可爱的小小男孩儿,穿着黑色的短裤小洋服,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
任发心中的气焰莫名地沉着下来,此时还是人值中年的任发国字脸,浓眉鹰鼻,中等身材,由于家中颇有资财,所以他身上还留有一种大贾的气质,是一个还算得上是器宇不凡的……
财主。
由于家里女儿也喜欢把自己打扮的像是时尚的小公主一样,所以连带着任发也对穿着潮流、面容精致的孩子心怀好感。
任老爷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弯下腰来,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罗梓的头发(罗梓面上笑意,但是心中却嚎叫道:呃啊——!咬牙切齿。),柔声道:“阿梓有什么事吗?”
任发认出来这是今天的特殊客人之一,九叔的三弟子罗梓。
相较于湛思大师门下的寂言小和尚,任发明显更喜爱这个孩子,毕竟寂言确实高傲了些,不像这个孩子这么乖巧可爱还懂事。
“任叔叔,我师兄还没来,您看见我师兄了吗?”
罗梓表示,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真的有点恶心想吐,特别是自己还得强忍着恶心,极力摆出一副可爱乖巧的小正太模样来——特别自己卖萌的对象还是父亲级的中年大叔!
但是这毕竟是公众场合,为了不突出自己的特殊性,罗梓想了想,自己不仅要毫不顾忌地卖萌(蠢),还得强逼着自己让这一切脑残的行为变得正常的行为——实在太不正常了!
不过效果还是很好的。
因为任发被萌了一脸。
“你师兄……”任发有点愣,但是回想了想,脑海里这才浮现出一个木讷、平凡,甚至还有点呆滞羞涩模样的小孩儿形象。
由于当时这两个孩子是一起进来的,还是由他亲自吩咐带去书房休息的,那个孩子站在面前阿梓的背后,好像是叫什么来着?文……文才?任老爷有点印象。
他想起来了。
任老爷惊讶地问道:“你师兄不见了吗?”
罗梓点点头。
突然意识到因为毕竟现在任家婷婷也不见了,罗梓有点怕任家的下人会不在意文才的不见,专注找自家的小姐,所以继续强行卖萌对着任发道:“叔叔,师傅说要让师兄来保护我的,可是说了只是出去一会儿,怎么我找不到师兄了?”
任老爷看着面前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小正太皱着小鼻子卖着委屈,心中就不免地有点心疼。
但是自己女儿现在还没找到呢!
他也没有办法腾出人手来先帮一个不怎么熟的客人啊!
任老爷有些心急,但是毕竟是自己请来的客人,自己也得对他们负责啊不是,特别这个孩子自己还算得上是喜欢的,任老爷也只好皱着眉叹了口气,拍了拍罗梓的小脑袋,挥手招来边儿上的管家,吩咐再多腾出人手去,帮忙再找一下九叔门下的二弟子文才。
当下人们问起那孩子的特征的时候,任老爷犹豫了会儿,说不出道道儿来。
罗梓汗。
在任老爷低头看向他的时候,罗梓只好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道:“我师兄穿着很平凡的黑色短褐,但是腰上绑了一条很漂亮的锦带,白色的,绣着银丝,但是那锦带是断过的,所以有不协调的感觉,应该很好找。”
下人们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穿着黑色短褐的孩子不好找,因为今天来的孩子们大多都穿着这样的衣服。
但是罗梓说得对。
腰上绑着白色绣银丝,还穿着黑色短褐的孩子,那可很好找,因为没人能这么搭配,有钱有权家的孩子大多都穿着全套,不会只搭配一条腰带,没钱没权的就一件都搭配不起。
任老爷吩咐下去了,但还是焦急着,心中担忧女儿的下落,再加上不止是自家女儿不见了,所以任老爷又有些害怕是不是时妖来了。
