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老君骑牛
是啊,这扇子属火,金皘山属金,金刚镯也是金属,以火克金,完全正常。是以,这扇子正是金皘山兕大王和金刚镯的克星,可谓无懈可击……可笑!
这还真是和太上老君是红孩儿亲戚一般可笑。不谈那孙猴子身上的三昧火,他两个本就没什么干系,就说太上老君根本用不着这三昧真火,两人也是毫不相干。
至于这芭蕉扇,就更是离谱了。老君那被童儿偷出来的芭蕉扇,乃是生火之扇,可红孩儿家的扇子,根本没有生灭之功,只属于放大器而已。是以太阳之精叶放大阳气,而太阴之精叶放大阴气。
而更可笑的是,太上老君用此扇子乃是扇火用的,可他家的炉子却至少都有三个。装水的瓶子只用一个也够,毕竟都可以从一个水缸中舀出来。可装丹的葫芦,那得要随着丹药的不同而分门别类,是以当日孙猴子盗丹,足有五个葫芦。如此,谁家的扇子只有一把呢?
更何况,青牛乃是木精化形,五行根本就不可能属金。这就好比孙猴子是心猿,却和火属性没有半毛钱关系一样,心猿只和意马在一起,意马属什么呢?是以火属性的芭蕉扇不可能克制那金皘山金皘洞的兕大王。
再者,金刚镯水火不侵,善套诸物,能变化,这是经过了检验的,水火不侵的东西,能用火属性去克制它么?这不是笑话么。
孙猴子不明就里,欢欢喜喜,太上老君手执芭蕉,驾云同行。金皘山界,十八尊罗汉、雷公、水伯、火德、李天王父子,备言前事一遍,这道祖方才放下心来,吩咐道:“孙悟空还去诱他出来,我好收他。”
孙猴子只得跳下峰头,又高声骂战。他憋了一肚子怨气,可却没地方发泄,眼瞅着这兕大王也要无事归宫,干脆就在门前等他。兕大王一出,孙猴子就急纵身跳个满怀,劈脸打了一个耳括子,回头就跑。
青牛轮枪就赶,却只听得高峰上叫道:“那牛儿还不归家,更待何日?”
兕大王抬头,一见是太上老君,就唬得心惊胆战道:“这贼猴真个是个地里鬼!却怎么就访得我的主公来也?”这也太假了吧,就是你老司机的主子,总不至于杀了你吧,更何况,你还手收了十八座金山。
太上老君也不客气,念个咒语,将扇子扇了一下,没扇出五行当中的一点灵光火来,可兕大王却真个将圈子丢来,被李老君一把接住;又一扇,青牛竟力软筋麻,现了本相。于是老道将金钢琢吹口仙气,穿了牛鼻子,解下勒袍带,系于琢上,牵在手中。
这一招好,正中牛的弱点,更是让哪吒看个正着。这也是为何牛鼻子上都要套个绳扣的原因,鼻上弱点,真可强按牛头吃水。至今都有留下个拴牛鼻的拘儿,又名宾郎,职此之谓。
李老君轻易得手,可一众却根本就没看懂。说实话,这大学教授的解题方式,是你一个还没进中学的人能看得懂的么?太上老君的根本就不可能三个炉子用一把扇子,而这金刚镯套在青牛胳膊上,更不是能轻易拿动的。
其实,早看青牛鼻子上的拘环,就知道这金刚镯在太上老君心中的地位不高。也是,这等规则类的法宝,虽在三界之内近于无敌,可说到底,太上老君是超脱三界的人,不属于三界之内。是以其眼光,又怎么会仅仅停留在三界五行之中呢。
说起来,那青牛在这金皘山中度日,不就是为了逆反五行,超脱于五行之外么。再者,太上老君用火属性的扇子扇火,不是用木属性的扇子,超脱五行之后,不就是回归本质么。如此倒也真个是返璞归真,回本溯源。
如此一看,金皘山的迷惑也就完全可以解释了,青牛逆转五行,乃是还未超脱五行之人,而太上老君手中的芭蕉扇,也不是平顶山的那一把,而是一把金属性的芭蕉扇。青牛属木,是以未能超脱五行之时,乃是被其克制;而金刚镯被金属性芭蕉扇溯源,是以如落叶归根般回到了太上老君手里。
再此一看,罗刹女手中捏着太阳之精叶、太阴之精叶,全然和太上老君没了关系。而李老君手中有火属性的芭蕉扇,金属性的芭蕉扇,定然也有木属性、土属性和水属性的芭蕉扇。芭蕉扇又是李老君手中名字最为平凡的宝物,而最平常的往往隐藏得最深,这芭蕉扇正是太上老君隐藏得最深的底牌。
老道士辞了众神,跨上青牛背上,驾彩云,径归兜率院。这一场争斗已了,看得懂的自然能懂,可看不懂的依然莫名其妙。
也是,此事就好比五庄观旧事,同样是按住取经团人口,同样是逼对手就范,同样是拿佛门东西满足自己的胃口。可不同的地方却在于,镇元子虽非三界中人,到底住在三界当中,到底占住了道理;而太上老君虽则转生,其实根本就不住三界中,超脱了“道理”之外。
这也是两人的实力不同,处事不同了,镇元子好歹是可以讲道理的,而太上老君的意思很明显,作为“道祖”,我是可以不讲道理的。是以镇元子得了观音瓶内甘露,好歹还用名声和那孙猴子结拜,以作补偿;可太上老君呢,如来白送十八座金山,还没好脸色看。
不过,孙猴子与众神乃是看不懂的人,还是打入洞里,把那百十个小妖尽皆打死,各取兵器。那猴头也才谢了天王父子回天,雷公入府,火德归宫,水伯回河,罗汉向西。然后才解放唐僧八戒沙僧,收拾马匹行装离洞。
孙猴子也是对取经团不听自己言语而懊恼,也没真个知道时间过了一年,是以全然顾着自家面子,先把给自己面子的安排好了,才把不给自己面子的取经团救出。
取经团出洞之后,也不说话,唐僧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洞中住了几天。人众找大路方走,正走间,却只听得路旁叫:“唐圣僧,吃了斋饭去。”那唐长老这才心惊,却不知是金皘山山神土地,捧着紫金钵盂叫道:“圣僧啊,这钵盂饭是孙大圣向好处化来的。因你等不听良言,误入妖魔之手,致令大圣劳苦万端,今日方救得出。且来吃了饭,再去走路,莫孤负孙大圣一片恭孝之心也。”
唐三藏闻言,这才有了点儿感动,开口说道:“徒弟,万分亏你!言谢不尽!早知不出圈痕,那有此杀身之害。”
孙猴子忙了一年,也不知地上的实际时间,怨言道:“不瞒师父说,只因你不信我的圈子,却教你受别人的圈子。多少苦楚,可叹,可叹!”可他哪里知道,唐僧三人被关在后面,无人看顾,连点儿消息也无,根本不知道青牛手上的金刚镯。
于是猪八戒问道:“怎么又有个圈子。”
正如猪八戒最是不服孙猴子,孙猴子也最是看不上猪八戒这自来投的人,道:“都是你这孽嘴孽舌的夯货,弄师父遭此一场大难!着老孙翻天覆地,请天兵水火与佛祖丹砂,尽被他使一个白森森的圈子套去。如来暗示了罗汉,对老孙说出那妖的根原,才请老君来收伏,却是个青牛作怪。”
271子母河
唐三藏闻言,虽然感激不尽,但是对于猪八戒却是愧疚的,因为这主意是猪八戒的,可那心思却是自己的,下决定的是自己。于是劝道:“贤徒,今番经此,下次定然听你吩咐。”这不是助长那孙猴子的气焰么?
猪八戒也不好答话,孙猴子倒是谨记。四人分吃了饭,谁知那饭热气腾腾,乃是土地重新化来的。那猴头可不管你是不是重新化的,只问:“这饭多时了,却怎么还热?”
土地哪里敢承他的人情,连忙跪下道:“是小神知大圣功完,才自热来伺候。”嗨,这“大圣”积威如此,谁个还敢实话讲与他听,只要他赶紧离开为妙。
一行人走马再投西,浑浑噩噩又过了一年却还自不知。不过取经团虽是不知,别个却还都是知道的,那观音自收了池塘金鱼,不也还关注着取经团的进度。但是金皘山一行,那猴头却压根儿不想请她。也是观音太狠,不但把通天河主谋逮捕,竟还杀尽了水府大小,让孙猴子心中也发怵,哪里还敢动请她的心思。
其实想想,取经团一路走来,观音的存在感是很强的,但是这存在感太强了也不好,特别是对于孙猴子这种争权夺利的人,猴群里要做王,天宫中要称雄。
观音想想也就明白了,但是却不好硬扶唐僧,别的不说,就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自宝象国被孙猴子救助,他这谦谦君子,答应不用,就真没个再主动用过。正好,弥勒佛要开龙华会,简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乘此机会,正可让金毛吼“出逃”!
心动则念动,她这一动,乃是为了自己的出场率,存在感。却无人得知,那小西天七绝山头,一条一直往西行的红鳞大蟒,遇上了阻碍,无路绕行,只得停了下来。更糟糕的是,弥勒佛心心念念筹备龙华会,坐下童子,居然也盗宝开溜……
六百四十七年,天开后四万七千零三十四年,早春天气。虽然弥勒早早放出消息,仿照元始天尊弥罗宫开龙华会,但是自上次以来,龙华会乃是在西方开的,既然有人给面子,那就有人不想给面子了。
这不,海外三星就很不愿意参加,说到底如来和弥勒是内里的竞争对手,怎能两处讨喜呢。正好东华帝君也不想参和,正往蓬莱仙岛去,寿星赶忙留他下棋,这却不是好借口。当然,寿星的目的乃是不参加龙华会,不是得罪佛门。
于是想了想,寿星老头儿却把自家蟠龙拐杖一丢,解了自家坐骑,自在下棋。
取经团风餐露宿,好不容易渡过了最难过的冬天,可这一路行来,那金皘山上对孙猴子的感激,到底在路上渐行渐灭。说来也是,就四个人吃一钵盂饭这种操作,能引得大家同心协力么?孙猴子倒是不用多少就饱了,唐和尚还得省着点多担待,让挑担牵马做活儿的人多吃。
幸甚开春,正行处,却遇一道小河,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唐长老勒过马观看,远见河那边有柳阴垂碧,微露着茅屋几椽。一路上没甚力气讲话,也没什么话要与孙猴子讲,是以那猴头被冷落多时,干脆抢口道:“那里人家,一定是摆渡的。”
唐三藏干脆嘟囔了一句,猪八戒就此叫船来。倒也好,船儿虽小,可渡一河,只是那撑船的不是稍公,却是个老妇。与众皆忙,不理会那猴头,孙猴子倒也知趣儿,自顾自问起稍公来。却不想,那稍婆见了这微妙气氛,亦是微笑不答。
待过了河,取经团身登西岸,唐长老教沙僧解开包,取几文钱钞,妇人也不争多寡。可三藏法师见那水清,一时口渴,便着八戒:“取钵盂,舀些水来我吃。”
那呆子正饿,干脆也灌些水。却不料,哪里行有半个时辰,唐和尚就在马上呻吟腹痛,猪八戒也随后走不得路来。他两个疼痛难禁,渐渐肚子大了,用手摸时,竟似有血团肉块,不住的骨冗骨冗乱动。
幸好路旁有一村舍,孙猴子赶忙献殷勤道:“师父,好了,那厢是个卖酒的人家。我们且去化他些热汤与你吃,就问可有卖药的,讨贴药,与你治治腹痛。”一行人这才赶忙过去。
这一去,那猴头从未如此殷勤,又是恐吓,又是问询。这一番忙活,那屋内老婆子才战兢兢的说道此地,国无男子,正是西梁女国。而唐僧所饮,更是子母河水,吃水之后,便会腹痛有胎。既成胎气,不日就要生孩子,是以难忍。
此番公鸡下蛋之事,可谓闻所未闻,立让三藏法师大惊失色,令猪八戒扭腰撒胯乱哼。一番言语下来,反而让取经团内和谐了几分,只是男身,如何有产门?三藏只得道:“婆婆啊,你这里可有医家?教我徒弟去买一贴堕胎药吃了,打下胎来罢。”
却不想,那婆子却把解阳山破儿洞落胎泉之事尽道了出来。堕胎药哪里抵得上落胎泉的效用,再者,取经团哪里有多少钱财,更何况,孙猴子越来越惫懒,抓药甚是费事。
是以,那孙猴子闻得此言,满心欢喜道:“婆婆,你这里到那解阳山有几多路程?”这抓药要给钱,落胎泉水摆明要明抢,反正也是被如意真仙抢过去的,正适合孙猴子黑吃黑的性子。
三十里路,哪里算得上路,那婆子端出一个大瓦钵来,递与孙猴子就道:“拿这钵头儿去,是必多取些来,与我们留着用急。”这情形,连旁人都看得到他要黑吃黑用强了。孙猴子也不废话,真个接了瓦钵,出草舍,纵云而去。那婆子才望空礼拜道:“爷爷呀!这和尚会驾云!”
这一来,才算吓唬住了此间妇人,磕头礼拜,都称为罗汉菩萨,烧汤办饭,供奉起唐僧们来。也是了,此间正是元会县陈家庄陈澄所说之女儿国,乃是人居之所,又怎么可能随见腾云驾雾之人物。
解阳山,如意真仙虽不是真仙,却真把个居住之地弄得跟仙境一般。唐和尚痛自痛也,猪八戒难忍也罢,这些反正都不在孙猴子身上,日渐惫懒的他,赏山观水慢慢行来。
说实话,这一方世界,有自己独特的运行方式,所谓有阴就有阳,有黑水河,就有金皘山,有女儿国,就有男人邦。别的不论,就说这女儿国的第一个女儿,难道也是因子母河水而来的?你看孙猴子到了聚仙庵门首,不正是一男子,盘坐在绿茵之上。
如意真仙是个男性,倒也不好弄个女子做徒弟,而就此看来,女儿国之地,也并非是真个没有男子,外来进口的,倒也是有。说来也是,就陈家庄人,不也舍生忘死西来,就真个为女儿国的生意?女儿国的女儿们看了,就不连人留下?那陈家庄人又从何而来的消息?
