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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三问     三国之墨香txt下载     三国之墨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8 起落当有时 下

    河内怀县,吕布军驻地。

    校场上尘土飞扬、蹄声轰鸣,两队骑士身着护甲、手执折了利刃的长矛,正在冲锋对阵,进行一番正面的较量。

    “阿月,这群新来的军士战力相当不错。”吕布在场外看得非常满意,对沧月夸赞道,“虽然经验略有欠缺,但只要经历几场战火,当不在陷阵卫之下。”

    “嗯哼~!”沧月得意地笑道,“能得奉先夸赞,可真是不容易哩!”

    “将军,有了这三百精锐补充,陷阵卫又满八百之数。”旁边高顺难得地露出几分笑意,“沧月少主真是神通广大!”

    “如今形势与以前不同,奉先当以这班儿郎纵横天下。”沧月似有所思,欣然道,“不如改叫陷阵营吧!”

    当时军士作战,以营为主要的独立作战单位。步卒以两千为一营,骑营的人数减半;但受限于手中的优质甲兵数量,陷阵卫的人员编制只有八百。

    卫改为营,其中的含义再是明确不过。

    “陷阵营?!”吕布听得神色一振,“好!就改叫这个名字!”

    “诺!”高顺也有些兴奋。多年以来,他带着数百精锐士卒,却主要充当护卫、救援的角色,自然也有不甘。

    “唔?文远来了!”吕布目明耳聪,首先注意到远处走来的人影。

    重新回到河内的这一个多月,吕布大半时间都在城外军营里,平时让张辽驻留城中,与张杨一方保持必要的联络。

    “将军!夫人!”张辽来到近前,先给吕布、沧月简单行礼,然后说起正事,“李傕、郭汜派使者送来诏令,授予将军颍川太守一职!”

    “呃~?”吕布忍不住感到意外。

    自从吕布杀出长安城,就一直遭到西凉军的悬赏捉拿,他也因此先后离开袁术、张杨。但如今李傕、郭汜一反常态,让吕布有些摸不透对方的用意。

    “袁本初表奉先为司隶校尉一事,只怕已经传到长安。”沧月略一思忖,已有判断,“西凉诸将得揽大权,不复昔日锐气,怕是要步董卓的覆辙!”

    她见众人仍有疑惑,继续道,“豫州目前是袁术的势力,刺史为其亲信郭贡。颍川为豫州首郡,奉先与袁术已生隔阂,对方岂能容你插足其间?”

    “驱虎吞狼之计?”张辽讶然道。

    “不错!”沧月赞许地瞥了张辽一眼,“李傕等人为防奉先反攻关中,这才传来此诏,以示化敌为友之意,同时挑起奉先与袁术的矛盾,可谓一石二鸟!”

    这种计谋,董卓秉政的时候曾经一再使用,虽然简单,却十分有效。背后的缘故,无非是关东群雄各怀异心;西凉军以天子之名,正好给了大家借口。

    “此事是否可行?”吕布听完,反而忍不住有些动心。

    郭贡的豫州刺史,不过出自袁术的私自委任。但如今李傕、郭汜送来的颍川太守,却是经过天子首肯的诏令。

    比起在河内寄人篱下来,吕布当然更加希望能拥有自己的一处基业。

    “南下颍川不失为一个选择,但奉先不必太过着急。”沧月眼波流转,似有胜券在握,“兖州民生疲惫,曹操却劳师远征,或许不久即有变故发生!”

    公羊阁触角遍布天下世族,这几个月兖州暗流涌动,沧月自然早有所知。袁术乃是南华夫人首肯的一个选择,她自然不希望吕布过早与之相争。

    “曹孟德?”听到这个名字,吕布的神色难免有些复杂。

    昔日平乐观大比之前,吕布经小妹珞伽引荐与曹操相识,并随曹操前去拜会袁绍,却被拒之门外,可谓奇耻大辱。

    后来袁绍从雒阳出逃,吕布奉命追杀不果,归途中发现曹操的踪迹,却佯作不知。除了当事的两人,再无他人知晓。

    三人之间的这番纠葛,仔细论述起来,吕布与袁绍原本恩怨难明,如今自然已成死敌;至于曹操,吕布欠下的那份人情,自问已经还清。

    沧月在旁边察言观色,忍不住问道,“奉先可有什么顾虑?”

    吕布并不说话,只是缓缓摇头。

    ------------

    太行山东麓,涉县。

    两个月前的秋季大丰收,终于冲淡了盛夏与袁绍军血战留下的伤痛。

    对普通的黑山百姓来说,眼前的生活,比起昔日流窜作战的时候,依然好得太多;但对陆翊、珞伽夫妻而言,心底的阴影仍然久久挥之不去。

    只因造成这场伤痛的最大帮凶,乃是珞伽的兄长吕布!

    在这期间,南华夫人派人送来两件孩童的小衣,并有警告之言。显然,主动攻打袁绍之举,让南华夫人生出了不满。

    自六月战事结束以来,不但珞伽更加沉默寡言,连陆翊脸上的阳光也变得十分少见。两人不是在田间组织冬耕,就是在军营操练兵马,似乎只有忙碌起来,才能让自己感到好受一些。

    “山长,让于毒袭击邺城,是我与杨首领共同作出的决定。”张燕找到陆翊,劝说道,“对袁绍的反攻预计不足,也是我俩的失误,你们又何必自责?”

    她跟随张角、张牛角征战时,几度险遇灭顶之灾,眼前并不算什么;何况近年来,黑山民众衣食无忧,远比以前开心。人生在世,又岂能事事都如意?

    “与袁绍为敌的计略出自于我,你等不过据此推动。”陆翊停下手中的活计,沉声道,“让我心生愧疚的,并非计略对错,而是推动过程中太过乐观。”

    强者的世界本来就不算大!

    吕布作为首屈一指的强者,对当今天下的格局来说,他的动向势必造成不可忽视的影响。但陆翊因为妻子珞伽的关系,却对此丧失了应有的警惕。

    “势力之间生死相争,不容我等陷在感情之中。”张燕苦笑道,“如今幽州、兖州均有变故,恐怕还需山长劳心!”

    “幽州刘使君与公孙瓒之争,实非外人所能阻止。”陆翊沉声道,“无论谁胜胜负,乌桓游骑都势必与袁绍联合。唯有强壮我等根基,方可自保!”

    张燕一听,顿时明白陆翊早有准备,并未沉浸在懊悔中无法自拔。

    对待乌桓、东部鲜卑等异族,刘虞、公孙瓒的态度截然相反,前者怀柔安抚,后者一心清剿;二者的共存,不经意间达成了恩威并济的效果。

    此前双方各有顾忌,还能勉强安然相处。但自从公孙瓒数次败于袁绍,刘虞就生出趁机除去公孙瓒的心思,近日以其穷兵黩武为名,主动发起攻击。

    一旦两人的平衡被打破,有着太平道宫祟等人在其中牵线搭桥,乌桓游骑势必与冀州袁绍联合,或者一起架空幽州牧刘虞,或者共同与公孙瓒为敌。

    “至于兖州方面,曹孟德东征陶谦,本无大碍。”陆翊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但他先诛名士边让,为筹备粮草又在徐州劫掠世族,只怕惹来内乱!”

    “山长的意思,是担心张邈?”对兖州的局势,张燕显然也有了解。

    “正是!”陆翊坦言心底疑虑,“昔日群雄讨董之时,此人就口是心非,出兵不出力,与袁绍如出一辙。”

    袁绍对外敌虽然并不出力,但偷袭起身边的同伴来,却是毫不容情。

    张燕蹙眉道,“兖州尚有荀彧、夏侯惇,仅以张邈的实力,不足为虑!”

    “若是河内吕布、豫州郭贡也趁火打劫呢?”陆翊沉声问道。

    “袁绍暗算吕布不成,双方已成死敌。”张燕对此另有看法,“且袁、曹目前唇齿相依,倘若吕布出兵兖州,袁绍势必不会袖手旁观!”

    “哼~!”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冷哼,正是珞伽到了,“袁绍就算出手,恐怕也会把握时机,趁火打劫,将曹孟德的势力收为己有!”

    “不错!”陆翊点头赞同,接着道,“我已派人南下提醒荀彧、夏侯惇,又让方悦密切关注河内动静,一旦有变故发生,我即刻前往兖州相助!”

189 颍川荀彧 王佐之器 上

    济水发源于河东、河内交界的王屋山,一路往东北而来,潜过大河,至兖州的东郡、东平国一带,与濮水一起汇入巨野,形成一片方圆数百里的大泽。

    巨野泽四周均有水流连接,交通便利,水产丰富,地势易守难攻;往前曾经是炎帝部落的发祥地之一,后来则演变为北宋著名的梁山水泊。

    兖州的州治原在陈留,而东郡的郡治本在濮阳,但曹操入主以后,统统弃而不用,反而选择巨野泽附近的鄄城作为首府,正是看中了这一带的地利。

    兴平元年正月,鄄城。

    眼看春耕将至,荀彧令人请来寿张令程昱、东阿令枣祗、范县令靳允,以及任峻、韩小雨、韩浩等人,一起商议当年的屯田耕作事宜。

    “去年东阿屯田,粮食收益可观。”荀彧开口就直接进入正题,“主公临行之前,我已征得他的同意,打算在鄄城、寿张、范县仿照实行。”

    荀彧提到的四处地方,虽然属于不同的郡国,但都在巨野泽一带,属于曹操在兖州的核心基业所在。

    “如今地方豪族全都拥民自用,军中青壮又多随曹将军东征。”靳允提出自己的担忧,“若要开垦大片荒地,只怕县中人力远远不够使用。”

    自光武中兴汉室以来,一百六十余年间,地方豪强勾结官府,大量兼并土地。众多百姓流离失所,要么沦为佃农、家奴;要么铤而走险,聚众造反。

    但除了黑山军外,关东群雄均不敢触动地方豪强的利益,眼前的曹操也不例外。因此若要有效屯田,除了有限的官田以外,还需要开垦无主荒地。

    “当初破青州黄巾,得到俘虏十余万。”荀彧显然早有安排,“除去青壮军士、老弱妇孺,尚有五万之众,此前均在东阿屯田,如今自当分散到各县。”

    “万余人口看似不少,但用于荒地开垦,仍然不足为用。”靳允提出新的问题,“况且县中粮食本就紧缺,这屯田的日常消耗,也是一大难题。”

    “这两个问题,济民、伯达已有应对经验。”荀彧微笑道,“人力不足,可用官牛、私牛补充;四县水流湖泽密布,不妨退而结网,打捞鱼虾补给。”

    昔日在河内的时候,陆翊为了解决白波军十万老少的口粮,曾经向泌水、太行寻食。枣祗、任峻当时就在陆翊麾下,对此自然不会陌生。

    至于集中牛马使用,更是屯田的基本做法。不但可以动用官牛,还可以支付一定金钱,向地方豪族租用富余的牛马。

    靳允听到这里,欣然道,“既然东阿已有先例,靳某就放心多了!”

    从古至今,源于生存方式的差异,农耕文明对未知的探索,远远不及海洋文明;只是一旦经过前人验证,农耕文明的模仿能力,常常又在前者之上。

    “按照涉县、东阿的屯田经验,还有几点需要各位重视。”荀彧不忘提醒道,“一是翻地、施肥、灌溉另有技巧;二是部分作物混合种植,可提高产量;三是在荒野之间,不妨多种桑树。”

    因为陆翊的坚持,去年整个东郡都普遍增植了桑树,只是东阿尤其突出。

    不等程昱、靳允发问,荀彧继续道,“伯达、小雨姑娘、元嗣,将分别带人驻留鄄城、寿张、范县,与屯田相关的事务,我等定要尊重他们的意见!”

    此时韩浩已经成年,表字元嗣。

    程昱、靳允正愁经验不足,对此自然没有异议,纷纷点头称是。

    正在谈话之间,有守门军士来报,“张府君的使者刘翊在外求见!”

    在名义上,陈留太守张邈自然归兖州牧曹操管辖。但实际上,出于种种原因,张邈的陈留郡一直处于半独立的状态。

    曹操不在的期间,荀彧可以直接指挥其余郡县官吏,但对张邈的陈留郡,却只以平等的方式相待,可以说互不干涉。

    “请进来!”荀彧吩咐道。

    对刘翊,荀彧并不陌生,此人与他在颍川的一位故交同名,却出自东郡大族,如今在陈留郡中担任功曹从事。

    不一会儿,刘翊走进门来,“见过荀司马,见过各位大人!”

    荀彧顾不上客套,直截了当问道,“刘功曹前来,所为何事?”

    “曹将军东征徐州,奋武将军吕布念及昔日引荐之情,特地率部前来相助!”刘翊从容道,“只是军中缺乏粮草,还需荀司马代为筹备一二。”

    “呃~?”荀彧心底一凛,顿时想起两月前陆翊送来的警示,佯作惊讶道,“吕将军真乃性情中人!不知领有多少人马?目前行进到了何处?”

    “吕将军率两千步骑,本拟取道昌邑、任城,直接进入徐州。”刘翊回答道,“只因陈留粮草供给不足,不得已转而北上濮阳,来找荀司马要些给养。”

    “此间粮草也十分紧缺,筹措需要不少时日。”荀彧故作沉吟道,“你且回禀吕将军、张府君,暂时原地驻扎,待荀某设法征集一些粮草。”

    “既然如此,下官先行告辞!”刘翊听得心下暗喜,告辞而去。

    眼见刘翊消失在府外,程昱沉声道,“文若兄,只怕来者不善啊!”

