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emm
“万老板不愧是商人,说话滴水不漏。”宋归尘忽然笑道,“我若答应,自然两全其美,且问哪里来的两全其美?我与紫萤情同姐妹,万卷堂乃其心血,我若弃万卷堂,转而给你千里居提供书稿,只怕是落得个忘恩负义之名,而你万老板倒是赚得盆满钵满,这怎么看,都是你一人得利。说什么两全其美,端的是好话术。”
“你错了,我说的两全其美,指的是留你一条命。”万老板忽然凑近宋归尘耳边,阴恻恻地低声道,“否则,以你柴氏后人之身份,在这京师之地天子脚下,恐怕没有活路可走!”
“你!”
宋归尘睁大了双眼。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
万老板收起脸上的笑意:“昔日的杜探花、如今的太子之师,竟娶了个柴氏后人,此事他知道吗?你猜若朝廷知道了,会如何处置他,哦不,会如何处置杜府一门?”
“你!”
听到他威胁杜青衫,宋归尘顿时咬牙切齿,一拳朝万老板砸去,不料不知何处出现一个褐衣人,一把抓住宋归尘手臂,重重一拧,一折,只听一声骨响,宋归尘顿时疼得眼泪汪汪。
褐衣人将宋归尘扔倒在地,忽而又消失不见。
万老板蹲下身,俯视宋归尘:“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还是乖乖听我的。”
“呸!”
宋归尘忍痛狠狠瞪了万老板一眼。
万老板叹气道:“好吧,看来你需要时间,这桩生意,还是等你想好了,我们再谈。”
说着起身离开房间。
遍寻不着宋归尘,紫萤急得团团转。
想到前几日千里居的事,更是觉得宋姐姐一定是被丁谓抓走了。
越想越急,如今杜大哥在太子宫中,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紫萤只好来到开封府找顾易。
听紫萤说完此事,顾易也是大惊。
忙差人想办法给杜青衫送信,一边派人去寻宋归尘。
“我已经让人找遍了,整个开封府,没人见过宋姐姐。”紫萤急得快哭了,“她一定是被丁谓抓走了,这可怎么办呢!”
“三妹别急,我已经让人前去丁府打探了,此事是否是丁谓所为还不确定,不要自乱阵脚。”
紫萤更急:“若不是丁谓所为,宋姐姐岂不是更危险?噢,对了,我听说她以前和江湖上那什么芙蓉门门主结怨不浅,会不会是芙蓉门的人将宋姐姐抓了去?”
顾易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你先别急,你宋姐姐机敏过人,无论是谁抓了她,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紫萤双手合十做了个阿弥陀佛状:“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杜青衫收到该消息时,正和小太子下棋,一时顾不得失仪,匆匆请辞出了宫。
近来小尘犯孕吐,总不爱出门,今日一早自己出门时劝她好好在家休息,她还笑着答应,并要求自己早点回家。
一定是在府中被人带走的。
来到药房,药架上整整齐齐摆着许多药材,轩窗微闭,完全看不出什么蹊跷。
第345章·繁府
忽然,杜青衫瞧见窗台上撒了一条细细的白色粉末,走进轻沾了点粉末放置鼻尖闻了闻,顿时一喜。
这是他闲时捣鼓的玩意儿,取名为“千里追踪”。
见到这粉末,杜青衫紧揪着的心松了一松。
小尘能给他留下这线索,看来被人带走之时还是安全的。
很快,他寻着千里追踪来到了城南一处僻静宅子。
太阳西斜,宅子隐于周围高耸的树木之间,显得极为低调。
然而颇有年头的大门古朴端庄,给人以威严之感,上书两个大字:
繁府。
杜青衫暗想,这繁府主人是何许人也?怎么从未听说过。
此宅看起来年头已久,隐于树林,距离闹市也不远。
只是这周围树木掩映,石路曲折,若非寻着千里追踪而来,定不会走到此处。
也难怪他在京师这么多年,竟不知这里有这么一处宅子。
门口无人把手,杜青衫脚尖一点,来到最高的一层房顶上俯视整个宅子。
这一看,杜青衫才发觉这繁府竟如此之大。
院中仆从不多,杜青衫四周看了会儿,忽然见一个侍女端着碗盘进了东边一间房屋,不多时又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等侍女跑开,杜青衫正想下房去那件房间开卡里头是什么人,忽然那侍女又跑了回来,推门进屋。
屋内。
宋归尘躺在桌边,痛苦地捂着肚子,嘴里叫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侍女稳了稳神,走近宋归尘,狐疑地盯着对方:“你是真痛还是假痛?”
主人特意说过,此人心思狡猾,得多加防范。
可是见宋归尘秀美紧蹙,白皙的额头冷汗涔涔,浸湿额边碎发,这样子似乎又不像作假。
“求你,帮帮我,快叫大夫......”宋归尘虚弱地拉着侍女的衣角,“求求你......”
侍女依旧不为所动:“你别唬我,白日里你借如厕之机打晕小柳,试图逃走,如今又想装病,一招不成又出一招,你还真是不嫌累啊。”
她抓起宋归尘手臂探了下脉,冷笑道:“果然,主人说得没错,你是个狡猾的狐狸......”
说着,她忽然噤了声,一脸惊色:“怎,怎么可能。”
方才还沉稳有礼的脉搏这会儿似有若无,大有命悬一线之意。
侍女慌了,倏地抱起宋归尘往外走。
宋归尘被一个小丫头公主抱这,差点咬碎银牙。
这丫头看着这么清秀娇小,力气怎么这么大?
这究竟是何处?
就连一个丫头都能把脉问诊,还一身功夫。
今日在家里,她身上本就没有带什么毒药,唯一带着的,就是刚刚狠下心吞下去的却死丹,这却死丹有掩藏脉象的作用,然而顾虑到肚中孩子,宋归尘吞下的量少,过不多时,脉象就会恢复正常了。
“你,你带我去哪?”宋归尘挣扎了几下,“我,我自己走......”
“你不要命了?”
侍女加快脚步,往后院走。
房顶上的杜青衫眼神好,远远地看见方才的侍女抱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是小尘。
小尘怎么了?
第346章·白衣人
杜青衫如猫一般在房顶上飞快掠过,很快来到后院房顶,正想飞身下去将小尘救走时,忽而一道戏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兄台好兴致,竟有这趴人房顶的癖好。”
杜青衫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回头看向说话之人。
他自认武功不差,天底下能如此悄无声息接近自己,自己却全然不觉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眼前的人一身白衣,手持一柄长剑,距离自己不过一丈之地,自己却一无所知。
若此人是敌人,他方才恐怕......
思及此,杜青衫道:“兄台不也一样。我看这繁府房顶视野开阔,四周绿树如茵,是个不错的赏景之处,兄台不如一起?”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在下可没有赏景的心情。”白衣人挥了挥手中剑,“今日你恐怕是要葬身在我剑下了。”
话音未落,白衣人身形一动,银白的剑极快地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剑花,气势汹汹地压剑而来。
杜青衫未带武器,见状只得躲避,灵活地避过白衣人几招攻击,运起轻功后退了数丈远,拉开与白衣人的距离。
“好轻功!”
白衣人见状,毫不掩饰地赞赏道。
“手无寸铁,竟能躲过我一连三招,看来有点本事。不过——”白衣人眼神一变,“你擅闯繁府,必须死。”
“在下为救夫人而来,别说区区一间别院,就算是皇宫,在下也得闯。”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战在了一起。
白衣人出剑迅速而诡异,杜青衫一一拆解闪避,二人拆了百十来招,杜青衫心系小尘,不欲与白衣人纠缠,左肩硬生生受了白衣人一剑,同时右掌狠狠披在白衣人胸口。
白衣人后退一步,以剑撑地,口中吐出一口献血,不可置信地看向杜青衫。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猛!
“承让了!”
杜青衫微微拱手,转身欲走。
“你以为你还能找到你夫人?”白衣人狠狠吐了口献血,“别看繁府里寥无人迹,可下面不知多少双眼睛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你我争斗这么久,我猜你那位水灵灵的夫人这会儿恐怕早已不在府中了。”
“你!”
杜青衫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对方的计,怒道:
“你们究竟是谁?要将小尘送到什么地方去?”
“这我可不关心。”白衣人放下剑,眺望远方西落的太阳,“万舟行那家伙可没告诉我你是个这么难缠的对手,早知道就多要点银子了,为了一百两挨这一掌可太不值得。”
“你是万舟行雇的杀手?”
