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五庄观盗宝
确实,当时那孙猴子学艺归来,四海龙王也曾下过投资,但是正如人的眼光,一时瑜亮,又有多少人会一直持有“起点”的原始股份呢?
在镇元子看来,金蝉子和孙猴子都有资格渡量劫,成功率在于别人,可示好也是必要的,万一渡过量劫了呢,那可就是大罗仙了啊。
由此,清风明月放下包袱,依言打下人参果两枚,就要让那唐和尚品尝品尝。人参果什么功效,两枚一起吃,能行么,作用会重合不,功效会不会减少呢?不,人参果树是可控的,这果子想要什么样的效果,全凭那镇元子看着给。
和那天上的蟠桃不一样,蟠桃树看着就非凡,一棵树上有开花有结果,有青涩有熟络。可这人生果树呢,除了高大,叶儿芭蕉,也就是果子看着像是三朝小儿,若不是传出的功效,活脱脱的未知老树一棵。这要不是在五庄观内,缩小几分,怕是没什么人会注意。
所谓的返璞归真,不过如此,可这返璞到了极致,也就让人看花了眼。这不,两枚人参果呢,那唐和尚却愣是看成了三朝未满的小儿,说什么也不敢吃。
对于这稀罕的仙果,却也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久放不得。果子哪里有能久放的呢?非也,神仙之物,哪儿能以常理度之,是以这不耐放,乃是优点。想这人参果若是耐放,这镇元子怕不是存了好些了,足以发展一波好大的势力。
可这镇元子,自己一人就是一方势力,那实力少有人及,若是果子耐得久放,这不是凭空招人惦记么。是以,这果子不耐久放,才正是优点。
可现在,这优点却成了缺点,那唐三藏不吃“三朝小儿”,总不能白白久放了吧。既如此,清风明月干净吃了算,也可谓是废物利用了。可这一吃,却吃出了问题,小儿抱金过闹市,这不是招人惦记么。
吃者紧吃,却被隔壁给听了墙角。说不得这猪八戒运气好,哪怕他不知道呢,这两位“年轻”的小仙童,也是口风不紧的人,喜欢的就是卖弄,不才在大厅自豪的夸耀过自家师门么。
这就是那镇元子的算计了,为什么刚好留下清风明月,正是因为这两人的心性不好,完全不符合道家修身养性的要求,争强好胜,炫耀卖弄。
论起偷东西,那猪八戒自然是拍马也不能急,可这家伙冷静的时候智商好啊。于是专等那孙猴子来,你不把我当兄弟,我也只把你当工具。那猴子听了招呼转身到于厨声门首道:“呆子,你嚷甚的?想是饭不够吃,且让老和尚吃饱,我们前边大人家,再化吃去罢。”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有人家的时候尚且吃不到多少,大户人家,荒郊野岭的,能找到几个。这也就坚定了那猪八戒激将的决心,卖弄起来:“你进来,不是饭少。这观里有一件宝贝,你可晓得?说与你,你不曾见;拿与你,你不认得。”
一段时间下来,那猪八戒确实把这孙猴子给摸了个透彻,那猴子就受不得激,道:“这呆子笑话我老孙。老孙五百年前,因访仙道时,也曾云游在海角天涯,那般儿不曾见?”这话实在大话至极,新生食物良多,上三清也不见得敢说见过一切事物,毕竟不是号称万能的上帝。
猪八戒眼见那猴头上钩,直道:“哥啊,人参果你曾见么?”
刚说过的话,这不立马打脸,惊道:“这个真不曾见。但只常闻得人说,人参果乃是草还丹,人吃了极能延寿。如今那里有得?”既然勾起了好奇心,这剩下的事儿也就顺理成章了,拿得金击子,正是要去打上几个来尝一尝。
金击子,很平常的东西,也就是一个金锤儿,这人参果不在五行当中,与五行皆不合,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也就是说,但凡金属器具,就能落下这人参果,何等糟糕?非也!
和采集蟠桃的篮子相比,这金击子就是凡物,这样一看,确实是那蟠桃不凡。就好像那穿金戴银的人,一看就是富翁,你个马云哪里看起来像有钱人了。
和平常不一样,所谓不在三界内,跳出五行中,指的就是和这整个世界完全没有关系。这人生果树也是,早生于天地,没有用这五行滋养过,自然没有对于五行的防范手段。再者,人参果树非凡品,人参果却不为繁育的种子,长不成第二颗人参果树。
也就是说,这人参果树不在三界内,可这人参果乃是三界内的。人参果树非凡品,人参果却是“凡品”。当然,这“凡品”也就是相对于大罗仙来说的。
那孙猴子乃是个惯偷儿,拿起金击子,不时便已然找到了这人参果树。可这惯偷儿也怕新鲜事物,毕竟不了解,难以下手啊,这不,刚打下的果子,直接就掉地里了。
孙猴子这种人,错误自然都是人家的,自己能有什么不懂。逮着这土地怒道:“你不知老孙是盖天下有名的贼头。我当年偷蟠桃、盗御酒、窃灵丹,也不曾有人敢与我分用,怎么今日偷他一个果子,你就怞了我的头分去了!这果子是树上结的,空中过鸟也该有分,老孙就吃他一个,有何大害?怎么刚打下来,你就捞了去?”
那土地又能有什么办法,赶紧把这人参果的相关知识给复印一份儿过去,更是为了证明此事,找了一个好证明的例子:“……这个土有四万七千年,就是钢钻钻他也钻不动些须,比生铁也还硬三四分,人若吃了,所以长生。大圣不信时,可把这地下打打儿看。”
那孙猴子是什么人,那是说谎的祖宗,哪里会就此相信。当然,这土地也明白,之所以祭出这番容易验证的事例,那就是让你验证的。于是那猴头即掣金箍棒,卯足了劲儿筑了一下,响一声,反而迸起了棒子来,土地上却无一丁点儿痕迹。那猴头乃道:“果然!果然!我这棍,打石头如粉碎,撞生铁也有痕,怎么这一下打不伤些儿?这等说,我却错怪了你了,你回去罢。”
道歉?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只要你实力不济,那这辈子都不可能道歉的。那土地明白,这猴子能说个自家错了,也是因为他自己做的事儿就不地道,哪儿能和你这偷儿多磨叽。
土地回营,孙猴子自然再一次开始了自己的偷盗大计,这一次做好了准备,打了三个,开始分吃起来。
要不说猴儿精呢,这人参果要不是猪八戒首先发现,怕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但是这取经团内,哪怕这猴子乃是个牲畜,想不得那么多,却也暗暗有感觉,那就是唐和尚和猪八戒至少是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如此以来,拉拢沙和尚,也就成了必要。
却不料,这人参果孙猴子只听过,沙僧却是见过。那孙猴子本就打算拉拢人心,至少也给自家拉个帮手,可一听人家认得,却立马犯了小家子,道:“好啊!你倒认得,你曾在那里吃过的?”
嗨,这场景,这是人说的话么?
151分赃吵嘴
那卷帘将自然是没吃过的,根本不够资格嘛。但是你这话一说,岂不是只要说自己吃过,那就见者也没份儿了么。那沙和尚心里清楚,孙猴子没安好心,但是这到手的好处,总不能推回去吧。
乃答道:“小弟虽不曾吃,但旧时做卷帘大将,扶侍鸾舆赴蟠桃宴,尝见海外诸仙将此果与王母上寿。见便曾见,却未曾吃。哥哥,可与我些儿尝尝?”说是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清楚,不入伙儿,那就会成为大家集火的方向。
你说你孙猴子,好端端的分赃大会,还弄得个人心不齐。
这一来,三人一人一个分了,却见那猪八戒一口囫囵下去,没见滋味儿。猪八戒是个妖怪,情绪化很严重,这一时,立马勾起了馋虫,不患贫而患不均,闹将起来。
三人一人一个,很平均啊,闹什么呢?非也,这平均不是这么平均的,那猪八戒也不是想要闹这人参果,什么滋味儿没尝过啊,能及得上饿肚子难受么。
对,那孙猴子这拉拢人的手段,猪八戒和沙和尚都是一看就明了。可沙僧听了那孙猴子的话,瞬间就决定了不插手,两不相帮,只是做自己的事儿。而猪八戒呢?他是凡间的身子,那要吃饭的啊,既然你拉拢我,那就得谈一谈条件,是什么呢?人参果么?
不是,乃是借着人生果说话而已。说实话,这猪八戒身为妖怪,主要的情绪化都在吃不饱上面,不说吃饱,哪怕能稍微多一点儿偏向呢?什么叫不患贫而患不均,其实就是中间的度。
男人吃三两,女人吃三两,老人吃三两,小孩子还是吃三两,这合适么?不合适。
同样的,孙猴子能吃得多少,唐僧也就罢了,可猪八戒也得这么吃,沙和尚还得这么吃,怎么可能不闹矛盾呢?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者,亦勿施于人。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是没有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问题。
那唐和尚是最能这样做的人,往往充当着取经团的调和剂。可这孙猴子却是非常自我的人,偏偏做任何事情就得要以自己为标准。如此一来,只有大家都是一种型号的螺丝,最是满足那孙猴子的要求。
这不,那猪八戒得了拉拢,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道:“哥哥,吃的忙了些,不象你们细嚼细咽,尝出些滋味。我也不知有核无核,就吞下去了。哥啊,为人为彻。已经调动我这馋虫,再去弄个儿来,老猪细细的吃吃。”
这话儿明面儿上自然是说人参果,而明着说那孙猴子也要埋汰人,也就只能是借事说事了。为人为彻,人参果没有多的,别的地方稍微一找补,不就成了么,特别是这猪八戒,你就说多给上两口吃食,立马就能拉拢。
可孙猴子倒好,直接道:“兄弟,你好不知止足这个东西,比不得那米食面食,撞着尽饱。象这一万年只结得三十个,我们吃他这一个,也是大有缘法,不等小可。罢罢罢!够了!”
果子自然罢了,米食面食哪怕偶尔饱餐一下也好啊,老是饿着算什么呢?此话一出,孙猴子也不再理会猪八戒,猪八戒也不再哀求,却絮絮叨叨起来。是因为果子么?非也。
想这消息还是猪八戒传出来的,死活少不了自己一个,更何况这猪八戒的目的就是得一个儿尝新。可这用自家应得的东西拉拢自己,什么人才会干出这事儿呢?而这明知道是宝贝还偏生多要,那孙猴子却连多一点的后勤保障都没有。
是以,这猪八戒却是唧哝这一直以来的不满,可这不满当中,却也含着这么一句:“人参果吃得不快活,再得一个儿吃吃才好。”
人说做人情就要拿够,似那孙猴子一般,做个人情反而惹得大家都没有请面儿的,实在少有。
恰好,那猪八戒的抱怨,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清风明月明明就在隔壁,你能听到人家的言语,难不能人家听不到你的言语么?这一听之下,那还了得,赶忙去那人参果树处,数了一遍又一遍,唉,你说把土地喊上来,不就好了么。
不,这清风明月虽然少在凡尘俗世行走,但也少在天庭仙界间行走,是以尘世里的规矩不一样,仙界的规矩却没拿够。既然没准备动用法术,自然也就是用些常用手段。
如此,清风明月直接找到人家领导,告上一状。那唐和尚脸皮薄,红着脸蛋儿摸着心,被人骂了个当面,不敢还嘴。这要是猪八戒沙和尚倒也罢了,但是那孙猴子本来就是手脚不干净的,卖弄袈裟,扯人晾衣绳,那三藏法师实在是没底。
唐僧不明白人参果的价值,手下人能不明白这价值么。三藏法师好歹奈上两句,道:“纵有钱没处买呵,常言道,仁义值千金。教他陪你个礼,便罢了。也还不知是他不是他哩。”
可那明月瞬间失去了方才对于唐和尚的赞美之心,直接点道:“怎的不是他?他那里分不均,还在那里嚷哩。”
这一来,那玄奘没甚他法,人家逮着了,只得唤来徒弟们一问。
那沙僧一听见,立马就明白了,这么宝贝的东西,每天数上三次也不为过啊。乃说道:“不好了!决撒了!老师父叫我们,小道童胡厮骂,不是旧话儿走了风,却是甚的?”
偷儿这东西,好做不好说啊,但是这没有被当场逮着,哪儿能不打自招呢?回道:“活羞杀人!这个不过是饮食之类。若说出来,就是我们偷嘴了,只是莫认。”
猪八戒情绪上来,只是心虚,应道:“正是,正是,昧了罢。”
三藏法师这一问,那是一问三不知,可这做师傅的,自然知道自家徒弟的德行,那是当了婊子还非得要立牌坊。于是诤言道:“徒弟息怒,我们是出家人,休打诳语,莫吃昧心食,果然吃了他的,陪他个礼罢,何苦这般抵赖?”
这话很明白是对那孙猴子说的,也只有那猴头易怒,说不得。眼见被欺之以方,孙猴子也不抵赖,实说道:“师父,不干我事,是八戒隔壁听见那两个道童吃甚么人参果,他想一个儿尝新,着老孙去打了三个,我兄弟各人吃了一个。如今吃也吃了,待要怎么?”
