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个熟悉的人
当然只是个错觉而已。
矜兰是揽玉楼的头牌姑娘。
而罗梓是身份不明的富贵公子。
怎么可能会只见了一面,就到彼此沦陷的地步?
只是好感是少不了的——
宽肩阔胸,窄腰长腿,面容俊美的少年郎,久经风尘的欢场女子见之,思慕其风姿俏净,喜爱其面冠桃花,心暂许之,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自古以来,欢场女支子,薄情戏子,都最终会败在俊美的男子手里。
——因为这些人并不在乎欲望上的欢乐,而是更祈求精神上的愉悦——原因么,你懂的。
而罗梓现在的形象很符合她们心中那个“干净”的男孩儿形象。
矜兰因此微醉。
可惜少年无意。
罗梓只是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他并不愿意平白无故地和别人交恶,而一个微笑可以灭掉很多未成形的危机,这是他一直信奉的真理。
其实他的心里想的,和之前想的并无两样,都只是在为能够离开做帮助而已。
无论他现在在做什么,他只是想离开这群女人所在的这间咖啡厅。
但他的善意却由这个微笑很好地表达出来了。
当他走下来的时候,那些女人们都讪讪地笑了下,没有再说些难听的话,但是也没有之前说的那样准备着做出,大胆直白地上前来和他说什么之类的事情了,而是在相互攀着肩、嘀嘀咕咕地耳语着——虽然这个少年没有说些什么,但是这少年身后的下人真的刺激到她们了。
现代有言:“笑贫不笑娼。”
连带着她们对罗梓的态度也没有那么热切了。
可是当罗梓礼貌的微笑的时候,这些女子们心中的反感也随之淡了些。
这个少年倒是好的,不仅长得好看,心也好看呢,不想他身后的那条土狗……
罗梓下到楼来,走过的时候,浅绿色旗袍的红菱抬起眸子来瞥了一眼罗梓,却又低下头来悄悄地在穿着淡青色旗袍的青柳的后背软肉上拧了一把、顺势往路中间一推。
‘刚刚你不是叫得最欢么,怎么这时候就不说话了?!’红菱的性格就跟她的名字一样,虽然意寓妩媚,但其实火辣强势。
她对姐妹们的瞬间弱势有些不乐意了,于是低头就出手卖了刚刚跳得最欢畅、也是她们之中最牙尖的青柳来——看刚刚青柳的状态,应该是正好的人选。
这一下可没有留手,之前说下属是一条主子家的狗的那位、最为牙尖嘴利的青柳立时就痛吟出声,不由得上前了一步——正巧就挡在了罗梓的面前,。
罗梓被看着突然走出来的女人,有些发愣。
青柳下意识地抬头,结果就和罗梓对视了,但是又一瞬间低下眸子,脸上两颊立刻又红润起来,看起来完全没有吵嘴时候的泼辣。
但该说不愧是青柳,她虽然尴尬羞恼,但是却反应迅速,她随即轻咳了一声,站稳了身子,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红菱,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没事找事地)抬手敛起鬓角微微凌乱的碎发,半垂着眸子对着罗梓糯声道:“小少爷,这有句话讲嘎好勒:相见哪,那即是缘分——之前是我不好,忍不住这张嘴,无意间说了两句侬嘎下人……”
注意,着重点在“忍不住”“无意间”上!
果然不愧是青柳,这样了还在有意无意地刺下属。
‘。。。。所以,她想说什么?’
但是罗梓疑惑了,虽然不知道这女人要说什么,但是他下意识地觉得应该不会是什么好的兆头……
果然罗梓才怀疑一会儿而已,旁边才出卖青柳的红菱抓住机会上前来一把揽住青柳的手臂,接着羞恼不已的青柳的话头往下说道:“滋嘎(是的)滋嘎!小少爷,我们姐妹们心里啊愧疚得很嘞,侬就大人有大量——”
红菱说到这儿,眼珠子不住地朝着矜兰甩着眼神。
看来这事儿她们不少做。
因为矜兰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虽然不敢看罗梓的眼睛,但是她却还是没有半点扭捏地接着道:“对啊,小公子,侬看我们姐妹们都对侬感到对伐起,侬就大人有大量,不如就给我们姐妹们一个道歉的机会吧!”
“让我们请你喝咖啡!”
“和我们喝一杯咖啡吧!”
这时候其余的女人们都明白过来,叽叽喳喳地说道,脸上此时居然都带着一点点不明意味的色彩扫视罗梓的身体……咳咳!
自己这是……
被强撩了?
罗梓顿时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自从自己到了这个位面以来,这还是自己头一次被“好多”女人强撩。
无知者果然会更幸福……
罗梓却也不好跟这些完全不知道的女人们计较什么,他强压下心中的惊讶感,柔声道:“不了,小姐,我已经喝过咖啡了——车在外面等我。”
罗梓是解释了,可是……
“香草,侬嘎眼光果然伐错欸!这位小哥哥不仅长得好看,声音也挠挠地好听——不如侬让给我吧!”
“诶哟美桃这是思~春啦!都跟小妹妹抢哥哥咧!”
“去侬滴——侬才思春嘞!”
“呵哈哈哈哈……”
她们听人说话的重点在哪里?
罗梓无奈了。
姐妹们可以这样调笑,但是正当头问着罗梓这个问题的矜兰三人可不会。
红菱美眸中闪过一丝恼怒:这人是在嫌弃自己等人的身份,不愿意和她们和咖啡么?
矜兰泛着水光的眼睛一黯。
青柳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撅了撅嘴:真是不巧。
罗梓说完,见这些女人们正好都没有注意他,就顺势就朝前走,要离开。
走得急了。
不小心擦到了挡在路中间的青柳的手。
一方本来就不怎么放好的手帕从衣袋子口边儿掉了下来,挂在矜兰的高跟鞋鞋尖上。
矜兰看向那方手帕……
“丁铃铃铃……”
门铃响起。
提醒店子里的人,有客人进出了。
可罗梓现在还没有走到门口。
所以门铃响起的声音,并不是他推出来的。
罗梓下意识抬起眼睛来看了一眼,但却顿时再也移不开眼了。
进来的这个……
是又一个女人。
一个,美艳不可方物,抬眸顾盼生姿、身材高挑苗条的女人。
一个穿着墨色水纹、绣着兰竹旗袍、披着狐裘披肩、踩着细长高跟鞋的女人。
一个……长得很像一个人的女人……
罗梓居然愣住了。
第九章 茳……夏……
大波浪卷的中长发下。
是细长的眉毛。
画眉下,
是如扇的睫毛。
睫毛微扇,遮住了秋水翻波般的大眼睛。
高挺的鼻梁下。
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双唇。
双唇微启,似有千言万语酝酿其中,仿佛只要一开口,就是倾世也愿意听她上一句的情话。
她悄悄地扫你一眼,淡淡的,但你就是好像被精怪勾去了魂一样……
“茳……夏……”
罗梓愣住了。
面前的这张脸,仿佛从是后世隔代穿越到他身边而来。
是历经千山万水、海枯石烂之后,也依旧在脑海中不朽的容颜。
那是他的初恋。
罗梓愣了之后顿时冲上前去,他表情激动,握着那女人的肩,惊喜得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还是结结巴巴地道:“茳夏,你怎么在这里……不,不对!你是怎么到这边来的?不,不,也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先生,能放开我么?”
罗梓呆住了。
先生?
茳夏叫我……先生?
那女人皱着好看的眉毛瞥了眼呆愣住不动的罗梓,抬起戴着黑色薄纱手套的右手,轻轻地将罗梓抓住她肩膀的手给扫开了,转开脸作势要离开。
“茳夏!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罗梓啊!”
罗梓一急,他终于在陌生的世界见到熟悉的人,怎么会轻易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罗梓连忙又拉住了女人的手臂,表情从惊喜变为焦急,眼神带着焦急地盯着女人的眼睛。
可当罗梓抓住女人的手臂的时候,女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罗梓很激动,下手竟一时忘了分寸,弄疼她了。
女人抬起眸子来,本来有些厌恶地看向了罗梓的眼睛。
但当她对视上罗梓的眼睛的时候,心里预备要说的责备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那双眼睛很干净。
很漂亮。
眼睛里带着爱慕与怀念,甚至还带着一点点感动。
但是却恐惧着什么。
在恐惧什么呢?
在怀念什么呢?
为什么会感动?
女人一向处事果决,但此时竟一时无法说出什么来伤害这个拥有这双眼睛的人。
“你弄疼我了。”女人不由得垂下了眸子,避开了罗梓的对视。
她说着的带着点南方口音的标准普通话,带着点淡淡的拒绝语气。
罗梓的身体颤了一下。
茳夏这是怎么了?是忘了自己了么?还是失忆了?
罗梓不由得这样想着。
看向女人的眸子里渐渐泛起了哀痛。
这时候,罗梓落下的目光扫过女人红唇右边那片乳白色的光洁脸颊。
没有……
没有那枚痔。
罗梓一恍惚,手不由得放开了。
女人最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越过他朝着他身后离去。
罗梓却一反常态,竟没有半点反应。
“少爷?”
属下觉得奇怪,上前来呼唤了一声。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是少爷的熟人么?
这时候罗梓的手颤了颤,他迅速回过头来望向女人离开的方向,脑海中一时闪过追上去的意图,但是却恐惧地顿住了脚步——
茳夏生来唇角就有一颗美人痣,笑起来的时候更添几分妩媚,严肃的时候,显得愈加高洁冷然。
可是面前这个女人没有。
这个女人,不是茳夏。
大喜之下,罗梓感受到了如海潮般的心堵。
“玉墨啊,侬怎么才来~”
“对啊对啊!玉墨姐,侬怎么晚了这么久!”
“玉墨姐,侬认得这个小哥哥么?怎么侬一上来他就同侬说话啊?!”
那女人看着面前的浦上女人们笑笑,葱削般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披肩的貂裘上顺滑的绒毛,眼神似有若无地瞟了一眼罗梓这边,又转回来,道:“我不认识他。”
眸中自然含春,语中恍惚带笑,动作优雅又有作态,便像是高宅大院里的贵夫人,又似在山野里纯白的狐仙,但那一笑,却让人在慵懒中感受到要强。
唯独不像是罗梓记忆中的茳夏。
罗梓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瞳孔里带着点恍惚,他仿佛看见了那年夏天海边穿着淡色长裙的茳夏,随风挽着吹散的秀发,但是他随即又想起了穿着挺秀的警服飒爽冷面的茳夏——但面前的女人不是她,茳夏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笑,茳夏是那种即使是在皱着眉头,那也是英气俊朗的美人,那是冷面冰山,只有在面对所爱的时候,才会柔和下来,那是大家闺秀。
可唯独不会像现在这样,慵懒着,仿佛在柔弱无骨地等待着一个,能让她安然靠在身上的顶梁柱,但其实就像一只轻盈优雅的黑猫,眸子里闪着不会轻易信任、只愿自我保护的绿色幽光,对任何敢于突然接近的人瞬间亮出泛着冷光的利爪,让他满面血痕……
她不是茳夏。
罗梓第一时间就清楚了。
罗梓第一时间就明白了。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他就是移不开紧紧贴在女子脸颊上的目光。
那张脸,真像啊,真像,要是真的就好了……
罗梓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道:“去查她的身份……”
“少爷?!”
属下被罗梓的话吓了一跳——看这情况,这个女人可是女支女啊!
