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糟心
“小袖,小袖……”
沈玉珍跟在她背后紧追了几步,见她一下子跑没了影儿,不由回头跟方姥姥埋怨:“姥姥你看她,八块糖呢,就算给大哥他们每人分两块,她也还剩两块呢,咋这么不懂事?”
方姥姥原本就因为她的一番操作,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如今小袖已经跑了她还不依不饶,脸色顿时也有些不好,可她刚要张嘴,就听旁边的方有顺抢先一步开了口:“小袖的东西,她愿意咋样就咋样,你有意见啊?有意见也憋着。”
沈玉珍被方有顺堵的脸红脖子粗,还想说什么,却见他忽然看向屋里的沈家三兄弟:“咋地?你们也觉得小袖的糖该分给你们?”
沈玉林是反应最快的,几乎是方有顺的话音一落,立刻就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他哪会有这想法?这要是点头了,是不是以后自己的东西,大姐一句话,他也得分出去?
沈玉文慢了一拍,但同样摇摇头。
他爹曾说过,长兄为父,他作为家里的老大,爱护弟妹是应该的,哪能去要妹妹的东西呢?那也太不懂事了。
再说,就他手里这两块糖,估计都是沾了小袖和玉林的光才有的,他哪有那脸认为小袖的东西该分他啊?
沈玉军还小,不是很明白方有顺的话,但见两个哥哥都摇头,他也就跟着摇头。
心里还愤愤不平的沈玉珍见状一下子僵住了,他们怎么这样呢?她可都是为了他们啊。
方有顺看着几人却很是满意,笑着对几人挥挥手,说:“行,都是好孩子,出去玩儿吧!”
几个孩子闻言悄悄松了口气,立刻一个个跟小炮弹一样窜出了屋子,只有沈玉珍脸色难看至极的站在那里。
方有顺也没管她,继续捣鼓着自己的棉槐条子,而方姥姥叹了一口气也不想说什么,回头继续去做自己的活了。
说什么?以前她又不是没说过沈玉珍,这孩子哪次听了?
学校放寒假没几天,就已经接近年关了,去上工程的人们也结束了今年的工程进度,明年出了正月再继续干,与此同时各个小队开始清算工分。
等小队的工分数出来,所有人们就发现,今年除了秋收后分的那一点点棉花,竟然什么也分不到,因为他们现在的粮食,能坚持吃到明年夏收都巴结,都这样了,小队里哪有什么东西可分?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小队甚至他们大队竟然都还算好的,有些小队,甚至是一些秋天没收粮的大队,如今粮仓里已经一粒粮食都没了,面对嗷嗷待哺的社员们,那些大队、小队只能把食堂一关。
都自己寻活路去吧,寻到吃食你就吃,寻不到就等着饿死吧。
而那些大队和小队的社员们见实在是没的吃了,只能拖家带口的或是去要饭,或是借着走亲戚的名头到其他大队、小队去混饭吃。
当然,上面也不是不管这些人,但当听到他们任由粮食烂在地里也没收的时候,简直气得大发雷霆,可法不责众,如今全国各地情况都差不多,还有些地方受了灾,上面的人只能硬着头皮跟更上面的申请救济粮,可那也是得先紧着受灾的地方,而不是给这些不想干活只想等吃等喝的人们。
了解了情况后,方有顺沉默了,回家就跟方姥姥说:“明年我不去上工了,辛辛苦苦大半年,吃吃不饱,啥东西都分不着,还得管着队里那些社员的亲戚吃,我还不如多编几个筐子、篓子卖点钱来的实在呢。”
“行,那就不去。”方姥姥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村里有些符合年龄,比方有顺还小的人都不去干活了,他一个比那些人年纪大的,干嘛非要去受那个累?
因为到处都有饿肚子的人,这个年每个村都过的不消停,甚至有些小队因为社员们来的亲戚太多,闹起了矛盾,其中也包括八队。
这也没法不闹矛盾,毕竟自己都已经吃不饱了,谁还能看着其他村子越来越多的人来混饭吃?他们也知道这些人可怜,也知道这些人都是队员们的亲戚,可这些人又没来干过活,凭啥来白吃白喝啊?那些人把粮食都吃没了,他们自己吃啥?
八队小队长愁的头发都差点没揪秃,社员们的情绪越来越浮躁,他只能组织小队里的民兵们去野地里打野物,好歹也算能添一点吃食吧。
也许是今年有好多大队都没收粮食的关系,今年他们打的野兔、野鸡之类的竟然比往年肥了不少,因为有了点荤腥添嘴,社员们差点要爆炸的怒火,终于被安抚了些许,但底下的矛盾该有还是照样有。
对于这些事情,村里的孩子们都是一知半解,除了知道食堂里的每顿饭开始越来越少之外,其他的都没放在心上,依旧该玩就玩、该闹就闹,毕竟这些事情本来就是大人们该操心的,他们就算操心也操心不来。
与此同时,沈玉灵对如今这种情况,简直糟心透了。
他们自己小队都已经吃不饱了,也不知道那些来打秋风的人们到底是怎么舔着个脸来吃饭的?
可沈玉灵哪知道,人在快要饿死的时候,哪还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只要肯给口吃的,让他们能活下去,就算当牛做马他们也愿意。
沈玉灵这时候有些后悔闹腾着分家了。
虽然她记事晚,可上辈子也是听很多人说这时候饿过肚子,是著名的三年饥荒。但听说是听说,她却是不记得曾经饿过肚子的,毕竟当年他们大队可是出了名的日子好,可结果竟然只是这样?
如果当年他们大队的日子也是这样艰难,那她为当年什么不记得曾饿过肚子?
是小队里以后还会有其他办法渡过这个难关,还是因为当年没分家,作为大家长的沈老爷子用了什么法子让这一大家子并没有饿过肚子。
如果真的是沈老爷子当时用了什么方法,估计就像她爹娘现在正商量着的一样,用钱去偷偷买粮食吧?
是不是因为当年沈老爷子用那些钱买了粮食,才导致沈家晚了好几年才分的家啊?
沈玉灵看着院子里叔伯们拉回来的那一摞摞土胚砖,有些茫然起来。
不管当年事实是怎样,如今他们却是已经分了家的,而且她那几个叔伯已经弄了这么些土胚砖回来,想必一开春就能盖屋搬出去了吧?
虽然这种土胚砖的屋子沈玉灵并不稀罕,可能住的宽敞一些也是好的啊!
这老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她才是重生的,也如愿的改变了一些事情,怎么首先盖新屋搬出去的竟然不是自家,反而是她那几个叔伯了呢?
这老天是不是在故意跟她作对啊?
在沈玉灵怀疑人生的时候,各个小队里的矛盾越发激烈,等过了正月十五开学的时候,沈玉袖就发现班里少了好多孩子,其中还有几个是最近跟她相处不错的。
直到出了正月进二月时,各个小队的粮食基本都已告急,有一个小队眼见粮仓里的粮食见了底,就学着那些早就没了粮食的大队,把剩余的粮食一分,食堂一关,反正一人也分不了几粒粮食,吃完了爱要饭要饭,爱啃土啃土去吧,等下次收了粮再说吃食堂的事。
这样的先例一出,立刻就有人学了起来,他们大队的各个小队自然也是有样学样,没几天,方有顺就拿到了分下来的粮食,他和方姥姥两个人,一共二十来斤。
方有顺把粮食背回家,都有些怀疑人生。
咋就这么点呢?这够吃几天的?
第32章发愁
方姥姥看着方有顺背回来的这点粮食,差点没瞪出眼珠子来。
“就这点粮食?”方姥姥不敢置信。
“嗯,就这些。”方有顺无奈的点头。
也幸好他有津贴,家里如今已经能自己开火,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买粮食来吃,虽说他那津贴不多,但总不至于让一大家子饿到。
而且就算他的津贴不够,现在天气渐暖,到时候温度一上来,地里的野菜就会往外冒,挖点野菜掺着,这一大家子应该也饿不着。
然而,方有顺刚心安了没半个月,就开始有人上门借钱、借粮,甚至有人一进门就开始打扫院子、干活,就只为可以混口吃的。
倒不是这些人家里一点吃的也没了,而是他们也想吃的饱些,更想省点粮食让家里人多吃些,而方有顺这里明显就是最好的出路,毕竟他有津贴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只是几天而已,方有顺就被搞的头都大了,想借口说家里没吃的那些人也不信,依旧上门。
方姥姥见这样下去不是个事,眼看天气渐暖,地里开始有野菜往外冒,她就叫着方有顺带着孩子一起去地里挖野菜。
等再有人上门借钱、借粮、混饭的时候,方姥姥就直接把野菜拿出来:“我们老两口和我女婿家也是一大家子人,就我家老头子那点津贴,都不够我自家买粮食吃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拿点野菜吧,我家现在也吃这个呢。”
那些借钱的一看野菜,想想方有顺加上沈敬贵一大家子,一天下来确实是吃不少粮食,只能讪讪的扭头走了,那些借粮食或是要吃的的,看看方姥姥拿过来的野菜,又看看院子里被水煮过晾在院子里的野菜干,也不好意思真的拿,就也走了。
毕竟这野菜他们自己也可以挖,实在没必要从老太太手里拿,那样会显得他们太不要脸。
就这样几次,方家总算是没人再上门,方有顺和方姥姥这才狠狠的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沈家几兄弟的屋子也开始动工了,宅基地就在离沈家老院不远的南面。
其实,原本几兄弟还在纠结今年要不要盖屋,毕竟请瓦匠要不少钱,而他们分的粮食却不多,得拿钱买点吃的。
可没想到就在几人犹豫的时候,忽然有瓦匠主动找上门说不要钱就能给他们盖屋,只要给二斤粮食就行,不拘什么粮食,他和他那一帮子人保准会把屋子盖的结结实实板板正正。
几兄弟凑到一起商量了商量,如果只管粮食的话,要比原来请瓦匠便宜太多,这样他们就能省很多钱,虽说盖完屋子后,他们手里可能剩不了多少钱,甚至有可能没钱买粮食吃,可现在地里不是到处都有野菜吗,大不了他们吃段时间的野菜就是了。
于是,沈家几兄弟的房子,就这么风风火火的盖了起来,沈敬贵见状只要不上工也立马去帮忙。
沈玉灵看着院子里的土胚砖一天天减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而沈老四和沈四婶心里干着急却也没什么办法。
去年冬天沈老四见几兄弟做土胚砖的时候,曾跟这几兄弟商量,看看他们能不能把他家的土胚砖帮着一起做出来,毕竟他要上护坝工程没有时间,而沈四婶一个女人也做不了。当时那几个兄弟的脸色虽然不是很好,却也说如果他们家的土胚砖做够了就帮他做。
结果,今年他们要盖房子了,沈老四去问哪些土胚砖是他家的的时候,那几兄弟竟然说他们盖屋子要是剩下土胚砖就是他的,要是剩不下就没有他的了。
沈老四当时脸都黑了,只觉得这兄弟几个在耍他。
毕竟,谁知道他们会剩下多少土胚砖啊?万一一块也剩不下呢,这不就是耍人玩吗?
沈老四这边气得不轻,沈家兄弟其实也很糟心。
毕竟,他们几兄弟带着老婆孩子,顶着寒风在水湾边做土胚砖的时候,沈老四家是一个人影也没见的。沈老三也曾经找沈老四说过,可以让沈四婶带着他那几个大些的闺女去帮着做些挖土的活,可沈老四一句‘天那么冷,我媳妇和孩子身子不好会冻着’就把他打发了,当时就把沈老三气得不行。
合着就他沈老四的媳妇孩子怕冻,他们几兄弟的媳妇孩子就是钢筋铁骨?
于是气闷的几兄弟约摸着做够每家三间房子的土胚砖,就带着老婆孩子去荒地里割芦苇打草毡子去了,一个冬天他们是一天也没闲着,而他们在做这些的时候,沈老四一家可是从没伸过手,都这样了,他们承诺能把剩下的土胚砖给沈老四就不错了,还想咋地?
而对于这些,沈玉灵是半点也不知道的,毕竟就算她现在顶着个还算聪明的名头,但总归是个孩子,没人会主动跟她说这些本就是大人要操心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家几兄弟的屋子很快就盖好了,又过了两个月就到了麦收时节,有些小队收回第一把麦子后就立刻又开起了食堂,而八队则照旧各吃各的,等收完粮食交了公粮,立马就把剩余的粮食分了下去。
这样一来,人们计划着吃,每家每户应该都不至于饿着。
然而,老天爷也不知道是咋的,从收完麦子就不太下雨了,偶尔一场小雨,地皮都还没湿透就又停了,下了地的种子就算好不容易钻出土也没有几分精神,地里的野菜也是一样,没有雨水的浇灌不太爱往外冒了。
方有顺看着土地里的庄稼干的都卷起了叶子,有些发愁。
老天一直不下雨,庄稼怎么长?庄稼不长怎么收粮食?不收粮食人们吃什么啊?