唉,这话太漂亮了,首先责任就不在于自己,我只是跑腿的。其次呢,法不责众,人人有份儿。最后,反正都吃了,吃的就是霸王餐,我强横你抓我啊。
清风明月什么水平,自己不知道么,怎么可能抓的住。可是自家师傅带着四十六个师兄远游,手里这实力,无可奈何啊。确实,既然这两人不是什么练武学法的料,那就只有尽量用计了。
于是明月道:“偷了我四个,这和尚还说不是贼哩!”三人吃四个,还有人埋怨,不正好分裂对方么。
果然,那猪八戒听闻,立马情绪化,激动的道:“阿弥陀佛!既是偷了四个,怎么只拿出三个来分,预先就打起一个偏手?”对,什么叫平均,是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满足基本需求。孙猴子一顿一个桃子,饱了;可猪八戒一顿一个桃子,不得饿死啊。
可这打偏手的是孙猴子,人情送得糟糕的也是孙猴子,做事儿的是孙猴子,讲道理挨骂的,也只能是孙猴子了。
152吵嘴不过那就跑
唐和尚念佛打坐,沙悟净眼观鼻鼻观心,猪八戒愤恨的是那猴子,唯有那猴头,本来就是个以力压人的,反正你这里现在也没办法奈何我,干脆,杀人诛心,吵什么嘴。
于是这孙猴子再一次来到那人参果树前,一阵乱棒,那人参果树好歹是先天宝物,就这么被打得稀烂,那猴头还使个推山移岭的神力,把树一推推倒,简直是……不对。
想那猴子来偷人参果之时,土地特意提及,“这个土有四万七千年,就是钢钻钻他也钻不动些须,比生铁也还硬三四分”,那家伙掣金箍棒筑了一下,响一声迸起棒来,土上更无痕迹。怎么这一时,就把树推倒了呢?
难道是土地说了假话,想那闻一闻就活三百六,不如干脆到这树上修炼,每日两万次呼吸,反倒比吃这果子强上许多啊。非也。
吃一个活四万七,那只有镇元子一人,能以特例之偏,而盖之以全么。至于闻一闻活三百六,同理可证,乃是对于人参果功效的赞美,那土地能了解的,反而只有这“土地”。
前者这孙猴子奋力难以筑动的土地,怎么可能被这推山移岭的神力给推倒。这树既非是山,也不是是岭,哪怕是打断,也比这推倒来得容易。
那孙猴子哪里明白,可这天上的镇元子却瞬间就知道了。他也不着急,更不言语,只是等那元始宫的盛会暂时休息散场。那带去的散仙,也只是与殿外的“太乙天仙”们交流交流。唯有这闹嘴的清风明月,把嘴都秃瓢了,只得歇气,再往人参果树处一观。
这一看,正是清风脚软跌跟斗,明月腰酥打骸垢,打,那必然是打不过的,只得用计赚哄。可这两位仙童,到底所知的手段不多,颠倒思想,也只不过是反手一锁,干净把那师徒四人给锁在房间,留等自家师傅回来处理。
于是两人好话说来,清风也道:“果子不少,只因树高叶密,不曾看得明白。才然又去查查,还是原数。”这遇上孙猴子,那是瞬间就能扯谎观风了。
那八戒就趁脚儿跷道:“你这个童儿,年幼不知事体,就来乱骂,白口嘴咒,枉赖了我们也!不当人子!”这也算骂人么?除最后一句,也还不知说给谁听的。只把这话儿按在那孙猴子身上,倒也得当得紧。
那孙猴子听不懂太多,却只心上明白,口里不言,暗想道:“是谎,是谎!果子已是了帐,怎的说这般话?想必有起死回生之法。”嗨,哪怕有还原之术,结下的梁子怎么解呢?
再三安排吃饭,正正把这师徒四个关押进房间,那猪八戒笑道:“这童子差了。你这里风俗不好,却怎的关了门里吃饭?”唉,这风俗不好的,孙猴子不也是么。
这才听把清风骂道:“我把你这个害馋劳、偷嘴的秃贼!你偷吃了我的仙果,已该一个擅食田园瓜果之罪,却又把我的仙树推倒,坏了我五庄观里仙根,你还要说嘴哩!若能彀到得西方参佛面,只除是转背摇车再托生!”
那三藏法师闻言,丢下饭碗,把个石头放在心上,恨极了那孙猴子。两童子却将那前山门、二山门,通都上了锁。你这人间手段,哪怕人间之人,能破门而出的也不少吧。
可那清风明月懂得什么,修得寿筵,就修不得手段。却只来正殿门首,恶语恶言,贼前贼后,只骂到天色将晚,才去吃饭。饭毕,归房去了。
当时唐僧就埋怨那孙猴子道:“你这个猴头,番番撞祸!你偷吃了他的果子,就受他些气儿,让他骂几句便也罢了。怎么又推倒他的树!若论这般情由,告起状来,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通。”打是亲骂是爱,不敲不打,实则起了撵那孙猴子的心思。
可那猴子怕什么,反正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一味的大包大揽道:“师父莫闹,那童儿都睡去了,只等他睡着了,我们连夜起身。”这话,分明就是要用仙家手段欺负人。欺负人是那孙猴子乐意干的,可这儿其他三人,其实都不乐意。
这不,那沙僧也起来道:“哥啊,几层门都上了锁,闭得甚紧,如何走么?”这是问他?这是反问自家,人间事人间毕,用人间手段做人,手段高接欺负人,沙僧难道就撞不破那门么?
可那孙猴子根本没听懂,兀自笑道:“莫管!莫管!老孙自有法儿。”
什么法儿,那猪八戒也知道入乡随俗,仙法自家不会么,乃直接拆台道:“愁你没有法儿哩!你一变,变甚么虫蛭儿,瞒格子眼里就飞将出去,只苦了我们不会变的,便在此顶缸受罪哩!”
这话分明假打,那个神仙不学点儿大小如意的方法。可这话不只是说的手段问题,还是说给那唐和尚听的。
唐和尚哪里不明白,那孙猴子惹是生非,从来没人治一治他,这分明是惹了众怒了。只得道:“他若干出这个勾当,不同你我出去啊,我就念起旧话经儿,他却怎生消受!”这意思,就是我自有法治他,只是始终是自己的大弟子,始终陪了自己好久,始终没找到足够的理由……
那猪八戒闻言,自然好奇,就要探听这制衡的手段。于是又愁又笑道:“师父,你说的那里话?我只听得佛教中有卷《楞严经》、《法华经》、《孔雀经》、《观音经》、《金刚经》,不曾听见个甚那旧话儿经啊。”
那孙猴子也光棍儿,反正刀在别人手里,应道:“兄弟,你不知道,我顶上戴的这个箍儿,是观音菩萨赐与我师父的。师父哄我戴了,就如生根的一般,莫想拿得下来,叫做《紧箍儿咒》,又叫做《紧箍儿经》。他旧话儿经,即此是也。但若念动,我就头疼,故有这个法儿难我。师父你莫念,我决不负你,管情大家一齐出去。”
既如此,等到天昏月上,那孙猴子一路解锁,往门上一指,只听得突-的一声响,门锁俱落,唿喇的开了门扇。八戒笑道:“好本事!就是叫小炉儿匠使掭子,便也不象这等爽利!”那猪八戒其实不想走,早叫他“不要捣鬼”,惹上不该惹的人,连个认罪的态度都没有,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可那孙猴子愣是以为在夸他,立马吹嘘道:“这个门儿,有甚稀罕!就是南天门,指一指也开了。”唉,真无知者无惧,猪八戒奈何,唐和尚奈何,沙悟净不言语。
那孙猴子怕不保险,还把那在东天门与增长天王猜枚耍子赢的瞌睡虫摸出两个用了,一夜跑了百二十里,终究还是没把人家放在心上。
可这事不凑巧,第二日一早,镇元子就到了。这不但是算准了动作,还算定了时间,合该如那猪八戒沙悟净的担心,跑什么跑,没用的,还不如留下点儿力气接下人家的报复呢。
那镇元大仙不似正规大仙,不论是渡劫的方式,还是自己教学的方法,甚至于自家的言论。你看他回家来,立马就开起了玩笑道:“清风、明月,却也中用。常时节,日高三丈,腰也不伸,今日我们不在,他倒肯起早,开门扫地。”
日高三丈腰也不伸的徒弟,你留下来做什么的?
153轻取“大圣”
自古以来,这留守看门儿的,都得是心腹,都得是得力干将,都得是万无一失之人。可这清风明月,在自家老师心里的形象,乃是“却也中用”,那就是不中用。不中用你留着看家,不是要丢基业么。
众小仙俱悦,也知道自家老师乃是开玩笑,平时也开得多。但这行至殿上,香火全无,人踪俱寂,那里有明月、清风!众仙乃猜忌道:“他两个想是因我们不在,拐了东西走了。”
嗨,这清风明月的水平如何,可见一斑,自家师兄们,没一个看好的。镇元大仙留这两人看门儿,完全就是故意的,就是要找麻烦的,这两人看得住什么门,开什么国际玩笑。
作为老师,心性的选择很重要,能力也许不怎么样,可徒弟们的德育,那镇元大仙还是有所了解的。于是反而开解道:“岂有此理!修仙的人,敢有这般坏心的事!想是昨晚忘却关门,就去睡了,今早还未醒哩。”
这一找,果不其然,这才解了睡魔,慌得那清风顿首,明月叩头道:“师父啊!你的故人,原是东来的和尚,一伙强盗,十分凶狠!”一番讲述,如此这般,止不住腮边落泪。
兹事虽然体大,但是自家师傅在此,能有多少不能解决的事情。一众仙人见此,还有心思开玩笑道:“那和尚打你来?”
明月道:“不曾打,只是把我们人参树打倒了。”
那镇元大仙闻言,更不恼怒,道:“莫哭!莫哭!你不知那姓孙的,也是个太乙散仙,也曾大闹天宫,神通广大。既然打倒了宝树,你可认得那些和尚?”本来就是算计,恼怒什么。
清风说了认得。镇元子才安排起来,道:“既认得,都跟我来。众徒弟们,都收拾下刑具,等我回来打他。”
这些当徒弟也是习惯了那镇元子的不正经,这要是知道了那人参果树的重要性,反过来再看那镇元子的态度,不生疑才怪。
众仙领命。大仙与明月、清风纵起祥光,来赶三藏,顷刻间就有千里之遥。大仙在云端里向西观看,不见唐僧;及转头向东看时,倒多赶了九百余里。原来那长老一夜马不停蹄,只行了一百二十里路,大仙的云头一纵,赶过了九百余里。
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人,实力实在是恐怖。想那孙猴子为什么“无敌”,正是由于那筋斗云之功劳。因何说这筋斗云摸着了真术的边缘,也正是因为这速度的恐怖。
但是那筋斗云,说到底只是一门法术,层次摆在了那里,甚至于筋斗云这名儿,也是那“菩提的祖师”见那孙猴子并非跌足而起,而是连扯跟斗才带跳上云而胡诌的。
筋斗云,乃是一门儿赶路驾云的法术,再快的速度也有上限,而能提高的地方,也就是那跳上云的过程而已。那猴子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也不过是两个时辰内从西牛贺洲学艺之地,到达自家花果山内。性急之时,去那傲来国打劫兵器,也不过“霎时间过了二百里水面”。
可这镇元子呢,速度并非是他的强项,带着两个人呢,并未着急追人,却是一个不小心,顷刻间就有千里之遥了。且不说那霎时间和顷刻间的数量级,哪怕是一样,孙猴子也慢了五倍。
可以看到,就是从那孙猴子的最强项来比较,也没有什么可抗衡的,怪不能那猪八戒和沙悟净都不想得罪人家了,果然自吹自擂和大伙儿认可,有本质的区别。
回转九百里,那仙童认了人,那镇元子道:“我已见了。你两个回去安排下绳索,等我自家拿他。”却先礼后兵,化做道人,径直来到树下,对唐僧高叫道:“长老,贫道起手了。”一番问答下来,那孙猴子敢做却不敢认了,慌忙摆手否认自家来处。
事主都找到了,哪儿有不打官司的,这镇元大仙非常自信,直接点出,指定笑道:“我把你这个泼猴!你瞒谁哩?你倒在我观里,把我人参果树打倒,你连夜走在此间,还不招认,遮饰甚么?不要走!趁早去还我树来!”
那孙猴子是做偷儿的,更是做贼的,还是个做罪的,所谓色厉内荏,欺善怕恶,那就是对于比自己低的,就踩上一脚,比自己高的,那也只能是丢了自信心。
闻得此言,伸手就打,干脆偷袭过去。却不料,人家镇元大仙乃是得道大罗仙,那猴子还停留在看武器吃饭的程度,可这镇元子已然是无招胜有招,拈花成兵的程度了。一支拂尘,挡下两三合,使个神通,全给捉住了。
猪八戒一看,被装了袖子,一顿耙子筑下去,好似蚍蜉撼树,没什么用。
原来,这正是那镇元子的手段之一,唤作袖里乾坤。大罗仙自然都是真仙手段,袖里乾坤,那这袖里就真是乾坤,猪八戒没有打破乾坤的能力,又怎么可能筑得动这衣袖呢。
那孙猴子一看,也不继续筑,却想起了那五庄观内四万七千年的土地,筑不动,那那人参果树是怎么样被掀翻的呢?这么一想,却也束手,不再试着其他手段。这大仙和如来一般,没想伤人,而不同的则是,那猴头跳都没得地方跳。
一行四人,就这么如汗巾般,灰溜溜的被装了回五庄观内。这进也容易,出还方便,那镇元大仙直接从他袖子里,却象撮傀儡一般,全都绑在了正殿檐柱上了。这?莫名其妙。
正殿者,乃是建筑群中,处于正中的主要殿宇,很少有人会在正殿内外处罚人的,又不是隋炀帝。是以,除非遇人不淑,带到这个地方来的人,一般都不可能有事儿。
这位置,那唐长老来礼拜过“天地”二字,哪里有不知道的。猪八戒和沙悟净也是心下明白,人家根本就没有置气,既然绑在了柱子上,那就不好移动,既然不好移动,好在这祭祀之地前动用什么大刑么。
那孙猴子一看,那师徒三人都没说话,也不叫喊申冤,尽管自己是个急性子,没奈何,也难以开口。毕竟最是无辜的唐和尚最好说话,可人家偏偏就没兴趣。
那镇元子也见此,这架势没威力啊,只得道:“徒弟,这和尚是出家人,不可用刀枪,不可加铁钺,且与我取出皮鞭来,打他一顿,与我人参果出气!”