喃喃地将心里想的说出来之后,罗梓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的眸光中带着三分焦急,不顾身份场合快步上前,他伸出手来本来想握住那女人的手,但是想起之前女人的拒绝又害怕得缩了回来。
他难得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嗓子有点嘶哑,道:“你……你叫什么名字……你……”
他本来还想问她家住哪里?做什么的?但是却怕唐突吓到了她。
他害怕,面前的一切都会变成刹那的幻影,太用力去抓住,就会像水月一样破碎。
“哎呦~不愧是玉墨,走到哪里啊~都能勾到男人!”
“说啥子嘞!玉墨姐那是实力!”
“是哦~我们这么多人出马啊,人家小哥哥都一点都不搭理,结果玉墨一来,啥子话都还没得讲,人家小哥哥就像是着了迷一样贴上来勒~!”
女人这时候看向罗梓的眼里才闪过一丝不悦。
她的语气淡了淡,垂着眸子看也不看罗梓,缓缓道:
“玉墨。”
第十章 玉墨
“玉墨。”
玉墨的语气淡了淡,垂着眸子看也不看罗梓,缓缓道。
玉墨……
罗梓不懂得这个名字的含义,他只是听完之后,细细地在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想要将这个名字记到心底去,不要忘记了。
玉墨?!
可罗梓身后的属下却是一惊。
那个三月份在坊间声名鹊起的揽玉楼牌子姑娘——“琉璃狐”玉墨?!
属下顿时一惊,少爷什么时候认识的这女人?!
要是齐管家知道在自己跟着少爷的时候,少爷居然被一个女支女搭上线了……属下仿佛能想象到自己被人拉到地牢里鞭笞的画面了。
他连忙快步上前来,面上带着恐惧与焦急的神色,轻轻地拉住了罗梓的手臂,低头唤道:“少爷,我们该走了。梁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很久了。”
罗梓不悦,转过头来眼中带着危险地看着这个胆敢打搅他的属下。
但还是碍于在心上人的面前,下意识地注意形象,罗梓转念微微地思考了一番,还是决定暂且退到二线。
长得几乎与茳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玉墨,眼里不满虽然很淡,但是他还是看到了的。
她就在这里。
不会丢。
得知玉墨的名字之后的罗梓,仿佛拿到了一道定心符,他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心中不舍地道:“我叫罗梓,刚才的事情真的对不起,我……我认错人了。”
说完转身慢慢地离开了咖啡厅。
看他缓缓的脚步,估计要不是碍于现在难分的情况,他可能都得一步三回头了。
矜兰矮下身来,捡起鞋尖的那方手帕。
翻过面来,中心处有一处淡淡的褐色的咖啡污渍,手帕的一角,上面绣了一个楷体的“焐”字。
“叮铃铃——”
门铃响了。
罗梓在遇见了一个他生命中重要的一个人之后,心怀着激动不安、又带着焦急安慰地离开了。
矜兰望了一眼门口正在上车的罗梓一眼。
罗梓上车前的视线还在背对着他的玉墨身上。
矜兰趁着姐妹们都没有在意,将手帕悄悄地塞进了衣服夹缝里,心中竟泛起安慰。
抬眸看着人群中隐隐领头的玉墨,矜兰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刚刚那小哥哥的目光,一直都在玉墨身上。
玉墨是她领进揽玉楼的。
是她真心爱惜的后辈,甚至当初对她还有隐隐的一些不能说的情感。
但是现在,她心里第一次泛起后悔的情绪来。
要是今天没有邀请玉墨一起来……
要是刚开始就不介绍妈妈收了玉墨……
要是当初就没有看见人群中孤立无援的玉墨……
要是,当初自己没有发那一时的善心,出面帮助这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
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矜兰姐,侬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啊?”
玉墨看着独自发呆的矜兰姐,心中疑惑地上前说道,素手上前想要挽着矜兰的手臂。
她只有对着矜兰的时候,才露出了今天第一个不带有防备的亲切笑容
矜兰却下意识突然后退了一步……
…………
“今天的那个女人,那个叫玉墨的女人。”
车上,罗梓第一次没有看手边的时报,而是呆呆地望着车窗外。
正当一切都安静的时候,罗梓突然开口了。
属下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立马回过头来道:“是,少爷。”
“那个叫玉墨的女人,我要你今天晚上之前把她的资料都送到我的手上来。”
罗梓这时候已经几乎恢复了稳重,但是每当他说起“玉墨”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泛起一丝丝的涟漪。
“这……”属下却迟疑了一会儿,犹豫地望了一眼后视镜里反射的罗梓,最终还是应承道,“是,少爷。”
一向心静寡欲的少爷居然会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这么关心……少爷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这个“玉墨”了吧?可是这个女人是个……!
属下犹豫着回去之后,是不是应该和齐管家说一说这件事。
“对了,少爷。”属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道,“租界的许警官今天早上的时候,亲自来府里递了帖子,当时您不在,于是门房就暂时收着了。”
“上面说希望您今晚能参加今晚上办在百乐门的宴会,您看……”
属下眼中带着点期待。
少爷一般都会拒绝这种公众交谊的场合,而是派手下的副手去,但是他还是希望今天能是例外——
他是真的不希望自家高洁贵气的少爷,去和这样不知道多脏的女人来往!在他看来,“长三”女支女是那种怎么都不配自己少爷身份的。
他也不希望自家少爷的名誉会被一个女人给败坏了,他不希望以后等别人说起自家少爷来,都是“欸,侬说的是那个迷恋浦上女的罗家少爷啊”什么的难听的话。
但是他这次的打算是注定落空的。
“不了。”罗梓的语气带着点不经意,“让李经理去吧。”
“反正那些人送来请柬,也不定是盼着我本人去,李经理去就够了。”
“回头你去和齐管家说一说。”罗梓接着还吩咐道,“顺便让齐管家随时备好回大陆的船票,明天的行程给我延迟。”
“我明天就不离开上海了。”
罗梓说道,眼睛不带焦距地扫过车窗外的建筑和路人。
“……是……”
下属心中一紧,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应道。
少爷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
素潭林。
密林深处,阴风阵阵。
偶尔有一双幽绿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露出半截余光。
却又在视线触及那尊金角铜棺的瞬间,消失无影。
千鹤道长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手里握着一个水囊在灌着。
“啊~”千鹤道长喝完一口满的,满足地咧着嘴,抬起另一只手的长袖子来擦去汗水,看了一眼红色盖棚下缠着一圈一圈的墨斗网的金角铜棺。
“师傅,我们还有多远?”
弟子东上前来,手里握着一只发冷了的馒头,脸色憔悴但是坚毅,问道。
千鹤道长看了一眼天色。
“还久着,别急,等过几天我们到了你四眼师伯那里,要几袋糯米戴在身上。”
第十一章 今夜揽玉楼
“少爷,您要找的那位叫做玉墨的小姐,我已经查到了。”
罗梓在书房,手边是一叠又一叠的文书。
白天的那个属下从门外得到允许进来了。
罗梓抬手示意他暂时安静。
等他看完手里这份已经看完一半的文书再说。
手边的那叠文书里,有来自宫里的奏章,上面说的,有些是关于锦衣卫在周围鬼城势力中的暗中渗透,有的说的是关于东、西军各部在浚洲、昌洲各个鬼城的战果,还有的,是吏部尚书上述的人才提携……
当然也有阳间罗家商行的文件,上面大多都是借助“商行”这个信息途经,收集到的关于中原各省大帅、将军、王爷等的私密情报——
罗梓这个局从四年前就开始布置了。
等他夺得了那僵尸王爷身上,最适合他的尸龙气之后,整个计划将全盘开启,为他在最短时间内攻陷下阴间的大部分地盘——至少能达到和地府分庭抗礼的地步,然后再在解决了后顾之忧后,将势力迅速蔓延至阳间。
他的目标是攻占南方诸省,然后收一堆幕僚,请毛大大和朱大大、彭大大一起来帮自己打败伪满政府和蒋氏政府。
想想都还有些小激动呢!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是空的,面前这份奏章上说:(文言文太生涩了,还是白话文来写吧)时间比想象中的不够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东军第一部队至今才只到布置好在昌洲西部落马坡的埋伏人马,于是东军主帅决定将东军一分为五,冒险些,赶在约定日之前达成抢占各高地的旨意……
罗梓看完之后想了一下,仔细地对比了一下这样下来大致大局的发展进程。
虽然冒险了些,但是也是有很大的可能性完成,而一旦完成,大局就大致布置完毕了——昌洲离罗梓掌控的泰洲相隔两个洲,算是比较远的一个洲了。
但是一旦打下来,与周围新打下的大洲联合在一起,那罗梓将会真正的晋升为鬼界的实力帝王,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空有一个名头,其实只是拥有两个大洲的阴主。
“查到了什么?”罗梓拿着红色墨水的派克钢笔,在外表像是普通文书的奏章末尾打了一个大红的“准”字,将钢笔盖拧好之后,放在笔筒中,问道。
“是。”属下先是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上前来将手里的棕色文件袋轻轻地放到了罗梓的书桌上,“少爷,这是资料。”
罗梓挑开绑绳,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的A4大的纸张。
翻了一下,里面大多都是用胶水粘上去的照片,和下面叙述的文字,第一张——
先是玉墨走出揽玉楼的一张黑白的照片,然后下面写着“三月,揽玉楼新红牌姑娘:玉墨。”
“揽玉楼……是个什么地方?”
罗梓心中早有猜测,但是还是心怀侥幸地问道。
“……”
属下犹豫了一会儿,道:“是一家长三馆,少爷。”
得到属下确切的答复,罗梓握着文书的手掌不由得一抖,面上显露出哀痛的神色。
但是他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抗拒,继续翻动着资料看了下去。
而越看,他心里面就越是心痛——
七岁时候进入教会学校……
读书六年,全校英语说得最好的人之一……
成绩优异,师长夸奖……
十三岁……
前面的资料几乎全是亮点,特别是现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女子几乎就是时代前沿的知识分子了。
可是……
……
十三岁,进入幺三馆……
因其相貌出众,气质优雅,迅速成为女支馆头牌,在客人中口碑极盛……
退出幺三馆,被长三馆众老板哄抢……
今年三月份,收归长三馆揽玉楼,现正为揽玉楼红牌姑娘……
与揽玉楼头牌矜兰姑娘关系极好。
“这是……曾经她遭遇过的事情么?”
罗梓的手已经不再颤抖了,他想了很多东西,但是心中却只有一片悔恨。
他认为是自己的错。
是不是自己要是能够早些找到她,她就不会遇到这些事情了?
是不是如果早些找到她……
当年她到底遇到过什么事情,人生际遇竟然一落千丈?
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梓想着。
“摆车,去揽玉楼!”
罗梓手里死死地握着那份文件,手上青筋竖起,他现在心中同时燃烧着一团火焰,一团从深渊深处烧起的火焰,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都给摧毁掉——他在尽力压制着自己,不要像九年前那样,在无辜的宫人身上发泄着自己的怒气,即使打死了人也丝毫都不在乎的那个自己,他在尽力压制着。
“少爷!”属下惊呼道。
罗梓一把抓起手边的笔筒摔在地上,笔筒中带着数只名贵的钢笔在地板上裂开,墨水从破了的笔身中渗透出来,染黑了一片,而他却对着属下咆哮着道:“去准备车!”
“是!是!少爷!”属下惊惧,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离开了书房。
“快!”罗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属下立马甩开腿跑起来。
少爷现在的情况绝对不正常!不行!一定要通知齐管家!