    无论吕布与曹操昔日交情到底如何,只看对方未经己方允可,直接挥师入境;且陈留太守张邈先斩后奏,让对方深入兖州腹地,可知其中必有阴谋。

    “陆子羽此前担忧之事,竟然真的到来!”荀彧神色变得十分凝重,“元嗣,你速去城外军营,将此事告知元让,以防吕布、张邈来袭!”

    “诺!”韩浩应声而去。

    他文武双全,以护军一职在东阿协助枣祗屯田,归东郡太守、折冲校尉夏侯惇管辖,大半年下来,相互已经熟悉。

    “东阿、范县为主公基业所在,不容有失!”荀彧对枣祗、靳允道,“劳烦二位火速赶回县里,做好防范敌军的措施,同时准备春耕事宜!”

    荀彧这番安排,也是无可奈何。无论丢失了城池,还是耽误了春耕,曹操在兖州的基业,都必将陷入危机当中。

    “我随靳县令同去!”韩小雨知道眼前正是用人之际,毫不犹豫道。

    “小雨姑娘自己当心!”荀彧赞许地点了点头,转而对程昱道,“寿张与我等三城呼应不便,仲德不妨留在鄄城,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虽然事发突然,但荀彧临危不乱,在须臾之间,就已安排得紧紧有条。

    ------------

    曹操亲率主力东征,留在鄄城一带的,尚有四千郡兵。夏侯惇得到韩浩传来的消息,当即统领三千人马向濮阳赶去,又令韩浩回报荀彧。

    作为东郡原来的治所,濮阳城坚墙厚,且有别部司马陈宫领千人镇守,倘若夏侯惇能与其联手,足可与吕布、张邈相持一段时日,等候曹操回援。

    鄄城与濮阳之间的距离,将近两百来里。夏侯惇率部兼程赶路,到第三日午后跨过瓠子河,眼看濮阳城即将在望,前方忽然杀过来一队人马。

    “雁门张辽!”夏侯惇一眼就认出对面的敌军将领来。

    昔日群雄酸枣会盟,举兵讨董,夏侯惇、夏侯渊兄弟担任曹军先锋,在汴水北岸被张辽突袭,军士折损过半。

    那一场惨败,夏侯惇怎会忘记?!这些年来,他不断励兵秣马,征战沙场之余,常常惦记着有朝一日能够一雪前耻!

    “列阵!立盾!竖矛!”眼见张辽人马不过千余,且只有半数骑兵,夏侯惇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杀!”张辽显然想故技重施,率数百骑兵疾驰而出。

    轰然声中,两军对撞在一起。场上士卒喊杀声、长矛贯体声、刀盾撞击声连绵响起,不绝于耳。

190 颍川荀彧 王佐之器 下

    濮阳城,故郡守府。

    大堂之中,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别部司马陈宫分坐两侧,上方一将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身披兽面吞头唐猊铠,看上去威风凛凛,正是温侯吕布。

    “公台,若由本将率全军出战,夏侯惇实在不堪一击!”吕布目视陈宫,神色之间隐隐有些不大畅快,“何必让仲达、文远多此一举?”

    吕布原本只剩下数百人马,后来沧月暗中征调三百精锐补充;年前张邈、陈宫派人邀请他入主兖州,临行之前,张杨命郝萌率兵两千相随;如今再加上陈留、濮阳的驻军,已有六千左右的兵力。

    使者刘翊所说两千步骑,自然只是为了欺骗荀彧等人。

    “将军即将牧守一州,岂能总是冲锋在前?”陈宫肃然道,“夏侯惇为曹孟德的族亲,又是兖州首将,若能够设计擒拿,则再取鄄城易如反掌!”

    按照之前的谋划,吕布、张邈的大军分作两批,两人先率半数人马前来。陈宫佯作不知,被骗开城门,镇守濮阳的上千军士尽数被俘,濮阳陷落。

    得知夏侯惇领军前来,陈宫再生一计,当即由张辽率数百骑兵加上部分降卒,出城前去诱敌,意在生擒夏侯惇。

    在张辽诱敌的同时,其余人马在魏越、曹性的率领下,从西门悄然入城。

    “唔~!”吕布此前远来是客,有些却不过情面,这才采纳陈宫的计策,现在听他阐明其中缘故,顿时有所领悟。

    “公台,此前刘翊出使归来,你为何判定荀彧已经识破我等计谋?”张邈见状,忍不住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

    “颍川荀彧,王佐之器;此人见识过人、才智非凡。”陈宫神色间略带敬佩,“鄄城一带易守难攻,尤其不利骑战。我让刘翊前去,不过怀有侥幸之意。”

    说到这里,陈宫瞥了张邈一眼,继续道,“荀彧处事素来严谨,却未责问孟卓兄擅自放吕将军入境之举,反而以筹措粮草拖延时日,显然早有决断。”

    “呃~!”张邈当即无言。

    与荀彧、陈宫等人相比,张邈忽然发现自己的头脑不大够用。

    “曹孟德在东海、下邳与陶谦大军相持日久,却不得徐州人心。”陈宫双目精光一闪,“若我等及时拿下兖州,则曹孟德进退两难,不足为患。”

    “袁本初一向欲除张府君而后快,对本将也心存恶意。”吕布沉声道,“兖州之事,他势必不会袖手旁观!”

    “此人虽然喜欢借刀杀人,却并非愚蠢透顶。”张邈捻须点头道,“他对曹孟德即使再有不满,但为了自家安危,必定不会坐视曹孟德覆灭!”

    袁绍一直想杀张邈,却令曹操动手,其中的缘故,细思极恐。

    张邈出自兖州名门大族,又曾迎立曹操出任州牧。倘若曹操真的动手,则不但落得恩将仇报的骂名,而且势必失去当地世家豪门的支持。

    但曹操过去未曾动手,并不意味着以后也不会动手。毕竟,放眼当今天下的势力分布,曹操与袁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依然是唇齿相依的关系!

    既然如此,他张邈的身家性命,又岂能一直任由旁人掌握?!

    “双方到底鹿死谁手,只看谁人能够抢先一步!”陈宫奋然道,“我已派人前去联络豫州刺史郭贡,邀其出兵北上!如此一来,霸业可图也!”

    郭贡隶属于袁术阵营,与袁绍、曹操正是敌对关系。

    “公台好算计!”吕布、张邈一听,忍不住齐声称赞道。

    ------------

    几乎与此同时,瓠子河边的那场遭遇战已经分出了胜负。

    张辽的骑兵突袭,虽然给夏侯军带来了一些损失,却没有能够突破防守阵型。即使有步兵跟上相助,终究还是寡不敌众,不得不仓皇败退。

    “嗷~!”夏侯惇多年来的不甘,化作一声酣畅淋漓的嘶吼。

    差不多快四年了!

    将近一千五百个日日夜夜,汴水北岸那一场阴影,至此终于烟消云散!

    “杀~!”情绪发泄之后,夏侯惇没有忘记率部追击。

    “喝啊~!”一名都伯挥舞双戟,独自冲杀在最前方,正是陈留典韦。

    他体型壮硕,行动更是异常敏捷,转眼追入逃兵丛中,铁戟每次挥出,必然夺走一条性命,有如洪荒猛兽降世。

    有这等壮士冲杀在前,后方的军士更是士气大振,个个奋勇争先。

    “娘亲耶!”

    张辽的败兵被杀得哭爹喊娘,乱作一团,纷纷弃械跪地投降。

    “不逃啦!”

    “投降咧!”

    “饶命哩!”

    “铁蛋哥,手下留情!俺是瓠子河边的小铜锤哇!”

    “狗剩兄弟,快收刀!俺是你二婶的堂哥的女婿啊!”

    “驴日的栓柱,老子是你未过门媳妇儿的大哥,你还不住手!”

    ……

    从乱哄哄的嘶吼声中,典韦等人发现敌军中有不少自己的亲朋好友,原本都是陈留、东郡的士卒。

    “降者不杀!”夏侯惇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当即发出将令。

    最近数年以来,兖州饱经战火创伤,人口损失惨重,何况是本地军中的青壮?如果能够收为己用,当然是再好不过!

    至于张辽的骑兵,趁着这一场混乱,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夏侯校尉!”投降的人群中忽然有人挥动手臂,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

    “许汴!”夏侯惇应声望去,认出那人正是东郡从事许汜的从弟,在别部司马陈宫麾下担任屯长一职。

    “正是属下!”许汴涕泪交加道。

    “濮阳城现在如何?”夏侯惇忍不住问道,“陈司马怎么样了?”

    “陈留张府君引吕布军前来,说是出兵相助曹将军征讨徐州。”许汴面上惊容未消,“陈司马未曾防备,开城迎接,被当场拿下,濮阳城已经陷落!”

    “对方有多少人马?”夏侯惇追问道。

    刚才见到众多东郡降兵,夏侯惇对此已有预料,并没有太过吃惊。

    “敌军本有两千步骑;算上城中被俘投降的士卒,大约不到三千。”许汴回答道,“况且我等不过迫于形势而降,如今见到校尉,自当弃暗投明!”

    “唔~!”对许汴的这一番话,夏侯惇并没有质疑。

    附近跪地请降的,有不少原来的濮阳守军,他谅许汴不敢当众信口胡说,否则必被旁人揭穿。

    荀彧让他防备,可夏侯惇自有打算,他准备联合陈宫的人马,以攻代守。

    眼前陈宫虽然不幸被俘,但吕布、张邈的兵力比他预计的还要略少,况且张辽首战败退,丢下了数百降卒。

    此长彼消,又在东郡主场,夏侯惇在转瞬之间,心底已有决断,当即召来麾下司马、军侯,吩咐道,“收拢降兵,至城外五里扎营,明日一早攻城!”

    时近黄昏;濮阳东门外。

    在军士安营扎寨的同时,夏侯惇派出轻骑绕城打探,又带着典韦、许汴等人上前,亲自瞭望城墙上的敌情。

    “想来那人定是温侯吕布?”典韦目光所至,清晰可见一道雄伟如山的身影立在城楼,头戴紫金冠,身披唐猊铠。

    强者自有气息,在他凝视那人的时候,对方也投过来闪电般的一瞥。

    “嘿~!”夏侯惇嘿嘿一笑,神色莫名道,“除了吕布,还能是谁?”

    他虽然未曾见过吕布,但早就听过对方的诸多事迹:箭落檀石槐、勇冠平乐观、一戟会三英、诛董卓、战黑山。

    人中吕布,马中赤菟。这个评价,如今已经在关东流传开来。

    眼看吕布的身影从城楼上缓缓消失,典韦瓮声瓮气道,“身为武者,若不能与此人正面一战,必会抱憾终生!”

    “此刻那吕布心中所想,只怕与洪飞并无差别!”夏侯惇忍不住大声笑道。他敢率部主动前来作战,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有了壮士典韦。

    洪飞,正是典韦的表字。

191 河间郭贡 首鼠之徒 上

    初春的夜晚,依然来得格外地早,刚到戌时,天色就黑了下来。

    虽然午后胜了张辽一场,但夏侯惇并未丧失警惕,等全军轮流用过晚饭,他又令典韦带人驻在后营,守护粮草辎重。

    “眼前粮草紧缺,洪飞千万不可大意!”夏侯惇对典韦叮嘱道。

    典韦显得信心十足,“校尉大人放心,有典某在,粮草就在!”

    离开后营之后,夏侯惇又四处巡视一番,这才回到中军大帐歇息。

    连日来的急行军,加上午后的那场遭遇战,让夏侯惇全军上下颇为劳累,到亥时前后,除了少部分值守的士卒,其他人都陷入到酣睡之中。

    星月黯淡,借着夜色掩护,十余道矫健的人影悄然靠近了夏侯惇的营帐。

    嗖~!嗖~!

    突如其来的弩箭,瞬间夺去了帐门两名守军的生命,不等守军尸体倒地,早有人影上前扶住,轻轻放倒在地。

    “什么人?”夏侯惇刚刚惊醒过来,就被十余支锋利的长矛逼住要害。

    “夏侯大人,真是对不住了!”帐内火光亮起,露出当先一人的面孔,正是白天投降回归的东郡屯长许汴。

    见此情景,夏侯惇顿时明白中了奸计,不由悔恨交加,“狗贼害我!”

    “请夏侯兄到濮阳城中作客!”

    在许汴旁边,站着一名雄壮的男子,面目冷峻木讷。但看在夏侯惇眼里,场上其他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这名男子给他带来的威胁。

    夏侯惇喝问道,“你是何人?”

    “代郡高顺。”木讷男子神色淡然,随即下令道,“还不绑起来!”

    众人将夏侯惇五花大绑,一起来到帐外,高顺冷喝道,“放出消息!”

    嗖~!啪~!

    随着这声令下,一名士卒张弓搭箭,朝空中射出一支响箭。

    轰隆隆~!

    响箭刚刚炸开,就有如雷的马蹄声在东方响起,直奔大营而来。

    “杀啊~!”

    “烧啊~!”

    几乎与此同时,大营内有喊杀声响起,接着又有火光不断点燃。

    夏侯惇看得目眦欲裂,狠狠地盯着许汴,“好毒辣的奸计!”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在这片刻之间,许汴已经被夏侯惇杀死了上百遍。

    许汴心里有点发虚,怯声道,“大人莫怪,许某也是迫不得己哇!”