问及先打哪个,这大仙哪里不知道他四人的本事,谁都不敢下手,唯有那孙猴子。唐和尚就不说了,这要打下去,命都少半条,而天蓬元帅和卷帘将,那是知道规矩的人,人家不动法术的时候,自己最好别动用法术。
唯一不知道规矩的,那就只有孙猴子了,你说能打哪个……可那镇元大仙却道:“唐三藏做大不尊,先打他。”这……也是事实,也是人间规矩,长幼还是要有序的。
那猪八戒沙悟净一听,这不对啊,大殿门前,怎能弄得血肉模糊呢?这要打,定然不该是这里这位置啊,就这么一愣神,出乎意料……
那孙猴子闻得此言,心中也是暗想:“我那老和尚不禁打,假若一顿鞭打坏了啊,却不是我造的业?”他忍不住开言道:“先生差了。偷果子是我,吃果子是我,推倒树也是我,怎么不先打我,打他做甚?”
154二战镇元子
事实上,所谓入乡随俗,任何人到了任何地方,都得要遵守当地的律法。而这师徒四人,最受规矩的就是那唐三藏,而最是对规矩没概念的,正是那孙猴子。
是以,这明里暗里,其实要打的,就是那孙猴子了。可笑那猴头遭了算计,却全然不知。
镇元大仙心里清楚,看着也明白,笑道:“这泼猴倒言语膂烈。这等便先打他。”
一般处罚人,那必然处于愤怒的状态,可这镇元子倒好,笑着看那孙猴子作弊,生生打了他熟铁腿三十鞭子。其实古人也讲情面,所谓不知者无罪,正是对于无知者的优待。那孙猴子确实是个惹祸精,可是心里边儿也绝少有什么“规矩”这种概念。
是以这一笑,其实是因为那猴子一定程度懂得了尊师重道。其出发点是因为唐和尚,可谓是尊师,可所说之言语却是讲道理,偏偏乃是重道。可这就足够了么?一顿“毒打”到了中午,那大仙又吩咐道:“还该打三藏训教不严,纵放顽徒撒泼。”
那行刑的仙人又要轮鞭来打,孙猴子一想,一顿也是挨,两顿也是挨,自家师傅可是一鞭子也挨不了。只得道:“先生又差了。偷果子时,我师父不知,他在殿上与你二童讲话,是我兄弟们做的勾当。纵是有教训不严之罪,我为弟子的,也当替打,再打我罢。”
镇元大仙一见,又笑道:“这泼猴,虽是狡猾奸顽,却倒也有些孝意。既这等,还打他罢。”
这一笑和刚才的一笑,其实不同。方才那孙猴子替打,主要出发点在于自家师傅,说的却是过程,是以可以叫做由尊师而重道。可现在这一笑,乃是在论及因果,争论的是道理,讲述的是规矩,可以说这是由重道而尊师。
孙猴子尊师重道,岂非可笑!确实可笑,镇元子修养好,是以没有笑得太过,别人看不到,可是自己却看得到,那孙猴子这说法尚可,却缺乏条理,答非所问。
想这镇元大仙打那唐三藏的理由,乃是做大不尊,训教不严,这是唐和尚的错。但是有孙猴子这个样子的徒弟,做得多大,训得多严呢?是以这猴头其实心里边儿清楚,就是不乐意承认。
这六十鞭子,自然是被那孙猴子大包大揽了,反正是嘴上认,心里不服,心里清楚的事情,嘴上却难以说出。但看天色已晚,镇元子也就记账安歇了。一日功夫,只打得六十鞭子,却早早无人看守,等那猴头用自家手段。
果然,解的锁扣,又怎么解不得绳扣,可这一次那孙猴子更有主张,干脆弄点儿柳树替代,是以缩小身子骨出来,却不解那绳扣。如此一看,不管这猴头嘴里服不服,心中愧不愧疚,至少没有手段让他痛的时候,他就不晓得收敛。
确实也是,要说道德是做人的上限的话,法律就是做人的底限。但是如果这处罚不到位,处罚不给力,处罚不太让人痛的话,终究会在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地方,律法就会成为一句空话。
那孙猴子现在的状态,正和那些醉驾的司机一般,我不但要跑,还要糊弄你。吃酒开车,不过罚钱,不过关押,不过吊销驾照,不过是让人家稍微不方便一点儿而已。
马不停蹄,两夜无眠,那长老在马上摇桩打盹,孙猴子见了,叫道:“师父不济!出家人怎的这般辛苦?我老孙千夜不眠,也不晓得困倦。且下马来,莫教走路的人,看见笑你,权在山坡下藏风聚气处,歇歇再走。”
唉,这“师傅”的优待尚且如此,猪八戒沙和尚还有什么能得好的。三人都不答那猴头,那猴子也是自讨没趣。
天明,那镇元大仙早知道了取经团的出逃,却一丁点儿担心都没有,只是放心让打。手下的徒弟们懂得什么,只是打,唐僧三十,猪八戒三十,沙和尚三十,按照顺序,快速的打完一圈儿,一百二十鞭子,才到晌午。
昨日打那孙猴子,和今日打这取经团其他人,完全就是两码事啊。所以说什么叫公平,那是需要按照人的能力手段来划分的,怎么能一概而论呢。
孙猴子没料到,按照昨日的光景,根本打不到自己,今日却是一轮打到了自家化身身上,被破了法术。这一来,那些道童也害怕,丢了犯人,看管不严啊。却只得丢了皮鞭,报道:“师父啊,为头打的是大唐和尚,这一会打的都是柳树之根!”
可这镇元大仙闻言,却呵呵冷笑,心里面尽是蔑视,这么点儿法术丢人现眼,怎么就混进了如来的眼里。嘴上却夸不尽,道:“孙行者,真是一个好猴王!曾闻他大闹天宫,布地网天罗,拿他不住,果有此理。你走了便也罢,却怎么绑些柳树在此,冒名顶替?决莫饶他,赶去来!”
这话是正儿八经说给徒弟们听的,一个个年纪比孙猴子也不差,这么久时间都学到肚子里去了?本事儿不济,还看不出人家法术。这不是说自家本事不如那如来么?
其实这是那镇元子强求了,那孙猴子乃是至人,学的方法乃是直接升到顶级,达到上限。可这一来,哪里还有多少可以提升的地方,牺牲潜力而强求现在,你镇元子也不干啊。
有得上一次速度太快,跑过去了,这一次镇元子收发由心,直奔取经团而来。那孙猴子的道理,就是强者为尊,哪里知道什么是强者,只恶道:“师父,且把善字儿包起,让我们使些凶恶,一发结果了他,脱身去罢。”
这直接从偷窃毁坏,弄到了杀人放火的程度,搞得那唐僧闻言,战战兢兢,未曾答应。可沙僧掣宝杖,八戒举钉钯,与那孙猴子使铁棒,一齐上前,把个镇元大仙围住在空中,乱打乱筑。
哎呀,怎么这猪八戒和沙和尚突然间胆儿肥了?
是极!所谓纵容犯罪就等于犯罪,那镇元子没有伤人之心,自然少了三分威慑,这一夜放纵,别人看了,也觉得你不过如此。此消彼长之下,又是逃狱之人,怎能不生起三分恶胆。打赢了,自然走脱,打不过,也没有生命危险,那为什么不干脆打一打呢?
三人围着只是进攻,那镇元子拿着支拂尘只是应付。所谓师傅教徒弟,不外如是,给人喂招,那就是要让你知道差距。可这一番儿心思,却只有一个人是看懂的,那就是沙悟净。
孙猴子,那是恶人恶胆,根本就是起了杀心的;猪八戒呢,却是情绪化上来了,既然没有后果,自然耍个威风。唯有以真身下界的卷帘将,万年苦熬打磨,知进退,看得清楚一二。
三打一,兵器丈二,各方围堵,可那镇元大仙只是根蝇帚儿演架。那猪八戒才开过饭两日,沙悟净也进了些餐,更皆身无后患,可谓酣战。就这,还打了半个时辰,纯属人家镇元大仙留面子。可问题是,给你面子的人,你给人留面子了么?
没有,打了不一个小时,只有沙悟净是藏了拙的。镇元子见此,也不再留手,将袍袖一展,依然将四僧一马并行李,一袖笼去,返云头,又到观里。
155无法脱身求活树
这一次却和上一次不同,那孙猴子直接放倒在地捆了,唐和尚共猪八戒沙悟净却先绑在了树上,再取长布缠裹,用漆涂抹。却打也不打,骂也不骂,直接在阶下广场烧起了油锅来。
那猪八戒见了长布裹漆,道:“先生,上头倒不打紧,只是下面还留孔儿,我们好出恭。”
孙猴子本是不懂的,他也没享受这个待遇,见了那锅笑道:“八戒,造化!抬出锅来,想是煮饭我们吃哩。”
可这猪八戒却懂得,见了油锅却道:“也罢了,让我们吃些饭儿,做个饱死的鬼也好看。”
孙猴子不懂,所以不怕,猪八戒知道,是以……也没怕死。不知死而不畏死,那是蠢,可知死而不畏死,乃是真的勇士。可这一次,为何会死?
其实大锅抬出来的一刻,孙猴子和猪八戒就知道了这锅是做什么的,当然,沙悟净也知道。但是沙悟净在和那镇元大仙打斗之时已然看出,人家还是根本没玩儿真格的。孙猴子则是有恃无恐,毕竟自己并没有长布裹身,用漆涂抹。
猪八戒呢?长布裹身之时就有着心虚,让下面留孔,用漆涂抹,那就是让法术失效。如此下油锅,自然是难度大增,活不活全凭人家,命不在自己手里矣。
猪八戒这一句话虽是开玩笑一般,却也对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况,透着唏嘘。而那孙猴子听了这话,却是立马上了心,一路行来,这猪头怕过什么么?不都是抢先一步,斗黄风怪,拼沙悟净么。脑子里也已然有了些猜测,这番怕是让他术法难用。暗暗使动法力,果真动不得这个“木乃伊”分毫。
也是那镇元子有心,这才刚烧上油,就教:“把清油熬上一锅,烧得滚了,将孙行者下油锅扎他一扎,与我人参树报仇!”
这一来,更是让那孙猴子打起了十万分的小心来。油滚之时,却又留心,恐他仙法难参,油锅里难做手脚。急回头四顾,只见那台下东边是一座日规台,西边是一个石狮子,将之变作他本身模样,也这般捆作一团,他却出了元神,起在云端里,低头看着地上的道士。
小心点儿是好事,可他哪里知道,人家压根儿就没有用长布捆他,也没用生漆涂抹,那就是让你跑路的。如此一来,结果自然是孙猴子没炸了,油锅反而被砸了。
那镇元大仙见此,大怒道:“这个泼猴,着然无礼!教他当面做了手脚!你走了便罢,怎么又捣了我的灶?这泼猴枉自也拿他不住,就拿住他,也似抟砂弄汞,捉影捕风。罢!罢!罢!饶他去罢。且将唐三藏解下,另换新锅,把他扎一扎,与人参树报报仇罢。”
那大锅都准备着第二口,喂猪么?这不明摆着就是为了让那孙猴子弄坏以后换的么。那这镇元子生什么气呢?你看“着然无礼!”
没错,这孙猴子胸中没有沟壑,心里边儿藏不着规矩,正所谓道法自然,这乃是如来,玉帝,太上老君等看好他的缘故。可这一方面儿用在修行上,自然是无往而不利,可用在世俗中,那就是个全无规矩之人。
如此渡劫之人,经过大“闹”天宫的闹剧,那玉帝和太上老君自然抛弃了以发展为代价,极限提升自己的这一位至人。可惜的是,镇元子却不知道,这位大仙的状态,那是和元始天尊差不多的,也就是帮一帮三界,看住下西方大妖往通东方的大门。
当初如来在四圣试凡心之地幻化方寸山之时,镇元子就已经注意到此人。现如今,孙猴子乃是取经团大师兄,做事完全一副“领导”的做派,更加让镇元子猜测他猴头在如来心中的地位。如此一来,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投资对象么。
那镇元子也不真是个看重俗礼的人,一时置气,也就罢了,说完就让徒弟们拆起了包裹。孙猴子顿时慌张,这一想:“师父不济,他若到了油锅里,一滚就死,二滚就焦,到三五滚,他就弄做个稀烂的和尚了!我还去救他一救。”
这一来,那猴头只得主动下了云来,自己背锅,笑道:“你遇着我就该倒灶,干我甚事?我才自也要领你些油汤油水之爱,但只是大小便急了,若在锅里开风,恐怕污了你的熟油,不好调菜吃,如今大小便通干净了,才好下锅。不要炸我师父,还来炸我。”
镇元大仙闻言,呵呵冷笑,走出殿来,一把扯住。
这一番冷笑,却和前番不同。前番冷笑,乃是破了那孙猴子法术,笑其本事不济,贻笑于大方之家。可这一番,却是笑其入瓮,你再能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你看那镇元大仙用手搀着孙猴子,也不怕他跑,留他听完话道:“我也知道你的本事,我也闻得你的英名,只是你今番越理欺心,纵有腾那,脱不得我手。我就和你讲到西天,见了你那佛祖,也少不得还我人参果树。你莫弄神通!”
