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坐饿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条红鳞大蟒,乃正是他在五百年前,五行山天降之时,口喷鲜血所致。而这蟒蛇当时本就普通,有感天灾,无处可躲,于是一路向西逃,直逃到此地,无路可逃为止,哪里知道五百年已过。
那蛇被就是蛟龙血脉的受益者,自然知道蛟魔王的厉害,虽五百年不敢忘也。是以一路匍匐而来,权当磕头,哪里知道蛟魔王受伤严重,驾云都不能,在此烦恼呢。
蛟魔王有脑壳,可这红鳞蟒少智商,数日里沟通下来,原来此怪只懂得吞吐点儿雾气拢身,全然不知道其他。至于说西行之路,也在此被阻隔许久,无奈住下了。
两人同病相怜,也就真个在此住下,蛟魔王教他以舌做枪耍,红鳞蟒满山做害爬。蛟魔王不害人,但坐不住这大蟒胃口大,山下村落请了道士拿它,这一日,却是舌头根上被刺了一剑,灰头土脑的回来了。
蛟魔王也不问它好歹,只见它进食也困难,想拔了这舌头上的长剑,可也恼它伤生害命,干脆顺着舌头根子往上一破,把他一条舌头给破成了两条来。那大蛇也不很疼,舌尖血不久既止,反是开心得意,一条舌枪,做两条舌枪耍。
蛟魔王很是无奈,你跟个畜生计较啥,自己又不是人,作为高等级物种,人类不是食物,那是啥?
经夏入秋,西风渐起,七绝山上烂柿子的味道纷纷而来下,蛟魔王是越来越呆不住了。既然坐不住,那就要想办法,干等着做什么,飞不起来,做个筏子划……可这样就偏离了取经团西去的路线,路上的布置,就大概率遇不上它。
无奈之下,蛟魔王就训练着那条大蟒盘起来。原来这蟒蛇身子太大,没什么地方可让它能盘起来,是以一直也不大会。而蛟魔王让他盘着的目的,乃是要把这蛇当作一个弹簧,把他丢过山去。这难度可大,也不知能不能成。
随着周围的气味越来越大,冲进鼻子里面实在难受,就有水雾环绕,蛟魔王也实在不想再呆下去。这一日,一切准备就绪,蛟魔王站在蛇头上,让那大蟒盘起来,越盘越紧,渐逐收拢身躯,一个震身,弹跳起来,蛟魔王一脚踏它下去,直冲天际……
六百四十九年,天开后四万七千零三十六年,取经团骨头冻断了几根,这才等来了开春。一行缺衣少食,真个似爬雪山过草地,马步也尽缓起,地面显平,却都没什么力气。正行之间,忽见一座高山,远望着与天相接。
这一番景象,在许久不见景色的空旷之地,可以说是振奋人心。三藏法师强行笑了笑,打气般扬鞭指道:“悟空,那座山也不知有多少高,可便似接着青天,透冲碧汉。”这话乃是提一提士气用的,至于直指悟空,这不是后勤太过糟糕么。
那猴子本就是个顶嘴的料,也知道自家师傅意有所指,干脆负气顶回道:“古诗不云,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但言山之极高,无可与他比并,岂有接天之理!”
猪八戒闻言,顿时不高兴起来,师傅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你事儿做好了?于是怼道:“若不接天,如何把昆仑山号为天柱?”这意思并非是字面意思,乃是合着唐三藏的话语,意有所指,师傅还是对的。
可那孙猴子管你是谁说的,就所有人都错,我也是对的。于是咬着字眼儿道:“你不知,自古天不满西北。昆仑山在西北乾位上,故有顶天塞空之意,遂名天柱。”
沙僧一看,这又吵起来了,就算把那猴头踢走,又能如何。于是偏帮一下,笑道:“大哥把这好话儿莫与他说,他听了去,又降别人。我们且走路,等上了那山,就知高下也。”
猪八戒哪里不明白沙僧变质了,赶着沙僧厮耍厮斗,老师父也是马快如飞,不再理会孙猴子。话题谈不出去,后勤也没有保障,有气无力的取经团这一下斗气,倒也加快了自家的步伐。没多久,就到那山崖之边。一步步往上行去。
说实话,这山不但高,还很险恶,唐三藏一路看过不少山,可还是见此心惊。
想是孙行者知道自己又差点儿犯了众怒,沿行剖路,这才能让气虚体弱的取经团顺利登上高山,行过岭头。正下平处,却忽见祥光霭霭,彩雾纷纷,山路口竟有一所楼台殿阁,隐隐的还有些钟磬悠扬。
三藏法师甚是高兴,也不叫悟空了,反正那猴头就不明白自己的筋斗云到底是派做什么用场的。却道:“徒弟们,看是个什么去处。”这意思,其实就是不让那猴头乱带节奏,毕竟取经团当中,现在也只有那猴子有力气为所欲为了。
可那猴头看罢,却回复道:“师父,那去处是便是座寺院,却不知禅光瑞霭之中,又有些凶气何也。观此景象,也似雷音,却又路道差池。我们到那厢,决不可擅入,恐遭毒手。”
取经团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呢?希望!那猴头的话不异于给了大家希望,又非得亲手把希望毁掉了。唐僧就道:“既有雷音之景,莫不就是灵山?你休误了我诚心,耽搁了我来意。”说实话,希望这东西,在什么时候的作用最大呢,那不就是在绝望的时候么。
老和尚几近声嘶力歇,就好似饿昏了头一般。孙猴子乃是此时营养最好的人,也最是明白,赶紧道:“不是,不是!灵山之路我也走过几遍,那是这路途!”这话本也算是实话,毕竟去过两次,可现在的氛围不对,场景不对,大家都不在清醒的时候。
猪八戒也帮腔道:“纵然不是,也必有个好人居住。”
沙僧也干脆和稀泥道:“不必多疑,此条路未免从那门首过,是不是一见可知也。”
孙悟空能怎么办,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下的大坑么,这要是都吃一口饭,真不至于看不明白。本来也是,一路少人,可这庙宇修在紧要处,路难行不说,关键规模太高,立在此处其实是不合理的。可现在的人众,却纷纷没有了看白骨精时的警惕。
这事儿其实就和金皘山时没什么两样,那孙猴子也明白了,不见棺材,说什么有用呢,毕竟现在都是在抓救命稻草了,有棺材总比没棺材好吧。他也只得道:“悟净说得有理。”
唐长老回光返照,策马加鞭至山门前,见“雷音寺”三个大字,慌得滚下马来,倒在地下,口里骂道:“泼猢狲!害杀我也!现是雷音寺,还哄我哩!”
那猴子也不再一力强势,反陪笑道:“师父莫恼,你再看看。山门上乃四个字,你怎么只念出三个来,倒还怪我?”看来,他倒是明白了几分儿牙齿落了,舌头还在的道理,就是不知道能记得多久。
老长老战兢兢的爬起来再看,真个是四个字,乃“小雷音寺”。毕竟是根救命稻草,他就道:“就是小雷音寺,必定也有个佛祖在内。经上言三千诸佛,想是不在一方。似观音在南海,普贤在峨眉,文殊在五台。这不知是那一位佛祖的道场。古人云,有佛有经,无方无宝,我们可进去来。”
确实,别跟我这感觉快要被饿死的人说什么凶险了,不管救命稻草救得救不得性命,那都是要抓住的,死马当活马医嘛。
316作厄
那猴头能怎么办呢,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敷衍道:“不可进去,此处少吉多凶,若有祸患,你莫怪我。”这意思先说断,后不乱。但其实老和尚心中就不怨你孙猴子了?到底是师傅都快活不起了,你管顾不管顾。
果然,三藏法师激起了性子,怪过孙猴子么,怪过了,又有什么呢作用。于是说道:“就是无佛,也必有个佛象。我弟子心愿遇佛拜佛,如何怪你。”即命猪八戒取袈裟,换僧帽,正式衣冠,举步前进。
说实话,大庙无人,已经很诡异了,大庙连个上香的路人都没有,就更是扯淡。可问题是,自荆棘岭到此,已是一年,路上又没人户,冻饿一年,谁不望见着个活的啊。
就在此时,老和尚心头一震,只听得山门里有人叫道:“唐僧,你自东土来拜见我佛,怎么还这等怠慢?”三藏法师闻言下拜,猪八戒也磕头,沙僧也跪倒,惟有孙猴子牵马收拾行李在后,杵在那儿,与众不同。好听点儿,叫独树一帜,难听了,就是不合群啊。
二层门内,如来大殿,什么罗汉、揭谛都有,四金刚、菩萨也在,这场景人员倒也齐切,对于没见过这阵仗的取经团来讲,这稻草比真的还真。
唯有那孙悟空乃是见过的,公然不拜,直到那莲台座上厉声高叫道:“那孙悟空,见如来怎么不拜?”孙猴子又仔细观看,模样倒也好说,可气势全然不同,想那猴头可是近距离见过如来的,黄眉怪见过么?
孙猴子掣棒在手,干脆叫破,喝道:“你这伙孽畜,十分胆大!怎么假倚佛名,败坏如来清德!不要走!”孙悟空知道如来就是菩提老祖,心中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尊重,路遇此事,哪里还沉得住气。于是双手轮棒,上前便打。
可半空中叮当一声,撇下一副金铙,直接就那猴头连头带脚,合在了金铙之内。猪八戒、沙和尚连忙使起钯杖,可饿着的天蓬元帅又有多少力气,营养不良的卷帘大将又有什么武艺,动辄就被些假做的阿罗揭谛、圣僧道者一拥近前围绕,轻易拿下。
唐三藏被捉,这一看,莲花座上确实是个妖王装佛。小妖们也都显形,将他三众抬入后边收藏,唯独把孙悟空合在金铙之中不放,只搁在宝台之上,等他三昼夜,看他化为脓血。这一做,正是应了蛟魔王的话言,要弄就一棒子打死。
至于唐僧三人,也没甚话说,毕竟没多少力气,歇着也就歇着了,只等到了时候,看妖怪们是不是蒸他三个受用。
孙猴子怕什么,怕的就是昴日星官这种打法,你看他被合在金铙里,无论如何挣展,就是脱不得身,这和被秒杀有什么区别。还别说,真有区别,那就是这猴头乃是有援军的。
那家伙急了,念咒拘了五方揭谛,六丁六甲、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在外,那保护神根本不想理会他,道:“大圣,我等俱保护着师父,不教妖魔伤害,你又拘唤我等做甚?”
可这猴头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既然话语权突然全都失掉了,也骂道:“我那师父,不听我劝解,就弄死他也不亏!但只你等怎么快作法将这铙钹掀开,放我出来,再作处治。这里面不通光亮,满身暴燥,却不闷杀我也?”
你本事那么大,几方小神,做得到你做不到事情吗?就做得到,你这什么口气嘛!
这些个守护神,本事也真不在此处,这宝贝的等级又不差,左右动不得它分毫。外面人一说,那猴头何曾受过这等气,愣是拿不出个办法。真无法么?非也,而是自视太高,把别个都小瞧了。那金头揭谛乃是佛道共差,知道此事严重,着六丁神保护着唐僧,六甲神看守着金铙,众伽蓝前后照察,他就纵云天庭求援去了。
孙猴子想不到这一场,乃是以为他自家面子大,守护神这等小神,求得什么援军来。而金头揭谛不得不出面,也是职责所在,刻不容缓。何也,这动不得分毫的金钹,出手就要人命的手段,说明了这妖王不是做耍的,真个是要人命的。
金头揭谛哪里知道,玉帝早早就在天庭看着,他一说了来龙去脉,玉帝就传旨道:“差二十八宿星辰,快去释厄降妖。”这不分明是准备好的么!确实,那五方揭谛使说的是什么,孙猴子被关在金铙里,看看至死,危在旦夕,可这二十八星宿是什么人,都是围剿花果山没出力的啊,救得了那孙猴子?
还真别说,二十八星宿动用物理手段抬了半宿,亢金龙方使角尖儿拱进一丁点儿去,将本身与角使法象长起来,这才让孙猴子将他那角尖上钻了一个孔窍,把身子变小了,躲在人家角上,拔萝卜一般拔了出来。
若是说强力的妖怪,其实那孙猴子遇见的不少,可似这般凶狠的,却还没有遇到过。也是,那猴头数番从他人手上脱逃,哪有一个真要他性命,可这黄眉怪却管不着那些,既然动手,那就是要命。
好在二十八星宿虽然水分很重,可到底还是政治上不敢犯错,好歹把人给拉出来了。他几个正要划水,却不料那猴头方一出来,直接掣铁棒打碎了那金铙。这一声下去,不单是惊醒了妖怪,也直接把二十八宿给牵扯了进去。
你道那猴头因何如此,正是吃了这大亏,既不想承人情,也想要得功绩而耍的小心眼儿。如此一来,两相排开,黄眉怪收了碎金,列在山门外与天上众星宿对恃,高叫:“孙行者!好男子不可远走高飞!快向前与我交战三合!”