属下想着,拉住了过路的一个仆人,急匆匆地道:“赶快通知齐管家,少爷要去揽玉楼,让齐管家快来!”
说完又朝着门口跑着,去叫车了。
仆人一脸茫然,但属下这段日子是府里的新红人,看他焦急的样子,估计是很大的事情,于是就急急忙忙地跑去找齐管家了——话说,现在都快晚上了,马上就要用晚饭了,少爷为什么还要出去呢?揽玉楼又是什么地方?怎么觉得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呢……
“啊!齐管家!”仆人在大厅口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与一个年轻男子交谈着的齐管家。
那个男人自己认识,是商行的一个经理,经常在HN省处理相关事情,今天难得来一次上海。
仆人犹豫了。
有外人在,这……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不成体统!有什么事快说!”齐管家皱眉。
“是!”仆人只好上前来两步,但还是贴着齐管家的耳朵细声道:“郑副手让传来消息,说少爷……”
“什么?!”齐管家瞳孔一扩,旋即又恢复了正常面色,但是却能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他的震惊……
…………
罗梓一路催促司机加速。
路上行人纷纷破口大骂,但是却丝毫都无法影响到他。
看着日头下沉,罗梓的心愈发焦急。
到了揽玉楼之后,罗梓几乎是疾步下车进去的,属下等人急忙呼喊着追了上去……
而罗梓进来之后大致地扫视了一番,第一眼看到的玉墨,就是二楼的一个隔间里,老鸨正拉着玉墨在一个穿着华贵的胖子前陪着笑……
…………
第十二章 恶客中伤
揽玉楼是老式的中式建筑。
雕梁画栋、奢华弥乱。
(注:前面的字不是无心的错别字啊,因为会被河蟹,所以改了字,前面大部分会被河蟹的错别字不用提醒了亲们,那是因为会被河蟹所以特意换了字的)
老式揽玉楼建筑分成上下两层,上层都是是姑娘们的住处。
下层才是招待客人们的地方。
上海地儿小,揽玉楼没有古时候的那些女支院那么规模大,但是即使如此,那也是上海个顶个的长三馆了。
一般而言,客人们都是先在楼下看好哪个坐台的姑娘,再由那个姑娘自己领上楼去,至于上楼之后做些什么……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但是也有例外。
要是楼下来了哪个权大势大又有钱的恩客,对那些正坐台的那些姑娘是看也不看,就指明要哪个姑娘的话,老鸨也会半推半就地随了那客人的心意。
期间要是客人识点儿路子,直接砸下过夜金的话,老鸨甚至会问都不问姑娘的意思,就直接带着恩客上楼——
特别是这种长三馆,没什么面子的姑娘,几乎是没什么话语权。
刘乐就是这么一位恩客。
刘乐家是上海老牌的商贾之家,他爹目前是集亨集团的掌权人,作为老爷子最小的儿子,刘乐看上哪个姑娘,那老鸨还不是屁颠屁颠地送到床上来?
可今天偏偏就在这个姑娘这里碰了壁。
早就听说揽玉楼新收的玉墨姑娘长得那叫一个妩媚动心,气质逼人,像刘乐这样从来只约头牌的老牌纨绔,都忍不住在好友的撺掇下破戒来尝尝鲜。
甚至天还没完全黑,他就巴巴地赶了过来。
起先还好,谁知道玉墨姑娘从外面回来答应得好好的,可是洗漱完之后,居然一口回绝了!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大老远从城西赶过来照顾你生意,你这女表子就是这样戏弄我的?!
刘乐顿时怒了,他刚在外头出了两倍的包夜金包下了玉墨姑娘一个晚上,搁在玉墨房里喝了一整壶的茶水,等得心焦焦的,结果却得来姑娘一句“今天不方便”!
于是一甩袖子就闹了起来。
老鸨连忙上来劝解——可是没法子啊,玉墨姑娘刚刚才知道是那段日子,哪里能招客?
玉墨穿着珍珠白的内裙,外面只披了一件薄纱的袍子,妩媚高艳的外表下,站在老鸨身后的玉墨眸子冷冷地瞥了一眼肚子上围着个大游泳圈的刘老板,心中不屑。
“刘老板,这样,您看,玉墨啊今天确实是不方便啊……”老鸨苦口婆心地劝着,拦住刘乐看向玉墨的视线,“不如您看,就给我一个面子,我们揽玉楼还有别的好姑娘啊,不如您就退一步……”
“想都别想!玛德!老子大老远过来等了这么长一阵,姑娘澡都洗了,这时候你跟我说不行?去你的!——别唧唧歪歪的!要么,你让赵玉墨陪我一晚上,要是让老子舒服满意了,老子就不跟你计较,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要么,就等着李先生给你乱棍出门吧!”
李老板是揽玉楼的幕后老板。
“老子看上你,愿意出大价钱在你这儿过夜是你的福气!什么脸敢驳爷的面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刘乐骂骂咧咧的指着老鸨的鼻子威胁道——他们家确实最近是在和李老板谈着一门大生意,不过其实负责的是他大哥,刘乐在里面其实没什么话语权,但是一旦这话说出去了,那即使是争风吃醋的烂事儿,那也是刘家的面子,李先生自然会明白事理,舍小卒博大帅。
老鸨顿时难堪起来。
她处理这种烂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但这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难缠的恶客,丝毫不给揽玉楼面子,就是指名道姓地要玉墨一个晚上——可是玉墨来了月事,哪里可以招待客人?
老鸨焦头烂额,只一个不注意,谁知道这时候那刘乐就面带恶色上前来,一把将她退开,就是逮住了玉墨垂在右侧的手。
刘乐恶狠狠地盯着玉墨,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道:“赵玉墨老子跟你讲!今晚上你别想什么事儿都没有就过去了,管你今天方便不方便,就是家里老子娘死了,你也得乖乖地让老子好好地‘疼’你一晚上,不然……”
玉墨一声不吭,但是眉头已经皱得极紧,眸中怒气慢慢,甚至脸上还浮现出痛色——刘乐抓她手用了很大的力气。
老鸨在刘乐推开她的时候就立刻知道事情不好,顿时脸色大惊迅速回过头来,一边拉扯着重量级的刘乐的手,一边大喊着:“快来人啊!郑大、草头!”
郑大、草头是揽玉楼的打手,就是专门处理这类事情的。
可是不等那揽玉楼的打手赶来,这时候刘乐身后出现了一个动作迅速的身影。
那人一出现,就是一把拉开刘乐抓住玉墨的手,接着就是狠狠地一巴掌摔在那肥胖粉腻的脸上——
“pia——!”
刘乐被甩耳光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揽玉楼!
看得旁边看好戏的姑娘、恩客们都不由得面上闪过一丝心戚戚——看这力道,这刘老板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不能消肿吧?
刘乐这样的重量级都被着一巴掌给甩倒了过去。
刘大老板愣愣地捂着自己的半边脸,半边身子撑在地上,脑子昏昏的,还有着蜂鸣声。
“这是谁啊?这么猛?”
一个看戏的恩客衣衫不整地对着旁边的姑娘问道,眼睛不住地在对面那张尚且还带着孩子气没消的脸,问道。
“不知道啊,从来没见过啊!”
“对啊,看着样子,怕还是学生吧?”
“该不会是赵玉墨的相好?”
“这么小的相好?想多了吧?”
“谁知道呢,这些姑娘不都喜欢这样的奶娃娃么……”
周围的人风言风语的,可是罗梓却一点也不在意,他只是心疼地握着玉墨刚刚被刘乐抓得淤青的藕臂,手指轻轻地从上面划过。
“疼吗?”罗梓这时候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
玉墨这时候却皱的眉头更深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郎。
这个人不就是白天的时候,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么?
低眸看着罗梓俯下心疼地看着自己淤青处的双瞳,其中的一些晦涩不明的情绪,玉墨心却瞬间抽疼。
她迅速将罗梓轻轻捧着的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撇开眸子冷声道:“不关你事。”
这双眸子里面的情绪,跟在那件事发生之前,继父看她的眼神极像……
第十三章 我要他的手
刘乐此刻是懵住了的。
不仅是精神上的懵,
还有身体上的懵。
罗梓的那一巴掌,足够将一个普通人瞬间打昏过去,而刘乐只是懵了会儿——
这得归功于他脸上厚重的脂肪层。
俗称:脸皮厚。
“疼么?”
而罗梓看着玉墨藕臂上刺眼的青紫色淤痕,心头顿时抽痛不已。
玉墨咬着牙从罗梓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道:“不关你事。”
罗梓恍惚一阵,当玉墨从他手里抽出手臂的时候,他的心里仿佛就缺了什么。
罗梓看着玉墨的脸庞,恍惚中,仿佛看见茳夏穿着警服的样子,那天茳夏一脸感兴趣的表情,半靠在警车上,歪着头看着摩托车上的他和关sir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娇颜明媚……
“茳夏……”
罗梓低着头喃喃道,心头同时泛起苦涩与满足。
玉墨没有听清楚罗梓说些什么,但是她能确定不是自己的名字,于是蹙眉疑惑起来。
“少爷!少爷!”
属下从楼梯处跌跌撞撞地跑上来,才几步路,他就喘息得跟个病人一样,但是上前来第一件事却是拉着虚扶着罗梓的手,问道:“少爷,您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你……你大爷的——!”刘乐这时候有些清醒过来,但还是不住的看见眼里金星闪闪,但即使如此,却还是拦不住纨绔少爷破口骂着。
刘乐一边骂着,一边扶着栏杆摇摇晃晃地,企图支起身子来,却又因为可能刚刚罗梓用力太大,导致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大胖子努力了两次最后才成功。
“五爷——!”这时候楼梯上又跑上来三个筋肉强横、穿着短衫的七尺大汉。
那为首的黑脸大汉上来的第一眼就看见刘乐的惨象,立刻脸色大变,他一边朝着刘乐这边跑来,一边惊惧地呼喊道。
——刘乐是聚亨集团刘老爷子的五儿子,人称“五爷”。
见刘乐踉跄着支起身子,黑脸大汉连忙跑上前来,他越过罗梓的属下,上前两步扶着刘乐,一边关切道:“五爷,您没大碍吧?”
“去你大爷的!——你看爷这样是没大碍的样子么?!”
刘乐缓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巴掌甩在黑脸大汉的脸上,黑脸大汉倒是半点事儿都没有,但也许对于刘乐这早就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来讲,却是用力偏大了,导致刘乐那肥胖的不倒翁身体又踉跄了几下。
看起来颇为狼狈。
努力稳下来的刘乐却不依不饶,指着那黑脸大汉的鼻子瞪着眼,复又骂道:“爷被打成这个样子你才赶来——养你干什么吃的?!”
黑脸大汉连忙连声应诺,面上恭敬,而暗中扶着刘乐的手强忍着青筋怒火。
奶-奶-的,要不是三爷吩咐,谁会搭理你这么个草包熊蛋!
“还愣着干什么——?!”刘乐缓过来一巴掌又是摔在黑脸大汉的后脑壳上。
不倒翁面目狰狞,狠狠地吼道:“还不快去给爷出口气——!”
“我要那个小白脸的一双手!!!”