但老天仿佛要印证方有顺的猜想一般,随着一天天过去,天开始越发的旱了。
春天的时候人们还能挖点野菜,这时候的人们却是连点野菜也不好挖了。
方有顺眼见情况不好,怕再发生上半年有人不停上门借钱借粮的情况,就在沈玉林和沈玉袖刚放暑假时跟方姥姥商量,要不要学着那些为了省点粮食给家人而跑出去混饭或要饭那些人一样,假装出去要饭。
毕竟就他那点津贴,能保住他老俩和闺女、女婿这一大家子不饿肚子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余钱、余粮不停往外借?倒不如打着要饭的幌子躲出去。
方姥姥听到他的提议却很纠结。
说实话,自打到这里,虽然也有年景不好的时候,却从没面对过这样的情况。可以前的经历,又让她对到处流浪的日子有些抗拒。
但就像方有顺说的一样,现在这情况别人来借钱借粮,他们借不借都是个难题。
毕竟当年逃难的时候,她和闺女要是没有好人帮忙也不会活下来,是以,她从本心里是愿意帮人的。可如果一直有人上门的话,他们也确实是负担不起。
第33章没眼光
方有顺见老伴儿久久都不出声,大概也明白她的顾虑,就缓缓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你放心,这些年我到处找你们也不是白找的,哪个地方日子好,哪个地方日子不行,我还是知道些的。这个月的津贴领了,咱带上一半,给闺女、女婿留下一半,到时候就是真要不到吃的,我也能找到买粮食的地方,不会饿到的。再说,现在也不是当年逃难,那时候是到处在打仗,哪里都不安稳,现在可是太平盛世,只是要个饭没那么多危险,更何况,咱这片出去要饭的也不少,也没听说有谁遇到危险不是?”
“可咱闺女、女婿还要上工啊,玉军还那么小,咱俩要是都不在,孩子谁看啊?”方姥姥说着自己的顾虑。
这些年都是她在家看着孩子们,闺女和女婿只要安心干活就行,家里啥事都不用操心,要是她走了,孩子谁看啊?闺女又要上工又要看孩子得多累啊?
“那……带上他?”方有顺迟疑的建议:“咱带上孩子出去,说不定还更不显眼呢,嗯……,还有小袖,也一起带上,玉林那小子太野,咱俩要是走了没人看顾,那小子容易把小袖带歪了。”
“还是等咱闺女和女婿回来,跟他们商量商量吧,带上孩子,还一带就是俩,他们怕是不放心。”方姥姥觉的他说的也有道理,但也没直接答应。
“行,那就等他们回来再说,要闺女女婿实在不同意,咱就不去了,总归也不是走投无路,咱最多也就是麻烦些,家里大人孩子跟着少吃点,也没啥。”方有顺只能暂时这样决定。
以前打仗的时候,他也是受过很多陌生人帮助的,若人家真有难事上门,他也不可能真的硬着心肠不帮。
晚上沈敬贵夫妻回来,知道方有顺的意思,也大概明白老爷子的难处,就点了点头。
“要不,只带上玉袖吧,玉军还小,在路上闹腾起来不好照料,我可以先把他送到我娘那,再不然玉文、玉珍也大了,让他们看着也行。”沈敬贵一边思索,一边说着自己的想法。
“也行,玉文、玉珍这俩孩子都挺会照顾弟妹的,亲家母看孩子也是一把好手,那我们就只带着小袖,省的被玉林给带野了。”方姥姥见他这样说,微微放了点心。
虽然玉珍这孩子有时候说话做事有些想当然,但照顾弟妹是很尽心的,就连玉文这个当大哥的都不如她细心。
而沈奶奶那边,虽说当初因为她的存在,导致女婿带着她和闺女孩子们一起搬了出来,但其实两家的关系还是挺好的。
而且沈奶奶那人带孩子可比她有招数多了,不管那孩子啥脾性,到了沈奶奶手里保准一个个听话的不得了,这方面,她是心服口服的。
事情就这样定了,但沈敬贵没要方有顺想留下的钱,毕竟老俩带着孩子,万一遇上点啥事有钱才好傍身,而他们夫妻有仓屋里藏的粮食,只要饿不着就不会有啥事。
也因为这院子里藏着些粮食,沈敬贵夫妻怕孩子们带着其他孩子过来玩耍发现什么,就在方有顺几人离开后直接把这边锁了门,晚上沈敬贵一个人过来这边看家。
而这些大人的决定,沈玉袖和沈玉林一无所知,是以这天一大早,沈玉林起来后见沈玉袖还在睡懒觉,吃了点东西就跑出去玩了,等中午回家吃饭发现这里锁了门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直到中午沈敬贵夫妻回来,跟他说沈玉袖跟着姥姥姥爷去要饭了的时候,他都傻了。
“为啥不带我?”沈玉林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随后就是生气。
这么好的事,为啥不带他?
但很遗憾,沈敬贵夫妻根本不在意他怎么想,说了这个事实后,就任由他气得在院子里蹦跶,谁也没理会。
反正他蹦跶也没用,这都大半天了,人都不知道走哪去了,想找也没处找。
沈玉林气得不行,好几天都没搭理沈敬贵夫妻,吃饱饭就跑的不见人影,跟小伙伴们玩也觉得没劲。
他想不明白,姥姥姥爷咋就不带上他呢?他可比小袖有用多了,小袖那丫头有时候很要脸,要饭的时候能不能张开嘴都不一定。他就不一样了,脸皮厚,要饭的话张嘴就能来,绝对是要饭的一把好手。
沈玉林越想越不忿,为了实践一下心中想法,他认真回忆了下以前某个没人要的野孩子怎么要饭,第二天就跑到自己最穷的小伙伴家里,要了小伙伴穿小了的破衣裳穿到身上,在院子里就地打了几个滚,脸上抹上几把土,拉着小伙伴就去要饭去了。
沈玉林消息灵通的很,知道周围哪个大队日子好过些,哪个大队不行,他一路带着小伙伴到了个日子好过些的大队,见到人扑通一声跪地上,就声情并茂的哭嚎起来:“大娘给口吃的吧,俺家三天都没吃饭了,俺娘有痨病,俺爹是瘸子,俺刚仨月的小妹饿的都快没声了,您行行好给口窝头,俺和弟弟一辈子记您的好……。”
小伙伴怔怔看着张嘴就来的沈玉林都傻了,随后眼圈一红,眼里立刻冒出了泪,跟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起来,那鼻涕泡、眼泪糊的满脸都是,哭的那叫一个惨。
这沈玉林说的就是他家的情况,原本他只是天天喝个汤饱觉得没力气,并不觉得自家有多惨,如今经沈玉林这么一哭,他顿时觉得自己就是天下第一惨。
那被沈玉林哭求的女人,看着眼前两个破衣烂衫的孩子,被哭的心头发酸,眼眶发涨,也不管家里同样不富裕,回头去屋里拿了两个菜窝窝就往他俩怀里塞:“好孩子,快别哭了,拿上这俩窝窝赶紧回家给你妹妹泡泡吃,可别饿出个好歹来。记得给你妹妹啊,别给大人,大人吃了这点顶不了啥用,你妹吃了能保命呢,啊。”
“谢谢大娘,谢谢大娘,大娘您好人有好报。”沈玉林接过菜窝窝,拉着小伙伴忙不迭的给女人磕了两个头,就赶紧起身往回走,期间还故意差点摔倒,就好像饿的没力气走路了一样,直把其他闻声出来的人看得心里酸涩不已,家里凡是还过得去的,立刻回家拿了个窝头赶紧追上两人塞给他俩。
就这样,等沈玉林走出这个村子时,每个人怀里已经都有了五六个菜窝窝。
“玉林,谢谢你,以后咱俩就是铁哥们,有事你吱声,我保准上刀山下火海也帮你。”小伙伴看着怀里的菜窝窝,一边跟沈玉林往回走,一边感动的跟他保证。
他觉得沈玉林肯定是看他家难过,才会这么帮他,毕竟沈玉林姥爷有津贴是村里人人皆知的事情,怎么着都还不到要饭的地步。
沈玉林被误会后也没什么不自在,一脸感慨的说:“我也不是都为了你,你不知道,为了能让我们不挨饿,我姥姥姥爷也带着小袖出去要饭了,唉!我姥姥姥爷也是没眼光,带小袖那丫头顶啥用呢,要带也是带我嘛,我要饭这么厉害。”
经过实地实验,沈玉林如今十分肯定自己的要饭天赋。这要是姥姥姥爷带上他,他要饭肯定能要的盆满钵满,小袖可就不一定了。
唉,可惜啊!!
第34章没了,都没了
小伙伴听沈玉林说方有顺老俩带着沈玉袖要饭去了,很是震惊,可怎么看沈玉林那样子也不像作假,顿时脸上有些发热,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原来沈家的日子如今也不好过了啊,原本他还想也跟村里那些人一样,厚着脸皮到沈家混点饭吃呢,这幸亏还没去,要不然得多尴尬啊?
小伙伴对沈玉林是又愧疚又感激,回到家把要到的菜窝窝给了父母,在父母询问菜窝窝的来头时,就说了和沈玉林要饭的经过,这对夫妻楞过之后不由叹息出声。
真是没想到啊,有津贴的人竟然也去要饭了,不过玉林这孩子还真是有良心,要饭也不忘拉自家孩子一把。
就这样,沈玉林拉着小伙伴出去要了一次饭,就阴差阳错的把方有顺老两口,带着孩子出去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
沈敬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愣住了,不过看着来问自己的好兄弟兼小队长,还是一脸沉重的点了点头。
“是啊,老爷子也是没办法,家里连大人带孩子九口呢,就靠那点津贴哪够吃的?”沈敬贵没说老人津贴有多少,但任谁一听也知道那应该也没几个钱,要不然,老两口也不至于出去要饭。
小队长听得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头就去干活了。
他还以为沈敬贵有岳父的帮衬,会比自己好过些呢,没想到竟然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自家日子好过些是因为还没分家,家里挣钱的大人多,能吃饭的孩子少。冬天上工程的时候,他兄弟几人可以轮流去,剩下几兄弟可以做些其他活计来补贴家用。而沈敬贵却是早早就分家出来的,家里就他一个男劳力,整个冬天得全靠在堤坝上,想找个活计补贴家用都不行。
不过,沈敬贵也是生了个好闺女,出门一趟就给他捡了个有津贴还会编篓筐席子的岳父回来,要不然他这好兄弟现在还不知道咋样呢!