“杀手?”白衣人笑道,“不,杀人是另外的价钱。”
夕阳下他的笑意,带着几分享受。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反正你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你夫人,过来和我赏赏夕阳吧,你说得没错,此处视野开阔,四周绿树如茵,的确是个赏景的好地方。”
杜青衫......
“不打扰兄台兴致,告辞。”
“你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抓了你夫人吗?”
杜青衫停住脚步:“就算你知道,难道你会告诉我吗?”
“所以你打算漫无目的找?”白衣人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物件,“这是你夫人身上的东西,就是这东西将你引到这里来的吧。”
虽是问句,但白衣人的语气十分肯定。
他手里拿的正是“千里追踪”。
“现在她身上可没有这玩意儿,你想找到她,可没那么容易。”
杜青衫只觉一股寒气蔓延而上,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们想做什么?”
“放心吧,你夫人不会受什么伤害,倒是你,你该担心担心你自己。”
白衣人撂下一句话,躺在房顶上闭目假寐。
“多谢提醒。”
见其有心放自己走,杜青衫不再停留,飞身离去。
第347章·八王爷
“繁府?”
“对,我循着小尘留下的信息追到了城南繁府,亲眼见到小尘被关在里面,正想将小尘救走时,被一个白衣人阻拦,他们乘机将小尘转移走了,连小尘身上的千里追踪也被他们发现取走,我找遍开封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连一丝踪迹都没有找到。顾兄,你知道这个繁府主人是谁,什么身份吗?”
顾易听完,摇头道:“我在开封府这么久,开封府户籍登记册也算熟记于心,却完全不曾听说这个繁府,更不知其主人是谁......”
顾易话未说完,现任开封府尹的八王走了过来,门口护卫齐声道:“见过八王爷。”
“见过八王爷。”
“免了免了。”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男子呵呵笑着,“顾易啊,本王四处找你不着,原来你跑到了这里,昨日我们可约好了,今夜不醉不归的,你可别想食言啊。”
他打量着杜青衫和顾易二人,一双桃花眼隐有笑意:“这不是年纪轻轻的小太傅吗,怎么,今日不在宫中教导太子,跑来开封府是为何事?”
“噢,回王爷,学生内人今日被人抓了,几经查探,发现和城南繁府有关系,学生在开封府,是想问问顾兄知不知道繁府主人是谁。”
“繁府?”
“对,城南梧桐巷尽头有间府邸,颇为奢华,匾额上提着繁府二字。八王爷,您知道繁府?”
“嗯,知道一点。”八王爷踱步到一旁坐下,接过顾易端来的茶,看向杜青衫,“你说你夫人被抓到繁府,可知是为何被抓?”
“这。”
杜青衫踌躇了。
这一天下来,他四处找寻小尘的下落,脑子里一团浆糊,确实没有认真思考过小尘为何被抓。
这会儿八王爷问起来,他心中警铃大作,结合白日白衣人说的话,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只是——
杜青衫看向八王爷,思忖着是否可以将此事告诉八王爷。
不,不行。
杜青衫道:“回王爷,内人在京师从未与人结恶,若说有什么惹人觊觎的,恐怕是她著书人浥轻尘的身份了。”
“浥轻尘?”八王爷饶有趣味地问道,“浥轻尘是你夫人?”
“回王爷,正是。”
顾易奇怪地看了杜青衫一眼,没有说什么。
八王爷笑了会儿,摇头道:“若是繁府主人抓你夫人,绝不会是因为她浥轻尘的身份。”
杜青衫闻言大喜:“还请王爷告诉学生,繁府主人是谁?”
“当今皇上的大舅子、禁军马帅,刘美。”
这?
杜青衫和顾易面面相觑,一时惊呆在原地。
刘美,原名龚美,乃是当今皇后刘娥的前夫,原是蜀中人氏。
年轻时和妻子刘娥离开蜀地,来到京师谋生,不料当时还是襄王的当今皇上看上了刘娥,龚美便称刘娥是自己继妹,将刘娥卖入襄王府。
襄王是个痴情人,对刘娥宠爱有加,对龚美这个大舅子也十分信任。
后刘娥成了皇后,龚美便改姓为刘,成为刘美。
其人虽无大才,但为人拎得清、识时务,对皇帝披肝沥胆,对皇后也忠心耿耿,在刘娥得势后,他一路晋升,官运亨通,做到了如今禁军马帅的位置。
知道繁府的主人是刘美后,杜青衫心头一跳。
一定是小尘的身世被发现了。
“年轻人,还不说实话?”
八王爷把玩着手里早已空了的茶杯,不急不缓地等着杜青衫。
“刘美做事一向周全,如今皇上病重,百官人心惶惶,实乃关键之秋,他绝不会因为区区小事抓你夫人,给自己惹麻烦,给皇后惹麻烦,除非——”
他睿智的双眼忽然盯上杜青衫,一字一句:
“你夫人身上有什么惊天秘密。”
第348章·好男儿
事已至此,杜青衫不再隐瞒。
而是将小尘的身份如实告诉了八王爷。
“不瞒八王爷,小尘的身份确实离奇,她乃是大理公主段素煜和柴永惠的女儿。当年段素煜为寻蠲忿犀,有意接近柴永惠,并孕有一女,后来柴永惠死后,段素煜也没了踪迹,他们的女儿则被林逋带到江南孤山抚养长大。”
“蠲忿犀?”八王爷问,“就是两年前顾提刑送进京的那枚蠲忿犀?”
“回王爷,正是。”顾易道,“当日耸翠楼一案,起因便是蠲忿犀,也是在那一案的调查中,小尘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此事我父亲也可作证。”
杜青衫感激地看了一眼顾易。
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往大了说,被有心人安个隐瞒不报的罪名也是常有的事,顾易一心为小尘开解,竟不惜提出顾提刑。
八王爷听完,一直闲散轻漫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顾易又道:“当初寇相被贬离京,就是刘皇后和丁谓一手谋划而成,如今杜兄深受皇上看重,又是太子之师,有随时觐见皇上之便,刘皇后对此已存十分不满。”
“近来皇上病重,多日不曾上朝,朝中大小诏令都出自刘皇后之手,当此之时,刘美抓了小尘,无非是想逼走杜兄,以削减太子势力。”
杜青衫点头,和八王爷一样,神色凝重。
皇上对恩师虽无坚固的信任,但毕竟还是尊敬恩师的,就连贬谪也只是将恩师贬往距离京师不远的相州。
只是后来病体渐重,朝中诸事都由刘皇后把控,恩师才被丁谓使计再贬去遥远的雷州。
如今,朝中唯丁谓独大,他和刘皇后的手又要伸向年幼的太子了。
太子如今不过十来岁,而刘皇后又擅权,太子身边若无忠臣扶持,那这大宋天下,难保不会步入前朝后尘,又出一个武则天。
杜青衫攥起拳头一把打在桌上,檀木桌子晃了两晃。
末了,深叹一口气:
“大不了我不做这太傅便罢,与小尘归隐山林去。”
“探花郎真是好志气。”八王爷听了,略带讽刺地道,“好男儿生于天地,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可你不思为国效力,不思齐家治国平天下,反而遇到一点挫折就萌生退意,枉费了皇上对你如此信任,委你教导太子。”
一语说得杜青衫惭愧不已。
但一想到小尘还在刘美手里,杜青衫就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刘美既抓了小尘,出了繁府,此时恐怕已将小尘送到皇后宫中了。
后宫中折磨人的阴私手段杜青衫听得多也见得多了,刘皇后雷霆手段,还不知道皇后会怎么折磨小尘。
小尘身上并无防身之毒,即便有,皇宫之中,哪里容得了她使毒?
加之她怀有身孕,腹中孩儿又怎么承受得住宫中私刑?
既然刘皇后的目标是自己,那么自己早一刻进宫,小尘就少一分危险。
思及此,杜青衫痛苦地闭上眼:“学生这就进宫,求皇后放了小尘。”
连心爱的人都护不了,又拿什么治国平天下?
第349章·刘娥
杜青衫求见圣上,皇帝有言,杜青衫可以随时进见,雷公公不敢阻拦,只得让其入殿。
皇帝坐在案前,看起来比往日精神了几分。
“你不在太子宫中,找朕何事?”
“启禀圣上,臣之夫人昨日被不明人抓走,经开封府查探得知,她最后消失在城西繁府,繁府地位特殊,府尹大人不好出面,臣忧妻心切,只好进宫求皇上为臣做主。”
“繁府?”皇帝冷了脸,“你是说刘美抓了你妻子?”