这一次孙行者吃了大亏,也没似前番一般,一通牛皮吹得乱飞,而是问道:“你是个什么怪物,擅敢假装佛祖,侵占山头,虚设小雷音寺!”这话可不一般,乃是借势,话外音就是这佛祖是我后台,而你,惹了不该惹的人物。
这要换成黑话,分明就是比背后老大,乃是色厉内荏之相。那猴头哪成干过这等示弱之事,就遇上比他还牛叉的人物,没要他性命,他不还没大没小么。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吃了黄眉怪这金钹的亏,孙猴子这也才算知道了,狠人,话都是不多的,跟你商量的人,没打算要你性命。
说实话,就算是镇元子、牛魔王这样的人物,那猴头也都没有如此重视过,盖因为孙猴子心里知道,大概率没有性命之忧。这倒是算黄眉怪开了头一分儿了,但可惜的是,孙猴子的背景,却完全吓不着那妖王。
其实假扮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但黄眉怪的傲性,却比那孙猴子还来的猖狂。别人称什么黄眉大王、黄眉爷爷也罢;天降楼阁,修成正果也罢;打个赌赛,果正中华也罢;这些都是小事情,手底下见真章即可。可他自称叫什么黄眉老佛,这就把玩笑开大了。
佛门之中,从正式称呼看,佛已是觉悟者,是最高称谓,老佛岂非比佛还大。若从非正式称呼看,佛祖最大,老佛也仅次于佛祖。可老佛的意思却不仅仅在于此,乃是道教和佛教的统称,老即是黄老之意,这么看来,岂不是猖狂得紧。
317超强力黄眉
当然,自称这东西,向来是抬得高高,就好像“齐天大圣”这一类,还有某些“大仙”。可黄眉老佛的称呼,却又好似牛魔王“平天大圣”的称呼,乃是有歧义的。若是平天约等于齐天,那这称呼不过尔尔,复制了别人的道路。可若是这平天含有平定天下之意,那就不止于此了。
黄眉老佛的意思,自然也不仅仅在于佛派,要知道小乘身教大于言传的教育方式,那就是从道门道统传下的。而黄眉童子,是小乘佛法的大成者弥勒的亲传,可谓是得天独厚,老佛尽学,怎能不骄傲自负。
那猴头本来自己就是自负的人,这一次却笑道:“妖精不必海口,既要赌,快上来领棒!”看来没得比头,孙猴子也不拿自己不好用的名声压阵了。
黄眉怪轻松抵住,狼牙棒与之一通好杀。只五十回合,孙猴子已然是左支右挡,仅靠速度维持个败不胜的局面。山门口,众妖精见此,摇旗呐喊助威。二十八宿共五方揭谛众眼见不好,各执器械,吆喝一声,干脆把黄眉怪围在了中间。
山门外的群妖毕竟才跟了两三年,见天上的人众围攻黄眉怪,一个个战兢兢手软。可黄眉怪却乘机使狼牙棒,架着众兵,一只手去腰间解下一条旧白布搭包儿,往上一抛,滑的一声响亮,把孙猴子、二十八宿与五方揭谛,一搭包儿通装将去,挎在肩上,拽步回身,得胜而回。
这就看出弥勒身教而出的弟子之不凡来,单手架住三十多人的兵器,还能使后天袋子,哪怕这就只一下呢,也不是谁都能抵挡得住的。这和牛魔王是不一样的,牛魔王原身够大,围攻过来,不过是牙签儿扎了腿,黄眉怪只有人高,就算是原身,也不以力气见长。
妖王捉了众人,却并没有直接砍了了事,而是教小的们取了三五十条麻索,解开搭包,拿一个,捆一个,捆了抬去后边而已。记得蛟魔王曾有言语,那猴头是需要一棒子打死的,可现在,黄眉怪却为之火恼了起来。
你道为何,虽然这猴子比孙猴子还狂,可这猴子也比孙猴子更强,不仅仅是武力,更在于智商上。金铙钹是弥勒佛的至宝,可以说困住就是必杀之局,更何况还是如意佛宝。可就这样的宝贝,他竟然就碎了。
黄眉怪打得碎么?答案是否定的,如此一来,黄眉怪自然就可以推敲得出来,孙猴子乃是有一个更强力的人保着。人倒是没有,可是那猴头手上却有一条金箍棒。同样是金的,金箍棒上的金箍,打碎了弥勒的金钹,那就一点儿事都没有。
你道他为何收了那金钹的碎金,你道他这次为何没有一出来就用上后天袋子,既然杀不得,拿自己不过就死颗棋子,而做棋子的,就要有做棋子的觉悟。这一点,黄眉怪要比好多人都想得明白。于是只得筵饮至暮,各归寝处。
夜半,唐三藏并不知道孙猴子已经脱身,又被捉住,还以为他已身死,悲泣其作古。那猴头闻言,好久未曾得过自家师傅的真情对待了,竟油然升起知己之感。于是遁身脱绳,来救老和尚脱困。
唐长老闻听言语,认得其声音,惊叫道:“你为何到此?”还好老和尚嘴快,才改得过来,而他想问的,其实是你为何在此。是啊,若论及过程,那猴头可不该在金铙内关着么,闭气也把他闷死了。
孙猴子把前项事告了一遍,老和尚捆得软了,又饿又困,喜道:“徒弟,快救我一救!向后事但凭你处,再不强了!”这话只解当时渴,情急之下,也不知以后作数不作数。
孙行者一路动手,解了师父,放了猪八戒、沙僧,又将二十八宿、五方揭谛个个解了,这才牵过马来,走出门去。可当初那黄眉怪乃是杀人诛心,要自去取经的,行礼却收为了己有。那猴子不知行李在何处,又来找寻。
二十八宿乃是奉命而来,放水交差的,亢金龙就道:“你好重物轻人!既救了你师父就够了,又还寻甚行李?”这意思,还不赶紧下班,深恨其摆了兄弟伙一道。也是那猴头不会做人,不尊敬人,不会交友,那二十八宿法师也多,却都是扛着武器做把势,岂非假打。
也是二十八宿政治始终正确,知道自己是要去释厄降妖的,释厄要的是结果,降妖要的是结果么,要的过程而已。是以孙猴子能费力救出来,黄眉怪却不能下黑手打死,让你降妖,不是让你降服妖怪。
还记得火焰山当时,那李天王领到的旨意,乃是剿除牛魔王,简直不要太明确。若不是这天王父子亲佛,估计那牛魔王拼死之下,少不得多费功夫。
孙猴子哪里知道这一茬儿,只得解释道:“人固要紧,衣钵尤要紧。包袱中有通关文牒、锦襽袈裟、紫金钵盂,俱是佛门至宝,如何不要!”
猪八戒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管他,只道:“哥哥,你去找寻,我等先去路上等你。”
唐僧凡体,真个如泰山么?你看那星官众人,簇拥着唐僧,使个摄法,共弄神通,一阵风撮出垣围,奔大路下了山坡,却屯于平处等候着。
孙猴子变个蝙蝠,做了一回蝙蝠男,却弄巧成拙,拿过行李来时,担子的绳儿不正,抬上肩,往下走时,竟然脱了一头,落在楼板,声响动惊。
嗨,没有这行李,难道就去不得西天?非也,人间之事,没规矩的猴子不也破了许多。可这一次却并不是因此,那黄眉大王拿下人众,并未曾如刚遇见孙猴子时一般,痛下杀手。这样的变化,没瞒过那猴头。
说来也是,刚见面,被叫破假佛之名,黄眉怪就用上了最强法宝,若非亢金龙犄角够利索,这猴头就真死了。可二十八星宿一起被拿到以后,那黄眉怪反而不急了,麻绳捆人,还记得是怎么捆人的么,四马攒蹄都没用,别说是杀心,怕是留人的心都没有。
确实,既然知道了自己是棋子的身份,被棋手看着,哪儿那么容易乖乖听话呢。可这心犹如此,力却不足,眼不见还罢了,这惊醒听见,能视而不见么。
前后寻不见唐僧等人,黄眉怪直找到天色将明,这才取了棒,帅众来赶。他却不想,孙猴子没偷到行李,愣是让二十八宿与五方揭谛等神,屯在山坡之下等了一夜。
那猴头没找到地方,恰好黄眉怪又找到了二十八宿等人众,那还不打起来。这一路人丁虽少,妖却越发的多了,那黄眉怪一声哨响,竟有四五千大小妖精杀来。幸好二十八宿不是弱兵,死死抵住,直等到那猴头找来。
行李没见,那二十八宿被捉了以后,又知道了没甚生命危险,于是放水与揭谛、丁甲等神抵住群妖包围。如此一来,只剩孙猴子三兄弟与那黄眉怪更加突出,三打一就斗了起来。
说实话,二十八宿那一围,毕竟只有一下,可这三打一,就猪八戒和沙僧没甚力气,孙猴子这样的速度被掩护着,不但拿不下人家,反斗了一天,给黄眉怪取出后天袋子,再次轻松拿下。
318腆脸求援
好就好在,这一次孙猴子被放走了。是了,要都捉走了,黄眉怪这棋子,还真不知道怎么用了。至于那猴头引以为傲的速度,不论是在猪八戒和沙僧的掩护下,还是在二十八宿的支撑中,都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这不是那黄眉怪的速度更快,而是因为弥勒佛教得好,自家童儿懂得预判……
孙猴子独个儿跑掉了,全了性命,可这一次却滴泪仰面,悲嗟失声。说实话,全逮住了你也没哭,现在流个什么泪啊。可现实却恰恰相反,这一次全逮住了却让他逃,独个儿跑掉,那不就成了磨折他了么。
本来性命无忧,该是高兴,可孙猴子却叫道:“师父啊!你是哪世里造下这迍邅(困顿不得)难,今生里步步遇妖精,似这般苦楚难逃,怎生是好!”这是他第二次落泪,并且不是因为生死,也不是因为在自己的长处中失败,而是因为无法可想。
走投无路该怎么办,自然是求人咯。观音?自通天河以后,孙猴子是一丁点儿不想见她,毕竟狠人,本就难以得罪,孙猴子自己还心虚。只得暗道:“这妖魔不知是个什么搭包子,那般装得许多物件?如今将天神天将许多人又都装进去了,我待求救于天,奈恐玉帝见怪。我记得有个北方真武,号曰荡魔天尊,他如今现在南赡部洲武当山上,等我去请他来搭救师父一难。”
西方不行么?一个假扮如来的人,怎可能怕了西方,况且找得就是你西方的麻烦。至于怕玉帝,那倒也假,毕竟玉帝没对这猴头起杀心,有什么可怕的。不过,从二十八宿的表现来看,就求到天庭头上,那也是差不多的。
这就难怪无计可施的孙猴子要去找真武九天荡魔祖师了,人的名,树的影,强力如此的妖怪,只能是这一级别的人才能建功了。孙猴子虽是腆着脸面要求人办事,可其实人家和他并没有什么交情,这一去,不是失败的多么?
非也,那猴头其实是仔细想过的,毕竟哭了一场。想那高老庄时,猪八戒曾说过,这九天荡魔祖师乃是旧识,既如此,总能给点儿面子。至于能力,单看猪八戒谁都不提,却专门儿提他,就知道其强力强势。
真武能不强势么,能不强力么,可问题是,猪八戒的话有水分,又或者说,那孙猴子的所思所想有水分。没错,这真武确实是天蓬旧识,都是北极四圣,天蓬排头,佑圣打尾。可真武不会对猪八戒真动手,却不等于真武会帮猪八戒出手。
天蓬福缘深厚,起点高,可是却每况愈下,从媲美五方五老的资格,掉到如今。那佑圣真君却不一样,敢打敢拼,从下往上爬,豁得出去性命,一再投生,政治上站队正确,还非常听话。如此之人,你不发达谁发达。
果然,开皇元年甲辰之岁三月初一日午时,此生他生于皇家,可修行参玄,才没多少时候,就在这武当山中功完行满,白日飞升了。孙猴子开挂吗,他自个儿知道,三百多岁也不是白活的。可真武至今还未七十,却已经走完了那孙猴子这辈子都走不完的路。
这样的资质,这样的水平,也难怪孙猴子第一个想到他。
既然知道了被捉住的人都死不了,那孙悟空也是玩着仙境景致,一门门走至太和宫外,报了姓名,报至宫内,这祖师也很给面子,下殿迎他。那猴头不敢托大,作礼道:“我有一事奉劳。”
真武一看,这是麻烦来了,只有俩字儿:“何事?”那猴头一一道来,却闻真武说道:“我当年威镇北方,统摄真武之位,剪伐天下妖邪,乃奉玉帝敕旨。后又披发跣足,踏腾蛇神龟,领五雷神将、巨虬狮子、猛兽毒龙,收降东北方黑气妖氛,乃奉元始天尊符召。”
这话是在说真武自己,也是在提点那猴头,什么意思呢,核心就是听话啊。确实,别说就你一个孙猴子,就是我手下众多,如此强力,照样听话,这才不吃亏,这才有:“今日静享武当山,安逸太和殿,一向海岳平宁,乾坤清泰。”的结果。
是以:“奈何我南赡部洲并北俱芦洲之地,妖魔剪伐,邪鬼潜踪。今蒙大圣下降,不得不行。只是上界无有旨意,不敢擅动干戈。假若法遣众神,又恐玉帝见罪;十分却了大圣,又是我逆了人情。我谅着那西路上纵有妖邪,也不为大害。我今着龟、蛇二将并五大神龙与你助力,管教擒妖精,救你师之难。”
真武面无表情的说话,那孙猴子也面无表情的听完了,结果自然是人家太极推手,变相的拒绝了自己,又没太扫了自家面子。那猴头只得拜谢了九天荡魔祖师,同龟、蛇、龙神各带精锐之兵,复转西牛贺洲之界。
真武有能力,真武的手下够强力么?不可能,高武的世界,往往是需要资质、福源、毅力、悟性、引路人缺一不可,如此就成了实力高者越高,实力不济者难以拔高的形式。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只需要把法力都全部转换成金钱,立马豁然开朗。当人家什么都不缺的时候,只需要积累资金,以钱生钱,迅速就可以爆出一个亿万富翁出来。可当你什么都缺的时候,就连份儿养家糊口的工作都难求,你还存什么钱(修什么行)啊。
佑圣真君多少辈子的积累,自然只需积累资金即可。可那孙猴子有什么,引路人引路三年,还是往歧途上引的,若不是五行山下五百年填鸭,他就不知道自家修行。唯有资质乃是至人,悟性尚算可用,这样子能成什么事儿。好道是西行取经给他带来了点儿福源,可他却也是惫懒至极。
说时长,那时短,孙猴子领着几个龙蛇龟相,就在黄眉怪门外叫战。这童儿教得虽好,却少出门,哪里知道何方来人,几句叫骂,就打起来。五龙二将,倒也不错,夹着孙猴子与黄眉怪足战了半个时辰,黄眉怪见拿他们不下,干脆解搭包在手,把个龙神龟蛇一搭包子又装了去。
这一次,还走了孙猴子,这可是他第二次在同一个手段下“逃出”了。
珍楼宝阁的地窖下又多盖住几个神仙,那猴头连援军也找不出,左右生命安全有保障,干脆斜倚在山巅上,没精没采,合着眼,似睡非睡,也快着了。
这哪儿能行,玉帝可不要你瞎耽误功夫。那日值功曹赶忙叫醒,一番对答,要他再求援,他却对功曹滴泪道:“我如今愧上天宫,羞临海藏!怕问菩萨之原由,愁见如来之玉象!才拿去者,乃真武师相之龟、蛇、五龙圣众。教我再无方求救,奈何?”