沈敬贵看着小队长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悄悄为自己抹了把汗,第一次觉得自家那只知道调皮捣蛋的儿子干了件好事。
但同时,他也有些愧对岳父,要不是有岳父的津贴,他家现在怕是也不比村里的人家好多少。
荒野中,微风掠过野草沙沙作响,沈玉袖静静坐在地上,一脸认真的看着姥姥姥爷在快要干涸的河沟里捉鱼。
她面前是个盛了一半水的木盆,背后是支着棚子搭着篷布的三轮车,而她坐着的地方,正好在这棚子的阴影里,半点也没被太阳晒着。每当姥姥、姥爷在河沟里摸到一条鱼扔到岸上时,她就赶紧把鱼捡起来放进守着的木盆里,乐此不疲。
昨天早晨她还在睡着就被姥姥抱上了三轮车,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路上了。
沈玉袖是个爱新鲜的性子,醒来一听姥姥跟她说姥爷要带着她俩出去玩,很轻易的就接受了,并且一路都乖乖的和姥姥坐在三轮车斗里,让姥爷带着她俩一直往前走,看着一路上陌生的景色。
这一路上,姥姥时不时的就指着遇到的花草树木,不停跟她说着这些花草树木叫什么,能做什么,能不能吃,吃起来又是什么滋味,让她开了不少眼界,也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而姥爷每次看到一些好看的野花,就会停下挑些好看的野花采来,给她编个花环戴在头上。
所以,至今为止,沈玉袖半点也没觉得无聊,甚至还美得不行,特别是今天姥爷又带着她来捉鱼,她就觉得出来玩真的是件特别好,也特别开心的事情。
半下午的时候,鱼已经有大半盆了,方有顺见河沟里只剩了一点点小鱼,就让方姥姥先上岸,同时扬声对沈玉袖说:“小袖,把车上另一个盆扔下来。”
“哎。”沈玉袖脆生生的答应着,转身从三轮车上扒拉下个小一些的盆就使劲扔了下去。
方有顺拿到沈玉袖扔下来的盆,去旁边另一个水洼洗了洗手,这才盛了满满一盆水踩着淤泥慢慢上岸。
上了岸,方有顺和方姥姥用盆里的水冲干净手上和脚上的泥,这才看向沈玉袖守着的那盆鱼。
“呦,还不少呢。”方有顺笑呵呵的说着把水盆端上三轮车,让娘俩上车坐好,再次蹬起三轮车带这娘俩朝一个小镇子而去。
三人到小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这时候的人们已经开始准备烧火做饭,方有顺带着一老一小,蹬着三轮车就走街串巷的开始吆喝着卖起了鱼。
现在物资到处都紧缺的很,特别是吃的东西,有些生活还宽裕的人家听到有卖鱼的,连手里的炒菜铲都忘了放下就匆匆跑了出来,一见他们盆里的鱼活蹦乱跳的,立刻就七嘴八舌的问起了价钱,没一会儿工夫那盆里就只剩了十几条不大的小鱼了。
剩下的这点小鱼方有顺没再卖,用卖鱼的钱去供销社里买了几斤粗粮,就带着娘俩找了户人家借宿,而剩下的一半鱼就成了他们的住宿费,另一半则被他们做成了鱼汤喝。
可能是自己也参与了劳动吧,沈玉袖喝着鲜美的鱼汤时,简直满足的不行,只觉得这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好喝的鱼汤了。
可能是因为一下午不停起来坐下的捡鱼有些累了,晚上方姥姥刚给她洗漱完没一会儿,沈玉袖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漆黑的夜里,方有顺躺在借宿人家的炕上快要睡着时,忽然就听到老伴的声音悠悠响起:“老头子,你说咱们去找找老二的尸骨怎么样?要是能找到的话,我想带他回老家安葬,万一老二还没投胎,回了老家,那边的祖宗们也能帮我们照应照应他。”
方有顺听得微微一愣,随后问她:“你还记得埋的具体位置吗?要是不记得怕是不好找。”
“就在民权北边那片地里,我记得那里有片打仗的壕沟,壕沟边上有棵槐树,当时太乱,我和闺女匆匆把他埋在槐树边上就走了,只要那壕沟还在,槐树还在,差不多就能找到。”方姥姥努力回忆着以前,但现在都过了二十多年了,她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变化。
其实原来她也想过去找儿子的尸骨,可天高路远,当时逃难又是慌不择路,她都不知道民权县到底是在哪个方向,再加上那些年乱的很,自然也就一直没能成行。
等她带着女儿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却也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想也知道再去找也是希望渺茫,她就直接歇了心思。但这两天方有顺去哪里都是随心所欲,她忽然就又想起了这件事。
反正瞎走也是走,到不如去那里看一眼,万一那地方没变,能找到儿子的尸骨,也能了结一个心病不是?
“行,那明天咱就往那边走。”方有顺痛快的答应,反正要饭就是到处跑,往哪里走都一样,万一要是能找到儿子尸骨归乡,也是一件好事。
于是第二天方有顺就目标明确的朝老家那边去了,沈玉袖从这天就发现,姥爷带着她和姥姥开始一刻不停的蹬三轮车,她在车上做的屁股都疼了,姥爷也不愿意停下让她下去活动活动。
直到五天后,沈玉袖被姥爷带着来到了一片田地中,就听到姥姥有些失望的喃喃出声:“没了,都没了。”
第35章老家
沈玉袖不知道什么没了,可也能感觉的出方姥姥跟平时不太一样,仰头一看,就见从来都是满脸慈爱的老人,此刻竟然红了眼圈,一副想要哭的样子。
“姥姥,你咋了?”沈玉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小手轻轻揪住了老人的衣角,仰头问她。
方姥姥看着记忆中的地片,心中说不出的悲戚,可也不想因为自己吓着孩子,就强扯出一抹笑,安抚沈玉袖:“没咋,姥姥没咋呢。”
说完,方姥姥又再次看向这片跟她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土地,眼中说不出的失望。
这里何止是那棵槐树没了,就连她记忆中的壕沟如今也早已被移平,变成了几条土路和一片农田,都这样了她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儿子?
“先别失望,咱到周围的村子里去问问吧?说不定能找到呢!”方有顺轻声的安慰着她。
二十年呢,这里变了样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要真找不到,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姥爷你们找啥呢?”沈玉袖狐疑的问方有顺。
“找你二舅呢,当年……。”方姥姥悠悠的跟她说起了过往。
虽然她知道就算自己说了,这小小的丫头也不一定能理解,可她还是想说,想让她知道她曾经有过一个二舅,就埋在这片土地里。
沈玉袖就那么静静的听着老人说着过往,眼里慢慢的蕴满了晶莹的泪,心里难受的不行。
她就觉得她那死了的二舅好惨啊,当年逃难的姥姥和娘也好惨啊,还有她那不知道被大水冲到哪里的老姥爷、老姥姥、大舅、小舅,他们都好惨啊。
因为知道了这些,沈玉袖就变得格外的乖,再不会嫌天天在三轮车上坐的屁股疼了,任由方有顺带着她和方姥姥在周围村子里转悠着,不停打听当年壕沟移平的时候可曾有人见过孩子的尸骨。
但很可惜,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也没有人在那里发现过属于孩子大小的尸骨。
八九天的时间,两个老人把周围的村子转悠了个遍,也没有得到啥有用的消息,最终只能死了心。
“快六月六了,咱回老家上个坟吧,跟咱祖宗们说一下,要是在那边见到咱爹娘和儿子就帮衬一下,虽说不在一个地片儿,可万一他们能见到呢?”方有顺温声安抚着方姥姥。
方姥姥难过的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她也早就听方有顺说了,老家原来被淹的地方建国后又有人落脚形成了村子,村里还有一个跟方有顺隔了好几房的堂弟在那守着祖坟。
而且两人也商量好了,活着的时候,他和方姥姥就好好守着唯一的闺女过活,等哪天两人闭眼了就落叶归根、葬回老家。
他们的祖宗,还有他们那早死或是不知生死的儿子们估计都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死了后得来守着儿子们和父母才行。
就这样,方有顺又带着娘俩往老家的方向赶,然而越靠近老家,两人脸色却越不好。
这里的情况似乎也不怎么好,地里的庄稼,都卷着叶子蔫蔫的缩成一团,就更别说什么野菜啥的了,那是半点踪影也看不到的。
而坐在三轮车上的沈玉袖,不懂这意味这什么,就感觉空气中的风又干又热,吹得她的嘴唇都起了皮。
方姥姥见她热的小脸红扑扑的,怕毒辣的太阳把这小脸晒退了皮,就拿擦脸的布头把她的小脸遮住,再不停的拿蒲扇给她扇风。
这时候的方姥姥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带着沈玉袖出来,让她小小年纪遭这个罪,好在现在离老家也不远了,到了老家应该会好些吧?
然而方姥姥还是想的太好,等方有顺带着两人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里也没比一路经过的地方好多少。
沈玉袖好奇的看着这陌生的村子,家家户户似有人影晃动,却都没出来,好不容易看到个比她大些的孩子,就感觉他就像那些蔫蔫的庄稼,格外没精神,也格外的瘦,眼里甚至没什么光彩。
沈玉袖好奇的看着那孩子,那孩子也怔怔的看着她,直到一个拐角,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沈玉袖刚收回目光,就感觉三轮车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听到自家姥爷询问的声音:“有成在家不?”
沈玉袖回头看了眼方有顺停下的地方,只见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院子,稀稀拉拉的篱笆墙,几间土屋,扑面而来的都是干燥气息。
随着方有顺的询问声落下,一个满脸褶子的干巴老头儿就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老人一看到方有顺,老眼顿时微微一亮,激动的快步走了过来:“哥,你咋来了啊?”
“家里日子不好过,就要着饭过来了,顺便来给咱祖宗上个坟。”方有顺一边笑着回他,一边让方姥姥下车,与此同时也把沈玉袖给抱了下来。
老人,也就是方有成,一听方有顺是要饭过来的,眼里那点光亮立刻暗了下去,嘴里直发苦。
“哥,咱这旱得很,你怕是要不到东西的。”方有成说的嘴里有些发苦。
方有顺一听他的话,就知道他会错意了,但这是在外面也不好解释,转而问他:“那你还有吃的不?这一路上我要了点东西,给你留点儿。”
方有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后刚要拒绝,就看到自家听到动静走出来的大人孩子们,他嘴唇哆嗦了哆嗦,最终只能硬着头皮说:“哥,是弟弟没用,要没脸没皮的留下你要来的东西了。”
“你这是说的啥话,咱是兄弟,你跟我客气啥?”方有顺说着就开始从车上开始往下卸东西:“这里面有我一路挖好晾干的野菜,也有我要到的一些粗粮和干透的窝头,我都给你留下。”
方有顺等把东西全都卸下来,见没人动,瞪了瞪眼,招呼院子里的几个成年男人:“都看啥?快搬屋里去啊。”
那几个成年男人闻言下意识的看向方有成,见他点了头,这才忙不迭的往屋里搬东西,与此同时,方有成也连忙拉着方有顺往屋里走。
“来,快来屋里坐。”
方姥姥见状,也拉着沈玉袖跟着一起往屋里走,半点也没发现在院子外面的篱笆墙边,那个曾与沈玉袖对视的男孩子,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灰暗的眸子慢慢亮了起来。
第36章肚子不听话
男孩的眼神炙热起来,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那能挖到野菜的是什么地方,可刚抬起脚来却又猛地停住。
现在吃的这么金贵,他就这么贸然去问,会不会被人打出来?
屋里,方有顺进了屋,就跟方有成说起了一路过来的情况,方有成也说着老家这里的情况。
老家这边是从今年春天就开始旱了,从开春到现在,几个月不见一滴雨,井水也下落的厉害,这是天灾,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解决的。
方有顺听得沉默许久,跟他说:“要是有啥过不去的你记得去找我,虽说我也没多大本事,但管家里人个汤饱还是可以的。”
方家跟他同辈的男人们,如今可就只剩了他们堂兄弟俩了,他不想方有成有事,万一方有成也有个万一,不就只剩自己一个了吗?
“哎。”方有成连声答应着。
他也不是那么没骨气的人,当年也经过一些乱子,如今这点事还不至于让他乱了方寸。
更何况,如今的世道不是以前,村干部们一直在努力解决困难,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好,那就好。”方有顺听着他的承诺,放心了一些。
但为了防止万一,他还是把自己一路上经过的一些日子好些的地方说了一遍,算是给方有成和孩子们一条退路。
等把他一路经过的所有日子好些的地方说完,方有顺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嘱他:“要是我留的这些东西吃光了,这里的情况还没有缓解,你就带孩子们去我说的这些地方要饭,一条路不行就换条路,别那么死脑筋的只奔着一条路走,要是那些地方也不行了,你就带孩子们去找我,知道不?”
方有成听得不停点头,如今除了点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见他答应,方有顺总算放了心,把从这里到女婿村子要走的路线细细跟他说了好几遍,又让他重复了两遍才算完。
方有成听着方有顺一遍遍絮絮叨叨的叮嘱,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
自打那年遇上水灾妻子爹娘去世后,他是又当爹又当娘的把孩子们拉扯大,如今在家里,从来就是发话做决定的那个人,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像不放心孩子一样的叮嘱他了。
方有顺同样眼眶发酸的看着自己这个老兄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谁不想当个有娘的孩子?谁又不想当个甩手掌柜,什么心也不操,可当你上面没了长辈,就是再没用,也得扛起该负的责任,努力给孩子们一个家。
沈玉袖还不能完全体会两人怕失去亲人的感觉,只觉的这看着两个大人还红眼睛,也不怕羞羞脸。
其实刚下三轮车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渴了,可如今屋里人都在说话,让她不好意思张口要水喝,就很自觉的从方姥姥的怀里挣扎出来,去三轮车上找水。
方姥姥不知道她要干嘛,跟着到了门口,见她利落的爬上三轮车,拿了个水碗从水罐子里舀水喝,这才放心的回头继续听方有顺两兄弟说话。
沈玉袖喝完水浑身舒畅的小小‘啊’了一声,就赶紧把水罐子盖上,水碗放好。
姥爷可说了,水罐子盖不好,里面的水就会往外跑,到时候她就没水喝了,她可不想没水喝。
认真仔细的做好这一切,沈玉袖又掀开车斗角落的一个棉布。这底下有前天姥爷路过一片茅草地时挖的茅根,这东西白生生甜滋滋的很好吃,每次吃过后,她就感觉口舌生津,不那么容易干渴,她很喜欢吃。
“咕噜……”
沈玉袖坐在三轮车上嚼茅根嚼的正欢,忽然就听到了一道咕噜声,狐疑的转头看去,就见篱笆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孩子,正是刚才进村时那个与自己对视的男孩。
此刻的男孩正捂着肚子,见她忽然看过来,一张蜡黄的脸忽然胀红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丢脸,可眼睛还是忍不住看向女孩手里白生生的茅根。
这东西他吃过,甜丝丝的很好吃,可惜现在村子周围已经挖不到茅根了,要不然他早去挖了。
沈玉袖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茅根,疑惑的举了举手,问他:“你要吃吗?”