一番你不情我不愿,讨价还价,孙猴子根本就没带买水钱,可他到底脸皮厚实,道:“人情大似圣旨,你去说我老孙的名字,他必然做个人情,或者连井都送我也。”
那道人闻此言,也真是服了他,贼能讲价,只得进去通报。可门内真仙不听说便罢,一听得说个悟空名字,却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急起身,下了琴床,脱了素服,换上道衣,取一把如意钩子,跳出庵门,恶言恶语袭来。
说实话,红孩儿的事情本与他无干,要不是蛟魔王路过说来,别说是如意真仙,牛魔王也没地儿知道此事去。可如意真仙的水平很低,已然沦落到与凡人为伍的境界,对于牛魔王这样的超凡人士,很是希望巴结得上。
272聚仙庵
只见如意真仙提着自家得来的金钩,咬牙恨道:“你们可曾会着一个圣婴大王么?是我之舍侄,我乃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处有信来报我,称说唐三藏的大徒弟孙悟空惫懒,将他害了。我这里正没处寻你报仇,你倒来寻我,还要什么水哩!”
孙猴子则莫名其妙,那老牛怎么这等人也交,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与我做朋友,幼年间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处,现随着观音菩萨,做了善财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么反怪我也?”
这是好处嘛,是好处啊,可这话不当如此说来……
这话也是孙猴子学话,一则怀疑他的身份和本事,老虎能和兔子做亲戚?二则表面上解释了红孩儿去处,实则却攀了观音的关系,毕竟论起名声,观音要高很多。不过,这HD学步,东施效颦,那猴头还达不到看菜吃饭的境界。
说来也是,孙猴子生来就不知道认弱,就是被关押了监牢,也还以此为荣,得意洋洋。这如意真仙本就没有好脸色,那猴头这一番拱火儿,不得打起来么。可那孙猴子本来也没打算好生求水,打定的注意就是没本儿买卖,又怎能下得话来。
果然,如意真仙闻言喝道:“这泼猢狲!还弄巧舌!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与人为奴好?不得无礼!吃我这一钩!”这一番却是避重就轻,你看不看得起我是你的事,可这番儿却是我找你的麻烦。
如此语言不合,便只能打了起来。说实话,孙猴子好歹是个小学毕业的人,和如意真仙这幼儿园水平的干起仗来,实在没什么意思。但是这孙猴子惫懒,是个不练武的,凭的就是速度快,力量大,硬是让如意真仙抵了十数合。
孙猴子速度快,力量还大,如意真仙败了筋力,倒拖着如意钩,往山上走了。那猴头也不去赶他,毕竟是来黑吃黑的,不是来杀人的,再者,如意真仙只用这如意钩子,倒也熟能生巧,不好对付。
可这破坏易,建设难,捣蛋容易,维护却不好办。那孙猴子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因何看起来如此简单,这就是大势了。你看他寻出吊桶来,正自打水,又被那如意真仙赶到前边,使如意钩子钩着脚一跌,跌了个嘴哏地。
等他爬起来,使铁棒打时,这真仙却闪在旁边,也不上前拒敌,只是禁住了,不许打水。那猴头见他不动,却使左手轮着铁棒,右手使吊桶,将索子才突鲁鲁的放下。可他又来使钩,让那猴头一只手撑持不得,又被他一钩钩着脚,扯了个跟斗,连井索通跌下井去了。
如此两人,好比农人捉猪,你捉不住他,那猪就和你是平手。真好比“大闹天宫”之时,十万天兵打苍蝇,苍蝇飞转腾挪,打不着他,那就是个平手。是啊,当咱们没有拿起苍蝇拍的时候,不就是连个苍蝇也打不过么?所谓老鼠克象,不就如此么。
孙猴子打,如意真仙就退;若是那猴头要去取水,却丢了吊桶,又恐怕钩子扯来。那猴头此时方才如“十万天兵”,真个无奈,只得心中叫帮手来!他也没有别个,更不提二郎神,唯有沙僧有余力尔。
果然,那孙猴子归来,对唐僧备言前事,此番不直接找沙和尚者,乃是因沙僧从来不给面子,不参与权力斗争。唐三藏又痛又急,只得临时放权,滴泪道:“徒弟啊,似此怎了?”
孙猴子借机道:“我来叫沙兄弟与我同去,到那庵边,等老孙和那厮敌斗,教沙僧乘便取水来救你。”这话若是换个能和孙猴子交好的人来,哪里需要唐僧同意。可孙猴子一路惫懒,不是个得人心的,唐和尚不发话,沙僧还真未必跟去。
可就算如此,那唐三藏也真个不放心他道:“你两个没病的都去了,丢下我两个有病的,教谁服侍?”这话的真意绝不在此,就有沙僧粗枝大叶,又能有什么作用?其实是怕沙僧的立场不坚定,被孙猴子拐过一边去了。
沙和尚不参与政治斗争的好处,自然是得到双方尊重,一路也就挑过两次担子,一路牵马。可这坏处就是这了,双方都对他不放心,就怕他墙头草。
未料到此时,那个老婆婆在旁却道:“老罗汉只管放心,不须要你徒弟,我家自然看顾服侍你。你们早间到时,我等实有爱怜之意,却才见这位菩萨云来雾去,方知你是罗汉菩萨。我家决不敢复害你。”
孙猴子闻言咄的一声道:“汝等女流之辈,敢伤那个?”这才是,人家明明是好言相劝,可孙猴子有气儿没地儿撒啊。没错,现如今,唐僧这话,孙猴子看懂几分了,哪里是不放心两个生病的,乃是不放心两个无病的啊。
老婆子闻言,也不懊恼,毕竟强者为尊。反笑道:“爷爷呀,还是你们有造化,来到我家!若到第二家,你们也不得囫囵了!我一家儿四五口,都是有几岁年纪的,把那风月事尽皆休了,故此不肯伤你。若还到第二家,老小众大,那年小之人,那个肯放过你去!就要与你交合。假如不从,就要害你性命,把你们身上肉,都割了去做香袋儿哩。”
怪不得啊,当时通天河冰面,那陈澄曾言道陈家庄人不顾生死去女儿国做生意,原来不是因为大河拦路,而是此间有此事尔。也是,河边之人,河水算什么生死,女儿国才是有死无生啊。
猪八戒此时却打趣道:“若这等,我决无伤。他们都是香喷喷的,好做香袋;我是个臊猪,就割了肉去,也是臊的,故此可以无伤。”此话说来一是使唐僧放心,自己尚有余力,二来也是同意了沙僧跟去之意。
说来也是唐僧病急乱投医,只顾得眼前,唯恐沙僧被孙猴子拉了过去。可猪八戒却知道,孙猴子拉不动沙僧的,正如猪八戒不服孙猴子一般,沙和尚就算能忍,可到底没得过你什么实惠,凭什么让你孙猴子当权呢?
那猴子见猪八戒都同意了,竟然是笑道:“你不要说嘴,省些力气,好生产也。”得意忘形,得意忘形啊,他还真以为自己大权在握?
此间婆婆见他忘形,赶忙催他,孙猴子这才回神,借了吊桶使使。沙僧闻言,却立马猜到孙猴子空手而来,定是遭了阻拦,就道:“带两条索子去,恐一时井深要用。”果然,猪八戒猜得很对,沙僧的心思果然很深……
沙僧云慢,心思还不在此处,正思索着将来如何,三十里地,竟也飞了半个多小时。这也是巧了,心理学上讲,想和他人交朋友的最佳方式,乃是求助一小事,若对方帮得了你,那向后也就简单了。那猴头如此一做,却真个让沙和尚摇摆了起来,不知如何思忖。
聚仙庵,守门的急入里面通报,如意真仙心中大怒,却又心生退意。只得道:“这泼猴老大无状!一向闻他有些手段,果然今日方知,他那条棒真是难敌。”这话其实是要个台阶下台,可那孙猴子初来之时,对这看门的大徒弟也是无礼。
于是那老道人就撺掇道:“师父,他的手段虽高,你亦不亚与他,正是个对手。”这话说得,不就是在拱火么,到底也恼那孙猴子无礼……
273女儿国
如意真仙本就自忖打不过他,要的是台阶下,哪里闻得此言。直道:“前面两回,被他赢了。”
可他那大徒弟却是阴险,对游击战的了解也深,竟是说道:“前两回虽赢,不过是一猛之性;后面两次打水之时,被师父钩他两跌,却不是相比肩也?先既无奈而去,今又复来,必然是三藏胎成身重,埋怨得紧,不得已而来也,决有慢他师之心。管取我师决胜无疑。”
这意思其实很明显,正面作战,确实恼火,但是我的目的不是打败你,而是要让你没办法得水,这般不是来得更容易么。是以,如意真仙闻言,正是此理,于是喜孜孜满怀春意,笑盈盈一阵威风,挺如意钩子,走出门来喝骂应战。
不过,这番就能比前番更胜?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一番交战,那如意真仙真个记住了自家大徒弟的话,到底是练家子的,一退一进之间,真个把孙猴子给抵住了。不过,就算那猴头没什么杀招,好歹比耐力也比得过你,那如意真仙,又能坚持得下去么?
没有,还不到此时,沙和尚就已提着吊桶,闯进门去,把他大徒弟左臂膊打折,将吊桶向井中满满的打了一吊桶水,走出庵门,驾起云雾,朝孙猴子喊道:“大哥,我已取了水去也!饶他罢,饶他罢!”
孙猴子闻言,本就得不了手,却胡吹一气儿,惹得如意真仙大怒,就又要来钩脚,被他闪过钩头,赶上前,推了一个跟斗,挣扎不起。孙猴子却夺过那如意钩来,一折为两段,二折作四段,掷之于地道:“泼孽畜!再敢无礼么?”
那妖仙战战兢兢,忍辱无言,孙猴子则笑呵呵,驾云而起。可杀人不过头点地,对于术业有专攻的人来讲,丢了武器,就丢了七成战力。这就和那孙猴子丢了金箍棒是一样的,虽然他还不到专攻的层次,可也是靠武器吃饭的。
他俩得了泉水,喜喜欢欢,回于本处,按下云头,径来村舍。如意真仙却气不过此,要知道,就这金钩,还是靠着人牛魔王给他救回来的。是以一路西北,却往毒敌山琵琶洞而去,就要找人出一口恶气。
如意真仙也不往西方找牛魔王,反而来此方向找他人,何也?概因这家伙是个倒贴的兄弟,全然是个自来熟,自认牛魔王为兄,可牛魔王认他为弟么?也正如孙猴子所揣测,在妖的世界观里,老虎和兔子,是做不了兄弟的……
说实话,西方佛门强盛,这西牛贺洲东段已过,往西人烟渐多,佛门势力也渐长。而这毒敌山琵琶洞内的人,正是佛门要捉的蝎子精。因何躲在此处,不就是因为女儿国多女少男,和尚们可不好经此地方。少经此地,那不正好就是个好藏匿的地方么。
唐三藏、猪八戒两人销了肿胀,化了那血团肉块,进补些白米粥,洗净了手脚。取经团更将剩余的落胎泉水与了众婆婆,这才将息了一宿,次日天明,马步西进。
三十里外,没有桃花,也不知生生世世,西梁国内,竟都是长裙短袄,粉面油头,不分老少,尽是妇女。而两街买卖见他四众来时,一齐都鼓掌呵呵,整容欢笑道:“人种来了,人种来了!”慌得那三藏法师勒马难行,须臾间就塞满街道,惟闻笑语。
这还能走得路?猪八戒口里就乱嚷道:“我是个销猪,我是个销猪!”猪八戒好色么?自个儿说自个儿被骟了,太监焉能色待之?一众无奈,只得面露凶恶妖怪之相,早行至迎阳驿前。
说实话,单看这名字,就知道女儿国是有外来男丁的,迎阳驿者,迎接阳气之馆驿,没有阳气来此,那迎的,又是什么阳呢?果然,这就有一女官侍立街下,高声叫道:“远来的使客,不可擅入城门。请投馆驿注名上簿,待下官执名奏驾,验引放行。”
街上的民众少见多怪,可这驿馆是做什么的,能少见得了么,压根儿就没那么多兴奋劲儿,只问公事。公事这一块儿,倒也真是唐三藏的专业了,闻言下马,观看那衙门上有一匾,上书“迎阳驿”三字。
唐长老宅心仁厚,就有感而发道:“悟空,那村舍人家传言是实,果有迎阳之驿。”这话儿孙猴子想了想,却不答白了。原来,此话分明就是再说:悟空,人家可不像你,言不尽实。
孙猴子要想一想才明白此话的内涵,可沙僧立马就明白,这是在敲打孙猴子。于是笑道:“二哥,你却去照胎泉边照照,看可有双影。”这话莫名其妙,看似玩笑,实则却是在替那孙猴子解围。看来聚仙庵一行,确实让沙僧动了心思。
猪八戒闻言,也立马就知道了这是在替孙猴子解围,好道那猴头没反应过来。于是回道:“莫弄我!我自吃了那盏儿落胎泉水,已此打下胎来了,还照他怎的?”话里话外,没有一丁点儿感激,却意有所指,弄谁呢?