那功曹不就是为此事而来么,想那真武,怎么可能无诏而出,凭空开罪人家。这五龙神,龟、蛇二将,还是看在人家猪八戒的面子上派来的。至于结果,更是莫问,人情就要出结果的话,谁还敢做。再者真武只叫助力擒妖精,不问结果,不需要擒得妖精,也没这个实力嘛。
于是笑道:“大圣宽怀,小神想起一处精兵,请来断然可降。”这话就与玉帝和真武的话完全不同了,断然可降,说的乃是结果啊!
319转机
原来:“适才大圣至武当,是南赡部洲之地。这枝兵也在南赡部洲盱眙山蠙城,即今泗洲是也。那里有个大圣国师王菩萨,神通广大。”
奇了怪了,这么一个江苏和AH之间经常被水淹的地方,能出什么人物,称得上神通广大。刚好相反,多难的地方就是出英雄之地。可问题是,这地方出来的,多属治水英雄吧,怎能降服黄眉怪呢?
不,日值功曹的意思,并非是大圣国师王菩萨可降黄眉怪,而是“请来断然可降”。菩萨者,佛门的人物,如此人物出现在此,需要大乘三藏真经么?若是有大乘佛经,这三藏法师岂不是舍近求远。若是没有大乘佛经,那这样的人物也就够了,取大乘佛经做什么?
这位大圣国师王菩萨,也是小乘佛中的一员,是以只有小张太子一个弟子。弥勒佛是小乘佛法的集大成者,是小乘佛法的代表人物,小乘佛法正处于弱势当中,小乘佛法人员,还能内斗么?
是以请来断然可降,乃是请来以后,黄眉怪背后的人物就出来了,而不是因为这一支兵马。是以日值功曹多此一举道:“他手下有一个徒弟,唤名小张太子,还有四大神将,昔年曾降伏水母娘娘。你今若去请他,他来施恩相助,准可捉怪救师也。”
可捉怪,可救师,可就是臣妾做不到啊。这不是料定了那猴头请不动大圣国师王菩萨,只请的动小张太子么?这功曹在小西天内一直都没出现,感情竟是受了玉帝专项委托,做得此事的。
那孙猴子哪里清楚别人的语言陷阱,都快睡着的他,拿起半句就开跑。筋斗云直到盱眙山,高兴处还在细看观,国师王菩萨见得云来,早已与小张太子出门迎他,这才相见叙礼问答一番。
可是果然,不出功曹所说,玉帝所料,国师王菩萨道:“你今日之事,诚我佛教之兴隆,理当亲去,奈时值初夏,正淮水泛涨之时,新收了水猿大圣,那厮遇水即兴,恐我去后,他乘空生顽,无神可治。今着小徒领四将和你去助力,炼魔收伏罢。”
太子者,乃是继承者也,这位小张太子,其实就是张生,继承的也是国师王菩萨治水的意志。可这治水的意志,又怎能降得黄眉怪呢?说来人家也不差,唐朝国主姓李,他流沙国主就姓张,出生好,本事也强,也曾龙华会入室登堂。
龙华会上的参选者,弥勒佛能不认识?非但认识,而且还很熟悉,毕竟小乘佛法众中,能收到徒弟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这还找了个传承人。也是,一对一精心教学,又怎么可能有效率,自然需要的是人中精英了。而精英也就意味着少,既然少,又怎么可能陌生。
果然,这小张太子本事不差,前者真武派来的七个人,也就小学水平,黄眉怪抵敌了半个时辰。相较于取经团三兄弟,没状态拖后腿,黄眉怪能与他仨斗上一天来说,五大龙蛇与龟、蛇二将也算尽力了。但这小张太子,只得四个家将,愣是让黄眉怪不多时就抓起搭包用了出来。
这一次,那孙猴子乃是第三次从黄眉童子同一个手段下逃了出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同样的手段,但凡有点儿眼力劲儿,就不该使用相同的手法。可问题已然在,已是无地可求援兵了。
这次,他也不哭了,却是心下凄惨。幸得此时,西南上一朵彩云坠地,满山大雨缤纷,只听有人叫道:“悟空,认得我么?”这话真个熟悉,想当时观音到五行山打趣他时,就曾问过他。为何如此问,因为孙猴子此前是没有见过他的,就跟五行山之前,孙猴子也没见过观音一样。
没错,想他数百年前在天宫四处游荡,逢三清称个老,四御叫声陛下,五方五老以下皆称兄弟。可问题是,别人承认么?这就好似谁都喊毛爷爷、邓伯伯,可真认得你的,又能有几个呢。
这般往脸上贴金之事,也就是他孙猴子能做得出来了,可今日却连个求援都没地方求去,才知道人家实不需要他热脸去贴人冷屁股。
好在弥勒佛自己送上门来,可谓雪中送炭。于是孙猴子见了,连忙下拜道:“东来佛祖那里去?弟子失回避了,万罪,万罪!”这般卑微客气,实在少见。而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猴头却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
果然,别个就躲都来不及,请还请不来,弥勒来此还能为何。孙猴子听他专为此来,那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过,别个都躲着,怎么这弥勒还专门儿迎上去呢?于是说道:“多蒙老爷盛德大恩。敢问那妖是那方怪物,何处精魔,不知他那搭包儿是件什么宝贝,烦老爷指示指示。”
说实话,那孙悟空也算是看出了一些问题,除却金铙要命,向后这黄眉怪就没打算要弄死他,别的不说,这都好几天了,他师傅及人众,不也还好好的么。可问题是,真武都不来,弥勒却未必比真武还牛。
当然,真武的话,这猴子倒也听懂了些,是以日值功曹所说,那猴头却全然照办。而这弥勒佛祖来此的时机也是巧了,小张太子刚被捉去,他就来了,岂非有猫腻。
弥勒佛也不脸红,就道:“他是我面前司磬的一个黄眉童儿。三月三日,我因赴元始会去,留他在宫看守,他把我这几件宝贝拐来,假佛成精。那搭包儿是我的后天袋子,俗名唤做人种袋。那条狼牙棒是个敲磬的槌儿。”
这可就踩着那猴头的尾巴了,自取经团一路走来,孙悟空自以为受过委屈,也被陷害,可这些说到底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有错的,就没错也没个善心在。可这一次呢,可以说完全是被黄眉怪当面作弄,洗刷得没点儿脾气。
确实,此前的种种,孙行者还可以说是吃了暗亏,可这一次,完全是当面给你亏吃,一丁点儿面子没留,能不让人气愤么。你看他闻言就高叫一声道:“好个笑和尚!你走了这童儿,教他诳称佛祖,陷害老孙,未免有个家法不谨之过!”
这话未免耳熟,却是平顶山上,说与太上老君的言语无差。这也是那孙猴子学了些城府,懂得了一些看菜吃饭,见人说话。不过,太上老君三下五除二就推了个一干二净,弥勒会好对付么?
不可能,到底是东来佛祖,虽说佛祖比较多,和道祖自然没法子相提并论,可级别还是蘅皋的,这官腔打得:“一则是我不谨,走失人口,二则是你师徒们魔障未完,故此百灵下界,应该受难。我今来与你收他去也。”
孙猴子虽然在天庭四游交友,可他既没有交上如来,也没有交上观音,这弥勒佛更是少见,哪里知道热价法力。于是问道:“这妖精神通广大,你又无些兵器,何以收之?”
说实话,一般主人公来了,不管是坐骑还是仆人,那基本上都是见面就降,这话根本就是在怀疑弥勒佛的本事。确实,以孙猴子的眼光看来,黄眉怪就不是个善茬,能在取经团三兄弟,真武众手下和小张太子几人的面前战而胜之,他自问差得很远。弥勒佛声名虽盛,可就怕其实难副。
320弥勒降世
面对孙悟空的怀疑,弥勒却一丁点儿没放在身上。这也就是那猴头学了点儿小聪明,却没领悟什么大智慧,这小西天的事情,和那金皘山之事何其相似,那太上老君有半点儿显山露水么?可五百年前孙猴子盗丹酒醒,却觉得得罪这道祖的罪过,比天还大,远大于捣乱蟠桃会。
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孙猴子以自己的情况,来以己度人,哪里看得透呢?毕竟别人的名声,多数都是大家喊出来的,可这猴头的名声,先不先,乃是自家先吹出来的。不过,毕竟小人,又怎么可能度得君子的心呢?
若是孙猴子遭到怀疑,早就跳起老高了,马后炮他也不知放了多少。可这弥勒和尚果然是大肚能容,直接笑道:“我在这山坡下,设一草庵,种一田瓜果在此,你去与他索战。交战之时,许败不许胜,引他到我这瓜田里。我别的瓜都是生的,你却变做一个大熟瓜。他来定要瓜吃,我却将你与他吃。吃下肚中,任你怎么在内摆布他,那时等我取了他的搭包儿,装他回去。”
说实话,这就是弥勒与太上老君的区别了,底蕴不够。法宝这东西,只要上了一定层次,那是一定添加防盗功能的,就好似太上老君的金刚镯,孙猴子都偷不走。不过弥勒佛的后天袋子和金铙,显然还达不到这个层次,毕竟这些法宝都是后天认为制造的。
但是这后天人为制造的法宝,却是有一点必要条件,那就是科研技术必须要达得到一定标准。换句话说,这门儿法术自家得要够熟练,不然原理都搞不清楚,又怎么能把仙术神通附在之上呢?
也就是说,弥勒佛自家炼制的金铙和人种袋,至少自己是有手段可以施为的。当然,既然能把自家法术技术化,少不得要有一定的反制手段,太上老君那金属性芭蕉扇克制金刚镯,也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主人家手段如何,骡子马还没有牵出来遛一遛呢,这一次吃了大亏的孙猴子,就已然心含怒意怼道:“此计虽妙,你却怎么认得变的熟瓜?他怎么就肯跟我来此?”
也是弥勒佛的方式未免显得没多少底气,是以那猴头顺势更是怀疑起人家的实力来。可叹他不会当领导,难得孙猴子有所表现,并且急于表现,弥勒佛乃是给他机会表现,他却反过来怀疑人家的用心。
其实想想也是,三清四御,又有哪一个是轻易出手的,就太上老君还魂金银童儿,不也没个人见着?弥勒佛对于自己的定位就比如来高,又怎么可能学他大乘佛祖,定然是学这道门太上,这才见得自家的本事。
其实这孙猴子也就是吃定了笑弥勒乃是一个好好先生了,并没有杀心,若是个把不准的人物,他孙悟空胆敢放肆?远的不说,就真武的武当山上,那猴头就不敢如此调皮。
弥勒佛也不置气,他也晓得自家童子的手段,这猴头吃了大亏,能不发泄下么。说来也是这孙行者贪心,这一次明知楼阁可疑,也仅仅只是随口一劝。这要是和观音亲送他回取经团以前比较,那猴头就不是作样子了,背着都要先把麻烦除去。
其实真假孙悟空之前,那猴头心中哪里喜欢麻烦,完全是巴不得麻烦有多远滚多远。可自打真假美猴王之事过后,功绩却成了孙猴子最想要的东西了,这一路巴望的反而就是多惹麻烦,又哪里想得到,这一次“麻烦”老和尚而惹出的麻烦,这麻烦竟然是如此麻烦啊。
笑弥勒哪里晓得这猴子变了这般性子,炫耀这东西也不是个身教大于言传的人该干的事儿。可是人家问了,这难免还得跟他解释,于是笑道:“我为治世之尊,慧眼高明,岂不认得你!凭你变作甚物,我皆知之,但恐那怪不肯跟来耳。我却教你一个法术。”
孙行者被转移了注意力,也问道:“他断然是以搭包儿装我,怎肯跟来!有何法术可来也?”其实这却是刚好相反,人家就没想拿搭包他,否则也不会每次让你逃脱。这其实就和在火焰山的牛魔王夫妇是一样,若是铁了心要打要杀,先用芭蕉扇打扫战场,那猴头一个人连罗刹女都怕是没办法拿下。
弥勒佛也不做其他,乃是让那猴头伸手,只蘸着口中神水,在孙行者掌上写了一个禁字,教他捏着拳头,见妖精当面放手,他就跟来。这方式也难免似曾相识,毕竟都是佛门一脉的诱敌方式,当初号山火云洞,观音就曾在那猴头手中写上“迷”字。
那猴头既然用过,纵然是知道这方式乃是极其好用的,当初那红孩儿之精明,不也乖乖动怒跟到了观音面前么。是以孙行者不在存疑,一手攥拳,一手轮棒,又打至黄眉怪山门外来。
那黄眉怪闻报只他一个,却添疑惑,审思无得,只能整装走出叫道:“孙悟空,今番挣挫不得了!”这话自然是探底的,毕竟他并不清楚孙猴子能请来多大手段的援兵来。当然,他最怕的就是弥勒佛了,虽然自己是棋子,却不是很乐意当弥勒佛的棋子。
确实,在弥勒佛身边这么久,黄眉怪的手段也不低,能和取经团三兄弟打上一整天,就有水分,也不下于毒敌山蝎子精,而那蝎子精还是用了原身之故。可就这般威能了,他自个儿也并未觉得得了正果,甚至自个儿闯下了山门。
其实也是他想得差了,他还以为自己代替了取经团,就能得正果。也是佛门内部良莠不齐,弥勒佛身教之下,他也难明。想当初观音也尝提点过孙猴子,菩萨妖精,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无有。换句话说,正果的要求并非是实力而已,还在于善恶的一念之间,这也就是为什么放下屠刀能立地成佛的原因了。
黄眉怪不明白的事儿,其实这孙猴子也没明白,可他就是这么个跳脱的脾气。别的不说,就这手中真言,自己都见过两次了,他也没个深究的心思,还互相叫骂相斗了起来。
可那黄眉怪见他一只手轮棒,心中却不放心,忍不住讽刺道:“这猴儿,你看他弄巧!怎么一只手使棒支吾?”黄眉怪也怕弥勒佛找来,毕竟他心思不纯,都想要投如来一脉了,是以他也小心翼翼防备着。
可那孙猴子本就是个嘲讽脸,还激将道:“儿子!你禁不得我两只手打!若是不使搭包子,再着三五个,也打不过老孙这一只手!”