刘乐盯着罗梓的右手,眼睛里几乎就要喷出火焰来——就是那只手刚刚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今天颜面扫地。
女人倒还在其次,对于刘乐这样的纨绔而言,面子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他今天也不会放下狠话来,在这全上海都名声显著的揽玉楼闹事——主要还是他认为赵玉墨这个女人落了他的面子,让他在狐朋狗友面前丢了脸。
黑脸大汉得了命令,虽然心有不悦,但毕竟还是有职业素养的专职打手,立刻就转过脸来,带着手下两人朝着对着罗梓和属下两人走近过来。
右手边的小弟拧巴拧巴指头,嘎嘣嘎嘣的就要上来动手。
属下比较了一下对方和自己方的体型,面色顿时煞白下来,他暗自咽了口口水,看似沉稳实则底子虚地也要摆出一副架势来,自己挡在罗梓的面前——实在不行了,拦也要拦住这几个狂徒,让少爷安全跑了!
要是在这时候自己退缩,或者是在少爷的身后躲躲藏藏的话,那就不是鼻青脸肿的事儿了,而是很有可能被看起来慈善的齐管家给沉了黄浦江……
黑脸大汉却抬手拦住了身后欲要上前的小弟。
黑脸大汉先是精明地将视线,在罗梓和属下身上的装扮扫视了一番,比较一下对方大致的身份地位——这决定了自己到底能下多重的手。
那个在后头的小白脸儿,穿得是量身定做的精品西服,样式也是今年新出的款式,别着衬衫领口的那枚别针精致小巧,目测是纯金打造,上面镶的闪闪亮亮的是真钻,说明家里是又有钱,又有关系,才能搞来这样的好东西……
那小白脸儿手上没有半点茧子,手又修长又好看,一看就知道是锦衣玉食的富贵公子哥,可能是从小就被家里人宠到大……
而身前的这位,就好分辨多了,一看就是下人管家,或者家里长辈副手什么的,不足为虑。
黑脸大汉分清楚了,心里拎了拎,顿时自信起来,他觉得前面的两人自己应该能动手——在上海租界,能比后边儿这位爷家里显赫的,不过一巴掌之数,而这一巴掌之数的家族后辈里头的佼佼者,没几个是自己不认得的。
可巧前面这位爷不在行列里头,而且,要是自己惹不起的爷们,有哪个是出门只带一个属下,而且还是文职的那种?
“这位小哥儿,”黑脸大汉约束着小弟,露出和善的笑容对着属下道,“您看,我们爷遭了这么大的罪,我也不好回去交差……”
“可这样争风吃醋的糟心儿事儿,我也不能让主家知道,免得脏了主家的耳朵不是……”
“我又是一个吃拳脚饭的,就这样算了吧~那我和我主家也没面子。”
“我看这样吧,您让开喽,让我就‘轻轻’地招呼一下您家小少爷,就断一只手,欸!我的技术您放心,保证等回去喽,打上石膏还能接上,愈合之后也!!!!!绝对没啥大事儿!您看,怎么着?”
黑脸大汉看似“为你着想”地“劝告”道,面上笑眯眯的。
第十四章 有本事你试试
黑脸大汉笑得倒是“和善”。
只是他面前的属下却平白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要不是身后站着的就是主家少爷。
属下想着,自己说不定早就膝盖一软倒了。
他狂咽口水,但还是脚步不移。
黑脸大汉双目一凌,抬起手来就要吩咐小弟们上去按住那个碍事的属下了,这时候属下身后的罗梓说话了——
“想要我的手?有本事你试试。”
罗梓的声音是淡淡的,仿佛刚刚黑脸大汉刚刚说的那些话,完全就像是耳边刮过去的一阵风。
他低着头瞥了一眼玉墨微微捂着小腹的手,面无表情。
黑脸大汉身后的小弟听见这话顿时就像炸了毛一样,挺身欲上前来——我倒要让你看看大爷的本事了!
反正闹出了事儿还有刘家扛着,小弟这样想着。
但是黑脸大汉却被这狂妄的语言震住,一时警惕下来,拦住身后的小弟。
从CQ混到上海七八年了,从最底层做起,混到重要人物身边的护卫长(打手老大)一职,黑脸大汉不仅是靠拳脚,可还有识趣的眼色才能的……
他认为面前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哥儿,也许手里有什么重分量的筹码,而正当他准备再打探打探的时候,身后锦衣皮草包馅儿的饺子,刘乐刘五爷开口了——
“成老四!你还跟他罗嗦什么——?!”
刘乐这时候已经完全缓过神来,他也不傻,但是就是越想越觉得耻辱——自己居然被一个屁大点儿的学生娃子给扇了耳光,上海圈子里的贵人们自己哪个没有见过,看着面前这小子,哪个贵人都不是,这个明显就是外地来的过江龙!
可是在上海,就是龙也得给我刘家盘着!
纨绔顿时没了后顾之忧,指着玉墨面前的罗梓吼叫着:“出了事儿我负责——!!”
黑脸大汉成老四叹了口气,放下了一直拦住身后小弟的手后,居然还看着面前的俩人特文艺深沉地叹了口气……
站在少爷的身前,属下正准备双手抱住头,以便能在冲过来的两个人的打击中保护住脑袋时候,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力量将自己轻轻推开,然后……
然后属下低下头来的余光,就瞥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当属下抬起头的时候,刚刚正气势汹汹的两个五大三粗的打手,已经各自昏迷,悄无声息趴在地上了……
连一声都没来得及吭……
属下顿时傻了眼。
就这样……四仰八叉地……倒了?!
可是傻眼的还不止属下一人。
“霍!”
“哇!”
“天哪……”
周围看客一片惊呼。
还有心中震惊,却一声不敢吭的黑脸大汉。
罗梓此刻正站在还交叉着手的黑脸大汉面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的双眼。
一会儿后,罗梓轻轻抬手整理了一下刚刚大动作弄皱的衬衫衣袖,淡淡说道:“你刚刚说,要‘轻轻’地招待我一下?”
那叫做成老四的黑脸大汉“咕嘟”一声咽下一口口水,背心渐渐渗出汗来,他在紧张——
他刚刚看见了什么?
他刚刚只是一个晃神,就看见一个人影一个跨步,一抬手,只一个手刀就砸在自己第一个冲出去的小弟的后颈上。
顿时那个小弟的脚就是一软,要倒。
再是顺力将这个要倒的小弟的身体朝着自己第二个小弟一顺,再一个手刀……
“咕嘟”,想到这里,成老四瞥了眼地上躺实实的两个五大三粗的小弟,又狠狠地咽了口口水,一滴汗从鬓角流下。
“唔?”罗梓抬起眸子来看着成老四的眼睛,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
成老四一惊,以为罗梓是要对他动手了,不由得下意识地朝后后退了一步。
罗梓之前听见成老四说那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个好汉,不过现在看来……
不过也是一个聪明点的滚刀肉罢了。
罗梓冷笑一声,语气中未免带着点遗憾地道:“你自己动手,还是要我代为效劳?”
成老四眼神一慌——自己一直以来这么谨慎,就是为了防止会发生眼前这种需要自己选择的情况,可是现在却……
成老四此刻心中对身后的草包刘乐不由得生出几分怨恨来。
“我自己来!”但是想再多,熟练的他也知道现在即使自己求饶也不会有用,于是咬咬牙,艰难地缓声道。
自己来的话,还能下手轻点儿。
成老四想得倒好。
放在武侠小说里,也许这时候就会出现——“罗梓对成老四的胆量生出一丝赞同来,然后阻止成老四自残的行为”的一幕。
可惜,这毕竟不是武侠小说。
罗梓眼中此刻再也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波动,反而还冷冷地开口加了一把火道:“三截。少了一截,我来帮你忙。”
这是要他把自己的手断成三截,来赎清刚刚他对罗梓的不敬和冒犯之罪。
“这!”成老四顿时脸色大变。
只是一次冒犯而已,就要自己手断成三截来赎罪么?!
这也未免……
未免太过分了!
成老四看向罗梓的眼神顿时从不甘变成了恨。
“怎么?”罗梓却对成老四的恨意丝毫不在意,他见成老四没有动作,继续催促道,“下不去手?”
在他眼里,成老四无非就是一只蝼蚁罢了。
一只,连血食都不够资格的蝼蚁。
凭何让他在意?
“好!”成老四眼神愈发恨意地看了罗梓一眼,咬牙切齿,但是却低声道,“我自己来!”
此时的语气已经和刚才说“自己来”的语气完全不同了。
“那就滚到一边去!”罗梓冷哼一声瞥了一眼成老四身后挡着的、已经吓得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出的刘乐,对成老四道,“我还要跟你主子谈谈……”
“谈谈他那得了多动症的手,该怎么治!”
罗梓说这话的时候,正当面的成老四从那话中感到了深深的狠辣与恶意,成老四眼神慌了慌,最后还是在“立即被宰”和“回去后被三爷宰”里头,选择了第二者,咬咬牙让开了。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更何况是这样草包的主子。
“你……你不要过来!你!”
刘乐哪知道面前的是一个狠人?此时见成老四让开,却把自己完全暴露在那狠人面前,顿时急了,连忙呼道:“成老四!你!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还不过来!我三哥是怎么吩咐你的!快过来!”
成老四却恍若未闻。
第十五章 五爷,就轻轻的招待一下
“成老四!”
“你……”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还……还不过来!”
“我三哥是怎么吩咐你的!快过来——!”
罗梓走得很慢。
但是在刘乐的眼里却更恐怖。
不倒翁表情慌张,双手发着抖撑着背后的栏杆——已经无路可退了!
刘乐平生第一次这么慌张、这么害怕,此刻他心里的阴影远超过以前在外头闯了祸,回去被老爷子举着皮带教训时候——今天真的会断手么?刘乐恐惧地想着,颤抖着声音道:“你……你别过来……你、你不能伤害我!我、我爹是刘长安!我爹是聚亨集团的刘长安!你不能伤害我!”
说起自己爹的名字,刘乐咽了口口水却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眼神镇定了些,但还是在罗梓的缓缓逼近下身体忍不住地发着抖,刘乐像个疯子一样对着罗梓大喊道:“我爹是刘长安!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爹一定会杀了你的!”
罗梓看着刘乐此刻的丑态,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原处没有再动,眸子里浮现出不屑的神态。
而周围的恩客们听见刘乐的吼叫,却大惊失色,纷纷惊呼道——
“刘长安?!”
“聚亨集团的刘老爷子!”
“面前这个窝囊货居然是刘老爷子的儿子?开玩笑呢吧?!”
“不像啊,刘老爷子几个儿子我都见过啊,他家三爷、大爷都是人中龙凤,也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
“诶诶!你刚回上海不久,是会不清楚,刘老爷子把他家刘三爷和刘大爷经常派在外头做事撑场面,大家都以为虎父无犬子,其实啊外头的人都不知道他家还有一个绣花枕头的纨绔……”
“你说这个家伙是刘老爷子的……不会吧……”
“没听见刚刚那个打手喊这人‘五爷’啊?!”
“还真是?!天哪!这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会区别这么大?!”
“一筐好蛋里头总会有一个坏蛋,你不知道么?哪有一家全是龙凤的?龙还生九子有睚眦呢!”
“说的也是……那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在聚会上看见过这个五爷?”
“哈哈,要是你有这么一个儿子,假设啊,只是假设,你有这么一个儿子,你领出去见人不?”
“这…也是啊……确实真丢了老爷子的脸面!”
“何止!我看啊,是怕丢了整个刘家的脸面吧!”
…………
而这都与罗梓没有关系。
可是刘乐见罗梓听见自己说出自己爹的名字之后,就不往前走了的时候,顿时就以为罗梓是听见他爹的名号不敢上来了。
刘乐立刻又死灰复燃、直起腰来,语气虽然发虚,但还算是气势汹汹地道:“你……你怕了吧!”