唐三藏一听,这还要闹起来么,常言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人在他国。回头冷言吩咐道:“悟能,谨言,谨言!”此言却是双关了,在唐朝,无故打胎,可谓不孝,更何况和尚打胎,不就等于杀人了么?可一女儿之国,馆驿之官,别说知不知道唐朝,就知不知道和尚还两说。
是以谨言不仅仅是让猪八戒知礼,也是让他闭嘴,真说下去,孙猴子才自觉得立下了大功,此番作为岂不心寒。猪八戒无奈,只好闭口不谈。但是孙猴子却已经从这话里话外听得了点儿不对劲儿来。
说来也是,毕竟一路行来那么多年了,那孙猴子虽然一向不闻话外音,可就是个榆木疙瘩,也该开了点儿窍了吧。更何况,金皘山中明显的推脱,和上下时节的不对路,也自让他心惊。
进得驿馆之内,正厅坐下,女官即唤看茶。可她手下的人,却没她那么有见识,拿茶的也笑起取经团来。女官有点儿丢面子,只得欠身问曰:“使客何来?”
孙猴子被一众冷落打趣而不自知,却也不是完全没感觉。于是干脆抢道:“我等乃东土大唐王驾下钦差上西天拜佛求经者。我师父便是唐王御弟,号曰唐三藏,我乃他大徒弟孙悟空,这两个是我师弟猪悟能、沙悟净,一行连马五口。随身有通关文牒,乞为照验放行。”
这事儿一向是由三藏法师出面的,此乃僭越,不论是乌鸡国还是车迟国,那孙猴子至少给唐僧打过招呼。可这一次,那猴子不顾礼节,骤然发难,让众人却是无奈,终不能当着别国,有失自家的国体吧。
那女官这才执笔写罢,立马下来叩头道:“老爷恕罪,下官乃迎阳驿驿丞,实不知上邦老爷,知当远接。”拜毕起身,即令管事的安排饮馔,道:“爷爷们宽坐一时,待下官进城启奏我王,倒换关文,打发领给,送老爷们西进。”
果然不愧为迎阳驿的女官,真个有见识,不仅知道大唐,还尽懂得业务流程,关键也不官僚,一点儿功夫不耽误。可巧,他家女王在五凤楼内闻奏,满心欢喜,对众文武道:“寡人夜来梦见金屏生彩艳,玉镜展光明,乃是今日之喜兆也。”
众女官很给面子,拥拜丹墀道:“主公,怎见得是今日之喜兆?”
274女国求亲
女王道:“东土男人,乃唐朝御弟。我国中自混沌开辟之时,累代帝王,更不曾见个男人至此。幸今唐王御弟下降,想是天赐来的。寡人以一国之富,愿招御弟为王,我愿为后,与他阴阳配合,生子生孙,永传帝业,却不是今日之喜兆也?”
当朝之上,也没怎么讨论,众女官居然就拜舞称扬,无不欢悦起来。
说来也是女儿国中无奈,既然没有青壮男丁,那就只能是青壮妇女当权,可有一说一,年轻人,哪儿有不好美色的。是以,说是国王招夫,到时候还不是享尽齐人之福。
其实,那过河不上四五里的村舍老婆婆不也曾说过:“我一家儿四五口,都是有几岁年纪的,把那风月事尽皆休了,故此不肯伤你。若还到第二家,老小众大,那年小之人,那个肯放过你去!就要与你交合。假如不从,就要害你性命,把你们身上肉,都割了去做香袋儿哩。”
说实话,早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一说。取经团是听习惯了大话和吹牛走过来的,一路上也是老婆婆此言丢了六七分。可认真想来,那老人家四五口,都是风月事尽休的人,就没个女儿传承?非也,此也是女国之所以叫女国,而不叫妇国的原因。
西凉女国,现又习惯称之为女儿国,为何?概因“女”字,实指女儿,也就是未嫁的处女。若是已嫁的女子,则称为妇也。西凉女国,其实已经把整个国家的阶层给表达了出来,那就是年轻的,未生养的女子,才是国中中坚力量。
也就是说,女儿国的架构,乃是最弱的人处在最外围,最强的人站中间。而取经团子母河遇上的老妇,言语都不大能说,属于最老的阶层。村舍遇到的四五个,属于外围人士,还能说话,但是风月之事就不行了。城内就不一样了,老幼皆喜,涂脂抹粉,都是还能做风月事的。
其实以那村舍老婆婆的话来看,当知她也曾年轻过,也曾做过风月之事,甚至割肉做香袋,怕也是有过的。是以从生到死之事,都尽清楚,也难怪胆子颇大,曾说:“却才见这位菩萨云来雾去,方知你是罗汉菩萨,我家绝不敢复害你。”意思很清楚,孙猴子腾云之前,乃是生过害人意的。
也正因为不敢复害,是以那老婆婆所说,其实都是真实,可取经团中就有满口大话之人,也难怪不曾尽信之。也是取经团有些手段,亦未曾在路上还有停留,若真个其他男子走来,怕是早就被剖片儿收藏了。
是以驿丞奏来,与众皆喜,要知道平时,可没个男人有本事到此。也因此,那国王居然说得出混沌开辟以来,国中不曾见过男子之言。是啊,外面都是天香国色,他需要走到国城里来么,怕是想来都难。
她一国之事,就如此草草拟定,亦不管他唐御弟三徒凶恶,不成相貌。却动心思,让取经团的徒弟们换了关文西去,只留唐僧。这也是因为城中心的人年轻了,好美色,就再丑恶,不能算做人种么?
恰恰相反,年轻人好高骛远才是常事,是以她国中之人,虽是受教育程度高,其实心浮气躁。如此也就不奇怪她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了,懂不得这风月之事,乃是有条件有限制的。也是,毕竟并未曾经历过,如何得知,不就只能靠口口相传么。
可口口相传的东西,说得尽风月之事的美好,说得尽风月之事的限制么?是以才会“假如不从,就要害你性命,把你们身上肉,都割了去做香袋儿哩。”
当然,口口相传的东西,不仅仅有糟粕,也是有精华的。你看这一时众官就拜奏道:“主公之言极当,臣等钦此钦遵。但只是匹配之事,无媒不可。自古道,姻缘配合凭红叶,月老夫妻系赤绳。”还说什么自古无男子,这不连婚嫁之礼也懂得不少嘛,真个不曾有过男子,婚姻之事何来?
一国皆喜,像极了现代社会当中的脑残粉,那女王也依奏,就着当驾太师作媒,迎阳驿丞主婚,先去驿中与那唐御弟求亲去了。驿丞虽说过唐僧相貌不错,可这毕竟也没见过面,如此唐突,唐僧到此不也得算是佳人么。
这边,唐三藏师徒们正在驿厅上享用斋饭呢,只见外面人有人报来:“当驾太师与我们本官老姆来了。”驿丞也就罢了,太师来却是何意?三藏法师心下就此打起鼓来。其实这并不难猜测,更何况取经团人众皆是聪明人。
当然,也有见不得别个比他聪明的,却不是唐和尚。只见他一再斟酌推敲,琢磨着这事儿到底是该怎么办。说起来那孙猴子遇见妖怪还有手段,但若是遇上人间的事儿,那就办得不是一般的一塌糊涂。
可唐三藏的纠结总还是需要个台阶下的,猪八戒闻听他烦恼,开解道:“怕是女王请我们也。”说来这种可能性其实蛮大的,不能说是错了。而三藏法师因何独不讨厌猪八戒,不正是因他善解人意么。
唐僧闻言,自然也回了神,到底还得等她太师来了再说。可窗户纸虽好用,到底容易捅破,唐僧和猪八戒只是回避了此事的其他可能性,但孙猴子却没有个遮遮掩掩,虚头巴脑的心思,直接说道:“不是相请,就是说亲。”
孙猴子这一开口,其实三藏法师就不好办了,不说它则已,这要真个是说亲的,一国女儿,你好冲撞过去?更何况自家还要求人办事,望她在通关文牒上印上一章。这就是他为何都往好了想,不就是往坏了想,也解决不了问题么。
可既然孙猴子提了出来,说不定,那猴头就有点儿主意呢?更何况,在金皘山被救出之时,唐和尚可是明言,下次定然听他吩咐。于是问道:“悟空,假如不放,强逼成亲,却怎么是好?”
可三藏法师万万没有想到,那孙猴子竟直接说:“师父只管允他,老孙自有处治。”
老师傅是个自小的和尚,又是谦谦君子,允他婚姻,不是坏了清规戒律么?他心中倒也不惊讶,毕竟孙猴子杀人也只当平常,又怎么懂得站在唐僧的立场想问题。
唐僧想想金皘山之言,顿时哑口,眼看那两个女官至此,对着他下拜。一问之下,那太师果然道:“御弟爷爷,万千之喜了!此处乃西梁女国,国中自来没个男子。今幸御弟爷爷降临,臣奉我王旨意,特来求亲。”
三藏法师能依孙猴子的么?这不是害人么,若是允了,还做不做和尚了,还取不取西经了。无奈还得看自己周旋:“善哉,善哉!我贫僧只身来到贵地,又无儿女相随,止有顽徒三个,不知大人求的是那个亲事?”
此言乃是明知故问,唐和尚根本就不想答应,可问题是,关文还需要倒换,三个徒弟,却只会打打杀杀。那驿丞见此来劝,三藏法师闻言低头不语;太师也在一旁好言催问,他却越加痴哑,只当不见。
说实话,此时的情况,真好有一比,若是说金皘山事像五庄观事的话,那这女儿国之事,就好比取经团行过流沙河,在方寸旧地遇上四圣试禅之事。
275应亲
要说唐和尚哪里都好,人也帅气,地位又高,知性明理,君子有道。可是,自小孤独长大,受尽人间疾苦,人懦弱了些,更何况被卷帘将吃了九世,骨子里就有受迫害妄想症。是以,不管是当初“莫家贾氏”之问,还是今日太师相逼,三藏法师都是无奈难言。
这场景其实不比五庄观旧事,也及不上金皘山场面,说到底此番都是些棋子,哪里像前两地,能见了下棋人的一鳞半爪。可问题是,遇大事而不慌乱,往往需要的是非常人,唐僧凡夫一个,就见到前者也还懂得认命,可遇到后者,却是自己做了主角,他可有主角的命?
没有,陈玄奘毕竟不是陈光蕊,做习惯了和尚,哪里懂得与女子这般“亲密”交谈,向来都是远远以“菩萨”称之敬之。此人间事,孙猴子既不懂,也不会理解,沙僧巍然不动……此番却又回到了“莫家庄”前,让取经团无话可言。
猪八戒晓得自家师傅的心思,乃是又想安安全全正正经经的过他女国,又不想曲意逢迎。想当初在“莫家庄”,其实就是他主动踩雷,今日此时和当日那时,岂非一模一样!于是只好站了出来,在旁掬着碓挺嘴叫道:“太师,你去上复国王:我师父乃久修得道的罗汉,决不爱你托国之富,也不爱你倾国之容,快些儿倒换关文,打发他往西去,留我在此招赘,如何?”
金皘山之事和五庄观之事一样么?五庄观旧事孙猴子在海外三山找了三次帮手,最后南海有救;金皘山时那猴头则是天庭求助三次,最后天外天来人。此番猪八戒表态,正和当初“莫家庄”一样,当时唐僧不懂此理,可现在,却是不问此言,默认了猪八戒的话语。
这番表态,其实就很明显了,唐僧不同意,至于猪八戒说的,不过是玩笑耳。可这撕破了脸皮,“莫家庄”大不了不给你饭吃,可一旦女儿国不给你关文你待如何?那太师闻说,胆战心惊,也不敢回话,一时冷场。
驿丞无奈,只得打个圆场道:“你虽是个男身,但只形容丑陋,不中我王之意。”
这意思很明显了,要么就把唐和尚给我留下来。可猪八戒却笑道:“你甚不通变,常言道,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见男儿丑。”这意思也很明显,你哪里留得下取经团来,乃是嘲笑其自不量力。可这话在女国看来,却好似一丑妇在一堆壮汉面前嘲讽,没个人理会。
唐僧是绝不愿打起来的,别的不说,女国凡人,遇上神仙之力,免不得死伤惨重。猪八戒一时没收住言语,孙猴子也明白此事难做后续,于是道:“呆子,勿得胡谈,任师父尊意,可行则行,可止则止,莫要耽搁了媒妁工夫。”
这是什么话?难道是要唐僧答应?是,那猴头就是要唐僧答应这门儿亲事,同时还要让老和尚兑现了金皘山上之言,这次定然听“我”吩咐。
唐三藏很是无奈,女国逼过来,怎么连孙猴子也倒逼了过来,只得再次问道:“悟空,凭你怎么说好!”那猴头说得不够清楚么?既然猪八戒拒绝的话是乱谈,又不让耽搁了媒妁的工夫,不就是让唐和尚答应下来么?
果然,孙猴子不改前言道:“依老孙说,你在这里也好。自古道,千里姻缘似线牵哩,那里再有这般相应处?”
唐三藏怒道:“徒弟,我们在这里贪图富贵,谁却去西天取经?那不望坏了我大唐之帝主也?”说实话,此言甚重,不亚于在说其叛国。但是那孙跑跑先背七大圣之盟,后又弃了花果山乡音,哪里会将此放在心头。
只见太师才解释:“御弟在上,微臣不敢隐言。我王旨意,原只教求御弟为亲,教你三位徒弟赴了会亲筵宴,发付领给,倒换关文,往西天取经去哩。”
那猴头就公然应道:“太师说得有理,我等不必作难,情愿留下师父,与你主为夫,快换关文,打发我们西去,待取经回来,好到此拜爷娘,讨盘缠,回大唐也。”
此话让个唐和尚又羞又怒,愣在当场。要知道孙猴子是受过考验的,西行之意甚为坚定,把自家师傅丢在此处,好越俎代庖么?那太师与驿丞赶忙对着孙猴子作礼道:“多谢老师玉成之恩!”