    哒哒哒~!

    正在这时,附近赶来几队军士,见状纷纷惊呼,“校尉大人!”

    “许汴,原来你是内贼!”一名军侯出列大喝道,“有我等在此,休想带走夏侯大人!都给我围起来!”

    眼见对方足有上百人,个个神色悍勇,许汴不禁感到心惊胆颤,转头望向高顺,“高将军,现在如何是好?”

    “这有何难!”高顺一挥手,“呛啷”声中,几名士卒拔剑抵住夏侯惇的要害,他这才环顾四周道,“尔等胆敢上前半步,夏侯惇性命不保!”

    此时后营有敌军骑兵偷袭,前营又有内贼纵火作乱,形势相当不妙。

    就在瞬息之间,夏侯惇心底已有决断,高声喝道,“儿郎们不必管我,速去镇压内贼、驱逐外敌!”

    己方留守的兵力本就不足,如果这三千人马也在此折损,恐怕兖州一地再非族兄曹操所有!与此相比,夏侯惇自己的性命反而算不得什么!

    “还不快去!”眼见周围众军还有犹豫,夏侯惇怒吼道。

    直到对方军士心有不甘地离开,许汴这才松了口气,对高顺叹息道,“果然不出陈司马所料,夏侯惇性情刚烈,只可智取,不可强逼!”

    “原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陈公台!”夏侯惇一听,更是惊怒不已。

    “先带走夏侯惇再说!”高顺狠狠瞪了许汴一眼,沉声道,“给他罩上一件披风,这样沿途会少许多麻烦!”

    为了安全起见,除了少量张邈、陈宫的亲信,数百东郡降卒其实并不知情;后营偷袭的轻骑数量也仅有千人,目的自然是为了策应高顺。

    若不趁着混乱离开,恐怕不但带不走夏侯惇,场上众人也将陷入困境。

    有夏侯惇当作人质,又有许汴在旁遮掩,高顺等人沿途并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麻烦,有惊无险地出了营门。

    半柱香之后,濮阳城东三里。

    暗淡的星月光芒下,数名骑士向高顺一行迎了过来。

    许汴一面快步上前,一面抱怨道,“你们来得可有些晚了!”

    按照原本的约定,对方看到响箭就该带着马匹赶来接应,双方会合的地点,应该在东边里许左右。

    “遇上敌方巡夜的游骑,耽误了些时间!”为首的骑士嘶哑着嗓音道。

    此时双方距离已经不到两丈,高顺察觉对方的身形有些不对,不由心生警惕,悄然握紧长矛,喝问道,“你们---”

    变故就在陡然之间发生,但见一道青色光芒闪过,那名骑士已经赤手空拳闯到近前,一拳击向高顺的胸腹。

    蓬~!

    高顺横矛一挡,只觉得一股惊人的大力袭来,脚下踉跄后退。

    对方未做丝毫停留,迎面夺过最近那名士卒手中的长剑,运剑如盾,瞬间将夏侯惇周围的众人拍倒在地。

    “陆子羽!”看到眼前熟悉的一幕,高顺顿时认出来人,当下毫不犹豫冲入对面人群,夺得一匹坐骑,打马狂奔。

    “是你!”陆翊显然也认出了高顺,正要上前追赶,眼角瞥见远处营地的火光,略一犹豫,终究停下了脚步。

    哗啦~!

    陆翊随手挥出一剑,挑飞罩在夏侯惇身上的披风,接着剑光一闪,又将捆住对方的牛皮绳割断。

    许汴正要逃跑,被对面一名骑士拦住去路,急忙跪下道,“韩护军饶命!”

    ------------

    濮阳城外的那场夜袭,由于陆翊、韩浩的突然出现,吕布军虽然并未如愿擒走夏侯惇;但在里应外合之下,仍然烧毁了曹军半数的辎重。

    从许汴口中得知真实的敌情以后,侥幸脱生的夏侯惇带人连夜退走。

    张邈、陈宫再不遮掩,旗帜鲜明地亮明立场,拥护吕布出任兖州牧,一面传书州内郡国,一面忙着接收附近的地盘。

    三日之后;鄄城。

    “兖州七十余座县城,除去鄄城、东阿、范县,已经尽数反叛。”荀彧神色异常凝重,“豫州刺史郭贡,率领两万人马北上,不日即将抵达城外。”

    除了程昱、史阿,陆翊、夏侯惇、韩浩也都在场。大家听到眼前的局势如此糟糕,都感觉非常棘手。

    “主公那边虽然早就派人急报,但大军返回所需时日尚久。”说到这里,荀彧望向程昱,“为防万一,还要劳烦仲德前去范县、东阿稳定人心!”

    程昱出身东郡名门世族,在东阿、范县一带声望极高。

    “程某责无旁贷!”程昱对此显然早有准备,接着又道,“两地并无得力将领,还请让子羽、元嗣随我同去!”

    “子羽意下如何?”陆翊并非兖州官吏,荀彧自然要尊重他本人的意见。

    不等陆翊答话,夏侯惇向他抱拳道,“此地有我与仲陵兄,军中尚有壮士典韦,子羽只管放心前去!”

    “陆某既然来此,自当听从文若兄调遣!”陆翊欣然领命。

    如今曹操在兖州的基业危在旦夕,陆翊当然不会置身事外。之前他能及时赶到濮阳城外相助,也是受荀彧所托。

    韩浩见状,凑到陆翊身边悄然道,“小弟对东阿更加熟悉;阿姐如今正在范县,就劳烦陆大哥多加照顾了!”

    “报!”就在这时,门外有探马紧急来报,“吕布从濮阳分出两路兵马,一路由陈宫率领,前去东阿;一路由氾嶷率领,进逼范县。”

192 河间郭贡 首鼠之徒 下

    得到探马报上的军情,陆翊、程昱、韩浩当即出发,赶往范县、东阿相助。三人离开不到半天,豫州刺史郭贡的两万大军就进入了鄄城境内。

    郭贡在城外十里安营扎寨,却不发动攻击,反而派人邀请荀彧前去相见。

    夏侯惇急忙劝道,“文若先生身系一州安危,岂能以身犯险?”

    “郭贡与张邈、陈宫之辈,并非素来就有勾结。”荀彧沉吟道,“此人原籍河间,曾到颍川书院求学,能力平平却身居高位,行事一向瞻前顾后。”

    说到这里,荀彧神色更显坚决,“如今他先吕布军而来,正是心有疑虑。此时前去,我有七八成把握说服他退兵,至少可让他两不相帮!”

    颍川书院为荀彧的祖父荀淑所创,算起来郭贡还是荀氏的门生。当时推崇“孝廉”,即孝顺亲长、廉能正直。

    虽然儒林中人未必能够真正做到孝廉,但在表面上却十分顾忌这方面的名声。荀彧做出这个决定,不单有对郭贡的了解,也有这层渊源在内。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夏侯惇仍有顾虑,“文若先生还请三思!”

    他虽然是曹操的族亲,又为兖州首将,但眼前的主心骨,却是荀彧。

    “倘若我不去赴约,则郭贡必与吕布军联手攻城,那样鄄城断难守住。”荀彧双目精光一闪,“元让,事已至此,我等哪有其他选择?”

    赴约还有机会,拒绝则全无机会。

    经荀彧这么一说,夏侯惇很快也明白过来其中道理,不由沉默下来。

    史阿见状,沉声道,“不如由我陪文若先生同去?”

    “万万不可!”荀彧断然拒绝道,“若是郭贡真要动手,仲陵兄虽勇,却也难与大军相抗,反而惹来对方的敌意。”

    似史阿这等绝顶强者,面对普通的士卒,或许能够以一敌千,但敌方足有两万大军;何况,其中即使没有真正的强者,但不会缺少养气有成的将校。

    “鄄城防御设施齐全,有元让、仲陵坐镇,更是坚若磐石。”荀彧展颜笑道,“我有如此后盾,郭贡岂会轻举妄动?”

    半个时辰后,城外豫州军营。

    见到荀彧孤身赴约、神色自若,郭贡先是忍不住一惊,转而大笑着迎上前去,“文若兄,真是久违了!”

    “郭使君别来无恙!”荀彧神情不卑不亢,“不知如今兵临城下,有何贵干?莫非有意攻打鄄城?”

    郭贡想不到荀彧这么直截了当,不由尴尬一笑道,“文若兄多心了!郭某听说兖州爆发叛乱,担心文若兄的安危,特地前来看个究竟。”

    “有劳郭使君挂怀!”荀彧双目直视郭贡,“曹公虽然东征,鄄城仍有精锐过万,吕布、张邈只知虚张声势,却不敢发兵来攻,正是此故!”

    “有文若兄固守后方,曹将军自然高枕无忧!”郭贡暗中试探道。

    他约荀彧相见,除了试探虚实,也有釜底抽薪之意。

    “应变之策,曹公早有安排;守城拒敌,全仗军中儿郎。”荀彧摇头笑道,“荀某不过奉命行事,岂敢自居功劳?”

    不等郭贡答话,荀彧继续道,“张邈、陈宫为一己私利兴兵,跟随二者叛逆者,多迫于对方武力;一旦曹公大军回援,叛军必然分崩离析!”

    郭贡继续试探道,“曹将军远在东海,文若可需郭某相助一臂之力?”

    他虽然接到陈宫的邀请,却一直有些犹豫不定;除了与吕布、张邈缺乏信任基础外,还有对曹操的深深忌惮。

    当初袁术联合陶谦、于夫罗争夺兖州,依然败在曹操手下;如今曹操征讨徐州,更是一直处于上风。

    若非担心徐州有失,豫州唇亡齿寒,郭贡根本不会来趟这潭浑水。但他既然来了,也有些不甘心就此空手而归。

    “张邈叛乱之前,偏偏画蛇添足,派刘翊前来鄄城使诈,却被我等识破。”荀彧微笑道,“如今曹公的大队人马已在回援途中,何须劳烦郭使君?”

    “唔~!”郭贡听得心底一凛,同时暗骂张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张邈、陈宫均非安分守己之人;吕布有如虓虎出山,居无定所。”荀彧沉声道,“如今双方串通一气,郭使君的颍川郡,恐怕也未必安稳呢!”

    李傕等人假借朝廷名义,授予吕布颍川太守一职,并不是什么秘密。虽然吕布一直没有前去就任,但他如果真的前去,可以说是名正言顺。

    “哈哈哈~!”郭贡纵声大笑,以掩饰心底的震惊,“郭某只顾担心文若,却忽视了此等大事,当真惭愧!”

    倘若吕布、张邈等人声东击西,当真攻取颍川,他可就欲哭无门啦。

    想到这里,郭贡略显匆忙道,“既然曹将军和文若兄早有准备,郭某就不多此一举了,这就率部退回豫州!”

    数日后,郭贡在鄄城不战而退的消息传到濮阳,张邈忍不住痛骂道,“此人愚不可及、首鼠两端,当真不足以谋!”

    “哼~!”吕布怒哼一声,沉声道,“事已至此,就由吕某亲自前去!”

    在他看来,张邈、陈宫两人算来算去,反而弄巧成拙。

    ------------

    范县,位于大河以南、巨野泽以北,往东不远布满河水泛滥形成的沼泽地;境内虽然以平原为主,却多有水流往来纵横,地势上易守难攻。

    惊蛰时节,春雷过后,天气渐暖。

    清晨,城东的濮水支流上,一群身着布衣的老少男女划着几艘小船,正在下网捕鱼,显然收获颇丰,个个兴致勃勃。

    为首的女郎身段高挑、样貌甜美、眼如弯月,正是韩小雨。

    “小雨姐,听说叛军就要打过来哩!”旁边说话的男子大约二十来岁,眉目间与李二狗的妻子王氏很有几分相像。

    “刘石头,你害怕哩?”韩小雨一听,不由轻轻撇了撇嘴。

    “才不是呢!”刘石头脸上一红,有些忸怩道,“俺只是担心小雨姐!”

    韩小雨一怔,“担心我?”

    “嗯啦!”刘石头狠狠一点头道,“俺爹俺娘都说啦,除了陆大叔,就数小雨姐对俺们老百姓帮助最大哩!可不能让你在外出事呢!”

    “陆大叔?!”听到这个称呼,韩小雨忍不住想笑,又不禁有些伤感,“照顾好你自己吧!真要有叛军来了,小雨姐我一人顶你十个!”

    “嘿嘿~!”刘石头知道韩小雨说的是事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嗯哼~!”岸上忽然传来一道性感空灵的笑声,“这位想来就是韩家小妹啦,看上去可是相当地自信哩!”

    众人应声望去,就见一名身着淡黄色汉服的女郎站在岸边,身姿妙曼无比,虽有薄纱遮面,仍然难掩倾城之姿。

    如此的样貌装扮,自然又是沧月;不过场上并无一人认得她。

    韩小雨上下打量对方片刻,眸中忍不住闪过一丝羡慕,随即警觉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就是哩!”沧月并不回答,身形瞬间跨越数丈,来到小船上,纤手缓缓向韩小雨探去,“这就随我走吧!”

