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 古怪
周超群是周延恩的儿子。
他们是“REOTA”中典型的父子组合。
周超群通过自己父亲的门路进入“REOTA”后,被罗梓干脆分配给周延恩,负责处理周延恩手下的诸多事务——换一种方式来讲的话,就是:周超群是周延恩的秘书长。
周超群在周延恩身边的地位,相当于李缘在罗梓身边的地位。
这个临时基地的负责人,本来是周延恩,但是周延恩毕竟是堂堂华夏区的总掌事,事务繁多,于是他的儿子周超群,也就成为了这个临时基地大多数时候的话事人。
周超群这个人……怎么说呢,罗梓个人认为他是很有野心的。
但是不要紧,无论是多么地有野心,罗梓也不怕——因为所有进入“REOTA”的人,都要向他宣誓。
不是一般的宣誓,而是要付出灵魂的宣誓。
在这个位面一般是看不到的,但是在灵异世界,有心人就会在“REOTA”成员的身上发现不同的、处于不同地方的文身,唯一相同的是一般文身上边都隐含有一个“梓”字。
周超群同样也有这个文身,这代表他是罗梓护佑的,不受位面的制约。
——而受罗梓的制约。
打完电话,罗梓将手机交给“盾”,也不再翻开那本书,而是在缆车上俯瞰着这片青翠的大地——
起伏的竹海。
沙沙的枝叶声。
还有偶尔跃入视线的松鼠和雀鸟。
罗梓示意火狐打开另一边的夹子窗,清风吹了进来。
这三天看了一路的残缺山水,如今见到眼前的绿海,罗梓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仿佛刚刚冷意连连、最后还打电话下达那个残酷指令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感受着阳光微醺,山风凉爽。
罗梓很快就到了基地。
“董事!”
周超群早早地就带了大队人马在落地处等待罗梓的缆车到达,一看见罗梓,就一边上前一边鞠躬。
笑得小心翼翼。
罗梓微微一笑,站停,伸出手拍在周超群弯下的肩膀上:“辛苦了。”
他还没有小心眼到每逢一个刺客就要责罚负责人的地步。
“不辛苦!”周超群脸上的笑容瞬间就灿烂起来,连连应道。
罗梓一笑:“走吧,带我去看看,放东西的地方。”
“是!董事!”周超群等罗梓走过两步之后才直起腰来,隐隐地呼了一口气。
——这次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了心怀不轨的人,周超群感到惶恐,在下令的同时,也就怒而开除了那十个负责外围的保安,并连日派人将他们赶了出去。
当然,和进来时是一样的,要蒙上眼睛。
周超群快步跟了上去,前面有手下在领路,所以周超群是落后罗梓一个身位的,他一边跟着罗梓一边说道:“由于冥玺还需要三天的日子才能拿回来,所以暂时现在那个主墓室是没多少人守卫的……”
“但是由于那个主墓室有古怪,所以手下人们都不能再里面待太久,所以就要准备的人手多了些……”
“葬品都离得甬道太远,所以里面的葬品大多都没有去动。”
“就是拿冥玺的时候,都有人伤了性命。”
“周掌事特意从总部请来的林先生说,那个棺有古怪……”
“古怪?”罗梓放慢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周超群问道。
“是,”周超群忙也放慢了脚步,保持和罗梓一个身位的距离,点头道,“林先生说,可能是因为冥玺等灵物的长年温养,主棺里面尸身……”
“可能成了粽子……”
周超群特意压低了声音贴近罗梓道:“咱开墓的时候,虽然是特意挑的黄道吉日,进墓的时辰也得当,第一铲也选得好方位……但是也依然在副棺那里开了血……”
“所以开主棺的时候,那些个信誓旦旦的摸金校尉都不肯上前……您知道的,咱也是在别个的主场,我父亲为了涨势……这才丢了姜宝的命……”
“但是冥玺也捞了出来。”
“其他的,就没法子了。”
周超群叹道。
罗梓眯着眼睛安静地想了想,皱眉问道:“那是哪里古怪?”
从身旁的随行人员手里接过一个防毒面具——这不是为了防毒,而是为了过滤墓室里的浓郁的二氧化碳,也就是所谓的“阴气”。由于这个墓太过深入地底,氧气下不来,即使是基地地下二层,也得运来氧气制造机来供输氧气。
可是罗梓他们是要去更下面,所以需要这个带有小型换氧机的防毒面具了。
周超群的声音更低了,也靠的罗梓更近——这时还没有到内部,暂时还有一些“外围”人员在走动。
“一般的成员,无论是第二位面(奇异世界)的,还是第一位面(正常世界)的,进去之后都觉着,脑仁儿发胀发疼,耳膜发聩,没多久啊,就听见在里头咆哮,等大伙儿用绳子撤回来的时候,那些人都是瞪着血丝丝的眸子看着身边的人,满脸的抓痕,指甲缝儿里还有着白皮红丝儿,一开始的时候,可把边儿上等着的成员们给吓了一跳,胆儿小的,吓坐下的都有……”
“但是副作用吧,却也不是很严重……”
“这些成员们回来之后,都是一样儿的成天昏迷,说昏迷吧,也不是,检查之后,医生说看他们的脑电波,就是在睡觉——嘿,您说,这正常人一天能睡多久?可他们自从回来以后,还真是连续好几天都这样,最初那段日子,还以为是被掳走了所以才没报到呢……”
“结果急咧咧地派人一搜,都在宿舍里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没多少日子,就又恢复成了原样,检查之后也没有奇怪的地方……”
有症状,但是副作用却不大?
罗梓露出疑惑的表情。
但是还是继续往前走着。
这已经是副墓室的外围了,在没多久,等过了这个墓室,就能到达那个周超群说的“古怪主墓室”了。
周超群许是说累了,咽了一口口水,润了润喉,舔了舔干涸的唇,接着道:“醒来之后我寻人特地问了,他们都说自己在做一个梦,问是什么梦,这倒是说法不一,说是结婚的也有,说是考试的也有,还有说是父母车祸的……反正就是各种各样的答案……”
第四八章 将入
“做梦?”罗梓敏锐地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便开口问道。
“是,就是做梦。”周超群点头,声音恢复了常态。
现在已经是内部了,“外围”成员也没有能够进来的,所以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
“我寻思着,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周超群也许是觉得有料可以上报,所以声音自信起来。
“就接着再问,查出来,原来那个梦见结婚的,就是在自己大婚的时候,当着亲戚朋友的面儿,新娘给伴郎抢了的;梦见自己在考试的,一辈子都在考试上摔跟头,没赢过一回;那个梦见自个儿爸妈车祸的,就是亲眼目睹的惨剧……”
这是郁结啊!
作为一个称得上是“过来人”的人,罗梓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这一点。
周超群是个合格的聪明人,自然也想到了,他接着说道:“后来我就想着,是不是他们梦见的那些场景,都是以前的郁结。”
“果然,一问,所有的人都说是!”
周超群如此道。
事情的结果出来了,但是罗梓却更迷惑了。
进去之后,会梦见自己的郁结?
到底是什么在影响成员们?
说着说着,心中疑惑的罗梓不知不觉已经到达了在了主墓室的大门口。
在旁边人的提醒下,罗梓恍然抬头,第一眼望见的,就是那厚重的白玉板大门,虽然并不是上好质量的白玉制作,但是按这体型来看,这块玉也算是难得了;门上面烫了七七四十九枚铜铆钉,两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眼珠子更是用鸽子蛋大的黑色不知名宝石镶上去的,嘴里还含着成年壮汉拳头大的夜明珠,在灯光下散着幽幽的冷光……
罗梓接过周超群递来的高功率手电筒从外面用照着里头一看,在最远的哪个角落,有不少宝贝儿反着富贵的冷光,金剑、雕像、玉轴画卷、各色宝石……
但是罗梓却没有露出半点欣喜之色。
因为那些宝物都保留着最喜人的外貌——甚至连半点灰尘都没沾上……
能造成这种局面的,要么,就是有人特地清理过的,要么,就是有不知名的力量在阻挡外界尘灰污染!
之前周超群说“由于那个主墓室有古怪,所以手下人们都不能再里面待太久”,所以,是人为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
“拿着。”罗梓将手里的手电筒递还给周超群,抬脚就要踏进去。
周超群忙伸手一把拉住自家老板:“董事!董事!
“唔?”罗梓皱着眉瞥了一眼周超群拉住自己手臂的手。
周超群立马就讪讪着放开了手,但是还是坚持地挡在罗梓前面,劝阻道:“董事,不如,咱先让给绑上绳子,再进去吧?”
“就这样进去,真的危险啊!”周超群还是忠于罗梓的,当然,不仅仅是宣誓的原因。
毕竟罗梓出了问题,大家都得麻烦。
罗梓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最终在身边所有人的坚持眼神下点了头。
虽然的确不喜欢被什么东西绑住的感觉。
“盾”伸手拦住准备上前的下属一把,然后从他手里取过尼龙绳,仔细地检查过每一寸,然后才放心地套在罗梓身上,仔细地打了个登山结,最后后退一步让开道路。
周超群这才呼了一口气,往边上一站。
罗梓从身边人手里接过一件外套,穿在身上——据说里面的温度和外面的温度相差很大,冷得要死,还是穿上一件衣服来得安稳。
扣上最后的两粒扣子,罗梓将脸上的防毒面具摆正了些,这才踏步上前……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
进入主墓室之后,左右两侧各有三条并列在一起的、不是很长的甬道,虽然正面看去,是正对面的,但是罗梓知道这其实是呈弧线形的甬道,罗梓猜测,这条甬道可能是环绕主棺的甬道。
这个墓室的结构很奇怪,明明在墓室门口就能够很清楚地看见最里面的情形,但是却必须从两侧选一条甬道进去,才能到达主棺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进去探墓的时候,其他人要在进去的人的腰上系上绳子的原因。
罗梓手里拿着强光手电,一边往里走,一边打开头顶上的运动式摄像仪。
很快外面的人们就能在带来的特殊显示仪上看见罗梓面前的画面了。
“没错,董事,就是这里!”就当罗梓走到一个弯路口时,耳机里传来技术人员的声音,“大家就是从这里过去之后,无论是多么高科技的仪器也没用了——而且也是在这里尖叫的!”
这里?
罗梓拿出手电往前探了探,奇怪的是,光亮并没有照到弯道那头去——要知道这可不是90度的直角弯道,是有大弧度的,按理来说应该能照到那头不远处才对。
罗梓心想,看来真的有古怪,便一边从身侧的腰袋边上掏出两节大电池,给手电换上,一边冷静地吩咐道:“我进去三十分钟,每十分钟联系一次,两次没回应,就把我拉回来——没有动静的话,就立刻把我拉回来!”
“是!”对讲机那头传来一致的应答声。
罗梓抬起右手按下防毒面罩右侧下角的一个胶制按钮,“呲”的长长一声,罗梓这一路产生的二氧化碳就全部都排放出去,能够为氧气提供更多的空间。
左手从身侧的腰袋里掏出一柄伸缩高压电击棒——一来,如果里面真的有奇怪的东西,枪支是伤不到他们的,相比起来,这种电击棒却能攻击涵盖大部分种类生物的生理系统;二来,即使里面是没有实体的魂魄等生物,这种高压电击棒也能破坏他们的磁场(邪物都怕电);三来,别看这种高压电击棒缩短时只有手掌大小,伸长了可有一米二那么长呢,也避免了被近身……
罗梓手握电击棒用力一甩,在强光下泛着黑金色冷芒的金属棒身“唰”地一声划破空气。
大拇指一按硅胶制的开关按钮。
“滋——”
冷蓝色的电弧在棒身上跳跃,看得罗梓都觉得瘆得慌——不过……
有点期待这哥们立功啊……
第四九章 入侵
(幻境)
这是……哪里……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央两侧是绿油油的柏树,而罗梓一脸茫然地张大嘴巴,摇头四望,看着四处穿着小西装、长裙校服的同学脚步不停地越过自己。
我是要……做什么……
“钦远!”
身后传来一声男孩元气满满的呼喊。
罗梓没反应过来,但是身体却先他一步转过头去,两个字脱口而出——
“阿芒!”