(时妖,古时候阴阳话,特指那些偷人家小孩儿的人贩子。)
任老爷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喊了管家来,贴耳说了几句。
声音低得就连不注意的罗梓都只听见了“保安队”“围着”“沿街检查”“时妖”几个词。
接着管家应了一声出去了。
罗梓听见这,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又找了任老爷,当众拿出了一只淡蓝色千纸鹤。
(这儿有一个误区,前文中说了纸鹤,大家以前都认为千纸鹤和纸鹤其实就是一样东西,其实不是,在道家高人说的那些术法里,其实纸鹤只能用来传递信息,可千纸鹤不仅能传递信息,还能御敌布阵等事,制作方法也难于纸鹤。)
捏了一个千发结,指甲挑了朱砂点在千纸鹤的喙尖,接着千纸鹤活了,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搔了搔翅下,左顾右盼,突然像是找到了方向一样,朝着隔壁民居那边飞去……
第三四章 冲突
九叔是有大本事的人。
这点任老爷知道。
所以任老爷才会放着龙虎山的那些正统道长不请,反而请了九叔这个所谓的“山野鄙夫”,来主持自家爱妻的盖棺礼,和墓穴选址。
但是那是九叔自己的名气。
几乎全镇子的居民们都知道,先前九叔门下那两个小鬼头,是出了名的捣蛋鬼。
搞破坏的本事一等一,九叔那些强力、神奇的真本事,反倒是一点儿都没学好。
所以镇上的人们就认为,也许九叔是自己的本事强,但是教徒弟的本事不怎么样。
于是最初九叔入镇子时候的求师问道景象,到了现在却是门可罗雀,除了有人家里有什么婚丧嫁娶的,会来九叔的义庄,别的没啥事,倒都不怎么来往。
九叔也因此落得个清净。
但是现在任老爷惊讶了。
不仅任老爷,就连旁边的人们都惊住了。
是谁说九叔教徒弟教不好的?!
这阿梓,在九叔的门下也才不过三年吧?
说严点儿,恐怕说是两年也不为过呀!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淡蓝色的千纸鹤晃晃悠悠地展翅飞翔,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没多久就好像一只真的鸟儿一样飞了。
都目瞪口呆。
“这……这不是纸鹤吗?怎么会?”
人群中突然有人喃喃自语道。
“好、好神奇!欸!纸鹤会飞诶!快看快看!乡亲们,这个纸鹤会飞啊!”
“哇——不敢相信,这真是九叔的徒弟做的么?”
“不知道啊,没听说过九叔用过这门术法啊!”
“好厉害,对了,刚刚听说文才走丢了,他师弟是要用这个纸鹤来找人么?”
“不知道啊!可能吧!要是真找到了,那可就厉害了!”
……
人群中议论纷纷,但是每个说话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盯着脑袋上盘旋的那只纸鹤。
好神奇,纸折的纸鹤,又没羽毛又没有灵智的,居然能飞!
任老爷也眼带惊讶地盯着那只纸鹤,甚至要不是女儿现在失踪找不到了,说不得还得和让他大吃一惊的罗梓说道说道其中的神奇之处。
刚刚这可爱的小孩儿不过就是手上捏了几个简单的动作,结果才抬手这往纸鹤喙上一点,明明死的东西居然活了,还能飞!
小和尚寂言也眼带惊讶地看了一眼头上飞着的千纸鹤,然后看着罗梓。
让千纸鹤飞,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
但是让千纸鹤飞的人,才这么小,这就值得小和尚惊叹这孩子的天赋了。
不愧是小小年纪就能散出灵识的孩子么?
同时小和尚也倾慕起那茅山道士的种种神奇手段来。
相较于道家,他们佛家更着注用于魂上的法,特别是少林寺这样的千年大寺更加如此,不想茅山道士,像是千纸鹤这手段,是少林寺的僧人都做不到的。
“快打开窗!”