“回皇上,臣不敢如此断言。但臣亲眼所见,小尘确实被人从繁府转移走了,至于转移到何处,臣已搜寻过开封大下酒楼茶馆,大街小巷,皆不见人影,只差皇宫没有找过了。”
“大胆!!”皇帝怒而摔笔,“你是说你夫人在皇宫中?”
“臣大胆推测,正是如此。”
杜青衫跪直了腰,迎着天子之怒,坚定地道。
“臣蒙圣恩,教导太子,虽时日不长,却惹人眼红。如今夫人因臣受难,臣思之心如刀割,若非十二分确认,绝不敢惊扰皇上。”
端拱二年,与丈夫龚美背井离乡来到京师、在街头表演播鼗的刘娥,被当朝三皇子襄王殿下,也就是如今的皇帝相中,21岁的襄王对20岁的刘娥一见倾心,就让亲信张耆为他求取“蜀女”。
精明的龚美就把妻子当义妹,送刘娥进了襄王府。
尽管刘娥才进府不久就遭遇棒打鸳鸯,被襄王藏匿在张耆家里,但龚美还是和襄王搭上关系,开始依附襄王府生活,彻底改变他以往奔波而贫困的生活,还另外迎娶妻子,组建新的小家庭。
襄王有容人之量,对龚美十分信任,登基即位之后,更是不断升迁刘美这个“大舅哥”,刘美的交际、处事能力也的确令人钦佩,这么多年一直随侍皇帝左右。
如今杜青衫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刘美抓了其妻子,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杜青衫吓了一跳,忙让雷公公叫御医。
“不用麻烦!”皇帝擦了擦血迹,将手帕扔到一边,“雷允恭,去叫皇后过来,朕有话问她。”
雷允恭领命而去,皇帝休息片刻,脸色稍霁,看向杜青衫:“太子年幼,学业不可荒废,太傅还是回去教导太子吧。至于你夫人,朕向你保证,她会完好无损地送回杜府。”
杜青衫一愣,随即扣头谢恩。
雷允恭早就是皇后的人了,见殿中此状,心知不妙,来到皇后跟前,将殿中情形一一和皇后说了。
“皇后娘娘,那个杜青衫仗着圣上宠信,真是无法无天了,竟敢污蔑皇后您。”
五十多岁的刘娥保养得特别好,锦绣华服,周身国母气度,谁能想到,如今大权在握的皇后,曾经不过是蜀地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儿呢?
她一点也不关心雷公公说的事,漫不经心地问:“皇上今日气色可好些?今日的药可有按时喝?”
“回娘娘的话,今日的药已喝了,本来气色尚可,那杜青衫来了后,愣是让皇上气得吐了好大一口血。”
“什么?”刘娥焦急地往外走,“怎不早说?宣御医了吗?”
雷公公连忙跟上:“皇上他老人家不许宣。”
刘娥厉声呵斥:“放屁,还不去叫御医!”
杜青衫出宫时,碰上匆匆而来的刘皇后,少不得跪地行礼。
刘娥抬手道:“杜太傅别来无恙。”
“臣不胜惶恐。”
“惶恐?本宫看你大胆得很。”刘娥冷笑,“要不要本宫带你到本宫宫中搜查搜查,看看你夫人是不是被本宫藏了起来?”
杜青衫哪敢多言,皇帝在自己面前派雷公公去找皇后,又特意将自己差走,是在委婉地表明态度:
即便小尘真是被刘美抓了,皇上也会护着皇后,不愿将事情闹大。
“本宫知道,诸大臣对本宫颇有微词,然而如此不顾后果闹到皇上跟前,要是皇上他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要你好看。”
刘皇后说完匆匆而去,杜青衫望着其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纵是刘皇后如何善权爱权,但她最爱的,恐怕还是皇上。
而皇上对皇后之心,虽有防备,但更多的,还是信任。
杜青衫觉得,这宋廷,恐怕真的要出一个前朝武后了。
第350章·无能
君无戏言,宋归尘隔日便被送回了杜府。
同时雷公公带来了一份圣旨,免去杜青衫太子太傅的身份,任命其为杭州知府,着不日带家眷一起启程。
杜青衫领旨,深叹一口气。
果不出他所料,刘皇后是绝不允许自己继续在太子跟前的。
面对皇帝此举,
宋归尘也了然。
刘美抓了自己,无非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即便自己真的毫无异心,皇帝恐怕也容不得天子脚下有前朝后人的存在。
宋归尘神色黯然,对杜青衫道:“都是我连累了你。”
“夫人说的这什么话。”杜青衫将小尘搂在胸前,“你我夫妻,
说什么连累。要说连累,也是为夫连累了夫人,
这几日,
夫人受苦了。”
宋归尘笑着捶了他一拳:“他们倒也没把我怎样,倒是你儿子,这几日没少折腾我。”
“是吗?”杜青衫好奇地摸上宋归尘以及微微隆起的肚子,数落道,“小家伙不许淘气,乖乖呆着,别折腾你娘,不然,回头爹打你屁股!”
一番话说得宋归尘娇笑不已。
杜青衫突然道:“诶,不对呀,夫人怎知肚子里是个男孩?”
“这个嘛!”宋归尘绕了个弯子,“山人自有妙计。”
二人这边你侬我侬。
杜杞和阿崔在门外无奈地大眼瞪小眼。
阿崔:“我就说没什么事吧,你还不放心,你看杜哥哥宋姐姐这样子,像有事吗?”
杜杞见怪不怪了:“我看呐,就算天塌下来,他们也会这幅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因不日就要离开京师,
这几日武叔忙里忙外地收拾,而杜青衫则辞了一切应酬,闭门在家,教教阿崔练武,指点指点杜杞读书,陪陪宋归尘下棋,日子好不闲适。
顾易端着茶,看着书房里作画的杜青衫:“我说杜兄,你就准备这么走了?”
“圣旨在那呢,不走也得走呐。”杜青衫放下笔,指了指书桌上的圣旨,来到顾易旁坐下,也端起茶慢慢抿了一口,“再说,万岁让我去杭州,这不是正好吗,小尘的师父就在杭州,如此他们师徒也能团聚了。”
皇上到底还是仁慈。
顾易一叹:“想当初,是你将我叫来京师,如今你要离开京师,而我却——”
“顾兄。”杜青衫握住顾易的手,“如今八王爷看重顾兄,我料定开封府尹的位置,早晚会是顾兄的,若真有那一日,太子就要仰仗顾兄你了。”
“你——”
顾易吃惊地看着杜青衫。
杜青衫压低声音:“太子年幼,我观万岁近况,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刘皇后大权在握,太子又与她不亲近......”
“杜兄别说了。”顾易制止杜青衫。
杜青衫却继续道:“这些日子,刘皇后出手频繁,专门打压朝中不支持她的朝臣,我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如今八王爷是开封府府尹,正是风头浪尖,万岁在时,皇后还有所顾忌,万岁若不在,只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八王爷。”
“杜兄有所不知,八王爷这几日正请辞去开封府尹一职。”
顾易一脸凝重。
如今忠臣良将自顾不暇,京师已成刘皇后天下。
杜青衫闻言,心中也是万千感慨。
忽而有人敲门,武叔在外头道:“公子,宫中来人求见。”
杜青衫奇道:“这倒奇了,这种时候,宫里谁会找我?”
说着和顾易出门来,却是太子身边的人。
“哟,这不是杭公公吗?快请快请。”
杭公公道:“不了,小的今日来,是替太子传一句话的,说完就走,不可耽搁。”
“公公请讲。”
杭公公压低了声,凑到杜青衫耳边说了一句话,便匆匆而去。
顾易问:“杜兄,杭公公说了什么?”
“太子要我离京之事且稍安勿躁。”
顾易闻言大喜:“太子这是有心留你呀,有太子从中相助,事情或有转机。”
太子这会儿正在杨淑妃处,死活不愿去皇后宫中用膳。
“小娘,我不要去大娘那里,我就要在您这儿,大娘娘从不许我吃虾蟹海鲜,只有在小娘您这里,我才能吃到这样好吃的东西。”
杨淑妃温柔笑道:“这么大了,还任性呢?你有风痰之症,皇后娘娘是担心你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她是一片苦心。况且,皇后娘娘是你亲娘,你理应去她跟前孝敬,听话啊。”
“不去,就不去!”太子固执地道,“大娘赶走了杜师傅,本王再也不要理她了。”
“胡说。”杨淑妃敲了敲太子的脑袋,“这种话可不许再说了。”
“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拉长了声的传喝声传来,杨淑妃立即起身行礼。
刘皇后笑盈盈过来扶起杨淑妃:“妹妹快起。”
说完看向太子,正要责怪,杨淑妃笑道:“前儿我弟弟从宫外送来了几框海鲜,我命人烹饪了,这小馋虫见了就移不开退了,一个劲儿缠着要吃螃蟹。小孩子嘛,贪吃些也是正常的,姐姐就不要生气了。”
“妹妹,你不是不知道,太子身子弱,这海鲜之物万不可多吃,你就是太宠着他了。况且,今日并非休沐之日,他却不去念书,反而在此偷懒,该罚!”