……
“滋……滋……董……滋……董事……”
黑暗里,一个人影手紧紧地握着手电筒,但是手电却没有照向前方,因为手握手电的人此时正双目无神地盯着面前的墙壁,手电的光芒照得脚下一片亮堂,但是明明偏偏没有照向的墙壁上,却幽幽地浮现着一些风俗画一样的图案,此起彼伏,幽暗诡异。
和在墓门口时就计划好的不一样,由于罗梓不仅没有产生尖叫的反应,而且也没有头疼头胀,也没有所谓的双目泛血丝,所以本以为的可以及时拉回来的计划,也没有了用处。
而罗梓就像个木头人一样愣愣地站在那里,身板僵直,双目泛灰,瞳孔也没有焦距。
仅仅是上下唇开合,喉结滑动,就只听黑暗中就响起了一个声音这样道:“我……没……事……”
呼——墓门口的众人听见传呼机传来的清晰的回应,都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就在一旁的研究人员忙长按住右手边上的一个红色按钮,大声问道:“董事!董事!你那里还好吗?!情况怎么样?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明明那么长的一句话,到了罗梓那头,却就只剩下了“董事……滋……还好吗……滋……情况…………滋……东西吗……”。
但是明明双目呆滞的罗梓却好似都听见了一样,又是上下唇开合间,两个字蹦出来——
“没……有……”
可等这话传到墓室门口那头,却是连个呼吸都清晰得好似就在身边一样!
“呼~那就好。”众人没有怀疑,但是脸色还是一如既往地严肃——毕竟是他们从未涉足的领域,但是却是松了一口气地暂时关闭了开关。
显示屏早已经是一片黑暗了,没有半张画面从罗梓头上的运动摄像仪那边传过来,只有传呼机还在“滋滋”作响。
只以为是传呼机在里面还能用,却没有去想过是不是其他别的原因——毕竟,那是罗梓啊,我们“REOTA”的董事……
就在外面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罗梓这头,大理石板的地面上,一抹好似烟雾的东西缓缓聚集,然后幽幽地缠了过来——
自下而上,从脚跟盘旋而上,唯见路过之处一片薄薄的冰霜结在罗梓的衣物表面上——
“滋——”突然的一声电流声响起!
就当那东西触及到罗梓右手上握着的开着的高压电击棒上时,明明没有碰到,但是电击棒的电流却喷涌而出,伴随着一长声“滋滋”的声音,狠狠地击在那东西上面,顿时,一股恶臭的焦腐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同时那东西蓦地一缩,又缓缓地退了下去,趴在石板地面上,没多时,便又缓缓地移动,朝墙壁上攀去……
……
(幻境)
“钦远,你怎么了啊?一大早就愣愣傻傻的,没食药?”
“啊?啊……不,不是……”罗梓傻傻地愣着一张脸,连被调侃了都好似没听见一样,等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原来已经是在教室门口了。
罗梓余光瞥见,走廊的另一头,年轻版的江老师正手捧教材往这边走来,鼻梁上架着一副简单的金丝边眼镜,头发梳的整整齐齐。
一丝“莫名其妙”的疑虑浮生……
“还愣着做什么?!笨啊你,还不快点进去?!”秦芒正奇怪罗梓的表情怎么这样,发现罗梓的眼神一直盯着一处,便好奇地顺着罗梓的视线一望,看见原来是江老师来了,一惊,忙拉着罗梓就往教室里走。
罗梓像一个大型木偶一样,被秦芒拉着进了教室。
“江老师是予婕的老豆。”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一个女孩的影像瞬间掠过,既陌生又熟悉,罗梓下意识地蹦出了一句话。
然后眼睛直直地盯着秦芒,目光挣扎。
“予婕?予婕嗨冰果?”秦芒皱着眉头一脸茫然地看了罗梓一眼,表情自然得很,不一会儿一脸惊讶地伸出手,用手背往罗梓的额头上触到。
“钦远,你该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咩啊!”秦芒的手背触到罗梓额头的一瞬间就像是一阵电流滋滋流过,罗梓又恢复表情,一脸嫌弃地拍开秦芒伸来探自己体温的手,眼中的锋锐也消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自顾自地坐在唯一空着的那张位置上。
翻开位置里的一本语文书,上面龙飞凤舞地签着“罗钦远”三个字。
“起立!”班长喊起立的声音响起。
罗梓下意识地站起来,抬头看向前面……
……
双目灰败的罗梓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前面,在头顶上伺机而动的“雾气”在那一瞬间就抓住机会立刻钻进了他微张的口,和鼻子里,长长的雾条像是一条长蛇一样。
罗梓的身体立刻泛起一阵阵的冷颤,眸子显得更黯淡了些。
明明握得紧紧的高压电击棒这时候又突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滋滋”两声,电弧消失了……
……
(幻境)
莫名的,罗梓的身体一阵冷颤,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日子,鸟叫虫鸣,夏日微醺,但是却总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冷意在身体游走,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罗梓皱起眉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就在这时,上面讲台传来一声冷哼——
“罗钦远——!”罗梓忙抬头,看见的就是江老师黑着一张脸盯着自己的情形。
黑板上《琵琶行》“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词句的中间,江老师一手捧着语文书,一手捏着一只粉笔,金丝边的眼镜反着阳光照射在上面的冷光,整个人显得威严又神圣。
“再发呆,我可就要叫你罚站了啊!”江老师皱着眉这样提醒道。
“罚站”?!罗梓眼睛一亮,感觉就要想起什么了,随即从心底突然传来一阵冷意冲上脑门,罗梓的眼中又渐渐地回归平静。
“是,对不起,老师。”
罗梓低下头,语气呆愣地回答着……
第五十章 幻境
(幻境)
“阿远,你怎么啦,一大早上的就浑浑噩噩的,还让‘白书生’给批了?”
下课的铃声一响,秦芒就从位置上老远地跑过来询问道。
“啊?”罗梓有点发愣,他有点迷茫,自从坐到这里以来,他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直纠结于此,只是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罗梓莫名地烦躁起来。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了,一副没精打采的焉儿样!”秦芒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模样,重复问道。
说着秦芒将手又往罗梓的头上放去。
罗梓下意识地一把打开。
对上面前友人惊异的视线,罗梓有些惊慌地猛地站起来,眼睛一直望着地面:“我……我有些不舒服,我去下厕所!”
说完,就忙不迭地推开面前的秦芒跑出了教室。
“阿远?阿远?!”秦芒在后面昂着头呼喊道,但是没有追上来。
秦芒只是喊了两声,就不再言语,这个记忆中的少年的眼中浮现出莫名的色彩,看着罗梓的背影远去,手放了下来,勾起嘴角诡异笑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学校大楼,所有正在动作的人们突然都停下了他们的行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或转过头、或昂起头、或低下头……
都看向罗梓的方位。
脸上同时浮现起诡异的笑容……
从大楼外面看去的话,这一幕简直惊悚地让人脊椎骨发凉。
可是,你到了外面的话,就会发现,声音热闹的街道,其实连个人影都没有……
……
墓室里,黑暗中那个握着手电的人影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连手电都差点抖掉,只剩一根细细的尼龙绳勾在罗梓的手腕上,手电的光圈不停地来回摆动,偶尔还能照亮罗梓的小腿裤腿——可以看到上面的布料上结了一层冰霜,并且还不停地有水滴滴下来。
看向上面,罗梓那张微张着嘴的呆滞面庞上,一双灰暗的眸子里突然晦涩起涌,但是他的脚,却僵硬地抬起……踏下……抬起……踏下……
朝面前的壁画靠近……
……
(幻境)
“哈~哈~呼~”罗梓累得够呛,最后在楼道最边上的男厕所前停下了急跑的步伐,一边大喘气,一边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走向洗漱台。
罗梓一边朝洗漱台走,一边不由得奇怪的去想,自己的身体不是很好的嘛?怎么才这几步路,就喘成这样……
……
被控制的人终于走到了壁画前。
壁画上幽幽漂浮的冷光已经能够映在罗梓的脸上了。
罗梓的面庞两颊上已经看不见初入墓室时的红润与光泽,肉眼可见的冰冷雾气蒙蒙地覆盖在罗梓的面庞上,一点一滴地吸走罗梓这具身躯的生气。
此时这具身体正渐渐趋同死尸的状态,惨青,冷硬,死气沉沉……
……
(幻境)
罗梓走到在洗漱台前,第一时间就是俯下身子打开水龙头,屏着呼吸哗啦啦地冲了个脸。
直起腰来,双手用力地朝两边甩水,罗梓正打算看向面前的镜子时,在洗漱台边瞥见了一个抽纸筒,便自然地伸手过去抽了两节纸巾,擦了擦手和脸。
擦完了手,抬起头来……
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模糊?
哪来的水汽?
罗梓又一次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阳光明媚的天气,确定天气大好,等回过头时,已经深深地皱起眉来。
这么好的天气,镜子上居然会有这么多的水雾……
……
“滋……滋……董事,听……请回答……董事!……”
数据滋滋卡带的声音突然在这黑暗中响起,罗梓的身体朝壁画更近一步的动作被迫停了下来。
和之前一样,罗梓停下脚步,泛青的唇上下开合,喉颈颤动间,就有字从他的嘴边响起:“我……”
“你是董事……吗……滋……”可是没有等罗梓嘴里的话吐完,那头又传来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用的是疑问的语气“我们……滋……是……罗氏……滋……集团员……工……滋……吗……”
你是董事本人吗?我们是罗氏集团的员工吗?
虽然当时没有怀疑,但是没多久突然回想起董事当时的语气,就莫名地心慌起来——董事说话,从来都雷厉风行!
“……是……”静默了一会儿,罗梓刚启唇说完这话,他的眸子就突然一阵情绪翻涌,原本没有丝毫力气的“提”着手电筒的手,食指动了动。
……
(幻境)
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水汽?刚刚我用的是冷水啊!
罗梓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墙镜,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自己,好像是能够回答自己现在的疑惑的东西。
是什么?
罗梓抬起手来,他的手里还握着刚刚擦脸上的水渍的纸巾,预备去擦一擦挡住墙镜的水汽。
!!!
就在这一瞬间,罗梓的动作却猛地一顿!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自己!
罗梓猛地低头看向腰间……
……
“拉!”墓室外诸人一边拉着粗绳,一边大喊着。
甄秘书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一会儿打着手电筒往墓室里面照,一会儿看了一眼正紧急绑绳子在腰上的,董事的两个保镖,明明是很冷的墓穴中,但是他却大汗淋漓。
吓得两腿发抖!
“快啊!快拉!”帮着“盾”绑绳子的周超群一边毫不迟顿的在保镖腰间绑着绳结,一边抬起头来如此咆哮道。
“拉啊——!”
董事出问题了!
……
(幻境)
怎么回事?自己又没有绑皮带,又没有穿背心的,怎么会感觉有什么东西绑着自己的腰?
而且,这明明是在拉自己啊!
罗梓一脸疑惑,也忘了擦“玻璃”,手忙脚乱的掀起自己的校服衬衫,就露出光洁的腹部,上面肌肉线条柔和,没有任何东西在上面依附,但是却清晰地显现出一抹勒痕。
——准备抹开水汽的手也收了回来。
看着粗细,怕是加粗的尼龙绳吧!
不知道为什么,罗梓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么一个想法——等等,加粗的尼龙绳?
加粗的……尼龙绳……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那是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年轻男子,一边有一个看起来威猛高大的黑西装男人恭敬地弯下腰,为他在腰间绑着一条加粗的尼龙绳,四周在灯光的照亮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洞穴一样的地方……
“阿远,你在干嘛呢?”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罗梓转过身去,一看,原来是秦芒。
罗梓提起衣服的手下意识地放下来,突然皱起眉,就这么盯着秦芒……
这张脸……总觉得有点不一张……
第五一章 既然如此
这张脸。
让罗梓又想起了一些东西。
记忆像潮水一般冲击罗梓的脑海,信任、愤怒、嘲笑、冲突……各种各样的情绪蜂拥而来,但是罗梓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动。
最终,回归平静,与淡然。
不着痕迹地将捏住衣角的手放下,罗梓微笑起来:“阿芒,你怎么来啦?”