    船上众人虽然看出沧月来意不善,却被她恍若仙神的身法震慑,全都不敢上前阻拦。韩小雨看得心底一惊,暗中运转真气,准备尽力一战。

    “住手!”刘石头忽然挺身而出,握拳挡在韩小雨身前。

    “弱者,为什么要战斗呢?”沧月轻声叹息,纤手轻轻一挥,刘石头那还算壮硕的身躯顿时横飞丈许,“噗通”一声,重重地跌入水中。

    不等韩小雨反应过来,身上的几处要穴已经被沧月制住。

    “你杀了他?”韩小雨惊呼道。

    “他还不配!”沧月目露不屑,伸手将韩小雨拎起,脚下一动就已回到岸上,妙曼的娇躯摇曳生姿,转眼消失在远处。

193 某匹马纵横天下 上

    岁旦之日。

    雒阳北宫,德阳殿,百官朝会。

    汉帝刘协头戴平天冕冠,衣着章纹冕服,高踞蟠龙宝座之上;下方相国董卓手扶宝剑,脚蹬勾履,傲然卓立群臣之首。

    “天子诏令:自新帝登基,董相国秉政,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值此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之际,改元初平,以彰国威!”

    随着内侍的一道庄严宣告,标志着初平元年的到来。

    “恭送董相国!”内侍拖长声音,又是一道唱喝。

    如今朝会只是一个形式,改元之事一了,自然散去。

    董卓面带笑意,顾盼自得,缓缓走向殿外,不止文武百官躬身揖手,连天子刘协亦起身目送,以示敬意。

    啊~嚏!

    随着董卓的一声喷嚏,文武百官的身躯又弯得更低了一些。

    “相国!”眼见董卓出殿,吕布手持方天戟,上前问候。

    董卓微笑颌首,吩咐道,“回府!”

    殿门左右数十名持矛锐士聚拢过来,尾随两人身后。

    一行人来到朱雀门外,早有一驾华丽的车辇恭候多时,上有诸侯华盖竖立,以五匹大宛宝马牵引,内有双螭龙耳香炉,燃着南海进贡过来的沉香。

    车辇周围,另有数百装备精良的西凉骑士环立拱卫。

    眼见董卓款步走近,御者急忙俯趴在地,以身做阶,待对方踏着背脊登上车辇,这才站起身来,缓缓驶动车辇。

    吕布翻身跨上赤菟,引数十锐士开路,后面数百人马,团团护住宝马香辇,一起朝延熹里相府方向行去。

    沿途之上,无论行人车马,纷纷避让道路两旁,稍有躲避不及者,即被前锋锐士以长矛抽中,远远跌开。

    一路无事,直到宝马香辇进入相府大门,来到堂前阶下。

    “末将告退!”吕布兜转赤菟,来到车辇旁边,拱手辞别。

    年前,吕布再次婉拒联姻提议之后,董卓倒是并未生气,只是经常让他随行,拱卫自身安全,吕布自然不好拒绝。

    董卓此举,自是把吕布当作极为亲信之人,让胡轸、华雄等人好生羡慕。

    堂后涌出一群美貌婢女,莺声燕语,簇拥董卓入门不提。

    吕布策马出得相府大门,往西走了不到半里,街边忽然有人高呼道,“吕将军,暂且留步!”

    “王令君!”吕布勒住赤菟,转首望去,一眼认出对方,却是太原王允。

    王允如今兼领太仆、尚书令二职,掌有政事实权,极得董卓信任。

    “王某久仰将军威名,只是一直不曾上门拜见。”王允捻须笑道,“今日不用料理政事,将军若不嫌弃,何不到我府上一叙?”

    此刻朝会刚散不久,王允的府邸并不在附近,显然刻意在此等候。

    “呃~?”吕布神色一动,似有所思。

    他因为沧月的缘故,志向在于封侯,如今虽然已经得封都亭侯,却还不是真正的公侯,中间尚有两道门坎:乡侯,县侯。

    以吕布的出身,这个志向,极难达成。

    拿董卓为例,出身西凉豪族,朝中又有董后、十常侍、袁阀照顾,征战多年,也不过位列乡侯;直到数月前,他总揽朝堂大权,才得封县侯。

    与之对比,关东门阀子弟,封侯却是再容易不过,比如袁绍,寸功未立,还曾与董卓作对,此前不仅官拜太守,还同时位列乡侯。

    其中差别,落在吕布眼里,当真苦涩难言。

    太原王允,出身豪门世族,本身亦是关东名士能吏,曾师从故太尉胡广,与大儒蔡邕分属同门,与关东世族名士,关系盘根错节,纠葛极深。

    出身无法改变,人脉却可积累。如今王允主动示好,如何能够拒之门外?

    吕布一念及此,欣然笑道,“那就有劳王令君了!”

    ------------

    河内郡,野王县。

    最近一个来月,县衙上上下下一直忙忙碌碌,但因为有着清晰美好的愿景,众人却都感到极为充实。

    按照陆翊、卢植等人商量的计略,一面联合乡间望族,修缮地方坞堡;一面开垦山野荒地,组织逃难民众屯田。

    在这个过程中,枣祗、任峻自然名副其实,起了极大的作用;韩小雨、韩浩姐弟,却也给了陆翊、卢植不小的惊喜。

    姐弟俩本就出自农家传人,韩小雨到碎叶城求学将近十年,更是精通天文地理、种植农耕。

    韩浩早被任峻找去当了副手,枣祗也几次三番找上门来,希望韩小雨出任副职。韩小雨的态度却很坚决,帮忙可以,但职位免谈。

    她一有机会,就跟在陆翊身边,忙前忙后,全然不懂避嫌。

    这一日,岁旦午宴尚在进行,陆翊、珞伽提前退席,来到后园叙话。

    “韩小雨这丫头,怕是真的看上你了!”珞伽星眸流转,似笑非笑。

    “珞小花!”陆翊一听,肃然道,“韩小雨的态度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呃~?”珞伽一脸若无其事,问道,“那甚么才重要呢?”

    “重要的是----”陆翊拖长语音,忽地哈哈大笑,“你吃醋的样子,当真令人动容!”

    “噗嗤~!”珞伽忍不住笑出声来,娇喝道,“土贼,做个了断吧!”

    自玲珑坞初见,多年过去,两人的感情依然浓烈,一直有增无减。

    一阵打闹之后,珞伽难免想起数月前被劫的儿女,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陆翊明白妻子的心结所在,却又不知如何安慰,索性谈起别的话题,“元夕之后,我打算前去白波谷,看看那郭太与于吉到底是何关系!”

    “我陪你同去!”珞伽知道于吉实力非同小可,哪里放心。

    “白波军寇乱河东,去年十月,董卓已派牛辅带兵讨伐。”陆翊微笑道,“现在那郭太只怕自顾不暇,你大可不必担心!”

    珞伽正要再说,忽地心有所感,与陆翊一起望向园门。

    “子羽,白波谷一行,让为兄去吧!”史阿缓步走进后园,沉声道,“如今县里诸般事务刚刚起步,你不应此时离开!”

    他不等陆翊搭话,又说道,“王师之事,多年来一直是你与兴云在奔波,这次怎么也该轮到为兄了!”

    陆翊略一思忖,肃然道,“师兄若要前去,除非答应小弟一个要求!”

    “此行目的,只为确认那郭太与于吉的关系。”史阿一听,已知其意。

    他哂然一笑道,“为兄并非莽撞之人,若对方真是‘上师’于吉,我自当回来,与你等商议之后,再作打算。”

    “如此甚好!”陆翊放下心来,苦笑道,“昔日韩二哥独自刺杀张角之事,至今让我难以释怀。”

    “剑客”韩龙,任侠好险,曾一人闯入张角老巢,将其刺杀。若非当时张角重伤未愈,结局如何,实难预料!

    史阿一听,不禁问道,“兴云现在如何?”

    他此前心思俱在灵帝父子身上,对师门之事关心不够。

    “去年初我离开幽州之时,韩二哥执意留在当地,欲从宫祟、宇文呼邪身上着手,探寻于吉踪迹。”陆翊沉吟道,“有公孙瓒大军在旁,当无大碍。”

    宫祟、宇文呼邪,均为于吉的弟子,如今张角身死,这两人或许是最接近于吉的人了。

    史阿闻言颌首,转而说道,“我等既然迁居野王,自当以此地为根基,昨日我已飞鸽传书,告知碎叶城;兴云居无定所,还须子羽派人通告。”

    “师兄放心!”陆翊神色如常,显然早有安排,“三月前一到此地,我就已派人前往幽州,如今只怕快要回来了。”

    史阿一听,再无疑虑。

194 某匹马纵横天下 下

    黄昏时分。

    雒阳城,中东街,吕府。

    “夫君!”

    “阿爹!”

    吕布自尚书令王允处作客回府,自有娇妻阎妍携幼女迎接出来。

    早在数月之前,吕布就派高顺领陷阵卫北上,将并州众将的家眷接到雒阳。

    此前,大将军何进谋诛十常侍,令丁原率部南下,致使并州兵力空虚。若非和连横死之后,鲜卑内乱,无暇他顾,只怕雁门、云中等郡早已不保。

    如今并州诸郡太守各自为政,又有白波军、南匈奴、屠各胡出没,是非久居之所;就连军司马张杨也心怀疑虑,领数千人驻留上党一带。

    数年过去,阎妍美貌不减,身姿却更加动人,旁边的小女孩名叫吕绮玲,大约五岁左右,长得粉雕玉琢,一看就是美人坯子。

    吕布将方天戟交给旁边的陷阵卫士卒,上前一把抱起女儿,冷酷的神色消失无踪,笑着道,“小玲儿!”

    他一面逗弄女儿,一面牵住阎妍的纤手,一起步入堂内。

    这套府邸,是吕布升为中郎将之后,由相国董卓赏赐,左右紧挨着的几户人家,则是并州系众将。

    “今日岁旦,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呢?”阎妍问道。

    当年应沧月之约,阎妍虽嫁给吕布,却是妾室,她心系吕布,并无争斗心思,吕布待她甚好,在府中地位一如正妻,掌管家中事务。

    “从相府回来途中,遇到尚书令王子师。”吕布坦言道,“受邀去他府中饮酒闲谈,是以回得晚了!”

    王子师的大名,阎妍早在太原郡时就曾听过,虽然不曾见过,但尚书令为朝堂重臣,这一点她却十分清楚,不由心生感慨。

    吕布以飞将之勇,曾有射杀鲜卑大王檀石槐的惊人功绩,却迟迟不得朝廷封赏;后来,在平乐观演武中勇冠三军,所得不过区区并州主簿一职。

    直到这番南下,吕布得到董卓赏识,数月之间,先授骑都尉,再迁中郎将,封都亭侯,如今连尚书令这等人物也主动相交。

    而董卓此人,当年险些成为两人仇敌。命运之奇,莫过于此。

    阎妍不再追问两人聚会细节,转而说道,“兄长派人从西凉捎来音讯,还带来一些礼物。”

    “呃~?”吕布略感惊讶,问道,“彦明兄现况如何?”

    当年吕布因沧月之故,无法给予阎妍正室之位,阎忠、阎行父子大怒,险些打上门来,又逢西凉北宫玉、韩遂等人叛乱,双方几近音讯隔绝。

    去年十月,平乐观演武,吕布虽与阎行在场上相见,却不曾言语,只知道对方因早年迎佛之举,当时已是假司马一职。

    今年四五月间,传言阎忠受叛军挟持,气急攻心,旧伤复发而死,阎行更是不知踪迹,音讯全无。

    若非放心不下幼女,阎妍早就前去寻个究竟。

    “金城一带尽是叛军,不下十数万人。”阎妍神色莫名,叹息道,“兄长为保族人周全,数年之前,就已娶韩遂之女为妻。”

    曾几何时,哪个男儿不曾胸怀凌云之志?谁家女郎不曾暗藏三月之春?

    然而,时光一去不回,现实更是无情,有多少男儿、多少女郎都放弃了最初的梦想,被迫接受了世俗力量的安排?

    金城阎行,只不过其中较为醒目一些的蝼蚁罢了!

    “韩遂?!”吕布听到这个名字,有些震惊。

    此人并不以个人武勇闻名,也无纵横沙场的傲人战绩,但皇甫嵩、董卓俱为当代名将,两人联手之下,也拿对方无可奈何。

    最为奇特的是,西凉羌豪如北宫玉、李文侯、王国等,俱都被韩遂玩弄在股掌之间,即使这样,仍有数以万计的羌胡一直追随于他。

    这世间真正的力量,不在武道修为,而在世俗人心!当年沧月的这句话,突然又出现在吕布脑海之中。

    ------------

    次日清晨;野王县。

    “陆大哥!”

    陆翊刚出衙门,只听一声娇呼,接着就见韩小雨跑了过来。

    昨日珞伽所说,并非戏言。

    夫妻之间,心意相通,并无大碍,但韩小雨这边,却是麻烦。

    若在当年,陆翊自然没有顾虑,但如今韩小雨正当妙龄,言辞之间稍有不当,只怕会伤到对方的自尊。

    “小雨妹子!”陆翊勉强笑道。

    他正在苦恼,忽然看见卢植走来,急忙迎上前去,“卢师,可是寻我有事?”

    “卢师安好!”韩小雨抢上前来,出声招呼。

    卢植何等阅历,早就看穿两人那点心思,微笑道,“本想出城看看,见到子羽,倒是想起一件要事!”

    陆翊一听,欣然道,“卢师但说无妨!”

    “可否一面出城,一面细谈?”卢植在不动声色之间,开始帮忙。

    “但听卢师安排!”陆翊心底暗赞,转头对韩小雨道,“对了,替我捎个口信给你珞姐姐,就说午间我不回县衙了!”