“我不去念书!杜师傅走了,我不要别人教我!”太子仰起小脸,固执地看着刘皇后,“除非你让杜师傅回来!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哼!”
“你——”刘皇后气得抬手就要打太子,被杨淑妃拦了下来,“姐姐,祯儿还是个孩子,您别和他计较。赵祯,还不向大娘道歉。”
“我不,就不!”
“好,好!”
刘皇后气得拂袖而去!
见这招不好使,小太子又闹起了绝食的法子。
杨淑妃是左哄右劝,太子愣是一口饭菜也不吃,不得已,杨淑妃只好让下人报到刘皇后那里去。
刘皇后闻言,气道:“不吃是吧,那就让他饿着!饿极了他就知道吃了。”
小太子哪受过这委屈啊,从小他锦衣玉食,两个娘对他千好万好,想要什么都由着他的心意。
虽然大娘严厉些,但毕竟是自己亲娘,赵祯虽然怕她,但心中对她还是尊敬的。
如今听说她让自己饿着,小太子又急又气,原本只是想装装样子让大娘心软,这下赌起气来,是真不吃饭了。
这一气一急一饿,第二日就折腾出病来了。
太医们传了好几拨,愣是没有法子。
杨淑妃看着床上浑身发烫的太子,哭得泪人儿一个,数落着一旁的刘皇后:“好狠心的姐姐,明知道祯儿脾气倔,你愣是对他那样严厉,他即便身为太子,却也才十来岁,姐姐何苦这样对待小孩子呢。如今闹成这般模样,可怎么是好,怎么是好呀。”
杨淑妃边哭边数落,刘皇后听得脑仁儿疼。
“别哭了!”
她安抚了会儿杨淑妃,回头严厉地指着跪了一地的太医: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整个太医局就没人救得了太子吗!区区一个发热,你们这帮太医就束手无策了?”
“启禀皇后,臣等已经配了方子煎药给太子服下,但烧仍不见退,臣等无能......”
“无能无能无能!遇到事你们就只会说‘无能’二字?”
刘皇后怒极。
“尔等要是想不到救太子的法子,就提头来见!”
第351章·装病
众太医瑟瑟发抖,一人道:“皇后娘娘,太子此病来得急,表象看只是普通的发热,实际却是郁结于心,气结于胸,若是心结不解,只怕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呀。”
皇后看向说话的人,此人是太医局正,医术高超,今日他居然说出救不了的话,皇后冷哼一声:“放肆!”
“臣等无能,请皇后娘娘责罚。”
杨淑妃拭泪道:“姐姐,我听说杜夫人医术高超,朝中许多显贵身患隐疾,她一出手,没有救不好的,不如请她进宫给太子看看?”
刘皇后别有意味地看了杨淑妃一眼,又扫了一圈跪了一地的太医,扶额道:
“你们都起来吧,既然淑妃妹妹说杜夫人医术高强,那就请她来给太子看看,若是治不好,本宫可不饶她!”
杨淑妃忙道:“多谢皇后姐姐,妹妹这就派人去请。”
宋归尘接到宫里的消息,一时不解何意,杜青衫摸不准皇后的意思,担心宋归尘一人进宫恐有危险,便道:“我和你一起去。”
“相公不必担忧,我此番进宫,是被皇后娘娘派人请去的,若她有心为难于我,绝不会公然宣我进宫,我想其中,定有他意。”
“话虽如此,然皇后行事无端,性情乖张——”
“相公。”宋归尘制止了他的话头,伸出手指堵住他的嘴唇,“你呀,这是紧张过度了。”
杜青衫握住宋归尘的手:“小尘,你身上怀有我们的孩子,我决不许你孤身犯险,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性,也不行。”
“好了,你要是不放心,那就一起去吧。”宋归尘拧不过杜青衫,只好妥协。
二人来到太子宫中,杜青衫被拦在外院,只许宋归尘一人进内院。
杨淑妃在太子宫中,暗暗打量不卑不亢行礼的宋归尘。
“好,真是个让人喜欢的孩子。”杨淑妃道,“你过来,本宫瞧瞧。”
宋归尘闻言顺从地上前几步。
杨淑妃细细看了她一会儿:“肚中孩儿几个月了?”
“回娘娘的话,五个月了。”
“噢。”杨淑妃有几分羡慕,伸手要摸宋归尘肚中,一时反应过来,忙收回手笑道,“本宫失礼了。”
她入宫多年,从未有子。
太子出生时,皇后娘娘年纪太大,没有奶水,便让自己哺乳太子,这么多年,她早就将太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
然而——
谁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呢?
杨淑妃回神,说起正事:“太子病了,听说你医术无双,你来给太子看看,若是治好了,皇后娘娘必有重赏;要是治不好,皇后娘娘可不饶你。”
“臣妇当竭尽全力。”
“你可以现在选择不治,本宫会在皇后面前保你无事。”杨淑妃又道,“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无需考虑。”宋归尘道,“我一定会救好太子。”
进宫路上,她已然想明白了。
这是皇后娘娘给的一个机会。
她必须抓住。
“那好,你随本宫来。”
杨淑妃将宋归尘带进太子房中,皇后娘娘正坐在太子床边,右手揉着太阳穴,脸上疲色肉眼可见。
“姐姐,杜夫人来了。”
皇后转眼看向宋归尘:“不必行礼了,直接过来给太子看看吧。”
宋归尘默然上前,给太子把脉。
脉毕,她皱眉暗想,太子之病,分明只是简单的发热,一副清肺降热的药下去,病不好也得好了,为何太医们都说不能治呢?
“怎样?”
没来得及多想,皇后威严的声音传来。
宋归尘忙道:“太子此病蹊跷,郁结于心,气结于胸,导致急病突发,故而一直发烧不醒。臣妇先开一副药,先给太子降温,确保太子无性命之忧。”
她边说,边拟了药方,交给宫人,自有宫中侍从去煎药,不一会儿便喂给太子喝下。
见她说的病症与太医们一致,皇后娘娘问:“太子何时能醒?”
“如无意外,烧退后,太子自会醒来。”宋归尘斟酌着说。
太子此病,来得巧也来得妙,分明是有意生病,想留一留杜青衫。
皇后娘娘恐怕也知道这是太子有意为之,既然松口让自己进宫,此事约莫着已成一半。
宋归尘道:“太子仁心良善,礼贤下士,必有神明护佑,皇后娘娘不必忧心,当保重身子、多多休息才是,臣妇这里有如心如意丸,皇后娘娘若不嫌弃,可每夜一服,保管娘娘夜里睡得安稳。”
“哦,你怎知本宫睡不安稳?”
“皇后娘娘眼下暗青,面如黄土,脚步虚浮,想必近来操心事多,未能正常休息之故。”宋归尘上前,“不如让臣妇为娘娘把把脉,对症下药,开副方子,好为娘娘调养。”
刘皇后冷眼看着宋归尘:“好个巧言令色的杜夫人。”
“臣妇不敢。”宋归尘连忙下跪。
“本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太子要是醒来,本宫自会放过杜府一家,若是醒不来,当心你的脑袋。”她说完,在侍女们的服侍下离去。
宋归尘跪在地上:“恭送皇后娘娘。”
正起身拍着衣衫时,皇后身边的侍女又折返回来:“你说的那个如心如意丸。”
宋归尘了然,忙不迭从药箱中拿出一小瓶丸药交给侍女。
目送侍女离去后,宋归尘长松了口气,来到太子床边,烧已退,人也该醒了。
杨淑妃走了进来:“皇后娘娘吩咐,太子一醒,杜夫人便可以回府了。”
话音方落,床上的太子眼睛动了动,悠悠然睁开眼来,朝杨淑妃狡黠一笑。
“小娘,大娘真这么说?”