孙猴子不是妖身,黄眉怪也不是妖身,齐天大圣有妖心,这黄眉童儿照样妖心不退。两个猴头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这黄眉怪闻言就应道:“也罢!也罢!我如今不使宝贝,只与你实打,比个雌雄。”即举狼牙棒,上前来斗。
可那猴头的言语本就是笑话,想他被围攻之时,左右就是遁逃游击,哪里像这黄眉怪抵死不退。果然这黄眉怪受不得激将,那孙猴子却迎着面,把拳头一放,直接让他着了禁,不思退步,不弄搭包,却是只顾使狼牙棒来赶……
321收服黄眉怪
孙行者乃是败军之将,本不敢言勇,可这一次乃是弥勒佛给面子让他要败,就和观音让他败在红孩儿手下是一样的。如此一来,他自然也乐得轻松,两人能前后赶到西山坡下。
瓜田内,黄眉怪没本事看透弥勒佛化身术,眼光也不好,还看不出孙猴子的破绽。可这猴头变做的一个大熟瓜,却也果然逃不得弥勒佛的法眼,就把他变的那瓜,双手递与黄眉怪。
黄眉怪得了西瓜就要啃,哪里知道这孙猴子顺势就往他肚子里面钻。说起来,这方式也只有他用得,还多亏了太上老君赐得金刚不坏的身躯。这一番正如在铁扇公主肚子里的作为,顿时让这黄眉怪比不得她妇道人家来。
罗刹女就算是受了苦痛,还记得坑那孙猴子一把,可谓口服心不服。可这梵净山的猴头,没受过什么苦楚,才没两下,口中口只叫:“罢了,罢了!谁人救我一救!”这话其实已然是说透,弥勒佛手下的人口,又有谁能有资格惩罚呢?
没错,这就和金皘山的情况一个样儿,当时玉帝派人,乃是让孙猴子自家挑。以孙猴子的眼光,能挑得出什么人才。于是造成的情况,也就和现在一模一样,那就是打得过的一个也不出来,打不过的,完全是在卖菜。
果然是弥勒佛现了本象,嘻嘻笑叫道:“孽畜!认得我么?”这话和他刚见孙猴子之时说的一样,和观音刚见孙悟空之时说得一样,可黄眉怪铁定不是弥勒佛才第一次见的人,怎么也说起这等话语来。
其实这话和前番话语完全不一样,乃是故作,问罪的性质居多。弥勒佛和观音第一次见孙猴子之时,自然是提请注意,抬高自己大众皆知的沈飞。而这一次问罪,却是在明说他黄眉怪有眼无珠,此时的语境,其实和那牛魔王假变猪八戒骗回扇子时所用的语境是一样的,因此暗中所骂的也就反成了那孙猴子了。
黄眉怪抬头看见,果然是自家主公,慌忙跪倒在地,双手揉着肚子,磕头撞脑,只叫:“主人公!饶我命罢,饶我命罢!再不敢了!”就这一句话,却把太上老君和如来的层次给好好的区分了出来!
太上老君,好似老人童心,言语不重,做事多让人口服心服。而这弥勒佛,更像是学了些权谋,笑面虽好,言之“不敢”,乃是让人口服心不服。至于如来,哪里用得这些手段,反而激励人心,以实力压人,让人颇感口也不服心也不服。
弥勒佛果然少有给这黄眉童儿苦吃,只上前一把揪住,解了他的后天袋儿,夺了他的敲磬槌儿,就叫:“孙悟空,看我面上,饶他命罢。”弥勒佛依然笑脸相迎,可孙悟空服气?
孙行者十分恨苦,其实也是听懂了弥勒佛的画外之音,可这吃如此大亏,心中其实不服。可可口中能不服么?于是也不开口,只发火般左一拳,右一脚,在里面乱掏乱捣。搞得黄眉怪万分疼痛难忍,倒在地下。弥勒佛厉声却又道:“悟空,他也够了,你饶他罢。”
客气话和冷言语,那猴头还是听得出来的,他得罪不起,就心中不服,口中也得服,于是只得叫道:“你张大口,等老孙出来。”
孙行者从他大嘴里跳出,就还想要打,毕竟这一次吃尽了苦头。可这东来佛祖不是如来佛祖,这宗彝兽也不是兵解石猴。如来话他六耳猕猴绝种,乃是毁灭证据,猕猴多得是;可这黔金丝猴乃是世界独生子,稀有至极,能让你打死?
于是顺手就把黄眉怪装在袋里,不让孙猴子出手,还骂道:“孽畜!金铙偷了那里去了?”
这话乃是两用,即在骂这童儿,也是暗骂孙悟空。孙悟空心中不服,口中能不服么?那黄眉童儿也是,表面上服气,心中其实不服,不过,他能怎么办呢?一念之差,竟报复般回道:“金铙是孙悟空打破了。”这意思就是猴子咬猴子,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过得好。他哪里知道这一念之间竟然是如此艰难,执着而放不下,哪里能有所得。
弥勒佛祖却全然不看谁打破了什么,只是以身教问道:“铙破,还我金来。”这意思其实很明显了,那就是完全不追究孙猴子的责任。
这一次,孙悟空完全没听懂,可黄眉怪却听懂了,铙是形式,金才是本质,铙就是再破,本质会变么?可笑自己争的是什么正果,不就是个铙么,至于金子,原来一直在自己身上啊!于是气息瞬间缓和,静心平声说道:“碎金堆在殿莲台上哩。”
那弥勒佛祖闻此一言,却不料这黄眉童儿今时却是悟了,这却是好事啊,不枉下凡受罪一遭。于是提着袋子,执着磬槌,可喜可贺,嘻嘻笑叫道:“悟空,我和你去寻金还我。”
孙行者见此法力,怎敢违误,只得引佛上山,回至寺内,收取金渣。对,没错,观音所留救命毫毛他看不懂,五行山他看不懂,就是这收服黄眉怪的手段,也并不高超。可他却知道有一样,弥勒佛缺那点儿金么?不可能,那这弥勒佛找这已经被毁坏的物品,不就是为了复原它咯。
话说到此,那孙猴子也明白,这找回碎金,定然是要施展复原的手段,这般手段他就是看不懂,也决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施展的。
果然被孙猴子杀入门内,打死五七百小妖,弥勒佛将碎金收攒一处,吹口仙气,念声咒语,即时返本还原,复得金铙一副,让那孙行者直接看傻了眼睛。弥勒佛也不停留,也不解释,直接别了那猴头,驾祥云径回西,还得要继续他龙华会。
孙猴子只得独个儿解下唐僧、猪八戒、沙僧。可猪八戒不仅仅一路饿着,还被吊了几日,饿得真是慌了,什么都还不管,先就跑到厨房寻饭吃。饿到一定程度,这鼻子还真是好用至极,刚好吃他黄眉怪安排的午饭。
取经团饭也吃了,话也叙了,这才解一众神灵出了地窖,各送回府,他们也不走路,却还宽住半日,以作休整。这也是取经团的现状了,后勤补给差,状态也很糟,只得第二日才登程。至于珍楼、宝座、高阁、讲堂,干脆烧为灰烬。
这阁楼乃是天降,玉帝也并不可惜,只是二十八宿之类,确该整顿。说来也是自己习惯了如此这般下达命令,以至于非嫡系人马,老是对自己的安排打折。不过,也是汉语博大精深之故,导致常言并不严谨,能够有多般理解……
话说取经团四众,躲离了小西天,欣然上路,而这蛟魔王经过数月修养,却来到了朱紫国境内。好在那红鳞大蟒的投射虽然有力,蛟魔王却身轻,倒也只是伤了点儿皮肉筋骨,对于常人乃是大伤,对于蛟魔王这等大妖,却是比之自家内伤弱得多了。
这一来蛟魔王远离了七绝山,数月来洗净尘土,方才一身轻松,再没有了那一身稀柿子的味儿。正待要进城,却见风起,那城中的天空之上,居然钻出个夜叉鬼来。蛟魔王一想,不对啊,这日上中天,怕是个狮子精。
这一想,却一时间住了脚,不料却也望见那夜叉样的妖怪提了两个宫女南奔。蛟魔王一看,此间城池,正是在西去大路之上,看这架势,那城中之人定然和这妖怪有隙。于是赶紧往南追去,可这走路的速度,却委实不敢恭维……
322蛟魔造厄
好就好在,这夜叉怪身负两名宫女,速度并不快,半途还在林中歇息,这就给了蛟魔王追上来的机会。不过,这夜叉怪很是见机,几日来有所感觉,这一天把宫女捆藏了,居然躲在林子里等着蛟魔王上来。
蛟魔王看他逢林而入,自然如常般跟来,哪里知道斜里刺来一枪,尽是又快又准又狠。好在蛟魔王不是普通妖怪,就身体有所负担,那眼力劲儿还是在的,身子一侧,躲过心脏,一把抓住他枪头,动弹不得。
那怪见奈何不得,厉声高叫到:“慢来,吾党不是别人,乃是麒麟山獬豸洞赛太岁大王爷爷部下先锋,你是何人,跟着我做什么?”
此言甚是熟悉,蛟魔王犹记得那黄风岭上虎斥候,顿时露出一番苦笑来:“远道而来,观汝乃可造之材,想要教你几招。”
这先锋简直和那黄风岭的虎斥候一样精明,闻言竟立马放了手中枪柄,跪地答道:“多谢上仙赐教,可不知上仙要教授些什么招数。”
蛟魔王也是见猎心喜,想那虎斥候,也是这般机灵,但却过于执着,不似这夜叉怪,不但能立马判断形势,还能舍得手中枪来。蛟魔王引他起身,这才道:“观你风行带人,其实难堪,若配合以播土扬尘,烟雾笼罩,岂不是轻松许多。”
这一次,蛟魔王并非是以自家的偏门儿手段教他,而是以他自身的能力为本发展,如此可大大缩短教导时间,毕竟蛟魔王的目的,可不是教徒弟。那夜叉怪点点头,却听蛟魔王问道:“对了,你这风行往南,怎么还带了两个凡夫?”
那怪张开狮口,说道:“上仙不知,我家大王前年到这朱紫国摄取他娘娘回洞,可没那福分享用,只得再到此取些宫人替补。”
蛟魔王假意赞赏:“如此说来,你这风行之术,还是万里挑一的咯。不过,这速度,不是让你家大王一阵好等么?”
这夜叉怪一边练习着蛟魔王所说,一边闻言称是:“上仙说得是,幸好我家大王也还真能忍……”
原来那赛太岁的事儿却也麻烦,不知被谁给坏了,气急败坏之下,也只得让朱紫国派些宫人顶替。可这一般人哪里经得住赛太岁那丈八的身躯啊,没两个月,就直接完蛋。说来他也能忍,就捱他两三个月,忍不太住,这才再次找朱紫国要人。
而这一次,其实足足有忍了五个月,距离上次要人,已有七个月之久。是以这先锋才说自家大王其实能忍。可这却不合蛟魔王之意,你这几个月才来一次,取经团不是白白放过去了么?
于是蛟魔王憋着坏水,出起馊主意来:“这事儿其实是你不够聪明,你家大王不能忍,又何必等到他忍不住需要的时候,你才去要人呢?你若是早点儿去要人,你家大王一开心,你不是也跟着有好处得么!”
其实这话没多大意义,就是这先锋两个月来一回,就能遇上取经团么?蛟魔王是脑瓜子转得飞快,那夜叉怪却说道:“到底还是要到朱紫国要人,就把他伺候开心了,他心里还不是想着吃不着的葡萄来着,我能得什么好处啊。”
这话倒也了老实,那朱紫国的娘娘才是赛太岁的第一选择,再多的宫女,也只是退而求其次而已。可问题是,怎样让他有“好处”呢?到朱紫国要人……蛟魔王扯了一下其他:“说来你这枪法也是不错,可这枪却不是什么好货色。”
夜叉怪面露难色:“上仙不知,这已经算是咱洞里的好货了,就这还是我拼命脱颖而出,大王给的赏赐呢?”
蛟魔王顺势一引:“那朱紫国中,难不曾就没点儿好货?就是没有,难不成就不能让他打造一柄好枪?”
夜叉怪笑道:“这却难了,除却公事,这当小的,也不敢四处惹事儿啊。而这朱紫国,我总不能时时看着,驻留在此吧。”
这话倒是让蛟魔王开了窍,他故作深沉道:“驻留朱紫国嘛,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反正你家大王也需要人口,若是真个有一天,朱紫国再没人口拿出来,你家大王就不动心思占住他邦国?到时要人也好办,就要什么兵器也好办。”
夜叉却道:“这却难了,别说是大王没心思,就有这份儿心,那朱紫国如此听话,我家大王也是个讲究师出有名的人。”
蛟魔王闻言,这却怪了,赛太岁不会是哪家神仙走失的人口吧?可这该设疙瘩的,那还得要设:“我看你脱枪为拳,若是遇上不敌者,也可以此为机,撒手而退。对了,这段时间,你还真有可能遇上不敌者,到时脱手脱身,不正好绝了你家大王要人的心思?”