    “嗯呢~!”韩小雨虽然不大情愿,还是答应下来。

    眼见韩小雨消失在门内,两人转身往城外走去。

    “我观此女颇有贤能,也不计较名份。”卢植似有所思,悠然道,“子羽何不效仿前人,兼得娥皇女英?”

    “卢师见笑了!”陆翊神色一怔,苦笑道,“我并非不近女色之辈,但此生有珞小花一人,已然足矣!”

    “哈哈哈哈~!”卢植一听,纵声大笑。

    陆翊不知对方何故大笑,不由面露疑惑。

    “私事说完,该论公事了。”卢植笑罢,正色道,“前些日子,我与仲陵谈起你那九字计略,均感开民智一事任重道远,不可耽搁!”

    此言一出,陆翊双眼一亮,凝神静听。

    “正因道远,是以寸阴必争。”卢植目光悠远,接着道,“如今凛冬未过,正是农闲之时,我欲组织人手,开办县学,还望子羽应允。”

    “卢师高见!”陆翊欣然道。

    他的阅历到底不如卢植这等前辈,在大事之上虽然明智,但到具体的实施环节,难免顾此失彼,有所遗漏。

    正在这时,后方又有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目睹陆翊神色一变,卢植似有所感,回头望去,就见韩小雨跑步前来。

    “韩姑娘!”卢植心念一转,忽地出声招呼,“方才我与子羽商议,欲趁眼下农闲,开办县学,想劳烦你帮忙组织人手,不知可否?”

    他这话模凌两可,却不知到底是谁要劳烦韩小雨?

    只是落在韩小雨耳中,理所当然地认为要劳烦她的,是她的陆大哥,不由欣然应道,“好的呢!”

    陆翊在旁边见了,更觉无奈。

    须知卢植此举,在短时间内,固然能将韩小雨的精力转移,但从长远来看,岂不是更让韩小雨误会?

    “此事刻不容缓,还请韩姑娘这就随我前去!”卢植一副雷厉风行的模样,冲陆翊抱拳作别,转身赶往县学。

    韩小雨瞥了陆翊一眼,紧随卢植而去。

195 孤险些身死东门 上

    迁都之路,自雒阳西出,过函谷关、新安、陕县、弘农、潼关、华阴、郑县、新丰,最终抵达长安,全程将近千里。

    此时,雒阳城至函谷关之间,数十里官道上,人头攒动,络绎不绝,足有将近百万之众,俱在跋涉迁徙。

    河南尹、河内郡、河东郡齐名三河;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并称三辅;另有弘农郡,共同构成了司隶校尉部。

    司隶校尉部户口三百万,大半聚集在三河一带,其中河南尹独有户口百万,如今被尽数抄掠财物,驱赶上路。

    董卓治军,向来以财物、妇人作为激励手段,这一次纵兵河南,麾下骄兵悍将的兽性,更是释放得淋漓尽致。

    稍有姿色的妇人,全都落到西凉军手中,沦为玩物;倘若有人暗藏财物,一旦被面前军士发现,立即拔刀斩杀,弃尸荒野,财物据为己有。

    行进途中,中郎将董越更是授意麾下悍卒,不断挥刀舞矛,粗暴驱赶,甚至往来纵马,肆意践踏,死伤不计其数。

    “董相国迁徙河南民众,本为充实关中人口。”盖勋找到李儒,质疑道,“随行军士却肆意驱赶,致使相互践踏,只怕未到长安,就已损失半数。”

    “迁徙民众,百倍于军。”李儒不以为然道,“若不强行驱赶,只怕人群散乱,何时才能抵达长安?”

    “各县民众本有乡里之分,可让当地游徼、亭长、里魁代为掌管。”盖勋提议道,“如此一来,定会秩序井然。”

    “盖校尉此法虽好,可惜说得太晚!”李儒指着无边无际的人群,“眼前百万之众混在一起,再也无从辨别了!”

    不等盖勋再说,李儒已经策马走远。

    盖勋心中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当即转身去找司徒王允。

    王允听了盖勋的来意,喟然叹道,“此事王某曾经提过,只是郎中令一意孤行,徒叹奈何!”

    虽然王允贵为司徒,但迁徙途中真正做主的,却是郎中令李儒。

    其中的道理,盖勋自然明白。

    就在数日之前,董卓令盖勋出任颍川太守,还没等他走出河南尹,就又被董卓派人征召回京。

    说到底,董卓真正信任的人,其实只有西凉旧部。

    “生逢乱世,人命有如草芥!”盖勋目视迁徙民众,神色悲凉。

    王允劝慰道,“我等力量不足,眼前之计,只得保全天子百官,静待时机,或许仍有重振朝纲之日。”

    盖勋一听,转头望去,正对上王允饱含深意的眼神。

    ------------

    平皋,盟军大营。

    先是河阳大胜,接着于夫罗、张杨前来投靠,袁绍志得意满之余,不由萌生了渡河作战的念头。

    就在他调兵遣将,准备南下之际,张成再次不请自来。

    张成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神态,问道,“当今局势,本初如何看待?”

    “董卓率众西迁,河南空虚。”袁绍斟酌道,“我欲率部渡河,与酸枣驻军联手夹攻,先取荥阳,再图雒都!”

    “此举虽有虚名,却不得实利。”张成摇头道,“董卓退走长安,只需以重兵扼守函谷、潼关天险,除了一座空城,本初能有甚么收获?”

    “争夺天下,不可拘泥一城一地的得失。”张成继续道,“本初虽为盟主,却无基业,倘若一战而败,又当如何?”

    袁绍一听,顿时清醒过来。

    盟军虽有三十万之众,袁绍麾下不过十分之一,且大军的粮草供给,主要依赖冀州牧韩馥,用兵一旦遭遇挫折,他这盟主之位,只怕名存实亡。

    “还请世叔指点迷津!”袁绍想到这里,诚心请教道。

    “首要之事,自然是建立根基。”张成捻须笑道,“冀州强盛,韩馥黯弱,本初何不取而代之?”

    “小侄虽有此意,却找不到出兵的理由。”袁绍叹息道。

    “辽西公孙瓒,自恃文武才力,却受制于幽州牧刘虞。”张成悠然道,“本初不妨拿冀州作饵,诱其南下;再以救助之名,借机取代韩馥。”

    “呃~?”袁绍先是一怔,接着大喜道,“此事可行,世叔高见!”

    “夺得基业,只是立于不败之地。”张成继续道,“要战胜董卓,还须从天子百官入手,毁掉对方的根基!”

    他言语之间,隐约露出杀机。

    袁绍疑惑道,“还请世叔明示!”

    “董卓的根基有二,除了西凉精兵,尚有天子刘协。”张成侃侃而谈。

    “依于师兄之意,当趁对方迁都长安、人心混乱之际,伺机里应外合,劫走刘协;倘若此事不成,则以朝廷幼冲、逼于董卓为由,另立天子!”

    说到权谋之术,张成及其背后的于吉,显然胜出袁绍太多。

    “如今朝堂之上,谁人可为内应?”袁绍心有所思,却佯装糊涂。

    汝南袁氏在朝中根深蒂固,除了何颙、荀攸等袁绍旧部,尚有太傅袁隗,以及那藏在暗处的“一枝独秀”。

    袁隗名重天下,又曾亲手拥立刘协,董卓未动袁氏一门,除了以此笼络人心之外,何尝不是将其当作应急筹码?

    倘若袁隗有所图谋,一旦败露,以董卓的狠辣,多半性命不保!那毕竟是袁绍的叔父,他当然要装作糊涂。

    何况,昔日“一枝独秀”所言极为有理,对挟持天子,袁绍并无兴致。

    “呵呵~!”张成笑得颇有深意,“此事于师兄早有布置,无需你等费心。只是冀州基业,本初定要全力以赴!”

    ------------

    伽蓝寺之行,远比珞伽预料中顺利。

    支娄迦谶颇知变通,除了两车竹简佛经,主动将寺中财产献给董白,作为对方多次相助的些许回报。

    伽蓝寺僧人上百,加上两架牛车,转移极为不便。值得庆幸的是,董白不知出于何故,竟然主动领兵护送。

    至于杜阳,与河南各地官吏一起,跟随天子车驾西迁,并无生命之危。

    北上途中,珞伽问起吕布的去向。

    董白如实相告道,“吕将军奉令发掘陵墓,如今应在北邙孟津一带。”

    “呃~!”珞伽神色一怔,忽然想起刘备兄弟,不免心生忧虑,“我有事先行一步,稍晚在渡口相见!”

    这次渡河南下,众人全都改作西凉军装扮,珞伽也不例外。她策马狂奔,很快赶到孟津港,又沿着河水一路东行。

    光武帝陵园。

    随着董旻、魏越等人出手,刘备兄弟顿时陷入苦战。若非树木阻挡之下,敌军难以使用弓箭,情况还会更加糟糕。

    就在危急时刻,外围的军士不断惨叫倒下,显然又有高手出现。

    吕布大喝道,“众军退后!”

    此令一下,数百士卒轰然散开,露出一道高挑的骑士身影。

    “是陆家弟妹!”刘备喜出望外。

196 孤险些身死东门 下

    半月之后;长安城,京兆府。

    城中宫室年久失修,天子刘协车驾入城之后,暂时栖身在此。

    “陛下,西宫略有残破,老臣已经命人修葺。”王允对着天子揖手道,“大约旬日之间,当可入住临朝。”

    长安城内,大部分地方都被皇室宫殿占据,其中又以未央宫、长乐宫为主,前者为天子正宫,后者则是太后居所。

    二者并排分布在安门大街左右,是以经常被唤作西宫、东宫。

    除此之外,城北有工坊市集、闾里民居,城南有衙署仓库、兵营牢狱。至于城外的建章宫,早已毁于战火,昔日吕布、沧月等人曾在遗址上寻宝。

    “随行民众,可有安居之处?”刘协不过十岁,却有明君之资。

    当日河南之众,不下百万人口,迁徙途中,或死于西凉军刀下,或死于相互践踏,或死于饥饿疾病,最终抵达关中的,不过半数左右。

    刘协虽然知晓此事,却明智地没有提起,只是关心生者去向。

    “关中沃野千里,但多年战乱,户口稀少,足以容纳迁徙之众。”王允肃然道,“自从进入左冯翊地界,就让各地官吏分散领走一部。”

    “余者大半充实京兆尹,小半由盖校尉领往右扶风,择地定居。”王允继续道,“盖校尉久镇边地,西凉叛贼闻风远避,可保民众安然无恙。”

    盖勋任职西凉期间,督抚地方,恩威并济,素为凉州羌胡敬重。

    中平元年,北宫玉、边章、韩遂等人举兵叛乱,围困汉阳郡城,长史盖勋一到,立即请罪解围而去。

    此后,夏育在右扶风被羌人围困,盖勋领兵前去救援,被羌族叛军击败。羌人首领滇吾,感怀盖勋昔日恩德,不敢加害,派人将他送回汉阳。

    在韩遂、马腾叛军面前,有盖勋一人,胜过数万兵马。

    刘协虽然年幼,却也听过盖勋的种种事迹,当即赞叹道,“盖校尉威德过人,固然是难得的贤才;王司徒虑事周全,更不愧为朝廷梁柱!”

    如今相国董卓仍在雒阳,将朝堂政事全都委托给司徒王允,李儒虽掌军权,却对内政之事漠不关心,重用越骑校尉盖勋,自然是王允的主意。

    “此为老臣本分,不敢居功!”王允躬身揖手,谦逊道。

    刘协想起一事,问道,“寡人途中听闻,近日袁太傅有疾在身?”

    “据太医诊断,袁太傅此疾,乃是不堪劳顿,偶感风寒。”王允沉声道,“虽已开方取药,却需将养一些时日。”

    “师者有事,弟子服其劳。”刘协眼中慧光一闪,“如今太傅有疾,寡人欲前去探视,司徒可否代为安排?”

    “风寒极易感染,陛下万金之躯,岂可冒险!”王允劝阻道。他言辞虽然恭敬,语气却很坚决,几乎不容置疑。

    “如此说来,虽为天子,却多有憾事。”刘协叹息一声,转而道,“王司徒沿途操劳,下去早些歇息吧!”

    “老臣告退!”王允深施一礼,倒退数步,这才转身离去。

    ------------

    东都雒阳,如今已是一座孤零零的空城。方圆数百里内,百姓迁徙一空,室屋焚烧殆尽,当真是鸡犬不留。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洒落在京师内外,倍添凄凉之意。

    延熹里,相国府。

    自从李儒、王允等人随天子车驾西迁长安,在董卓身边,还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就只有董白一人。

    “奉先不但骁勇善战,办事也很利落,可惜与我儿有缘无份。”董卓似乎也受到了时节的影响,叹息道。

    他招吕布为婿不成,始终觉得遗憾。

    当日雒阳城中两人誓为父子的传言,正是董卓授意李肃暗中散播,试图以此逼迫吕布妥协,不料并未成功。

    “十余座帝王陵墓,已经发掘大半,且葬品几乎无一损坏。”董白似笑非笑,附和道,“确实相当了不起!”

    “那个叫沧月的女子,能让奉先如此痴迷,倒是让某家心生好奇!”或许难得这么清闲,董卓显得有些无聊。

    董白对这个话题显然没有兴趣,转而问道,“天子已经西迁多日,大人打算何时离开雒阳呢?”