猪八戒知道孙猴子心眼儿多,多半是要让老师傅毁约,至于越俎代庖,那也要看猪八戒、沙和尚听任不听任。于是却直叫道:“太师,切莫要口里摆菜碟儿,既然我们许诺,且教你主先安排一席,与我们吃钟肯酒,如何?”说实话,若是猪八戒、沙和尚吃饱了,孙猴子拿得住话么?
太师欣喜,连忙答应道:“有,有,有,就教摆设筵宴来也。”这才与那驿丞欢天喜地回奏他家女主不题。
但唐长老等她出门,却一把扯住孙猴子,骂道:“你这猴头,弄杀我也!怎么说出这般话来,教我在此招婚,你们西天拜佛,我就死也不敢如此。”
孙猴子这才道:“师父放心,老孙岂不知你性情。但只是到此地,遇此人,不得不将计就计!”
三藏法师有疑问,但是猪八戒没有,沙和尚也没有,并且人家宴席就来,这一番唐僧手下就有了战斗力。于是那猴头不得不解释道:“你若使住法儿不允他,他便不肯倒换关文,不放我们走路。倘或意恶心毒,喝令多人割了你肉,做什么香袋啊,我等岂有善报?”
这事儿自然是废话,取经团一路进城,就没个真想如此做的女国之人么?还不是做徒弟的相护,见了他面貌凶狠,人少也不敢动也。
但:“一定要使出降魔荡怪的神通。你知我们的手脚又重,器械又凶,但动动手儿,这一国的人尽打杀了。他虽然阻当我等,却不是怪物妖精,还是一国人身;你又平素是个好善慈悲的人,在路上一灵不损。若打杀无限的平人,你心何忍!诚为不善了也。”
三藏法师听说这猴子总算讲了回道理,有喜有忧道:“悟空,此论最善。但恐女主招我进去,要行夫妇之礼,我怎肯丧元阳,败坏了佛家德行;走真精,坠落了本教人身?”
不似那孙猴子,唐和尚谦谦君子,不是什么背盟之人。可孙猴子的意思,却是今日允了亲事,到时面南而坐,把通关文牒用了印,写了手字花押,然后摆筵,再排驾送行,等出了城使个定身法儿定住一时,也就走了。
这也就是骗一骗三藏法师罢了,毕竟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既然可以用定身法,还不如干脆直接定了,自拿宝印盖了关文,却不走了?猪八戒和沙僧都不理会得他俩,唐僧闻言,称谢不尽,道:“深感贤徒高见。”
唉,这哪里是高见啊,那猴头就是要行“奉天子”之事,尽金皘山之功,尝“我吩咐”之味道。不过,老和尚就没察觉什么么?刚好相反,此乃是赶鸭子上架尔,大抵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试想,若真是直接定身定住,坏的是取经团名声,丢的是佛门脸面;可允了亲事,还俗而反悔,坏的却是唐三藏个人之名,毁的是玄奘法师一人之情。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唐和尚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国体有失了。可事情却已经到此地步,到底应了亲事,只得一步步走下去。
276喜宴
这番把心中的恨深埋在心里,要知道唐三藏虽是和尚,却也有情,到底是个凡人,又超脱得多少。今日被孙猴子耍弄,正见其居心不良;应允亲事,怕只怕做假成真,亦不得不假装。
不一时,女王闻报,即传旨安排筵宴,立排驾迎接夫君;那样子,迫不及待,捧手安坐待偶像,眼中闪烁小星星。眼看来到馆驿前,扶手待指正是卿,更不顾礼仪,呼道:“大唐御弟,还不来占凤乘鸾也?”
唐三藏是个三十好几的老处男,闻言顿觉耳红面赤,羞答答不敢抬头。那女王美艳得不可方物,简直不是人间绝色,而是天上绝色,更是主动走近前来,一把扯住三藏法师,俏语娇声,叫道:“御弟哥哥,请上龙车,和我同上金銮宝殿,匹配夫妇去来。”
唐长老最怕的就是女人,毕竟自来就连娘亲都没见过多久,谨遵清规戒律,哪里碰到过人家柔荑。这不,表现得非常糟糕,战兢兢立站不住,似醉如痴。旁人还道他被女王的艳色所惊,实则是心中对那猴头的恨意又加重了几分。
不想还好,这一想,却不料那孙猴子在侧教道:“师父不必太谦,请共师娘上辇,快快倒换关文,等我们取经去罢。”那唐长老连回言都不敢,只得把孙猴子拉了过来,抹了两抹,止不住落下泪来。把个人难为到此,也是一绝了,正好似不曾上过台的人,瞬间被万众瞩目,芒刺在背。
人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实己所欲者,亦勿施于人,谁又知道人家心里对此所欲者,是个什么态度呢?那猴头不知自家师傅把自己恨得牙痒,丢尽脸面,还道:“师父切莫烦恼,这般富贵,不受用还待怎么哩?”
三藏法师心道,五行山下还好耍,你怎么就不继续耍呢?没及奈何,只得依从,揩了眼泪,强整欢容,移步近前,与她西梁女主同携素手,共坐龙车去也。
文武相拥,复入城中,西凉女国一片山呼海啸,采烈兴高。这事儿不单是人间喜甚,玉帝看着也掩口而笑,毕竟着有助于女国集权。当然,虽都是乐见此成,可这事儿论起来却绝不可成,而唯一不乐见的人,却是身为主角的陈玄奘。
还尚算半个的,却是那猪八戒,他依旧很是理解唐僧,此事对自己许是个好事,可对于自家师傅,可不是丢人现眼么。猪悟能此时也干脆,只尽往前乱跑,先到五凤楼前,嚷道:“好自在!好现成呀!这个弄不成,这个弄不成!吃了喜酒进亲才是!”
此事也有两说,一则是猪八戒先去丢一丢丑,给唐僧打个前例,也好宽心;二则是刚好可以抵消与众的目光,好让老和尚自在些。果然,那些女官看唐僧的目光就少上许多,却一个个回至驾边道:“主公,那一个长嘴大耳的,在五凤楼前嚷道要喜酒吃哩。”
这意思不仅仅是无礼,还影响了自己的视线,耽误了自己欣赏“男人”。可女主到底是个有修养的,吃饭开口就问:“御弟哥哥,长嘴大耳的是你哪个高徒?”
三藏法师闻言,顿时觉得欣慰几分,立马投桃报李:“是我第二个徒弟,他生得食肠宽大,一生要图口肥。须是先安排些酒食与他吃了,方可行事。”这才一问,结果国中女官更晓事,已然安排好的有荤素两样菜品。
一国追星人,情却令智昏,女官够专业了,那女王却还不知和尚吃荤吃素。其实此话也是有意相询,你都还俗了,还在乎荤素么?是啊,若是吃素,此番定是假情虚意,若是真心,何必还守着清规旧俗。
眼看这女主也不简单,三藏法师无可奈何,一半一半道:“贫僧吃素,但是未曾戒酒,须得几杯素酒,与我二徒弟吃些。”唐僧饮酒?不,唐僧其实不喝酒,自小的和尚,那纪律性可是自小就成了习惯的。
但是,当初三藏法师初出长安,唐王李世民乃是劝君更尽了一杯酒的,而这一杯,正是葡萄酒。所谓素酒,也就是不经蒸馏,不用酒曲而自然形成的酒,这样的酒,大多是果酒,葡萄酒自然也在此例。
正所谓有一就有二,若唐僧是个坚定不移的人,女王倒也没想头,不如拿去割肉做香袋儿。但唐僧偏偏说自己是饮酒的,女国能没有葡萄酒么?无奈之下,还不得喝!这一番既然是个灰色地带也绕了些清规的和尚,自然也就信了唐僧虚情假意。
孙猴子见此也算是舒一口气,才教沙僧挑着行李,牵着白马,随大驾后边同行。
没有御花园,也不过夜观宝,取经团一行,直至东阁,孙猴子此时倒生了几分儿人性,想起来替自家师傅解围解围。只见他近前对女王道:“我师徒都是吃素。先请师父坐了左手素席,转下三席,分左右,我兄弟们好坐。”
那女王乃是未见已然钟情,追星追到了自己魂不安宁。唯有太师还有保持点儿矜持,喜道:“正是,正是。师徒即父子也,不可并肩。”这才让众女官连忙调了席面。
那女王很不情愿,却也一一传杯,安了他弟兄三位。此时的孙猴子却又与唐僧丢个眼色,刚解了他师傅的围,就要教他师父回礼,这让唐僧怎么想,横竖捉弄着玩儿么。没奈何,三藏法师只得擎杯,敬葡萄酒一杯。
说来他也只饮过葡萄酒,但此时这酒,哪里吃得安稳,通不自在。孙猴子见此,只道自家师傅原来不是不饮酒,乃是之喜欢葡萄酒啊!可猪八戒却知道,这喝酒的三藏法师,论起感觉来,和饮鸩之血又有何区别。
他本是不管好歹,放开肚子,只情吃的,却在喝了五七杯酒后嚷道:“看添换来!拿大觥来!再吃几觥,各人干事去。”要知道猪八戒时个忍不得的人,好容易来了次管饱不饿的官家饭,怎么反而没等尽兴?
沙僧就问道:“好筵席不吃,还要干甚事?”沙和尚一路走来,也很不容易吃过此等饱饭,你说这吃不到一半,闹个什么劲儿。他哪里管得唐僧吃得好受不好受。
呆子却笑道:“古人云,造弓的造弓,造箭的造箭。我们如今招的招,嫁的嫁,取经的还去取经,走路的还去走路,莫只管贪杯误事,快早儿打发关文,正是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这话说得孙猴子、沙和尚羞愧无比,只把自家师傅当个工具人,却从来都没考虑过别人的感受,此番行事,乃是有目的的,可现在还记得此事的,竟然却是二师兄!!!
这般讽刺,取经团内听得懂,女国之人却不懂,还以为真个“徒弟们”海量。女王闻说,即命取大杯来,都各饮一巡,眼看还要继续。三藏法师只得欠身而起,对女王合掌道:“陛下,多蒙盛设,酒已够了。请登宝殿,倒换关文,赶天早,送他三人出城罢。”
这真是让那女主不好意思,闹个大红脸,理解错了人家的意思,明明是急着走,你偏还留人家吃酒。只得依言,携着长老,散了筵宴,上金銮宝殿,即让唐长老即位。唐三藏道:“不可,不可!适太师言过,明日天开黄道,贫僧才敢即位称孤。今日即印关文,打发他去也。”
她就不知,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277神女有意留襄王,襄王无心盼出城
所谓讲道理的人多,做到的又能有几人,其实不是女王她不知晓,而是那猪八戒和唐三藏的配合刚刚好。酒为何是大戒,不正因为酒后乱性么。这女王也是饮酒高兴处,多了几分醉意,尽可能的满足她“情郎”,管得什么合适不合适,合理不合理啊。
只见她仍坐了龙床,即取金交椅一张,放在龙床左手,请唐僧坐了,叫徒弟们拿上通关文牒来。此时的三藏法师,不过是一宠,还是白身,哪里有此等规矩。可女王忘乎所以,细看关文,笑道:“御弟哥哥又姓陈?”
此事完全可以等他徒弟走了,回家慢慢调情,可酒后话多,唐僧答了,她还道:“关文上如何没有高徒之名?”这不见时着急见面,敲定后她反而缓起口气儿来。
三藏法师见她有些醉意,本也是骗婚,只谎答:“大的个徒弟,祖贯东胜神洲傲来国人氏,第二个乃西牛贺洲乌斯庄人氏,第三个乃流沙河人氏。他三人都因罪犯天条,南观世音菩萨解脱他苦,秉善皈依,将功折罪,情愿保护我上西天取经。皆是途中收得,故此未注法名在牒。”
女王情到深处,哪只是谎,与三人注了姓名,手字花押,盖下大印,传将下去,这才赏赐金银布匹。不料,这女王虽有醉意,可这就哪里抵得住他徒弟的胃口,都是清醒,就看他师傅脸色不善,只得拒了。
女王见他不受,还教:“取御米三升,在路权为一饭。”
猪八戒听说个饭字,便就接了,捎在包袱之间。这一次,唐三藏都知道那呆子放弃了吃饱的机会,全然没给什么脸色。孙猴子见此,却酸道:“兄弟,行李见今沉重,且倒有气力挑米?”