那夜叉怪闻言似信不信:“上仙所说是真?我不敌者,我家大王可能敌?”
蛟魔王却道:“你就把这撒手之术练好了,就不能敌,也还是能逃的。至于你家大王,要过好日子,又怎么能不担点儿风险呢。这就正如你在你家大王手下,全然没个主动担事儿的勇气。若是你就自请来负责这朱紫国要人之事,你家大王能不应承?到时候你就是在这朱紫国专等不敌之人,那你家大王怕也不能说什么吧!”
蛟魔王此言其实很有道理,这就正如穷人为何不容易翻身,最简单一条,有退路么?他没有退路,又怎么敢放手一搏,也就只能等无路可走之时了。相反的就是富人,我有的是退路,做什么都可以一搏,搏输了再来就是。
而现在,蛟魔王给了这夜叉怪再来一次的机会,给了他退路。那孙猴子为何敢大闹天宫,不就是因为脚下的筋斗云么,别个不敢,正是没有退路,而孙猴子敢,也正是因为他有退路。这也是因何盗丹酒醒的孙猴子害怕,因为他这退路对于道祖来说,乃是退无可退。
那夜叉怪面露恍然之色道:“上仙所言甚是,既然后路已有,不搏一搏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抬头一看,却不见了蛟魔王。这先锋也赶忙赶回藏人之处,起风而行,回了獬豸洞,安排起自家的明天来。
取经团并不知道远方等着自家的事情,只是行经个月程途,还没过那小西天。说来也是,这荆棘岭往西,根本没有人户,后勤难以保障不说,道路也是少之又少,哪里能走得轻快。好在这光景是越来越暖,这日黄昏,三藏法师饿急勒马,无奈说道:“徒弟啊,天色晚矣,往那条路上求宿去?”
孙行者下力气,在黄眉怪手中救下了人众,老和尚甚至戏说向后听他的。可这实际的需求来临的时刻,还是不得不败在现实面前。
那猴头闻言,惫懒道:“师父放心,若是没有借宿处,我三人都有些本事,叫八戒砍草,沙和尚扳松,老孙会做木匠,就在这路上搭个蓬庵,好道也住得年把,你忙怎的!”
老和尚忙么?老和尚就是想休息吃饭,没力气再忙。可唐三藏不说,猪八戒却偏要说:“哥呀,这个所在,岂是住场!满山多虎豹狼虫,遍地有魑魅魍魉。白日里尚且难行,黑夜里怎生敢宿?”
这意思其实也是唐和尚的意思,毕竟除了孙猴子,取经团人众都不是风餐露宿的人,是需要后勤补充的,哪里能喝西北风管饱啊。
323驼罗庄进斋
可孙猴子闻言却不开这门儿,这就好比一时所说那刚毕业的大学生,眼高手低。别说此时备些后勤补给,就七八百年前,让他做个基层领导弼马温,他不也上串下跳么。
于是那猴头吼道:“呆子,越发不长进了!不是老孙海口,只这条棒子攥在手里,就是塌下天来,也撑得住!”这既是在吹嘘自己,也是在恐吓猪八戒嘛,大家只好沉默,继续挨饿。
幸好,不远处却见一座山庄。孙行者不想四处化斋,只道:“好了!有宿处了!”
唐长老饿昏了眼,赶忙问:“在何处?”
孙猴子一指:“那树丛里不是个人家?我们去借宿一宵,明早走路。”
一行人有了希望,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不时就至庄门外下马。不巧的是,各门户上柴扉紧闭,唐长老心急等不得热豆腐,竟然也只敲门道:“开门,开门。”理想往往会败给现实,唐僧这谦谦君子,也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丢了些君子气来。
幸好里面就有一老者,藜杖蒲鞋,乌巾素服,开门问了:“是甚人在此大呼小叫?”
三藏法师这才找回几分君子气度,合掌当胸,躬身施礼道:“老施主,贫僧乃东土差往西天取经者。适到贵地,天晚特造尊府假宿一宵,万望方便方便。”
那老者有些岁数,对此地知之甚深,说道:“和尚,你要西行,却是去不得啊。此处乃小西天,若到大西天,路途甚远。且休道前去艰难,只这个地方,已此难过。”
唐和尚一问,这才得知,原来本山径过八百里,满山尽柿果。因柿树益寿、多阴、无鸟巢、无虫、霜叶可玩、嘉实、枝叶肥大,故名七绝山。可此处人少,果子却太多,每年熟烂的柿子落在路上,填满了夹石胡同。这一发霉,一路污秽,比旱厕还臭。
老人家其实说的是实话,而今正值春深,东南风大作,所以不得闻。三藏法师闻言也觉得人家所言非虚,一时又困饿不堪,所以没能搭上这话。
孙猴子其实也知道取经团的状态,眼看众人皆不言语,心中实则对他有怨。他便气不过来,忍不住,高叫道:“你这老儿甚不通便!我等远来投宿,你就说出这许多话来唬人!十分你家窄逼没处睡,我等在此树下蹲一蹲,也就过了此宵,何故这般絮聒?”
你这气还真是没地儿撒,那老者本就怕他,可闻言还非硬着胆,喝了一声,用藜杖指定道:“你这厮,骨挝脸,磕额头,塌鼻子,凹颉腮,毛眼毛睛,痨病鬼,不知高低,尖着个嘴,敢来冲撞我老人家!”
这才是,人众埋怨,那孙猴子乃是活该,可他本就是个吹牛的主儿,最不喜的就是安静,无人理会他。见这老者言语骂来,有人理会得他,他竟是心中开心,一边陪笑,一边吹起牛来。
一般老者,见多识广以后,这些吹牛不打草稿的言语,早早就可看破。可这老头却好,闻言竟回嗔作喜,躬着身便教:“请入寒舍安置。”把四众牵马挑担一齐迎了进去。房屋也算宽敞,老者更扯椅安坐待茶,又叫办饭起来。
说实话,按照取经团的体格,一路上又没什么人户,就这庄子世外桃源,丰收无税,你一家也是供养不起的。可那老者,却是硬生生摆出许多面筋、豆腐、芋苗、萝卜、辣芥、蔓菁、香稻米饭、醋烧葵汤,师徒们也算是尽饱一餐。
别个倒也罢了,唯有猪八戒,他能敞开肚子吃?半饱不饿间,扯过孙猴子说道:“师兄,这老儿始初不肯留宿,今返设此盛斋,何也?”这话也就是猪八戒问了出来,取经团那个心中不打鼓,可这不是现实逼人低头么。
孙行者心中其实有想法,十年间小县长城游走,拿人手短,求人办事,哪里没有点儿好处。于是干脆回道:“这个能值多少钱!到明日,还要他十果十菜的送我们哩!”说实话,孙猴子性格差人缘不好,却有一点儿不错,那就是百折不挠。
没错,火焰山、祭赛国、荆棘岭、小西天,那猴头是没得什么功绩的,可这东西自己不找,难道还等功绩自家送上门来么?是以这话其实已然是定下了基本原则,孙猴子这一次要把话语权拿到手。
猪八戒很是不喜欢孙猴子安排工作,因为他也不能安排合理了,是以怼道:“不羞!凭你那几句大话,哄他一顿饭吃了,明日却要跑路,他又管待送你怎的?”这话其实已然是怀疑那猴头的资格和人品了,可这一次,那猴头学乖了,要让人跟你走,哪儿能得罪人呢?
于是孙行者只道:“不要忙,我自有个处治。”果然渐黄昏时,老者又叫掌灯,那孙行者又躬身问道:“公公高姓?”这等话语,往常都是老和尚在交涉,可一则是好不容易饱暖一回,二来也是因为此番乃是孙猴子吹牛而得到的好处,三则是老和尚还记着小西天的话,向后事但凭他孙猴子。
这一仿照唐和尚的问询,方知此处乃是唤做驼罗庄,五百多户人家居住,正是闻得孙猴子吹牛说会拿妖怪,才想要累取经团替人家拿一拿。才说吃人嘴软,孙行者果然就朝上唱个喏道:“承照顾了!”
可猪八戒没吃饱,有是个忍不得的,就对其他人道:“你看他惹祸!听见说拿妖怪,就是他外公也不这般亲热,预先就唱个喏!”
孙行者学乖了,自然不想再开罪潜藏的帮手,于是干脆承认道:“贤弟,你不知,我唱个喏就是下了个定钱,他再不去请别人了。”
三藏法师本来也是看他处事,可闻得此言,心中就不舒服了。其实这一路,自真假孙悟空以后,那猴头并没有少下决定。是以老和尚也是顺水推舟,事急之时,承诺但凭他处事。可这捉妖之事,那猴头顺利过么?
于是这才敲打道:“这猴儿凡事便要自专,倘或那妖精神通广大,你拿他不住,可不是我出家人打诳语么?”这话其实就并不反对他捉妖了,可关键却是,拿牛魔王数日,拿九头虫数日,小西天还是数日,你孙猴子这本事,老和尚很是怀疑啊。
那猴头这一次遭受怀疑,却也不反驳,毕竟小西天重重的打击了他的信心。于是再次陪笑歉意道:“师父莫怪,等我再问了看。”这意思,自然是秤一秤妖怪的斤两。
这一问,又了解到,此妖乃是这三年六月间来的,个头比较大,鸡鹅囫囵咽,男女夹活吞。这话让孙猴子秤不出妖怪的斤两,只说难拿。猪八戒本就不同意,干脆打蛇随棍上道:“真是难拿,难拿!我们乃行脚僧,借宿一宵,明日走路,拿什么妖精!”
那老者闻言,立马就骂道:“你原来是骗饭吃的和尚!初见时夸口弄舌,说会换斗移星,降妖缚怪,及说起此事,就推却难拿!”
孙行者闻言,立马改口道:“老儿,妖精好拿。只是你这方人家不齐心,所以难拿。”这话其实只是套话用的,毕竟自那猴头晓得情报的重要性之后,也就小西天吃了没情报的大亏,现在又怎能不重视?
这一问,又知道了人家曾请过和尚道士捉妖,却是一个被打碎了头,一个被淹死了。打死的是物理攻击,而被淹死的,却还在溪边。如此一来,这妖怪就算会些法术,那也决计不高明啊!
324捕蛇者缩
确实,取经团一路行来,人烟稀少,这驼罗庄已然是大户人家扎堆了,随随便便每户人都能拿出三五两银钱。可这外来的和尚道士,更是穷困之地所来,能有多少本事,全然凭借的是武艺,还落下了道士徒弟的官司。
是以,不是那老者不信任人,而是已然受过两次罪了。是以他道:“你若果有手段拿得他,我请几个本庄长者与你写个文书。若得胜,凭你要多少银子相谢,半分不少;如若有亏,切莫和我等放赖,各听天命。”
孙行者笑应,毕竟肉身都能开团,熬出不少时间,自家哪里比不得他凡间修士。那老者也是满心欢喜,即命家僮请几个左邻右舍,表弟姨兄,亲家朋友,共有八九位老者,都来相见。会了唐僧,言及拿妖一事,无不欣然。
这一番说说停停,被一班人小瞧的孙猴子不要金银不要田,正说那妖但来,就拿他时,妖怪还就真个来了!
一班凡夫自然得躲,可这事儿乃是那孙猴子私自揽的活儿,猪八戒没吃饱,不愿意出力,沙僧虽然寡言少语,可也没吃饱,也要进去。那猴头只得两只手扯住两个道:“你们忒不循理!出家人,怎么不分内外!站住!不要走!跟我去天井里,看看是个什么妖精。”这意思,自然是让大家都来顶缸。
猪八戒十万个不乐意,就道:“哥啊,他们都是经过帐的,风响便是妖来。他都去躲,我们又不与他有亲,又不相识,又不是交契故人,看他做甚?”其实也是,一路上没得过那猴头的好处,饭还吃不饱,哪有力气干活儿呢?
可恨孙行者死活不放手,猪八戒干脆伏之于地,把嘴拱开土,埋在地下,却如钉了钉一般。如此孙猴子不让猪八戒走,也拉不走猪八戒。而沙僧干脆蒙着头脸,把眼闭上了。这揽活儿的人拉不动两个装睡的家伙,只得风头过处,见半空中隐隐的两盏灯来,才低头叫道:“兄弟们!风过了,起来看!”
那呆子扯出嘴来,抖抖灰土,仰着脸朝天一望,见有两盏灯光,忽失声笑道:“好耍子,好耍子!原来是个有行止的妖精!该和他做朋友!”这意思,不还是不想动弹么?
沙僧也附和道:“这般黑夜,又不曾觌面相逢,怎么就知好歹?”
猪八戒却是顺势乱弹琴,就说道:“古人云,夜行以烛,无烛则止。你看他打一对灯笼引路,必定是个好的。”那老者明明说了,这妖怪吃了不少东西,坏了不少性命,能是好的?真是越说越过分了。
沙僧闻言,虽然也不愿意去打妖怪,却也听不下去,就道:“你错看了,那不是一对灯笼,是妖精的两只眼亮。”
这呆子干脆就唬矮了三寸,道:“爷爷呀!眼有这般大啊,不知口有多少大哩!”
两人如扯相声般你一言我一语,就是没个上去的意思。那猴头见事不谐,只得道:“贤弟莫怕。你两个护持着师父,待老孙上去讨他个口气,看他是甚妖精。”这话其实乃是激将,可揽事儿的是他,别个会给你出头的么?
猪八戒更是干脆道:“哥哥,不要供出我们来。”你说我怕,我还真个怕呢……
孙行者自己揽事儿自己出头,纵身叫骂,棍来棒打,可这妖怪也是怪哉,竟是耳聋口哑,只提长枪挡架。其实这妖怪,正是蛟魔王遇上的红鳞大蟒,人身都未曾得一个,又能有多少能力呢?