“不是真的,还能有假?”杨淑妃慈爱地摸上太子额头,见烧已退去,放下心来,“你呀,真是大胆,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你让小娘怎么——”
“小娘,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太子笑着安慰道,“我这一病,能让杜太傅留下来,也病得值。”
他看向恭守一旁的宋归尘:“你就是杜夫人吧,太傅常和本王提起他的夫人,说夫人是个无所不能的奇女子,本王当时还不信,这下终于信了。”
“太子谬赞。”宋归尘再次下跪,“太子不惜以身挽家夫,臣妇替家夫叩谢太子大恩。”
“起来起来。”小太子摆摆手,“回去告诉杜太傅,待本王病好后,他还来本王宫中,继续教本王武功。”
第352章·驾崩
因太子一场病,皇后收回了贬谪杜青衫的诏书,杜青衫继续留任京师。
转眼五个月过去,正值岁末,天地严寒,宋归尘这日生了个白胖小子。
杜青衫给孩子取名:启元。
意为开启新的一年。
公元1022年春正月,大宋帝国由“天禧”改元为“乾兴”。
皇帝在病情越来越重时,还振作起精神,在料峭寒风中,登上东华门观灯。当他听说秀州去年秋天以来,水大,至今为灾,一如既往地下诏:免去秀州秋税中尚未缴纳的部分,以此缓解灾情。
到了二月,皇帝登上正阳门,大赦天下,各种恩赏实惠,去年以来,各地水灾地区,庶民欠缴的租税,全部罢免;有因水灾流离,今春回乡复业的农民,更免除他们的租税和差役,并且还有贷给他们粮种,鼓励适时播种。
二月甲寅日,皇帝进入弥留之际,诸臣前来探望。
隔着帏帐,能隐约见皇帝身形瘦削,卧病在床,口不能言。
众臣见状,不免悲从心来,暗自拭泪。
皇帝见到诸臣,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点点自己的胸膛,又展开五指,再出三指。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解何意。
暗自猜度皇帝伸出这八个指头,难不成是指八王爷?
恰巧这时,八王爷也入宫来看望皇兄,诸臣便起身退出。
如今皇帝病重,朝中重臣都宿在宫禁内殿,为官家祈禳。
故而众臣各怀心思来到偏殿,就方才皇帝伸出的五个指头加三个指头展开了窃窃私语般的讨论。
如今皇上病重,太子仅十余岁,而八王爷燕王赵元俨如今三十九岁,正当年,八王爷长得身材风俊,为人“严毅”,如今又身兼开封尹......
要知道,五代旧制,储君即位前一般都先担任开封尹之职,当今圣上昔日也是开封尹。
可皇上只比划了这么个数字,是不是暗自八王爷呢?如果是,什么意思呢?是说要提防八王爷篡位,还是“兄终弟及”,将皇位传给八王爷呢?
众臣各个有着自己的心思,暗自猜忌。
参知政事李迪意识到众臣都在猜忌八王爷,而八王爷还在皇帝宫中并未出来,虽取案上墨笔,在水中搅搅,命人送去给八王爷。
八王爷看到黑色的开水,怀疑有人下毒,顿时心悸不已,暗想“看来诸臣中有人猜忌我了,此地看来不能久留。”
遂辞别皇兄出宫而去。
即便如此,偏殿中为皇帝祈福的诸大臣还是猜忌重重,此事被刘皇后知道了,顿时意识到:无论皇上是什么意思,猜忌骨肉,都是危险信号。
她握着皇帝的手,皇帝此时已经昏昏睡去。
刘皇后爱恋地抚摸着心上人苍老的容颜,暗自忖度:“我夫一生以敛天地之杀气,召天地之和气为诉求,断不应打今日这莫测之牌,惹重臣猜忌。”
她决计要对群臣说清此事,便召来贴身内侍:“传本宫口谕:适才官家展五指,又出三指,是说‘三五日来,病势稍退’。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重臣听后,相信皇后所言,算是当即释惑,不再深究。
而八王爷却不敢再任开封尹一职,第二日就自请辞官,只求当个富贵闲人。
近几月来,八王爷已请辞过好几次,皇后都拒绝了,这一次,皇后准了。
几日后,皇帝驾崩于延庆殿。
丁谓、王曾、冯拯、曹利用等中书、枢密两府大臣得到皇帝驾崩消息后,匆匆赶往延庆殿。一干人的嚎泣声,回荡在大殿雕梁画栋之间,久久不能平息。
众臣嚎哭之间,刘皇后在帷幕之后,厉声道:“有日哭在,且听处分!”
有哭的日子,现在,且听大事安排!
这个女人不寻常!诸臣一时止住哭声,听刘皇后发布消息。
刘皇后令执事宣布皇帝口头遗诏,由王曾记录。
“遗诏有言:太子即位。”执事大声宣布,王曾下笔记录。
于是皇太子赵祯在柩前即位,正式成为大宋帝国第四任皇帝。
诸臣纷纷拜谒新君。
执事又宣:“遗诏有言,皇后为皇太后,杨淑妃为皇太妃。”
王曾听到这里,当即搁笔道:“臣从未听先帝说过此事。”
太后刘娥默然不语,丁谓则怒道:“王参政,你这是要擅自改动制书吗?”
王曾辩道:“太子践祚,皇后升级乃礼法定制,而遽然封杨淑妃为皇太妃,并没有经过中书政事堂讨论,此事当他日议之。”
“岂有此理,杨淑妃与太后情如姐妹,且抚养皇上十几年,多年来视皇上为亲生骨肉,如此功劳,难道不足以当皇太妃吗?”王曾有心讨好太好,遂与王曾辩驳。
众臣摄于丁谓权势,无人敢明面上赞同王曾,只是纷纷附和丁谓。
王曾扫了众臣一圈,内心愤怒,但面上却不显,他拱手正色朝太后刘娥道:
“臣身为记录先帝遗诏之人,当检验遗诏是否合乎礼法,为免后世嗤笑,对不合礼法之召,原不该载入遗诏之中。如今太后既然坚持,臣虽妥协,但臣依然保留臣之意见。
说罢他提笔记下此遗诏。
太后不动声色,只是默默看着殿下众臣,听着所有人的议论。
虽然王曾出言不逊,但她并未动怒,反而暗道这是个值得信任的社稷之臣,他的正色独立,他恪守立法的持重,都让太后动容。
而丁谓这“绝对服从”的姿态,则让太后生出些许疑窦......
执事继续宣布:“遗诏有言,军国事兼权取皇太后处分。”
军国事兼,是“军事,国事兼有”的意思。
权,则是“暂时代理”之意。
王曾听罢,提笔草写制书,丁谓又道:“王参政,这‘权’字,或可取消?”
王曾冷笑一声:“政令出于中宫皇太后,而不是君王,此事已是国之厄运,称‘权’,还勉强可以向后人昭示君臣不得已之举措,去掉‘权’字,丁参政有何居心?”
“这,你——”一向巧言令色的丁谓被王曾反驳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曾又道:“况且,皇太后言犹在耳,岂可擅改?”
太后暗自看着这两位参知政事的交锋,心中对王曾更加高看,而对丁谓如此谗言讨好很是不快。
------题外话------
一切都是为了赶紧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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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大赦
皇上驾崩,新皇登基,下旨大赦天下。
八王爷早已赋闲在家,闭门不出,王曾如今兼任开封府尹一职。
王曾是寇准门生,也知道顾易深受寇准赞赏,加之王曾也是状元身份,见到顾易这位同是状元出身、却甘于在开封府当一个小小推官的后生,王曾更是赞不绝口。
如今王曾兼任开封府尹,对顾易尤其看倚重,又因他忙于协同丁谓负责真宗陵墓建造,于是开封府中大小事情,几乎都是顾易定夺。
圣旨下令大赦天下,然某些罪大恶极之徒却也不在大赦之内,能得到赦免的罪犯,通常是些偷盗之流,亦或是微不足道的犯罪行为,此类人恶性不深,经过一次牢狱之灾,从良的机会很大。
天底下所有罪犯最喜欢听到的,恐怕就是“大赦天下”四个字了。
除了罪犯喜欢这四个字之外,罪犯的亲人自然也喜欢,毕竟大赦天下,意味着他们在大牢之中的亲人有机会出来了。
这一日顾易正处理公务,忽然护卫传报说外面有人求见,顾易命其将人带来。
却是李思思。
自从宋归尘和杜青衫成亲后,顾易兄妹也搬出了里仁巷,常老爹和思思便在里仁巷宋归尘他们原来住的地方安定了下来。
算起来,顾易的确已经近一年不曾见过李思思了。
思思恭恭敬敬地给顾易行了个大礼,正要跪地磕头,顾易连忙将其虚扶起来:“思思姑娘,快不必如此。”
“顾大人,思思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思思站起,恳切地看着顾易。
顾易稍一沉吟,便明白了思思所求何事。
周蔷和翠娘去岁在京师犯下杀人大罪,如今还在开封府大牢,思思今日前来,定是为了此事。
顾易便道:“思思姑娘不必多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就算李思思不来,他也有此心,事实上,他方才正在拟写大赦名单,这份名单呈给府尹大人过目后,再呈送各部审核通过,名单上的罪犯便可获自由了。
周蔷倒还好,他虽曾在杭州劫走罪犯翠娘,但彼时翠娘所犯之事不过是行刺未遂,加之王钦若早已因舞弊一案被贬出京,杭州耸翠楼行刺一事便也无人问津。
周蔷划入大赦之列,理由充分,且不会有人阻止。
只是京师樊楼无头案元凶便是翠娘,且她的辽人身份,想要赦免其罪,就有些麻烦了......