那猴头一贯无知,却笑道:“你这先生好小家子样!若要树活,有甚疑难!早说这话,可不省了一场争竞?”感情他觉得,自己面子忒大,这事儿却很小?口空说道:“你解了我师父,我还你一颗活树如何?”
哎呀,这不正和那镇元大仙的意么,乃道:“你若有此神通,医得树活,我与你八拜为交,结为兄弟。”这本钱下得好大,若是那孙猴子渡得量劫,自然拉了关系;若是这猴头渡不得量劫,那死人也就没有了关系。
孙猴子料不得人家下这么大本钱,这事儿定然难办,老神在在道:“不打紧,放了他们,老孙管教还你活树。”
镇元大仙谅他也走不脱,即命解放了三藏、八戒、沙僧。
唐僧师徒三人听了孙猴子的回话,沙僧就不相信,道:“师父啊,不知师兄捣得是甚么鬼哩。”
那猪八戒也不相信,道:“甚么鬼!这叫做当面人情鬼!树死了,又可医得活?他弄个光皮散儿好看,者着求医治树,单单了脱身走路,还顾得你和我哩!”
这事儿,孙猴子完全不比那唐和尚清楚,哪里晓得自己没有金刚钻啊。
唐和尚无奈,却只有这救命稻草而已,乃道:“他决不敢撒了我们,我们问他那里求医去。”就是,找不见就念那紧箍咒,念个三天三夜。再问道:“悟空,你怎么哄了仙长,解放我等?”
那猴头,明明没有谱,却还自觉老实,没有骗人,也不知是不是把自己也先给骗了去,还自顾自的说道:“古人云,方从海上来。我今要上东洋大海,遍游三岛十洲,访问仙翁圣老,求一个起死回生之法,管教医得他树活。”
这话儿听着也不靠谱啊,开什么国际玩笑。听了这话,唐和尚立马冷下脸来,质问道:“此去几时可回?”那猴子看脸色,只敢答个三日。三藏法师面无表情:“既如此,就依你说,与你三日之限。三日里来便罢,若三日之外不来,我就念那话儿经了。”
这猴子又不是第一次不靠谱了,唐僧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孙猴子也知道,说起来自家到现在也是寸功未立,只得恨恨然,硬气儿的求取三茶六饭,消解自家师傅肚子里的火气。
镇元子倒也照办,完全没有担心这后面的事情,一副任君自取的模样。也不知这大仙需要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非废这份儿力……
156三星相助
说起这孙猴子,一生甚是少灾少难少磨折,那怕是五行山下,那也是好吃好喝,元气供足。这一旦遇上了自己完全解决不了的事儿,找谁呢?自然是找长辈!可要是这事儿难以为情呢?
这就是和找人借钱是一样的,好面子看脸皮的孙猴子,那是铁定不敢找长辈的。借钱这种事情,那第一个要找的,自然是和自己关系好的人,还不能高攀,也不能低就。高攀的话,折了自己的面儿,刚好那猴头还好这一口;低就的话,未必比你有钱。
如此一来,孙猴子可以找的人,自然就需要经过精挑细选了。取经团连唐和尚都不信任他,这方从海上来,是那猴头随便乱选的么?非也,三日之期,能乱选么。
而这孙猴子首先想到的地方,就是蓬莱仙岛,三星所在。
说起来为什么这蓬莱三星和孙猴子最为交好,一则性格相投,不爱被拘束;二则实力差不多,不会互相青白眼;三则家门儿相近,可谓邻居。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三星不好名利,懂得进退,知道自己算那一颗葱。
那孙猴子按下云头,寻得三星,上前叫道:“老弟们,作揖了。”
这猴头一向无礼,这一次却有求于人,对着自家兄弟,拉不下脸皮。
可那三星见了,拂退棋枰,立马就知道这孙猴子遇上难题了。却回礼问道:“大圣何来?”
孙猴子哪里敢说啊,乃道:“特来寻你们耍子。”
寿星也知道,那猴子要面子得紧,既然是兄弟伙,直接问道:“我闻大圣弃道从释,脱性命保护唐僧往西天取经,遂日奔波山路,那些儿得闲,却来耍子?”
寿星者,福禄寿三星的一员,却也是最常走动的一员。三星由于投靠天庭得早,虽得了是这么个清福的差事,却没有因少走动而缺了消息。而寿星者,正是这东天仙界和天庭之间走动频繁,来往联系的人。你看五百年前安天大会,正是这寿星,代表了东天对于如来的认可。
是以,这寿星既是天庭驻东胜神洲代表,又是东胜神洲对天庭的联络人。
当然,这寿星也不是四御中的南极长生大帝,是以对于周天之事,并非全然清楚。但是这寿星之所以是寿星,正是因为其所活甚久,这活得久了,自然知道的也就多一些,对于人情世故的把握,也就圆滑一些。
孙猴子得了寿星的言语,自然就把自家事情竹筒倒豆一般说了出来,可这吃了人家果果,还没得一句好话,诚乃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得了便宜还卖乖。
三老听了,乃道:“你这猴子,不知好歹。那果子闻一闻,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活四万七千年,叫做万寿草还丹。我们的道,不及他多矣!他得之甚易,就可与天齐寿;我们还要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捉坎填离,不知费多少工夫。你怎么说他的能值甚紧?天下只有此种灵根!”
三星所知的是什么呢,他们的层次都还在求长生的路上,是以,得知的也就是长生的条件。可这猴头,不但骂娘,还要杀爹,果子要吃,连树也给弄倒了。
三星闻言,心中也闷道:“你这猴儿,全不识人。那镇元子乃地仙之祖,我等乃神仙之宗;你虽得了天仙,还是太乙散数,未入真流,你怎么脱得他手?若是大圣打杀了走兽飞禽,蜾虫鳞长,只用我黍米之丹,可以救活。那人参果乃仙木之根,如何医治?没方,没方。”
天仙地仙神仙,这说的其实不是一种地位,而是一种方位。那孙猴子有名无实,有天录却没有神职,是以只能是天仙。三星呢,虽有任职,却少有在天庭待,却是任职资格很老,是以叫神仙之宗。镇元子生活在地界,和观音如来都在地上,自然是地仙。
孙猴子这天仙,会比如来这一方诸侯的地仙更有地位么?没有,更何况还是地仙之祖。
这么一说,其实没有摆明,但是也提到了点儿上。别的不说,“借钱”这事儿,不过是亲戚朋友哥们儿,孙猴子第一个找的就是哥们儿,实际上综合相比,地位也就和三星一般。三星看镇元子什么样子,那这孙猴子自然也就该把人家看成什么样子。
是以,这话其实那猴头慢慢的也就懂了,但见眉峰双锁,额蹙千痕。福星却来安慰道:“大圣,此处无方,他处或有,怎么就生烦恼?”
这话其实有歧义。你怎么就知道他处有方,有方你怎么不说是那里有呢?其实不是兄弟不帮忙,而是这三星帮不上忙。正如三星所说,地位差距很大,实力差距其实也大,换句话说,若不是镇元大仙故意让你破坏的,你坏得了么?
福星福星,自然福气好,立马就想通了这一个关节。但是明白归明白,相较于孙猴子,那镇元大仙不是得罪不起,是不能得罪。也只能说点儿宽心话,猜到结局,却不能告知了。
那孙猴子倒也不客气,宽心下来,又支吾道:“无方别访,果然容易,就是游遍海角天涯,转透三十六天亦是小可;只是我那唐长老法严量窄,止与了我三日期限。三日以外不到,他就要念那《紧箍儿咒》哩。”
这自然是在求助了,那猴头对地位低的人不加颜色,难有求助;对地位高的人,却是自惭形秽,不敢望其项背。唯有对于这平起平坐的人,才得一帆儿口实。
三星哪里不懂,乃笑道:“好!好!好!若不是这个法儿拘束你,你又钻天了。”
寿星更是应了,道:“大圣放心,不须烦恼。那大仙虽称上辈,却也与我等有识。一则久别,不曾拜望;二来是大圣的人情。如今我三人同去望他一望,就与你道达此情,教那唐和尚莫念《紧箍儿咒》,休说三日五日,只等你求得方来,我们才别。”
那猴头这才一番感激,再往他处。
可这三星到了五庄观,乃是执晚辈礼以见。唯有那天蓬元帅见了,动脚动手,不知礼节。原来,这天蓬元帅的地位,却是高于那三星的。如今下界相见,却是难有同事之谊。
那三星一到,猪八戒把自家僧帽戴在寿星头上,呼做加官进禄。这其实是对三星的不满,想天蓬元帅乃是福缘深厚之人,怎么落到了这个下场,不就是“福气”不足了么。这寿星作为三星之首,铁背了一锅。
论及寿筵,猪八戒自然少不了,论及官禄,天蓬职位也在身。唯有这福源,能以大福源修的些真仙之术的,哪里吃过这许多苦楚。可今日相见,三星乃是座上宾,天蓬反成了阶下囚,怎能不恨呢。
三星是来求情的,唐和尚见了贵人,自然做得人情。
可猪八戒却直奔福星,翻起了口袋,美其名曰:番番是福。
三藏法师赶他出去,他还眼不转睛的发狠,福星实在被盯得心慌,乃道:“夯货!我那里恼了你来,你这等恨我?”
猪八戒却道:“不是恨你,这叫回头望福。”嗨,有你这狠狠望着“福”的么,还不是恨。
那镇元子也是善类,也不呵斥,也不阻止,不料那猪头越发来劲儿了,夺了茶盅,拿起小磬儿,敲了个四时吉庆。
也难怪要下界修养心性了,少了点儿福气,有必要表现得如此明显么?
157东华点拨
得三星相助,孙猴子既然来了东天,干脆一气儿逛完,问询下答案。这要问人,自然得找更加厉害的人了,于是来到方丈山,找到了东华帝君。
东华帝君,也就是东木公,天蓬元帅的便宜师傅,西王母的绝佳配偶。
这东天其实也不大,大地碎裂后,只得三座岛屿,方丈山乃是其一,东华帝君也算是在这里那孙猴子能说上话的最高层次的神仙。
既然层次更高,孙猴子又是求助,自然姿态更低下。见三星兄弟,那是随口作揖,实际上手都提不起来。但是见东华帝君,孙猴子却非得叫声:“帝君,起手了。”
这层次越高的人,往往修养也越高,别人给面子,那就得要还人家面子。东华帝君见礼慌忙回礼道:“大圣,失迎。请荒居奉茶。”遂搀着那猴子的手进了仙山洞府。
说实话,这孙猴子的名声,不像是在外头,任他自己吹嘘,反而非常难堪。谁家又喜欢坐牢的偷儿呢?这主人不计较,但是手下却又有挂名小徒,乃是汉武帝下,东方朔是也。
东方朔到底也有个好名声,怎见得孙猴子这样不以恶名为耻,反以为荣的人。这一番自家师傅待客,就平着头不去看那四尺小人儿。
人家不待见,可孙猴子见了,却反而来了兴趣,乃打趣儿笑道:“这个小贼在这里哩!帝君处没有桃子你偷吃!”这倒不是说东方朔真个偷吃了王母蟠桃,而是被民间强加的。换句话说,人家不是偷儿,却顶了个比较出名的偷儿的名声。
原来,传汉武帝寿辰之日,宫殿前一只黑鸟从天而降,武帝不知其名。东方朔回答说:“此为西王母的坐骑‘青鸾’,王母即将前来为帝祝寿。”
果然,顷刻间,西王母携7枚仙桃飘然而至。西王母除自留两枚仙桃外,余五枚献与武帝。帝食后欲留核种植。西王母言:“此桃三千年一生实,中原地薄,种之不生。”又指东方朔道:“他曾三次偷食我的仙桃。”据此,始有东方朔偷桃之说。
可这当皇帝的不长生,长生的就不能当皇帝,自古如此,偏生你汉武帝的面子更大?
东方朔乃是无官无职,可谓东华帝君的小厮,主人家讲礼,手下人也不能失了礼数。闻言,朝上进礼,可这心上不服,嘴上也不示弱,应声答道:“老贼,你来这里怎的?我师父没有仙丹你偷吃。”
这自然是指那孙猴子兜率宫盗丹一事,而这事却是实事,完美打脸。而这一句,也应了这东华帝君的地位之高,虽有修饰,却无不妥。
那帝君听了,赶忙阻止,叫道:“曼倩休乱言,看茶来也。”
论起东方朔的冥顽,可以说是不下于孙猴子,但是这东华帝君的御下之策,却远胜于唐三藏。对于喜欢跳脱的人,那就该多让他做事,不让他到世俗里打转。
上得茶来,饮宴完毕,这猴头才说起了正事儿,真可谓不敢越雷池一步。这一幕,与那猪八戒刚遇上孙猴子之时,好有一比……
当时那孙猴子变做高家翠莲套话,猪八戒说过:“我有天罡数的变化,九齿的钉钯,怕甚么法师、和尚、道士?就是你老子有虔心,请下九天荡魔祖师下界,我也曾与他做过相识,他也不敢怎的我。”可一听说是孙猴子,却立马就要走路。
是孙猴子比北方真武还牛,比这荡魔天尊还厉害?非也,猪八戒怕孙猴子,乃是因为这猴头不计后果,不知道那孙猴子的手到底有多黑。
真武来捉天蓬,那定然是留手的,再怎么也没有生命危险。孙猴子捉天蓬呢,乃是自家立下了军令状,必须成功,要见分晓,捞取功绩的。
孙猴子在此间也是一个道理,是东华帝君比太上老君厉害?是东木公比玉皇大帝牛气?都不是,而是玉帝和太上老君都不准备要拿孙猴子的命,可这东华帝君,你说得清楚么。
如此,这猴头才说道:“近因保唐僧西行,路过万寿山五庄观,因他那小童无状,是我一时发怒,把他人参果树推倒,因此阻滞,唐僧不得脱身,特来尊处求赐一方医治,万望慨然。”
嗨,这一说,乃是认为东华帝君的实力地位之高,自个儿认错,虽不是老老实实,但至少比起和三星说的,态度上就正确许多。你看在蓬莱山上,那猴头左一个“那童子就拿去吃了,不曾让得我们。”右一个“那童子不知高低,贼前贼后的骂个不住。”哪里认得是自己错了。
这一说,东华帝君才以长辈的姿态说道:“你这猴子,不管一二,到处里闯祸。那五庄观镇元子,圣号与世同君,乃地仙之祖。你怎么就冲撞出他?他那人参果树,乃草还丹。你偷吃了,尚说有罪;却又连树推倒,他肯干休?”