就在所有人都还在发愣的时候,罗梓稚嫩的声音响起,语气有点焦急。
这个法术他才刚学没多久,还是前几天九叔用这招阴他之后,被他磨着学到的,还不是很熟练,再加上现在用的还不是一般的寻人法诀,所以他害怕时间不够,千纸鹤不知道能飞多久就会掉下来。
窗边的一个客人反应快,忙借势就打开了窗。
千纸鹤顺着那扇反方向的窗飞了出去。
任老爷这时候明白该怎么做,他之前听见罗梓“点睛”的时候说过,于是连忙按照罗梓说的,吩咐下人们追出去。
追出去的下人们跟着那从反方向出去的千纸鹤转了半个圈,然后转了个弯儿,接着就直直地朝着隔壁跑去,被不矮的围墙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有机灵点儿的下人忙撑起来,奋力趴在那墙壁边缘上,眼见着那千纸鹤飞进了那柴房里,然后再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掉下来。
“在那儿!在那儿!”那个下人手指着掉在柴房里的千纸鹤,回过头来对着大家神奇地大声呼喊着,有点兴奋。
殊不知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千纸鹤被一阵莫名的风吹起,翻了个转儿,接着肉眼可见,一个黑影拖着长长的一段残影冲了上来!
“小心!”跟在后头,因为腿没好多久,所以跑不快的罗梓立马就捕捉到了那抹残影,连忙发出警告。
同时他面露凝重,迅速抬起手来,强行地爆发出一股气,朝着那正处于危险中的下人推去。
“啊!”
趴在围墙边儿上的青衣小厮被这股气一把掀开,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
而就在小厮一屁股墩儿摔在旁边花丛里的时候,刚刚小厮趴着的地方突地就被“碰!”的一声砸破了,碎裂的石块儿朝着院内飞溅。
阿全下意识地转身用背挡在任老爷身前,罗梓个儿子小,一个错步就藏在了任老爷的身后。
借着两堵厚墙,罗梓很淡定地看着碎石块儿砸在地上,砸出一个个的小坑。
眼睛借着任老爷胳膊间的缝隙,朝着那堵墙的墙头看去——
双目大骇!
一个穿着青衣的中青年男人一手握拳、一手扒在墙沿,蹲在上边儿,由于他站得太高而罗梓太小,所以即使他现在是低着头的,罗梓也能清楚地看清那男人的面目,而那个出手惊人的男人,明显长着一张……
死人的脸!!
众人大惊!
“有妖怪啊!快逃啊!”
“啊——!”
“快逃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谁尖叫了一句,众多宾客瞬间都朝着大门处奋力逃窜!
任老爷慌忙出面,打算稳住局面,他知道鬼物惧怕阳气,大家慌不择路四处逃窜,反而会更危险。
毕竟是自家的葬礼现场,还是得归自家负上责任来!
但是那些受了惊的宾客完全不听指挥!只恨爸妈没有多给自己生两条腿来的样子,让任老爷难以喊出口。
任老爷无奈,于是只好聚集所有下人们都围成一个圈,挡在妖物与客人们的中间,保护着宾客快速离开。
有的人在初时的混乱中伤了,有的残了,有的被推开倒在一边……
最后客人们大多都逃完了,但是任老爷和他们家的下人小厮们却不能离开。
因背后就是夫人的灵堂,遗体还留在里面,夫人芳魂早去,不能让夫人的尸身再出意外!
任发坚持留在这里,下人们都没办法走。
乱世找个安定点儿的饭碗不容易,大家都是农民或者奴才出身,在任家当差着十几二十年了,得讲规矩。
于是小和尚出来了,他缓步走在最前面来,手里捏着一串佛珠,目光熠熠,盯着那个除了一开始,就再也没有动作的妖物。
而罗梓面带凝重,藏在人群里,抱着任老爷的大腿。
任老爷只当是孩子害怕跑不动,怜惜之下,更侧上一步,将罗梓挡得更严实了。
他还不知道,自家附近,居然藏着这等妖物!说不得自己女儿婷婷还在这中恶心东西的手里!