可这孙猴子武艺实在不咋滴,在那半空中,一来一往,一上一下,斗到三更时分,就是拿不下它。虽然未见胜败,可猪八戒和沙僧的武艺还不错,在李家天井里看得明白,原来那怪只是舞枪遮架,更无半分儿攻杀。
其实这却差了,红鳞大蟒舞动的是舌头,身子太大,不好躲避,是以这看着就只有招架之能。可实际上呢,孙猴子棒子乱打,那大蛇也是拿舌头乱抹,能打出个什么水平。猪八戒实在看不过去了,笑道:“沙僧,你在这里护持,让老猪去帮打帮打,莫教那猴子独干这功,领头一盅酒。”
这话就讽刺了,三更天了,就孙猴子凭耐力赢了,这么巧能一棍子打死?更何况……
只见猪八戒跳起云头,赶上就筑,红鳞大蟒却又使了一条枪抵住。这才是,看来孙猴子领不到这头一盅酒了。但见那两条枪,飞蛇掣电,猪八戒还不忘讽刺人,夸奖道:“这妖精好枪法!不是山后枪,乃是缠丝枪;也不是马家枪,却叫做个软柄枪!”
猪八戒有余力,孙行者进攻不行,后退也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回道:“呆子莫胡谈!那里有个什么软柄枪!”急切间,他哪里又知道,这根本就是在说他自己的枪不硬(赢)。
猪八戒本就不是真怕这蛇,可他半饿着,也不是真心来帮孙猴子的。你看他不慌不忙,不徐不疾,还应道:“你看他使出枪尖来架住我们,不见枪柄,不知收在何处。”
孙猴子被他一说,本就武艺不行,看不出套路,借着由头,竟然道:“或者是个软柄枪。但这怪物还不会说话,想是还未归人道,阴气还重,只怕天明时阳气胜,他必要走。但走时,一定赶上,不可放他。”
猪八戒一听,这意思,岂不是说咱两人拿不下这货了么?可嘴上却道:“正是,正是!”
其实说来可笑,猪八戒激将孙猴子,那猴头恨不能跳得天高,可孙猴子一用激将法,万众干脆就等你扛了。其实这也是吹牛多了的害处,毕竟天老大你老二,别个就帮,也必须得帮不上手啊。更何况平时不烧香,兄弟关系搞不好,临时抱佛脚能行?
果然直到东方发白,红鳞大蟒不敢恋战,回头就走,孙行者这才与猪八戒一齐赶来。七绝山稀柿衕(胡同),正是巷道所在,污秽之气熏人。两人一路追赶,这才见了真身,百丈长蛇,真个是骇人。
蛇虽大,可孙猴子乃是见过庞然之人,猪八戒还在赞叹之中,大蛇已是一头钻进一窟里,却还有七八尺长尾巴丢在外边。猪八戒虽是少见此等身躯,可那到底是因为天庭有别,不能失仪,并非是没有。他也不怕,干脆放下钯,一把抓住道:“着手,着手!”
虽然是尽力气往外乱扯,却莫想扯得动一毫。
孙行者一看,猪八戒力气也不小,就没吃饱,孙猴子也是拉不动他的,也就不上去了。反而笑道:“呆子!放他进去,自有处置,不要这等倒扯蛇。”
猪八戒一看,也是真个撒了手,让那怪缩进去了。不过,他本也是不甘愿来助力的,哪里想到这蛇如此庞大,顺势而为,却还要怨道:“才不放手时,半截子已是我们的了!是这般缩了,却怎么得他出来?这不是叫做没蛇弄了?”
这可比孙猴子直白的激将高明多了,他还不得不解释道:“这厮身体狼犺,窟穴窄小,断然转身不得,一定是个照直钻的,定有个后门出头。你快去后门外拦住,等我在前门外打。”
不期这前门一打,红鳞大蟒吃痛,一下子从后门窜了出去,让个猪八戒未曾防备,被打了一跌,二人复赶过涧。大蛇战了一夜,食肠又不小,干脆盘做一团,竖起头来,张开巨口,倒向追来的两个追兵吞来。
325苛政猛于蛇
说实话,蟒蛇吞物,都是要勒死再下肚的,这样的举动,未免冒险。可这也确实无奈,身子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儿,跑又跑不过,终不能停下直接等死吧。
猪八戒见它口来,他武艺高超,忙往后便退。可这孙行者反迎上前,干脆闯进口去,被它吞之。猪八戒见此,竟捶胸跌脚大叫道:“哥耶!倾了你也!”一时激动?
这才怪了,红孩儿火烧烟熏,孙猴子掉入河中,猪八戒就说他有七十二条命;车迟国油锅,也是猪八戒开口就骂得那猴头跳醒。再者火焰山钻腹,小西天入肚,孙悟空都曾说过这事儿,如此,猪八戒还担心个什么劲儿呢?
其实不然,这一次,猪八戒乃是不想助他的,可时间越拖越久,就饭吃了半饱,总不能瞌睡还不让睡吧。是以猪八戒乃是有怨言的,这一次出工不出力,也属正常。而眼见那猴头入了人家口中,猪八戒也没跑,他不是想救他,而是想骂他。
这样一骂,其实那孙猴子就根本没有办法找他麻烦,乃是个不得罪人又爽快了自己的方法。
可那孙行者,却立时在妖精肚里,支着铁棒道:“八戒莫愁,我叫他搭个桥儿你看!”
如果说小西天黄眉怪是一个相当于金皘山青牛精的大妖的话,这条还未化形的红鳞大蟒,其实也就只相当于白虎岭的白骨精了。区别只在于,白骨精是现代职场的白骨精,全凭智力,而这红鳞大蟒,却是全仗着身形。
猪八戒本就不是真担心那孙猴子,眼看着这道虹桥,半是附和半是反驳的说:“虽是象桥,只是没人敢走。”也不知是因为这蛇而不敢呢,还是因为他孙猴子而不敢。
正好孙行者乃是个喜热闹的德行,就道:“我再叫他变做个船儿你看!”于是在那大蛇肚里将铁棒顺着蛇肚皮撑着,大蛇肚皮贴地,翘起头来,确有龙船的架势。这本是玩笑,也是那猴头得意忘形,可问题是,猪八戒心中并不安逸。
说来也是,打了一夜,又饿又困,看什么猴戏啊。于是猪八戒说道:“虽是像船,只是没有桅篷,不好使风。”这话不是铁要了红鳞大蟒的性命么?
孙猴子果然受了这小小的激将,把金箍棒从脊背上捅了出去,约有五七丈长,就似一根桅杆。那大蛇吃痛,窜回了二十余里,才倒在尘埃,呜呼哀哉。猪八戒随后赶上来,却又恨恨举钯。
刚好孙猴子从大蛇肚子里出来,就看他举钯要打,也没怀疑,还道:“呆子!他死也死了,你还筑他怎的?”傻瓜,他哪里是打蛇啊,不就是想敲一敲闷棍,裹着蛇皮打一打你孙猴子么。
猪八戒眼见他孙猴子刚好撞上,脸也不红心不跳道:“哥啊,你不知我老猪一生好打死蛇?”可话虽如此说,却是把兵器收了,抓着蛇尾巴,倒拉了起来。这算什么好打死蛇,不过是孙行者不在蛇肚子里面了,打也白打。
这一夜辛劳,驼罗庄上李老儿却信不过,与众等对唐僧道:“你那两个徒弟,一夜不回,断然倾了命也。”
可唐三藏却知道,那猴头就是打架不行,逃跑却也有一套。果然,才说不妨事,出去不久就看他两个拖着一条大蟒,吆吆喝喝前来。众人欢喜,各各酬谢,直吃了五七日好饭,这才勉强算是补充了体力,打马西行。
这番儿补充,其实最不满意的就是猪八戒,谁叫他忒也能吃呢。可几日的功夫,最能想事儿的却是孙悟空,毕竟大把时间空闲。可他想的,却不是西去路上的稀柿衕,反而是猪八戒主动上前帮忙的所作所为。
也是了,一个死活都不肯一起打妖怪的人,突然间帮起手来,这不是前后矛盾么,这也就难怪孙猴子起疑心了。不过,人家这事儿办得是非常漂亮的,正如在车迟国下油锅,猪八戒把那猴头骂了出来,愣是找不着人家痛脚。这一次,哪怕是猪八戒真个骂了,打了,人家都可推说在那大蛇身上,你又能怎么着呢?
一行长久没有过如此补给,谁也没考虑那稀柿衕的事儿,却只见此处五百人家,竟有七八百人相送。可一路欢欢喜喜,到了七绝山稀柿衕巷口上,却闻得那般恶秽,路道填塞,真个是无路可走。
取经团众都没考虑过此事,唐僧只得问策,可这事儿,孙猴子也没办法啊。三藏法师本就见不得耽搁,这误时良久,正应了当初的问话,妖怪倒也没耗时,却耗在了人家。
老和尚也有怨气,到底也是这一路的补给越来越差,有个休息处,怎能不好好休整一下。可恨孙猴子的话语权也大,说也没法说,骂又不敢骂,见那猴头说难,眼中泪垂下。
到底还是李老儿与众当地人,知道这稀柿衕的厉害,考虑得周全,上前就道:“老爷勿得心焦。我等送到此处,都已约定意思了。令高徒与我们降了妖精,除了一庄祸害,我们各办虔心,另开一条好路,送老爷过去。”
孙猴子此时想通了许多,也就明白了自家师傅心中的一些事,这要抢时间,哪里等得?于是笑道:“你这老儿,俱言之欠当。你初然说这山径过有八百里,你等又不是大禹的神兵,那里会开山凿路!若要我师父过去,还得我们着力,你们都成不得。”
虽说是脑筋转不过弯儿,那猴头慢了半拍,可一看老和尚焦急,他就瞬间有了馊主意。
果然,三藏法师忙下马问道:“悟空,怎生着力么!”
孙行者此时竟想出个报复的法儿,笑道:“眼下就要过山,却也是难,若说再开条路,却又难也。须是还从旧胡同过去,只恐无人管饭。”此话一出,定然是要麻烦猪八戒了,毕竟沙僧能忍,其他人吃不了许多,管什么饭啊。
李老儿闻言,自然应下了,而孙猴子则说道:“既如此,你们去办得两石米的干饭,再做些蒸饼馍馍来,等我那长嘴和尚吃饱了,变了大猪,拱开旧路,我师父骑在马上,我等扶持着,管情过去了。”
猪八戒闻言,瞬间就明白了,那猴子越来越不好糊弄了,竟报复了起来。于是赶忙道:“哥哥,你们都要图个干净,怎么独教老猪出臭?”他也不愿意,毕竟孙猴子就没手段?变大了用金箍棒开路也成啊。
可问题是,那家伙早就打好了埋伏,颇有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意思。唐三藏就说了:“悟能,你果有本事拱开胡同,领我过山,注你这场头功。”
猪八戒心头恼火,这预防针打得好啊!可脸上还要笑道:“师父在上,列位施主们都在此休笑话,我老猪本来有三十六般变化,若说变轻巧华丽飞腾之物,委实不能;若说变山,变树,变石块,变土墩,变赖象、科猪、水牛、骆驼,真个全会。只是身体变得大,肚肠越发大,须是吃得饱了,才好干事。”
这话其实假打,这需要变身么?显出原形不就好了。更何况猪八戒变化的本事其实是高于孙猴子的,是以好几次都是一眼就看出了那猴头的破绽。这话就好比,好厨师不一定是美食家,可美食家大多都有好厨艺。
326有国朱紫
猪八戒摇身一变,现了原形。至于孙猴子说是变大猪,猪八戒也说是变大猪,实乃是哄人,既免得大惊小怪,也卖面子用好话请动人。
这一次,也算是取经团一路走到此处,到现在那孙猴子才摸到了一点儿用人的诀窍了。
驼罗庄人喂饱了猪八戒,赶忙回去再做饭食,次日里赶上,又续了猪八戒一餐,这才让庄客们回了,取经团继续向西而去。他师徒艰难的过了小西天,却不知前路的补给其实更艰难。而蛟魔王自朱紫国西行,一路上竟也是看不到什么人烟。
小西天人烟稀少,乃是个小集聚区,可稀柿衕一过,取经团就又面临着断炊之险。三藏法师很不满意,每每需要强行让孙猴子四处化缘,可那家伙化来的东西不多,往往却多用许多时间。他哪里知道,那猴头不仅仅是在化缘,还在找功绩呢。
好在此时又值炎天,取经团挨饿受罪上前,此时,也终于又见了城池。三藏法师凡人一个,受罪许多,猪八戒和沙僧自然也学乖了,一路是尽量少说少做,保持精力。这就导致只有老和尚见此异常欣喜,勒马就叫:“徒弟们,你看那是什么去处?”
孙行者一路受了不少白眼,功绩也没找上一个,眼见城池在前,有人的地方,哪里有什么功绩了捞!于是没好气的说道:“师父原来不识字,亏你怎么领唐王旨意离朝也!”
唐三藏算是好的,毕竟化斋以后,到底是师傅先吃。可面对话语权和自己已然差不多的孙猴子,他也只得辩解道:“我自幼为僧,千经万典皆通,怎么说我不识字?”
那猴头哪里有唐僧这么识趣,竟问道:“既识字,怎么那城头上杏黄旗,明书三个大字,就不认得,却问是甚去处何也?”
三藏法师一路受尽他脸色,现在这话越说越过分了,忙喝道:“这泼猴胡说!那旗被风吹得乱摆,纵有字也看不明白!”老和尚其实生气,可现在的形式,最有精神的就是孙猴子,争个什么劲儿啊,不如省点儿力气。
可孙猴子本就是个无奈,既要马儿不吃草,还得让他使劲儿跑。没人说话,没人说话又怎么能衬托出自己的不凡来,只道:“老孙偏怎看见?”