猪八戒心里好笑道:“你哪里知道,米好的是个日消货,只消一顿饭,就了帐也。”此言其实不虚,毕竟取经团的后勤乃是大问题,长期不稳固,猪八戒的一顿饭,饭量确实大于三升米,遂此合掌谢恩。
唐三藏也乘热打铁,就说:“敢烦陛下相同贫僧送他三人出城,待我嘱付他们几句,教他好生西去,我却回来,与陛下永受荣华,无挂无牵,方可会鸾交凤友也。”
那女王不知是计,陷入了恋爱之中,智商简直是负数,想他酒桌也只敬了一杯酒,吃不下饭,还不够明显么。却直传旨摆驾,同登凤辇,出西城而去。更皆满城人都成了铁粉丝,推推攘攘,一则看女王銮驾,二来看御弟男身,山呼海啸,到得西关之外。
满城的不理智,也不仅是她,她却不知,那蝎子精得了如意真仙消息,也在国中守着,专等这取经人。蝎子精也眼看着国宴起落,眼看着唐僧未尽吃喝,眼看着国人群起追逐,一起来到这国城西门之外……
其实,一国如此,也是她国策太差,就拼着几分儿优惠,招赘些外人,传出些好名声,却不就慢慢解决了平衡。可现如今,不管是东岸车迟国,还是西边祭赛国,哪怕是本轻利重的生意人,往往也得冒生命危险,保不住人生安全。
商路且不通,又怎么能保得住人路畅通;人路不畅通,就有世之阴阳,女国配男国之天作,又怎能和合?要想富,先修路,要结婚,稳名声。不管是男多还是女多,都不是好事,但要引进人口,就绝不能做杀鸡取卵之事。
是以女儿国进贡给祭赛国人口,他却过得好好的;而东西方所来的人口,却往往在女国过不下去。更何况,此间更有怪事,就不管谁来到此,生育的都是女子,无有男丁。此事不解,倒也让蝎子精躲在了这个安好,但却是少了些情趣。
不料,正当取经团毁言背盟,猪八戒发起疯把嘴乱扭,耳朵乱摇,驾前乱嚷;沙僧抢出三藏法师,伏侍上马之时,路旁却闪出蝎子精来,喝道:“唐御弟,那里走!我和你耍风月儿去来!”被沙僧掣宝杖劈头打空,弄阵旋风把唐僧摄了去。
三人一马往西北直追,腾空而去,这才让一国逐名之心冷了下来,只见那西梁国君臣女辈,跪在尘埃,都道:“是白日飞升的罗汉,我主不必惊疑。唐御弟也是个有道的禅僧,我们都有眼无珠,错认了中华男子,枉费了这场神思。请主公上辇回朝也。”
神和人可以结合么?估计大家心中都有答案,可这答案却并非就那么真。这么说吧,现代人和远古人可能结合?现代人不就是远古人的神么,因何又不能了呢?那女王心中甚是明白,自觉惭愧,于是与众官都一齐回了国城。
仙人有别就不说了,取经团兄弟三人腾空踏雾,一直赶来,到底还是找着了毒敌山琵琶洞。作为最有人情味儿的猪八戒,心急火燎,立马上前就要使钉钯筑门。也是,此乃是妖怪拿去了,比不得女国中人。
却不想,孙猴子却急止住道:“兄弟莫忙,我们随旋风赶便赶到这里,寻了这会,方遇此门,又不知深浅如何。倘不是这个门儿,却不惹他见怪?你两个且牵了马,还转石屏前立等片时,待老孙进去打听打听,察个有无虚实,却好行事。”
沙僧听说,心说哪次见你主动探过回路啊,到底才明白这情报先行,方为正道。于是大喜道:“好,好,好!正是粗中有细,果然急处从宽。”
猪八戒一想,左右是个女怪,估摸着捉了也不是吃的,再者女国中人穷凶极恶,还不定谁更要命呢。况且三人云有快慢,是孙猴子先到的,话语权上,沙僧不争,猪八戒也还真争不过那猴头。是以,也就干脆不急了。
说来好笑,还记得四圣试禅心,本事有意为之,在那方寸旧地,试的是孙猴子,可是却根本没试着他,反而就此下坡捉弄了取经团其他人一回。而此女儿国,可以说是无意而为之,反而像是试了一试唐和尚的禅心,并且,还真给试了出来。
按孙猴子无论是在宝象国一力逆转,还是在平顶山全力营救,都能证明他取经之心的坚定。可问题是,返璞归真,看山还是山,还得有经历过看山不是山,经历过人间真情。孙猴子经历过这些?
非也,那猴子本质就是如此,非是如人由小至老,而是一味的小子性格。这也就是为什么那猴头的性格如此乖张,如来还为之喜。他再乖张,性格再差,却没有掩饰,可谓真性情。
唐僧不一样,陈玄奘乃是经历过人间真情,受尽苦难折磨的人,不可能与孙猴子一般没心没肺。就不说这女儿国王美丽得动人心魄,光是主动付出真心,倒追三藏法师,他就坐不住。是以,离别在即,唐僧乃是俗礼抱拳,拱手请辞。换句话说,老和尚动心了的,
若想试人,不过威逼利诱,看来利诱这一关,唐长老是或不去的,那这威逼呢?
孙猴子变个蜜蜂,过门一探,正巧洞中服侍的上了面食,那女怪正叫小的搀出唐僧来。却见老师父面黄唇白,眼红泪滴,孙猴子一眼观之,暗中嗟叹道:“师父中毒了!”此却不是下药威逼么,作为一个主动西行取经的凡人,怕死而不畏死,可这中毒,它就不是怕不怕能解决得了的。
278两男斗一女而不敌
下药自然是威逼,乃是让人服软的一种方式。只见内有一女怪走下亭来,就是好言相劝:“且休烦恼。我知你在女国中赴宴之时,不曾进得饮食。这里荤素面饭两盘,凭你受用些儿压惊。”你看她吃饭谈事,酒桌文化也知一二。
三藏法师是被摄来的,可以说在穷困之地,脱不得身,危难时刻,唯有自救。他沉思默想道:“我待不说话,不吃东西,此怪比那女王不同,女王还是人身,行动以礼;此怪乃是妖神,恐为加害,奈何?我三个徒弟,不知我困陷在于这里,倘或加害,却不枉丢性命?”
国人自以命重,更何况他还有大事要办,却是不能枉顾性命,只得周旋问荤吃素。不料那蝎子精不仅仅懂得酒桌文化,还懂得打情骂俏,就将一个素馍馍劈破两半,递与唐三藏。老和尚一则中毒,二则惜命,回手就将荤馍馍整个儿递与它。
蝎子精却打趣儿笑道:“御弟,你怎么不劈破与我?”
三藏法师紧咬牙关,合掌道:“我出家人,不敢破荤。”
那女怪道:“你出家人不敢破荤,怎么前日在子母河边吃水高,今日又好吃邓沙馅?”这话倒也奇了,若蝎子精早在子母河,因何不在孙猴子取落胎泉水时动手,好倒比万众瞩目之下,被人追着安全许多吧。
这却也不怪她,那时节她也不在,这事儿还是如意真仙告知的,是以这等时机,她却是没法子把握的。但这子母河水,怎么就破了荤了呢?没有。
还记得那孙猴子有好长一段时间,乃是听不懂话外音的,此言其实也是话外音。你看三藏法师的回答,乃是:“水高船去急,沙陷马行迟。”这话的意思很直白,水高湍急的时候,船只顺流就走得快,而马蹄子被陷进沙里,自然要下大力气,是以走得慢。
这都是环境对人的影响,换句话说,唐僧此言,乃是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
反过来,蝎子精此言,乃是较真儿,讽刺老和尚子母河时还是要吃水,现在也得要吃饭。唐僧说是不得不吃,蝎子精问的就是你这吃喝,不也是纵欲么,你要不想吃的话,渴着饿着别动啊。
如此一看,此乃是那蝎子精撒娇卖萌之举,对唐和尚囫囵递过的馍馍不满。想她蝎子精何曾不是个高傲自负的人,不然也不会自大雷音寺脱逃,被撵得四处跑了。也因此,这番对话,乃是那女怪主动与唐和尚套近乎,唐僧却在抠字眼儿而被蝎子精怼的。
你看他说什么出家人不敢破荤,这是以劈破荤馍馍之破荤,以物喻事,表明自己“出家人”的立场,如此也为后面拒绝破色戒做些准备。而蝎子精就以他渴时吃水,饿时吃馍馍证明欲大于戒。而三藏法师的回答其实很明白了,那就是万不得已,不可抗力,真到那时候,不是自己不努力。
也就是说,三藏法师不但在利诱下失守了,在威逼之下,也失守了……
孙猴子在格子眼听了老师傅这番言语,也就懂了,这事儿我坚持得住,当然坚持,但是落入虎坑,老虎要吃人,自己只能是有多少力气用多少力气。换句话说,老和尚自觉尽力而为了,威逼这东西,他也自认抗不过去。
威逼利诱都抗不过去的人,怎么就选了他去取经?正如怕死而不得不死,怕死还西行取经,抗不过而硬扛,此乃明知不可为而为,是佛家儒化的表现。而佛门要的,也正是此,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是烟火食了,还能成佛。
孙猴子不食人间烟火,成仙成佛可以说是自然而然的事,需要的仅仅是时间。可唐和尚一介凡人,时间对他有用么?而佛门却开了这样一个后门,那就是凡人也可成佛。
那猴头见此,自然是怕了他师父乱了真性,就忍不住,现了本相,掣铁棒喝道:“孽畜无礼!”
却被那女怪见了,口喷一道烟光,把花亭子罩住,教:“小的们,收了御弟!”他却拿一柄三股钢叉,跳出亭门,骂道:“泼猴惫懒!怎么敢私入吾家,偷窥我容貌!不要走!吃老娘一叉!”比起女国王来,这蝎子精才真是个女王样。
那猴头使铁棒架住,且战且退,二人打出洞外。猪八戒着沙僧看守行李马匹,就去帮忙。却不料,论武艺,蝎子精也不知有几只手,没头没脸的打来。孙猴子与猪八戒,两边攻住,还不能胜她。
女怪架住兵器,还道:“孙悟空,你好不识进退!我便认得你,你是不认得我。你那雷音寺里佛如来,也还怕我哩,量你这两个毛人,到得那里!都上来,一个个仔细看打!”这乃是涨自家威风,至于认得那猴头,已然是如意真仙告知。
要论招架之力,除却牛魔王外,就要数这蝎子精了,竟是与他两人斗罢多时,不分胜负。可问题是,女子力弱,拖不得持久战,于是将身一纵,使出个倒马毒桩,扎了孙猴子一下。
那猴头没有杀招,多靠持久战,运动战;猪八戒虽有杀招,可无奈人家手多,破不得蝎子精守势。是以孙猴子一退,猪八戒见事不谐,也只能拖着钉钯彻身而退。
三人汇合一处,那猴子只是疼痛得紧,又问不出个犯病来,猪八戒只得道:“哥哥,我不曾见你受伤,却头疼,何也?”说实话,蝎子精为何偷袭的是孙猴子,只因为认识?非也,偷袭也要选对对象,自然是要偷袭其弱点,很可惜,那猴头进退虽疾,武艺却不过关,女怪自然偷个弱的。
那猴头无奈,虽哼哼唧唧,却也还能说话:“了不得,了不得!我与他正然打处,他见我破了他的叉势,他就把身子一纵,不知是件什么兵器,着我头上扎了一下,就这般头疼难禁,故此败了阵来。”
猪八戒哑然失笑,自家两人四手,人家一人就是六只手,打得动?可这话还不能丧了士气,只得玩笑道:“只这等静处常夸口,说你的头是修炼过的。却怎么就不禁这一下儿?”
孙猴子一听,这好像是在“夸”他,竟不谦虚:“正是,我这头自从修炼成真,盗食了蟠桃仙酒,老子金丹,大闹天宫时,又被玉帝差大力鬼王、二十八宿,押赴斗牛宫处处斩,那些神将使刀斧锤剑,雷打火烧,及老子把我安于八卦炉,锻炼四十九日,俱未伤损。今日不知这妇人用的是什么兵器,把老孙头弄伤也!”
沙僧老大头痛了,就这等败军之将,安敢言勇?只得假装关心,阻一阻两人说话:“你放了手,等我看看。莫破了!”这话就假打了,就破了,好歹流出点儿血啊。
那猴头直言不破,猪八戒却知道了沙僧的用意,还笑他道:“我去西梁国讨个膏药你贴贴。”
孙猴子虽懂了些话外音,可好歹须在自家注意之时,此时没个注意,也没如此想,只得道:“又不肿不破,怎么贴得膏药?”
他那里知道猪八戒乃是笑他,嘲讽道:“哥啊,我的胎前产后病倒不曾有,你倒弄了个脑门痈了。”
沙僧恨苦,赶忙使出超级无敌话题转移大法,劝道:“二哥且休取笑。如今天色晚矣,大哥伤了头,师父又不知死活,怎的是好!”苦了他也……
279败阵
猪八戒这才不再开口,而孙猴子则哼道:“师父没事。”把那洞中言语给讲了一番,却还不解那子母河边饮水高,今日又好吃邓沙馅之机。反而说他师父不解其意,却是自己想要了解一下这水高船去急,沙陷马行迟之言语。
这一说,猪八戒和沙和尚立马就明白了,孙猴子过了那么多年,终于开了点儿窍,懂得了些许话外音,但到底是初学,还有不懂的地方。但是这东西能和那猴头讲么?沙僧听说,再次使出超级无敌话题转移大法,咬指道:“这泼贱也不知从哪里就随将我们来,把上项事都知道了!”
猪八戒瞬间就解得其中真意,知道归知道,可要说下手最方便的地方,不就是孙猴子和沙僧取水之时么?既然他没来,定然是被那聚仙庵看管落胎泉水的如意真仙告知的。是以此言就是要那猴子不解“吃喝”之机,谁让他这后勤真个没管好吃喝呢?
猪八戒更进一步,还说道:“这等说,便我们安歇不成?莫管什么黄昏半夜,且去他门上索战,嚷嚷闹闹,搅他个不睡,莫教他捉弄了我师父。”这是何意,其实是要报复那孙猴子,老是让人不在状态,却还要硬着头皮让人上。
如今这猴子也不在状态,你倒是也上啊。可他倒干脆:“头疼,去不得!”反正也没个人逼着。
沙僧见此,只得再劝道:“不须索战。一则师兄头痛,二来我师父是个真僧,决不以色空乱性。且就在山坡下,闭风处,坐这一夜,养养精神,待天明再作理会。”
一则沙僧不参与争权,反而是他俩都想争取的人,二则人家几番劝阻,和事一二,三弟兄还真个拴牢白马,守护行囊,就在坡下安歇了。你这让唐僧怎么办?
这边蝎子精果然把前后门都关紧,将卧房收拾齐整,掌烛焚香,把个长老从后边搀出,就要做会夫妻耍子。唐长老咬定牙关,夜半也不从,果然尽力而为,没个把什么“保证”“绝对”放在嘴上。
是以,人最强的能力不是犯错,而是纠错。那唐和尚怕死却不畏死,威逼利诱逃不过,却也能从中走出来,虽是凡人,却非凡人也。
一夜无话,鸡唱三声,孙猴子头疼到今,还也不有些作痒。猪八戒一直是主战派,也一直是最富有同情心,最关心唐僧的人,却就激将道:“痒便再教他扎一下,何如?”