那孙猴子也是真能看眼色,眼瞅着东华帝君教训,好容易才夸一夸人家,贬低贬低自己道:“正是呢,我们走脱了,被他赶上,把我们就当汗巾儿一般,一袖子都笼了去,所以角气。没奈何,许他求方医治,故此拜求。”
这是认错,诚恳求医,态度尚且拿捏得合适,于是东华帝君说了:“我有一粒九转太乙还丹,但能治世间生灵,却不能医树。树乃水土之灵,天滋地润。若是凡间的果木,医治还可;这万寿山乃先天福地,五庄观乃贺洲洞天,人参果又是天开地辟之灵根,如何可治?无方!无方!”
这是什么话,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第一句完全没用,难道是为自家的药打广告么?第二句也可以没有,完全不影响后面的意思嘛。这却是为何?
这是因为东华帝君也惹不起镇元子,不能指点那孙猴子。但是这话却和三星一样,乃是留下了必然有回转的结局。这话主谓宾一提取,实际上就是“我不能医树”,但是“树能医”,而五庄观的树,没有办法,如何可治?
实际上三星说了“那人参果乃仙木之根,如何医治”,也说“此处无方,他处或有”,已然是告诉了孙猴子,你只是还没有找到办法而已。而东华帝君所说,乃是不可治,意为这树,孙猴子你根本就不可破坏。
三星的层次不够高,但是因为关系好,所以点拨得非常清楚。而东华帝君层次虽然高,可和你孙猴子的关系没这么好,所以点拨得不是很清楚。于是孙猴子听了三星的话,清楚的知道该去找更高层的人。可听了东华帝君的言语,却不知道该找谁了。
不过那孙猴子也只得告辞,人家已然把话说完了。只得道:“既然无方,老孙告别。”那东华帝君仍欲留奉玉液一杯,那猴头却道:“急救事紧,不敢久滞。”
这一走,却又一想,人都来了,好歹见识见识。却又把剩下的瀛洲岛给转耍一回。
瀛洲岛的相识,乃是瀛洲九老,这一批仙人,和前面又有不同。三星说到底是官方势力,只是不争;东华帝君呢,说到底是一方豪强,据土有疆;可这瀛洲九老,完全是民间势力,自种碧藕水桃,交梨火枣。无权无势,岂非无力,找他作甚?
非也,无权无势,还能屹立不倒,那就是有实力。君不见镇元子乎……
158观音活树
孙猴子找对人了么,找对人了。找瀛洲九老的好处,就在于人家虽不会说什么得罪不起的消息给你,但是却一定能给你个准信儿。
果然,那瀛洲九老听了孙猴子医树求方之事,大惊道:“你也忒惹祸!惹祸!我等实是无方。”
有实是无方的,那就定然有有方的。那猴子也急,吃喝了一点儿,就耐不住道:“既是无方,我且奉别。”既然哥们儿朋友的没办法,结局也是有地儿有方,如此也只有找“长辈”了。
这一转,正好朝那南海而去,正要找一找予取予求的观音。
那观音紧坐岛屿,原本就是眼皮子突突的乱跳,掐指一算,收集情报若干,这事儿是不能不管,大出血也没甚办法。孙猴子一来,即命守山大神去迎。这守山的正是黑风山上黑熊精,仇人见面不眼红,却难免有口气,如此还白白给那猴头涨了涨威风,出了口憋气。
以那孙猴子的过往,自己惹的祸也不是祸,那观音不待他说话,赶忙问了起来。那猴头讲了前后经过,观音怪罪道:“你这泼猴,不知好歹!他那人参果树,乃天开地辟的灵根。镇元子乃地仙之祖,我也让他三分,你怎么就打伤他树!”
这一番责怪,倒也无妨,唯有让人三分,不似正常。说实话,观音乃是女身,说起来都是别人让她,何曾有过让得他人。远的就说五百年前,那太上老君也让得她;近如这取经事宜,如来不也让着她。
如来也就不说了,毕竟还要用人,而且这实力并不比观音强多少。可太上老君因何而让呢?还不是因为观音乃是女身,那金刚镯不就是这随手随口得知的。
可这镇元子却是观音让他三分,何也?镇元子比太上老君强么?非也。
太上老君不致命,能容忍,但是镇元子呢?这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大罗仙,知道的人少,但是一个人就能占据一方势力的,哪里会有那么多妇人之仁。你想,一个势力,若是人不多势不众,手下人还不得力,若是没有人顶得起,那老早就被吞并了。
观音走到现在,学的是如来,也是有集团的,敢不对这种人形核弹低头么。当然,这话也是敲打那孙猴子,没眼力劲儿,什么人不好惹……
孙猴子只得再拜,态度至少要拿准,道:“弟子实是不知。那一日,他不在家,只有两个仙童,候待我等。是猪悟能晓得他有果子,要一个尝新,弟子委偷了他三个,兄弟们分吃了。那童子知觉,骂我等无已,是弟子发怒,遂将他树推倒。”这一次,乃是实打实的认为,自己错了。
又道:“他次日回来赶上,将我等一袖子笼去,绳绑鞭怞,拷打了一日。我等当夜走脱,又被他赶上,依然笼了。三番两次,其实难逃,已允了与他医树。却才自海上求方,遍游三岛,众神仙都没有本事。弟子因此志心朝礼,特拜告菩萨,伏望慈悯,俯赐一方,以救唐僧早早西去。”
孙猴子自认错误,也是认可那镇元子的实力,更是在说,这份儿祸确实是我闯的,而且也准备自己把担当,但是这责任却委实没能担下来。
观音不知道么,但是却还要提点一下那孙猴子,你都找些什么人,我才是你得后台。
于是道:“你怎么不早来见我,却往岛上去寻找?”
可那猴头闻得此言,心中却暗喜道:“造化了!造化了!菩萨一定有方也!”
嗨,这家伙就没明白,为什么让那黑熊精来迎你,那家伙的后台,不正是观音么?
却只见孙猴子又上前恳求,观音菩萨看着这笨猴子,只得道:“我这净瓶底的甘露水,善治得仙树灵苗。”犹记得能灭三昧真火者,乾坤玉露也。三昧者多,人人皆有;三昧火也多,孙猴子也曾用此内火炼金身;可三昧真火,谁能务虚就实。这甘露水也是如此。
可这镇元子,乃是孙猴子未曾遇到过的大山,那如来捉他还得用计,这大仙呢,伸手拈来。更不说一通东天走下来,那东华帝君也比比观音高,人家都没办法……
是以那猴子表示疑问。这就是处事差了,领导面前,你疑问个屁啊。可那观音,经过上一句试探,俨然明白,这猴子就是个小白。乃道:“当年太上老君曾与我赌胜:他把我的杨柳枝拔了去,放在炼丹炉里,炙得焦干,送来还我。是我拿了插在瓶中,一昼夜,复得青枝绿叶,与旧相同。”观音这话,正如那让镇元子三分的话一般,平白落低了自己的名声。但是这话却是教育那猴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特别是真人面前莫装B。
这猴头却只是笑道:“真造化了!真造化了!烘焦了的尚能医活,况此推倒的,有何难哉!”
你就不想想,这样程度的打赌之事,只可在两人之间,你怎么就刚巧在找这乾坤玉露的呢?
果然,这观音到来,那镇元子就不似正常。想孙猴子出发寻“方”之时,这位大仙也是搀着那猴头,还以兄弟结拜而诱。此时得偿所愿,躬身谢那菩萨道:“小可的勾当,怎么敢劳菩萨下降?”
观音才不想来呢,却道:“唐僧乃我之弟子,孙悟空冲撞了先生,理当赔偿宝树。”
这就尴尬了,那镇元子客气得近似谄媚,这观音平静如一池秋水。那抓人的仿如欠了大债一般,这偿错的反而好似被人刀逼着般不情不愿。
此时取经团一行乃是案犯,只做一团,解脱高兴。五庄观小徒们只有伺候在旁的份儿。唯有三星,坐也不是赞也不是,立也不是劝也不是,但这层次虽达不到,人精就是人精,立马砌起了台阶来,干脆道:“既如此,不须谦讲了。请菩萨都到园中去看看。”
镇元子虽无得意忘形,却也高兴至极,乃即命设具香案,打扫后园,请观音先行,三老随后,至于取经团,当然搭在尾后,虽门徒而行。
到得院内,那观音让孙猴子伸手,乃取甘露水画符,道:“那个水不许犯五行之器,须用玉瓢舀出,扶起树来,从头浇下,自然根皮相合,叶长芽生,枝青果出。”
还记得这人参果与五行相畏么,正是因为人参果树并非生在三界内,自然跳出五行中。因此人参果树对于五行是没有概念的,但是人参果却生在三界中,没有了对五行的防范。乾坤玉露呢,也不能犯五行,也是三界外,无五行属性的东西。
五行外的先天之物,五行内的东西对于它其实是没有作用的,是以这五庄观的土,都是四万七千年以上,先天而在的。同样道理,一般的东西,哪里能作用于人参果树。
是以,这净瓶内的甘露,其实珍贵至极。珍贵到什么程度呢,向后那观音灭红孩儿三昧真火,宁可集一海之水,全副天罡刀,也不愿意动用一滴甘露。也就是说,这一滴甘露,至少也是一海水加天罡刀的价值,能随便用么。
只见这甘露下地,直接长出一汪清泉,大家伙儿赶忙植树造林,搬的搬树,洒的洒水。不一时,就看这树也复原,果也重生。前番掉下去多少,现时就吊在树上多少。
159白虎岭上,那五庄观积下的伤
那果子珍贵么,那乾坤玉露珍贵吗,那人参果树珍贵不。镇元大仙十分欢喜,急令取金击子来,把果子敲下十个,请菩萨与三老复回宝殿,一则谢劳,二来做个人参果会。众小仙遂调开桌椅,铺设丹盘,请菩萨坐了上面正席,三老左席,唐僧右席,镇元子前席相陪,各食了一个。
九人都有一个,唯独五庄观弟子四十六人分一个。果子珍贵?人贵也!
且不提那观音该让的“三分”完全没有谦让,也不提镇元子该占的“三分”是否占尽。既然人参果树已然治愈,人参果也吃了下去,管什么各得者几。吃下去的肉,难道还拿的回来么?你看这人参果会一结束,全然成了那猴子欠下的人情。
那孙猴子谢了观音,送走了三星,至于镇元子,压根儿再没有一点儿收尾的客气。反而立马安排“烧黄纸,斩鸡头”,与那孙猴子结成兄弟。可这,且不说把这些该观礼的人都送走了,就说这结义之事,分明也只有他二人知道。
想当时,那猴子以石狮子代替自己下油锅,落下云头之时,正被镇元子搀个正着。如此,才有了医树求活,八拜之交之事。而唐僧三人尚且不知为何被放了,还问询道:“悟空,你怎么哄了仙长,解放我等?”
如此一来,没有见证的结义,怎么会有人当真。想这孙猴子乃是背义之人,六七百年前才背过自家哥哥从良。而这镇元子呢,整件事主要就是为了观音手中的乾坤玉露,至于结义,一则为了免后那佛派找借口,二则则是作为一次长线投资。
貌合神离之下,猪八戒沙和尚终于也算是吃了五六天饱饭。但唐和尚的任务是取经啊,怎能留恋此地,一发停下。再说这孙猴子是偷儿,主人家是受害者,也只有那孙猴子才能如此没心没肺,全然不当回事。
而这好处虽然得了,可对于唐和尚却没有多大意义,难道取不回真经,自己还能活几万岁不成。反而是这猴头,前者惹祸也罢,到底没几个人看笑话,可现今却把个坏名声传到了东天,传到了观音耳朵里。
三藏法师哪里知道,孙猴子吹的牛,实际上都是三界的笑话。那猴头引为骄傲的往事,那就是别人眼中“犯罪分子”被如何捉拿的反面教材。
且不说唐和尚眼中完全没有作用,甚至于起副作用的孙猴子完全没了地位,只说人众离得五庄观上路,这一走,刚过了万寿山福地,近处却是险山峻岭,不似善地。怪也,这镇元子卧榻之处,怎么生出这样险恶的地方。
其实不然,这却想得差了,有些东西往往就是相生相胜,毒药旁边就是解药。更何况,镇元子在这万寿山,只是让西方大妖难于东渡,既没有边境线,也没有划定的势力范围。
可是习惯这东西,却不好解释,五六天的时间,足矣把人体的肌肉细胞记忆完全换个方向。就说原本这唐和尚,连续两年躲的风餐露宿,倒也扛住了艰苦。可这镇元子为什么留着享受五六日,这般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习惯,把以前的艰难困苦全然忘记了。
这不,没几日呢,唐和尚已然有点儿饿得遭不住,道:“悟空,我这一日,肚中饥了,你去那里化些斋吃?”唐和尚毕竟是普通人,忍耐力就算很高,耐不住这身体吃不得亏空啊。
可那孙猴子不也住舒服了五六日么,陪笑道:“师父好不聪明。这等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有钱也没买处,教往那里寻斋?”是我,我还不饿,吃什么饭啊。
三藏法师心中不快,口里骂道:“你这猴子!想你在两界山,被如来压在石匣之内,口能言,足不能行,也亏我救你性命,摩顶受戒,做了我的徒弟。怎么不肯努力,常怀懒惰之心!”你不吃饭,所有人就都不饿?开什么国际玩笑。
猪八戒一听,好事儿啊,这可终于算犯了众怒了。想这后勤补给,孙猴子是长吃得饱的,那唐长老作为长辈,作为凡人,自然也得个量出为入。可这沙悟净呢,再能忍饥挨饿,难不成这肚子就不叫唤了?何况天蓬下界还是凡身,能总饿着?