“赶紧、赶紧跟我赔礼道个歉!然后、然后把你后头的那个娘们老老实实地交出来!我就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回去之后,就派人把你手脚都打折了!一个两个人不够是吧?那我就出钱到浦头帮去,喊上一群人,十几二十个来陪你耍!!
惹了爷、落下爷的面子还想半点儿事儿没有?我呸!没门儿!
刘乐心中狠狠地想着,但是面上还是装出一副“爷大人有大量”的恶心样子来,生怕罗梓不相信他,或者是被惹急了,愣头愣脑的不管不顾就上来——连自己养的专业打手都扛不住,别说自己这身子了!
罗梓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盯着刘乐,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黑脸大汉成老四朗声道:“那个谁,还没动手吧?那就过来,我给你个机会,不用断三截了——”
成老四本来就注意着场中的情况,由于罗梓是背对着他的,所以他没能看见罗梓的表情,自然也对罗梓之所以停下来感到疑惑——可要是这狠人真扛不住刘家的势力,那自己的手就不用断了!
成老四正满心期待着。
谁知道这时候那狠人开口喊了他。
成老四摸不准,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上前来:“什么?”
刘乐见事情发展得不对啊,这又不像是被自家老爷子名头吓到的样子啊!于是又不免害怕起来。
这时候罗梓不屑地看了又开始战战兢兢的刘乐一眼,阴声道:“你叫成老四?”
成老四很奇怪为什么罗梓突然问起他的名字了,但还是答道:“是。”
“都说有其仆必有其主,你主子倒是比你不堪多了。”
听见这话成老四心中一惊!
这个人不是在害怕!不是在害怕刘老爷子的名声!不然也不会这么说话!
成老四顿时不说话了,又害怕起来。
罗梓偏过头来瞥了他一眼,又回过头来看着刘乐愈发慌张的眼睛,恶意满满的道:“成老四,你要是帮我个忙,把你主子的两只手都断成三截,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怎么样?”
“算是你替我脏了手的奖赏。”
罗梓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饭菜也好吃”一样。
而听见这话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尤其是当事人成老四,和刘乐!
刘乐听见罗梓的话脸色顿时大变,身子颤得像个筛子一样,肥肉翻滚着,嘴里惊惧道:“不可以!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
刘乐吼了几句之后见罗梓丝毫没有动摇,于是又慌张地对着罗梓身后的成老四吼道:“成老四——!你当初烂成死狗一样躺在马路中间,是我三哥把你救回来的!是我刘家给你好吃好穿,还让你做了我的保镖——让你报仇的!你不可以对我动手——!”
成老四许是听完刘乐的话,想起了刘三爷对自己的救命和栽培之恩,眼中挣扎了几番,但最后还是坚定下来——他又想起几分钟前这面前的刘五爷对自己的侮辱与谩骂,和那几个到现在脸上还火辣辣疼的巴掌,这个人,不值得自己付出一条胳膊来保护!
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这时候成老四看向刘乐的视线中,狠辣绝情。
“三爷的大恩大德,我成老四当然会放在心里,至于五爷您……”
成老四走近,边道:“五爷,就只是轻轻地招待您一下而已……”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回去之后保证接得上……”
第十六章 我不愿意
成老四“轻轻”地招待了一下他的主子。
那个叫刘乐的刘家五爷。
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用来吃饭的手。
可胖子却哭天抢地地抱着自己的膀子……哦,不,是哭天抢地地看着自己的膀子,靠在栏杆上涕泗横流。
这时候他终于不是在为自己的面子了,太疼了,心里想不出其他的。
‘该死的成老四,你不是说就轻轻的,不会疼的吗?!’
而成老四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可没说过这话,反倒还故意在下手的时候,装作被挣扎的刘乐影响了手艺,特意往痛处砸。
也算是报了一气之恶。
在众人都被狼狈窝囊的刘五爷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这货冲出人群、在撞翻好几个衣衫不整的恩客之后,跑了。
——他不怕罗梓在后头给他一下,罗梓说过会饶了他。
揽玉楼的打手们这时候总算是有事儿做了——在成老四跑了之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总计十个人将二楼围得严严实实的,楼梯口还有两个正赶过来,抬着由四根风火棍交叉临时做成的担架,中间夹着某个姑娘软乎乎香喷喷的棉被。
“好了好了!别看了!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五大三粗的打手手里把着短棍,将客人们催进房间里去。
妈妈们战战兢兢站在一旁——
事情眨眼功夫就闹得这么大,他揽玉楼这回是真的难逃一劫了。
即使揽玉楼会没事儿,至少她们这些负责的妈妈们绝对会被李老板给处理了。
负责玉墨的余妈妈心里未免对罗梓产生了怨气,连带着也将把罗梓、刘乐一起招惹来的玉墨给恨上。
这不仅关乎自己的饭碗,还有命。
不过,要是刘家怪罪下来,你以为“罪魁祸首”的赵玉墨会办点事儿都没有么?不可能!余妈妈想着,要是老板罚下来,自己就把赵玉墨给推出去——反正事儿也不是她惹得,谁爱扛谁扛!
余妈妈算盘打得很精。
这时候一个看起来很壮的男人走了过来。
那男人长得不好看,一般般,眉毛粗眼睛小鼻子塌,但是身材却极其精壮,肌肉纵横颇具震撼力。
他在罗梓的面前停下脚步,手里把着一柄黑黝黝的短棍,脸色阴沉正准备说些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喧闹声——
“少爷!少爷!让开!你一个什么东西,敢拦住我的路!”这个声音有些苍老,但即使是在喝斥人,也是斯文的语气。
“老家伙,今天揽玉楼不招客了,没事快回去别捣乱!找少爷回家找去!”这是揽玉楼的打手。
那打手挡在路中间不让任何人过去,说话间,又一些人堵了上来,站在他身后。
突然他们对面走上前来一个青年人,他穿着正式的西装,却很混混气质地一把把那个打手给推开,不屑道:“狗东西!睁开你的瞎眼看清楚了,这可是罗府的齐管家!”
“识相的滚开喽!不然,我们砸了你们揽玉楼,姓李的连个屁都不敢放!”那青年人说话有些粗鲁,不过却着着实实把对面正要发火的打手们给震住了。
打手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个最开始说话的打手斟酌着语气问道:“请问是哪个……罗家……”
上海姓罗的家族有好几个,面前这个这么底气足,竟敢这样直称他们老板的名字,让他有些摸不准。
青年人嗤笑一声:“罗氏商行的罗家!”
打手们纷纷一惊!
但是却不是那种一惊。
那个领头的打手听完后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哪个罗家,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上海新贵’啊!”
“哈哈哈哈!”他身后的小弟们纷纷大笑了起来。
‘上海新贵’,是在讽刺现在的罗家人少钱多根子浅,目前在底层人们眼里,上海还是四大家族管事,其余的,不是暴发户就是破落户。
罗家不过是好看些罢了。
而李老板却是李家的旁系子弟,算混的好的,在这些打手看来,面前的这人刚刚说的那话是半夜上厕所打灯笼——找死!
而这时候齐管家却开口了。
齐管家将挡在他身前怒气冲冲的青年人拨开,看着面前的打手沉声道:“上。”
顿时身后冲出来许多的黑色武打短衣的青壮来,他们一边应喝道:“是!”
一边手里拿着钢棍,噼沥哗啦地就将那些挡在门口的打手们给清理了。
顿时将看见这一幕的揽玉楼的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齐管家进来之后立刻就看见了二楼的自家少爷,当然也就自然看见自家少爷旁边那十个操着家伙的大汉,连忙一挥手指着那个正站在罗梓面前的打手头子大喊道:“去!保护少爷!”
“是——!”
…………
十分钟后。
不,大概八分钟左右。
揽玉楼的打手们纷纷束手倒地。
那打手头子看着朝着自己面露凶光而来的青壮们,咽了口口水,然后自觉地将棍子“沧啷”一声扔在地上,双手举起来,退到一旁去了。
“少爷!您没事儿吧!”齐管家上来就对着罗梓的周身上下仔细地扫视了一遍。
嗯,没事儿,只是衣服有些皱了。齐管家松了口气。
这时候罗梓却只是对着齐管家点了点头,然后就像是没有受到影响一样,转身又朝着妈妈们那边说了一句话:
“你们老板呢?让他出来跟我说话。”
“玉墨姑娘我赎了。”
余妈妈顿时一惊!
这个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的男人,居然要给赵玉墨赎身?!
玉墨一惊,瞬间就像是忘记了小腹的疼痛一样,身子下意识一直。
看向罗梓侧脸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震惊与不敢置信。
总负责的张妈妈犹豫了一会儿,望了望周围各位妈妈的脸色,最后还是咬咬牙,脸上堆起谄媚中又带点儿害怕笑容的上前来两步,又不敢离得太近了,弯腰低头地顺从道:“老板不在……我就是管姑娘们赎身的张妈妈……”
“给玉墨姑娘赎身要多少。”
罗梓看着张妈妈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张妈妈有些为难,但是放眼望去,自己揽玉楼的男人们都一个一个的在地上翻滚着喊着“哎呦”,站着的都是那些穿着黑衣的青壮,顿时有一种被人“威逼”了的直觉。
她有些害怕,她是不乐意把自家准备培养成新头牌的当红姑娘玉墨就这样给卖了出去的,但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阻止他呢?
张妈妈咬咬牙就要答应下来。
这时候罗梓身侧的玉墨突然开口了。
“我不愿意!”玉墨娇媚动人的俏脸,红唇起合,眉目冷漠,拒绝道。
第十七章 跟我走
“我不愿意!”
玉墨娇媚动人的俏脸,
红唇起合,
眉目冷漠,
拒绝道。
那一瞬间,罗梓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时空恍惚转合间的痛苦与幸福。
太像了。
太像了,和茳夏……
“为什么?!”
罗梓真的很不想说这句话,但是他很震惊——他是真的想要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为什么她不愿意?
而妈妈却是一喜,如果姑娘不同意跟这个主儿走的话,那她们就不用背锅了!
赵玉墨惹了这么大的事儿,即使其实她根本没有错,那也不能一走了之,让她们来扛李老板的怒火啊!
而没有了李老板的庇护,刘家必定会剥了她们的皮!
余妈妈笑着就要按照惯例上前来说道,却被站在外围的一个青壮拦住了,余妈妈瞪着眼就要说什么,却抬起头来被那青壮狠戾的眼神给吓了一跳!
“呵呵!呵呵!没事儿,没事儿……”余妈妈讪笑着又回去了。
这时候场内的玉墨咬咬唇,撇开视线回答罗梓道:“不为什么,我不会跟你走的!”
“为……你是不相信我么?”罗梓急了,他在做哪些事情之前什么都不怕,却惟独怕玉墨说出拒绝的话,“我是真的想要带你走!我不能让你留在这里!”
玉墨听完罗梓说的话后没有说话,她微微地低下头来,语气低沉,眸色暗淡地道:“你走吧。”
说完,玉墨转身就要回到房间里去,然而——罗梓一把抓住了玉墨的手!