却不料那猴头啐了一口,骂道:“放,放,放!”
猪八戒不以为意,毕竟是激将,于是又笑道:“放,放,放!我师父这一夜倒浪,浪,浪!”
沙僧闻言,就明白了猪八戒所虑,再次劝道:“且莫斗口,天亮了,快赶早儿捉妖怪去。”
那猴头见两个师弟都如此说,也只得和猪八戒再去一遭。他吃了亏,倒也记得了需打探些情报,对猪八戒道:“你且立住,只怕这怪物夜里伤了师父,先等我进去打听打听。倘若被他哄了,丧了元阳,真个亏了德行,却就大家散火;若不乱性情,禅心未动,却好努力相持,打死精怪,救师西去。”
这话一说,却不说要夺权了?可猪八戒却说道:“你好痴哑!常言道,干鱼可好与猫儿作枕头?就不如此,就不如此,也要抓你几把是!”此言不听他讲,把唐和尚放在这里过夜,可是你孙猴子忍不得痛弄出来的,就唐僧德行有亏,也还是师傅,猫抓坏了小鱼干,那也还是鱼干。
孙猴子见他坚定,只得道:“莫胡疑乱说,待我看去。”这分明是你自家说出的话,刚当了婊子就立牌坊,也太急切了吧,翻脸比翻书还快。
依然是个蜜蜂,飞入门中,飞来后面嗡嗡,却见唐僧在步廊下被四马攒蹄捆着。也是好倒如此,要知道老和尚乃是中了毒的,要不是如此,硬上怕也要弄丢了元阳。
两人就此相见,老和尚不哭不闹,却是咬牙也要取经去。这话其实比起别般儿不同,恨的是谁,不就是你孙猴子么,女国之事不是你安排,此番洞内不是你不用功?
此番咬牙切齿,心下恨恨,却也惊动了蝎子精,取经团两人尚且打不过,孙猴子一人也无用。只看蜜蜂逃出洞外,猪八戒闻他师傅真性,笑道:“好,好,好!还是个真和尚!我们救他去!”真举钉钯,打坏了门。
那怪闻报,却忙喊:“小的们!快烧汤洗面梳妆!”叫:“把御弟连绳抬在后房收了,等我打他去!”嗯?也难怪孙猴子第一次闯进来,就骂他闯了闺房,原来也是个年轻的妖怪,正处于爱追星,好偶像的年纪,外出都要精心打扮化妆。
也是,有此爱美之心,方才留得下不听话的唐僧,不然一口吃了,他也不知什么唐僧肉吹了些什么功效。
这一番,却是含怒出击,数只手,左右遮拦,交锋三五个回合,却是选了猪八戒扎了一下。那呆子拖着钯,侮着嘴,负痛逃生。孙猴子中过招子,却也有些怵他,虚丢一棒,败阵而走。
原来,猪八戒虽然在女儿国吃了些酒,到底没吃饱,带了三升米,还在追击之时丢下了。是以昨日乃是猪八戒还有些力气,看孙猴子弱,今日那呆子饿了,却及不上那猴头乖巧。
妖精得胜而回,三兄弟再次齐聚一堂,那猪八戒捂着嘴,却也到被孙猴子笑道:“好呆子啊!昨日咒我是脑门痈,今日却也弄做个肿嘴瘟了!”正自难忍间,却见一个老妈妈儿,左手提着一个青竹篮儿,自南山路上挑菜而来。
沙僧觉得奇怪,正如白骨精之于白虎岭,银角大王之于平顶山,于是说:“大哥,那妈妈来得近了,等我问他个信儿,看这个是甚妖精,是甚兵器,这般伤人。”这哪里是自己要问……
果然,孙猴子道:“你且住,等老孙问他去来。”他正自无法,急睁睛细看,只见头直上有祥云盖顶,左右有香雾笼身。人他不认得,但是那祥云香雾却见过多次,即叫:“兄弟们,还不来叩头!那妈妈是菩萨来也。”
观音亲来倒无不可,不过,往常都是他请动,此回怎么就自来了。观音见他们认得元光,都来拜下,于是踏云现鱼篮象。及孙猴子问询,才回道:“这妖精十分利害,他那三股叉是生成的两只钳脚。扎人痛者,是尾上一个钩子,唤做倒马毒。本身是个蝎子精。”
这个是蝎子精的根由,却并不是那女怪到此的来由,也和观音来此的原因没关系。但是她曾在雷音寺听佛谈经,如来见了,不合用手推他一把,就转过钩子,把如来左手中拇指上扎了一下,如来也疼难禁。于是着金刚拿她,却就躲在了这里。
此处女国多是女人,而佛门偏偏是和尚多,是以难以到此寻找。如来也不是拿她没有办法,只不过到底是一国王子出生,就再吃过苦,也没遇上过此痛极之事,失了计较罢了。
不过,和五百年前那孙猴子偏偏能活一样,太上老君不杀,别个能杀他么?既然如来都没奈何她,佛门中但凡给如来留点儿面子的人,又哪里会真的就弄个比如来还高的手段,这不是自己找小鞋穿么。
观音是个聪明人,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此事,但是这解决的手段嘛……
280瞬间秒杀
既是佛门中人都不好动手,观音也就偏称自己近蝎子精不得,别告了一位方好,让孙猴子去东天门里光明宫告求昴日星官。言罢,也不等他几个开口,化作一道金光,径回南海。
所谓看破而不说破,孙猴子若是早知如此,费点儿心思,还不如干脆不知道人家祥云香雾来得好些。也是观音不得已,此事不来,孙猴子未必会去找她,这要万一找着个不好拒绝的人来,不定就短了一堆人面子了呢。
而观音来此的目的,却还有一点,那就是通天河内小金鱼弄魂的事儿,坐实了。好在观音八面玲珑,也正需要用此事来还天庭些人情。是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彷佛就单只为了说出一个人名而来似得。
说实话,观音强还是昴日星官强,这不是什么难以看清楚的事。但是有一点,那就是强者如观音、如来、镇元子、太上老君者,那手段孙猴子是看不明白的。看不明白,自然就无所畏惧,毕竟无知者无畏。
那猴子闻言,答了兄弟两人,这才驾筋斗云到东天请昴日星官去了。一路增长天王、邓张陶辛叙来,终见昴日星官问来,他道:“观音菩萨适才显化,说是一个蝎子精,特举先生方能治得,因此来请。”
说实话,孙猴子是个老巴望别人给面子,自己却很不给面子的人。而二十八星宿和他有半毛钱关系么?甚至那奎木狼和他还有点儿私仇。是以,这活儿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直接用权力解决。
但是,那孙猴子却是拿观音面子来相请的,昴日星官也道:“本欲回奏玉帝,奈大圣至此,又感菩萨举荐,恐迟误事,小神不敢请献茶,且和你去降妖精,却再来回旨罢。”
这话其实很有意思,若是孙猴子不那么着急的话,人家给的是观音面子,听的是玉帝吩咐。但是他也着急,闻言,即同出东天门,直至西梁国。
星官按下云头,叙话一番,一来就给猪八戒医治了嘴唇,给孙猴子解了解余毒。既已恢复,又请了援军,老师傅被捉去多时了,猪八戒也着急,立发狠道:“哥哥,去打那泼贱去!”
昴日星官乃是给人情过来帮忙,自然是早完事儿早走,乃道:“正是,正是,你两个叫他出来,等我好降他。”
三打蝎子怪,再筑石门开,这一次那女怪正要下毒手,同样的招式却被他两个小心提防,识得方式,回头就走。虽说穷寇莫追,可孙猴子已是找来了三次,再加上唐和尚抵死不从,恼怒的蝎子精追了过来。
只见孙猴子正求援处,昴日星官立于山坡上,现出本相,竟是一只六七尺的双冠子大公鸡,昂然袭来。只一声,那女怪就现了本象,再叫一声,却已浑身酥软,死在坡前。
这波澜不惊的,前戏做了那么足,却是眼瞅间结束,孙猴子一顿操作猛如虎,人家过来三秒五。双方的对比非常强烈,那孙猴子目眼呆呆,事后想起,也惊骇不已,星官而已,就如此厉害?
也是,孙猴子和猪八戒两人都没拿下,蝎子精未免太过厉害,昴日星官两声鸡叫,天下罢唱,更是神奇。猪八戒和孙猴子不一样,乃是知道些底蕴的,是以并未发呆,而是一脚踩住叫骂,恨不能消,再一顿钉钯,捣作一团烂酱。
昴日星官是给面子来的,事儿完结了,立聚金光,驾云而去。孙猴子这才回过味儿来,与猪八戒、沙僧朝天拱谢道:“有累有累!改日赴宫拜酬。”
这差距,还记得奎木狼丢了内丹,与孙猴子手斗五十回合,那猴头可一丁点儿不睁眼瞧人家的。同样是星官,同样是二十八星宿,这昴日鸡就再实力高强,又能强得多少呢。可那孙猴子却是礼敬有佳,何也?
除开昴日星官的地位确实要高些以外,对孙猴子的威胁等级不一样,其实才是那猴头“媚上”的原因。没错,哪怕是强如太上老君、镇元子、如来、观音,只要没什么杀心的话,其实对于孙猴子是没有什么威胁性的。但是昴日星官来去纯是人情,是玉帝命令,这哪里说的准呢?
说起来这也是孙猴子能看得懂的最高层次的法术了,是以吓得住他。可论及根本,却是因为那猴头的攻击方式和人家不一样而已。他是不记得,其实身为妖来说,原形是更加契合自身的,毕竟那猴头一直都是猴身。
可蝎子精却不一样,作为一个修行年限有限的妖怪,要想迅速成长,那就只有冒险。而蝎子精做出的冒险,那就是半妖化,这也就是她把蝎钳炼成双叉,却还有六只手,能和孙猴子、猪八戒两人对拼的来历。
可不管他们怎么拼,那都是近身战士的打法,纯物理攻击。而昴日星官不一样,原形开大,乃是法师的打法,瞬间用伤害灌死。对于这种类突然死亡似的打法,孙猴子是非常忌惮的,毕竟这家伙没什么杀招,需要的乃是持久战。
以孙猴子现在的意识,他也从没想过当初围剿花果山,二十八星宿因何完全没有和猴类交手。如此回头一看,金皘山一劫那猴头天庭求助之时,许旌阳曾说此一时彼一时,至今他也还没有去了解,也没转过这个弯儿来。
三人谢也谢了,才收拾行李马匹,进洞救人。一路问了西梁国人,一路救了唐和尚,说了此间来龙去脉,话了此劫前因后果。这才再次安排饮食,吃了一顿,把那些摄来的女子赶下山,指与回家之路,寻路西行。
天庭,昴日星官正要复命,还往通明殿中欲把此战的情况报于玉帝听。也是巧了,太乙救苦天尊坐着九头狮子正要回转,干脆就在门口听了起来。不管是取经团,还是孙猴子,其实都不能引起两位天尊的兴趣。但是这半妖化,可算是自大罗仙术不再外传以来,新开发出的代替品了。
确实,所谓三头六臂,肋生双翼,甚至佛门金身,也都是以这种异化的手段为基础的。可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学到什么,就只看个人的手段了。而妖类,在此事上却可谓是得天独厚,毕竟有些妖化形的时候,犹不能完全。
不管是取经团,还是天庭,自顾自的,却都没有注意到,昴日星官的叫声固然响亮高亢,但是也引动了一人悄然跟在了取经团的后面。
说是一人,其实也就是个猴儿,雷公嘴,一身毛,三尺半的身高,驼背缩腰。同样是花果山顶上出来的,同样是石化而生,同样在猴群中过活讨生,不同的却是,孙猴子三百年的猴生,心中没什么旧情,可这再生的猕猴王却依旧有如此多的眷念。
虽说一路西进,取经团遇到的人烟,到底要比西牛贺洲东段多些,但正是端午节至,一路也多了些炎热。也因此,这上坡之路难走,下坡之路倒也要来得轻松许多。大约这应该算是好事吧?毕竟也只有后勤大事,是一直没有得到解决的。
可是,这等好事,唐和尚也只得上山问了一句,孙猴子答了一句,大家再不言语……
281杀人正如肚饿,都是常事
夏日里不想说话,也份属正常,要么是困了,要么就是饿。猪八戒强行卖弄了精神,没甚力气挑担子,却教沙和尚挑着,他双手举钯,上前赶马。他的意思,自然是想要早点儿遇些人烟,化点儿斋吃。
却比想,那马更不惧他,凭那呆子嗒笞笞的赶,只是缓行不紧。
孙猴子饱汉不知饿汉饥,只叫:“兄弟,你赶他怎的?让他慢慢走罢了。”
可猪八戒不似唐僧这般能忍,直接道:“天色将晚,自上山行了这一日,肚里饿了,大家走动些,寻个人家化些斋吃。”这话其实已经很直接了,后勤这事儿该是谁负责的,平时那孙猴子马也不牵,行李也不背,太过懈怠了。
这话那猴头还不懂么,其实唐僧上山之时说什么山高有妖的时候,他就隐约能懂的。也是啊,唐和尚但说小心之时,何曾真个知道此山有妖,还不都是借口,提醒下孙猴子,快走不动道了。走不动了该干什么呢,不仅是休息吃饭么。
可孙猴子闻言却假意不懂,只道:“既如此,等我教他快走。”猪八戒真个是要快走么?不过是饿急了罢了,正如唐僧自来就不曾晓得山中有没有妖怪一般。
那猴头倒也认真,话说至此,真把金箍棒幌一幌,喝了一声,那马溜了缰,如飞似箭,顺平路往前去了。孙猴子正式官名叫什么,弼马温啊,凡事马匹,哪有不归他管的。
唐长老早就饿了,头晕眼花,挽不住缰口,只得扳紧着鞍桥,使劲让自己不要掉下来,直二十里开外,方才缓步。却不料,一声锣响,路两边闪出三十多人劫道,唬得这早饿得无力的唐僧竟然没就此放马飞奔,反而战兢兢,坐不稳,跌下马来。
这才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一堆强盗,没找准可以打劫的人,就要些财帛也没有,却要脱他唐僧衣服,留他和尚的白马。那唐长老原本是个一生也不怎么会说谎的人,可遇着孙猴子,这谎言也不知说了多少,此时此刻急难处,也正没奈何。
就这么一推,却推给了后面的孙猴子,就这么一推,也把人给推入了地狱。强盗哪里是讲得道理的,却把唐和尚捆了,高高吊在树上。
猪八戒见得老师傅远去,心里直苦,还说吃饭,这连老和尚都被作弄了。于是苦中作乐,自嘲道:“师父去得好快,不知在那里等我们哩。”忽见老和尚却在树上,顿叫糟糕,却又笑说:“你看师父,等便罢了,却又有这般心肠,爬上树去,扯着藤儿打秋千耍子哩!”