“还讲,你小子上个厕所都这么磨蹭——上课了啦,老师找你,我说你上厕所,老师就让我来叫你咯!”秦芒眼睛都不眨一下,紧紧地盯着罗梓的眼睛,说话之前脸上的笑容,和说完话之后脸上的笑容,是一模一样的,连弧度、弯到哪个点都没有丝毫差别,慢慢朝他走去。
却就像一个人偶。
罗梓在心中暗暗心惊。
“你对我真好。”罗梓突然咧开嘴朝面前的“秦芒”笑了,眼睛眯眯的,看起来阳光的很。
“秦芒”的面上没有任何的异样,就这样继续笑着上前几步,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是当然的啦!我们可是从小到大的好友哦!”
“那是!”罗梓笑着赞同道。瞥见秦芒的手就这样伸过来了,罗梓便自然地对秦芒笑了一下转过身去,面对着完全看不清倒影的镜子,装作洗手的样子一边打开水龙头,一边“不经意”地问道,“对了,阿芒……”
罗梓下意识觉得不能让面前的“好友”碰到自己。
“嗯?”秦芒不着痕迹地将微微抬起、刚刚准备伸到罗梓肩膀上的手又收回了背后,眸中闪过一丝恼色,上前道,“怎么了?”
“你还记得咱们班数学老师叫什么么?”罗梓微笑着一边从一侧的抽纸桶里面抽出一大截纸,手势优雅地一塌糊涂——和三分钟前的青涩截然不同,没有之前的窘迫与无措,而是从容与淡然。
“秦芒”一愣,随即讪笑着问道:“咋了?你连咱数学老师都不记得啦?!那老师该伤心了!”
罗梓无声冷笑一声。
呵,转移话题么?
“我说——你还记得咱数学老师叫什么吗?”罗梓低着头敛眉冷笑,随手将刚刚擦完手的纸巾抛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湿透的纸巾高高地抛起,在半空中迅速下坠,呈现一记漂亮的抛物线,最终落入肮脏的归所——
就像这个幻境。
他醒来了。
秦芒一愣。
视线紧紧地盯着那个静静呆在垃圾桶的、因为浸满了水而在摔在垃圾桶的那一瞬间发出“彭”的一声响声的纸团。
渐渐的,那个纸团上面蒸发出淡淡的水汽。
然后渐渐干掉……
……
黑暗中的那个人影身上的薄冰瞬间消融,没带一点声响,薄冰消融成水,然后迅速转化为水汽,凝聚在空气中,形成一团青灰色的雾状物体。
随着青灰色雾气的愈发凝实,罗梓被邪迷了的呆愣面庞也渐渐回复血色,指甲从冷青灰色慢慢的恢复成健康的粉色,之前湿哒哒的衣裤,也在短时间内干了。
被遗落在地上的高压电击棒重又发出“兹兹”的声音,只见蓝色的电流渐渐又在棒身上流淌起来。
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青灰色雾气在电流流动的时候开始剧烈翻涌,仿佛在慌乱,又仿佛在愤怒,青灰的主色调里面,也掺杂了一些不纯的绯红色,它彻底凝实之后似作拼死一击一般猛的冲向了罗梓的七窍……
……
(幻境)
“秦芒”原本温润的表情盯着那张渐渐干了起来的纸团,随着纸团的变干渐渐狠戾起来,当他望向罗梓的那一瞬间,他知道,这个幻境已经失去了作用。
“你!”
罗梓冷笑着转过身,暗自防备着,嘴上却仿佛不自量力般挑衅道:“不知道吧?为什么会不知道呢?那可是天天见的老师啊……”
不等罗梓说完。
被拆穿了,罗梓对面的“他”看起来却没什么耐心,“秦芒”猛地笑了,笑着就朝脸颊两边咧开嘴巴,就站在他对面的罗梓那么眼见着那张记忆中青涩的面庞在一刹那,变成了这副可怖模样——
那张血口朝两边扩宽,然后在瞬间就占据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二——看起来就像是那张口将下巴和鼻子、脸颊都吃掉了一样,而里面整整齐齐那两排的大白牙,又在两秒钟之内伸长,同时变尖,丝毫都不再带有规整的特质,然后带着能够撕裂一切的威势,配上那双滴血的眸子,那双已经泛着血光的利爪……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罗梓扑来!
罗梓在秦芒“变身”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抖一下,虽然自己想的拖延时间的想法被看穿。
但是在秦芒“变身”的那一瞬间,罗梓的手直觉般就以带起一道残影的速度冲向前——就这么掐住了“秦芒”的脖子,然后不带一丝犹豫地加大手上的力量,将秦芒掐住的同时还犹自不放过,还在手臂上用力,将“秦芒”给“提”了起来,像是前身当初对真秦芒做过的一样。
但是毕竟此秦芒不是彼秦芒。
虽然进击的势头被罗梓截断,但是“秦芒”非但没有半点沮丧的情绪溢出,反而那张血盆大口的嘴角还诡异地朝两旁上扬,在罗梓这样制住他的时候,他却仿佛在大笑。
罗梓皱起眉来,察觉到不对劲,在那瞬间就使劲儿将秦芒朝厕所间小道里面甩了出去,秦芒没有做出任何抵抗,但是在倒向厕所间小道的同时,呈抛物线摔落的秦芒的嘴进一步扩大,下移,正正就是罗梓刚刚掐住他脖子的那部分——上面罗梓掐出来的红印子在瞬间就被那张大口给吞噬……
罗梓狠狠地皱起眉头,感受着愈发浓重的血腥味从面前的秦芒身上传来,面前这个刚刚还顶着秦芒皮囊的怪物,已经不能在称之为“他”了,看着一眨眼之后就转变成红色无瞳仁的全红鬼瞳,暗血红色的整只眼珠子甚至还慢慢的滴下血水滑落两旁,浑身都散发着阴郁与兽性的狂躁,但是诡异的笑容却给人“冷静”直觉的“它”,罗梓的表情愈发严肃。
罗梓慢慢的弓起腿弯,作势要攻击。
“它”也缓缓地弓起关节,突破鞋子伸出七指的脚底完美的贴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等待罗梓的攻击到来,看起来这个狡猾的东西是想等罗梓攻击之后,抓住攻击者后力未继的那个机会,再发出把握极大的致命一击……
甚至它还看似肌肉发达、头脑简单地露出了一个足以“致命”的破绽,就等着罗梓上钩……
罗梓迅速低头弯腰,蓄力于腿部,然后猛地向一边踏出一步——它也在一瞬间就收缩了肌肉,那个在心口的破绽瞬间就被掩饰——结果……
做出攻击之势的罗梓掉头就朝外面跑去!
原来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以最大最快速度跑路而作的准备!
没有什么攻击,也没有什么死拼——它一开始就示弱,装出连罗梓的掐脖抵抗不了的假象试图降低罗梓的防范,提高罗梓对自身的自信,还设下“破绽”陷阱引罗梓主动攻击,便于自己以不变应万变,最后吞噬罗梓的灵魂,谁知道——
罗梓一开始就没有上当,还装出自信与骄傲、准备先下手为强的姿态,然后以看似前进攻击、实则借力转向的妙招扬长而去!
这个幻境,毕竟不是罗梓的幻境!
虚弱状态徒手单刷强攻主场高级BOSS,那是作死!
第五二章 被追杀
吼——!
身后穿来一声不似凡人的愤怒咆哮声,震得连整栋大楼都颤抖了三分。
连急速奔驰中的罗梓都能够在眼角的余光中,瞥见伴随着墙壁灰尘落下时,幻境画面微微的扭曲。
见此,罗梓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但是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对身后的追捕者行为做出半点理会,仍然强迫双腿负荷运力地去奔跑,仿佛半点都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会因为这样高强度的运动而垮掉——逃啊,罗梓可半秒都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强迫自己的身体以最合理的角度前倾,双手自然下垂顺着风流的方向,准确踏在各个能够满足自己要求的借力点上,朝着前方直射。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是的,自己现在是在猛虎眼皮子底下,设下三窟的逃窜狡兔。
即使,后面的猎食者很有可能只是一只纸老虎……
“阿远——阿远——别跑啊——我是秦芒啊——我们可是最好的兄弟啊……”
身后又传来了秦芒的声音,但是与之前的阳光积极、热情友好不同,“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哀求于悲痛——
“阿远!阿远!你不要抛弃我!我只有你一个兄弟啊……”
它用一种被抛弃、很害怕的语气在背后呼喊着罗梓原身的名字,传到罗梓的耳朵里的这些话语里,带着一种莫名、但是浓重的感染力,仿佛在听教堂的奏曲时,那种隐隐约约的向往与对美好的信仰,又像是古老部落暗藏在深处,那个凿痕密布的洞穴里吟唱千年的祭谣在迷魂……
就连逃跑中罗梓的脑海里,都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以前原身和秦芒的过往——那些撒满阳光、弥漫着花香、回荡着欢声笑语的日子里,树荫下站着的是一对年少帅气的男孩儿,他们勾肩搭背,毫无顾忌地谈论着篮球与美女……
但是身后立刻传来了“崩”“崩”的撞击地板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那声音真让人震耳欲聋,伴随着愈发强烈的震动与死尸般的恶臭从脑后袭来,罗梓猛地清醒过来,他用力地一咬舌尖,嘴里立刻充斥着血液的铁腥味,但是却也因为剧痛,罗梓不知道什么时候减慢的速度,也嗖地加快,甚至比之前的还要快。
还好他是罗梓,从怪物的呼喊对象来看,这诱惑一开始,就无法对他发出百分百的杀伤力——更何况,秦芒可不是他罗梓的兄弟,甚至打好几年前起就不再是罗钦远的兄弟了。
他们是夺妻之恨的仇人啊!冲这点来看那张秦芒的脸,真的很难让人入戏。
吼!
也许是因为到嘴的猎物在紧要关头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紧追在后面的怪物仿佛感到自己被欺骗了,它出奇地愤怒起来,肌腱外露、没有皮肤的前肢一阵阵由上而下地发颤,接着跟着后肢,前后轰地一声,落在水泥的地板上,砸出一个比之前的脚印,大上一倍以上的大坑——若是真正的教学楼,恐怕这一下怪物就将踩塌这层楼板,然后摔倒下一层去吧!
然而肉眼可见的,不仅仅是怪物的速度猛的加快,还有它胸口处嗤啦的一声,还分离出六根骨质但是尖锐的、上面尚且还血淋淋地、挂着一两丝鲜红组织物的利刃——这是人体组织的肋骨,但是却不能再称之为“肋骨”了……
在这时罗梓的余光里,过道边上的教室里的学生和老师们,都仿佛被定住了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动作,保持着那一瞬间的动作姿势,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幻境的本体,已经没有精力来分神控制他们,还是幻境因为罗梓的苏醒,而削弱的原因,那些原本栩栩如生的角色还都渐渐的身形虚渺起来……
然而那六根原本正常长度的尖角肋骨,也在那些角色身形虚渺的同时间内迅速变长,骨质凝结,泛着愈发坚硬的冷光,特别是尖角那处,甚至还泛起了紫黑的颜色,由于它是四肢伏地奔跑,所以角度下垂,那些咬着血的肌肉组织也就沿着骨刺滑落,但是还来不及落地,就在那些泛着紫黑色的部位仿佛被烤焦了一般冒着黑烟,最后才掉落在地板上,还腐蚀出了一个个小小的窟窿……
罗梓没有半点余力来查看一眼身后的情形,汗滴早已划过耳后——由于奔跑的太快,所以汗不是往下滑落,而是被推向脑后,这是有利于罗梓的,因为省去了擦汗的工夫,也不会被影响状态……
咻——
右脑脑后突然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空的声音,曾在古战场亲身肉搏、躲过无数次暗杀的罗梓,条件反射地朝着左边歪了歪头,然后就在露出惊恐目光的同时,毅然改变了刚刚采取的“最短路线”直走的方式逃跑——刚刚射过耳边的,是一柄在阳光下泛着骨质冷光的长矛般的利刃,它前尖后粗,深深地刺穿了墙壁,竟只露出了半截在外面!
刚刚那一下突如其来的攻击要是真的射中了自己,是绝对不会有任何机会生还的!
形势更严峻了!
急速奔跑中的罗梓冷汗直流,汗滴甚至湿透了裤脚,在奔跑的时候带起一洒水珠落在身后半空中。
该死,怎么外面的人这么慢!难道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吗?!