罗梓抓住玉墨的手一把往怀里拉,来了月事小腹痛的玉墨哪里有力气抗拒?顿时砸在了罗梓的怀里。
“啊!”的一声,玉墨的脸砸在罗梓的胸前,有些疼,眼泪流了出来,还有些羞恼,玉墨的脸颊同时泛起酡红,但双手手腕都被罗梓给捏住,于是玉墨挣扎间,罗梓是怕弄疼玉墨的,但还是一边心疼着一边控制着力气抱着她——
挣扎一番,玉墨也许是扯动了痛处,疼得脸色都白了些,但是除了让罗梓用力更大了,却半点用处都没有,只好安静下来。
“听着赵玉墨!”罗梓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霸道中又带着明显的温柔疼惜,“不管你愿不愿意——”
“你都得跟我走!”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罗梓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哽咽,心里想起了茳夏的面庞……
音容笑貌,历历在目。
而这句话,却瞬间就从玉墨的耳朵进去,接着就像一柄利刃,刺穿了大脑,刺穿了呼吸道,最后直刺心脏!
玉墨愣住了,竟一时忘记了呼吸,一时忘记了心跳。
在这一瞬间,她执意不愿意跟这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离开的心,动摇了。
这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跟他走”的冲动来。
“齐管家!”罗梓看不见玉墨的表情,只以为她还是那副执意的心意,于是语气有些不容置缓的喊着齐管家的名字。
“是,少爷!”齐管家(齐公公)上前来,低头行礼应声。
罗梓真是一刻都不愿意再在这里呆着了,他语气带着点急切:“这里交给你了,我先带着玉墨姑娘走!”
齐管家一惊,他至今都不敢相信罗梓是认真的,只是下意识地遵从自己的职责前来,却没想到罗梓竟然认真到了这样的程度,他下意识地上前半步挡在罗梓离开的路线上,惊呼道:“少爷!”
罗梓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带来的影响,但他还是执意要这么做,他淡淡的瞥了一眼齐管家,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与对齐管家质疑自己决定的不满。
齐管家一凛,立刻又瞬间恭敬地低下头来,束手道:“是,少爷。”
他说着间后退了两步。
让开了路。
罗梓一用力,一把将玉墨给拦腰抱起——玉墨吓得下意识地双手揽住了罗梓的脖子,“啊”的一声脸色顿时一白,可当视线对上面前罗梓认真的眸子的时候,却又泛上酡红。
玉墨心虚地含着螓首,眼神有点恍惚。
“欸!”余妈妈被罗梓突然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见罗梓居然就像这么大大咧咧地就要把自家的姑娘抱走,立马急了要上前来。
齐管家快步上前两步来拦住了余妈妈,斯文道:“这位妈妈,不如,我们现在开始谈谈,这位姑娘的赎金吧!”
……
……
一切就好像一场梦。
就像小的时候,爸爸给自己说的那个睡前的童话里。
那个公主一样。
过了十二点。
钟声响起。
一切都会回归现实。
王子还是王子。
灰姑娘也依旧只是灰姑娘。
而自己没有水晶鞋。
可当玉墨抬起眸子来,立即就对了上那双在夜幕下,也依旧好看得熠熠生辉的干净眼睛的时候,当感受到自己现在正靠在那温热的胸膛前,耳边随时都能贴在那个有心跳的地方的时候,当自己只要抬抬手,就能触摸到那好看的脸庞的时候……
玉墨知道这是真的了。
像是梦里梦见过的场景。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甚至对触手可及的罗梓的任何一片肌肤都不敢碰,生怕这是泡沫幻影,只要自己一碰就会化为虚无。
上了车。
罗梓也依旧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姑娘,心里担惊受怕。
她穿着的珍珠白的丝绸睡裙,滑腻的,没有半点阻碍感,躺在他的怀里,即使是哪儿都不动,也能感受到那美好得让人鸡皮疙瘩都立起来的触觉。
但是罗梓心里却连半点旖旎邪念都没有。
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姑娘,感受着来自对方身体上渐渐火热起来的体温,慌乱心渐渐地安定下来。
于是罗梓将玉墨抱得更紧了些,他将头埋在玉墨刚洗漱过后,还带着点湿意的秀发中,脖颈间,眼神迷蒙。
抬眼无意地一瞥,尽是佳人羞意上头,在肌肤上显露出来的一片染开一片的粉红色。
但罗梓却就像是在说梦话,喃喃道:
“茳夏……”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说完,罗梓就像是一直不安的心终于静下来了一样,闭上了眼睛。
却没发现他说完之后,怀里的玉墨那旖旎粉红的肌肤在瞬间,都渐渐变得煞白起来。
茳夏。
这个词儿第一次出现在民国上海长三馆红牌——赵玉墨的字典里。
伴随在这个名字下面的注释,是“痛苦的”,“嫉妒的”,甚至还带着一点点“嫉恨”……
这毕竟只是一个梦么?
玉墨的脸色从酡红顿时变得煞白。
她也闭上眼睛来。
‘即使这只是一个梦,’玉墨想着,放开了自己,轻轻地靠在罗梓温热的胸膛前,感受着那让人心暖,又让人心冷的温度,‘我也愿意做下去。’
‘不论是美梦,还是噩梦……’
第十八章 带红牌回家
罗家众人对家里快来的这个女客(主)人很看重。
在罗梓与玉墨的车进宅的老早之前。
罗宅里的下人们就是一阵鸡飞狗跳的阵仗可以说明这一点。
阿姨、女仆、小厮们前后奔走。
在康管家的指挥下。
倒还算井井有条。
“小青快去准备热水!少爷回来也许马上就要沐浴了!”
“陈妈,准备好房间了没有?少爷带了一个客人回来,记得,是女客!”
“刘成!饭菜准备好了没?!快去通知厨房手脚麻利点儿!不然少爷回来不能及时用餐,看会不会发脾气扒了他们的皮……”
……
陈妈带着众女仆来到选好了的房间前,看着里头的装饰,心里一时苦恼,但是……虽然尚且还不知道这位姑娘的喜好,只要她是按照少爷的喜好来布置,总是没过错的。
陈妈想了想,点点头决定了,吩咐道:“把那张大床搬到中间来!等等等等,先铺上地毯来!哪一张?唔……就那张白色兔绒毛的地毯吧”
“……这里摆梳妆台……对!把衣柜推过来……”
“窗帘给拆喽!要换成淡紫色的,去仓库里把那份淡紫色的窗帘搬来……”
“浴室要敞亮,水调好了没有……”
康管家看着渐渐成样子的布置,松了口气,布置好了就好,少爷也能满意了吧?康管家想道。
——自家少爷虽然外面看起来斯文有礼,温润雅言,但是在家里,一旦有什么地方不满了,对下人们可没那么慈悲。
“康管家,少爷的车快回来了!”
康管家正想着,这时候看守大门的另一个保安小喘着跑进来,面色有些焦急地提醒道。
“好!快去!准备好迎接少爷!”
康管家连忙扯平自己有点皱褶的衣袖,对着身后的下仆们呼道。
…………
三进三出的大院。
黑漆铁栏杆围住了整个儿的院围。
花园极大,布置在外圈,行人从外往里瞧,除了那些植物外什么都瞧不见,不过即使是黄昏了,倒尚且还能听见里头杨树上黄鹂俏生生地站在那淡棕色的木制鸟笼里,展开清脆的歌喉在求偶。
眼神儿好点儿的,也许还能看见花园里那株葡萄藤上,娇艳欲滴的青涩葡子。
夕阳西下,昏黄的落日余晖洒在外砌了灰色的瓷砖上,整个儿罗宅泛着幻丽的雾芒。
玉墨坐车进到宅院里。
哦,或者说,坐在罗梓的怀里,乘车进到宅院里。
车在喷泉石雕底座不远处的那片草圃前停下。
美籍白人司机拉好手刹动作迅速地下车来,打开后车门,弯腰行礼。
玉墨被开门的“咔哒”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着急忙慌地推开了罗梓的胸膛,摔坐在车内侧一旁的位置上,她红润的俏脸热得心慌,更是整了整自己那珍珠白略有些性感撩人(暴露)的睡裙。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大用。
车外两侧早就站满了下人,他们下意识低头行礼之前,眼睛都看到了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那车内的一幕。
他们早早地就在这里站着预备好,本来只是为了给少爷带回来的这个小姐打个招呼,谁知道居然会无意窥视到了主家的私隐?
立即深深地低下头来,眼睛不敢再晃上一秒。
不过。
之前对玉墨爱理不搭理、认为其实没什么的那大部分下人们,见了这一幕顿时收起了轻视的心思。
——因为少爷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女人。
(不然也不会还在车里呢,就这么的……唉……)
玉墨当然也发现车外站了很多人。
她缩了缩脑袋,尽力将自己压进柔软的车沙发座位里。
这些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穿着这身衣服,不敢显露人前。
而玉墨推开自己躲到一旁的时候,罗梓顿时心里空落落的,下意识地伸手去想要挽住,随即车外的冷空气传进来,罗梓愣了愣,余光就瞥见了车外的那群下人们。
于是他立刻稳住了心神,罗梓抬手整了整外套,踏步下车,整理间,他高大的身躯有意的挡住了车内的一切画面。
罗梓下车之后顺手就将脱下的外套往车内一扔。
掩上了车门。
那外套“啪”的一声摔在了座位上,但是袖子却随即掉落下来挂在了地毯上。
玉墨愣了愣,反应过来立马捡起那外套披在了身上。
很暖和,还有着淡淡的香气。
玉墨脸红着轻轻地鼻吸了一下,又旋即羞恼着扭开了头。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事情都做完了么!康管家——!”车外传来那个罗家少爷喝斥下人们的声音,语气有恼怒、不满,却唯独没有羞涩。
然后又传来一个中年人小心翼翼的答声:“我在这里,少爷……”
“还不快让他们散了!该介绍的时候,我自然会安排!由得着你自作聪明么?!”那个罗家少爷说的话丝毫没有给那个叫做康管家的留颜面,就是玉墨在车里听了,也不由得替那个康管家的觉得脸皮发烫。
看来其实这个男人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温柔……玉墨想着,面上的迷醉清醒了些,紧捏着外套的手指松了。
“是、是、我错了!少爷——!”康管家不断地鞠躬道歉。
接着玉墨就打开了车门出来了。
第一眼就看见那个挡在自己身前,只穿了白色衬衫也依旧身材修长、肩背宽实的背影。
罗梓听见声音,憋下那口怒气,转身过来扶着玉墨。他之前见玉墨有些痛经,站着的时候也许会有些难受。
罗梓上下看了看,接着小心翼翼地将西装外套最中间的那枚扣子扣上了,柔声道:“这就是我家,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下人们讲,我会吩咐好他们的。”
说完罗梓指了指站在右侧最前头的那个仍然还半鞠躬着,穿着灰色文人大褂、胸口处拉着一条银链子延伸至衣领里头,应该是揣着一枚怀表的中年男人,道:“这是康管家,负责宅子里所有用度的,要是有什么喜欢或是不喜欢的,跟他讲。”
罗梓转过头来:“他会帮你换。”
“小姐好。”康管家连忙行礼,借此直起腰来。
玉墨下意识地就想要回礼,但罗梓扶住了她,他抬起手臂抱着她的肩膀,眉宇温柔宠溺地问道:“冷么?我们进去吧。”
玉墨抿着唇,敛下眉帘点点头。
…………
第十九章 你会喜欢的
过道是茭白色的。
地上铺着淡青色、绣着红色或粉色或白色并蒂莲花的丝绸地毯。
指尖点在金色的扶手上,冰冰凉凉的,却很舒适。
推开那扇暗红色的、为她准备的那间房间的门。
放眼看去第一幕,就是里面那张天鹅绒软被、垂着金色丝绦的红檀木大床。
低下眸子瞧去,卧室地上铺着一层软乎乎的绒毛地毯。
转转眸,就被大床左边那珍珠白的梳妆台吸引了视线,玉墨不由得走上前去,就看见了上面摆着的各色各样的新款胭脂唇膏,抬头看见那大圆镜中,那张自己妩媚精致的脸,红唇似火,睫毛如扇。
玉墨摇摇头,将脑子里的杂念甩出脑海,就看见圆镜下那层叠着打开的首饰盒,每一层都分类布置,有发钗,有戒指,有耳环,等等,无一不缺,式样各色。
首饰盒的右侧有一柄半月梳子,纯白色的,玉墨伸出手摸上去,滑凉,像是象牙质地。
梳妆台旁边是半面墙壁占满了的衣柜,轻轻地一用力就拉开了,这面是睡衣、内衣裤和大毛巾、薄被,下一面是旗袍礼服、狐裘披肩、小外套,再下一面则是一整面的鞋子、包包、帽子和墨镜以及小配饰之类的杂物。
应该是杂物吧,即使它们在百货商场的售价都不低于三位数。
玉墨拿起一条腰带,上面写着的是法文,不巧,她还不懂法文,但是不用想,在现在的上海,法国牌子的东西应该是很贵的。
玉墨真的对这个房间很满意。
满意地脸上的五官都舒展开了,就像一朵艳丽得动魄的红牡丹。
玉墨正想着,这时候门口传来“咄咄”的敲门声音,她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仆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女仆束手放在小腹前,敛眉说道:“赵小姐,少爷请您去餐厅用晚餐。”
玉墨转头,答应道:“好。我换身衣服,待会儿就来,告诉罗少爷,请稍等一会儿。”
女仆沉默了会儿。
动作是一动不动的,她面上没有显露出表情,其实心里是在惊骇着的:这个女人竟然能让少爷等她?少爷最讨厌的就是等人,这个女客人到底是不知道少爷的习惯还是有恃无恐?