一想到这里,任老爷心中是既担心又悲愤起来!
而罗梓看着这个妖物,心中却想起了前几天一段在书上看到的话——
“青面者丧命,血瞳者食魂;死而不僵,其言必哑;若皮开肉绽,却滴血不渗,诸可谓之活尸,湘西之地多虫,能碾其中五毒为泥,覆之,无碍,亦可称之尸魔”——《旧海传》。
但是罗梓看来,这个尸体“青面”是“青面”的,但是却没有“血瞳”,看他刚刚因为砸墙受伤的手掌一滴血都没有流下来,看来确实是符合那段文字的中间那段叙述……
等等!不对!这个尸虽然没有显示血瞳,但是瞳孔、甚至是整个眼珠都是灰色的,可能是受人控制!
还有一个!
罗梓缩回了身子,藏在任老爷身后,心中突然警惕起来。
这不过就是一个小镇财主妻子的葬礼,怎么会引来这等级的东西?!
该死,要不是自己现在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使力——!能轮得到躲?!
同时罗梓闭上眼,控制着千纸鹤的视线朝着四周查看各人的反应,试图找出那个藏在暗处的“另一个人”。
“尸僵,气缓,力大,敏捷,你这妖物,该是活了不下于百年了吧?”
小和尚寂言捏着佛珠中的一颗首珠,眼神严肃,面色凝重,对着那个妖物说道。
不要以为尸体就听不懂人话,活了上百年还不僵的尸体,罗梓知道,这是有点灵智的。
而寂言不肯上前斗,则完全是因为自己实力不够……唔,怕死?
不,识时务者为俊杰。
想要以文退敌吗?也是,毕竟除了一开始的敌意外,这个妖物并没有做出其他动作,还让客人安稳逃了,是有可能性成功。
但是罗梓下意识觉得这个尸体好像不太一样。
好像,背后的那个人,并不是怀着好意的……
只见那妖物呈鹰俯崖壁姿态,前身前仰,蹲在墙头,长手长脚,活像西方神话里的那些吸血鬼,只是他眼珠子全部都是灰色的。
众目睽睽下,在任家下人警惕的目光中,原本面无表情的妖物,突然缓缓的勾起嘴唇——
他笑了?
第三五章 直面老秀才
“少林寺的小家伙,胆子倒是挺大的嘛?”
那个男人模样的妖物勾起嘴唇笑了。
他吊着青面白目死勾勾地盯着人群前领头的光头小和尚寂言,嘴唇裂开的幅度极大,所以就显得笑起来颇为诡异。
那妖物蹲在墙头,目光阴翳地俯视面前不远处的任家诸人,看着活像一只等待着捕杀猎物的秃鹫。
为任老爷护卫的下人们见这妖物这幅模样,不由得害怕得咽下一口口水,围着人堆更紧了。
而小和尚寂言听这东西居然说出话来,却是一惊!
“你会说人话?!”小和尚瞪着一双牛眸,清秀的脸蛋儿上浮现出一种叫做惊惧的神色,“你……难道你已经活了上五百年了?!”
刚刚还淡定地站上前来挡在二者之间的小和尚,在说出这些话之后,身子却不由得颤了两下。
毕竟是出家不久的小和尚,即使是拜在高僧的门下,身上的世家子弟性子还是留有残余。
任家众人见此时他们之中唯一会法术的人都有些不安了,心中不由得也迟疑起来,腿脚显得有些虚浮。
藏在人群中的罗梓看着这一幕,眼里闪过一丝无语。
这个叫寂言的小和尚的天赋不错,可惜眼力见儿差了还真不止一星半点儿——只是一只被控制住的伪尸魔罢了,这都看不出来!
那湛思大和尚也太溺爱这个家伙了吧!