罗梓在心中焦急着,怒吼手下的愚蠢,然后右脚一个巧劲,身子左侧了一下,与又一柄骨矛擦臂而过——罗梓裸露在外的皮肤甚至还能感受到那凌冽的、刺骨的疾风在一瞬间就划破了自己的校服外套。
要拐弯了。
罗梓借着自身灵巧拐弯、怪物却因为“力高敏低”,只能笨拙撞墙来借力转弯的同时,瞥了一眼不远处上方的弯道镜,镜子画面里怪物狠狠地撞在墙上,奔跑着越过那柄,差点就射中罗梓的骨矛,看似没有半点要拾回来的意思,但是那柄骨矛转头就射向怪物的背后,瞬间的画面里,怪物缺了一根肋骨的那个位置,渐渐的又伸出一根长长的骨刺。
只是没有那么长,也没有那种坚硬的冷光、没有紫黑色的刃——却在快速地变化着将要成为那个样子!
擦,又来了!
罗梓借助镜子里的画面来判断,这次来了个猛的Z型身法,躲过又一柄射向他背后的骨矛……多亏了那个过道镜,不然这个动作颇大的躲避,恐怕就来不及了……
第五三章 极限
“还没好吗?!”
漆黑空洞的甬道外面入口处,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
周超群打下最后一个死结,然后狠狠地将绳子压紧,“盾”等不及了,连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冲进了墓室中,只是握着一柄手电筒,以及腰间的匕首,这位向来最沉稳的侍卫此刻面露急切,眼神焦虑,冷汗直流。
周超群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一群拉绳子拉得脸红脖子粗的手下怒吼一声“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然后就是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拢起袖子接过最前头的绳索。
这个之前最重视自己形象的男人,此时却丝毫不顾及绳子上的污渍,与低了自己好几个位份的手下们一起咬紧牙关……
“拔——”
……
踏、踏、踏、踏……
甬道中回响着重重脚步声,“盾”咬着牙蒙头就往前跑,不管前面是有拦路巨蛛,还是幽蓝色的磷火,这个来自封建魔幻时代的顶级护卫都不予理会,他只记得自己效忠的大公殿下(LU)说过一句话:“无畏者,无破绽。”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这个九尺大汉不知道的时候,耳边回响的脚步声,渐渐从单位数,变成了双位数……再变成复合声……
……
“噗!”一声短促的利刃穿肉而过声音响起。
罗梓闷哼一身,奔跑中的身形一顿,面容扭曲,剧痛的影响带来的运动神经传递迟钝,差点就影响到了计划缜密过后的身体平衡与前进速度。
那一霎,罗梓真的都能闻到身后,传来怪物血盆大口中充满死亡气息的恶臭了!
“喝喝喝喝——”身后传来怪物得意怪笑的声音,在罗梓渐渐烦躁地听来,这几乎就是贴在耳边响起一般的近!
直到三分钟前到刚刚,怪物就一直没有发出一柄骨刃,即使猜测不到原因,但是罗梓还是用心的去提防可能会有的突袭,但是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即使自己尽力去猜测、顾忌了,还是无法躲开这柄尖端溅满了剧毒的骨刃——这柄骨刃,是在罗梓急速转弯的时候,原本附在墙壁上的普通水管骤然变化的!
事情来得突然,即使是罗梓久经战场的反应神经也无法瞬间就做出反应——负伤了。
但是罗梓还是咬着牙,强行在最后一把用右手用力推了一下墙壁借力,在付出了手骨骨折的代价后,成功完成快速转弯的动作,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点间隔距离,但是……
刚刚那柄骨刃,是穿肩而过的,自己都能感觉到半边身子已经快被乌紫的毒血浸湿,但是这么重的伤势,自己的左边却已经无法再感觉到半点痛楚……
两条腿也快到极限,都能感受到脚筋的颤抖了……
而且身后很快就传来巨物撞击在墙壁上的响声,间隔罗梓勉强转弯不过半秒的间隔,追击的重重脚步声的再度响起,也不过是一秒之后……
毕竟不是自己的真身……
就快要到极限了啊……
恐怕再不到十秒,自己就要渐渐的状态下降!罗梓如此想到,但是一想起身后那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失误、甚至仿佛还留有余地追杀自己的怪物,他的心就渐渐冷下来,十秒……罗梓咬着牙做出了一个决定,提起最后一口气猛的来了个百米冲刺的速度。
“吼——!”怪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轰轰的声音愈发震耳,它粗壮的四肢在平地上砸落,像是一只外形更丑陋、更崎形的汉江水怪。
“稀拉拉——!”九秒过去,玻璃碎裂的声音在一片诡异寂静的幻境中响起,从外面昂头看去,一个不算瘦弱的身影从教学楼的七楼破窗撞出!
他左半边身子浸透了乌紫的血色,白色的衬衫也在左肩头伤口处撕裂,右手在中间处呈现诡异的角度朝外折,也许是因为无法用力抬起双手护住头部和面部,所以即使是偏着头的,但是俊俏白皙的脸上,仍然两侧都被锋利的碎玻璃割除一条条细细的血痕,穿着校园短裤所以看得清楚的双腿,终于不住地抽搐起来,但是姿势却是正确的朝内弯曲,膝盖朝外呈45度以上的角度,给予更轻松地破开玻璃很好的条件。
少年破窗跃下,近距离看去,他的面容坚毅,目光凌然,没有半点惊慌与无措,头发被逆风吹得上扬,面皮已不见平常时候的平整。
最后的一拼了。
他这样想到,心中没有半点恐惧,只有无奈。
最后的拖时间的手段,自己的方法已经使尽了啊……
罗梓最后扭过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跳楼之后在快速下降,而刚刚还对自己紧追不舍的怪物,却只是趴在自己刚刚落下的地方愤怒咆哮,面容扭曲甚至为了泄愤,一拳将墙壁都打裂了,钢筋水泥飞射下来,但是怪物却连一丝也跳下来的打算也没有,和怪物的距离就这样骤然拉长……
为什么?罗梓不知道。
因为飓风,罗梓无法再感觉到的腰部,此时却又久违地有了绳子紧勒才会有的痕迹……
……
“总管!怎么连一点也拉不动啊!”
“对啊总管——!是不是卡住了啊!”
“呃啊——总管——不行啊——”
不管正在外面的六个糙汉子怎么用力,但是那粗大的绳子就是不移动一分,时间渐渐过去,众人心头的焦虑与不安愈发急切,渐渐开始怀疑是不是绳子的问题,才导致的救援行动迟迟难以进展。
站在最前头的周超群感触最深。
董事能有多重?周超群不明白,但是按照董事现在的体型,恐怕莫过于百二十斤吧?但是现在咱们六个汉子使尽了力气,却不见这绳子有半点松动——难道真是绳子卡住了?周超群不由得如此想到。
越想越是着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就当周超群心里有所松动,张口打算吩咐身后的手下前去打探打探的时候,绳子颤了。
周超群眼睛一亮,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大喊一声——“拉啊——!”
……
脚步声渐渐叠合,组合成了一阵奇异的韵律,伴随着这种韵律,“盾”面前的甬道道路渐渐自动地变了方向,暗中的一个转角处的墙壁上慢慢就现出了一条新的道路,接踵而至的是后面,每一条道路也都不一样了起来。“盾”看不见暗中的变化,只是蒙头就往前面撞,明明开始时是往着罗梓的方向奔跑,但是渐渐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是一个拐角方向的改变,也许是一个脚步那么短的一条路的消失…
如果现在“盾”能用从上俯视下去的视线角度,可能就能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在远离大公(lu)……
……
“拉啊——”周超群一见到绳子有松动的迹象,就立即亮着双眸对着后面咆哮道,身后的属下们,下意识的在接受到命令的同时,用力拉了起来。
然后大家后知后觉地发现,绳子居然在慢慢的往自己这边回来!
惊喜爬上大家的面容,号子也喊得有生气起来。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来咬牙强撑,最后面,大家手中拉回来,然后垂在地上的绳子后端也渐渐地变长,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那个墓穴深处的小凹处,罗梓已经恢复生气、但是还是眸子暗淡的身体也真的在渐渐地、僵硬地被绳子拖着往回拖——而就在绳子正相反方向处、罗梓的面前,那邪异的雾气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罗梓的身体里再次被强制分离出来了,它分出四条雾条死死地拉住罗梓的四肢,但是却还是抗不过绳子那头整整六个大汉完全的力量——就在刚刚的幻境里,“怪物”的两次进化(利刃,与水管变化利刃攻击)已经耗费了它太多力量,即使是肉眼可见的,这团雾气已经比罗梓遇见时的初始形态,要更薄,也更淡、同时更虚弱了。
而在罗梓再后退最后两步半的距离处,那里,一柄长长的高压电击棒,正在因为空气中的压力降回常压,而幽蓝色的电流潮涌着……
……
踏、踏、踏、踏……
黑暗中脚步声在快取回响。
“盾”终于感到了不对劲,脚步放慢,也开始皱着眉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起来。
在进来之前,“盾”也是和被保护者罗梓,一起全程看过关于这个墓室的全息投影,以及已探手绘图像的。
但是现在眼前的景象,却和“盾”之前在会议室里看过的那些,都不一样——
墙壁上镶金黑底的添油油灯半身管道光洁若新;黑色木制的小巧捧灯尊侍女像,眼睛是用黑色的宝石镶嵌,对视时只觉其熠熠生辉,恍若真眸;隐隐约约的壁画上仔细望去,却大都是眸子惨然的人物,多是身姿婀娜、扎着高耸入云的汉时妇人髻的美貌女子,衣纱飘拂,隔着千年仿佛都能闻到那上面用上等香炉熏过的、让人沉醉的味道……
却有一副是怎么也看不清的美人图,从“盾”此时的方位看过去,那美人的脸总是似是而非的,却总又有一点像是自己认识的某个人。
“盾”皱着眉,不由得又上前一步,打开手里手电的最高亮,照向那个美人图的面部……
第五四章 引诱
喀嚓!
背朝后给腰间绳子拖着走的男人,终于扛到了踩着地上闪着蓝光的电击棒的那一瞬间,在那一瞬间,原本只是在棒身上流淌着的幽蓝色的电流,兹啦地一声攀上男人的皮鞋,然后就像是利箭一般,直冲他四肢关节处的那四条灰黑色雾状物——
雾气遇见了电流,全然就像是沸油遇上了冷水,那东西上面瞬间就发出难闻的气味,而在那东西凄厉刺耳的尖叫声过后,电流却猛的加大输出,一股更强烈、更凶狠的攻击袭击而来,像病毒一般侵蚀着那东西的本体。
那东西发出的无声频率愈发刺耳起来。
可是罗梓作为中介却看似没有半点伤害。
就连眼睛都在渐渐地恢复清明。
咿啊——
就在罗梓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那东西像是临死前的惨叫一般,同时发出刺耳的频率,罗梓几乎是在清醒过来的那刹那就下意识地弯腰捂耳、并且面露痛苦的神色,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声音霎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地下墓室,墓门口的众人也被波及,不得不和罗梓一样,也是暂时放下手里的绳子捂起耳朵痛苦呻吟起来。
“那是什么?”地上的工作人员们也同时接触到了这一频率,但是由于已经有许多层介质过滤过,所以没有地下众人那么反应激烈,而就在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寻找“噪音”的发源地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在人群中不同地方的数个穿着不同职位工作服的几个人,他们的反应与人群不同,他们低着头,身子微微地颤抖着,像是激动,又像是害怕一样,从下方看向他们的眼睛的话,你会发现——他们的瞳孔在渐渐的变得没有焦虑,而且血丝爬上眼白,看情形,颇像恐怖电影里的那些失去了神智的人们,嘴里发出“喝、喝”的怪声……
“火狐”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神色变得震惊,接着身体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朝着地下墓室入口处冲去……
“呃啊——!”地下墓室,罗梓只觉得即使捂着耳朵,耳膜也在剧痛地颤抖着,头皮发麻让人几乎难以维持思考,他只好半弓着身子,几乎是用了全力来捂住两只耳朵,汗如雨下,刚刚干了的的衣物也瞬间就又再湿透了。
这时,腰间突然传来一股大力,直直的把罗梓往外拉。
原来是墓门口的诸位强忍着耳朵与大脑皮层的强烈难受,大喊着继续拔起绳子来,誓死拉回自己的董事。
没有丝毫准备的罗梓立时就是一个踉跄,差点就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了,还好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抓住了一旁墙壁上的油灯突出。
对!跑!罗梓低头的瞬间就反应过来。
猛地转过背去,虽然尖叫仍然在继续,而且在雾气剧痛的频率声中,一看就让人认为仿佛电流在绝对的上风,但是弯着腰的罗梓看见了——电击棒上显示电量的液晶显示器,正在以流水的速度急速下降!