男孩见她问自己,想摇头,可喉咙却下意识的咽了一下,这让他忍不住心虚的低下了头。
他觉得自己这反应简直太丢人了,居然想要一个小姑娘的东西。
沈玉袖见他不说话,疑惑的咬了咬唇,干脆利落的抓上一把茅根爬下三轮车,蹬蹬的跑出院子,跑到男孩跟前,大方的举着掌心递向他。
“给你吃。”
男孩看眼她朝自己递过来的茅根,又看向她的眼睛,见她满眼真诚,不像骗自己,这才小心翼翼的从她掌心拿起一根白生生的茅根,放进嘴里轻轻嚼了起来。
那是一种清香甘甜的滋味,带着他身体里迫切需要的水分,迅速蔓延到嘴里、喉间。
男孩嚼的很慢,就像是在吃什么世间美味一般,细细的嚼,慢慢品味,直到嚼的烂烂的这才咽了下去。
沈玉袖见他居然把茅根咽下去了,惊得瞪大了眼,着急的问:“你还能吐出来吗?”
“啊?”男孩惊讶的怔了一下,接着有些无措起来。
他以为眼前的小姑娘这是反悔不想给自己吃了,可东西已经下肚,他又怎么吐得出来?
更何况他也不想吐出来,现在他肚子里就是一座空荡荡的五脏庙,这一点点东西下肚根本就像没吃似的。
沈玉袖见他不说话,有些不好意思的跟他解释起来。
“姥姥说只嚼嚼甜水就行,茅根不能咽下去,会拉不出粑粑来的。”沈玉袖说着姥姥曾经警告自己的话,但紧接着又摆摆手,说:“不过应该也没事,我才吃的时候也咽下去了,姥姥说一点点不要紧,往后不咽下去就行了。”
男孩听到她的解释,心里顿时一松。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茅根不能咽下去呢?只是村里发的那些救济粮都在爹那里,爹说姐姐是个赔钱货,想把姐姐送给个瘸子当媳妇,好给家里省些粮食,娘死活不肯,爹就不再给娘和姐姐吃的了。
他怕娘和姐姐饿死,就把自己的吃食偷偷的给了娘和姐姐,如今他实在是太饿了,遇到吃的下意识的就咽了下去,好垫垫他空无一物的肚子,倒是忘了这东西是不能咽下去的。
男孩有些不好意思的刚想跟沈玉袖解释,肚子忽然毫无预警的又咕噜一声,莫名把他吓了一跳,随后有些窘迫的低下了头。
他不想这么丢脸的,可肚子根本就不听话。
第37章小姑娘有点傻
“你饿了吗?”沈玉袖听到他的肚子咕咕叫,歪头好奇的问,接着不等他说什么,忽然蹬蹬的跑了回去。
男孩不知道她要干什么,静静望着她跑进院子里的身影,看着她爬上三轮车,然后从车上抱起一个小袋子扔到地下,又爬下车抱起那个小袋子朝他蹬蹬的跑来。
“呐,这是我自己挖的,送给你。”沈玉袖抱着小袋子跑到他跟前,满脸欣喜的朝他举了过来。
男孩怔怔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只觉得眼睛发热,鼻子发酸。
“你不想要野菜吗?”沈玉袖见他不接,有些为难的皱了皱小鼻子:“可我只有这个哎。”
车上倒是还有几个窝头,可那都是姥姥做的,她做不了主的。
“你给我这些,不用跟大人说吗?”男孩轻轻开口,声音有些小心翼翼。
“不用啊。”沈玉袖摇摇头,说:“我姥姥说我自己挖的野菜,可以自己做主,想自己吃也行,想送给人也可以。”
男孩听着她的话,眼中满是复杂。
这小姑娘咋这么傻呢?这要是他的话,肯定会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到,只给自家人吃。
“那……你要不?”见他久久不接,沈玉袖抱着自己的小布袋,有些迟疑。
姥姥说了,人饿急了的时候是什么都吃的,要是连野菜都不想吃的话,估计不是真的饿,可以不用给。
她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在嫌弃她挖的野菜,但过来的路上,她看到的人都很喜欢这些东西,姥姥、姥爷也是见了野菜叫她一起挖,这一路上,她和姥姥姥爷也没少吃野菜。
如今她手里的这些野菜,已经是她吃过的一些很好的吃的种类了,姥姥说如果有人连这些野菜都嫌弃的话,这人应该也不缺吃的,不需要给。
男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到她抱着袋子好像要收回,急忙说:“我要。”
沈玉袖一听他说要,想收回的念头一下子刹住,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说:“那,你要就是要了,不能扔了啊,还有,记得把袋子还回来,我还要挖野菜用的。”
“好,我把野菜拿回家,就把袋子给你送回来。”男孩连忙点头应着。
沈玉袖见他一脸认真,不像撒谎的样子,这才把抱在怀里的袋子递给他,男孩连忙接袋子,感激的对她笑了笑,扭头就快步往家跑。
沈玉袖看着男孩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这才蹦蹦跳跳的回了院子。
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有用的,挖的野菜也能帮到人。
男孩抱着小布袋,一回到家就直接冲进了西偏房,屋里的炕上躺了一个女人,额头青肿,脸色蜡黄、嘴唇干的微微渗着血丝,她旁边则有个比这男孩大不了多少,却呼吸微弱,骨瘦如柴的女孩。
“姐,姐,我有吃的了,你快吃。”
男孩进屋第一时间就从布袋里掏出一把干野菜,塞到女孩嘴里,脸上是满满的喜悦。
女孩感觉到嘴里塞了东西,吃力的睁开眼,下意识的开始咀嚼,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也像是费劲了她所有力气一般,没嚼几下就微微喘息起来。
旁边的女人听到动静,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看到这一幕,满脸都是惊讶。
“娘,你也吃。”不等女人问,男孩已经满脸欣喜的来到女人身边,从解开的口袋里,同样抓出一把野菜递到女人嘴边。
然而女人看眼那野菜干净清亮的颜色,却歪头没吃,有些恍惚的眼睛再次看向男孩时多了抹凌厉:“你从……哪弄的?”
这野菜一看就是用热水焯好晾干的,她们这里如今的水格外稀罕,不可能有人舍得用水焯野菜的。
“方家爷爷那里今天来了几个人,这是一个小妮儿给我的。”男孩说着把手中的野菜再次往女人嘴边递了递:“娘,你快吃,别让爹发现了。”
女人再次避开他喂到自己嘴边的野菜,问他:“那小妮儿……给你野菜,她家大人……守着吗?”
“没。”男孩摇摇头,见他娘气得想要伸手打他,却抬了抬手没抬起来,连忙跟她解释:“她说了,这是她自己挖的,她说她家大人让她可以自己做主送人。”
女人闭眼摇了摇头,颤巍巍的撑起身子要下炕:“那不行,一个小妮儿哪能做的了这主?我跟你……还回去,人家大人不发话,咱……不能要这野菜。”
男孩闻言,眼圈子一下红了,下意识的看了看已经停止咀嚼的姐姐,回头对上女人的眼睛盛满了祈求。
他知道自己娘这是怕人家大人不知道,会生气找上门来。可他也想自己娘和姐姐都活下去啊。
爹那么狠,家里明明发了救济粮,偏偏说姐姐是赔钱货,不配吃家里的粮食,要把姐姐送给个瘸子当媳妇,因为娘死活不同意,爹就把娘揍成了这样,还扬言大姐一天不嫁,娘和姐姐就一天别想吃家里的饭,饿死拉倒。
可他怕啊,怕时间久了,娘和姐姐真的饿死,那到时候他怎么办?他不想当个没娘的孩子。
“娘,你吃一口吧,就一口,你吃完我立马就还回去,少几口他们看不出来的。”男孩说着,眼里就冒出了泪花。
可女人还是摇了摇头,她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却还是颤巍巍的下了炕。
“大妮儿,你好好呆在家里,我跟你二弟出去一趟马上就回。”女人一边叮嘱着骨瘦如柴的大女儿,一边努力撑起身子下炕。
女孩虽有些失望母亲的决定,却还是无声的点点头。
男孩见他娘这样,沮丧的耷拉下了脑袋,沉默的看着女人慢慢穿上鞋,开始颤巍巍的往外走。
而就在女人离开的刹那,他趁着女人不注意迅速抓了把野菜塞到女孩的枕头下,这才去追女人,临出门口时,男孩还回头无声对姐姐做了个口型:“快吃。”
女孩看明白了男孩的意思,眼眶不由自主的就红了,哆嗦着手拿起一点就塞进了嘴里。
女人和男孩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完全没发现正屋的窗台边,有个比这男孩高了一些也壮了很多的男孩,正静静的看着两人,直到看着他俩走出院子,男孩立刻回头跟躺在炕上的亲爹告状。
“爹,娘和弟弟抱着一个袋子出去了。”
炕上的男人,脚踝上有个深深的被人牙咬得口子,青紫青紫的,肿的老高,听到这男孩的话,敷衍的‘嗯’了一声,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估计这孩子又在给那娘俩上眼药了,就那屋里,也就是炕上有个破席子,还袋子?那娘们哪来的袋子?
再说,家里能吃的粮食都在他这,那娘俩就算抱个袋子出去,能有个啥?
第38章心太狠
这边,女人在男孩的搀扶下,好不容易到了方家院子就再也走不动了,抖着腿一屁股坐在地上,示意让男孩去屋里还东西。
屋里方有顺兄弟俩还在说着话,见忽然有个男孩进来,怀里还抱了沈玉袖装野菜的布袋子,不由一愣。
沈玉袖坐在姥姥身边,见他又把袋子抱回来了,小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他这是不想要了?
“我娘说,不经大人的东西我不能拿,得你家大人同意了才行。”男孩见她不乐意,连忙解释。
沈玉袖一听是这样,那点不乐意一下子没了,回头就跟方姥姥说了一下刚才的事。
方姥姥听完她的解释立刻笑了,对男孩说:“既然我家小袖说给你,那就是给你了,放心拿着吧。”
“我、我娘在外面,奶奶,您能不能跟我娘说说。”男孩有些气虚的指了指门外的院子,对上方姥姥的眼里满是请求。
人家给他东西,还要亲自解释,任谁也不会高兴吧?
可他娘又很固执,他只能这么做。
方姥姥闻言朝院子里看去,见院子里有个一脸蜡黄的女人坐在地上,喘气都喘不匀乎的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咽气似的,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成,我跟你娘说。”方姥姥说着起身走了出去,在男孩母亲的身边蹲下解释起野菜的事情。
沈玉袖见状也好奇的跟了出来,那男孩则比沈玉袖走的还快些,抱着布袋快步跑到母亲身边,就听到方姥姥正和他娘解释着:“这野菜真是我家孩子挖的,也是我让她自己做主可以送给谁的,你和孩子放心吃就行。”
“谢谢,谢谢婶儿。”女人感激的要给方姥姥磕头,只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刚一动弹就差点一头栽倒地上。
“可别,可别这样。”方姥姥见状连忙拉住她,不让她把这头磕下去。
女人身上没啥力气,被方姥姥一抓那头就磕不下去了,但她也没起来,艰难的喘了两口气,满眼祈求的抓着方姥姥的手,说:“婶儿,我还有件……不要脸的事想求您。”
方姥姥闻言一怔,下意识松了松拉着她的手,没有立刻答应她,而是说道:“你先说说看,我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婶儿,我、我想……求您,能不能跟我说下……哪里还能挖到野菜啊?”女人说着心虚的慢慢低下了头。
她知道自己这请求很不要脸,现在挖个野菜多难啊,谁愿意告诉别人?