罗梓无语地摇了摇头,看不过去寂言在妖物面前丢人,于是只好用藏在暗处的双手捏了一个诀,传音道:“小师傅,那个妖物在骗你!你看它眼睛!它是被人控制的!”
寂言小和尚起初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是传音咒他还是认得出来的,马上就强装淡定下来,于是他顺着那声音的开导仔细朝那妖物一瞧。
真的是灰色的!
这个声音说的对,难道这妖物背后还真的有人在控制?
寂言仔细地辨认了一下这个声音,感觉很熟悉,记性还不错的寂言立马就想起了罗梓,正打算回头看的时候,罗梓又传音道:
“别回头看!”
寂言立马不动了,似转不转的,看起来有点尴尬。
这时候那个伪尸魔道:“怎么了小和尚?怕啦?!”
说完,还嚣张地吊着眸子、低着嗓子“喝喝”笑了几声。
寂言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稳了稳心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这么颤抖地道:“藏头藏尾的小人,小僧凭何怕你?!”
听见这话,那被人控制的妖物没有半点瞳仁的眸子转了转。
它知道自己被人看穿了。
“你是要凭证么?”
但是那背后的人控制的伪尸魔看起来却并不在意。
“凭什么告诉你!”
“你!”小和尚被噎着了。
罗梓却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却疑虑起来。
这个伪尸魔的实力是比自己这方大了不少的,至少在半个时辰之内,将所有能反抗的人都屠杀殆尽,对于这个家伙来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其中还得算上他和小和尚借用各种法宝来抵抗的时间。
可是现在,这个伪尸魔居然在和他们侃大山?
即使妖物确实是很怕阳气,但是罗梓却看得出来,这个伪尸魔活了至少三百年开上了!
三百年开上的妖物啊,能像那些小妖小鬼似得惧怕阳气?
他可不是小和尚寂言,在阴阳界带着手下闯荡了十几年了,眼界开阔着呢!至少一只妖物到底法力有多强大他还是感觉得出来的!
还有——
最初自己不是来是来找文才的吗?现在却莫名其妙地蹦出个伪尸魔,而且这个伪尸魔现在看起来气势汹汹,但是其实却什么都没有做,就好像是特意出来要吓他们一跳,然后赶来坏事儿似得……
等等!这东西是从千纸鹤掉落的房子里冲出来的——他该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
罗梓被自己的想法一惊!
连忙断了传音诀,闭上眼睛试图联络起建立了法路的千纸鹤来。
可是传音诀一断,小和尚寂言立马慌了。
他低着嗓子急忙呼喊着:“阿梓!阿梓……”
伪尸魔就在寂言的对面,自然看见了,这时那伪尸魔语气不悦,开口道:“那小和尚,你敢小瞧了我!”
寂言吓了一跳,惊道:“哪里!”
“那你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说出来让我也琢磨琢磨!”
伪尸魔的语气颇有一种“不说出来我就发火啦”的感觉。
寂言瞥了一眼那伪尸魔的青面獠牙,心下一狠,想着反正要逃也肯定逃不掉了的,对面的那妖物看起来就不好惹,干脆自己就拖着时间来!
刚刚逃走了那么多人,而且里边儿还有那么多达官贵人派来的客人,现在肯定闹大了!
自己拖一拖时间,说不得下一刻师傅就已经得到信子赶来了!