这可是技术部特制的超大电量高压电击棒!
即使是在一个小时内,连续电晕十头公牛也没有半点问题的超级电击棒!
可现在却像高血压水银柱一样直线下降,虽然速度不怎么可观,但是……
没有多少时间来缓冲了。
罗梓想到,即使没有腰间一直在猛拉的尼龙绳在不断地提醒自己,罗梓也明白,已经到了抓紧时间跑的时候了。
可恶,如果现在是在卡西亚公国,我一定要让这个鬼东西百死不得超生!罗梓转背就跑的同时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但是……
跑!
那还啰嗦什么?!
转头的最后一眼,罗梓透过变淡的雾气,匆匆看了墙上差点将他永远留在这里的壁画一眼……
上面,是一个……
……
“master!master!master接到请回答,接到请回答……兹……兹……这东西怎么--该死!”
嗒嗒嗒的脚步声在宿营照明灯下亮堂的甬道中急促地响起,一抹暗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依稀可见其腰间黝黑色的军刃短刀皮革护套空空荡荡的,在主人的急速奔跑过程中动荡不定。
“火狐”面部轮廓本就冷硬,此时看去,冷汗流下鬓角两旁,竟又显得严酷肃杀了几分。
他手里握着一把小臂长短的军刃短刀,刀身中央刻着一条深深的放血槽,暗黑色的刀柄上刻着一个血红的数字“九”,来时穿着的张扬暗红色西装外套,早被他认为是碍事,而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里面的白色衬衫袖子被拢起至肘下,露出线条美观、且爆发性强的小臂——上面文着“Forever”英文的哥特写法。
“火狐”拼了命地朝着不远处的地下特殊直达升降梯狂奔,作为在亚马逊河流域密林、被称为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之一、凶猛肉食动物出没最频繁的那个区域,存活了整整一百天的特种佣兵,“火狐”是出了名的、教官“零号”都亲口评价过的理智智能型的特等佣兵。
但是现在,他却毫不顾忌地,用着一定会造成自身肌肉组织损伤的速度朝前狂奔。
经过严格体温汗液保持训练的、甚至还为此注射了相关药物的他,负荷到甚至此时穿着的白衬衫的背部都已经浸透了!
作为一个曾经的顶级佣兵、法国维纳斯(美神)国际杀手排行榜第三名、美国布莱克(黑暗)美洲杀手排行榜第一名,现在的“REOTA”界级护卫队季席,“火狐”现在只能暗恨自己没有紧跟着主人左右,以至于到了失联的危险地步!
置罗梓于危险之中,是公司全员都认可的大忌!
该死的!“盾”到底在做什么?!他是把自己的话当是一个屁吗?!——魂淡!
“火狐”一刻也不停歇地朝前狂奔,不多会儿就到了最后的转角处,但是就在转弯的瞬间,他却双目瞪大,咬紧牙根,脚步一错,上身一扭,一个就算是王牌特种兵都无法做到的,无声急刹连带背后转向动作就这么轻松写意地完成了——要知道他刚刚还在以自身最快的速度赶路。
“火狐”及时退回转角那头,面色因为剧烈运动中嘎然停止,而变得有些病态的潮红的他,也因为谨慎,躲过了一个暂时还不能确定的……
大危机……
第五五章 暴动
该死的,这些人在干什么?为什么堵在这里?!
“火狐”喉结滚动,用力地咽下了滚涌而上、直达喉口的一口血。
虽然刚刚的那个转体动作很完美,但是随即就产生了让人难受的副作用——即使是“火狐”这样的特种佣兵,现在体内气血也在不可避免的翻涌中,按他自己的估测,也至少在三分钟内不能做出剧烈的动作。
“火狐”紧闭着嘴唇,口中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冲上鼻腔,直让人双眼发酸。
但是他仍然忍住了,这点刺激对于曾经从中东战场完成任务安然归来、而且还顺手屠灭了敌方整个连队的“火狐”来说,还是小意思。
但是感受到肌肉刹那袭来的酸痛的时候,“火狐”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鼻子深呼吸了两口气,狠狠的闭眼借此来快速减缓脑子里的晕眩。
就在“火狐”闭着眼睛恢复体力的时候,转角那条甬道里传来了吵杂的声音——
“妈蛋——!”一个男人恶狠狠、但是并没有实质恶意的咒骂声在甬道那头响起,“该死的——这些混蛋到底怎么了?!”
“开门……开门……让我下去……”这也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但是传到了“火狐”的耳朵里却只觉得呆滞,没有半点灵气,“我要下去……安娜……在等我……”
“白痴!林玉白,你.他.妈.的是脑子残掉了吗?!安娜死了!三年前就死了!你这个……”一听到“安娜”两个字,那个恶狠狠的声音的男人仿佛瞬间就成了一桶点燃了的火药桶,原本还留有顾忌、自觉自制的举止行为瞬间失效,他暴起抓住另一个男人的领子,逼迫那个男人与他对视——从刚刚起,那些围堵的人群都是半低着头的。
但是当恶狠狠声音的男人与刚刚和他说话的男人真正对视时,铁围栏护卫直达电梯那头、正准备阻止男人暴力行为的保安们却不由得都愣住了——
眼白……
没有了……
就当护栏那头所有保安都愣住了的时候,又一个声音低低的响了起来——
“开门……开门……我要下去……”那是站在呆滞男人正后面的一个同样低着头的男人,他穿着正式的西装,一看就知道是基地管理层的人,但是此时却毫不介意地和穿着机工服的下属们毫无间隙地挤在一起,声音从唇间蹦出,没有半点起伏,就像是机器定好了的一样,语气阴郁、低沉,带着点瘆人的停顿。
“敏敏叫爸爸了……我要去接敏敏回家……”那个男人低头说话间,身子微微朝着两边晃了晃,夹在胸前口袋上、原本被前面的人挡住了的铭牌露了出来。
“杨——杨管事——!”离得近的一部分人看清楚了,都一脸的不敢置信,其中一个人倏地脸色煞白,双目瞪大,还惊恐地盯着那个男人看,吓得声音提高了至少八度。
“什么?!”声音大得就连一开始的那个恶狠狠声音的保安,都不由得松开了紧拽着另一个男人的领口,注意力刹地就被吸引过去,“杨管事?在哪?”
却由于被那个拽着领子的男人挡住了视线,所以并不能第一时间就看见。
“管事来了就快报告——”恶狠狠声音的保安一把把拽着领子的男人推了出去,砸在后面杨管事的身上,但是杨管事身子却没有半点摇晃,像是硬住了一样。
“这些人今天都怪瘆人的!”那个保安犹自还撇了撇嘴道。
护栏那头的人们都没有回复他,只是脸色煞白地看着那个被称为杨管事的人。
杨管事已经抬起头来,往常的一双倒三角的狠戾眼睛,已经不再发出以前看向这些下属时,那些厌恶与刁难的目光了——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和之前的那个男人一样——
没有了眼白。
黑黝黝的瞳孔占据了全部的眼球,已经无法再叫人分辨出,他是在看向谁、看向什么方向了。
“我要进去……”杨管事这样说道,说着,嘴角就莫名其妙地勾了起来,就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在诡异的微笑一样,“敏敏在叫爸爸了……”
“管-管事……”此时那个恶狠狠声音的保镖,也终于看见了杨玉白身后怪异的杨管事,不由得楞住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
“开门……开门……老爸叫我呢……我要陪老爸去公园散步了……”这是一个穿着黄色电工服的男人。
“今天……是和莞莞三周年的日子……”这是穿着深蓝条纹的保安服的男人。
“我……我要去买机票了……妈妈……在那里等我……”
……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抬起了他们半低着的头,露出了没有半点眼白的瞳孔,和呆滞的表情,却又在说话间诡异地笑了起来……蒋研究员……李队长……还有探墓班的马校尉……
“龅牙——!快—!打电话给江经理!快!”随着一个又一个人抬起头来,护栏那边的保安们终于渐渐地意识到,事情比他们最开始想象的要变得复杂起来,其中一个反应较快的保安突然想起了什么,瞬间转过身去,一把把身后的一个和他穿着同样制服的男人扒开,对着最后面的一个腰间挂着一个小箱子大小的男人呼喊道,“有大批人员要冲击董事直达电梯!”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件的恐怖性,都是一脸惊恐地望向护栏另一边,仿佛突然间就变得陌生的同事们。
他们肌肉紧绷,双手虚握,有的人甚至还紧张到将手伸到了身后的腰带处——那里有一柄装了七颗实弹的手枪,是地底墓室护卫保安处特别分派的。
“羊驼,是不是夸大了?”此时那个声音恶狠狠的保镖,又一脸犹豫纠结地看着护栏外、那个衬衫领口有些皱巴巴的男人一眼,目光不敢直视绰号“羊驼”的、那个说要报告的保镖的眼睛如此问道,“他们也许是病了呢?糊涂了……”
“玛.德——”那个绰号“羊驼”,但是其实五大三粗的保安,一把提过明显比他小一号的保安的领子,“驴子,你给老子仔细地瞧清楚了——”
说着将那个保安的脸朝着护栏外的方向:“你姥姥地病了之后会是这副鬼模样?!”
“就算那里站着的是白子,你他.妈地也给我清醒点——”“羊驼”这次语气及其严肃地道,“在咱们后面的……”
“可就是董事坐的电梯!”
第五六章 冲击
“羊……杨哥……”
被称作“驴子”的保安,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扯着自己领子的队长,最终垂下了眼睑,目光哀伤。
“是。”他低低的说道。
他在加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一点:作为“REOTA”保安部的一员,即使对面的敌人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兄弟……也要毫不动摇的开枪!
“羊驼”目光复杂地看着“驴子”,最后叹了口气,一把松开他,接着就就是雷厉风行地伸出右手,从后面掏出了那把五四,同时扣下保险,瞄准围栏外的一个人的眉心,低声呼到:“枪支上膛——一级警戒!”
连续的咔咔声中,气氛剑拔弩张……
……
“火狐”发出一声闷哼,随即眉头紧皱,唇角溢出一丝乌黑的血迹来。
他伸出没有握着短刀的左手一把擦净,看了眼手背上的淤血,“火狐”的眉头没有半点松懈,反而愈发紧皱了起来。
将左手上的血迹随便擦在了裤腿上。
听起来那边好像有特殊情况,难道不是一般的暴动?
“火狐”深呼吸了几口气,确定眼睛已经不再晕眩了,于是他觉得应该亲身打探一下。
他小心地背靠着墙壁,想要悄悄地探一点点头出去,看下情形如何,结果——
镶着一双黝黑、没有半点眼白眼睛的脸突然就出现在了“火狐”的眼前!