且不说王大人不会同意,就算王大人同意了,其他大臣也不会同意。
“思思姑娘,你是想求我放出周蔷和翠娘二人,对吧?”
闻言,思思欣喜地道:“大人神机妙算,思思所求正是如此。”她小心翼翼地问,“大人,皇上下旨大赦天下,周大哥和柳姐姐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出狱了?”
“思思姑娘,周蔷和翠娘有恩于我,你放心,就算你不特意来一趟,他们二人之事,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送走李思思,顾易想起周蔷和翠娘,不仅长叹一口气。
时也、命也。
在杭州时,翠娘为心爱之人不惜杀了温言,到了开封,又阴差阳错之下杀了武千行,两条人命在身,加之其辽人身份,到如今还未执行死刑,只是关在开封府,这是圣上仁德。
可要赦免她,却是毫无可能。
顾易看着名单上周蔷和柳翠两个名字,最终还是划去柳翠,另拟了一张名单。
------题外话------
诶,今天上班,不然的话我也会写满2000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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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死别
周蔷出狱后,知道翠娘并未在大赦之列,想到翠娘待自己一片深情,又是因自己而犯下大错入狱,不免心神具伤,请求顾易允许自己见翠娘一见。
顾易犹豫一瞬:“此事不急,你方出狱,还是先安顿妥当再去见翠娘比较好。”
然而周蔷见翠娘之心坚定,以为顾易是不肯安排自己见翠娘,不惜苦苦相求:“顾大人,翠娘因我入狱,我今重获自由,最想见的人便是翠娘,恳请大人成全。”
顾易见状,长叹一声:“你想见她,她可愿见你?”
“这......”周蔷语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翠娘怎么会不愿见自己?
“周蔷,翠娘在死牢之中,不知道你已经出狱了。”顾易道,“况且你去见她,又能如何?打算像在杭州一样,再劫一次狱?”
周蔷摇头,只是固执地跪地请求:“请大人成全。”
顾易终究还是点头应允。
对于翠娘这种级别的女囚,都是有专门的牢房关押,坏处是看守的护卫极多,好处是没有和其他犯人关在一起,倒是清净。
翠娘身着囚服,双目无神歪靠墙边。
听到女牢头说有人前来看望自己,眼中闪过一缕亮光:“谁?”
她孑然一身,关在这鬼地方一年多了,从没有人来看过自己。
“周蔷,前几日刚从男牢那边放出去的。”女牢头接到顾易的交代,自然不敢怠慢,将端来的脸盆放下,“这是顾大人特意交代给你送来的,清水,帕子,还有胭脂水粉,你收拾收拾吧。”
她看了看蓬头垢面的翠娘,心道也不知这位是何方神圣,顾大人竟然还花钱让自己给她置办这些。
这可都是好东西!
翠娘看着眼前的脂粉,慢慢移到脸盆边,清水中倒影出她脏乱憔悴的脸,两行清泪霎时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滴在水里。
她以手拂面,仿佛难以相信水中倒影出来的人是自己。
周蔷,他出去了,他来看自己了......
翠娘慌乱地捋了捋杂乱的头发,浸湿帕子欲擦拭双颊,却不小心打翻一盆清水。
翠娘突然哈哈大笑,扔掉帕子,转身坐回墙角,神色决然:“麻烦牢头告诉来人,请他回去吧,我不见,谁也不见。”
牢头见状,想起顾易的交代,并不违背翠娘的意愿。
周蔷守在牢房外,听说翠娘不肯见自己,一时心神具伤,难以置信:“她不肯见我?不肯见我?她怎会不愿见我?求求你,让我进去吧,让我进去见她一面。”
牢头正为难着,忽然一个侍卫从牢房中匆匆跑来:“不好了,犯人柳翠撞墙自尽了!”
“什么?!”
周蔷和女牢头连忙往大牢而去。
翠娘满头鲜血倒在牢中,已没了气息。
“翠娘......”周蔷上前将其抱在怀里,悲哭不已。
女牢头面露不忍,出了牢房,让人禀报顾易,牢房中只剩周蔷与翠娘二人。
周蔷放声痛哭,后悔不已。
顾易听闻消息时,忍不住仰头一叹。
他就知道,翠娘在死牢之中这么久,唯一挂念的便是一同被捕入狱的周蔷,如今知道周蔷平安出狱,她连唯一的牵挂也没了。
宋归尘从紫萤嘴里知道此事时,已经是几日后了。
她这些日子被杜青衫护鸡崽儿似的关在府中养身子,一门心思逗孩子,外面的事情都是听阿崔和紫萤说的。
初夏的午后,小启元睡得香甜,宋归尘一边写着新书,一边听紫萤说话。
“翠娘真是个痴情人,一定是知道周蔷没事了,才放心赴死的。”紫萤叹道,“不过我是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爱别人比爱自己更多呢?像翠娘这种,喜欢别人喜欢到忘了自己,甚至不惜为了周蔷去杀人,这样真的值得吗?宋姐姐,要是有一天杜大哥有危险,你会为了救他而去杀人吗?”
宋归尘手中的笔一顿,纸上霎时浸染了一个大墨团。
随即她笑着摇头:“不会的。”
紫萤闻言有些惊愕。
宋归尘道:“不过如果他死了,我会陪他一起。”
(||๐_๐)
倏忽入夏,摆烂不写了!
第355章·改陵
一向小心谨慎的丁谓如今权势滔天,不免有些飘了,竟然在给先帝选择陵墓一事上出了纰漏。
原来,兴修真宗山陵,计划七月完工,工期紧,很多宦官都被派在外面督修陵寝,
唯有雷允恭没有外派的职务,于是雷允恭哭着向太后请求去修陵。
太后不许。
雷允恭哭泣着说:“臣这一生得到先帝恩典,做事并不在他人之后,而现在却不能为先帝效力,是不是臣有什么罪过啊?”
太后刘娥道:“吾虑汝有妄动,恐为汝累也。”
大意就是,“并非你有什么罪过,
只因你从小侍候皇上,从来没有在外面担任过什么职务,
现在你的官品已经很高,小差事不足以安排你去,大项目给了你,我担心你不懂国家法禁,如果你有什么妄动,会牵累到你。”
这番话相对于再说你本领不足,不堪大用。
一般人听了,也就作罢了。
可雷允恭还是祈求不已。
太后无奈,只得给他安排了一个“特命”,可以原本管选址的官员共同管理选址一事。
三月的一天,雷允恭来到修建中的山陵视察工地,这时,判司天监邢中和对他说:“现在这个山陵啊,往上一百步,按风水阴宅之法,有利于子孙万世。”
雷允恭听了,就问:“这么好的风水,
为何不用?”
邢中和答:“只因担心下面有石头有水。”
雷允恭道:“先帝只有今上一子,再没有其他后嗣,如果真像你所说,上面的山陵有利于子孙,那就该用。”
邢中和犹豫:“山陵事重,需要反复核查勘探,需要时间,怕这一耽搁,原来规定的七月完工之期,只怕就赶不上了。”
雷允恭不知轻重,当即拍板道:“你们只管改穴,改换神道入口,我立即去见太后说明此事,太后哪有不从的道理。”
自从先帝驾崩后,宫中雷允恭独大,朝堂丁谓独大,二人狼狈为奸把控朝政,雷允恭越发豪横,
无人敢违背他的命令,
当即便吆喝着改穴。
先帝陵寝在巩县,距离汴京近四百里,等到雷允恭来面见太后说明此事,并告知已经改陵时,太后生气问:“改陵乃是大事,你怎么敢如此轻易处理!”
雷允恭忙道:“让先帝的后世子孙繁衍昌盛,有何不可为?”