寂言想着,一咬牙,也和那伪尸魔说道起来……
殊不知着了它的道儿了。
伪尸魔蹲在墙头,笑得更诡异,时不时作出就要进攻的架势,却又故意留着缝隙给寂言哄住不动……
彼此推拉。
而此时,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场中的时候,灰尘遍布、蛛网满琅的柴房里,一只掉在地板上的千纸鹤长长的喙抖了抖。
又抖了抖。
接着那淡蓝色的千纸鹤动了动翅膀,作势要起来,却突然停住了,又悄悄倒回灰尘的痕迹中去。
罗梓控制着千纸鹤沾了灵朱砂的喙尖四处探望,企图弄清柴房内的情况。
只是那千纸鹤的视线也是同朱砂一般的血红色,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千纸鹤上的灵气也越来越淡,罗梓看到的情景也会渐渐失真,他无法,只好在不惊动周围情景的前提下,谨慎但是迅速地望了一圈。
突然罗梓感觉到自己控制的千纸鹤好像被一股微风吹起,他立刻就察觉到了异样,十分警惕地试图马上断开千纸鹤的控制法路消除痕迹,却猛地发现——
自己居然无法控制灵识,断不开这法路!!
就在这时!
一个老人的脸瞬间就出现在千纸鹤的视角中!
那老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而且还是微笑着看着手里握着的千纸鹤喙上的灵朱砂——但是在此时此刻这样的情景,罗梓却不由得身子打了个冷颤!
“好,好。居然能看穿老道的想法,看来这任家,也还是有一个聪明的人!”
第三六章 变故
那自称老道的老人笑着。
罗梓却瞥到了老人身后的文才。
小小的文才低着头,呆滞的脸上双目无神,眉心中央点了一滴血红色的朱砂化成的三瓣梅花咒,死气沉沉地站在墙角,周围悬浮了一圈泛着灵光的黄符,看起来就是一副给人家控制了的样子。
罗梓响起九叔最初给他看过基础书籍中有言:
“三瓣梅花清皮囊,但失一瓣一魂丢。”
“若导七魄争灵池,只令一诀一符灸。”
出自《茅山弟子见闻杂录》,一个叫做曲歌的茅山前辈说的。
(注:符灸是一种施法的手段,之前老秀才控制青面伪尸魔用的手段就是符灸。)
这个该死的道士居然给文才下了三瓣梅花咒!
罗梓恨恨咬牙,隔着空间那怒意都几乎要传达到千纸鹤上了,淡蓝色的千纸鹤渐渐随着罗梓的灵力波动而颜色变深。
老道士笑着冷哼一声,似是不愿与他多说,捏着千纸鹤纸翅尖端的两根手指一聚力,一折一撕,随手就丢了千纸鹤。
千纸鹤被随意地丢在了地上,喙上的灵朱砂沾上了灰尘,不免红色的视界灰蒙蒙的一片来,依稀中,罗梓只见视线一直盯着的文才好像被什么人拦腰扛了起来,接着瞬间就失去了文才的身影,然后模模糊糊地就看见了许多虚浮在半空中的东西悉数掉落。
罗梓的心中顿时慌了。
但是就连千纸鹤的翅膀都被撕了,不能动,他现在何谈追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的觉得这个老道士的脸……有点儿熟悉……
…………
九叔来晚了。
准确来说,是所有人都来晚了。
老神在在的少林寺老和尚湛思,在检查过自家弟子寂言的身体健康后,捏着佛珠咪呢嘛嘛地站在人群边儿上唱着佛号。
九叔捞起袍子,蹲在之前掉落下来的黄符前边儿,面色凝重,伸出长指甲捏起其中一张黄符,试图从里头检查出什么灵力痕迹来,又退开两步观察全场,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做过法的材料遗留。
但是很可惜,看来那坏道士做事很谨慎,痕迹、灵力什么的都没留下。
人们你传我、我传他,没多时候就迅速朝着任府围了过来,大家听说任老爷家办白事的时候遭了妖物,初时还能忌惮着畏缩一二,可一看见平静下来了,骨子里看热闹的基因就开始作祟起来,叽叽喳喳地交头接耳。
“听说刚刚九叔的徒弟文才给人掳走啦?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应该是真的吧,你看九叔这么认真!”
“哎哟,十几岁的孩子呢!你说任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咋还招来了这脏东西?!”
“谁知道呢!唉,说着这任老爷心也不坏,怎么就是过不上几天安生日子啊!”