猪八戒、沙僧本事有气无力之辈,闻之言语实在不像话,只得道:“师父,莫听师兄捣鬼。这般遥望,城池尚不明白,如何就见是甚字号?”想是忘了,孙猴子曾吹嘘过自己日看千里,夜望八百?非也,这是在劝老和尚呢,你一个凡人,跟他一个仙人争什么,看到的东西根本就不一样嘛!
孙行者听不懂这是劝老和尚的,得意道:“却不是‘朱紫国’三字?”
唐三藏却懂了,夏虫不可语冰,争这些做什么。于是转移话题道:“朱紫国必是西邦王位,却要倒换关文。”说着正了颜色,复又谦谦,正如君子。
那孙行者自讨没趣,也只得道:“不消讲了。”也是,你这望得再清楚,没个人捧场啊。
这一路有了精神,轻快而至,城中人物衣冠齐整,言语清朗,不亚大唐。确实,在一个大一统的世界里,哪里有多少不一样,虽说一路上有一段没一段的人烟,可衣冠非异,风月同天。反而是取经团的三个徒弟,才真个算得上是“异类”。
果然那城里两边做买卖的,见了猪八戒相貌丑陋,沙和尚面黑身长,孙行者脸毛额阔,竟都来争看稀奇。三藏法师只得赶忙打招呼:“不要撞祸!低着头走!”
一行只得低调行事,就遇上上前抛瓦丢砖,与猪八戒作戏的,也被唐僧一句:“莫要生事!”弄得他不敢抬头。幸好转过街去,正遇会同馆,唐僧道:“徒弟,我们进这衙门去也。”
那孙行者窝火没处发泄得去,简直是个抬杠的,就道:“进去怎的?”
老和尚既然宽下了心,竟也认真解释道:“会同馆乃天下通会通同之所,我们也打搅得,且到里面歇下。待我见驾,倒换了关文,再赶出城走路。”那猴头又见无趣,没个发泄处。猪八戒闻言,却才掣出嘴来,也把那些随看的人唬倒了数十个。
他却不理会得,只上前道:“师父说的是,我们且到里边藏下,免得这伙鸟人吵嚷。”既然大方向一致了,取经团这才进了馆驿。
馆中正如唐和尚所说,天下通会,有两个馆使,听他言语后,也真屏退左右,一边礼见,一边命打扫客房安歇,教办清素支应。人众皆听得安排,为有孙猴子有火,恨道:“这厮惫懒!怎么不让老孙在正厅?”
唐三藏几次三番按下了他发火的由头,这次也不例外,就道:“他这里不服我大唐管属,又不与我国相连,况不时又有上司过客往来,所以不好留此相待。”可这一次却没按下去。
那猴头偏道:“这等说,我偏要他相待!”
正好管事送了菜来,说道:“西房里有干净锅灶,柴火方便,请自去做饭。”
三藏法师也不敢等那猴头开口,赶忙问道:“我问你一声,国王可在殿上么?”
管事的道:“我万岁爷爷久不上朝,今日乃黄道良辰,正与文武多官议出黄榜。你若要倒换关文,趁此急去还赶上。到明日,就不能够了,不知还有多少时伺候哩。”
唐三藏十分无奈,冷脸严令道:“悟空,你们在此安排斋饭,等我急急去验了关文回来,吃了走路。”这就明了,直接把那猴头挑了出来,不许他生事。
猪八戒看老和尚对那猴头发火,心中说不出的快意,手中也不慢,却急取出袈裟关文递了过去。唐三藏整束了进朝,只是一再吩咐徒弟们,切不可出外去生事。
老和尚乃是上邦人物,气度非凡,他国王久病,也是今日才上殿出榜招医,就有远来高僧,甚是高兴。两人叙礼见面,那国王人逢喜事,看了关文,兴致还高,就问道:“法师,你那大唐,几朝君正?几辈臣贤?至于唐王,因甚作疾回生,着你远涉山川求经?”
别的其实这国王兴趣缺缺,唯有这作疾回生,刚好应着这朱紫国王,他不也是病了么。
唐长老把自家的历史翻上一翻,又说了他君臣之事,却是让那国王好生羡慕,却又呻吟叹道:“诚乃是天朝大国,君正臣贤!似我寡人久病多时,并无一臣拯救。”
原来,那皇帝面黄肌瘦,形脱神衰,看着,就不似命长之像。老和尚其实还想问,不料这国王对唐僧的映象非常好,尽在光禄寺官奏请唐僧奉斋之时,传旨教:“在披香殿,连朕之膳摆下,与法师同享。”
唐三藏得了这大大的优待,也只得谢了恩,与他国王一同进膳进斋。
老和尚倒也有了好去处,可会同馆中沙僧却难安排,他道:“茶饭易煮,蔬菜不好安排。”
那猴头是个化斋的,就后勤还一塌糊涂,哪里知道做饭的不容易,还问道:“如何?”
沙僧乘机埋怨下:“油盐酱醋俱无也。”这话正是要到吃饭之时,正是人众许久没有进食之后,正是孙猴子一路空闲无所事事之机。
孙行者到底还是懂一些话外音的,这一次如此明显,能不脸红么。想取经团本就给他白眼,老和尚谦谦君子,到底很少作难,可却也不偏帮。而猪八戒很明显是对他不满的,这沙僧,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于是自己出血,说道:“我这里有几文衬钱,教八戒上街买去。”
327戏揭榜
人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由此观之,那猴头也不知有多惫懒。
猪八戒闻言,你做人情,怎么还我下苦力,好道是不该开罪的就不开罪,反正都得罪了的就往死里得罪么?于是直接否定道:“我不敢去,嘴脸欠俊,恐惹下祸来,师父怪我。”
这话有理有据,可谓正是。但那猴头本就是个假精明的,既要自己出钱,哪儿还想出力啊!就道:“公平交易,又不化他,又不抢他,何祸之有!”
猪八戒自然扯出了进城时候的情况反驳,可那猴头自驼罗庄得到的一些心得,这就用了出来。只见他尽说些吃食来勾引猪八戒,末了还道:“我去买些儿请你如何?”
猪八戒本就饿得撑不住,本能上又忍不得,哪里还坐得,就跳起来道:“哥哥!这遭我扰你,待下次攒钱,我也请你回席。”说实话,这话没问题,就现在的农村质朴之地,也还有之规矩,终不能回回让人家请你吧。
可问题是孙行者根本没安好心,还暗笑道:“沙僧,好生煮饭,等我们去买调和来。”
沙僧也知是耍猪八戒的,可他的立场本就摇摆,可也是为维护团队,于是顺口应承道:“你们去,须是多买些,吃饱了来。”唉,这话其实就是在提醒猪八戒了,一顿至少七八石的饭量,能在街上给你吃饱了回来?
猪八戒倒也不怕他,捞个碗盏拿了,反正那猴头既要出钱,还得出力,事若不谐,也是那猴头出的注意。于是就跟那孙行者出了门,问了路,二人携手相搀,径上街西而去。
这哥儿俩手牵手,本是那猴头防止猪八戒跑路,也是那呆子防止孙猴子捉弄他。可一路不买,猪八戒也有些不爽利了,叫道:“师兄,这里将就买些用罢。”
孙猴子原是耍他,那里肯买,就以问价搪塞,竟是一路走到了街底,到了鼓楼边前。楼下是无数人喧嚷,填街塞路。死活不肯相近,干脆将碗盏递与孙行者,把嘴拄着墙根,背着脸,死也不动。
那猴头本是准备作弄猪八戒的,却不想事儿还没做呢,人家先就止步了。这气儿没得地方撒,却走至楼边,见那皇榜张挂。既然是朱紫国王求医,他还记着人驿馆没让他在正厅住下,干脆就决定一番角色扮演。
再者,猪八戒没作弄成,可这不是现成的事儿么。于是使个隐身法,揭了榜,就往猪八戒的怀中拿,他却啥也没买,就此回家……
那榜看守的十二个太监,十二个校尉也是无甚办法,左右追寻,却见了猪八戒怀中露出个纸边儿来,近前就喝道:“你揭了榜来耶?”简直是赶鸭子上架。
猪八戒抬头把嘴一揉,唬得那几个校尉跌倒在地,正转身要走,又被面前几个胆大的扯住道:“你揭了招医的皇榜,还不进朝医治我万岁去,却待何往?”
猪八戒哪里知道自己被戏弄了,慌慌张张道:“你儿子便揭了皇榜!你孙子便会医治!”可被指出怀中之事,他明白了,自己被涮了。可猪八戒很是听唐僧话,没有与之冲突,反而喝道:“汝等不知,这榜不是我揭的,是我师兄孙悟空揭的。他暗暗揣在我怀中,他却丢下我去了。若得此事明白,我与你寻他去。”
那孙猴子会医术?非也,孙猴子哪里懂得歧黄,只不过是有药而已。
众人不放猪八戒,可这推推扯扯却动不得他。无奈之下,宫人太监有两个年老的,这才一问一答,叫道:“校尉,不要扯他,我等同到馆中,便知端的。”
猪八戒哪里见过太监,只道:“你这两个奶奶知事。”
众校尉却道:“这和尚委不识货!怎么赶着公公叫起奶奶来耶?”
猪八戒却反笑道:“不羞!你这反了阴阳的!他二位老妈妈儿,不叫他做婆婆奶奶,倒叫他做公公!”
这话让太监们却是不好意思,众人乃道:“莫弄嘴!快寻你师兄去。”
那一街上的人吵吵闹闹,何止三五百,一起到了馆门首来。此时猪八戒却住脚说道:“列位住了,我师兄却不比我任你们作戏,他却是个猛烈认真之士。汝等见了,须要行个大礼,叫他声孙老爷,他就招架了。不然啊,他就变了嘴脸,这事却弄不成也。”
看来,猪八戒乃是把孙猴子拿得死死的,也难怪那孙猴子要在后勤补给上卡拿他,毕竟别的方法也不管用。幸好众太监校尉皆是晓事之人,俱道:“你师兄果有手段,医好国王,他也该有一半江山,我等合该下拜。”
闲人免进,猪八戒却领着一行太监校尉,径入馆中。
进得馆来,却听得孙行者与沙僧在客房里正说那揭榜之事耍笑哩。猪八戒上前扯住就乱嚷道:“你可成个人!哄我去买素面、烧饼、馍馍我吃,原来都是空头!又弄旋风,揭了什么皇榜,暗暗的揣在我怀里,拿我装胖!这可成个弟兄!”
这话其实很重,重到什么程度呢,那孙行者当面不敢承认,只笑道:“你这呆子,想是错了路,走向别处去。我过鼓楼,买了调和,急回来寻你不见,我先来了,在那里揭甚皇榜?”
猪八戒却不管他,这摆明的事儿嘛,只把麻烦交给他道:“现在看榜的官员在此。”
那几个太监校尉也是知趣儿,眼见如此,直接就朝上礼拜道:“孙老爷,今日我王有缘,天遣老爷下降,是必大展经纶手,微施三折肱,治得我王病愈,江山有分,社稷平分也。”
那猴头闻言,也正了声色,接了猪八戒的榜文,对众道:“你们想是看榜的官么?这招医榜,委是我揭的,故遣我师弟引见。既然你主有病,常言道,药不跟卖,病不讨医。你去教那国王亲来请我,我有手到病除之功。”
太监闻言,无不惊骇。校尉也道:“口出大言,必有度量。我等着一半在此哑请,着一半入朝启奏。”当即分了四个太监,六个校尉,径入朝当阶奏明。
说实话,也无怪人家会给面子,前者进殿面圣的就是人家师傅,那猪八戒又在闹市上露过一手,怎能不认真对待。国王一听,这不是巧了么,就赶忙问唐僧道:“法师有几位高徒?那一位高徒善医?”
三藏法师是莫名其妙,赶紧解释道:“实不瞒陛下说,我那顽徒俱是山野庸才,只会挑包背马,转涧寻波,带领贫僧登山涉岭,或者到峻险之处,可以伏魔擒怪,捉虎降龙而已,更无一个能知药性者。”这等麻烦,自然是不惹为妙,更何况老和尚是明白人,四人哪懂歧黄。
可这国王乃是病入膏肓,实属无法可想,干脆死马当活马道:“法师何必太谦?朕当今日登殿,幸遇法师来朝,诚天缘也。高徒既不知医,他怎肯揭我榜文,教寡人亲迎?断然有医国之能也。”又一边吩咐:“文武众卿,寡人身虚力怯,不敢乘辇。汝等可替寡人,俱到朝外,敦请孙长老看朕之病。汝等见他,切不可轻慢,称他做神僧孙长老,皆以君臣之礼相见。”
这玩笑可开大了,老和尚其心惴惴,却无奈这是人家邦国,只得看那众臣领旨,与看榜的太监、校尉径至会同馆,排班参拜孙猴子。
猪八戒不会医术,事儿也不是自家招惹,干脆躲在厢房一言不发。沙僧也不懂歧黄,本来就喜欢打酱油,干脆闪于壁下,冷眼旁观。那孙猴子呢,却看他坐在当中端然不动,他虽无悬壶之意,可这家伙就是求人送药,也能虚应杏林了……
328黑医
猪八戒被他捉弄,虽是心中恨恨,可也只得看这许多官员礼拜那猴头。那猴头也是胸有成竹,也不还礼,也不起身,就等他臣属礼拜玩了,分班奏与他道:“上告神僧孙长老,我等俱朱紫国王之臣,今奉王旨,敬以洁礼参请神僧,入朝看病。”
孙行者好容易被这般高看,还摆一摆谱,问他国王因何未来。众臣只得哀告:“我王身虚力怯,不敢乘辇,特令臣等行代君之礼,拜请神僧也。”
那猴子顿时让这一国臣子前行,他随后来,却安排起猪八戒和沙僧,与他收药?也是怪了,看来孙猴子根本没打算从其他神仙手中求点儿灵丹妙药,而是打算自己动手。怪了,那猴头有什么好东西,就敢开方子?事已至此,他二人也无法,只得领他凡药照收的命令。
凡药照收,其实乱命,充分说明了那孙猴子是个不懂药理的人。可他进宫见了他国王,吓得那国王不敢再见之时,却是一番望闻问切的大道理,抛出个悬丝诊脉的把戏来。
道理人人会讲,再加上他现在的身份不一般,大家也就拍一拍马屁过去了。可这悬丝诊脉,凡人能用么?国王本被吓个半死,一闻此言,救命稻草还没沉,即真个宣他上殿悬丝诊脉。
唐僧眼看着,气就不打一处来,迎着就骂道:“你这泼猴,害了我也!”老和尚想的是倒换了关文走路,可这猴子番番惹事,一丁点儿听不得话。
孙猴子自打被观音亲送回群经团,哪里真听过唐三藏的教诲啊。自真假美猴王以后,火焰山找麻烦,祭赛国强出头,小西天微微一劝,这朱紫国内,正如在车迟国一般,乃是在争权啊。
也是,若是在野外,老和尚毋须注重身份,任你猴子乱来也就罢了。可这在外国,丢失了身份,那就是损伤国体,能一概而论么。可孙猴子却还贱贱的笑道:“好师父,我倒与你壮观,你返说我害你?”