    “此事不急!”董卓眼中幽光一闪,“近日袁公路、孙文台进军鲁阳,倘若不让袁儿之辈吃些苦头,只怕对方得寸进尺,某家在关中也不得安稳!”

    关东群雄会盟过去月余,袁术却一直在南阳整顿兵马,直到最近才让孙坚率军北上,进驻鲁阳一带。

    “孙文台号称‘烈兕’,麾下多为淮泗善战之士。”董白见识一向广博,“且南阳人口、物资位居大汉之首,堪称劲敌,大人欲以何人为将?”

    大汉十三州,百余郡国,人口将近五千万,南阳一郡就有二百多万。

    董卓神色略显凝重,问道,“依我儿之见,当派何人呢?”

    “徐荣本是首选,但酸枣敌军势众,荥阳守将非他不可。”董白斟酌道,“牛姊夫才略平平,且有袁绍屯兵河内,而今之计,恐怕非吕布不可!”

    “呃呵呵呵哈~!”董卓纵声大笑,随即沉声道,“我儿莫非忘了还有一人?昔日在张温帐下,孙文台曾生歹意,某家正当亲自前去一会!”

    中平三年,司空张温代理车骑将军,奉令讨伐边章、韩遂叛军,因董卓态度倨傲,孙坚劝张温将之斩杀,两人由此结下仇怨。

    听董卓之意,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董白正要相劝,守门军士带进一位长安过来的使者,正是李蒙。

    “主公,近日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异动频繁。”李蒙禀告道,“郎中令特命属下前来请示,应当如何处置?”

    李蒙虽然不过军侯,却是董卓多年的旧部,很受信任。

    “呃~!”董卓目光一冷,森然问道,“可知二人所图何事?”

    “袁氏与宫中近侍往来甚密,城东别苑又有不少生人出没。”李蒙肃然道,“郎中令以为,袁隗、袁基叔侄所图,必是天子刘协!”

    “桀桀桀桀~!”董卓发出恶魔一般的大笑,显然愤怒至极,“汝南袁氏,当真不知死活!传某家号令,收袁氏一门老小,尽数诛杀!”

    “诺!”李蒙轰然领命。

    数日之后,西都长安。

    郎中令李儒亲率一队西凉悍卒,将袁氏府邸围得水泄不通,当场斩杀太傅袁隗、太仆袁基,以及阖府上下男女老幼,共计五十余口。

    与此同时,中郎将董越带领数千人马,闯入城东袁氏别苑,见人就杀,事后又放起大火,将该地化作一片灰烬!

    消息传开,朝野震动。

197 壮士典韦 往来陷阵 上

    曹仁让人将曹操护送回营地,自己率领八千生力军,从东门杀入城中。

    混战之中,青州兵军纪涣散,竟然趁机打劫富户。吕布见有机可乘,令高顺、张辽率陷阵营猛攻,青州兵纷纷溃败。

    到天明时分,吕布一方的优势变得更加明显,夏侯惇、曹仁等人见事不可为,只得率残部退出城来。

    辰时;曹军大营。

    曹操顾不上左手的烧伤,与众将聚在主帐,一面用饭,一面听取战报。

    “昨夜一战,吕布、张邈投入的兵力不下两万。”夏侯惇的神色十分凝重,“因青州兵溃败,我军损失将近万人。”

    青州兵原本出自黄巾,虽然多有悍勇之辈,终究难改流寇作风;在关键的时候,想的不是如何死战,而是劫掠逃命。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夏侯渊半是叹息,半是羡慕道,“若非高顺那支强兵,双方胜负犹未可知。吕布既有陷阵营在手,难怪可以杀出长安,且能纵横黑山。”

    西凉军素来善战,飞熊铁骑更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精锐;多年来,袁绍数败公孙瓒,却对近在咫尺的黑山军无可奈何。二者又岂是易与之辈?

    听到夏侯渊这番话,旁边曹仁、曹洪等人也都深有同感。

    “子羽曾经提过:兵贵于精,不贵于多。”曹操沉吟道,“因兖州为四战之地,孤当时不以为然。如今看来,确实有必要打造一支真正的精锐了!”

    青州兵与普通士卒相比还算不错,但与陷阵营相比,却又相去甚远。

    “当今天下精锐,莫过于飞熊铁骑、羽林北骑、白马义从、先登锐士,以及陷阵营。”戏忠接过话题道,“除先登锐士外,其余多为骑兵。”

    “弩兵的代价虽低,却不利于远程奔袭;可谓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曹操眼中精光一闪,“为长远之计,自然要训练一支精锐骑兵。”

    曹操言下之意,显然并不甘于割据一方。

    戏忠目露欣赏之色,却不忘提醒道,“骑兵训练,非短时期可见成效。”

    “只要种下树苗,总有开花结果之日。”曹操神色决然,转头望向曹纯道,“子和,这件重任,自然非你莫属!”

    曹纯文武双全,行事有度,曾在羽林北骑从军,又是曹操的族亲。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兄长既然有意,小弟自当竭尽全力!”曹纯揖手应道。

    “如今军用不足,又有战事在前。”曹操略一思忖,继续道,“子和不妨先行筹划,若有所需,再来找我相商!”

    “诺!”曹纯欣然领命。

    “陷阵营虽勇,人数毕竟太少。”曹操转而说道,“我军损失虽大,兵员上仍有少许优势,只要不分散作战,就可避免重蹈昨夜覆辙。”

    在数万人的对阵中,不到千人的队伍可为奇兵,却难作正兵。

    “主公所言甚是!”戏忠沉声道,“从昨夜的战况来看,双方实力相差不大。而今之计,我等该当稳中求胜!”

    吕布、张邈的实力超出两人预计,作战的方针自然随之改变。

    ------------

    在曹操与吕布争夺濮阳的时候,另有两件大事传遍关东各地州郡:

    其一,幽州牧刘虞讨伐前将军公孙瓒不成,反被对方所擒。公孙瓒以刘虞与袁绍谋取称帝为由,斩杀其一家老小,虽然得到幽州,却大失人心。

    其二,马腾、韩遂与李傕反目,谏议大夫种劭、左中郎将刘范等人趁机与二者联合,意图诛杀西凉众将,不料事情泄密,结果兵败身死。

    冀州牧袁绍以复仇名义派刘和、麴义率部北上,再度与公孙瓒开战。扬州牧袁术则以张勋、孙策等人为将,一面攻打江东,一面对徐州虎视眈眈。

    受上述事件的影响,徐州刺史陶谦让刘备屯兵小沛,静观局势变化。

    在这场乱世风云中,家族、个人命运因此而陡然改变的,更不知有多少。某位来自常山的青年,正是其中一员。

    立夏时节;范县城东数里外。

    一眼望不到边的沼泽地中,到处点缀着碧绿的荷叶。虽然还不见小荷露出尖角,却已经有了几分诗情画意。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蕳。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伴着一阵婉转动听的歌声,韩小雨独自撑着一叶扁舟,在水面上悠然穿行在荷叶之间,俏脸上满是欢快的笑意,哪有歌词中的半点相思之苦?

    唏律律~!

    一道嘹亮至极的马匹嘶鸣声,忽然自岸上的桑树林深处响起。接着又有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转眼已到水边。

    “陆大哥!”韩小雨惊喜地转过头来,却发现岸上卓立的并非熟悉的身影,而是一名陌生的白袍骑士,“你是谁?”

    “你就是韩小雨?”来人恍然问道。

    他的年龄、体型与陆翊相当,样貌更是英俊至极,比陆翊少了几分随性,却又多了几分儒雅;胯下的坐骑通体雪白,并无半根杂毛,极其神骏。

    在骑士的左手中,斜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银色长枪,枪身约有一丈二三,枪头形似龙须倒竖,足有三四尺长短。

    此子丰神俊朗,白马银枪,气势渊渟岳峙,堪称人中龙凤。

    韩小雨不记得自己认识此人,挺翘的鼻梁不由微微皱了起来,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以前见过么?”

    “在下常山赵云,曾听陆三哥说起过你。”白袍男子朗声道,“此番赵某经由黑山南下,应陆三哥之约而来。”

    他对陆翊的称呼,与中原众人大不相同,似乎与墨家有些渊源。

    “赵云?”韩小雨一怔,接着恍然道,“我在诸子门学听过你的大名哩!昔日在交河城外,你曾经英雄救美来着!”

    大约十四年前,剑宗、邪尊在天山祖峰决战,西北群雄蜂拥而至,在交河城外惹出一场风波。赵云适逢其会,韩小雨却正在碎叶城求学。

    后来班卫、公孙姐妹等人回到诸子门学,自然说起这一段往事。

    “在下不过有几分匹夫之勇,何足道哉!”赵云哂然一笑,“小雨姑娘耕读双绝,数年来受你恩惠之人,何止成千上万?赵某对此仰慕已久!”

    赵云最后一句话略显唐突,但他说得如此清新自然,让韩小雨听了,不但没有怪罪之意,反而生出几分知己的感觉。

    “你和陆大哥很熟?”韩小雨一划竹竿,脚下的扁舟向岸边飞快驶来。

    赵云腾身跃下马来,将银枪往地上一插,抱拳行礼道,“先祖原为墨家钜子,在下也算半个墨家传人,在幽州之时,与陆三哥一见如故!”

    “剑宗”王越之前的墨家钜子,正是常山赵宁。而陆翊数次北上幽州,韩小雨自然知道,当下不再见外,“赵公子来此途中,没有见到陆大哥么?”

    曹操率领大军西征濮阳,陆翊却留在后方,与荀彧、韩小雨等人发展内政;因为沧月一事,他通常离韩小雨不远,显然有暗中护卫之意。

    “陆三哥肩负师门重责,方才已经离开。”赵云肃然道,“在下受他所托,将负责小雨姑娘的人身安危。”

    “啊~?”韩小雨顿时花容失色,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光,低头无语。

    赵云看得心中一动,刚想出言安慰,却又想起陆翊的嘱托,当即闭口不言。

    良久以后,韩小雨终于回过神来,抬眼望向赵云,“赵公子远来范县赴约,不知家中的亲人却又让谁照顾呢?”

    “赵某唯一的亲人已逝,如今走到哪里,家在哪里!”赵云沉声道。

198 壮士典韦 往来陷阵 下

    自从那晚偷城失败,曹操与吕布军在濮阳正面对峙,多次交战。虽然互有小胜小负,但整体上,双方可以说是势均力敌,很难分出输赢。

    在这种形势下,似乎不过一转眼之间,就已过去百余日,眼看即将立秋。

    濮阳城,故郡守府。

    吕布、张邈、陈宫、高顺、张辽齐聚堂上,面色全都十分沉重。

    “战事持续太久,城中粮草将尽。”吕布首先开口道,“如今秋收在即,乡野之间的作物,绝不容曹军抢先收割!”

    “自四月以来,一直干旱不雨,今年的收成只怕十分有限。”张辽沉声道,“是否可以请城中大户再次支援一二?”

    当时土地兼并十分严重,州郡中的粮食,将近半数都集中在世家大族手中。自董卓入京乱政、关东豪杰并起,这种情况就更是变本加厉。

    张辽提出这个想法,正是与此有关。

    “田氏等大族与我等休戚相关,数月之间多次捐出粮草。”陈宫摇头道,“可惜家资已尽,眼前也是有心无力了!”

    作为东郡本地利益集团的代表,一向由陈宫负责与田氏等世家大族打交道,他既然这么说,想来实情必然不容乐观。

    高顺一直在凝神静听,这时候忽然望向张邈道,“张府君,陈留未经战火,是否可请令弟派人运些粮草前来支援?”

    张邈的从弟张超,曾担任徐州广陵太守。这次张邈、陈宫联合吕布,反叛曹操,他也有份参与,如今正带着张氏族人,屯驻在陈留雍丘城。

    限于兖州地势、军中后勤,双方主力都在濮阳一带,其余郡国相对平静。

    “我等休戚与共,自然义不容辞!”张邈答应得十分爽快,转而又道,“只是陈留军士不足,还需派出兵马接应。”

    众人一听,全都转投望向上方的吕布,静候他的决断。

    “仲达、文远听令!”耳闻众人对话后,吕布断然喝道,“你二人各领本部人马,于城西十里外扎营,一面护卫乡野秋收,一面准备接应孟高。”

    孟高,正是张超的表字。

    ------------

    在吕布等人为粮草发愁的同时,曹操军也一样面临粮荒的问题。若非在五月上旬收获了大批桑葚,以曹军原本的粮草,根本支撑不到现在。

    “久旱必有蝗灾!”

    陆翊这句话,被荀彧派人传到曹操的耳中,更让他平添了几分苦恼。

    略微让曹操感到庆幸的是,东阿、范县濒临巨野泽,附近的田地经由龙骨翻车,多少得到了一些水流灌溉,想来入秋的收成不至于太差。

    “蝗虫非神,若有蝗灾来临,可结网大量捕捉,烧烤而食!”

    陆翊的另一句话,也被荀彧的使者原封不动转述给曹操。

    蝗虫长相奇特,灾起之时铺天盖地,世人对其恐惧交加,称其为蝗神。以荀彧的见识和才干,对此也有疑虑,这才不敢擅作主张,交由曹操决断。

    “此事志才如何看待?”曹操沉吟片刻,转头问旁边的戏忠。

    “若是当真无法可施,不妨让人一试!”戏忠善出奇计,向来胆大包天,“不过眼前最要紧的事,应趁蝗灾未起,赶在敌军之前抢收田间作物。”

    当时的稻、麦、豆等五谷,多是一年一种,都在秋季收割;此时尚未立秋,田间作物并没有完全成熟。

    戏忠言下之意,自然是有胜于无。

    正在这个时候,夏侯惇匆忙进帐禀告道,“孟德,高顺、张辽率五千人马在西门外扎营,似有抢收乡野作物之意!”