事已至此,太后再怒也是无用,便让雷允恭去问问丁谓:“你去问问山陵使,听听他的意见,若他认为可以改动,哀家便不追究此事。”
雷允恭便和丁谓说了此事。
丁谓本来认为不可以改动,毕竟原穴位,是先帝在时就已经反复查勘后的结果,现在贸然改了,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就麻烦了。
他看了看等着自己答复的雷允恭,心下思量,雷允恭如今毕竟是太后跟前的第一内侍,今后与他“合作”的地方还多着呢。
便摸着胡子,不说赞成,也不说反对,敷衍过去了。
雷允恭没有得到丁谓的准确意见,但他回到宫时,却诓骗太后说:“山陵使无异议。”
太后便答应了改穴一事。
然而,改穴之事果然出事了!
新选的穴位有石有水,根本不能作为陵墓。
工地总指挥看到这个情况,立即快马加鞭会汴京告知丁谓此事。
此时,已经五月了,距离工期只有不到两月时间。
丁谓庇护雷允恭,打算迁就这个地点,因此不敢将实际状况告诉太后。
然而工地上另有内侍不少人,暗中将此时报给了太后。
太后知道后,知道是雷允恭私自决定该方案导致的大祸,立即派出朝中王曾等重臣前去查探情况,规矩工地实情做出方案,还成立专案组对雷允恭进行审问。
王曾等人查勘回来,一致认为应该用原来的位置做陵墓。
而雷允恭的审讯接过也出来了,除了私自挪移山陵墓穴之外,还有偷窃工程款、盗取山陵陪葬品等各项罪状,最终诸最并罚,杖死巩县,家资没收。
雷允恭死了,丁谓的日子开始不好过。
最终,在王曾等一众官员的斡旋之下,太后刘娥罢了丁谓的相位,贬为太子少保,因为丁谓而遭到罢黜的官员达数十人。
空出来的位置自然能者居之。
时光匆忙,倏忽又是一年。
顾易如今已是开封府尹,杜青衫还只是个无实权的太子太傅,杜杞眼瞅着就要参加今次春闱,武叔被阿崔缠着教自己武功,紫萤和顾行之兄妹一心投入在万卷堂刻坊上,宋归尘则忙里偷闲地为万卷堂提供新书。
浥轻尘这个名号越来越响,坊间却依然很少有人知道,究竟谁是浥轻尘。
樊楼依然热闹如往昔,元宵节这一日更是热闹非凡,甚至挂出了今日酒菜,皆由楼中承担的牌子。
旁人只道这是元宵佳节,樊楼的营销手段。
有心人打听之下方知,原来今日也是樊楼老板祝可久的女儿祝令仪与城北徐家大公子订婚之日。
祝令仪今日一身绛色华服,妆容艳丽,因喝了几杯酒,姣好的脸上带了几分绯色,她趴在窗前望着河中粼粼波光,想到了什么事,心口莫名疼了一下,忙蹙眉捂着心口,好在只是一瞬间的事,她自嘲一笑,继续看向窗外。
徐之礼在门口望见未婚妻寂寥的背影,接过丫鬟手中的披风轻轻给祝令仪披上。
“令仪妹妹,你有心事?”
他小心地问。
祝令仪回头朝他一笑:“你怎么过来了?他们没劝你喝酒?”
“怎么会没劝,我敬了所有人一圈才得以脱身的。”
祝令仪噗嗤笑了:“那你怎么一点没有醉的样子呢?”
“令仪妹妹忘了,我酒量很好的。”徐之礼微笑,“况且今日的酒特意选了醇厚温和后劲小的女儿红,这么一圈,还醉不倒我。”
祝令仪面色一红,抿嘴不言。
徐之礼便也安静地陪着她,默默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
徐家和祝家是世交,他与祝令仪也算从小长大,他知道祝令仪心中有人,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谁。
不过,令仪妹妹终于答应与自己订婚,这就足够了。
他会好好待她。
他相信,令仪妹妹会忘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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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笛声
顾易自然知道祝令仪今日订婚之事,也知道祝令仪特意给自己送了一张请柬,是何用意。
只不过,他终究只能让她失望了。
紫萤和顾行之知道祝令仪对自己三哥(弟)的心意,也觉得顾易这么狠心地拒绝一个对他如此深情的姑娘,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不过他们也明白,感情这件事最是强求不得。
顾行之因温言之死,如今一直未娶,因而也不好过问弟弟的感情之事,紫萤虽然有心过问,可顾易一直忙于公事,紫萤也没机会和他说上几句话。
就连今日元宵,顾易也宿在开封府,只派人来说了句开封府有要紧事需要处理。
顾行之和紫萤兄妹二人只得孤零零地在这异地他乡过元宵。
“二哥,你说三哥心里究竟怎么想的?”紫萤坐在门前石阶上,撑着腮帮子,不解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顾行之从屋中走来:“什么怎么想的?”
“就是祝姑娘啊,我看她对三哥真心实意,可三哥一直躲着人家,这下人家要定亲了。”
“祝姑娘豪爽之人,既然定亲了,就是放下了,别说三弟无心,就算三弟有意,也无济于事。小妹,你呀,就别操这些心了。”
顾行之抬头,看到天上浑圆的月亮,不由心情舒畅,对紫萤道:“我们去房顶赏月吧。”
紫萤摇头:“房顶风大,我才不去。”
“你不去我去。”顾行之说着一个跃身跳到房檐之上,从上至下对紫萤喊,“上面月色可亮了,小妹,你真的不上来吗?”
“别喊啦。”紫萤忍不住笑道,“再喊,四邻要告你扰民了。”
说着也来到房顶,果不其然,房顶风大,月亮也大。
“二哥,你想家吗?”紫萤突然问。
“不想。”
“为什么呀?你不想爹娘吗?”
顾行之摇头。
紫萤不解,歪着头:“可我好想娘,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也不知道她和爹是不是又吵架了,我们都出来了,只有大哥一个人在家照顾父母,想必很辛苦。还有,那个段小尘在家里,爹肯定对她言听计从,娘看了心里大概更不好受......”
紫萤不停絮叨着,顾行之只是听着,俊朗的脸上带了几分惆怅。
“二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半晌没听顾行之的声音,紫萤回头问道。
“嗯,你问。”顾行之宠溺一笑。
“你当初为什么答应带我来开封?”
顾行之微笑道:“不是你死缠烂打,又是求爹又是告娘又是给出你开书坊的‘宏图大业’,才逼得爹不得不答应让我带你入京的吗。”
“可是二哥不愿意做的事情,是谁也没办法逼二哥去做的。”紫萤道,“当初二哥一心要娶温乐师,爹不同意,二哥不也从来没妥协过吗?”
“有些事,可以妥协;而另一些事,不可以妥协。”
“二哥还没放下温乐师?”
“放下?”顾行之失笑,“有时候,我甚至都记不起她的模样了,好像当初她就没有出现过一样,我甚至梦里也没有梦见过她。可越是这样,我越是自责,她明明才离开不到四年,我却就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
“二哥。”紫萤看着平静地说着话的二哥,难以体会他的心情,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忽然看到顾行之手里的横笛,便道:“二哥,你给我吹一曲笛吧。”
顾行之回过神,笑了笑:“在房顶吹笛,不怕扰了四邻,回头他们告我俩扰民?”
紫萤莞尔:“不管,二哥吹《春江花月夜》吧。”
笛声悠悠,如泣如诉,在这皎洁的月光下,更显呜咽婉转。
顾易回来时,踏着笛声,一听便知道是自家二哥所奏,不由得停住脚步,凝神静听,一直道笛声截止,顾易回味一番,才继续往前。
正欲叫门,忽而,身旁走来一人:“真是如听仙乐啊,兄台可知这笛声从何而来?”
顾易回头一看,一眼便看出眼前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此人着男装打扮,发髻高挽,身后同样跟着个小厮打扮的丫鬟,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笼。
今日元宵佳节,大户人家的小姐偷偷出来赏灯也是有的。
只是这么晚了还在外游荡的,却是不多见。
顾易便道:“在下也是被这悦耳笛声吸引,无意间驻足此处,至于吹笛之人是何人,在下并不清楚。”
“噢——”那人大失所望,不过随即又道,“我听笛声是从这家别院中传来,想必吹笛之人,定在里头,不知兄台可知这处别院是谁家的?”