当那个脸上带着恶心笑容的男人出现在“火狐”眼中的时候,“火狐”在受惊、眼瞳缩小成针的同时,有着高超反应速度的他几乎就是瞬间,就下意识地一个短刀挥向了面前男人的太阳穴——毫无意外的一声“哧”的短声,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但是他的眼瞳慢慢地在“火狐”的视线下渐渐恢复层次感,那黑色的眼白也从黑色染成了血红色。
这是内出血导致的伤势。
男人太阳穴上的伤口没有半点鲜血溢出,就这样没有半点声音的死去了。
但是“火狐”刚刚真的被吓到了。
他嫌弃地抬手帮男人闭上眼睛,在确定男人死了的时候,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平复自己愤怒且羞恼的心情,然后猛地一拉短刀——随即男人的身体就软踏踏地、直直地朝着地上摔去——“火狐”早就预料到这点,他皱着眉随意地伸出手来快速地引导了一下,男人便悄无声息地躺在了地上。
致命的太阳穴伤口是朝下抵在地上的,鲜血溢了出来,虽然量不多,但是也染红了地面。
“火狐”没有再看脚下的尸体半眼,他迅速清理了多余的情绪,一边从身后腰带处掏出一把改装过的手枪上膛,握在左手,一边皱着眉思考最佳的方案。
有古怪。想起男人死去之前那双完全黝黑的眸子,“火狐”确定。
但是能杀死。
对“火狐”来说,能杀死的生物,都是不需要担心忧虑的目标。
他想着既然已经出了手,那就干脆不再采用躲避的方式:而且这堵得满满的,也没办法躲开他们下到董事身边去,便蹑手蹑脚的跨过脚下的那人尸体,打算从后面悄无声息地抵达,那群从刚刚开始就没有注意过身后的暴徒身后,然后……割喉,清理。
这是他玩烂了的招数,但是也是有效的招数。
但是就在“火狐”才上前走了一两步,距离人群还有数步距离的时候,那个明明死去的男人的眼皮却动了动,猛地,就睁开了眼睛,鲜红的眼白颜色又迅速染黑,和渐深的眼瞳重合,身体没有半点反应,但是嘴角又再浮现起诡异的笑容,甚至幅度还更大了些,刹的,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张开了嘴巴,一声尖锐的、但是却没有声音的、绝对不是人类可以发出的声波就发了出来——
咿——
“呃啊——!”所有人都难受的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尤其是“火狐”,近在咫尺的他直就觉得,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突然刺向了大脑和耳膜,即使是经受千锤百炼的他,也不由得痛苦地低下头来捂住了耳朵,面目狰狞,汗如雨下。
可是在这里,还是有“人”是不受影响的。
那就是……
“他们”。
已经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的“火狐”已经无法数清到底过去有多久了,但是对此时的他来说,是度秒如年也不为过,暂时失去感觉的他没有意识到,淡红色的血液从鼻子与耳朵里流了出来,就连眼睛也有一定程度的泛起了血丝,那是身体受到了伤害产生的。
“火狐”一边呻吟,一边努力睁开了一点点眼睛看向前方,在眼角的余光中,他发现前面的那群暴徒,已经仿佛就被激怒了一样,对着围栏那头身子同时前倾、双手后扬、像群野兽一样发出了愤怒的吼声——不是倒下的男人那样的声波,而是真正的野兽的吼声!
然后就在一瞬间,那些人就同时像是群攻一样地冲向了围栏!
没有半点技巧可言!他们纯粹就是用身体在撞!
钢铁质的围栏发出了尖锐的呻吟声。
“火狐”忍着剧烈的痛楚捂着脑袋往后倒退了两步,下意识做出避开战场的行动,没有办法思考的他甚至都忘记了,身后脚下还有一具自己亲手击杀的尸体。
毫无疑问的被绊倒了。
“嘶——”他一手撑在地上,感觉自己的尾椎骨产生极大的刺痛感直冲大脑中枢,居然在短时间内压过了声波带来的感觉丧失,让他甚至是敏感地感觉到了身体受到的伤害——即使是手掌处破了点皮的那点痛!
坐在地上的他一睁开眼,就看见了面前尸体的那双漆黑的眼睛,他立时倒吸了口气,恢复知觉的他明明记得那双眼睛是恢复正常了的,但是现在却……
就在“火狐”下意识扬起胳膊、挥高短刀准备割向那尸体的那双诡异的眼睛的时候,尸体嘴里发出的声波却像失去了能量一样戛然而止,随即那尸体就在“火狐”眼皮子底下,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迅速干瘪,尸身上散发出灰色的气体,眨眼就从一个略微有些富态的中年男人,成了一具干尸……
“火狐”刺向那尸体的动作也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他紧紧地盯着眼前这具干尸,仿佛想起这一幕在那里看过,慢慢的,他眼含惊恐、面露震惊地低呼出声——这,该不会是……
“火狐”一个猛子跳了起来,无视身体上的痛楚就冲向了围栏那处!
如果真的是那个,那么董事现在就十分危险!
我要赶快到达董事身边!
即使是采取最快、但是最危险的方式!
冲过拐角,在“火狐”震惊的眼里,映入眼帘的一幕却是……
围栏……
破了……
一地狼藉。
……
“董事——!”
就在“火狐”马不停蹄冲向紧急通道朝下狂奔的时候,周超群这边终于接到了罗梓。
所有人都一脸惊喜地迎了上去,可是罗梓在露出一瞬间的喜悦之后,却面露急切地用力一挥手,奋力喊道:“让开——!”
随即在墓口的下属们才猛地发现,在罗梓后面拐角处居然超速冲过来一团灰雾!
在罗梓身后紧追不舍!
“董事——!”
有个下属下意识地朝前一步走,准备在罗梓冲过来的时候,以身挡住灰雾,为罗梓争取时间——灰雾如果以这个速度,这里的人绝对没有活路的!
但是如果有人暂时抵挡的话,董事一定能够安然无恙!
罗梓却没有半点停住脚步,他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随即就突然加速,一把扑在了那个已经下了死心的下属身上!
两个人都一起滚在了地上好几圈。
而就在所有人都关心地上前要扶起罗梓的时候,那团给大家带来极度危机感的灰雾,却在墓口处猛地停了下来。
罗梓推开挡住他视线的、弓下腰的周超群,看向墓口那团灰雾,果不其然的,那团灰雾没有追上来,只是在墓口不甘心地游荡着。
“拿电击棒来!”罗梓连起身都没有起身,就回头低声吩咐道。
拿着电击棒的下属来不及去想,就忙拉开腰间挎包的拉链,挎包里码的整整齐齐一大把黑色的电击棒就展现在罗梓的眼中。
罗梓来不及多说,抓起其中的一根,打开开关就扔向墓口里面的那团灰雾。
呀——
灰雾像是受到了重击一样发出了惊叫,颜色又由冷灰色渐渐变成了死灰色,形体动荡起来。
“扔!”罗梓只来得及一声大喊,就又从包里掏出一柄电击棒就是扔了过去,幽蓝色的电流在黑色棒首上流淌,在电击棒接近灰雾的那一瞬间冲出棒子里,冲过没有介质的空气,直直的击在灰雾上,随即就像电涌一样以强有力的姿态给灰雾造成巨大的伤害。
周超群第一个意识过来,也像罗梓一样一把抓起一柄电击棒就朝灰雾上方扔去。
没两秒,一包五柄电击棒就全部都像黏在了灰雾上面一样涌出电流,灰雾的形体与颜色也愈发淡了起来,惊叫声也渐渐虚弱无力……
墓口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在罗梓都不知道的墓上,一群墨眼却依然像是野兽一样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
第五七章 魑魅
“董事,您在里面到底怎么啦?”
甄秘书一脸怨妇表情,一手捏着棉签棒小心翼翼地点着碘酒,给罗梓刚刚的擦伤伤口消毒,一边试探着问道。
罗梓看了甄秘书一眼,没有回答,又回过头,眼神颇为不善地盯着墓口深处。
总之……脸色不好……
甄秘书开口没收到回答,偷偷翘起眸子望了一眼,才发现罗梓脸色不怎么好,顿时心下明白可能是因为遭到袭击的缘故,便识时务地闭口不言、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周遭的员工们也猜到了这一点,都愧疚地低下头。
刚刚那个被罗梓扑到在地的员工面色凄凄地看着自己受伤流血的手臂,突然目露坚定,接着唰地一声从一边的折叠椅上站了起来,他面上愧疚之色浓烈,上前一步扑通一声地就双膝跪在地上,膝盖周围振起一圈的灰尘,只见他“pong”的一声实实地磕头在地上,语气哽咽道:“董事……请您下令、我、我该死!”
罗梓右手正让甄秘书擦着药,左手握成拳,只一个没注意,就让那员工跪了下来。
等罗梓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男子的额头已经因为结结实实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而破皮流血了。
罗梓心中不忍,但是还是没有阻拦,任由男子不断地将头往地上磕。
一时间,甬道内就只剩下了pong-pong的声音了,余下的众人面色变换,周超群咬着牙,几次欲上前说情,但还是停下了脚步——作为下属,他不好涉足董事的处罚决定,也没资格。
罗梓看着,对于这个棕发蓝眸的外籍员工,罗梓心里有一点印象,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叫汉斯吧?
罗梓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汉斯磕着一个又一个响头,直到汉斯额头上的血流下,划过下巴的时候,他语气低低地出声唤道:“汉斯。”
“Yes,Duke(是的,大公)。”汉斯诚惶诚恐地低着头,仍然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哭丧着脸几乎就要流下泪来,由于太过于紧张,连来这个位面之前严格禁止使用的卡西亚语,都不由得使了出来。
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愧疚。
与一点点的恐惧。
即使能在大公麾下,为Lunanty大公作战,是他平生最大的荣耀,让他能在有限的人生中为父亲争光,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大公……可不是以仁慈友爱闻名天下的……
“不要紧张。”罗梓挥挥手,让处理完伤口的甄秘书带着东西到一边去,低头,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左手无意间,抚过右手臂上包着纱布的伤口处,感受着纱布带着点粗糙的触感,莫名地,罗梓的心中渐渐烦躁起来。
自从灭了里卡纳公国之后,这还是他首次在被刺杀中受伤——还是被一个低级的灵物!甚至还被逼到了这个地步!
罗梓眸色一阴,强忍住心中浮起的燥怒,想着面前还有要公正处理的下属,便缓了缓心情,看着跪着的汉斯,尽力压低声音缓声道:“汉斯,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应该是红袍团的士兵吧。”
远征军,是当初跟着罗梓一起灭掉里卡纳公国之后,随着罗梓上都的最大一股军势(“上都”,形式类同春秋时诸侯问鼎:问拥有九鼎的周王自己是不是拥有当王的资格,日本战国时大名上洛——简而言之就是到当时名义上最高统治者的所在,证明自己拥有称霸天下的能力)。
远征军里有七团,红袍团就是其中之一,同时位列七团之首。
是罗梓无须证明忠诚的亲信军团。
“是的,大公!”提到这点,汉斯就像被踩到长尾巴的老鼠一样猛的抬起头来,神情激动,目光狂热中还带着一点点的担忧——他当初为了被提拔到红袍团,可谓真是从尸山血海里生生地爬出来的,可不能就这么被刷了下来!
喊出声来后,汉斯才猛的发现自己的语气实在无礼,于是他复又嗫嗫诺诺地低下头来,眼睛也不敢看向罗梓说道:“对不起,我失礼了,大公……”
“好了——别担心汉斯。”罗梓心里自然明白,造成自己额外受伤并不是汉斯故意的,汉斯出发点是也忠诚——打下这份基业,他不仅是单靠冷血与狠辣。
“汉斯,起来。”罗梓站了起来,一边嫌弃地拍了拍身上汗浸沾灰的外套,最后还是忍不了,一把脱了。
一直在一边等候的甄秘书忙上前两步,代手褪下外套。
顺便从一边的包里掏出一套干净的临时衣物递上。
汉斯暗暗呼了一口气,惩罚还好能就这么过去了,放在过去,实在是不敢肖想大公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他将手心的汗悄悄擦在裤腿上,才使力踉跄着站了起来,站起来的那一瞬还差点倒下——那九个头可不是白磕的,血现在还在脸上呢!
一旁的同事忙扶住了。
“打电话,联系林安祥——”罗梓一边穿上干净的运动服外套,一边吩咐一旁的周超群,面色不虞,“让他坐我的私人飞机,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告诉他,TMD这个墓是活--的!”罗梓最后一声是握着拳头、拖着尾音怒吼出来的,“让这个该死的老头子带上手下所有的术士和道士——老子要把这墓里的魑魅魍魉都灭成灰烬!!!”
“是!董事!”
最后一眼罗梓望向墓室深处,眼神晦暗不明,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要让这个派出魑来攻击、诱惑他的幕后黑手,给碎尸万段!
即使那个“东西”很有可能就是中央墓室的躺得好好的那个……
“对了——”气氛一轻松,罗梓突然想起来,“‘盾’呢?”