女仆猜是有恃无恐,之前她也奉命在门口迎接,车里的那一幕她当然也很(辣)不(眼)幸(睛)的看到了,果然关系不一般么?!
而其实是……
玉墨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情——她认识罗梓,严格来说还是今天中午的事情。
“怎么了?”玉墨久久没有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疑惑地回过头来问道。
“没!没什么。那您自便。”女仆说着就要关上门离开。
“哦,对了!”玉墨想起了什么,她指着衣柜里的衣物,脸上带着一丝丝疑惑不解的笑容问道,“这些衣服……”
女仆也是个人精,抬起头望了一眼,就知道玉墨在问什么,答道:“这些衣服都是少爷为您准备的,请随便穿。当然,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少爷为您准备的,请不用客气。”
“好,我知道了。”玉墨的指尖拂过那一件件质感舒适的衣物,从容道。
女仆离开时候顺手将门关上了。
玉墨随手取出一条大红色底绣着白牡丹的旗袍,眼前一亮,这正是她喜欢的类型,但她歪着头纠结地想了想,抿抿唇还是放了回去,大红色太招眼了。
又取出一条白色底绣着青色青竹的旗袍,又摇摇头,太素净了,重要的是她不喜欢。
又取出一条淡紫色的礼服,也不行,太正式了……
最后还是换上了最初的那条大红色绣着白牡丹的旗袍。
玉墨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果真身姿窈窕,娇颜如花——她还是坚持要遵循自己的心意。
补了个淡妆,玉墨涂上朱红的唇彩出去了。
…………
玉墨含娇带媚地从门口款款而来。
旗袍很合身,很漂亮。
而玉墨更美。
美到让罗梓感到惊艳。
惊艳,但是失望。
玉墨的妆扮满足了他的眼睛,无论是妆容,还是那极衬身材曲线的旗袍,都让他切身体会到了“秀色可餐”的含义。
但是他的心却很失望。
但是他的心在玉墨出来的那一瞬间……
却同时空落落的。
“真好看。”
罗梓笑道,但是说完就垂下眸子来,手拿起碗边的一枚银汤匙,轻轻的敲了下碗边。
在玉墨正想谦逊地回答“谢谢夸奖”之前接着又说了一句:“其实我觉得衣柜里那件淡紫色绣兰草边的礼服,你穿起来,应该更好看。”
茳夏第一次和罗梓在那间法国西餐厅约会的时候,她穿着一件淡紫色露肩的小礼服,衣服上画着兰草的图案,很美。
玉墨穿这件大红色绣白牡丹的旗袍当然也美。
但是,却不是他想看见的美。
玉墨不知道罗梓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觉得有些怪,但既然面前这个罗少爷这么说了,她也只好道:“真的吗?既然罗少爷这么说了,那我回去试试。”
她至今还不知道罗梓的全名,所以只好称呼他作“罗少爷”。
罗梓听玉墨这么称呼他,有些不开心,道:“叫我罗梓吧。”
玉墨听见罗梓的话惊讶地笑了笑,随即就欣喜地答应道:“好的,罗梓。”
罗梓。
玉墨打算一定要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于是又无声地重复念了几遍——
“罗梓……罗梓……”
第二道菜是马赛海鲜汤。
酒是干红葡萄酒。
接着上来的主菜是迷迭香煎羊排——
玉墨见上来的居然是羊肉,秀眉不由得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但是当她抬眸看见罗梓笑着,看起来很满意地动着刀叉用餐的时候,只好硬着头皮切下一小块……嗯,再切更小块点,压下心头的抗拒,尝了一口。
顿时恶心感就涌上喉头,玉墨忙拿起纸巾假装擦嘴,艰难地吐了出来。
这时候罗梓端着水晶杯喝了一口红酒,突然对着玉墨笑着举起酒杯示意道:
“虽然红酒不是达雅戈玛歌酒庄出产的,但是也是我的酒庄出产,口感也不错,你应该会喜欢的。”
第二十章 好像喜欢上谁
玉墨对于罗梓突然的搭话愣了一下。
但是很快就淡然下来。
随即又有些不明白。
这罗家少爷说什么呢?
“什么?”
于是她问道。
说着她放下了纸巾。
玉墨对羊肉很反胃,特别还是这样“嫩”到中间还软着的羊排,她简直连一口都吃不下去。
“达雅戈玛歌酒庄产出的红酒,不记得了么?”
罗梓眼神带着满足、心悦、怀念与爱恋的情绪,温柔地笑着,看着玉墨的明眸,喝红酒的举止十分优雅:“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候喝的红酒,也是一样的法国料理……”
玉墨正放下刀叉的手顿时一颤,她愣住了。
银质刀叉掉落在铺着暗红色桌布的桌面上发出闷响。
她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罗梓俊朗的脸庞,突然想起了之前在车上的时候,面前这个罗少爷嘴里喃喃的那个名字——
茳夏。
不知道为什么,玉墨突然对眼前的这一餐没有了胃口。
不仅仅是因为羊排。
(注:看不懂的读者们可以再跳回去看一下第一卷第七章)
玉墨的异常状态很快就吸引了罗梓的注意力。
罗梓立马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罗梓没有想过是不是用餐的问题,也没有想过是什么其他的——他把玉墨当做茳夏的转世,或者是茳夏穿越了,只是出了问题失了忆。
他下意识地不去想另一个可能性——这不是茳夏。
只是因为玉墨与茳夏长得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不同,就只愿意去想自己希望的,把她当成自己需要的人。
而玉墨没有回答,她的脸色现在很不好。
就像一朵正在盛开的娇艳红牡丹,正自信地向全世界展示着她最妩媚的身姿,展示着她认为自己一生最美的那一刻,众人倾慕,赞叹不绝。
可阳光明媚、柔风正好的天空却突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狂风大作!
而却没有任何保护伞给予她庇佑。
玉墨低下头来,强忍着喷涌的情绪,她紧紧地握着高脚水晶杯,用力之大,以至于素手发白!
她现在真的好想站起来将杯子里的红酒一把泼在对面的男人脸上,然后怒吼着告诉他,自己叫做赵玉墨!
赵钱孙李的赵!
宁为玉碎的玉!
断纸馀墨的墨!
赵!玉!墨!
这才是她赵玉墨的性格与作风!
但是……
接下来呢?
她是该在洒完罗梓一脸红酒之后转身怒气冲冲地就走,还是……
玉墨眼里怒火旺盛,握着那红酒杯的手微微一动,激动得差点儿就想像自己刚刚想的那样做了!
可是……
玉墨的动作突然顿止了。
她想起了什么,心头顿时一疼,眼眶也开始有些湿润起来。
“可是……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他靠近自己的时候自己会感到窒息。
他称赞自己的时候自己会不由自主地真心喜悦。
甚至他用那双干净、深情的眸子和自己对视的时候,自己的脑袋还是懵住的,就好像小时候家旁边的那家木偶店里的木偶一样,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都完全不受大脑控制……
玉墨想自己是喜欢上罗梓了。
却就像久久溺水的人突然抓住的一截木板,死死地不肯放手的那种感觉。
欢场无情,往来的时候都得带上虚伪的面具。
一夜鱼水,分开的时候却连半点都不能记得——玉墨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活着的。
谁知道,最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伸出手之后,到了现在却发现那其实是一根红绳。
而自己,只是替代的纸人。
不能再挣脱开了。
(茅山术中一道广为人知的术法,叫做替身术,法决是:“剪纸招我魂,红绳定我身,魂纳纸人里,与君长相依,与君长相偎。”)
可是,她不愿意逼迫自己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就比如之前拒绝刘乐。
也比如之前还是选择了穿这身衣裳。
她是个有自我、自尊,甚至还骄傲的女人!
玉墨正咬咬牙要这么做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罗梓等了很久,却还是没有等到玉墨的回答,心里瞬间害怕起来,他害怕要是面前的玉墨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他受不了希望的曙光破碎之后的黑暗与孤独!
受原身影响的他,性格比“前世”要冒进、偏激,而又冷静、狠辣得多!
罗梓这个时候没多余的精力来想这么多,他急忙起身,甚至急得差点儿撞上桌子——他快步走到玉墨的位置前,蹲下来……
“是不是今天身体不舒服?要不……要不我们不吃了,我送你回房间吧!你该休息休息……”
罗梓现在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了等这餐饭,特意推了之前厨房准备的一桌子菜,甚至还不顾厨子们惊惶的情绪,着急忙慌地派人快速跑到上海最好的一家法国餐厅去请来主厨,在赶时间的情况下甚至还动用了法术,才做出了这桌料理……
但是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面前姑娘痛苦的表情。
玉墨的心一抽。
甜蜜并痛着。
但是当看见罗梓那充满关切的眼睛的时候,难得涂着淡红色唇膏的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我……没事……”
…………
…………
“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带这么个女人回来?听说之前管家带人在门口接少爷他们的时候,在车里……”
“我也看见了!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我来这儿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见过!”
“诶诶诶!你们说的那些都过时啦!这个女人的身份,你们猜我听见了什么——?!”
“什么?”
“这个女人啊,是今天晚上少爷从拦玉楼……”
“咳咳!!”
后院,几个下人手里抬着之前玉墨进来的时候换掉的那些家具,嘴里八卦着些风言风语,突然身后传来了几声沉声的咳嗽声。
那几个下人吓得转过头去,顿时吓破了胆——那是齐管家!!
“细嚼什么碎嘴子!主子家的事情是你们这些下贱东西能叨叨的吗?!”