见此人铁了心打探吹笛之人,顾易实在瞒不下去了,便道:“兄台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听说,这处别院是万卷堂顾行之所购,亦听闻,顾行之精通乐理,想必方才的笛声,就是他所奏。”
“顾,行之?”那人细细念着这个名字,脸上难掩向往之色,继而又惋惜地道,“只可惜今日夜深,不好贸然前去打扰,不然,吹出如此笛声之人,我定是要结交一下的。”
“公子不必惋惜,知道吹笛人的住处,难道还怕他跑了不成,明儿再来也是一样的。”身后的小厮连忙说道,“公子,天色真的不早了,再不回去,就要被老爷夫人发现了。”
“不急不急。”
“公子——”丫鬟焦急又无奈。
顾易见状,微笑道:“确实天色不早,二位早些回去吧,在下也该回家了,告辞。”
顾易走后,一主一仆又在别院四周巡视了几圈,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小眠啊,你说这个人的笛声,与赵妙元身边的那个温乐师相比如何?”
“小眠听不出来,只觉得都好听。”
“那到底谁的更好听一些?”
“唔,温乐师的吧,毕竟她可是公主身边的人。”小眠犹豫道,“不过,这个人的也很好听,让人忍不住想哭的好听。”
“公主身边的人怎么了,她身边的乐师就了不起啊!等着吧,我明儿请了这位高人,一定将她赵妙元的那位乐师比下去!”
“可是,您还没请到今日吹笛的人呢。”小丫鬟弱弱地道,“您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
第357章·宣慈郡主
顾易刚进院门,房顶上的紫萤就听到了开门声,拍了拍放下笛子的顾行之,喜道:“二哥,一定是三哥回来了!”
说罢风一样地下了屋顶。
顾行之摇头,宠溺地看着自家小妹的背影,也跟着下了房。
顾易见到他们二人这么晚了还在等自己,
一阵愧疚涌上心头:“二哥,小妹,你们怎么还没歇息?”
“今日元宵佳节,你我兄妹三人在这异地他乡,自然要好好聚聚。”顾行之道,“平日里你忙于开封府事务,
早出晚归的,我和阿萤三天也见不到你两面,
可今日不同往日,再晚也得等你回来。”
顾易惭愧一笑,兄妹三人相携进屋。
紫萤早已吩咐下人准备酒菜时刻热着,这会儿倒也方便。
顾易给顾行之,紫萤斟满酒,道:“这一杯,我们兄妹先遥敬家乡的父母,祝他们二老身体康健。”
一杯敬完,顾易又给顾行之紫萤倒满:“这一杯,我敬二哥,小妹,平日我忙于政事,
多亏你们二人,我才有这热乎的酒菜吃。”
“三弟,你要说这些,可就见外了啊。”顾行之听不得这让人肉麻的话,
“你们官场上的人,讲话就是这么见外。好了好了,
别光喝酒,
吃菜吃菜。”
“就是,三哥,你看你在这开封府尹位置上,每日操那么多心,头发都白了。”紫萤扯下一根顾易头上的白发,“瞧瞧,华发早生,按照宋姐姐的意思,这都是思虑太多的缘故,三哥你要多注意身体——”
说到宋姐姐,紫萤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顾易,见他没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自从杜大哥和宋姐姐成亲后,三哥便鲜少提及他们了,就好像没有这两个人似的。
平日紫萤要和宋姐姐商量万卷堂出书之事,倒是经常往杜府跑,就连二哥顾行之,也时不时去杜府一趟,可三哥这段日子以来,
愣是能不去杜府就不去杜府,好几次杜青衫来找他,都被他躲避了去。
顾易闻言,并未在意紫萤提到宋归尘,思绪却是飘到了当今朝局。
如今丁谓虽被贬,然而皇上年幼,太后专权,顾易作为后起之秀,颇得太后倚仗,年纪轻轻便任开封府尹,朝中众臣多有不服,明里暗里给顾易使绊子。
幸而顾易心思缜密,能力超群,这才一次又一次巧妙躲过朝臣的阴谋与阳谋。
只是官场上的事顾易从不和家人说,也不方便说,便笑道:“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不过是一根白头发而已。”
“是,一根白头发而已。”紫萤心虚,只好重复了一句,顺便绕过这个话题,“来来来,我敬二哥三哥一杯。”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顾行之突然道:“二弟,我准备过几日离开京师。”
“这么突然?”顾易一惊。
“对啊二哥,好好的怎么又要离开?万卷堂如今正需要你呀。”紫萤急得站了起来,二哥真是,总是这么出其不意。
顾行之一杯酒下肚,笑道:“万卷堂如今已步入正轨,有顾叔照看打理,加上阿萤和杜夫人在,我很放心。也许我就是个安稳不下来的性子吧,同一个地方待久了之后,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厌倦感,京师繁华,可终究不是我顾行之的落脚之地,我还是去其他地方走走吧。”
“二哥。”紫萤知道,二哥既然已经决定了,是劝不回来的,不由得情绪低落起来,淡淡地叹了叹,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开万卷堂是她兴致勃勃地拉上二哥请他帮忙的,如今万卷堂起来了,二哥也要走了。
顾易也知道,自家二哥向来行事无拘无束,即便是他出言相留,也是留不下的,便问:“可有打算先去哪?”
“没有打算,总之先出京师,走到哪儿便是哪儿,天地浩大,总有我顾行之能去之处。”顾行之颇为潇洒地一笑,“放心,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几日后,顾行之便不告而别了,连个口信也没留。
紫萤为此伤心了好几天,这日正拿着剑朝花园里的木桩撒气,忽然下人来禀说有客求见。
“不见不见!”
“小姐,来人是宣慈郡主府的,不见不行呀。”
“宣慈郡主?”
紫萤在京师也有不少时间了,自然是知道这么号人的,这位郡主乃是太宗皇帝第六子镇恭懿王的小女儿,和她爹一样,精晓音律,深得先帝喜爱,封其为宣慈郡主。
她可从来没有和这些皇姓宗室扯上关系呀,这位郡主今日找上门来,不知有何事。
三哥也不在府中,只得她去接见了。
“请他到且坐亭,我这就过去。”
紫萤来到且坐亭,一锦衣少年正在厅内抚琴,亭外庄严肃穆地站了两排带刀侍卫,紫萤暗想,这郡主府的人还真是不客气,完全将这里当成自家后花园了。
虽然有个酷爱音律的兄长,但紫萤对音律之事向来不感兴趣,亭中人弹得入迷,紫萤不好打扰,只得在亭外等候,无聊地摘着灌木林新长的叶子。
好一会儿,锦衣少年终于弹完了,紫萤面前也洒满一地新叶。
少年朝一旁的侍女吩咐几句,亭外侍卫立即让开了路,请紫萤进亭。
“不好意思,我弹琴入了迷,让你久等了。”
少年一开口,紫萤便知道这是个姑娘的声音,顿时猜到此人身份,必定就是宣慈郡主了,遂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快别多礼快别多礼,我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了。”宣慈郡主亲自将紫萤扶起,笑盈盈地拉着紫萤坐下,“贵府真是雅致,尤其这且坐亭,亭名雅致,亭上这幅对联雅致,亭中这张琴桌更雅致。”
紫萤也知道她一定知道自己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便由着她握着自己的手,笑道:“这亭子是买了这宅子后,我二哥亲自设计,让工匠们建造的。这幅对联是家兄所题,这琴,更是家兄心爱之物,名为再行。”
闻言,宣慈郡主起身来到亭外,那亭柱上写着:
来者匆忙去者莫忙且坐坐光阴不为人留
功也休急利也休急再行行得失无非天定
她反复念了几遍,拿手比划着每一个字,点头不已:“有意思!有意思!想必令兄定是个超然物外之人,不知他今在何处,可否相请一见?”
紫萤讶然,原来这位郡主是来找二哥的?
“真是不巧,我二哥几日前便离京了,我也不知他今在何处。”
“啊。”宣慈郡主脸上肉眼可见地露出失望之色,“他离开了?怎么会?”
“紫萤不敢欺瞒,我家二哥确实于不日前离京了,这琴是他最心爱之物,他都没有带走,想必是走得匆忙,来去无牵。”
“他可有说要去何处?”
“未曾。他只道天地浩大,走到哪儿便是哪儿。”
“走到哪儿便是哪儿.”
紫萤甚至都能感受到宣慈郡主的悲伤了,对此紫萤很是不解,便好奇地问:“您认识我二哥?”
宣慈郡主摇头。
她来到琴边,轻轻抚摸琴弦,仿佛抚摸爱人的脸颊。
她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这琴可否借我几日?”
紫萤一愣,下意识道:“不行。”
回过神了忙解释:“实在抱歉,这是我二哥之物,我本无权处置,更不能将其随意借人。”就算你是郡主也不行,紫萤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如此.”宣慈郡主点头,“恕我冒昧,今日多有打扰,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