周遭的员工们突然都噤声,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一同望向握着卫星手机、准备拨出电话的周超群、这位他们实际上的基地负责人。
罗梓意识到有别的事,最后皱起眉头看向了周超群,等他解释。
周超群在罗梓说电话呼唤特殊事务部的林部长时,就明白了事情的情况——对着箭兵,没有盾牌与矛兵,空有剑士的被克制情况。
刚刚还没意识到,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不担心的董事亲卫“盾”,此时处于何等的不利情况……
让董事万里挑一的近身亲卫折在不该有所损伤的地方的话……
周超群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低眸回答道:“董事……”
第五八章 预警
“董事……‘盾’他……”
看着周超群愧疚的眼神,罗梓明白了。
不用解释太多,罗梓只要稍稍思考一下就能知道,看刚刚这个情况,再想想自己这个铁杆手下的性格和对自己的忠诚,想必是不会让他一个人在里面涉险。
“你是不是……”
就当罗梓抬起头来,开口准备问的时候,突然这时头顶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
“轰——!刷拉拉——“头顶上的石板突然崩塌,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一个人伴随着一阵的碎石块就这样“嘭”的一声砸在了他们的后方空地上。
罗梓周围的员工们在听见声音的第一时间就挺身上前,围成了一堵人墙护住了他,其中两个护卫人员瞬间就抽枪瞄准警戒,周超群在他们后面两手虚虚的护住罗梓,一边夹着罗梓往后退,一边还焦急地小声呼道:“董事!小心!我们后退!”
罗梓皱着眉头,眼睛撇过胸前周超群护住他的手,但是没有说话,复将眼神望向了不远处的废墟处。
作为一个曾经在绿茵场上亲身持弓狩猎王冠的虎狼,虽然很讨厌这种被比自己弱的人当作易碎品的错觉,但是,他理解手下人对自己的重视——
刚刚发生那样的事情,恐怕到现在,手下的所有人都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未知事故敏感得很吧?
而且……罗梓承认,虽然自己现在外表上看过去淡定得很,但是由于刚刚的魑魅入侵神魂的缘故,他其实虚弱着。
“好了。”罗梓顿住脚步,淡淡地道,表示不能再后退了。
再后退,就到了墓**了。
周超群原先还以为是董事矜持于掌权者的自傲,不屑于遇事后撤,焦急地回头还打算劝上两句,结果就看到了脚后明显墓室区分的凹槽。微微张开的嘴也复又闭上,他低头咬咬唇,目光一发狠,挺身上前,挡在了罗梓的身前护住他大部分的身躯,然后大声质问道:“什么人!敢闯进地下禁区!”
虽然塌下的灰尘石块掩埋了那个人的身躯。但见灰色石块下那个人动了动,发出了“唔”的沉痛呻吟声时,站在最前边的两个保安都不约而同地咽下一口口水,然后对视一眼鼓了一把劲,同时快速上前两步站在废墟旁边不远处,稳稳地将枪口压低,对着石块下的那个人瞄准。
靠近后,其中一个剃了平头的保安看了另一个保安一眼,做了一个手势,便快速合上手上的五四的保险往人群那边掷去,当手上枪支被同事捡起的那一瞬间,那个保安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一手将一块压着那人身上最大的石头挑开,一手探过去想要一把钳制住那人……
谁知那个从一开始就哼哼唧唧、一副软弱无力的人却突地暴起,反身就是一拳抡在平头保安的脸颊上,力道倒是不大,但是却在一瞬间就使得那平头保镖暂时眼神缭乱、神志不清、身形不定起来。
只见那个人像一只豹子一样猛的一把就将暂时头脑不清的保安推倒,然后顺势翻过身来,压住保安的双手,第一个动作就是探向被制保安的双手手掌处,似是因为没有在保安手中夺得任何武器,那个身形该是男人的人在起来的一瞬间就又顺势一倒,立刻就拉起平头保安、使他侧躺,当做了暂时的遮挡物,躲在了那保安身后的男人在倒下的一瞬间,又将手游向了保安的腰间——但是一旁的另一个保安却不是吃素的——早已经打开保险的枪上安装了消声器,在男人倒下将平头保安当做妨碍物的同时,另一个保安就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扳机,在“彭”的一声闷响之后,却只听见了子弹打在了墙壁上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呻吟——
原来那个男人却就在保安开枪前,就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一样,稍稍地一个矮身,就躲过了这枚没有丝毫偏离的子弹。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男人却已经摸到了平头保安腰间的另一把五四备用枪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边的纯技术工作人员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人脸都没能看清,但是前方斗场已经走过了好几招了!
当周超群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道:“全部上!”的时候,罗梓却淡淡地推开周超群挡在前方的身躯,忽道:“好了,都住手!”
挡在罗梓和斗场之间作为人墙的员工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甚至那个如临大敌的保安竟还一时间刹不住车,又是一扣扳机,一发子弹射了出去——由于罗梓的阻止,开枪前那保安的枪口甚至还有一瞬的晃荡,子弹明显偏离了原定的弹道——不过也是运气好,那发原先应该射向、游向平头保安腰间枪托的手的子弹,竟打在了皮革包住的手枪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铛”声,却没有伤害到躺着的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但是罗梓却被自己喊完后的这又一声的枪声触怒了。
他深深地皱起眉头,怒吼道:“够了!都给我住手!”
前面的员工人墙听见罗梓发怒,忽的都矮了一截——所有人都同时下意识地低下头来。
即使最前面的那个保安现在仍然处于警惕状态,但是出于对自家董事的忠诚与信任,也不得不压低枪口,后退两步,在一旁警戒着,微微低着头,却仍然作出随时能够上前冲杀的准备。
只见倒在一起的两人都一一地站了起来,平头保安是率先起来的那一个,但却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身后的人的警惕,将他强行携了起来。
罗梓看着两人站起来,那个一出手就被制服的平头保安现在还是有一些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应该有一些轻微的脑震荡,到但是罗梓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他的眼神越过人墙,落在平头保安身后的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
他皱起眉头,疑惑的道:“火狐,你怎么来了?”
所有人惊讶地抬眸望去,然后就见平头保安身后的男人抬起手来,捋开眉上的碎发,顺势翻过手掌一把擦去脸上的灰渍,露出了俊朗的脸庞。
他放开钳制住的平头保安,低头道——
“董事,出事了!”
第五九章 危机
“董事,出事了!”
“入口发生暴动。”
听见“火狐”的警告,罗梓一时间竟没能够反应过来——
暴动?
在我的地方?
这……罗梓下意识地就露出了疑惑与不可置信的神色,但是当眼神与“火狐”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却又瞬间相信了自己贴身保镖说的,这个对于“REOTA”集团来说,无比荒谬的事情。
“刚刚?”罗梓的眼神幽暗,看着“火狐”,语气低沉,暗含着滔天的怒火,但是面上却冷静地问道,“现在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刚刚自己才遭到墓穴主人豢养的魑魅袭击,现在好不容易安全了,却又出现了员工暴动?!
如果这也和这个诡异的墓有关系的话——罗梓表示,T.M.D绝壁不能忍!
“十五分钟前,我朝董事您这里赶来时,在来的路上发现一共一十五个人,个个都眼睛全部变得黝黑,行事举止看起来都没有半点理智……我下来的时候,他们正在攻击地底三层的警卫……”“火狐”一边走上前来,一边将身上那件沾满了灰尘、甚至还有一点血迹的外套脱下,冷静地解释道,停顿了一会儿,应该是在回想。
然后接着道:“他们就像是野兽一样,中弹之后也好像没有半点痛觉,明明眼泪流了下来,但是身体却半点都没有停滞……”
罗梓的眼神落在“火狐”的左手手臂上,刚刚“火狐”脱外套的时候动作有迟滞,罗梓随意瞟了一眼,发现那里有一块高高的肿起,带着青紫的颜色,可见是骨头摔出裂缝了,还有不少处皮肉撕裂,血迹斑斑。
罗梓拍了拍不远处的医护的肩膀,然后指了指“火狐”的手臂,接着对着“火狐”点点头,看着“火狐”的眼睛,表示自己仍然在听:“然后呢?”
医护连忙回头从一边的墙脚处提起医药箱,一边打开,一边小跑着上前,立即为“火狐”进行伤口处理。
“我一开始的时候亲手用匕首割了其中一个人的喉咙——而且我敢肯定那个人一定已经失去了生命特征!但是才过去一分钟,那个尸体却自己发出了A级声波的尖啸……”
由于刚刚才从战斗状态平复,所以医护处理“火狐”伤处的双手动作是有些颤抖的,这样就难免会时不时用力过重了些,有不少地方血液冒出,掺着黑色的灰渍,但是火狐连眉头都没有半分皱起来,语气虽然仍然是以往的平淡,但是却掺杂着一丝细细的焦急,看着罗梓接着道:“董事,我看这些人们好像是……”
就在“火狐”犹豫半秒后,打算说出自己的猜测时,墓底直达电梯紧急出口那边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吼叫声,与滴呜滴呜的全区警报声、撞击铁门声一同响起——“吼哦——!”
就在其他人一脸慌张兼疑惑、为什么集团内部会有这种野兽声音闯入、望着自家上司的时候,“火狐”却突然话语打断,他推开处理他伤口刚一半的医护,快速上前两步靠近罗梓,道:“董事,它们来了!”
罗梓眯起了眼睛,心中恼怒,却又带着一点荒唐的意味,拍了拍“火狐”的肩膀,对着医护吩咐道:“继续,给处理好了。”
“是,董事!”医护忙又凑了上来。
“董事……”“火狐”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罗梓挥手打断了他,他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他不慌,也不能慌。
对这种事,他在童话位面的时候不知道见过多少次。
“超群,电话打通了没有?”罗梓偏过头来看着周超群问道。
周超群正拨着电话号码,刚刚由于“火狐”从天而降的混乱,所以一直要打的电话反而现在都没有打通。
听见罗梓询问,周超群开口就打算说些什么,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话筒里传来了一个苍老的男声,电话打通了:“喂?这是特殊事务部,询问人级别?”
“华区执事秘书长,周超群……”
这时罗梓对着周超群挥了挥手,周超群忙将耳边的电话递给罗梓。
尚听见电话对面传来那老声慢吞吞地道:“计,处理事务等级,涉事人员数量……”
“我是梓。”罗梓淡淡地道。
虽然语气平淡,但是周围的人完全能够从自家董事此时的表情上感觉到那股渐渐凝聚冷冷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此方一片安静。
罗梓眼神阴晦地又接着对着话筒道:“林安祥在么?让他接电话。”
“是!好的!董事!”那边传来急急慌张的声音应道。
罗梓乘着这空挡,对着甄秘书冷静地吩咐道:“立刻发动全区黄色警戒,下令暂时开放非团队人员限制区号令,全区组织搜索异常人员,发现之后,务必活捉。”
罗梓记得“火狐”说过,那些墨瞳被杀之后极有可能会发出A级尖啸的事情——A级的尖啸到底给人的感觉有有多难受,即使不是正面的冲击,他也不想在尝试一次了。
那个该死的邪物已经充分地给他机会,免费体验一次过了。
然后对着那两个保安道:“你们立马去直达电梯入口处,按下紧急封闭按钮,暂停电梯直达我层机制,要快。”
刚刚那两个保安的保护行为很让罗梓满意,这说明自家手下的保安处训练还是颇有成就的——要知道他们的对手可是“火狐”!
这还能坚持至少三分钟,已经算得上是国家标准了。
两个保安信誓旦旦,领命而去。
“‘火狐’,去紧急通道口,拉下闸门,封锁路道。”
罗梓转眸一看,医护的动作很快,也很专业,“火狐”已经处理好伤势,开始捆绑手上那把他视之如命的短刀了。
“火狐”,看这个名字就能知道,他其实速度值比力量值更傲人,他是目前人员中最快的人了,紧急通道有较之电梯通道要远,罗梓便说道。
“交给我了,董事!”
就当“火狐”一骑绝尘而去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青年男人恭敬的声音:“先生。”
“林安祥。”罗梓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冷得几乎能结出霜来,“还记不记的,你说过,我们是在B级位面——可是——刚刚我在魏武帝密陵遇刺……”
“是魑魅,我差点就意外魂归了。”
魂归,是离开现在这个位面的身体,强制回归第二的童话位面,或者第一的原始位面的意思。
意外魂归——上文提到过,是特级的危险事件——与团队遭到超严重危险事件同级……
第六十章 回归的盾
“什么?!先生!您说——您遇见了魑魅?!”对面的回声极为惊讶与不敢相信,声调听起来十分滑稽。
但是罗梓却半点都没有觉得好笑,反而眉宇间愈发暗沉,他低呼道:“林安祥!”