    曹操与戏忠对视一眼,更无半分犹豫,断然喝道,“元让,你与妙才点齐一万人马,早做休息,今夜子时前去劫营,务必击破高顺、张辽!”

    双方打到现在,都只剩下万余军士,相比之下,曹军仍然多出三千来人。曹操一举派出大部人马,显然志在必得。

    “诺!”夏侯惇领命下去准备。

    戏忠略一思忖,提醒曹操道,“主公,濮阳城中仍有六千人马,为防万一,留守大营的军士还需做好战备!”

    “唔,志才所言甚是!”曹操沉吟道,“倘若吕布率部救援西营,则我等不妨趁机袭其后路;若是他以攻为守,也不能让他上门占了便宜!”

    ------------

    夜空之中,弯月昏暗,星光稀疏,整个大地都已经沉睡过去。夏侯惇、夏侯渊率领上万大军,悄然绕过濮阳城池,赶往西面的敌军大营。

    “胜负之分,或许就在今夜!”

    曹操毫无半分睡意,与戏忠、史阿伫立在主帐前方;旁边侍立几名军士。

    暮夏的深夜,已经有了几分凉意。曹操、戏忠全都披上了无褥的夹衣,只有史阿仍然只着一袭单衣。

    戏忠的体质孱弱,在夜风中有些不堪,曹操又让人给他拿来一件罩衫。

    除去外出劫营的兵马,留守的五千军士俱都枕戈而眠,值守警戒的人手也是平时的双倍。经过几番起落以后,曹操用兵显得更加老成持重。

    时间在三人的关注中缓缓流逝。

    “开始了!”史阿忽然道。

    此处虽然与敌营相距甚远,但夜空中依稀冒起的火光、隐约响起的喊杀声,又怎么可能逃过史阿的灵敏耳目?

    两炷香之后,濮阳城中开始沸腾起来,显然城西的消息已经传开。

    又过了片刻,史阿神色一凝,对曹操道,“孟德,敌军出东门来了!”

    “嘿~!以攻代守,果然不愧是吕布!”曹操并不觉得意外,转而吩咐旁边的军士道,“吹响号角,准备迎战!”

    呜~!

    号角声中,曹军大营整个苏醒过来,早有准备的军士纷纷离开营帐,一队一队开往营门附近,显得井然有序。

    史阿一直凝视营外,忽然开口道,“吕布既然亲自前来,史某怎能不去一会?孟德坐镇中军,自己定要小心!”

    眼前典韦随夏侯惇前去劫营,除了史阿,更无旁人可与吕布正面为敌。

    “杀~!”

    吕布军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以槌棒砸毁沿途的拒马,悍不畏死地往前冲锋。领先的数骑悍将,正是魏越、成廉、宋宪、侯成四人。

    “杀~!”

    眼见敌军即将冲到营门,曹仁、曹洪、乐进、楼异领着数千军士,手执长矛厚盾,毫不示弱地迎上前去。

    轰然声中,双方终于短兵相接,开始了一场血腥厮杀。

    除了城西营地的兵马,吕布军几乎倾城而出,略占数量优势;曹军则有拒马、营墙,拥有少许地利。双方势均力敌,往来拉锯数十次,从子时开始,一直战到卯时。

    眼看天色将明,吕布再次上阵冲锋,曹军渐渐不敌,营门即将失守。

    “喝啊~!”

    伴着一道震天动地的大吼,吕布军侧面杀来数十骑,全都身着重铠,到近前直接跃下马匹,步行而战。为首那一条状若铁塔的恶汉,正是典韦。

    就在一个多时辰前,夏侯惇被陷阵营射瞎左眼;幸亏典韦悍勇绝伦,这才力挽狂澜,突破敌方大营。现在更是不顾劳顿,疾驰赶来支援。

    嗖~!嗖~!嗖~!

    眼见典韦一行来势汹汹,附近的吕布军调头迎战,弓弩齐发,箭矢如雨。

    一时之间,“叮当”、“噗嗤”之声不绝于耳,援兵前进攻势明显受阻。

    “吃某一戟!”典韦大喝一声,将双戟并交左手,右手连续挥动,掷出十余支小戟,对面的敌军应声而倒,顿时露出几道防守上的缝隙。

    “杀~!”典韦又是一声大喝,橘红色的真气光芒透体而出,一双大铁戟犹如旋风似的急速舞动,率先冲入敌阵。

    只见一道橘红色的光影在大军中急速冲撞,沿途人仰马翻。片刻之间,典韦就已杀了几个来回,身后留下上百具尸体。

    “哼~!”伴着一道金石交击的怒哼,吕布顾不上营门将破,调转赤菟马头,疾驰如电,直奔典韦杀了过来。

199 离离桑葚 参差满地 上

    典韦、史阿联手,终于遏制住了吕布的攻势。战斗持续到将近午时,双方将士全都筋疲力尽,终于各自收兵。

    高顺、张辽的西营固然被夏侯惇、夏侯渊击破,但曹操军的兵力损失更加严重,剩下不到万人,可谓是一场惨胜。

    此战典韦居功至伟,他此前已经被夏侯惇提拔为军司马,这次更被曹操迁为校尉,引为心腹,调到身边护卫左右。

    正在这时候,曹操、吕布几乎同时得到一个可怕的噩耗:兖州的乡野之间,已经出现小规模的蝗灾!

    曹操再不犹豫,当即领兵退走。吕布一方也顾不得追赶,急忙让士卒下到乡野收割作物,以补充军中粮草。

    立秋时节;范县。

    在数名骑士的护卫之下,荀彧匆匆赶到县衙,留众人仗剑守在堂外,自己孤身一人入内与程昱相见。

    程昱对荀彧的举止似乎并不意外,看上去神色自若,坦然以对。

    “仲德,近日送往鄄城的补给中,为何参杂有人脯?”荀彧神色异常凝重。

    所谓人脯,即是人肉。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这种事情屡有发生。

    其中最令人触目惊心的,莫过于《左传》中的一段记载:春秋时期宋国被楚国围困,城内粮食已尽,百姓易子而食。

    程昱叹息道,“东平屡遭战火,田地多有荒芜;数月以来干旱不雨,又有蝗灾迭起。文若,你我虽有几分能力,却也无法凭空变出粮食来啊!”

    不等荀彧答话,他继续道,“当日氾嶷入侵范县之时,被我等擒下数十名俘虏,俱是忠于吕布之徒。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如今正好派上一点用场!”

    程昱言下之意,混在补给中的人脯,正是用那批俘虏所制。

    “此前关中干旱,西凉诸将坐视不管,致使民相杀食,让人痛恨不已。”荀彧沉声道,“如今我等杀俘为食,与西凉军相比,又有什么差异?”

    “若是补给不足,导致军士哗变,危害岂不更甚!”程昱虽然敬重荀彧,对此事却另有看法,“杀少救众,纵有千古骂名,程某也愿一肩承担!”

    杀俘为食!

    这种事情一旦传开,对曹操的声望必然造成极大的打击。程昱自然明白其中的关节,当下主动把话挑明。

    “唉~!仲德,此事万万不可再做!”荀彧神色复杂,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而问道,“陆子羽所说捕食蝗虫一事,仲德可曾传令落实?”

    “近日已在尝试,烧烤之后味道还算不错。”程昱回答道,“可惜蝗虫来去极快,乡野人手紧缺,效果有限。”

    “能够化害为利,无论多少,总是收获。”荀彧颌首道。

    正在这个时候,堂外传来一阵争执声。

    “何事如此喧哗?”荀彧与程昱对视一眼,迈步走出堂来,眼见一名郡吏被军士拦在下方,当即道,“让他过来!”

    “见过荀大人!”那名郡吏显然认识荀彧,上前揖手行礼,然后才对程昱禀告道,“小雨姑娘在城外有所发现,特请程大人前去相见!”

    郡吏言语之间,对韩小雨颇为尊敬。

    “呃~?”程昱知道韩小雨精于耕作,顿时生出几分兴致,转头望向荀彧道,“文若兄,不妨一起前去看看?”

    “正有此意!”荀彧一听,欣然应道。

    两人当即让人牵来坐骑,一起跟在郡吏身后,往城外赶去。

    一行人出东门走出三五里,就见韩小雨、赵云比肩而立,笑脸相迎。两人身后不远,满目郁郁葱葱,几乎一望无际,乃是大片的桑树林。

    桑葚虽然是不错的食物,却早已经在一个多月前收获。

    眼见韩小雨站在桑树林外,荀彧、程昱面上都不由露出几分疑惑来。

    “还真是巧哩!”韩小雨见到荀彧,俏脸上的笑容又更甜美了几分,“本姑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两位!”

    荀彧、程昱对视一眼,都生出几分期望来,“不知是什么好消息?”

    “两位请快过来看一看!”韩小雨一面招呼,一面转身走到桑树林边,“今年的桑葚本来已经收获,却不知为何又结出了新的果实!”

    “什么?!”两位文士大吃一惊,以不输于军中健卒的速度冲到桑树林边,冲着叶间仔细端详起来。

    但见葱郁的枝叶之间,密密麻麻的全是生涩的果实,因为颜色的原因,如果不是仔细打量,却也不大容易发现。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啊!”荀彧忍不住热泪盈眶,仰天长叹。

    程昱虽然不如荀彧激动,却也暗中松了一口气:如果没有二茬的桑葚,以兖州的局势,恐怕也难逃关中的惨剧!

    “上天有好生之德!”程昱眼中也隐约有泪水滑落。

    他虽然曾经杀俘为食,却并非变态的杀人魔王,实在有些迫不得已,内心深处又何尝好受?

    “噫~!”韩小雨、赵云没料到二者反应如此激烈,看得惊讶不已。

    程昱已经发愁到杀俘为食的事情,两人显然并不知晓。

    ------------

    转眼又是月余过去。

    由于双方都已陷入粮荒,吕布、曹操不再发动大规模的攻击,只派出小股军队去到乡野之间,驱使当地百姓抢收粮食。

    濮阳城东南三十里,清丘。

    相传远古之时,有女子名叫附宝,曾见大电光绕北斗权星,照耀郊野,感而有孕,生黄帝轩辕于清丘。

    关于黄帝诞生的传说实在多不胜数,以上只是其中一个。但无论真实与否,清丘有此而吸引了不少民众定居,成为濮阳境内有名的富庶之地。

    此时,吕布、沧月策马并行,缓缓登上丘顶,举目四望,但见田野之间桑林成排,果实离离,参差满地。

    眼见百姓在桑林中进进出出,往来搬运着摘下的桑葚,沧月忍不住叹息道,“说起来,奉先还得感谢你那妹婿呢!”

    “此话怎讲?”吕布听得神色一怔。

    “因养蚕纺丝之故,东郡早就植有桑林;可惜战乱不断,多有荒废。”沧月悠然道,“陆子羽去年来此,曾劝说曹孟德广植桑树,这才有眼前的丰收!”

    故老相传,在远古的时候,有西陵氏之女名为嫘祖,后来嫁作黄帝的元妃,首创种桑养蚕之法。清丘既与黄帝有关,又怎能少得了这种作物?

    吕布感到不解,疑惑道,“有这般人力功夫,为何不多种些五谷?”

    “噗嗤~!”

    沧月娇笑出声,随即面露歉意道,“奴奴真是失礼啦!此物对土质要求极低,又颇耐旱,种下以后,每年至少能有一熟,尤其适用于战乱之时!”

    吕布出身游牧边地,对农耕之事几乎一无所知;沧月来自公羊阁,尽管也不擅长耕种之技,但相关的见识却很丰富。

    “陆小子虽然有些迂腐,但文武兼备,倒也配得上我那小妹!”吕布冷哼道,“可惜所求不同,终究不是一路人!”

    “说起来,奉先麾下将才济济,内政人手却是急缺。”沧月轻声叹息道,“当日奴奴在范县掳走韩小雨,用意正是在此,可惜功亏一篑!”

    “韩小雨?”吕布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是个女子?她有什么才能?”

    “陆子羽建黑山学苑,耕读并重,韩小雨为其副手。”沧月嫣然笑道,“若能得此女效力,后方基业当可无忧!”

    不等吕布答话,沧月眸光一转道,“何况此女对陆子羽颇有情愫,若是将她掳走,也算是帮了夜叉瞳一个小忙哩!”

    “你上次失手暴露,曹军对此岂能再无防备?”吕布目露担忧之色,“吕某宁愿错失人才,也不容阿月身陷险境!”

    “奉先大可放心!”沧月得意地一笑,“陆子羽已然离去,曹军虽然另有强者,却不会对韩小雨那般上心!”