可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家里那男人心太狠,给闺女找的那个瘸子是个爱揍人的,要是闺女过去谁知道还能不能有命?可闺女不嫁就没的吃,要是她不给闺女寻个活路,等这些野菜吃完了,她那可怜的闺女不还得是死路一条?
方姥姥一听是这事,顿时松了口气,扭头让沈玉袖去叫方有顺。
毕竟她平时不太出门,不是那么擅长记路线和地名,方有顺却不同,他对那地名儿简直如数家珍一样。
方有顺被叫出来,方姥姥跟他解释了一下情况,方有顺立刻大方的跟她说了起来,只是女人记性也有限,方有顺一连串的地名儿和方向说下来,女人能记下来的了了,反倒是男孩听得一脸认真,嘴里不停咕咕哝哝。
可不管能记下来多少,等方有顺说完之后女人还是感激的连连道谢,并拉了一把身边的男孩,“快给你爷你奶磕个头,谢谢你爷你奶告诉咱娘俩这些地方。”
男孩一听不等方有顺和方姥姥反应,干脆利落的扑通一声跪地上,扎扎实实的就朝两人磕起了头。
“谢谢爷,谢谢奶。”
“快起来快起来,可不兴这样。”
方姥姥连忙把男孩拉起来,正好此时方家女人做好了饭端出来,女人见了连忙拉着男孩一起告辞。
现在哪家的饭都跟命一样重要,她娘俩实在不合适留在这里。
方姥姥看着这娘俩离开,除了叹息一声,并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当年,她可是见过比这更惨的,这娘俩比起当年那些人来还是好些的。
男孩扶着女人慢慢往家走,在快要进家门的时候,忽然问她:“娘,这些野菜要给爹和哥哥吃吗?”
女人闻言一僵,想起家里躺在炕上饿的跟个骷髅架子似的女儿,有些艰难的说:“他们有粮食呢,等他们把粮食吃没了再说吧。”
“哦。”男孩闻言有些放心的应了声。
说实话,他爹还好些,就算不给娘和姐姐吃的,也还是给自己这个儿子的,这也是他能悄悄的把自己那一份匀给娘和姐姐吃的原因。但那个大哥,他却是一点野菜也不想给的。
不为别的,只为今天他见自己娘和大姐差点叫不醒,去求他爹过来看看时,他那大哥嗷嗷的不让爹来,还说他娘和姐姐是装的,根本啥事都没有。
他爹听大哥这样说,竟然还真就连看都不过来看一眼,当时那种无助的滋味,那种将要失去亲娘的恐惧,让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幸好,后来她娘又醒了,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也幸好,那小妮儿给了他野菜,只要有吃的,他娘和他姐应该都会慢慢好起来吧?
女人回到家就把野菜倒在了炕上,让男孩回去还布袋,而她在男孩走后,看着炕上奄奄一息的女儿,又看看炕上的野菜,最后一咬牙,迅速找了件破衣服,把炕上的野菜包起一半来藏到灶膛里用草灰埋好。
做好一切后,女人有些气息不稳的对看着自己做这一切的大女儿说:“想活着,就把嘴闭紧了,别让你爹和大弟知道咱有多少野菜,知道不?”
炕上的女孩闻言连连点头,望着女人的眼里充满着信任与坚定。
她知道的,她知道这世上除了娘和弟弟,其他人谁都不能指望,特别是在另一个屋里的爹和大弟。
她明白的。
女人见她答应,这才松了口气,回头抓上一捧野菜就去做饭了。
男孩蹬蹬的跑回方家院子,见沈玉袖正在跟方家的几个孩子玩,立刻跑到她面前,把布袋递了过去。
面前忽然多了个布袋,沈玉袖一愣,抬头见到是他立刻灿烂一笑,接过布袋朝三轮车边走,男孩见状也紧跟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沈玉袖刚把布袋扔到车上,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她疑惑的回头看他,就见他冲她腼腆的龇牙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男孩有些拘束的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目光有些小心翼翼。
“我叫沈玉袖。”沈玉袖很大方的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见男孩因为她说了自己名字轻轻的笑了,心情大好ed刚要问他叫什么,就被一个快步跑过来的方家女孩拉住了胳膊。
“小袖,快来玩。”干干瘦瘦的小女孩上前拉着沈玉袖往回走,同时目光有些警惕的看向男孩。
爹娘可说了,这个小袖是他们的堂妹,还是救命恩人,得好好跟她玩,不能让坏孩子欺负她。
而这个男孩就是人们说的坏孩子,因为他的亲娘是给人做后娘的,他还会跟他爹前面老婆生的那个大哥打架,他大哥说,他就是坏孩子。
沈玉袖不知道女孩心里的小九九,被拉着一边往回走,一边问男孩“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男孩又不是看不出那女孩看他的眼神,在加上院子里那些孩子忽然因为她一句话停下玩闹,并且朝这边看过来,笑容就少了很多,下意识的拒绝:“我要回去了,不能跟你玩。”
“哦。”见他拒绝,沈玉袖也没觉得失望,笑吟吟的跟他摆了摆手,说:“那再见,以后你想跟我玩了,我们再玩。”
沈玉袖毫不在意的说完,就和干瘦女孩回去继续和方家这些兄弟姐妹们玩去了。
经过去年沈玉灵的折腾,她对于别人的拒绝早已适应良好。
有人愿意跟她玩,她就玩,不愿意跟她玩,就不玩,半点也不会被人拒绝了就伤心难过啥的。
第39章好看的石头
男孩见她扭头就跟方家的孩子们玩了起来,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邀请他玩,也是他自己拒绝了邀请,可莫名就是心里空落落的。
男孩慢慢握紧了手心,看着沈玉袖跟方家的孩子玩的嘻嘻哈哈,再也没有看自己一眼,这才一步一回头的往外走。
他就觉得这小姑娘笑的好开心,笑声也好好听,让他的唇角不自觉的也跟着弯了起来,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愉悦在曼延。
方有顺并没有在这里久待,当天下午去上了祖坟,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方姥姥和沈玉袖离开了这里。
毕竟现在吃的紧缺,他们在这里多待半天就要多吃一顿饭,当然是能节省点就节省点。
回程路上,沈玉袖就感觉这天热的就像在下火一样,就连方姥姥不停的给她扇蒲扇,也感觉那风都是热的,脸上细密的汗珠用袖子一擦,没一会儿就干了,在衣服袖子上形成一道道的盐碱印子。
沈玉袖蔫蔫的躺在车斗里,仰面看着车子的棚顶,任由方姥姥慢悠悠的给她扇着风,一点精神也没有。
今天他们的水罐里也没水了,她现在嘴里干的发黏,只迫切的想喝点水。
但想想这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到处要饭的人们,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最终就只是蔫蔫的躺着什么话都不说。
幸好,这样的时间也没持续多久,方有顺很快就带着这娘俩进了山里,找到了一条小河,补充上了充足的水。
沈玉袖咕咚咕咚喝够了水,光脚站在小河边,任由清澈的水经过小脚丫潺潺流过,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方有顺见她站在水里那满足的小模样,难得没有催促,任她在这里玩了个够才离开。
只是,看着周围的环境,方有顺那颗心却沉甸甸的。
虽然这里的景象要比南边好很多,能看得到青山绿草,可与记忆中的相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要知道,眼前这条小河的水量,还不足他记忆中的四分之一多。而山上的草木虽然远远看着郁郁葱葱,但实际上也都蔫蔫的没有一丝精气神。
很显然,这里虽然看着还行,但也是在旱着的。
重新补充了水源,祖孙三人就一路挖着野菜到了一个小镇子,在那里又补充些粗粮,就继续往前走。
当然,他们也不是单纯的赶路,每遇到有茂盛的野菜地,那也是必定不会放过,就这样,沈玉袖也从只认识几样野菜,变成了如数家珍,挖野菜的手法也越加的老练。
因为不太赶时间,三人的路程就变得再次从容起来,路上遇到野沟、小河也会再次开始抓鱼,沈玉袖终于再次感受到了出门时的快乐。
所以当这天路过一个小村子,方有顺到村子里的水井里补充水的时候,沈玉袖看到街上有个在玩石果果的黑小子,就很有兴趣的下去跟人说话了。
“你这果果真好看,用啥做的呀?”沈玉袖看着孩子手里黑黝黝却油光水滑的果果,眼里都是羡慕。
这可比她那藏起来的石子果果好看多了,而且自打怕被沈玉灵发现,把那果果藏起来后,她都没有果果玩了。
这黑小子也不知道是听不懂她的话,还是怎么的,见沈玉袖满脸羡慕的望着自己手中的果果,又看眼守在三轮车跟前的方姥姥,好久都没有说话。
沈玉袖见他一直不说话,以为他不想理自己,讪讪的刚要离开,忽然就听到这孩子用一种她勉强能听出什么意思的土话问:“你想要果果不?两个,不,一个窝头我就给你。”
沈玉袖微微一愣,她只是在车上等的无聊,见他手里的果果好看过来说说话的,并没有想要他果果的意思。
黑小子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要多了,急切的连忙又说:“你要是不想要我的,我可以带你去买,我们这的山里有很多好看的石头,绿色的,黑色的,还有青色的,你想要啥样的果果可以买石头做,想做啥样的就做啥样的,我们小队里就有卖。”
他急切的说完,又小心的对沈玉袖伸出两个指头,说:“俩窝头,只要俩窝头,我就给你带路。”
沈玉袖都听懵了,十里不同俗,虽然都是一个省,但各处方言有很大出入,要是这黑小子说的慢点儿,她多少还能听懂一些。可这孩子说的太快,传到她耳朵里那是除了叽里咕噜,一句也没听懂。
黑小子见她疑惑的皱起眉头,以为她不愿意,着急的又摁下一个手指,说:“一个,不,半个窝头我就带你去,那些石头真的很好看的,不但能做果果,还能做扣子、坠子,可有用了,真的,我不骗人。”
怕沈玉袖会走掉,这孩子是越说越快,沈玉袖那是越听越懵,根本就不知道他说了些啥。
方有顺打完水回来正好就听到黑孩子最后那段话,当下就乐了,笑呵呵的问沈玉袖:“小袖,你想要果果啊?”
“没。”沈玉袖被问的连连摆手:“我就是看他手里的果果怪好看的,没想要。”
她可是好孩子,哪会见到人家的东西就想要。
说完,她还不悦的狠狠瞪了眼那黑孩子。
闹了半天,他这是觉得自己想要他的黑果果呢?她哪有那么不要脸?
方有顺一看她这小模样就知道她误会了,有些好笑的跟她解释起来:“这孩子说他们队里有漂亮的石头卖呢,你要是喜欢,只要给他个窝头,他就带咱们去买石头,到时候你想做多少果果都行。”
“啊?”沈玉袖听得一愣,随后因为误会了这黑孩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对不起啊,我误会你了。”沈玉袖很痛快的向黑孩子承认了错误,又有些好奇的问他:“你们队里真有很多好看的石头啊?”
“嗯。”黑小子勉强听懂了她的话,生怕她不信,使劲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姥爷,我想要。”沈玉袖一听,立刻转头看向方有顺,满眼的希冀。
可随后,她又觉得不妥,毕竟这石头要花钱买的,这些日子,她跟着姥姥姥爷到处走,知道现在的日子有多难,忽然就觉得自己想买石头做果果,有些太不懂事了。
第40章藏宝贝
“好,那咱就去看看。”
方有顺却没想那么多,见沈玉袖想要,大手一挥就下了决定。
这一路上,这孩子实在听话懂事的让人心疼,不管跟着他老俩受啥罪,从来不哭不闹,如今孩子难得有想要的东西,他哪有不应的。
再说,这一路他们又是挖野菜又是抓鱼卖鱼的,带的钱几乎没花用,只是买个石头而已,能花多少钱?