以往斗嘴,为何总是被那唐和尚压住,那就是因为这孙猴子尽量保证了师傅的供给。可这五六日吃住得舒服,何曾饿过肚子,现在那猴子惫懒,不是找抽么。更何况,这猴头最擅长的就是顶嘴,没理也要吼上三分……
果然,那猴头听了立马叫道:“弟子亦颇殷勤,何尝懒惰?”
可这一次那三藏法师却不惯着,狠狠的说道:“你既殷勤,何不化斋我吃?我肚饥怎行?况此地山岚瘴气,怎么得上雷音?”
那孙猴子虽然也养叼了一点儿,却还看得眼色,急忙回道:“师父休怪,少要言语。我知你尊性高傲,十分违慢了你,便要念那话儿咒。你下马稳坐,等我寻那里有人家处化斋去。”
这将身一纵,跳上云端里,手搭凉篷,睁眼观看。回道:“这里没人家化饭,那南山有一片红的,想必是熟透了的山桃,我去摘几个来你充饥。”
有吃的,那是好事啊。于是唐三藏喜道:“出家人若有桃子吃,就为上分了,快去!”
若只是此,那这孙猴子也算是渡过了一次好大的危机。可惜,此处乃是白虎岭,岭上正好有一个刚开了灵智的骷髅,这骷髅不是别个,正是当时蛟魔王点化来照顾牛魔王的。
说起这么一个小妖,本也没什么危险,但想不到的却是,就这么一小小骷髅,却和那孙猴子好有一比,都豁得出去。
但那孙猴子,向来是无知者无惧,有勇无谋,胆大逞能。而自唐和尚收了这猴子做徒弟,也从来没遇上什么弱者,哪怕是比孙猴子弱上一线,终究也不容易完胜。是以,在唐僧看来,带着这猴头完全是弊大于利。孙猴子呢,也是不知己不知彼。
这山中的白骨精却不一样,生而弱小,见过大妖,善于察言观色,可谓知己还需知彼。而正因为弱小而谦卑,是以完全懂得取舍,乃是智勇双全,可谓大勇。偏偏在于取经团看来,这样一个小角色,完全是谁都可以一下打死,正是没什么威胁的人物。
而越是自大的人,越是看不到后果,更何况是千里之堤上的蚁穴。越是谦卑的人,反而越是需要把握任何机会,生怕一个不小心,落入深渊。
这白骨夫人,本因照顾牛魔王而得名,又因蛟魔王而得智,既知道自家诞生的不易,也了解这只有灵魂的生命没有留存的意义。千年白骨,连化形的资格都没有,还能撑得住几时。
为了延展存续,这骷髅本是在沉睡之中,可那孙猴子一走,这白骨便醒转了过来。一个饿了七天七夜的人,突然闻见了东坡肉的香味儿,会是什么样子,就和现在的白骨精是一模一样。
这却怪了,那孙猴子不走则已,怎么这一走,唐和尚的味儿就飘了这般远呢?那猴头在场,全然没事,可他一动,偏偏就惊动了那怪……
160白骨精一打孙猴子
其实这并不奇怪,人是什么,人是万物之灵,人也是人间最好、最高级的食材。是以,这猪八戒吃过人,沙悟净吃过人,那孙猴子也吃过人。白骨精尚未化形,却属于精怪之类,那就和孙猴子是一个种类,本能远大于理智,怎么可能不动心。
更何况,这唐和尚刚刚吃了人参果,这就不仅仅是一块食材,完全是做得完美的“东坡肉”啊。
既然香味儿浓烈,好歹有孙猴子那一身骚气可以压制,那猴头一走,岂非被嗅个通透。这不就忍不住,在云端里,踏着阴风,看见那唐长老坐在地下,就不胜欢喜道:“造化!造化!几年家人都讲东土的唐和尚取大乘,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长寿长生。真个今日到了。”
这话儿本是实的虚的夹杂胡诌,就好似那人参果的形容一般。待那妖精上前就要拿他,却又见左右有两员大将护持,不敢拢身。说到底底层人士都要看别人脸色行事,那孙猴子曾在人间穷苦的混迹十年,也未必可比这白骨。
一则,孙猴子混迹之时,性命无忧;而这白骨,本就没甚阳气,随时都有可能身殒。二则,那猴头长时间为王为官,少有动用;反是这骷髅,遇上的都是大人物,不得不小心翼翼。
于是这孙猴子虽是走了,可猪八戒和沙和尚的威气尚不曾泄,看人脸色,自然看得别人的强弱,这一合之敌,怎敢乱做。于是只得摇身一变,变做个月貌花容的女儿,说不尽那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左手提着一个青砂罐儿,右手提着一个绿磁瓶儿,从西向东,径奔唐僧。
说实话,这妆容画得好,好比今日之化妆术,看不出点儿破绽。但是,这地方却没选好,好比山沟沟里,跑出了穿金戴银的贵妇一般,岂不蹊跷。你看那唐三藏见了,顿觉诡异,连忙呼叫:“八戒,沙僧,悟空才说这里旷野无人,你看那里不走出一个人来了?”
鸡窝里夹进了鸭子,这何其显眼,更何况一路没见人烟,你这不是自取其疑么。不过,这唐和尚却着实问错了人,也怪那沙悟净不爱说话,你说你问猪八戒这样情绪化的人,那不得得到情绪化的信息么。
果然,猪八戒见他生得俊俏,就动了凡心,问得美人,问得美食,满心欢喜,急怞身,就跑了个猪颠风,报与唐三藏道:“师父!吉人自有天报!师父饿了,教师兄去化斋,那猴子不知那里摘桃儿耍子去了。桃子吃多了,也有些嘈人,又有些下坠。你看那不是个斋僧的来了?”
桃子怎么了,有桃子吃就不错了。这猪悟能虽然情绪化,却也时刻不忘了为自己争取利益,什么“桃子吃多了,也有些嘈人,又有些下坠”啊,你猪八戒有吃多了的时候么。非也,这家伙时常连个半饱都得不到,谈什么吃多。
你看那孙猴子,就不说别的,一颗桃树能有多少桃子,又有多重,以取经团的食量,那就是把整棵树搬去吃了,怕也不多。可这家伙拿个钵盂,左摘右择,南山顶上,只得几个……
猪八戒饿急了眼自然不可靠,三藏法师只得等近了亲自问路,却见这粉骷髅赚哄道:“师父,此山叫做蛇回兽怕的白虎岭,正西下面是我家。我父母在堂,看经好善,广斋方上远近僧人,只因无子,求福作福,生了奴奴,欲扳门第,配嫁他人,又恐老来无倚,只得将奴招了一个女婿,养老送终。”
呵呵,这白骨夫人没在人间行走,哪里晓得许多人间事。
果然,只见三藏法师闻言问道:“女菩萨,你语言差了。圣经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既有父母在堂,又与你招了女婿,有愿心,教你男子还,便也罢,怎么自家在山行走?又没个侍儿随从。这个是不遵妇道了。”
这不,自见此人,那唐和尚再次起了疑心。
可那女子笑吟吟,忙陪俏语再次说道:“师父,我丈夫在山北凹里,带几个客子锄田。这是奴奴煮的午饭,送与那些人吃的。只为五黄六月,无人使唤,父母又年老,所以亲身来送。忽遇三位远来,却思父母好善,故将此饭斋僧,如不弃嫌,愿表芹献。”
所以说,聪明这事儿,还是需要配合知识面儿的,不说这人烟稀少的山岭怎么来的田地,就这东来的僧人,哪里见到过其他的路,更遑论什么几个锄田的客子,你这左手提着的一个青砂罐儿,右手提着的一个绿磁瓶儿,如何够吃。
既然生疑,那唐三藏自然推辞道:“善哉!善哉!我有徒弟摘果子去了,就来,我不敢吃。假如我和尚吃了你饭,你丈夫晓得,骂你,却不罪坐贫僧也?”
这话其实很严重了,完全是一副断然拒绝的样子。但是这副白骨哪里懂得人间事,耐着满面春生道:“师父啊,我父母斋僧,还是小可;我丈夫更是个善人,一生好的是修桥补路,爱老怜贫。但听见说这饭送与师父吃了,他与我夫妻情上,比寻常更是不同。”
这已然是明显有问题了,谁个还敢吃你家的东西。但是疑人偷斧,你能说人家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么,咱唐长老不是这样的人啊。是以,现在的局面,那就是需要个人做黑脸。
卷帘将就不说了,万年前看人家进献人参果的时候就只是站立一旁,现如今已成习惯,冷眼旁观。那这恶人不就得猪八戒来做了,更何况,人有问题,饭有问题么,不是让这饿着的人刚好一试么。刚好,猪八戒食肠宽大,常常吃不饱,也什么都能吃。
原本在五庄观也吃了几次饱,可这饿肚子难道还能饿出好感么?于是努着嘴,口里埋怨道:“天下和尚也无数,不曾象我这个老和尚罢软!现成的饭三分儿倒不吃,只等那猴子来,做四分才吃!”他不容分说,一嘴把个罐子拱倒,就要动口。
说实话,这个动作已然是偏离了人的范围,既是那猪八戒的试探,也是人家不耐饥饿的证明。
但是好巧不巧,那孙猴子却刚好摘得几个桃子回来。那唐和尚一看,你这几个桃子,你吃我吃?搞什么飞机。
可那孙猴子和唐三藏不一样,既然是疑人偷斧,那就一定是你偷了,打死再说。于是放下钵盂,掣铁棒,当头就要打。
这一来,唬得那唐长老急忙用手扯住道:“悟空!你走将来打谁?”这可不是乱问,那猴头连师傅都有打将过去的时候。更何况,现在的唐僧那就是正坐的法官,等的就是那猪八戒的证言证词。
可那孙猴子懂得什么,只要是怀疑,那就是事实一般。于是直接说道:“师父,你面前这个女子,莫当做个好人。他是个妖精,要来骗你哩。”
证据呢,证物呢,法庭程序呢,你这上来就要杀人,顾不顾律法的威严了?那孙猴子却不堪这些,理由竟然是当初自家做妖怪之时,就是这么做的。这话好笑不好笑,我吃饭那筷子,那全世界都得是吃饭用筷子的。虽然这一方世界确实如此,可也不能以己度人啊。
这种证据,唐和尚如何信服?
161弱者的反击
可这孙猴子是讲理的么?听不得,却开始伤人道:“师父,我知道你了,你见他那等容貌,必然动了凡心。若果有此意,叫八戒伐几棵树来,沙僧寻些草来,我做木匠,就在这里搭个窝铺,你与他圆房成事,我们大家散了,却不是件事业?何必又跋涉,取甚经去!”
这不是强词夺理么,把个老和尚羞得个光头彻耳通红。一则自然是出家人,哪里言语得色戒之事;二则,却是这师傅教徒弟,怎么就教出这么个徒弟呢?