“得了吧你!谁知道这任家是不是真的像面儿上那么慈悲?要真是这样,哪儿还有这脏东西来找?!这世道,那钱说不定怎么脏着呢!”
“你话怎么能这么说!好歹任家对咱们镇里人也……”
…………
任老爷无法,他正心慌着女儿的去向,没那些精力、也没那些耐心来和这些不道德的碎嘴子说道、讲究,嫌弃那看热闹的人多嘴杂的,就直接派下人以“九叔做事,闲杂人等回避”的借口,将所有没干系的镇民都“请”了出去。
仆人赶人出去的时候,却没有任老爷的心胸,他们心中愤愤,趁着人杂也下了不少黑脚给那些碎嘴子的家伙,只听见“哎呦”“谁他*的对老子下脚”“谁踢我”的惨叫。
接着秋生从正厅呼喝蹦跳着跑来。
秋生自然不是“闲杂人等”一类,顺通无阻地就进来了,只是身后跟了几个大人,通报时候滞留了一会儿,结果几个大人却让秋生一个孩子先进来了。
罗梓看了一眼,其中领头穿着缎袍子、嘴里喊着“小心些”的那男人,他认识,是秋生他爸,然后就看见师傅九叔往着那大叔后头的俩仆人走去。
那俩仆人手里搬着也不算很大件的东西,罗梓也看出来了,那是九叔叫搬来的家伙事儿。
师傅这是要做法——罗梓想,但是师傅要做的是什么法呢?罗梓不知道,他只是跟了上去。
眼见着师傅从书厢子里扯出一把金钱剑,喝退了所有的人,清理出一个空厅堂来独自布置着法场的架势,罗梓捏着衣角犹豫了会儿,抿了抿唇还是后退两步打算回避。
这时九叔手下不停地低着头蹲在地上从箱子里清出物什,头也不回地呼喊道:“秋生、阿梓!过来给师傅打下手!”
在财主爹身边眼中跃跃欲试的秋生听见这话几乎就要蹦起来了,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前来,边跑边嘴上还喊着:“我来了我来了!师傅!”
罗梓也应了一声,心中有一点点喜悦。
一般这种时候,师傅都会要求自己回避,不单单是人满了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自己的体质——像这种需要祭出金钱剑的法场,瞬间爆出的阳气,能把属阴体质的自己给瞬间掀翻喽!
但是前天早晨突然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的腿恢复了的罗梓,这段日子体质却又莫名其妙地恢复平衡来——这一切师傅九叔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九叔却能借此推断出罗梓现在是能做常人能做的任何事的“正常人”。
所以带着他也不无不可。
“这是要做法吧?”
“应该是。”
“九叔做法不是一般都要生人避讳的么?”
“笨啊!今天不是特殊情况么?没看见九叔徒弟都丢啦?还守着这些死规矩干啥?!”
“也是,人命最重要!”
隔着一堵墙也无法挡住热情与好奇的围观群众们扒在墙头叠罗汉,幸运点儿的就站在大门前头盯着不必那么辛苦,一个一个地一听说九叔赶急来不及清场子就开法场了,都激动得不得了,恨不得爹妈多给生两双眼珠子来。
任老爷在一边儿和合作伙伴(其实也就是小弟之一),秋生他爸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偶尔瞥一眼吵闹的围观群众,然后就是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九叔办法场——这也是在找他女儿。
秋生他爹见任老爷心不在焉,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不说了,他家早八十年前就附庸于这地方最大的财主任家了,如今任家越来越不好过,他们家自然也就难过起来,再加上现在任家那夫人外家撤资的缘故,他们家都已经快难以为继了。
可是又能怎样呢?任家从老太爷死了那会儿起,生意就愈发败落了啊!
秋生他爹又叹了口气,手掌拂过腰间的钱袋儿,那里头有着几张去花旗国的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