“可是,要花钱哎,那能买好多粮食的。”方有顺不在意,沈玉袖却在意的很。
可话是这样说,她期望的小眼神却任谁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那有啥,小袖这么好的孩子,姥爷愿意给你买。”方有顺看着她这明明在拒绝却又满脸想要的小模样,好笑的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到三轮车上,对那黑孩子说:“走,前面带路,我们去买石头。”
“哎。”那黑孩子一听,高兴的答应着就跑在前面开始带路。
方有顺在黑孩子的带领下,很快就找到了小队长家,小队长一听他要买石头,立刻就乐颠颠的带他去了队部。
他们这里的一处山上有很多那样的石头,村里的人们平时就弄来加工些珠子、扣子或是坠子往外卖,如今的人们日子都不是很好,那些东西就没人买了,如今都堆在队部的院子里积灰呢。
沈玉袖被带到队部看到那院子里的石头时,却有些失望。
那黑孩子说这里有黑色、绿色的石头,她以为就跟他手里的那些果果是一样光滑好看的,可结果这些石头竟然是灰灰白白的,偶尔的石头有些颜色,却黑的不是那么好看,绿也不是特别好看,跟她原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灰白的是一层皮,好看的石头都在皮子下面呢,拿工具磨掉那层皮就能看到了,你挑你喜欢的颜色,到时候把皮磨了,都很好看的。”那男孩见她一脸失望,怕方有顺不给承诺的窝头,连忙说:“真的,我的石果果就是这么磨出来的,不骗你。”
方有顺见沈玉袖听的一脸懵,又大体翻译了一下这孩子的意思,沈玉袖听得一脸惊讶,就迟疑跟方姥姥一起寻找起喜欢的石头颜色。
最终她找了两块如碗口大小的黑石头,又找了块有大白菜那么大的绿石头让人磨皮。
果然,就像那黑小子说的那样,那灰白的石头被磨掉那层外皮后,里面的颜色水润光滑好看的不得了。
因为已经出来了将近一个月,沈玉袖回家还要上学,方有顺和方姥姥不敢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让人把外皮磨掉后,只把沈玉袖要的果果给加工好,就付了钱把一大两小三块石头搬上三轮车离开了这个村子。
当然,临走时他也没忘了拿窝头给那个黑孩子。黑孩子看到多出来的两个窝头乐得一下子咧开了嘴,乐呵呵的一边啃窝头,一边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远去。
再次上路,沈玉袖就有了新玩具,天天爱不释手的摩挲着那几块石头,特别是那快绿色的石头,她是越看越喜欢。
方姥姥看着她那样子,忍不住好笑的直摇头。
这东西又不值什么钱,除了好看些,能做些扣子、坠子当个装饰以外,啥用处都没有,也就是自家这老头子宠孩子,要她说,买块小石头给孩子做果果就行了,花钱弄这么大块石头回去干啥啊,摆那看啊?有那钱买点粮食不好吗?
然而,方有顺却不那么想。
可能就像自家老伴说的那样吧,这孩子自打被人欺负狠了后,几乎不出去找人玩,当然也没人来找这孩子玩就是了,平时沈玉林不在的时候,这孩子就一个人闷在家里,偶尔听到外面有孩子玩闹的声音,这孩子虽然啥都不说,可他却能看的出来这孩子是向往的。
可每次他问这孩子为啥不出去玩,她就说不想,可每到这时候,他总能看到这孩子眼底的失落与孤单。
所以,当这孩子说喜欢果果,想要好看的果果时,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只是几块钱而已,只要能让这孩子高兴,他愿意花钱,他想让这孩子有点喜欢的东西,最起码一个人的时候不那么无聊。
就这样,方有顺带着老伴儿和小孙女儿走走停停,终于在开学的前两天下午回到了阔别一个多月的村子。
无风无雨,太阳斜斜的挂在西边的天上,沿路的田地里虽然还是干干的,但玉米苗却已经长到一人多高,每棵秸秆上都结了小小的玉米棒,玉米棒头顶上有着或是嫩绿,或是浅紫色的小须子,告诉人们,它们正在努力结出果实。
方有顺和方姥姥看着田地里庄稼的长相,和在田里不停忙碌的人们,一路紧绷的心情总算是和缓了些。
看来他们走后,这里是曾经下过雨的,要不然庄稼也不可能长这么高,还能结出玉米棒,只要秋天有收成,人们就有的吃,生活就有盼头。
三人到家门口的时候是铁锁把门,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几个孩子更是不见踪影。
方有顺把三轮车靠院墙停好,踩着三轮车三两下上了墙头翻进院子,从窗台的破鞋里拿出一把钥匙来开门。
屋门打开,沈玉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姥姥把她那三块石头抱到屋里,然后找了铁铲把门一关,在她那间屋子的墙角,原来她埋宝贝的地方开始挖坑。
沈玉袖发现,这一路上经过她不停的摩挲,那黑色的石头果然就真变的油亮好看了很多。
那绿色的石头也是一样,常被摩挲的地方,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竟然越发的翠绿、好看,直让沈玉袖越看越欢喜。
她决定了,这其中的一块黑色的石头,她可以让姥爷有时间多打几副果果,跟哥哥姐姐们和三弟一起分享,但那绿色的就是她的宝贝了,比之前她藏得那些宝贝,还要宝贝的宝贝。
这样好的宝贝,她是万不可能让大姐和哥哥弟弟们看见的,要不然,万一哥哥弟弟们喜欢,大姐肯定又要叫她让出去,虽然那块石头很大,能做好多果果,可她就是不愿意。
所以,她得把这宝贝藏起来,藏得严严实实,半点也不让哥哥姐姐和弟弟知道。
我看昨天有小可爱猜是走到了F,不是哦,看完这章,能猜出这是哪里不?
第41章见闻
方姥姥帮沈玉袖把石头搬下来,就任她关上门在屋里掘坑不管了,天天一个屋檐下,这孩子有小秘密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能还不知道?
但孩子嘛,都是这个脾性,总觉得自己的小秘密谁都不知道,其实这哪能瞒得过大人?大人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方姥姥和方有顺把这一路上挖的野菜搬到仓屋放好,就忙着把好久没睡过的被子全部抱出来晒到院子里,然后擦洗炕席,而方有顺就拿了个铁锨在院子里开始翻地,准备把种在盆里的地瓜秧子种到院子里。
前些天经过一个村子补充水时,他见那里的地里种了很多地瓜,有些好奇的问了问,才知道这地瓜秧是从潍县那边传来的。
据说那地方有个领导说地瓜这东西吃多了虽然烧心,但它产量高还顶饿,在收成不好的年景,只要有这东西就饿不死人,另外一些还有一些南瓜啥的,也是同样。
当时方有顺听的就心动了,立刻找了村里的队长,买了十来棵已经成活的很好的地瓜秧,又请教了种植地瓜的一些注意事项,准备回来种在院子里试试,要是种好了,好歹也能给孩子们当个添嘴不是?
方家院子里,三人各忙各的,直到天色不早,村里去上工的人们开始往家走,方姥姥把擦洗干净的屋子收拾好就开始做饭,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让刚刚洗过澡的沈玉袖到沈家院子那边叫人来吃饭。
这些日子,沈玉林早习惯了到饭点就往父母这边院子跑,突然看到一个多月不见的沈玉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现,很是怔楞了一下,接着就满脸稀罕的跑到了她跟前。
“哎呦喂,你啥时候回来的啊?”沈玉林绕着沈玉袖直转圈,还跟唤狗一样不停的啧啧摇头:“咋出去一趟变的和黑铁蛋一样了呢?你趴灶膛里蹭锅底灰去了?”
沈玉袖怎么也没想到,她好不容易回来,这二哥不说想她的话就得了,竟然还挖苦她黑,气得囧着鼻子哼了声,扭头就走。
是,她承认自己是黑了,可也绝对没有锅底灰那么黒好吧?
沈玉林见她扭头就走,嘿嘿笑着连忙追上,两人身后的沈敬贵见状没好气的笑了声,就叫着方妍和孩子们一起往方家院子走去。
“哎、哎,你咋还生气了呢。”沈玉林几步追上沈玉袖,在她面前一边倒退着一边叽叽喳喳的问:“说说你要了多少饭,碰到啥好玩的事了呗。”
“好玩的事?”沈玉袖没好气的冲他翻个白眼,随后想了想故意一脸得意的说:“那好玩的可多了,和姥姥姥爷抓鱼,姥爷给我编花环啊,还有我还见到了课本里写的大山,还爬山了呦,还有小河、大河,山花,树林,可多可多了。”
虽然这一路上她还要跟姥姥姥爷挖野菜,有些枯燥乏味,见到高山不假,可爬山却很累,但她就是只说好的,不说坏的,看不羡慕死这个二哥。
果然,沈玉林听得满脸惊奇,眼里盛满了羡慕嫉妒恨,心里又满是懊悔。
悔啊,姥姥姥爷走的时候,他为什么跑出去玩了,要不然这些景色山水,他也能看到。
想像着沈玉袖所说的那些画面,沈玉林脚步不自觉的就慢了下来,一个不小心就被沈玉袖赶超了过去。
但沈玉林也只是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后再次立刻追上去,好奇的不停打听:“真那么好啊,不骗我?”
“骗你是小狗。”沈玉袖说的半点也不心虚。
她才没骗人,她说的都是事实,只是过程有些累她没说而已。
沈玉林见她说的信誓旦旦,立刻就信了,但看着沈玉袖那一脸骄傲的小样儿,就有些不顺眼了,不甘示弱的说:“你就知道玩,是不是都忘了你是出去干啥的啊?是不是这一路上,你就只顾着吃喝玩乐,连要饭都忘了?姥姥姥爷肯定累坏了吧?哎呀,他们也是没眼光,居然带你不带我,要是带上我,我保准不让姥姥姥爷受累,还能要到很多饭,你都不知道我要饭有多厉害。”
沈玉林紧跟在她身边,一边说一边吹嘘着自己要饭的经历,而沈玉袖只是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后,就很不屑的嗤了一声。
“你可吹吧,就你?要是带上你,你不跑的让人把你下了锅,都是你听话,还要饭多厉害,可把你牛气的!”沈玉袖喷起他来是半点也不留情面。
这一路上,姥姥姥爷跟她讲了很多以前逃难的事,光嘱咐她不要瞎跑不能离开大人都不知道多少遍。
姥姥可说了,一些不是人的东西就专门盯小孩,万一一个走丢了,找不到姥姥姥爷事小,被那些不是人的东西给拉去下了锅,那才要命呢。
虽然姥姥说那都是以前逃难时看到的,现在应该不会有那样的人,但得预防万一,是以这一路上她可是听话的很,半点也没离开过姥姥姥爷的视线,姥爷都夸她听话懂事来着。就这姥姥姥爷都不错神的看着她呢,这要是带上二哥,还不得把姥姥姥爷累死啊。
还要饭?可上一边去吧!
“嘿,咋我说一句你顶一句呢,我是你哥还是你是我哥啊?你得听我的。”沈玉林被沈玉袖那不屑的眼神刺激的有些恼火,叉腰瞪眼装成个大人一样教训她。
“啊是是是,你是我哥,你了不起,我也惹不起,行吧?简直是了……”沈玉袖是半点也不怕他,不耐烦的翻个小白眼就扭头大步朝前走去,理都不理他了。
跟她摆当哥的谱,也得他有个哥哥样不是?天天不是逗猫就是遛狗,谁家的哥哥是这样的?
再说,她向来吃软不吃硬,这一路上也是因为姥姥、姥爷一直好好的跟她摆事实讲道理,她才格外的听话,换沈玉林,谁听他瞎扯。
沈玉袖这完全不把他放眼里的小模样,可把沈玉林给气得不轻,嗷嗷喊着就追过去。
“你给我站住,小样儿,出去一趟还长本事了是不?”