唐和尚这么一愣神,却不防,那孙猴子立马动手打了出去。这白骨精能有什么本事,只得留一副尸身在地,自走了魂魄。这一招,正是那鬼仙的修行之路,须得附身于事物之间,方能保存自己的意识。
地上的尸体虽然真是妖怪,可孙猴子这事儿做得却着实不地道。以他的观念看来,只要结果是正确的,管得什么过程,可这不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么。
唐僧的概念却不是如此,所谓捉奸捉双,抓贼拿赃,人之所以为人,难道是因为人的独特形态么?可这方世界却还有妖精。人之所以为人,乃是因为人性,没有人性,那就是一动物,跟畜生有何分别。
一个要结果,一个看过程,这矛盾怎么可能调和,唯有缓和而已。可这事儿,唐和尚能忍,却也忍无可忍,而孙猴子这性格,却如何忍得。
至如此,却见那唐长老战战兢兢,却只是口中作念道:“这猴着然无礼!屡劝不从,无故伤人性命!”这状态却不以为意,已然是不再准备留着孙猴子了。
可那孙猴子却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乃道:“师父莫怪,你且来看看这罐子里是甚东西。”
沙僧依然做局外人旁观状,却搀着长老,近前看时,那里是甚香米饭,却是一罐子拖尾巴的长蛆,也不是面筋,却是几个青蛙、癞虾蟆,满地乱跳。如此,唐长老才有三分儿信了,念得者猴头没有功劳,也还有苦劳。
怎禁猪八戒却气不忿,眼看这猴头明明不得人心,偏生是念及“从龙之功”。明明是没有什么功劳,苦劳却苦在了自己身上。老和尚明明不满至极,却只因结果的正确而放过过程的非法手段。
这一来,却在旁漏八分儿唆嘴道:“师父,说起这个女子,他是此间农妇,因为送饭下田,路遇我等,却怎么栽他是个妖怪?哥哥的棍重,走将来试手打他一下,不期就打杀了;怕你念甚么《紧箍儿咒》,故意的使个障眼法儿,变做这等样东西,演幌你眼,使不念咒哩。”
猪八戒这话,挑的真是时候,可谓是弱者的经典反击。想在五庄观之前,取经团中被诟病的人乃是猪悟能,而进攻的主力正是孙猴子。沙悟净就不说了,根本不参与,而唐和尚,却因为猪八戒憨实,孙猴子狡反,隐隐压制着天蓬的话语权。
但是孙猴子却全然没有看明白,这取经团的话事权,定然该掌握在唐和尚手中。
猪八戒看明白了,也是忍耐了好久,终于是等到这样一个机会,外部危机小到忽略不计,内部矛盾爆发到不可调和。既如此,怎能不赌一把,押上自己后面路上的机会,押上自己下凡的猜测。
再者,这一连吃饱几天的机会,实在太过于难得,向后没有了后勤补给,那这实力受损之下,哪里压制得住这无法无天的孙猴子。
唐三藏原本就很是不满孙猴子,论及能力,一丁点儿看不到,全然依靠请人。论本事,不比猪八戒沙悟净高,却不好好利用自己的云快,补一补后勤,让人家往前冲。论人品,全然是个不知所谓的偷儿,什么规矩都得往后靠。
听了那猪八戒一言,也算孙猴子的晦气,手中捻诀,口里念咒,痛得那猴头直叫:“头疼!头疼!莫念!莫念!有话便说。”嗨,说直接了,你顶嘴,说得隐晦了,你不理会,明明是自己不听话,说什么呢?
唐和尚倒也耐心,却道:“有甚话说!出家人时时常要方便,念念不离善心,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步步行凶,打死这个无故平人,取将经来何用?你回去罢!”
这话是人间善恶,说得是人理纲常,问题是,那猴子不是人。当然,这话虽然直接,但是那孙猴子却是不大明白的,想也曾经被撵过一次,那如来化作的菩提祖师也只叫他去。
当时这猴头就不懂,问询过,这一次却也还不懂,问道:“师父,你教我回那里去?”
唐僧道:“我不要你做徒弟。”
可这孙猴子却道:“你不要我做徒弟,只怕你西天路去不成。”唉,这种事情,你只该认错,怎么反而如此相逼,这不是扩大矛盾么?
唐和尚听了,心里着实懊恼,人说功高盖主,你这还未有功,就傲到这份儿上了,我实在给不起工钱。于是斩钉截铁:“我命在天,该那个妖精蒸了吃,就是煮了,也算不过。终不然,你救得我的大限?你快回去!”
那孙猴子这一次终于是晓得了自家师傅的决心,只得服一服软,道:“师父,我回去便也罢了,只是不曾报得你的恩哩。”
可偏偏这一次唐僧很是强硬,道:“我与你有甚恩?”没错,人的软弱是有限度的,可有些人就是不乐意接受,非得等到不可收拾。
那孙猴子也是这般,闻言,连忙跪下叩头道:“老孙因大闹天宫,致下了伤身之难,被我佛压在两界山,幸观音菩萨与我受了戒行,幸师父救脱吾身,若不与你同上西天,显得我知恩不报非君子,万古千秋作骂名。”
这却是服软,但是那孙猴子却也猴精,服软的地方在于报恩,而非是今日之事做错。
幸而这唐僧是个慈悯的圣僧,他见那猴头哀告,却也暂时回心转意道:“既如此说,且饶你这一次,再休无礼。如若仍前作恶,这咒语颠倒就念二十遍!”
嗨,这人心一软,就要吃亏。那孙猴子不愧是个看眼色的,立马就顶道:“三十遍也由你,只是我不打人了。”唐和尚好回你这话?
猪八戒看了,不想自己的利益没争取到,孙猴子却也没有一丁点儿服软。和唐和尚看到的不一样,那猴头所说的话,天蓬是一句也不相信,却因领导的言语,一句顶嘴都没有说。
唐三藏也罢,猪八戒也好,就不能干脆下一下决心,努一努力,直接把个孙猴子赶出去么?这事儿可不简单,取经团乃是四人组,玉龙马说不上话,倒也符合自己犯下的“忤逆”罪,可沙悟净面无表情,没有开口。如此一来,相当于两票对两票,这就不好用强了,操作得不恰当的话,沙僧也跑了咋整呢。
沙和尚却也明白,这哪里是因为“杀人”犯事儿啊,这是那孙猴子犯了众怒。问题是,卷帘将习惯性不开腔,对于那猴头,既没有多少好感,也不带太多恶感。
原来,这孙猴子在流沙河偷袭过沙悟净,当时木叉到来,还曾怨怼孙猴子道:“这个主子,是他(猪八戒)的帮手,好不利害!我不去了。”这虽是那恶感的由来,但是好歹孙猴子在五庄观偷得人参果之时,没有背了沙僧,却也得了些好感。
此际,那孙猴子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拉拢沙僧,但是想想,三个人分数个桃子……
162白骨精二打孙猴子
无怪乎这猪八戒冷脸,沙悟净无言,那孙猴子只得独个儿伏侍唐僧上马,又将摘来桃子奉上。唐僧在马上也吃了几个,权且充饥。但是这一次,猪八戒忍住不吃,沙悟净也没有下嘴,那孙猴子生性高傲,只懂得欺下媚上,哪里会理会。
可巧的是,山间白骨,本就命不长久,更是一副多睡少醒的样子。这一次却在那云端里,咬牙切齿,暗恨孙猴子道:“几年只闻得讲他手段,今日果然话不虚传。那唐僧已此不认得我,将要吃饭。若低头闻一闻儿,我就一把捞住,却不是我的人了?”
嗯?这怎么就忘记了自己为何化作妇人的原因了,不正是因为见那唐长老左右手下有两员大将护持,不敢拢身么。更何况,那三藏法师早早就察觉有异,压根儿就不近身。
可这妖精是被孙猴子给了一棒子的,正是拉怪拉到了仇恨:“不期被他走来,弄破我这勾当,又几乎被他打了一棒。若饶了这个和尚,诚然是劳而无功也,我还下去戏他一戏。”
非是这白骨不知道后果,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想那孙猴子之勇,在于不晓得后果,当时兜率宫偷吃仙丹,醒酒之际,自己就曾揣度道:“不好!不好!这场祸,比天还大;若惊动玉帝,性命难存。走!走!走!不如下界为王去也!”他就跑出兜率宫,甚至不行旧路,从西天门,使个隐身法逃去。
而这白骨精,敢争的就是一线生机,不争不也是等死么,只分长与短而已。这事儿,就和那孙猴子活了三百年,道心开发,想求长生是一样一样的。区别却在于,孙猴子是有后台的,而这白骨精却并非天生地长,完全是阴气带来了生魂的意识。
是以,那猴头可以在天地间搜寻十年,但是这副白骨却只能等待来人。争一线生机之时,此时不勇,何时才勇呢?
想那五百年前孙猴子心虚下界,闻得九曜凶神来战,不也不理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门前是与非!”门前被骂之时,也曾做乌龟状说道:“莫睬他。‘诗酒且图今日乐,功名休问几时成。’”直到人家破门而入,避无可避,这才破罐子破摔,尽情一战。
此时的白骨精,更是没有任何犹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不一样的还是这实力,孙猴子无知无畏,可这白骨精知己知彼,只得用计。
这第二计,却是按落阴云,在那前山坡下,摇身一变,变作个老妇人,年满八旬,手拄着一根弯头竹杖,一步一声的哭着走来。这???
不说这八旬老人如何赶来,就说这一哭,哭的什么?小妇人在前,这老妇定然在后,可这一路不见人,老妇怎么就跑到了小妇的前面去了。如果没有到过小妇人前面,那你哭个什么劲儿呢?
那猪八戒见了,立马就感了到诧异,大惊道:“师父!不好了!那妈妈儿来寻人了!师兄打杀的,定是他女儿。这个定是他娘寻将来了。”
若是还和遇见小妇人一般,这试探之事,其实猪八戒也就扛起来的,正如这话说的,满是破绽。但是孙猴子那一言不合就杀死,冷眼看着人饿肚子,天蓬也真学个不拿自己热屁股贴你冷脸。
这话说得虽怪,但是那唐和尚完全是明白的,唯有这孙猴子,全然看不懂。乃道:“兄弟莫要胡说!那女子十八岁,这老妇有八十岁,怎么六十多岁还生产?断乎是个假的,等老孙去看来。”
嗨,也怪这白骨精少以行走人间,哪里知道自家行事完全让人感觉到了不对劲儿。这就好似山高生了仙人掌,沙地倒插阔叶松,此情此景,顿是让人倒生别扭,不合逻辑。
但是唐和尚刚生着孙猴子的气,也没和他说话,正如猪八戒所说,他娘“寻将”来了,也不知为何而寻,也不知怎么就能寻过来。这一思索间,加上手里唯一能限制那猴头的紧箍咒已然使用,一个没注意,那泼猴更不理论,照头便打了下去。
这刚说了,再休无礼,若是作恶就念紧箍咒,转眼就来了一个不经抓捕审判走程序,直接枪毙,取经团你家开的?唐和尚哪里还有心思说话,气饱了直接就是二十遍紧箍咒,把个孙猴子的头,勒得似个亚腰儿葫芦,痛得他打滚告饶。
那唐僧是个慈悲的主儿,告饶其实是个好招,乃道:“有甚话说!出家人耳听善言,不堕地狱。我这般劝化你,你怎么只是行凶?把平人打死一个,又打死一个,此是何说?”可那孙猴子愣是自觉无错,反正都是妖怪。唐僧乃道:“这个猴子胡说!就有这许多妖怪!你是个无心向善之辈,有意作恶之人,你去罢!”
白骨精是妖怪,孙猴子就没错了么?此意那孙猴子学艺之前就该打死,猪八戒就该打死,沙悟净也应当打死,都是妖怪嘛。不,虽然那唐和尚不知这打死的是妖怪,可人家也从来没有在是不是妖怪上面争论。
打死“小妇人”之际,虽有猪八戒撺掇,可唐三藏却说的是“出家人时时常要方便,念念不离善心,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这老妇人才现身就被打死了,老师傅说的是你“无心向善,有意作恶。”
自孙猴子跟着这玄奘法师以来,其实教授的,根本不是妖和人的分别,而是善和恶的分别,是有没有人性的分别。是以这孙猴子的习惯老是被唐和尚厌恶,正因为这家伙心里边是没有人性的,分不得什么善恶。
如此,唐和尚自然是坚决要把那无性的孙猴子赶出去,而取经团内,偏偏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何苦来哉,做人情给那猴子,都是要被怨怼的,何必呢。
唐三藏冷脸,沙悟净冷眼,孙猴子本是赖皮,自然要耍一耍赖皮的手段。可那猪八戒心眼儿多,眼色好,立马道:“师父,他要和你分行李哩。跟着你做了这几年和尚,不成空着手回去?你把那包袱里的甚么旧褊衫,破帽子,分两件与他罢。”
那孙猴子闻得此言,气得暴跳如雷,道:“我把你这个尖嘴的夯货!老孙一向秉教沙门,更无一毫嫉妒之意,贪恋之心,怎么要分甚么行李?”呃,这话除了骂人的夯货和不分的行礼以外,其余纯属往自己脸上贴金。
可这一次,不但是猪八戒要怼他,唐和尚也怼了起来:“你既不嫉妒贪恋,如何不去?”
这不就是说孙猴子嫉妒贪恋么,确实,不嫉妒你不让人家吃饱,不贪权你随时发号施令……
但不得不说,自孙猴子出世以来,唯一把他当作过自己人的,只有这三藏法师了。对于这么一个怀疑也不说,争论也不说,反而身教言传,一心教导着他的人,那猴头是真真的产生了不舍的感情的。
如此,那猴子吹一吹自家曾经的“功绩”,不外乎势大权高;看一看现在的区别,破落户难见乡音;最后提出自己纯属赖皮的要求,把紧箍咒松掉。
这哪儿能松呢?