唐僧文弱之辈,又饿的许久,就是鞍马尚不能稳固,荡得起什么秋千!可此言哪里是做笑啊,实在是在提请那孙猴子注意。果然,孙猴子见了道:“呆子,莫乱谈。师父吊在那里不是?你两个慢来,等我去看看。”
这不是废话么,猪八戒和沙和尚哪里还有多少力气疾步快走,就不说,他也得慢慢赶来。
正好,那猴头就先一步到达了,一看人拦路抢劫,这不是孙猴子他山大王没干过的副业么,本是天热焦躁的他,心中却暗喜道:“造化,造化!买卖上门了!”什么意思?这就起了不良之心了?
是极,一路从车迟国开始潜移默化,那猴头乃是以二头目自居。可通天河对“属下”的一番调教,却未尽全功。更不了金皘山上被其他人撇开,却也表现出了自家的底气。直到女儿国着唐和尚应对,毒敌山挥手安排……
这一路上的情况也正是如此,领导需要做什么事儿么?领导一句嘴,属下跑断腿才是常态啊。是以三个月以来,猴头根本没怎么化斋,全靠一路运气,看他有什么补给。这甩手掌柜倒也当得挺好,取经团一路无奈,只得少说话慢慢捱。
你看唐僧少言,猪八戒句句嘲讽,不就是孙猴子这遇上人家才有后勤的事儿闹的么。反过来讲,那猴头从来都是得意忘形,两上天宫就是如此,五行山下出来也是如此,每一次得胜,那就更是如此了。
正得意忘形之时,他自宝象国又恳唐僧莫念紧箍咒,自此那老和尚就没了主动权,一路上也就没怎么管他。这不,自诩功高,享受起了那就要飞翔的感觉。人自大了,看别个就小了,是以遇上这事儿,那猴头全没当回事儿,既然是我说了算,那就要唯我独尊……
果然,孙猴子变个小和尚,问过缘由,便讽刺挖苦道:“好,好,好!承你抬举,正是这样供。若肯一个月供得七八十遭,老孙越有买卖。”
那伙贼却见不得天机撒开势,围了上来,就要强取豪夺。那猴头倒也记得自己是徒弟,放下来唐长老让他先走。可这一走,却违了孙猴子的意思,原来他走错了道,却跑回了旧路。说实话,孙猴子本是要让老和尚西去的,这样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那猴头正叫道:“走错路了。”提包袱要追,却不想那伙贼也急着送死,就拦住道:“那里走?将盘缠留下,免得动刑!”
说实话,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也就是此了。那猴头借着言语,要分他强盗的钱财,自然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蝼蚁撼树,焉能有为,不过是踩死两只蚂蚁,杀了两个贼头而已。
那边孙猴子杀人,这边猪八戒、沙僧却拦住了往东跑的唐僧道。唐长老知道孙猴子的脾气,关键自己放任了他许久,兜马立即就说道:“徒弟啊,趁早去与你师兄说,教他棍下留情,莫要打杀那些强盗。”所谓纵凶,就是杀人,老和尚就不懂么?
猪八戒本不想去,没啥力气,可一则是师傅吩咐,二来,亦是身怀慈悲。于是一路跑到前边,厉声高叫道:“哥哥,师父教你莫打人哩。”
这话顿时就让孙猴子不高兴了,临机决断,你就不该听我的?反问道:“兄弟,那曾打人?”
孙猴子才能听懂几分话外音,这就用了起来,意思很明显,叫猪八戒装聋作哑。可猪八戒好似没听到似的:“那强盗往那里去了?”其实也是提醒那孙猴子,现场在此,装聋作哑就有用了?
可那孙猴子惫懒至此,也不埋人,反而讥讽道:“别个都散了,只是两个头儿在这里睡觉哩。”这意思,要么不收拾,要么就要让猪八戒收拾。
猪八戒哪里有什么力气,就有力气也不卖你孙猴子啊。于是吵嘴拖延,听他明说打出脑子来,就慌忙跑转去,对唐僧道:“散了伙也!”
三藏法师本来也是在装糊涂,还不想走回原路,乃假意不知那些强盗的结果,自问自说道:“善哉,善哉!往那条路上去了?”
不想猪八戒却直接说开了:“打也打得直了脚,又会往那里去走哩!”这状子告得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态度却很明确,那就是孙猴子太过于嚣张,我不想听他的。
唐三藏也知道,一路多是猪八戒挑担子,若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也不能够让沙僧替代替代。可那孙猴子是个好管的么,老和尚的目的是西天,作用就是和事佬,只得一再问询,看看打的怎么样。
猪八戒听了唐僧之言,心中就知道了,这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什么时候连唐僧都不辨是非了?
他却不知,不正是琵琶洞里的一夜么……
282人心聚散
是啊,若没有万全把握,唐和尚就有这不忿的心思,又能如何?
猪八戒饿急眼了,不解其意,却没好气的道:“头上打了两个大窟窿。”这话其实老不满了,取经团一年能遇上几回妖怪,你就一个季节遇上一个,那孙猴子一年也才开工四次,可一路走来,谁也不能老饿着啊。
可三藏法师愣是来个装傻充愣,毕竟自己只有一个手段治那孙猴子,还在宝象国闻听他:但不念那话儿,足感爱厚之情也。想到此处,唐僧只得教:“解开包,取几文衬钱,快去那里讨两个膏药与他两个贴贴。”
猪八戒才笑了那孙猴子掩耳盗铃,回过头,还得笑他唐和尚故作姿态:“师父好没正经,膏药只好贴得活人的疮肿,那里好贴得死人的窟窿?”
三藏法师闻得此言,知道取经团到了此处,有些矛盾是避不开了。只得一路絮絮叨叨,猢狲长,猴子短,兜转马,与沙僧、猪八戒至死人前,见那血淋淋的,倒卧山坡之下。
这唐长老甚不忍见,即着猪八戒:“快使钉钯,筑个坑子埋了,我与他念卷倒头经。”
猪八戒见了孙猴子的自负,回头又见了唐和尚的虚伪,本就饿着,哪里有好气:“师父左使了人也。行者打杀人,还该教他去烧埋,怎么教老猪做土工?”
可那孙猴子当时还忌惮老师父些儿,此时被骂恼了,却穷欺负人,吼猪八戒道:“泼懒夯货!趁早儿去埋!迟了些儿,就是一棍!”
现在的猪八戒乃是饿着的,乃是势孤力穷的一方,确实无奈,只得往山坡下筑了有三尺深。遇到些山石,还丢了钯,把嘴拱那石头,一嘴有二尺五,两嘴有五尺深。再把两个贼尸埋了,盘作一个坟堆来。
五尺,也就比三藏法师矮不了许多,这埋的是死人?不,这埋的是活人,埋的是过去的唐三藏,埋的是过去的孙猴子。
猪八戒心中负气,唐和尚哪里不是,冷言叫:“悟空,取香烛来,待我祷祝,好念经。”
不料,孙猴子却一点儿也不以为意,别说论什么善恶了,就是论起对错,他也管不得。公然努着嘴道:“好不知趣!这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那讨香烛?就有钱也无处去买。”
这话仅仅是让他找香烛么?非也,要出山,要来去,不都得是他筋斗云么。可那孙猴子已是惫懒到不乐意筋斗云远去,找些香烛了,更不谈取经团的后勤。
三藏法师闻言恨恨,却只得道:“猴头过去!等我撮土焚香祷告。”
这一告,却是冤有头,债有主,切莫告我取经僧人。
猪八戒心中本是愤愤然,此时也嘲笑道:“师父推了干净,他打时却也没有我们两个。”
唐三藏也是既无奈,又愤恨,真个又撮土祷告道:“好汉告状,只告行者,也不干八戒、沙僧之事。”若真是论个对错,此言也不错了。
可那孙猴子算个什么人,自来无错,闻言,忍不住翻旧账,笑道:“师父,你老人家忒没情义。为你取经,我费了多少殷勤劳苦,如今打死这两个毛贼,你倒教他去告老孙。虽是我动手打,却也只是为你。你不往西天取经,我不与你做徒弟,怎么会来这里,会打杀人!索性等我祝他一祝。”
说实话,此言未免与此无关,却是世间多少人的思考方式。人说就事论事,正是因为好人也会犯错,坏人也能学好。可一旦认人不认事,就成了好人无论怎么做错,都是好的;坏人无论如何行善,那都是别有用心了。
这就好比是“大闹天宫”和哪吒闹海的本质,那明明都是被人设为“好人”的人做了极坏的榜样,可千百年来,谁就事论事了,不都是给硬生生洗白了么。
孙猴子呢,就是这么个想法,既然我保护取经人西去乃是好事,乃是对的,那无论我中途怎么做,目的对了,过程也就对了。这不就是核弹之所以能诞生的道理么?
你看他着铁棒,望那坟上捣了三下,道:“遭瘟的强盗,你听着!我被你前七八棍,后七八棍,打得我不疼不痒的,触恼了性子,一差二误,将你打死了,尽你到那里去告,我老孙实是不怕:玉帝认得我,天王随得我;二十八宿惧我,九曜星官怕我;府县城隍跪我,东岳天齐怖我;十代阎君曾与我为仆从,五路猖神曾与我当后生;不论三界五司,十方诸宰,都与我情深面熟,随你那里去告!”
好一个二代傲娇,这意思,就得依着我来。三藏法师见他说出这般恶话,左右看就是个背信弃义之徒,说不准就要拿取经团开刀,可此时,猪八戒、沙和尚哪里有多少战力。只得心惊怕他发昏,劝道:“徒弟呀,我这祷祝是教你体好生之德,为良善之人,你怎么就认真起来?”
那孙猴子只当是老和尚认栽,如此凶恶一番,从此这取经团反而就得听他的了,说道:“师父,这不是好耍子的勾当,且和你赶早寻宿去。”
不想,那唐长老只得怀嗔上马,猪八戒、沙僧亦怀嫉恨,人心隔肚皮,面是背非,再向西去。如此一来,正是中了那猴头心中言语,果然还是需要多敲打,自己才能做主。
说实话,若是没什么妖怪拦路,又或者是后勤勉强能保障,孙猴子在取经团内,还能做什么?也是巧了,自上一餐吃过,那猴头未曾化过斋饭,此时却见了路北下有一座庄院。三藏法师用鞭指定,不容分说:“我们到那里借宿去。”
猪八戒立马答道:“正是。”这一下,却是让那孙猴子无言以对,顿生被夺权之感,这取经团,到底谁说了算。
庄内,取经团一如既往,唐僧面善,无奈徒弟们面恶,直吓得院中老者大叫:“爷爷呀,一个夜叉,一个马面,一个雷公!”
若是往常,怕也就怕了,可那孙猴子今日被惯出了脾气,要耍些威风,压一压唐僧的话语权。闻言就厉声高叫道:“雷公是我孙子,夜叉是我重孙,马面是我玄孙哩!”
那老者听见,只吓得魄散魂飞,面容失色,只要进去。唐三藏很是无奈,只得搀进草堂陪笑。内有老妈妈看茶问询,那老者才道:“妈妈呀,人面丑陋还可,只是言语一发吓人。我说他象夜叉马面雷公,他吆喝道,雷公是他孙子,夜叉是他重孙,马面是他玄孙。我听此言,故然悚惧。”
唐僧费了好一般言语,方才得了人家接受道歉,开门迎入。唐长老这才出门来叫,却是仔细吩咐道:“适才这老者甚恶你等,今进去相见,切勿抗礼,各要尊重些。”
猪八戒本也没说话,却以自嘲而讥讽那孙猴子道:“我俊秀,我斯文,不比师兄撒泼。”这意思其实很明显,他听唐和尚的,孙猴子没资格指挥。
这就让那孙猴子吃了火药,就连他师傅都没让了,还能让你?嘲笑道:“不是嘴长、耳大、脸丑,便也是一个好男子。”
沙僧见此,取经团人心散,不是好事,可现在也唯有他自己才是最冷静的人。如此却还得劝和道:“莫争讲,这里不是那抓乖弄俏之处,且进去,且进去!”
如此在这吃了一顿,这才问到人家姓杨,得子专生恶念,好打家截道,杀人放火!唐和尚闻说,冤家路窄,不敢言喘,心中暗想道:“或者悟空打杀的就是也。”
283各起杀心
老和尚正神思不安,欠身道:“善哉,善哉!如此贤父母,何生恶逆儿!”唐和尚心中所想,已是起了收权之心。
却不想那孙猴子还不等他收,越俎代庖,近前道:“老官儿,似这等不良不肖、奸盗邪淫之子,连累父母,要他何用!等我替你寻他来打杀了罢。”这叫什么话啊,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还吃了人家饭,喝了人家茶,生的什么居心嘛!