沈玉袖扭头一看他追上来,撒丫子就跑,那刚刚洗过的头发,因为还没扎起来立刻被她甩的在脑袋后面乱飞。
沈敬贵和方妍看着前面两个孩子打打闹闹着跑远,忍不住轻轻的笑了起来。
看来这丫头一路上也没受什么罪,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精神,还顾得上跟她二哥斗嘴。
第42章沈家往事
但当沈敬贵夫妻到了方家,才知道自己闺女说的,只是她这小小人儿看到的样子,生活并不是只有那美好的景色。
方有顺把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大体说了一下,十分感慨的跟闺女女婿下了一个总结。
“所以啊,老天爷给脸能让咱们种庄稼、收庄稼的时候,咱就好好种地吧,好歹收点粮食,咱就能有吃的,别到时候吃没的吃了,老天爷还让人连庄稼都种不上也收不了,那才是难呢。”
沈敬贵听得连连点头。
对这事,他是再赞同不过了,只可惜,总有些人偷女干耍滑不正干,要不然还能多种些地,多收点粮食。
吃过饭后,沈敬贵夫妻就带着孩子们回去了,沈玉林因为还有很多话想打听,就留了下来。
夜晚,两老两小躺在同一张炕上,沈玉林就不停叽叽喳喳的问着,两个老的和沈玉袖就轮流着回答他的话,与此同时他们也问了一下村里最近的事。
就这样沈玉林知道了更多外面的事情,沈玉袖和两个老人也知道了沈家老六如今竟然已经结婚了。
据沈玉林说,是女方那边主动提的,不要彩礼,也不要大办,只要了一百斤粮食,粮食一到,女方立刻就嫁过来了。
小孩子不懂什么,只知道自家六叔结婚了,但两个老人却从其中听出了猫腻。
在这农村普遍都是忙完秋收才结婚的年头,女方在这时候忽然提起结婚,又是这样的年景,任谁也知道这应该是女方家想让自家闺女赶紧嫁人,家里可以少养一口人的同时,还可以挣点粮食给全家吃。
但这总归是沈家的事,两个老人心里清楚怎么回事也就行了,而另外一件事,就不太让人高兴了。
那就是,在沈玉袖和姥姥姥爷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沈老爷子在老家的亲爹、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一家忽然找上门来了。
沈家原本人口就不少,除了在这个村子的沈家兄弟外,沈老爷子还有三个兄弟带着各家大小在其他村子,有的在河这边离得近,有的在河对岸离得远。
往年每到过年的时候,那些沈家老爷子们带着子女孙辈过来的时候,沈玉袖就感觉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如今莫名又多了一个老爷爷一大家子,沈玉袖小小的脑子就更转不动了。
据沈玉林打听来的消息,他们这个老爷爷一家是因为去年上游的老家湖区扩建,被迁移过来的,如今就住在从这里往东五十里开外的地方。
虽然隔得不算太远,但因为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从各地迁过来的人,是以就算她那老爷爷一家从到这里就开始寻找沈家人,却也是直到前些日子沈老六快要成亲时才终于找到沈家。
但他们上门并不是认亲来的,而是来跟沈老爷子商量,他们沈老爷子那八十多岁的老爹和五十来岁的继母的养老问题的。
沈玉林滔滔不绝的说着当时的情景,一开始沈老爷子是心平气和的,只说老头子可以轮流养,他和几个亲兄弟虽然不在一个村,但都在本地,这事很好办。但那个继母的问题,沈老爷子则说那女人进门没几天,他和兄弟们就被分了家,继母没养过他们兄弟一天,自然也就轮不到他们这些继子们来养老,他们几兄弟就不管了。
但沈老爷子那同父异母的弟弟见状却是怎么都不同意,磨蹭了一些时间,见沈老爷子怎么都不松口,就爆出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沈老爷子当年往这里移民时,还有个女儿嫁在了当地,那家人因为家里土地多,又舍不得家里的土地被划成了地主。
沈老爷子那同父异母的弟弟的意思是,如今家里都被沈老爷子那闺女牵连,沈老爷子自然就得补偿,而给那小后娘养老就当是补偿他家被牵连的损失。
当时原本还一脸心平气和的沈老爷子一听,忽然就暴跳如雷把他们全撵走了,并警告那一家,要是知趣他几兄弟还会给那老头子养老,要是不知趣,他连那老头子都不养了。有本事就去告,到时候可别怪他把那小后娘当年做的肮脏事给宣扬出去,看他们还怎么在这里做人。
“姥爷你是不知道,当时我爷爷忽然抄起家里的大砍刀就朝那家人砍去,把那家人一下子就吓跑了。”沈玉林说着当时的场面,满眼都是崇拜。
“后来我偷偷听我爹和我娘说……。”沈玉林说着又做贼一般的压低了声音,凑到正听的一脸惊奇的沈玉袖和方有顺老俩跟前,小声的嘀咕起来。
原来,在沈老爷子年轻时,刚成亲没几天,亲爹就带回来个和沈老爷子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说那姑娘是逃难过去的,怪可怜的,想要纳她当妾。
那时候沈老爷子的亲娘还怀着孕,就因为这当时就被气的一尸两命,后来那姑娘不但没当妾,反而直接一跃成了沈老爷子几兄弟的小后娘。
那小后娘很能折腾,刚成亲就闹着要分家,愣生生把沈老爷子和他几个没成家的兄弟都赶了出来,十几年后那边忽然发了大水,而正好这里有很多荒地没人种,鼓励往这边移民,沈老爷子就带着几个兄弟来了这里,但当时她大闺女已经定了亲,也到了结婚年龄,就匆忙的在老家成了亲留在了当地。
谁都没想到,沈老爷子当时是因为那家日子好,才把女儿嫁过去的,结果没成想会变成这样。
说完偷听来的消息,沈玉林很是惆怅的长叹一口气:“我爹说,因为我姑姑家是地主,所以我们老沈家的孩子都不能进部队、当干部了。”
说实话,因为方有顺的关系,他对部队天然就带有一种亲近,对当领导也是向往至极,但可惜,因为那姑姑,他是没那命了。
方有顺看着沈玉林这一脸失望的样子,有些同情又有些好笑。
只是不能当兵、当官而已,看把他给愁的。世上的路千万条,只要能学好知识,做什么不行?
不过,看那沈老爷子的亲爹和小后娘儿子的行为,那家人好像有点不是玩意儿啊!!
幸好沈老爷子是个狠人,话不投机就拿大砍刀砍人,这样一来,两家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牵扯,能省些麻烦。
沈玉袖不明白不能当官是多大的事,也就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见沈玉林再没有什么新鲜事可说,听着听着就稀里糊涂的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一家人再次凑在一起吃饭时,沈玉袖终于又发现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她娘的肚子——又大了。
我的天……
沈玉袖盯着方妍鼓起来的肚子傻了半天,才好不容易眨眨眼回过神来,问方妍:“娘,这是个男的还是女的?”
“那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方妍好笑的看着她,不答反问。
“嗯……”沈玉袖拧着眉头想了半天,说:“我想要哥哥,那就男的吧。”
弟弟、妹妹有啥好的?
小三子一个弟弟就让她看得够够的了,哄好了嘎嘎笑,哄不好哇哇哭,烦人的很。
至于为什么她想要哥哥不要姐姐,那还不是被大姐弄的,这样的姐姐一个就够了,再来一个她会疯的,所以还是哥哥好。
第43章没志气
方妍听得愣了一下,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好气的伸手戳上她的额头:“我再生都是比你小的,不是弟弟就是妹妹,哪来的哥哥?”
“啊?”沈玉袖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惊讶的眨了眨眼又看看方妍的肚子,顿时就对这还在她娘肚子里的孩子失去了兴趣,扭头拿起自的己书包,就开始往外翻自己的课本和作业。
竟然只能生弟弟、妹妹,真是半点也让人高兴不起来呢!
方妍看着她那失望的小模样,无语的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妮子家家的,知道个什么啊!真是人不大,事还不少。
对于亲娘又要给自己添个弟弟或是妹妹这事,在沈玉袖这里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再过几天学校就开学,可她的暑假作业还没写。
什么弟弟妹妹、小人书、玩石果果,她如今可是个有暑假作业的人,谁都别来烦她。
一支笔,龙飞凤舞,一天时间,作业全部赶完,沈玉袖放下笔仰天长笑。
论赶作业,谁能比的过她?
而当沈玉袖匆匆赶完作业,乐呵呵的挎着书包进了二年级的教室时,就发现班里的孩子比春天时竟然又少了一些。
一是有些孩子没考上二年级,二是有些孩子直接退学不上了,于是,今年的坐位远远比去年的时候宽松很多,甚至有人还能独自霸占一个座位了。
与此同时,同样考上了三年级的沈玉灵,远远看到变得黑黝黝的沈玉袖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是满眼的感慨。
所以说,这就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吗?
要不是后来沈玉袖有那好命,有那好衣服和好雪花膏养着,也不会长到后来那么好看,是吧?
因为沈玉袖忽然的形象变化,沈玉灵对将来能嫁大官的把握又高了那么一成。
她相信,只要自己能考上高中,只要自己努力保养好脸蛋儿,将来嫁那个男人肯定不难。
现在她的烦恼已经跟沈玉袖无关了,如今让她烦恼的是,她那厉害的六婶已经嫁进来了,她那些叔伯们也已经都搬出去了,如今沈家老院里只剩他们一家天天面对那厉害六婶的白眼,这让人实在有些受不了。
最重要的是,她爹想效仿其他几个叔伯把自家屋子卖给六叔,等以后盖了新屋就搬出去,她那六婶却硬是不让六叔买,还说,等他们盖了新屋之后,再说买屋子的事,他们一天不搬,六叔就一天不买。
这可把她爹娘气得不轻,也把沈玉灵给气得不行。
这什么意思啊?瞧不起他们四房?怕他们收了钱不搬走?
等着吧,等她家盖了新屋搬出去,那屋子她就是掀了砸了,也不卖给六叔家。
也幸好,他们小队还开着食堂,就算不去干活,到时候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是以从几个叔伯开始盖新屋的时候,她爹娘就不上工了,而是天天拉着她的姐姐们一起做土胚砖,因为其他叔伯都要上工没办法来帮忙,她家屋子的土胚砖一直到放暑假才堪堪做完。
土胚砖晾好后,她家的新屋就开始盖了,而她这个小学生是天天被拉去帮忙,她做不了重活,爹娘就让她给那些干活的人烧水喝。
所以,这一个暑假,沈玉灵其实也没比沈玉袖白到哪里去。
而这些对沈玉灵来说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她爹娘竟然嫌往村里运送土胚砖太远太累,就直接在水湾不远处的村头上要了宅基地,在那里盖起了屋。
她也试图让俩夫妻改变主意,就算累些也要申请村东头离沈家老院不远的宅基地,毕竟以后大队会成立很多副业组,那些工坊以后都会建在那周围,如果他们的新屋盖在那里,以后他们一家出入买卖东西都会很方便。
但夫妻俩却认为新宅基地离水湾近,以后浆洗衣裳会很方便,就谁也不听沈玉灵的。
而沈玉灵因为本子丢失的事情,又不敢把以后会发生的事说的太露骨,这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她家新屋就这样在水湾不远处开始建了起来。
不过,后来沈玉灵也想通了,其实她实在不用纠结屋子盖在哪里的问题,毕竟爹娘又不会做生意,她以后也要去当官太太,房子建在哪里,是不是出入方便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又不是在这里住一辈子。
时间就在沈玉灵安安稳稳不找事,沈玉袖认认真真努力学习中一天天过去了。
秋收时,各个小队的收成都勉强还算可以,但就算有了粮食的关系,因为前一年的经验,各个小队也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有继续吃食堂的,也有按人七劳三的方法把粮食分下去各家吃各家的,至于学校,那也是有食堂的,只是每家孩子上学时要挖野菜带去,要不然他们就吃不了学校里的菜窝窝。
以前挖野菜沈玉袖是不行的,往往都是沈玉林帮她挖一大半带着,而如今她已经完全不需要沈玉林帮忙,也能又快又好的把自己的野菜挖好。
沈玉林对此稍稍惊讶了一下后,就觉得这个妹妹真像他爹说的那样,在外面也并不是只有玩,要不然也不可能短短两个月就挖野菜比他都挖的好了。
而沈玉灵在秋后搬进新家时,却没能如愿的把沈家老院的旧屋掀了、砸了,最终还是被沈老四卖给了沈老六。
沈老四的原话就是:有屋子不卖钱却要掀了、砸了,那是败家爷们才干的事。
对于这话,沈玉灵是及其不赞同的。
不就是几个臭钱嘛,怎么就这么没志气?
上辈子沈玉灵就觉得自己爹没个男人样,人前背后哪哪都立不起来,没本事让人高看一眼,也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以至于沈家几兄弟说话做事的时候,从不来征询她爹意见,总是那几人商量好了来通知一声她家该怎么做。
今天,她就更是意识到自己爹有多不靠谱,更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那一间破土屋能值几个钱啊?这也能扯上败家?
不要钱出口气,买个有志气的好名声,不比那几个钱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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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羡慕
但可惜,沈玉灵的想法,跟沈老四夫妻的想法完全不同,她没办法说服亲爹,也没法说服亲娘,这件事最终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好像只是一眨眼,就又到了年关,因为今年庄稼收成不是很好,方有顺的津贴几乎都买了粮食,也就没能给沈家几兄妹任何一个置办身新衣裳,只勉强为了奖励沈玉袖和沈玉林都考进了前五名而买了点糖,给两人分完后剩余的又像去年一样平分给了沈玉文几兄妹,而这几块糖也就成了这几兄妹今年唯一的甜头。
过完年,每人又都长了一岁,就在二月初的时候,一道孩子哇哇的哭嚎声在沈家院子响起,沈玉袖从此就多了一个妹妹。
她爹给这个妹妹起名叫沈玉穗,麦穗的穗,因为去年没太下雪,她爹希望今年麦子能争气点照样结出好麦穗来。
沈玉袖当时都听愣了。
起名字这么随便的吗?就为了有个好收成?