163白骨精三打孙猴子
想当初如来给了观音三个紧箍儿,分别是金紧禁三者,乃是要找三个本事好的妖魔,保护取经人的。若是不听劝,不听话,不伏使唤,便戴在头上,见肉生根。
现在这取经团已然人口齐全,这不听使唤的,不就只有这孙猴子么。猪八戒和沙悟净懂得规矩,伏使唤,根本就用不上这紧箍儿。可孙猴子也就指着这个,逼得唐和尚没办法,只得留下他,没奈何道:“你且起来,我再饶你这一次,却不可再行凶了。”
既然当师傅的做下了决定,猪八戒也就不好再说,沙悟净还是睁眼看着,孙猴子只说不敢。但是实际上呢,唐三藏不得不给了一次机会,而猪八戒心里却知道,那猴子就是掩嘴而已,同沙悟净一样,曾作为受过正统教育的神仙,知道“阴鬼”之仙,该是什么样子。
如此劳而无功,那空中的阴魂无可奈何,人说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可这两次的生死相交,却并没有让这白骨退缩。想那孙猴子当官,一叛再叛,被压了五百年之后却锐气尽失,为了出狱典当自己。和这一副白骨相比,实在是丢了名头。
此来再三,那白骨精山坡下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老公公。这唐和尚在马上见了人家念经唱佛的样子,心中欢喜道:“阿弥陀佛!西方真是福地!那公公路也走不上来,逼法的还念经哩。”
这一次都不用人提醒,唐三藏只一眼就看出了破绽。相比于对“小妇人”的怀疑,对于“老妇人”的半信半疑,这老头儿是“路也走不上来”,只是吡哩叭喇念经。既如此,你就只该在家等待,那干活儿的人总得做到天晚,杵山坡下是个什么意思。
没错,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七八十的老年人单独上街的,都很奇怪,更何况在这深山,不说走失,光是摔上一跤,那都是大麻烦。可这破绽归破绽,不合理归不合理,三藏法师并没有因此而认定别个就是坏蛋。
孙猴子被挂了黑名单,不好搭话争吵,猪八戒却心里明白:“行者打杀他的女儿,又打杀他的婆子,这个正是他的老儿寻将来了。我们若撞在他的怀里呵,师父,你便偿命,该个死罪;把老猪为从,问个充军;沙僧喝令,问个摆站;那行者使个遁法走了,却不苦了我们三个顶缸?”
这话其实是埋汰那猴头的,唐和尚心里也知道,那泼猴犯了众怒,还不得让人说上几句。可这孙猴子是什么脾气,受得激?立马说道:“这个呆根,这等胡说,可不唬了师父?等老孙再去看看。”却是也不问询师傅,抬脚就走。
可这一次,依然是不经审判,直接枪毙了人口。不同的是,那孙猴子念动咒语叫当坊土地、本处山神道:“这妖精三番来戏弄我师父,这一番却要打杀他。你与我在半空中作证,不许走了。”众神听令,谁敢不从?都在云端里照应。
那孙猴子想的是,这一次该是证据确凿了吧。却从来未曾想过,唐和尚分的不是对错,而是善恶;猪八戒要的不是下苦力,而是吃饭的工作。
这一次倒也尽了全功,山神土地者,乃是阴鬼之仙,完美克制白骨精这阴鬼。
但是那唐僧在马上见了,又唬得战战兢兢,口不能言。猪八戒在旁边又笑道:“好行者!风发了!只行了半日路,倒打死三个人!”
玄奘法师正要念咒,那猴头急到马前,叫道:“师父,莫念!莫念!你且来看看他的模样。”却是一堆粉骷髅在那里。唐僧大惊询问。孙猴子乃道:“他是个潜灵作怪的僵尸,在此迷人败本,被我打杀,他就现了本相。他那脊梁上有一行字,叫做白骨夫人。”
唐和尚闻他所说,倒也信了,怎禁那八戒旁边唆嘴道:“师父,他的手重棍凶,把人打死,只怕你念那话儿,故意变化这个模样,掩你的眼目哩!”是这话?猪八戒的话给唐僧提了醒……
不是这话!首先第一件事,那就是这“白骨夫人”四个字,不可能是自己刻上去的。那么,是谁干的?岂不是那孙猴子有最大的嫌疑。
其次,唐僧问的不是对错,乃是:“出家人行善,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之人,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你在这荒郊野外,一连打死三人,还是无人检举,没有对头;倘到城市之中,人烟凑集之所,你拿了那哭丧棒,一时不知好歹,乱打起人来,撞出大祸,教我怎的脱身?你回去罢!”
可孙猴子一味论起对错,道:“师父错怪了我也。这厮分明是个妖魔,他实有心害你。我倒打死他,替你除了害,你却不认得,反信了那呆子谗言冷语,屡次逐我。常言道,事不过三。我若不去,真是个下流无耻之徒。我去我去!去便去了,只是你手下无人。”
这不仅仅是抱怨,更是威胁,是不满。唐和尚能惯着你这脾气?那猪八戒常常吃不饱,抱怨得几次;沙悟净干瘦如柴,说过甚不满?
唐僧闻言立马发怒道:“这泼猴越发无礼!看起来,只你是人,那悟能、悟净就不是人?”还有一句,是不是连你自家师傅,也不是人了。
这话却是断了交情,断了由头。原本只有唐和尚和猪八戒不满,现在不是连沙悟净也被你骂上了么?如此没办法团结的人口,唐三藏确实没办法再把他留在取经团内。沙僧依然不说话,那空中看着的山神土地也没下来供一供词证。
现在问题的关键点,依然不是对错,证据确凿,根本不需要证词。是以,那山神土地也没下来供证,暗中保护唐僧的三十九个保镖也全然不露痕迹。
那孙猴子一闻得说他两个是人,止不住伤情凄惨。完全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错的人,脑回路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说来说去都是事情,却不知大家伙都是由事及人,不想和你合作。
无奈对唐僧道声:“苦啊!你那时节,出了长安,有刘伯钦送你上路;到两界山,救我出来,投拜你为师,我曾穿古洞,入深林,擒魔捉怪,收八戒,得沙僧,吃尽千辛万苦。今日昧着惺惺使糊涂,只教我回去:这才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罢罢罢!但只是多了那《紧箍儿咒》。”
这不再一次耍无赖,显功劳么?唐僧冷道:“我再不念了。”这还说什么呢,赶紧赔罪认错,哄一哄自家师傅也是好的、
可孙猴子懂不得什么叫退一步,依然说道:“这个难说。若到那毒魔苦难处不得脱身,八戒沙僧救不得你,那时节,想起我来,忍不住又念诵起来,就是十万里路,我的头也是疼的;假如再来见你,不如不作此意。”
你这话不是逼着人青白眼么,世间之事,哪有非此即彼,非对则错。
唐僧见他言言语语,越添恼怒,滚鞍下马来,叫沙僧包袱内取出纸笔,即于涧下取水,石上磨墨,写了一纸贬书,递于行者道:“猴头!执此为照,再不要你做徒弟了!如再与你相见,我就堕了阿鼻地狱!”
这一次就覆水难收了,那猴头只得变了三个,连本身四个,四面围住师父下拜。那长老左右躲不脱,好道也受了一拜。一众也不说话,全然咎由自取……
164重整花果山,仇结前后番
临走了,这孙猴子还妄作小人,跳起来,把身一抖,收上毫毛,吩咐沙僧道:“贤弟,你是个好人,却只要留心防着八戒言语,途中更要仔细。倘一时有妖精拿住师父,你就说老孙是他大徒弟。西方毛怪,闻我的手段,不敢伤我师父。”
唐和尚却道:“我是个好和尚,不提你这歹人的名字,你回去罢。”
那猴头依然抱着不懂,上了回家的路,取经团抱着团结,踏上了西行的途。这一次的危机,争的不仅仅是输赢,不仅仅是善恶,还是对于取经团的领导权。可叹那孙猴子做不了人,再次做起了妖怪,这一去,却唤醒了两个不该唤醒的人来。
那猴头,带着别人的不理解和对别人的不理解,终于是回到了五百年前,自己的家。说来也是,孙猴子其实相当不愿意回家的,人说衣锦还乡,可这家伙每一次回家都带来了什么呢?也难怪家乡人,亲也不亲了。
但是这一次,花果山的态度却不一样。原来那孙猴子归来一看,一场大战下来,烧杀一半;花果山战乱引起食物链混乱,五百年走了一半;孙猴子出狱,天庭不留花果山,猎人猎走了一半。这一场祸乱,直接让花果山剩了八分之一的人口,那孙猴子造的什么孽啊。
但带来这五百年的苦难,却让人心志坚定,剩下的小妖们,唯剩下了期盼。这一来倒好,让那孙猴子的心灵得到了一点儿归宿,可这些东西,都是些新生儿带来的,直到与马流奔芭的相见。
那马流奔芭闻报猴王归来,忙出门叩头,迎接进洞。孙猴子坐在中间,群怪罗拜于前,但是主心骨却变了,只闻有猴妖启道:“大圣爷爷,近闻得你得了性命,保唐僧往西天取经,如何不走西方,却回本山?”
对于花果山来说,知道这败落的因果的,正有这马、流二元帅,奔、芭二将军。花果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正是那孙猴子带来的么,屈于强权,却不等于心里边就接受。马流奔芭撺掇出的这一问,哪里是问,分明是在说,你回来做什么。
马流奔芭再差,也是渡劫仍在,懂得把话说三分,表明花果山的态度。可孙猴子却道:“小的们,你不知道,那唐三藏不识贤愚。我为他一路上捉怪擒魔,使尽了平生的手段,几番家打杀妖精,他说我行凶作恶,不要我做徒弟,把我逐赶回来,写立贬书为照,永不听用了。”
这意思,是我的就是我的,五百年了也跑不了。被取经团贬出,永不听用,不就是要回家做上一辈子山大王么,至于对取经团有多眷念,对花果山没什么感情,这不是见人说人话,见猴子说猴子话么。
众猴鼓掌大笑道:“造化!造化!做甚么和尚,且家来,带携我们耍子几年罢!”有的自然是真心,但是“携我们耍子几年”,却是也有不希望那孙猴子空降的。
可孙猴子是什么人,强权既真理,话我听不懂,一众猴子的态度却还是有所了解。但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什么时候会在意你什么态度,我只在意我在意的。如此,却是来了一波飞石砸猎户,这么杀一波人,提升提升自己的“威”信。
万窍怒号天噫气,飞砂走石乱伤人,这一阵,声强势大,摇动的不仅仅是花果山和花果山的人心,还有那花果山顶上的兵解石。这兵解石一摇动,却带着那蛟魔王的监控一起摇动,心动则念动,这正顿悟中的蛟魔王,不得不被迫开始醒转。
顿悟,是一种心灵处于“修炼”当中的状态,本来不得多少强行。可谁让蛟魔王在花果山顶上放着“监控”呢?这心思一动,哪里还可以顿悟得下去,这要是一个不小心,走火入魔都是轻……
可这人逢喜事精神爽,闷上心头瞌睡多,万事哪有皆如意,正好踩在牛粪窝。
那孙猴子杀了人,解了哀愁,鼓掌大笑道:“造化!造化!自从归顺唐僧,做了和尚,他每每劝我话道:千日行善,善犹不足;一日行恶,恶自有余。真有此话!我跟着他,打杀几个妖精,他就怪我行凶,今日来家,却结果了这许多猎户。”
孙猴子由衰转运而尽兴,那家伙重整花果山,再立旗帜,操练兵戈,硬是去四海借了些甘霖仙水,把山洗青了,前栽榆柳,后种松楠,桃李枣梅,无所不备,逍遥自在,乐业安居。
东海龙王本意是不愿借的,还心道幸好自己早早撤了资退了股,这家伙不到底还是只妖猴么?可那北海龙王却道不然,人家到底还是以齐天大圣的名义来的,你又怎么好对抗上官,授人以柄呢?到底还是借了。
可这蛟魔王却由盛转运而败了火,这一场甘霖,龙王唾液,硬生生把这山顶上的兵解石给催熟了,眼看着这石头就有了响动,起了裂痕。这裂痕一起,正如那山河摇动,再一次朝着蛟魔王的心中而来……
还未入夏,山猴献果,不料恰间有果子掉到了蛟魔王脚下,这一下终于是把蛟魔王从那入定的状态给唤醒了回来:行差踏错只一步,果然带累无数。想那有捷径的,不是佛就是仙,妖族鬼族两头偏,人族占中间。
可长此以往,妖族只会越来越少,仙族会越来越多,现在连妖都好逸恶劳,妖族大势还有什么可想。不过,这些和蛟魔王自己又有多大干系呢,自己尚且管不住,管什么其他?
这顿悟中的人,心动念动身动,却不亚于走火入魔,平白受了内伤。虽说这内伤受得甘愿,想是那猕猴王的兵解石开始化形,心里担忧者甚。但是这伤可不同于其他,有得命活,已然是受天之眷顾了,要什么自行车。
如果仅仅是这样,蛟魔王怎能等得?不顾身上的伤,急忙就要东行。这树上的乌巢禅师,睁开了眼睛,看着脸色苍白的蛟魔王,却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想当时入定,乃是探讨,现今醒转,却是一脸的迷情。
蛟魔王心焦急难等待,立马就要东行,哪怕云慢却无奈。花果山繁华不再,一山不容二虎,那兵解石复生,却是谁来。可是事不由人,乌巢禅师不阻拦,蛟魔王伤重却没办法,别说云慢,就是想要动一动云头,也做不得他想。
如此再三,忍不得住,满脸潮红,跌下树来。
其实别人的路好走,却未必有自己的路精彩,更何况自己的东西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别人的再好,再强,再简单,你放低位置也未必有,不若自己多修行,辛苦多了就平常了,还会有什么不能过去的坎儿。哪怕天劫渡过得多了以后,也一样会越来越容易。
但是这蛟魔王就是不开窍,一门儿心思把自己的心赌了两年多,这一番外来的影响,引动暗伤,没死已是大造化,还穷想着人家姑娘。
那乌巢禅师自然不知道蛟魔王为何而伤,只隐隐约约觉得,此乃是情伤,可他又如何得知,乃是猕猴王兵解石再生?偏偏这蛟魔王还用强,掉下了香桧树,晕了过去。
这边为情所困的蛟魔王从顿悟陷入了迷茫,花果山顶上,那兵解石却是犹如碎裂的蛋壳,层层分解开来。这倒是和那孙猴子卵生一般,就是没有见风化形,来得慢些。
若不是这突然间的打搅,说不得这蛟魔王和猕猴王还有重聚的一天。可是这一番劫难,不下于三灾,伤害更甚之,说不得将来,还有什么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