刚办完事带着人回来的齐管家唬着脸,说话半点都不会留情。
下人们连忙战战兢兢认罪。
齐管家看着面前的下人们,眸子阴沉。
事情的消息传递得比他想象得快,要更难处理……
第二十一章 嫉恨
陛下把事情闹大了。
齐总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已经来不及了。
府里几乎所有的下人们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都在议论梓少爷带回来一个女支子、还傻傻地把那肮脏女支子当成宝贝一样疼着的事情。
就连一向老实守成的两个门房都只是表面上看似一无所知,其实在齐管家走了之后,就忍不住交头接耳、嬉笑鄙骂——
“梓少爷真的带了个女支女回来了?!”
“这还能有假?!人还在宅子里呆着呢!——欸,没想到吧,之前看起来那么矜贵、那么洁癖的少爷,居然会心甘情愿用破鞋——!听说啊,少爷对这个女表子可宠可关心了,还大老远地从外面带厨师回来做饭……”
“是诶!真没想到,看起来正人君子、人模人样的,居然会大摇大摆的带个……嘿嘿……”
却不知道齐总管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鬼王,冥紫禁城的尚衣监总管太监,他的修为之深,即便是离得再远也能清晰完整地听见两人的对话,毫无阻碍。
齐管家听见之后心下一怒,但是还是暂时忍耐下来。
这种人,他有的是时间处理!
齐总管一边朝着罗梓的书房走去,一边在心里思考着能够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案,他面色阴沉,那双苍老却不浑浊、以往都是慈悲的眸子里,此刻却时不时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不过这些下贱的东西确实是太不自知了,竟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议论主子的事情,果然,是因为没有受过调教,不知道规矩么!
不过齐管家这也不能全怪那些碎嘴子的仆人们,毕竟平常罗梓对下人们有多严厉,多不近人情,现在这些人就有多存着嘲笑的心思,来看罗梓的笑话,确实是可以预见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说实话,齐管家现在很头疼。
在他们看来,陛下向来做事都有着明确的目的性,处事果决,甚至在一些地方上毫不心软留情的合格帝王,怎么今天就脑子一热做出了这样不理智的事情?!
以前别说是出现在那样的地方了,就是收到邀请去百乐门陛下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而今天却是主动地赶去了揽玉楼!居然还亲自动手打人——这放在以前几乎是做梦才会——不,是做梦也不会出现的事情!
可是任凭齐管家怎么想,也想不出罗梓的想法。
而书房已经就在眼前。
齐管家顿了顿脚步,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袍,让它们看起来更整洁。
齐管家敲了敲门,同时朗声在外面请示道:“少爷,齐苍有事找您,能进来么?”
没有反应。
齐管家皱了皱眉,陛下不可能听不见自己的请示,难道陛下并不在书房?
这时候一个小厮从不远处的楼梯间过去,齐管家喊住了他,问道:“少爷在哪儿?”
小厮答道:“少爷在西竹房。”
齐管家挥退了那小厮,心里想了会儿罗梓去西厢房是做什么,难道那个叫玉墨的女人被安置在西厢房了?
齐管家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想,反正去看看就知道了。
…………
“你们的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准备这么艳的胭脂首饰——你们想干嘛?啊?”
“给我撤了!重新购置一批回来!”
“这是什么?哪儿来的花?这么难看难道是路边摘的么?撤了!给我拿百合来!”
“这件衣服不好看,太艳了,扔掉!”
“这双鞋也不好看,太柔了,扔掉!”
“你们是什么眼光?怎么能把这样的衣服放在里面?背露出来是给谁看的?给你么?!滚!扔掉!”
“不!不!不!不能用这种面料的围巾,这种面料皮肤会不适应!——拿出去!”
……
“你们再这么不用心做事的话,就全都给我滚蛋!不用再在罗家做事了!”
……
齐管家还没进房门,就已经听见了房间里罗梓的怒吼。
他立马就知道,肯定又是那些下人们做事又有哪里出了差错,惹得陛下不开心了,以至于大发雷霆。
不过……
这次大发雷霆,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不一定了。
齐管家想到这里眸子更阴沉了些,他认定这一定是那个被陛下亲自带回来的祸水引起的,但即使如此,齐管家还是面上还是挂着和善的笑容。
他在门外请示道:“少爷,齐苍有事找您,能进来么?”
顿时里面的声音都暂时停顿了一会儿。
没多久,齐管家就听见罗梓恢复了正常语调,同意道:“进来吧。”
齐管家径直就进去了。
入眼的第一幕,就是那些下人们一个一个战战兢兢地低着头站在那里,唔……表情很恐慌,同时还有点委屈。
然后,齐管家就看见红檀木大床上薄被盖着半个身子,看起来脸色有点苍白,但还是美丽动人的玉墨姑娘——这个不久之前,陛下从青楼里带回来的女人。
不得不说,就连齐管家都很不愿意地承认,这个女人确实有让男人为她一掷千金的魅力——可那些男人里,不该包括陛下!
齐管家心思动了动,束手行礼道:“陛下,事情都处理好了。”
说的是玉墨赎身的后续事情。
说完这话,齐管家低着的眸子又瞥了一眼床上的那个女人,但是那女人看起来却对这件与她的未来和身份都攸关的事,没有半点在意的样子,反而……表情还有点奇怪?
失望?犹豫?还有……嫉恨???
齐管家不知道为什么玉墨会表现出这样的表情。
玉墨当然不会告诉他,是因为罗梓刚刚让把花换成百合,让把围巾扔掉,让把衣服一整套一整套地撤掉,让把鞋子给带走……桌子上的花是下人特地打探来她的喜好,准备好的淡紫色月季;而围巾,她不是没过过苦日子的女人,皮肤没那么娇嫩;她喜欢具有强烈个人色彩的妩媚风的衣服——比如那条裙子和那条旗袍,而在那同时,她又对乖巧纯洁的素净衣服没有抵抗力——比如那双鞋……
可这些东西,都被换掉了。
玉墨眸子里带着晦暗不明的色彩,痴痴地看着还在不停置换物事的罗梓,眸底溢出悲伤。
第二十二章 后天早上吧
不能这样下去。
齐管家虽然不知道罗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是他绝对不允许,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甚至还只是一个女支女,
只是一个女支女,就要毁了自己等人,从六百年前就一直尽心尽力来培养的、甚至不惜用生命来追随的陛下。
于是就好像七年前越嬷嬷怎么看待九叔一样。
可齐管家现在对玉墨的看法,只会更加严重。
九叔也不过只是改变了罗梓的一些小纠结。
可是玉墨,却很有可能直接改变整个罗梓!
——这是他们这些旧派保皇党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少爷,船票已经改签,不过那边传来消息,时间也许很紧。”
而现在最重要的,在齐管家看来,绝对是让他们马上分开,给自己等人一个机会,既能让陛下冷静冷静,同时,也才能有更多的手段——解决这个女人带来的麻烦!
听见齐公公这么说,罗梓果然冷静下来思考齐公公带来的信息,他在想,该怎么办才能解决这两件事时间上的冲突。
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齐公公这些旧人对自己的心,所以,当然也会对齐公公的话一如既往地相信。
“车队到了哪里了?还差多久?”罗梓很快就摆正好心态,问道。
说完,罗梓很愧疚地看了一眼床上看起来状态不好的玉墨。
才重逢不到一天,就得暂时分开了吗?
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因为茳夏很重要。
但是夺取尸龙气同样也很重要,这关乎自己布置了整整七年的大局,以及自己东征西讨、好不容易开拓出来的冥紫禁城势力的长久安全与后续发展。
这件事一旦出了差错,不仅冥紫禁城以后的动作会有很大的不安定性与危险性,就连自己都有可能会日日夜夜处于被敌对势力暗杀的危险中。
罗梓做事喜欢一劳永逸。
“少爷,张经理那边说是已经到了素潭了。”
齐总管睁眼说瞎话却连半点心慌都没有。
“素潭?!这么快?!”罗梓有些惊讶,按照他对原著中的那些人的认识,速度应该没有那么快的才是,特别是乌总管这个人妖的矫情程度,不拖慢队伍中人们的速度就不错了。
而就算没有乌总管给队伍拖后腿,不是也至少该有三天才能到素潭么?
“张经理是这么说的,少爷。”
齐总管眼睛都不眨一下,把这话推到张侍卫的身上。
罗梓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既然齐总管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听,罗梓沉吟了会儿,最后还是觉得应该避开玉墨,于是道:“去书房谈。”
“是,少爷。”齐总管波澜不惊。
随即就跟着罗梓走出了房间。
仆人们在两个家里的大佬走后都匆匆地忙活起来,带走衣裙,搬走鞋子,换去鲜花……事事有条有理,但是有些女仆脸上还是有着委屈的神色:
外面明明说赵玉墨喜欢月季花的啊!为什么少爷要责骂我们!
孰知,玉墨本人的心里都是一团乱麻……
…………
“给我把船票改签到后天中午、不,早上。”
罗梓进书房里的立刻,就如此吩咐道。
早上的话,就不必面对道别。
“好的,少爷。”
齐管家自然无有不可,但是面上还是假模假样地又多问了一句:“那这个玉墨小姐……”
罗梓沉默许久。
最终还是启齿道:“留在上海。”
说完又好像心有不安地喃喃道:“局势混乱,上海没人知道,至少安全……”
他在自我安慰。
齐管家原本还因为罗梓能毫不拖泥带水地说出把赵玉墨“留在上海”的话,而感到一些安全感,结果接着就听见罗梓说出了这段话,顿时心中一沉。
这不是个好状态。
“越嬷嬷那里怎么样?”罗梓突然想起自己安排留守在宫里的越氏,正好也有两天没有接到宫里的红皮奏章了,于是顺口就问道。
齐管家想了想才道:“宫里一切都安康,据嬷嬷说,这段日子又有不少的明宫旧人来投,嬷嬷都各自安排到了相应的职位——嬷嬷这段日子看起来都比以前要心悦些……”
“嬷嬷说,相信再过不久,等到陛下回去的时候,就能看见当年的紫禁城了。”
齐管家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也轻松了些。
“是么,那倒是一件值得心悦的好消息。”
罗梓笑着,但是又道:“不过你也得告诉嬷嬷一声,看仔细了。”
这话其实是带了一点提醒的。
帝王多疑是天性,而玩弄权术也是天性,不会有皇帝希望自己手下只有一类人,不然,还有要自己玩什么?
这两年,外臣们当中倒是选拔了很多新臣,权力分成也比较合理,不过宫里的内官们,这两年却是旧人越来越多了,听说前段日子宫里还出现了旧人借助上头资源打压新人的丑闻……
一般这种事情他都是不管的。
不过既然提起来了,即使自己只是一说,想来下面的臣子们都是那么聪明的人,会自己踹度的很清楚。
“是,陛下,老奴记得了。”
齐管家顿时谨慎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答应道。
…………
罗梓是后天早上的船票。
却有一个女孩儿在今天下午的时候,买了一张从省城到任家镇的火车票。
火车当然不会进任家镇。
所以女孩儿是在中途下车,然后坐车回的。
女孩儿穿着蓬蓬蕾丝边的小洋裙,一想到马上能见到爸爸了,就坐在床上痴痴地笑了起来。
她梳着斜刘海,眨巴着细眉下的一双大眼睛,高挺的鼻梁线条清晰,给小脸儿平添了分英气,可粉嫩的小嘴儿微微嘟起来的时候,水印光泽,却又可爱。
她脖子处垂着一条乌黑亮丽,尾巴还微微翘起的小辫子,辫子不长,却梳得很仔细,发尾处还很细心地绑了一条珍珠白的丝绸布来束着碎发,既好看又实用。
火车票上写着:BH东站——JH东站
XXXX年08月18日11:20开
07车08叁座
一等软座。
最后署名:
任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