当着人家面,讨论杀人家孩子,这是人该干的事儿么?怕也只有孙猴子这样的人干的出来了。那老者哪里够他吓唬的,赶忙说道:“我待也要送了他,奈何再无以次人丁,纵是不才,一定还留他与老汉掩土。”
此番试探,孙猴子也只当是除害,可这个人立场里的除害,能按自己所想的来?再者,入乡随俗,别人家的地儿有别人家的规矩,你好动用你的私刑?
沙僧与猪八戒心下却明了,这分明是逼着让人表态,又好气又好笑道:“师兄,莫管闲事,你我不是官府。他家不肖,与我何干!且告施主,见赐一束草儿,在那厢打铺睡觉,天明走路。”
这是实话,既是坚持唐长老为核心的领导权,也是劝阻之言,作为师弟,两人也算是尽了些心了。可冤家路窄却真只不是说说而已,老杨家的逆子果然在那伙贼里面,更是在四更时候伙同人众回了家。更糟糕是他不回来还好,回来就看见了后院白马。
这问了其妻,得了实话,那厮却走出草堂,拍手打掌笑道:“兄弟们,造化,造化!冤家在我家里也!却是打死我们头儿的和尚,来我家借宿,现睡在草团瓢里。”
众贼皆道却好,要拿住秃驴,得行囊白马,与他头儿报仇。
可这伙贼子真不怎么样,做事不密不说,手脚还迟,那厮才叫与众磨刀,等饭熟吃饱,一齐下手之时,杨老儿已闻言从后院叫起唐僧四位,从后门送了出去。可这果然是阎王叫人三更死,偏五更之时,一众贼人寻来,不见了白马唐僧,一个个如飞似箭,直从后门追来。
日出天明,唐长老忽听得喊声,回头观看,后面有二三十人,枪刀簇簇而来。唐和尚也不知该怎么办,便叫:“徒弟啊,贼兵追至,怎生奈何!”说实话,这种难办之事,在女儿国之时,那是问孙猴子的,今日不问他,就是不想让他上。
可孙猴子不解其意,积极性高,又正是争权进入关键时期,若是猪八戒或者沙僧上了,不是摆明了老和尚领导权依旧么。是以抢着都要上,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立马就道:“放心,放心!老孙了他去来!”
三藏法师很是无奈,他也是想让猪八戒或者沙僧上的,但是老杨家毕竟也不富裕,猪八戒、沙僧也没能吃得多少,这种吃了点饭不管饿的状态下,那战斗力其实是存疑的。是以,猪八戒和沙僧根本就没想理会,那贼再快,就快的过马么?
可孙猴子嘴也快手更快,唐和尚也只得赶紧勒马吩咐道:“悟空,切莫伤人,只吓退他便罢。”
那猴子正要建功,哪里肯听他的,事到如今,权力之争已然到了关键时刻,谁退一步,谁就失了先机,甚至会失去话语权。是以他掣棒回首相迎,三下五除二就打倒许多,老和尚根本没脸看,一味放马奔西,猪八戒与沙和尚紧随而去。
说实话,就取经团这做法,其实已经是任由那孙猴子随意,别个都不管他。可那猴头偏还问那老杨之子,死也不让他安生,就割下头来,血淋淋提在手中,收了铁棒,拽开云步,赶到唐僧马前,提着头道:“师父,这是杨老儿的逆子,被老孙取将首级来也。”
取经团直走西行,不看结果,乃是一件好事。一来孙猴子伤人之事只当瞎子,不去看他;二来免了争端,领导权也还在唐和尚手里握着。
可孙猴子此意为何?这不是红果果的示威么,唐长老让他别伤人,他不但伤人,还给杀了。既然老和尚都已走开来让他,杀了也就杀了,可那猴头不但杀了老杨之子,还非得要把个人头拿来吓唬吓唬唐僧。这行为在动物来看,不仅仅是示威,还在于确立自己的领导地位。
三藏法师大惊失色,你这不仅仅是在杀强盗啊,更是要争得领导权,杀了自己。一时间竟然忘了手里长久未曾念叨过的紧箍咒,反而慌得跌下马来,骂道:“这泼猢狲唬杀我也!快拿过,快拿过!”妖也见了不少,车迟国杀场里还走过一遭,就怕如此不济?
猪八戒却知道,这事儿闹大了,老和尚倒也没那么怕这个人头,乃是怕那猴头起了恶心,要杀唐僧。于是赶紧上前,表明态度,将人头一脚踢下路旁,使钉钯筑些土盖了。沙僧也赶忙放下担子,守在身旁,搀着唐僧道:“师父请起。”
有猪八戒和沙僧的守护,唐长老整一整衣冠,倒也没那么紧张了,就战斗力不强,也保得住一时,更何况,他想起了紧箍咒来。
这事儿现在其实已经又发展得和白虎岭白骨精一事一模一样,那孙猴子得意非常,却哪里明白,自己再次犯了众怒。你看唐长老念起了《紧箍儿咒》,把个猴子勒得耳红面赤,眼胀头昏,在地下打滚,只管求饶。那孙猴子没奈何,忍不住翻筋斗,竖蜻蜓,疼痛难禁,只叫:“师父饶我罪罢!有话便说,莫念,莫念!”
唐三藏想了想,自己又是出家人,终不能要了他性命,可这家伙屡教不改,实在是不可教。于是平淡的讲来:“没话说,我不要你跟了,你回去罢!”这不仅仅是拿回了领导权,还把孙猴子给开革了。
那猴头才自权力的顶峰,怎么就这突然间跌了下来,别说这差别实在吃不消,就这三界之中,也唯有唐和尚是真心待他,别个谁还将就得他许多。只能急忙忍疼磕头求饶道:“师父,怎的就赶我去耶?”
唐三藏叹道:“你这泼猴,凶恶太甚,不是个取经之人。昨日在山坡下,打死那两个贼头,我已怪你不仁。及晚了到老者之家,蒙他赐斋借宿,又蒙他开后门放我等逃了性命,虽然他的儿子不肖,与我无干,也不该就枭他首,况又杀死多人,坏了多少生命,伤了天地多少和气。屡次劝你,更无一毫善念,要你何为!快走,快走!免得又念真言!”
此时才见那孙猴子的人品来,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时的猪八戒不发一言,那沙和尚更是一言不发。唯有唐和尚冷脸冷眼,看着他就是五行外人。这时的孙猴子,方知道害怕,只教:“莫念,莫念!我去也!”
还记得那猴头遇上昴日星官的时候,心中也是打着鼓的,盖因为昴日鸡的战斗手法,稍不注意,真要人命。如今的孙猴子知了什么叫怕,也正是因为唐僧的决绝,起了杀心,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不走就念紧箍咒念死他。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取经团到了现在,后勤保障依然不足,孙猴子一走,取经团还能有饭吃么?唐和尚其实也考虑得非常清楚,左右那猴头惫懒,从上一户人家走到了这一户人家,取经团挨了过来。
眼见前路,应是人家渐多,反正那猴头亦是无用,干脆挨一挨,兴许就过去了呢?
284再次开革逐出
这一次赶走那孙猴子,倒也和白虎岭一样,乃是觉得那猴头无用了,又犯了众怒,两相权宜之下做下的这决定。可实际上谁又知道前路如何,要不是唐和尚步步退让,那孙猴子一再相逼,这事儿大家不说,闷在心头,许就过去了。
唐僧虽然暂时性的想得明白,可远去的孙猴子反而想不明白了。也是,取经路走了一大半了,别说是领导权没捞到,还被赶了出去。虽说到底牢狱之灾已脱,可天下那么大,这猴头却没有了能去的地方。
要得到成长,就需要历事,孙猴子五百年的监狱生活,上千的年纪,此时一看,竟好像活到了狗身上一样。确实,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就是棵老树活得再久,也不见得就通什么人事。
经一事长一智,懂了些话外音的孙猴子一想,花果山水帘洞,自己根本就不受待见,满山尊他为王,不过是奈他不得而已。至于天庭,三仙岛,甚至老邻居东海龙王,寄人篱下,又低不得头,谁又真待见他呢?
这时他才真个知道,天下人事虽多,还只有老和尚是真心待他的。至于自己拼了命想要的自由,不受管束的自由,不过是一种人所共愤的孤独而已。那猴头乃是个需要人吹嘘赞赏的人,只得自忖量道:“罢,罢,罢!我还去见我师父,还是正果。”
没错,唯有西天,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不管你过去的。如此看似公平,宽恕着罪人的罪过,可是有的人呢,就像是老杨家的儿子,连机会都不会有的。
说来也是好笑,当孙猴子想让唐僧宽恕自己罪过的时候,又何曾想过,自己是否曾宽恕过别人的罪过。三藏法师马前,孙猴子侍立道:“师父,恕弟子这遭!向后再不敢行凶,一一受师父教诲,千万还得我保你西天去也。”此时放下了争权心,那猴头心中竟也松了下来。
可唐僧见了,哪里可能答应,孙猴子反复无常,也不是一次两次。兜住马,立马就念起《紧箍儿咒》来,颠来倒去,又念有二十余遍,箍儿都陷在肉里有一寸深浅了,方才住口道:“你不回去,又来缠我怎的?”
到底这老和尚还是起不了杀心,小乘到底和大乘不一样,大乘可以打着我是为你好的旗子,强行用手段要求他修行。可小乘不行,自己的修养在那里摆着,焉能强求他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是以,唐僧心冷了,目的也很明显,分道扬镳……
孙猴子呢,果然还是被唐僧看透,反复无常,竟用了一番言语威胁。唐僧发怒道:“你这猢狲杀生害命,连累了我多少,如今实不要你了!我去得去不得,不干你事!快走,快走!迟了些儿,我又念真言,这番决不住口,把你脑浆都勒出来哩!”
这一次,老和尚死捏住手中的必胜法宝,倒也不怕他翻脸。没奈何,那猴头现在把老和尚逼成这般模样,连耍狠的脾气都不敢有了。这猴子又是个吹牛顾脸的人,被驱逐后一时间竟无处可去。只得驾筋斗云道:“这和尚负了我心,我且向普陀崖告诉观音菩萨去来。”
这话哪里有反省的意思,分明还是觉得自己是对的,老和尚错了。他也不想,就如此这般分出了对错,那又能怎样。
不比春风得意马蹄疾,孙猴子闷上心头,一个时辰才到了南洋。更不想的是,孙猴子不但在得意之时得罪人,失意之时也满嘴喷粪。好容易见了观音,倒身下拜,却止不住泪如泉涌,放声大哭起来。
今次不同平顶山,当初是技不如人,现在却是自觉委屈。这回也和白虎岭不一样,当初听不懂话外音,只想逍遥快活,现在却分明知道,心有牵挂。意境的不同,造就了选择的不同,有了点儿自知之明以后,孙猴子方才有了一点儿人性。
观音是西行取经的执行导演,听了孙猴子将打杀草寇前后始终,细陈了一遍,乃道:“唐三藏奉旨投西,一心要秉善为僧,决不轻伤性命。似你有无量神通,何苦打死许多草寇!草寇虽是不良,到底是个人身,不该打死,比那妖禽怪兽、鬼魅精魔不同。那个打死,是你的功绩;这人身打死,还是你的不仁。但祛退散,自然救了你师父,据我公论,还是你的不善。”
这话不是很深奥,甚至话中的一些关键信息,那猴头也记在了心头。自己的作用是什么?就是降妖,打死妖怪才算功绩。但是人间自由规矩管,人是佛门放下屠刀的主要来源,说到底自己就不该杀人。
这就是在说孙猴子错了,若是往日,孙猴子能错么?孙猴子做什么都是对的,说的什么都是真话。可今日,那猴头却噙泪叩头道:“纵是弟子不善,也当将功折罪,不该这般逐我。万望菩萨舍大慈悲,将《松箍儿咒》念念,褪下金箍,交还与你,放我仍往水帘洞逃生去罢!”
这猴子忒没记性,老和尚不是早有言语,观音未传松箍咒。非也,这才见得那孙猴子增长的一丝人性:现在这形式,若头上紧箍在,自己这饭碗就保住了,若是没了,饭碗才算得上丢了。
果不出那猴头所料,观音菩萨笑道:“《紧箍儿咒》,本是如来传我的。当年差我上东土寻取经人,赐我三件宝贝,乃是锦衤阑袈裟、九环锡杖、金紧禁三个箍儿,秘授与咒语三篇,却无甚么《松箍儿咒》。”
这话也有假打,如来给的是五件宝贝,观音黑吃了两件;可若是只有三件的话,贪污自然无从说起。但是孙猴子哪里知道这般因由,他要的不过是一个猜测,自己定然还在“编制”以内。而此言一出,别说是那老和尚,就是这观音,也开革自己不得。
于是,他假道:“既如此,我告辞菩萨,上西天,拜告如来,求念《松箍儿咒》去也。”
观音闻言,却突然惊醒过来,你家的狗链狗牌不摘走,那狗主人能是别人么?既然孙猴子脑袋上的狗链还在,那就注定了他是佛门的人,奇了怪了,唐僧是如来二弟子金蝉子,孙猴子何德何能,他是谁?
思忖间,却不能让他就这么去找如来,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还记得这观音也是个自家增长势力的人,贪污了金箍和禁箍就不说了,通天河金鱼也是帮自己找产业的,至于朝天吼,更是用来拉拢人的。是以,孙猴子不能以这种无所谓的姿态见如来,舍得一身剐,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于是假意道:“你且住,我与你看看祥晦如何。”
那猴头自觉运气糟糕呢,道:“不消看,只这样不祥也了。”
观音菩萨也不就此住嘴,反而使个拖延的计策道:“我不看你,看唐僧的祥晦。”真个运心三界,慧眼遥观,收集了信息分析道:“悟空,你那师父顷刻之际,就有伤身之难,不久便来寻你。你只在此处,待我与唐僧说,教他还同你去取经,了成正果。”
观音收集到了什么信息,就敢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