“哦!哦!先生——”罗梓几乎可以隔着空间看见话筒那边林安祥夸张而又震惊的表情了——这个在整个团队中唯一称呼他为先生的男子。
这是就不得不加一句了,那个“先生”的意味不是指的现代的男士,而是古时候的老师的意思——虽然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有这么个逗比的学生,并且为此感到无奈与一点点丢人。
而且如果集团里有人知道了为什么林安祥叫他先生的话……他不介意将那个知道的人灭口……然后将林安祥丢到猛兽笼子里去!
“先生,不要生气,我错了!”
这就是林安祥一贯的作风,在罗梓冲他生气的时候,不管自己明白没有,反正就是一个道歉来堵罗梓的嘴……
这一招一向很灵,只是……这次不一样。
“够了林安祥!老子不是来跟你插科打诨的!”罗梓愈发怒了,一开始就积累的怨气与耻辱感渐渐地快压制不住了,他吼道,“听好了!这可是出现了千年墓室魑魅和入梦墨瞳的大事件!”
对面因为罗梓突然地爆发,一时间静默无言,按林安祥的性子,罗梓猜测有极大可能是一时被吓呆了。
唔……
“你……”罗梓正打算继续说明,面前挡住的人却分开来,露出了数个身影。
“董事,处理好了。绝对不会有暴徒能够冲进来!”
“我们也处理好了,董事!”
虽然火狐比那两个保安出发晚,而且目的地也远,但还是比之快了两步来向罗梓报告。
罗梓听见两份报告,隐晦的松了口气,但是面上却淡淡赞赏道:“好,速度很快。”
火狐交付了任务,正打算站到罗梓身边去,却刚跨出一步就停下了脚步,盯着罗梓身后的甬道,虽然脸色仍然淡淡,但是却目露惊喜,欲言又止。
“大公……”
这时候,罗梓听见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于是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原来,那是一早就冲进墓里去,不见了踪影的“盾”。
不由得手上的电话暂时放下,看向从甬道里出来的护卫。盾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的老人,在罗梓的眼里,他们已经不仅仅是主仆关系,他更将盾当做自己认的弟弟了。
罗梓看来盾的身上没有半点伤痕,甚至除了靴底的灰尘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脏了的地方,还和下墓前一样的形象。
他一出来就面带惊喜,眸子中含着莫名的光彩,快步走到罗梓面前,低声憨笑着唤道:“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罗梓见是自己放心不下的护卫,脸上由于一进墓就遇见太多不好事情而浮现的暴躁,终于消散了不少,他开口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只是抬手拍了拍盾的肩膀道:“嗯。安全回来就好。”
完全没有开口问一句,关于盾在墓里是否发生过什么。
“让您担心了。没能保护好您,让您亲身涉险,属下有罪……”盾好像是因为令罗梓只身涉险、却又没能及时赶到而感到愧疚,不堪罗梓的安慰,深深地低下头来。
但是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这个在众人眼里严肃凶悍、在罗梓眼里却忠诚且憨厚的汉子的眼底,却闪过一丝淡淡暗红色。
罗梓没再继续和盾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放心安慰的眼神——即使盾是看不见的,就又转过身去打电话了。
盾在罗梓转过身去的时候抬起头来看向周围的员工们,眼底的暗红色早已消失不见,但是他的眉宇间却慢慢地浮现出一股阴郁的气息。
一直默默等着罗梓说完,然后再去打招呼的火狐将这一幕放在眼底,但是在火狐看来,却只是有一点点怪异罢了,这位从第一主要位面招募来的,从来没有遇见过灵异的事件,也没有去过童话位面的超特佣兵,唯独在这一个领域像个小白——而且由于手上沾满鲜血,火狐也坚决不肯相信世界上还有鬼魂这类生物,即使是加入了REOTA,这个古墓事件也是火狐第一次亲身参与的特殊事件。
但是作为一名优秀的前佣兵,火狐还是下意识地对他提高了关注。
经历过尔虞我诈、尸山血海、暗箭明枪、背叛杀戮过来的超佣兵,总是下意识地对周围的人报以三分以上的警惕,无论对方是老板、上司、兄弟,或是情.人,都从不掉以轻心,在这一点上,面对罗梓本人他也不给予例外。
可怜,却厉害而有用。
就在火狐暗暗瞥向盾的时候,盾好像意识到什么,转过头来,正好与火狐对视。
火狐友好地朝盾点点头,完全没有半点异样,然后转过头去。
不知道是没有意识到,还是不在意,盾微微地收下颌,原先的沉默憨厚,陡然给人一种无言阴沉的错觉。
唯一的技术人员正努力接通被磁场影响,而无法发出完全线路讯号的备用高能线路;医护正在准备为火狐注射防感染、促骨质修复的抗生素等药物,和暂时的止痛激素;两个保安在努力为对方的拳头缠上一圈又一圈的厚外衣,以便等会可能会有的近身战斗实施突围——总不能一直靠手枪,而且刚刚董事也说了,尽量不击杀暴徒,只要暂时废除他们的行动力就行了。
甄秘书在医护边儿上,一脸呲牙咧嘴地从医药箱里提出一瓶云南白药喷剂:刚刚对付灰雾的时候,撞着了,细皮嫩肉的小秘书文员自然受不了这痛楚。
罗梓的身边,就只剩下了火狐,与垂着头一脸惭愧、其实在思考怎么消罪的周超群了……
盾眼中思绪流转,一时暗红色浮现,一时眼眸清明压制住浮现的情绪。
最终,一步……两步……朝着近在咫尺的罗梓走去,袖子里滑下一把暗处敛下寒芒的利匕……
香港番外篇(一)罗梓
前往临时基地的缆车上。
罗梓仰视头顶的云卷云舒,俯视脚下的竹起竹伏,心下愉悦。
一旦心情轻松下来,就容易思绪纷飞,可一旦纷飞,就像脱线的风筝一样抓不回了。
啊,这么好的风景就应该一家人一起……一起……一起看……
怎么了?罗梓的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声音这样问自己,旋即眸光黯淡下来。
一边的火狐和“盾”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当罗梓也不说话的时候,当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脑海里沉睡的记忆就不由得浮现出来。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是在想什么时候自己变得没有自己的吗?
罗梓低下头看着这曾经紧握住罗母的手,这也是握着钢笔在罗氏集团重要文件上签下名字的手,这也是抚摸过茳夏脸庞的手,这也是在“REOTA”运筹帷幄的手。
这不是自己的手。
这是罗钦远的手。
那自己呢?
这抹孤魂自己的身体呢?
呵,罗梓愣愣地突然笑了,这是嘲笑。
“罗梓”,在地下三尺冰封……
原身有许多,因为每个位面都有自己的原身,但是能够支撑那些原身的魂魄,在解开郁结的同时,就只剩罗梓一个。
时间不会停止,等待你的归来。
时间只会前进,将你远远甩在身后。
所以就只好让这具身体沉睡。
罗梓复又沉默下来了,他将手臂支起来,撑在下巴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
第一次穿越,是什么时候?
罗梓的思绪漂浮,缓缓地记起在数年前,那个高考失利的夜晚,恍惚失魂一样的自己呆滞着眸子,愣愣地盯着堆积如山的作业资料,惶恐,不知所措。
放在手旁的手机屏幕上亮闪闪着一封短信的阿拉伯数字。
那三个数字,是宣告自己失败的宣言。
思绪回来,罗梓苦笑,现在想起来,当时的一切还真是恍若隔世啊!
醒来之后,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而是lunanty。
呵,当时还以为自己是穿越了呢——好吧,确实是穿越了,只是,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想起当时心安理得地哀愁几日就放开手融入童话位面的自己,罗梓的心就像被刀割了、被火烧了、被狼咬了一样的疼,笔直酸涩,直欲落泪——无论多少次,想起当初那些日子,他都不由得谴责自己的不孝来。
以为自己回不来了,所以在lunanty父亲的墓前,为了收拢人心,捶地哭喊“father”,声嘶力竭。
以为自己回不来了,所以心狠手辣、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在敌国王宫大门前,在大军前冷漠地下达“all-kill”的命令——即使里面甚至还包括一二岁、牙牙学语的孩子,花季的少女,年迈的垂死老人。
只因为自己就是没有被“除根”的“春风吹又生的杂草”,就为了能够一次性解决后患,以免留下像自己一样的遗祸,决然下达宫室屠杀令,为防电视剧里那些“由于宫人的帮助逃出王宫的王子,发展壮大后回来报仇杀了仇人”的戏码发生在自己身上,罗梓随即还下达了“放火令”……
里面的人们,一个不剩,都成了焦炭。
亡魂在坍塌的宫室废墟上徘徊不愿轮回,即使摆渡人亲自前来也抗拒渡过冥河转生。
就连冥帝哈迪斯、爱神维纳斯,智慧与战争女神雅典娜,都先后派来信使劝告他……
可谁知道自己居然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在深山里的坟墓棺材里苏醒……
尤记得自己当时慌慌张张开通位面通道,将“盾”和“枪”在地面上召唤出,来“救出”判断是“穿越地点失误”、或者是遇见刺杀的自己之后……
自己站在坑边,双手都是泥巴,犹自嫌弃地唤来侍从拿来水袋,用水洗手,擦干,再抖抖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会穿着的黑色唐装上的土灰,再将头发里的米粒扫出来之后,低头的自己猛然间看见石碑上的刻字:
爱子-罗氏-梓-之墓
落款:父-罗国彰,母-昆冉君
立于-2015年7月1日
卒于-2015年6月24日
……
那时罗梓一个人呆立良久,目光无神。
当时自己是什么表情?
罗梓想,如果是轻小说,他应该是哭笑不得地“哈”地笑一声,然后没心没肺地蹲下来,好奇地再看一看是不是还有什么墓志铭什么的吧。
但,不是这样的。
他哭了。
一向坚强不屈、刑法加身都不会流办滴泪的冷酷残忍的大公……腿软跪地……渐渐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愧疚?酸涩?还是难过?
也许都有吧。
但是罗梓后来心冷地明白,自己不可以再光明正大地以“昆梓”这个身份出现在自己的爸妈面前了……
为什么?因为自己像个活死人一样从棺材里爬出来?因为自己像个死人一样身上穿着丧服?还是因为自己像个死人一样脸色苍白、指甲修长、瞳光涣散?
——还是因为自己已经变得心狠手辣、漠视人命?甚至手上沾着连神都畏惧的杀戮因孽?
还是因为自己已经不是完整的“活人”了?
缆车上,罗梓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神情恍惚,是啊,自己不再是活人了。
即使可以回去,但是也必然是苏醒于棺材之中的人了。
魂魄在其他位面的自己,无论是地下三尺,还是水晶冰棺,那个“自己”都只是无法动弹的躯壳……
不会死去。
不能停留。
早已忘记自己的原来性格,原来习惯……
这样的人,是我吗?不能称呼自己是罗梓了,也不能称呼自己是昆梓了,唯有一个字,“梓”,却无法给自己戴上一个姓氏,一个有着自己的归属的姓氏,说自己是罗梓,无非就是因为“罗钦远”,可是“昆梓”这两个字,已经鲜有人称……
父母因为自己高考后“猝死”,而日夜吵架不停,最终各奔东西;疼爱自己的祖母,也因为听见自己意外的消息,一时遭受不了打击,急性脑血栓发作,而成为了植物人,在病床上时时靠着医疗机械吊着命……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回来,恐怕氧气管都拔了吧?但是却无法感到庆幸,因为,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啊……
还有脸去见父母吗?
还有脸认祖归宗吗?
能光明正大地解释原因,说明自己在棺材里怎么生存了三个月吗?
能在现身之后,再次魂穿,再次“死去”,数个月,甚至是数年不出现吗?
不……
不…………
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安排好一切之后……
消失的远远的……
再也不出现在家人面前,以免造成二次伤害……
毕竟,即使见面认了,再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啊。
这才是梓,一个位面性质集团的董事,一个“享受”各种人生的魂穿穿越者,一面旗帜的灵魂,一个位面青史闻名的统治者……一抹有家不能回的孤魂,一个只能靠着不断延伸出无尽的野望,才能找到存在意义的男人。
——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