唐三藏见他越发没规矩了,忍不住喝道:“你跟我这几年,那曾见你医好谁来!你连药性也不知,医书也未读,怎么大胆撞这个大祸!”脸色渐冷,就要考虑紧箍咒。
孙行者见了,只得陪笑道:“师父,你原来不晓得。我有几个草头方儿,能治大病,管情医得他好便是。就是医死了,也只问得个庸医杀人罪名,也不该死,你怕怎的!不打紧,不打紧,你且坐下看我的脉理如何。”
唐长老见他语气软了下来,才又劝道:“你那曾见《素问》、《难经》、《本草》、《脉诀》,是甚般章句,怎生注解,就这等胡说散道,会什么悬丝诊脉!”唉,也难怪那孙猴子别个都不服,就服他唐和尚,这心情和期许,不就跟他孙猴子的父母没什么两样么。
孙行者拔了三根毫毛,变作三条丝线,哄了老和尚,这才闻请,随着近侍入了宫看病去。
宫内,内侍照那孙行者吩咐接了线头,以切脉的方式系了金丝。那猴头其实什么都不会,可言语非常哄人,说得一毫不差。原来,这国王张榜,西街一堆人观望,这国王病了三年,太医看了不少,那病症原因什么的,满城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是,毕竟这妖怪来要过好几次人口了,哪里瞒得住这些情况。
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那猴头一番听来的言语下,就诊出个双鸟失群之证来。国王在内闻言满心欢喜,打起精神高声应道:“指下明白,指下明白!果是此疾!请出外面用药来也。”这其实是废话,太医院那个不知,那个不晓,可问题是,没有心药,医之不到啊,
也是巧了,那孙猴子就有一款万能药。可众臣官不知道啊,上前就问道:“神僧长老,适才说双鸟失群之证,何也?”这意思也是有所怀疑,毕竟这说法只是换了些由头而已。
果然,孙行者一说:“有雌雄二鸟,原在一处同飞,忽被暴风骤雨惊散,雌不能见雄,雄不能见雌,雌乃想雄,雄亦想雌:这不是双鸟失群也?”
众官闻说,就齐声喝采道:“真是神僧,真是神医!”不错,这就和大家所思所想的是一模一样,可问题根本不在于此,乃是医生们找着了因由,却开不出药方来。是了,心药,这是凡人能开得出来的么?
当下就有太医官问道:“病势已看出矣,但不知用何药治之?”医生们是内行,自然也能看出,诊了三年,绝无误诊的道理。可太医们恼火的地方,就在于无药。
孙行者哪里知道药方是怎么写的,他根本就是个假把式,只道:“不必执方,见药就要。”
医官闻言就怼道:“经云药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病不在一人之身,药岂有全用之理!如何见药就要?”是啊,这很明显是外行指挥内行啊,可现在的身份地位,医官有话语权么?
孙猴子讲大道理已然讲成了习惯,干脆说道:“古人云,药不执方,合宜而用,故此全征药品,而随便加减也。”
那医官有什么办法,外来的和尚揭了榜,自己又确实拿不出药来。于是不复再言,反正生死皆不由我,干脆出了朝门之外,差本衙当值之人,遍晓满城生熟药铺,即将药品,每味各办三斤,送与那猴头。
孙行者闻此,他本就不是个医生,怎么能在此做药呢?这一做,不是让人看出水平来了么?但凡骗人,不但需要你没空去思考,还得要让人看不出破绽。于是他道:“此间不是制药处,可将诸药之数并制药一应器皿,都送入会同馆,交与我师弟二人收下。”
医官听命,即将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及药碾、药磨、药罗、药乳并乳钵、乳槌之类都送至馆中,一一交付收讫。孙行者正往殿上请他师父同至馆中制药,却不料内宫竟传来旨意,要教留住老和尚,说是同宿文华殿,待明朝服药之后,病痊酬谢,倒换关文送行。
可其实呢,唐三藏惊怒道:“徒弟啊,此意是留我做当头哩。若医得好,欢喜起送;若医不好,我命休矣。你须仔细上心,精虔制度也!”
看来医官不笨,国王也不是草包,那猴头还得赶紧陪笑道:“师父放心在此受用,老孙自有医国之手。”老和尚少了言语,冷眼看他出去,孙猴子什么水平,老和尚能不知道?
馆中猪八戒迎着那猴头,立马就嘲笑道:“师兄,我知道你了。你取经之事不果,欲作生涯无本,今日见此处富庶,设法要开药铺哩。”
别说是内行,就猪八戒这外行也看出不妥来,道:“终不然,这八百八味药,每味三斤,共计二千四百二十四斤,只医一人,能用多少?不知多少年代方吃得了哩!”
这才是,都晓得那孙猴子没这本事,可他话语权到手,事到此处,还不得不听他的。那猴头也是需要搞好关系,才勉强解释道:“那里用得许多?他那太医院官都是些愚盲之辈,所以取这许多药品,教他没处捉摸,不知我用的是那几味,难识我神妙之方也。”
才说到这里,却见两个馆使,当面跪下道:“请神僧老爷进晚斋。”这才好了,那孙猴子记仇得很,早还记着馆内人对他们和别个是一样的,自觉被看轻了许多哩。
果然那孙行者也不放过人家,就羞道:“早间那般待我,如今却跪而请之,何也?”
329造药
馆使有什么办法,形势比人强啊,还得叩头道:“老爷来时,下官有眼无珠,不识尊颜。今闻老爷大展三折之肱,治我一国之主,若主上病愈,老爷江山有分,我辈皆臣子也,礼当拜请。”
三人这才登堂上坐,吃斋待时。
及至天色已晚,那猴头让收了家伙,却吩咐多办些油蜡,要夜静时方好制药。馆使受了教训,二话也没问,直接送若干油蜡,各命散讫。可那家伙倒好,半夜人静,这才开始动手脚。
猪八戒心中本就不安逸,夜半干活儿,这不是明摆着怕了人家看出你不内行么?无奈此时关乎国王和自家师父性命,就直接道:“哥哥,制何药?赶早干事。我瞌睡了。”这意思,剩下的事情也你自己背着。
那猴头也不客气,奉天子以令不臣,道:“你将大黄取一两来,碾为细末。”
三人都不是医生,可三人都是武者,猪八戒和沙僧武艺还高,药理知道得少,药物还是要知道一些的。沙僧闻言,就知道那猴头比自己都外行,乃道:“大黄味苦,性寒无毒,其性沉而不浮,其用走而不守,夺诸郁而无壅滞,定祸乱而致太平,名之曰将军。此行药耳,但恐久病虚弱,不可用此。”
龙虎药,向来是医者大忌,沙僧的意思很明显,你这不是往死里整么?可那猴头却狡辩道:“贤弟不知,此药利痰顺气,荡肚中凝滞之寒热。你莫管我,你去取一两巴豆,去壳去膜,捶去油毒,碾为细末来。”
猪八戒也比那猴子见识高,就驳道:“巴豆味辛,性热有毒,削坚积,荡肺腑之沉寒,通闭塞,利水谷之道路,乃斩关夺门之将,不可轻用。”得,还是一味猛药,根本不合常理。
那猴头又是一番巧言怪论,话道:“贤弟,你也不知,此药破结宣肠,能理心膨水胀。快制来,我还有佐使之味辅之也。”
他二人没有办法,虽然吃饱了肚子,可这一回,那猴头不是以力压人,而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两人投鼠忌器,干脆也不再讲了,即将二药碾细道:“师兄,还用那几十味?”
却不料那猴头却只道:“不用了。”
猪八戒瞬间就来气了,恨道:“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只用此二两,诚为起夺人了。”这话其实就很重了,正如猪八戒被他哄了以后所说一般,搞得那猴头也不敢正面答他了。
孙猴子见此,再学着用了一次超级无敌话题转移大法,将一个花瓷盏子道:“贤弟莫讲,你拿这个盏儿,将锅脐灰刮半盏过来。”
果然,猪八戒没再继续嚷骂,反道:“要怎的?”
那猴子只说药内要用,沙僧却又问道:“小弟不曾见药内用锅灰。”这不仅仅是质疑那猴头,也是在为老和尚担忧,只不过沙和尚的语言要轻得多了,不显得针对。
那猴头见此,不敢两人一起得罪了,还得安抚,却又拣话道:“锅灰名为百草霜,能调百病,你不知道。”这不是民间土方么?还真不亏他长城小县转悠十年!
猪八戒碾细半盏“百草霜”,那猴子又将盏子递与他道:“你再去把我们的马尿等半盏来。”
猪八戒心里想说,锅灰反正也吃不死人,尿却味儿大了,关键你这哪是什么药方啊,分明害人。可事儿都做到此处了,不听那猴子的,师父就危险了。于是问道:“要他怎的?”
孙行者只道:“要丸药。”
沙僧也是不解,又笑道:“哥哥,这事不是耍子。马尿腥臊,如何入得药品?我只见醋糊为丸,陈米糊为丸,炼蜜为丸,或只是清水为丸,那曾见马尿为丸?那东西腥腥臊臊,脾虚的人,一闻就吐;再服巴豆大黄,弄得人上吐下泻,可是耍子?”
两人的意思其实很明确了,这孙猴子就是在胡乱用偏方,害死人不偿命。可是这国家城池,师父还做了当头,若是有差,又在这人王之地动刀兵?
那猴头到底是不学无术,哄不得许久,这才露出谜底道:“你不知就里,我那马不是凡马,他本是西海龙身。若得他肯去便溺,凭你何疾,服之即愈,但急不可得耳。”
猪八戒闻言,这才想起来了,是了,自宝象国以后,这马就没个表现,人家又可以只吃草,实在没什么存在感。确实,这马自鹰愁涧跟着,乃是那猴头亲取,老和尚骑习惯了,往往都忘了人家是条龙。猪八戒见过他开口,沙僧却只在四圣降临前听闻过,好几年了,谁还记得这事儿?
也只有这孙猴子,与这龙是一般儿的哥们儿弟兄,臭味相投,换个人来,谁还记得?既然想明白了,猪八戒也就没了其他问题,也不搭话,直接去到马边。这可不止是童子尿,三人心中也是清楚,高层次的东西,对于低层次的人来讲,可不是灵丹妙药么!
可那马斜伏地下正睡哩,猪八戒一顿脚踢起,衬在肚下,等了半会,却全不见撒尿。也是了,作为一匹马,作为忤逆的惩罚,他又哪里知道你要做什么?猪八戒无法,只跑来对两人行说:“哥啊,且莫去医皇帝,且快去医医马来。那亡人干结了,莫想尿得出一点儿!”
三人都到马边要他点儿尿,那马却跳将起来,口吐人言,厉声高叫道:“师兄,你岂不知?我本是西海飞龙,因为犯了天条,观音菩萨救了我,将我锯了角,退了鳞,变作马,驮师父往西天取经,将功折罪。我若过水撒尿,水中游鱼食了成龙;过山撒尿,山中草头得味,变作灵芝,仙僮采去长寿。我怎肯在此尘俗之处轻抛却也?”
这话未免过于吹嘘,但抛开七成,用作药物,也够那国王用的了。那猴头知道这龙子其实高傲,好言劝道:“兄弟谨言,此间乃西方国王,非尘俗也,亦非轻抛弃也。常言道,众毛攒裘,要与本国之王治病哩。医得好时,大家光辉,不然,恐惧不得善离此地也。”
这意思既要卖他猴头面子,也得考虑取经团前程,实在不是该那马想的。只得叫声“等着!”使劲努力,仅努出几点儿,就将身立起了。
猪八戒当然知道这是好东西,就怕量少了不够用啊。于是骂道:“这个亡人!就是金汁子,再撒些儿也罢!”这话还得两用,说是骂的龙马,实际上也骂那孙悟空,事儿毕竟是他找得,办不成功,不是亡人是什么。
那马能解释么,人家都不搭理他三个,谁撒尿还让你们望着,又不是什么美女……
孙行者见有少半盏,闻着猪八戒的话也不对味儿,只得自个儿解释道:“够了,够了!拿去罢。”也是喜剧,不愧为穿一条裤子的,龙马撒尿,孙猴子替他“吹嘘”。
三人这才回至厅上,把前项药饵搅和一处,搓了三个大丸子,收在一个小盒子。三兄弟连衣睡下,一夜无词,只等来日。
果然,天方放晓,那国王带病设朝,请唐僧见了,即命众官快往会同馆参拜神僧孙长老取药去,已是急不可耐。
多官随至馆中,对那猴头又是一番拜伏于地道:“我王特命臣等拜领妙剂。”
这才让取盒子,揭开盖子,递与一众官员。可这过于简单,反倒引人怀疑。于是有官员就启问了:“此药何名?好见王回话。”
孙猴子顺势就取名叫道:“此名乌金丹。”
猪八戒二人暗中作笑道:“锅灰拌的,怎么不是乌金!”
多官又问道:“用何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