沈玉袖一言难尽的看着襁褓里像个红猴子的妹妹,忍不住问方姥姥:“那我呢,我为啥叫沈玉袖?这袖又代表个啥?”
“那能代表啥?就是你刚生的时候,小的用你娘衣服的一只袖子就能包过来,你爹觉得你生的怪小的,就叫小袖了。”方姥姥笑呵呵的说着她名字的由来。
沈玉袖听得直咧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名字也是这么随便起的。
亏她上学的时候还为自己的名字很是骄傲了些日子呢,毕竟她这名字在村里一众大妮、二妮,招娣、来弟,花花草草中抢眼的很,可结果竟然只是因为自己出生的时候小的一只袖子就能包起来?
这也太随便了吧?
沈玉袖有些不高兴了,可小孩子忘性大,这事过了没几天她就全都给抛到脑后去了,与此同时村里又传来了一个足以让人轰动的消息。
有天晚上,她爹沈敬贵和姥姥姥爷在饭桌上忽然就谈论了起来。
据说,东边的农场今年实现了机械化,引进了好几辆拖拉机和好几台水泵,如今东边的农场里正在引黄灌溉水利化。
据说有了这些机器后,就算以后天再旱,只要黄河里有水,庄稼就不会再缺水甚至是旱死了。
沈玉袖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不知道这些叫做机器的东西长个什么模样,却能看的出她爹有多兴奋,多羡慕。
当然,羡慕东边农场的人可不只是沈敬贵一个人,而是几乎所有人,这样可以不用等老爷天下雨,也能浇灌庄稼的好事,谁不羡慕?。
虽说那什么拖拉机和水泵都是人家农场的,跟他们这些村民没啥大关系,但人们还是忍不住津津乐道了不少日子,甚至有些人私下里还在算计,自家小队要有多少收成,省吃俭用多少日子,才能买的起那么一台机器。
如果自家小队也有这两样东西,是不是他们也再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了?
而这个消息撩动的可不止是大人的心,就连上学的孩子们也是天天激动的叽叽喳喳。
他们想象着那所谓的拖拉机是什么样子,水泵又是什么样子,可耗尽了想象,他们也没能想出那些东西的具体模样来。
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天大的消息人们已经谈论腻了的时候,天又旱了起来,村后人们吃水的渗水坑早已供不了全村的人吃用,就连黄河里也都断流了,好在就算断流,河道里那些水底子也够人们吃用的,要不然,这里的人怕是连水都没的喝了。
到麦收时,因为小麦结穗时没被老天爷供应足够的水分,各个小队、大队的夏粮都减产的严重,反倒是东边的农场里,夏粮获得了大丰收,那一个个结实饱满的麦穗,硬生生在这到处都在干旱的时候,献出了好大一批爱国粮。
收过夏粮没多久,公社里就下了通知,解散食堂。
这通知一下,各个小队很快就按照人七劳三的方法把粮食分到了各家,从此人们彻彻底底再不用一个大锅里摸勺子了。
与此同时,各个小队还给社员们还分了一些自留地,公社里大力鼓励支持人们到那些闲置的荒地里开荒,争取每个小队都能多种些地,到时候多收一点粮食。
就这样,沈玉袖结束了每天挖野菜带到学校的日子,改成了中午放学回家吃饭。
而原本还因为今年收成不好,打算暑假再次准备带着孩子开溜的方有顺,也专心鼓捣起了自留地。
院子里去年他带回来的那盆地瓜秧,到了秋天可是结出了好几十斤地瓜,那产量可比小麦啥的粮食高多了,但当时因为还要吃食堂,也没啥自留地,院子里也不敢种太多,就只留下了几块地瓜当种子,其余的全让孩子们吃了。
而如今已经解散食堂,也有了自留地,那他肯定是能种多少就种多少,当然,为了不耽误种植的节气,他没有等着地瓜秧慢慢生长分枝,再掐下来往地里种,而是直接蹬着三轮去了曾经买过地瓜秧的地方买了一三轮地瓜秧回来,种在了他家和闺女女婿家的自留地里。
怕旱着这些地瓜秧,方有顺总是每天一大清早起来,就带上家里的盆盆罐罐到黄河里带水浇地,就希望这些地瓜秧能争气些,到时候多结些地瓜出来。
这天一大早,方有顺吃过饭又像往常一样蹬着三轮车到黄河里带水去了,而方姥姥在吃过饭后,嘱咐了沈玉袖兄妹去上学时把门锁上,就到闺女那边去抱五个来月的沈玉穗顺带叫上沈玉军,好让这对夫妻带两个大孩子去上工。
现在沈玉文和沈玉珍已经可以挣五个工分了,如今的工分已经不像吃食堂的时候虚的没啥用,现在多一个工分就多一份粮食,干嘛不去呢?
现在方妍夫妻和孩子们的早饭已经不再方家院子吃了,主要是因为沈玉穗还要吃奶,方妍晚上照顾一夜孩子挺累的,不太愿意大清早的往这边赶。
而且沈敬贵会做饭,沈玉珍灶上的本事也还可以,索性她们这一家早晨就直接在家吃。等吃饱了,再把两个小的送到方姥姥那边,或是方姥姥来这边接上两个孩子,他们就可以直接下地上工去了。
沈玉林今天也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在两个大人走后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见沈玉袖还在不紧不慢的吃饭,让她待会儿吃饱自己去学校,就先一步匆匆的走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了,沈玉袖也早已习以为常,没好气的看眼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继续慢腾腾的吃着自己的饭。
第46章做个人
赵回握着这轻飘飘的一把地瓜藤,就像是握住了希望,一路匆匆往家赶,就算路上几次险些摔倒,也是把这地瓜藤保护的好好的。
可当好不容易赶回家,还没进家门,就看到自家父母和弟弟正坐在院子里吃饭,一边吃,他还听到他娘王大花在催促他爹和他弟。
“快点吃,万一老大回来看到就不好了。”
“有啥不好的,就算不给他吃,他还能说啥?”这是他爹赵老五的声音,那口气随意的仿佛在说只小猫小狗一样,半点也听不出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关心。
“那怎么行?你没见他现在连野菜都挖不到,吃的也不见能带回来多少了吗?万一这些东西吃完了,我们没吃的了怎么办?到时候你去要饭还是我去要饭?那要饭难道还是啥好名声不成?”院子里张大春没好气的白了丈夫一眼。
“既然不是啥好名声你还让老大去要?”赵老五满脸不在意的反驳。
“老大名声不好就不好呗,反正他都那样了,也就是以后说媳妇难些,人各有命呗。再说,他要是不去要饭,你去啊?就咱那点自留地你都懒得去种点菜,要饭天天东奔西跑的你不嫌累?”张大春语带嘲讽的看向自家男人。
就她家这个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懒汉男人,能顶着大日头各个村子去要吃的?说出来鬼都不信吧?
“你说***啥?好像你有多勤快似的,你那么勤快你倒是把自留地种上啊?”赵老五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一摔筷子向屋里走去。
“冲我发啥脾气?你不也不去吗?”张大春看着他的背影翻个白眼,转头看到小儿子把窝头干裂的一块掰下来扔地上了,没好气的说:“好好的窝头你扔啥?”
“干的起皮了,我不想吃。”赵回的弟弟赵宝才毫不在意的说。
“起皮咋就不能吃了?你哥想吃起皮的还吃不到呢。”张大春一边说,一边捡起被扔到地上的窝头,掐去被沾到土的地方再次放到他手边。
赵宝才见状不太乐意的拧了拧眉,把那干裂的往她那边一推“那你等哥回来给哥吃吧,我不吃这个。”
说完他拿着自己手里的窝头直接回屋了,张大春没好气的看了看小儿子的背影,又看看那半截被扔在桌上的窝头,拿起来往嘴里塞了一口,确实是干的有些嚼不动了,就索性拿起来直接扔进了茅坑。
这东西可不能扔在让人看见的地方,特别是不能让大儿子看到,要不然大儿子知道家里还有吃的,怕是就不会那么尽心的往家扒揽吃的了。
赵回蹲在篱笆墙的角落里,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震惊的脑子里嗡嗡直响。
原来家里不是没吃的了,而是不给他吃啊?
原来家里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要饭,他的爹娘、弟弟从来都没有出去过啊?
原来要饭名声会不好,会难说媳妇的啊?那他的爹娘为什么不提醒他?
哦,对了,他们怕提醒了他,他就也不出去要吃的了,那么他爹娘和弟弟就没的吃了。
可是,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他呢?
人家的父母都是生怕饿着孩子,省着自己不吃也要给孩子,还到处想法弄吃的回来养活家里大人孩子,怎么他的父母就能这么理所当然的让自己做这些事呢?
还有,那干裂的窝头,他们不吃,可以留给他啊。
他不嫌的,他一点都不嫌,怎么就扔到茅坑里也不给自己留下呢?
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宁静,张大春把饭桌收拾好就回屋躺着去了。
赵回蹲在墙角,只感觉脑子里跟装了浆糊一样,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良久,赵回忽然慢慢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走进了院子,走进了茅房,看着茅坑里还露着一小块的窝头尖尖。
这干裂的窝头捞上来,洗洗应该还能吃吧?
赵回这么想着,可到最后,他并没有付诸行动,而是看了看那窝头尖尖,然后找了根棍子把那窝头狠狠的戳进了粪坑里。
他很庆幸今天那小姑娘给了他吃的,让他摁住了从茅坑里捞吃食的冲动,要不然他以后都不知道要跟村里的小伙伴们怎么相处了。
想想吧,谁愿意跟一个吃过茅坑里的窝头的人来往呢,他们不嫌臭,自己还嫌恶心呢。
他是人,他得做个人,绝对不能跟狗一样去吃茅坑里的东西。
这一刻,赵回的脑子格外清醒,也格外坚定。
从茅房出来,他也没有回屋,而是无声无息的从墙角拿了个小铁铲出去了。
他还得赶紧去种地瓜秧呢,可不能为这点事就啥也不干了。
可当到了自家的自留地时,赵回就发现跟自家挨着的其他地里都已经或多或少的被种了东西,也有被水浇过的痕迹,只有他家的地里啥都没有,地里干的梆硬梆硬的。
赵回还记得那女孩说地瓜秧种上要浇水,而他们这里平时人们喝水的渗水坑早就干了,人们都是从黄河里挑水来喝,就更不要说挑水浇田地了。
赵回不认为自己这个身板能从黄河边挑多少水回来,索性又回了趟家,拿了个被扔在角落里的破盆,就往黄河边上去了。
黄河边上有很多荒地,他可以找处不显眼的芦苇荡把地瓜秧种下去,这样既能离黄河边近些,浇水方便,那地瓜秧长起来有芦苇荡挡着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赵回就这样带着地瓜秧去了黄河边,找了一个不太有人去的地方,翻好地后小心翼翼的把地瓜秧种下去,然后就拿着破盆到黄河里舀水浇地瓜秧。
那个破盆上早已漏了几个洞,他就用野草和泥堵了起来,不厌其烦的一趟一趟往返与黄河河道和种着地瓜秧的荒地里。
他决定了,既然要饭不是啥好名声,那他就也不要饭了,他也要堂堂正正的做个人,不被人指指点点。
至于他不要饭,爹娘、弟弟万一没吃的了怎么办,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事了。
其实以前,赵回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并不是对靠谱的父母,对自己这个儿子也是放养着,他们不会关心他夏天是否热到,冬天是否冷到,在日子最艰难的时候除了会问他带回来多少野菜,顺来多少粮食,却从不关心他在外面是否被人发现,有没有被人揍,又渴不渴饿不饿。
原本赵回的心是麻木的,而今天看到的这一幕却让他浑身发冷。
他没想到之前自己费劲心思的往家里挖了那么多野菜,弄了那么多粮食给他们,生怕他们饿到,结果父母竟然会对自己这么狠。
既然爹娘把窝头扔了也不给他吃,那他也不想给他们弄吃的了,他只想要自己好好的活着,自己不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