200 离离桑葚 参差满地 下

    菏水,又名深沟。

    春秋末年,吴王夫差为和晋侯会于黄池,令人挖掘深沟,连接济水、泗水;江、淮、河、济四大水系自此得以贯通。

    位于菏水附近的山阳、济阴两郡,也因此成为经济都会、战略要地。其中夹在济水、菏水、巨野泽三角地带的乘氏县,更是一处军事要冲。

    濮阳争夺战中,吕布听从陈宫之计,派别驾薛兰、治中李封攻打乘氏,与曹操委任的县令李乾对峙。

    李乾本为巨野县的地方豪族,曾带数千食客投奔曹操,先后参与战黄巾、拒袁术、讨陶谦之战。曹操回援兖州的时候,李乾奉命进驻乘氏。

    白露时节;巨野泽南畔。

    李整伫立在一处高地上,目视乘氏县城方向;在李整身后不远,另有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他的从弟李典。

    两人的头上,全都缠着白色的布带,显然有孝在身。

    “兄长如今有何打算?”李典问道。

    “李封、薛兰杀我父亲,此仇不报,枉为人子!”李整恨声道,“只是敌众我寡,愚兄一时也没有想好如何行事。”

    旬日之前,敌将李封以族亲的名义邀李乾出城相见,却暗中埋下伏兵。

    李乾一时不察,寡不敌众,当场战死,县城也被对方趁机拿下。其子李整率其残部五百来人退入巨野泽。

    “眼下郡中普遍缺粮,唯有桑葚可堪食用。”李典年纪虽小,却显得老成持重,“为抢夺桑葚为食,二贼必然派兵出城。敌军虽有千人,一旦分散到乡野之间,正是各个击破之时!”

    李整听得眼前一亮,他本来也是智勇双全之人,只不过最近因为生父被杀,陷在悲恸当中,反而不如从弟看得明白。

    “阿典所言甚是!”李整沉吟道,“只是敌将薛兰颇为狡诈,为防万一,最好同时向鄄城请求援兵相助。”

    说到这里,他转头拍了拍李典的肩头,“阿典,求援之事,非你莫属!”

    兵凶战危!李整让从弟离开求援,显然存有爱护之心。

    李典听得心下明白,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提醒道,“每逢用兵之前,兄长定要探明敌情,且不可大意行险!”

    所谓兵行险着,其实是弱势一方的无奈选择,不可当作常规。

    “愚兄理会得!”李整微微颌首,沉声道,“乘氏地处要冲,关乎鄄城的侧后方安危,自然先求稳,再求胜。”

    哒哒哒~!

    兄弟两人正在商议之时,只见一骑探马从济水方向疾驰而来。

    “护军都尉曹纯奉曹使君将令,率三百轻骑前来相助。曹都尉已到西面桑林,特请李大人过去相会!”探马禀告道。

    李整、李典率数名亲信骑兵,随探马往西奔出两里,就见前方桑树林边有一骑卓然而立,正是护军都尉曹纯。

    到近处望过去,透过斑驳的树影,隐约可见林子中有不少骑兵藏身。

    双方曾经多次并肩作战,并不陌生。寒暄两句之后,李整将乘氏的现状相告,曹纯也把主战场上的情况简述了一番。

    “主公得知李县令不幸战死,当即命我领人南下相助。”曹纯直截了当道,“李公子才能不逊令尊,乘氏县令一职,主公决定让你继任!”

    曹操用人虽然不乏破格之举,但限于中原形势,地方官员仍以州郡世族为主;只是优先才能而非家世而已。

    换言之,寒门子弟衣食尚且不足,哪有条件受教开智?戏忠、典韦虽有天赋,却也离不开运气,前者曾入颍川书院就学,后者偶得吕姓侠客指点。

    “李某自当竭尽所能!”李整并不推辞,转而又道,“虽有曹都尉前来相助,但敌军在数量上仍占优势,你我纵然能胜,恐怕损失也会极大。”

    “乘氏不可硬攻,只能智取。”曹纯显然早有准备,“若是李兄切断城外补给,敌军定然不会坐视。待其寻李兄交战之际,曹某自当率部突袭!”

    李整这才明白过来:曹纯让三百轻骑藏身桑树林中,原来是不愿让太多人知晓,以免人多嘴杂,不慎泄漏军机。

    要知道骑兵耗费甚大,薛兰、李封不过是吕布派出的一支偏师,麾下基本全是步卒。若是趁其不备,以骑兵突袭步卒,胜算当然不小。

    “太好了!”李整眼见报仇有望,与李典对视一眼,均有振奋之色。

    ------------

    范县城东,巨野泽西部浅水区。

    入秋以后,荷叶渐渐枯萎,莲蓬也在月前采摘干净,水面顿时萧条起来。

    当曹操麾下官民忙于收获二茬桑葚的时候,韩小雨却一反常态,每日不是泛舟水面垂钓,就是上岛拾取鸟蛋。

    赵云受陆翊所托,自然时刻随行护卫,并肩负起划舟、携物的职责。

    “赵公子倒是沉得住气!”韩小雨忽然站起身来,一面收起鱼竿,一面对赵云说道,“快到中午了,我们到前面的小岛上,先吃顿午饭吧!”

    “小雨姑娘收获不少,方才钓上来的红鲤,只怕不下五斤重呢!”赵云掌中竹竿轻轻一点,扁舟行驶如飞,却丝毫不带晃动,显然功力不俗。

    “那中午就把这条鱼烤了吃,赵公子可不要厌烦哩!”韩小雨随口道。

    “身在乱世,能得温饱已属不易,岂有嫌弃鱼肉之理?”赵云忍不住叹息道,“何况小雨姑娘还烤得一手好鱼!”

    韩小雨瞥了赵云一眼,幽幽道,“赵公子倒是挺知足的呢!”

    “赵某自然也有执念,只是不在吃喝之上而已!”赵云肃然道,“先祖曾有遗训: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韩小雨在碎叶城求学多年,自然知道这句话出自《淮南子·主术训》,不由想起赵云先祖的名字来:赵宁,字致远。

    “想来令祖的名讳,也是出自于此训哩?”韩小雨问道。

    赵云点头道,“确实如此。”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来到附近的小岛。

    赵云手中竹竿轻轻点出,扁舟缓缓靠上一处平地。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已经跃上岸去,将缆绳系在一棵树身。

    两人并非第一次上岛烧烤,赵云前去拾取柴禾,韩小雨则掏出小刀收拾红鲤。当赵云点燃火堆时,韩小雨也将红鲤收拾干净,看上去颇为默契。

    “认识几个月了,还没听你谈起过家人呢?”韩小雨一面烤鱼,一面问道。

    除了刚发现桑树重结果实的那天,她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赵某父母早逝,上面本有数名兄长、阿姊,却只有长兄得以成年。”赵云神色一凝,坦言道,“只是三年前,长兄不幸染上风寒,撒手而去。”

    说到这里,赵云隐有愧色道,“当时赵某正在公孙将军麾下作战。待战后赶回家乡时,已经来不及见兄长最后一面。”

    “赵公子家中的状况,与陆大哥倒有几分相似。”韩小雨若有所思,忽然问道,“你因小妹之故困在此地,无法建功立业,岂不可惜?”

    这个疑惑藏在她心底已有数月,直到今天才借机问出。

    “良禽择木而栖。”赵云沉声道,“某观公孙将军近年行事,并非可托之人。可惜陆三哥无意逐鹿,关东豪杰虽多,眼前却无一人值得效力。”

    “曹孟德呢?”韩小雨讶然道,“他可是陆大哥鼎力支持的人选。”

    “曹操得陆三哥支持,只是适逢其会而已。”赵云沉吟道,“对赵某而言,曹操、袁绍、袁术等人,均非明主。”

    韩小雨正要再问,赵云忽然转头看向东方,“不知来的是什么人?”

    “噫~?”韩小雨随之望去,就见水面上一个黑点快速驶来。片刻以后,已经可以看得真切,竟是一艘精致的画舫。

201 袁本初 其有意乎 上

    画舫左右各有四名壮汉划桨,全都精赤着古铜色的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船舱的珠帘垂下,遮挡住舱内的情况。

    “想不到除了小妹,旁人也有这等雅兴哩!”韩小雨忍不住好奇道。

    赵云起身踏出几步,右手凌空一摄,已将扁舟上的无痕枪抓到手上,“对方直冲这边而来,只怕来者不善!”

    他这个动作看上去挥洒自如,炼神强者的气息瞬间显露无疑。

    “噫~!”

    远处的画舫上隐约传出一声惊呼,接着船速明显下降,缓缓靠拢过来。

    珠帘轻轻掀开,走出两名风情各异的女子来:左首之人高挑轻盈,眉目如画,手执精铁长矛;右首之人身材饱满,千娇百媚,轻握血色长鞭。

    二女分立左右,挽住珠帘,只见一人从中款步而出:上着轻纱流苏,下穿银白丝绸胡裤,身姿妙曼无比;一袭黄色纱巾蒙面,又显几分神秘。

    “沧月!”韩小雨一见此女那惊心动魄的身段、勾魂夺魄的双眸,不过转瞬之间,就已经认出对方的来历。

    “嗯哼~!”沧月发出一声性感空灵的轻笑,几步来到船头,“小雨姑娘真是魅力过人呢!想不到除了陆子羽,竟然还有一位丰神俊朗的护花使者哩!”

    说到这里,她眼波流转,似嗔似笑地瞥了赵云一眼,“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常山赵子龙。”赵云朗声道,“鲜卑八部将名震塞北,大漠之狐纵横西域,赵某早有耳闻。不知该称呼阁下吉祥天呢?还是称呼银狐更好?”

    常山?!赵姓?!

    沧月心底一凛,隐有所悟,神色却不受影响,“名字只是代号,只要子龙喜欢,无论唤作什么,奴奴都会答应哩!”

    她说话之间,眸中似有无限深情,足以融化铁石心肠。

    “当真臭不要脸!”韩小雨见状,不由俏脸一红,小声嘟哝道。

    “阁下既是银狐,旁边两位自然就是风、雪二狐了。”赵云神色自若道,“风狐司马貂、雪狐杜玉蝉,却不知与那失踪的貂蝉又是什么关系?”

    杜玉蝉听得面色大变,沧月眸光也是忽然一凝,“子龙看来可不简单哩!奴奴有眼不识泰山,还真是失礼呢!”

    韩小雨身边多了一名俊朗男子,沧月自然早就知道。据探子回报,对方并非墨家三位传人,沧月也就不曾放在心上。

    若不是赵云刚才露了一手,沧月上来就会直接抢人,哪里还会浪费这么多口舌?对方非但不受美色诱惑,反而有针锋相对之意,让她感觉颇为棘手。

    “哼~!”韩小雨见沧月在赵云面前吃瘪,忍不住有些得意。

    沧月见状,软声细语道,“韩小雨耕读双绝,奴奴两番前来,只是出于激赏,想请她到濮阳大展身手,子龙若是有意,不妨一同前去!”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忽然在原地消失。

    与此同时,司马貂、杜玉蝉齐声娇喝,长矛疾如闪电,长鞭灵敏若蛇,分上下两路直取赵云的要害。

    场上亮银色的光芒一闪而逝,赵云瞬间带着韩小雨退出丈余,掌中长枪随手刺出,去势无痕,陡然划破虚空。

    轰~!

    一团澎湃的橙黄气浪蓦地炸开,气浪过处,一只曲线优美的纤手拍开枪尖,接着露出沧月那惊心动魄的娇躯。

    “天蚕金丝手!”赵云有些惊讶。

    “嗯哼~!”沧月一身娇笑,身形再度消失不见。

    刚才攻势落空的司马貂、杜玉蝉对视一眼,不顾心底的惊骇,继续攻上策应,以给沧月制造出手的良机。

    赵云眼光一寒,无痕枪随手挥出。司马貂、杜玉蝉只觉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只听“啪啪”两声,顿时被砸倒在地。

    与此同时,赵云浑身真气光芒大盛,脚下一动,瞬间与韩小雨背对背调转位置,无痕枪柄倒撞而出,直击身前虚空。

    蓬蓬蓬~!

    沧月蓦地现出身形,双掌连续拍出,与无痕枪身不断交击,一道磅礴无比的真气风暴席卷而起,方圆数丈之内,顿时化作一片绝地。

    韩小雨仿若置身惊涛骇浪当中,随时都有灭顶之灾。

    她正在惊恐之际,忽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拦腰抱起,转眼脱离真气风暴。

    “真是让人羡慕呢!”撩人心魄的娇笑声中,沧月紧追不舍。

    嗖~!嗖~!嗖~!

    眼看赵云即将赶到水边,画舫上留守的八条壮汉纷纷操起劲弩,一时之间,箭矢纷飞,封住了赵云的去路。

    叮铃~!

    呼啸声中,一对金铃自沧月掌中脱手飞射而出,直取赵云背心要害。

    “完蛋!”韩小雨见状,闭目待死。

    这一刹那之间,她忽地想起当年在紫桃沟遭遇野豕的一幕,心中竟有解脱之意,“也罢!今生与陆大哥相逢太晚,只盼来生有缘早见!”

    就在间不容发之际,赵云带着韩小雨,从急速前行中蓦地横移丈许,完全违背了自然的规律,顿时避开前后的攻击。

    噗~!哚~!

    金铃去势何等迅捷,瞬间洞穿对面两条壮汉,深深陷在画舫的舱板中。

    “弱者为什么要参与战斗呢!”沧月一声冷哼,也不见纤手如何动作,已经将迎面飞来的箭矢尽数弹开。

    得此良机,赵云长枪一挺,竟将扁舟整个挑起,狠狠砸向沧月。

    沧月的娇躯瞬间在原地消失,几乎同时又从空中浮现,纤足往下轻轻一点,借着扁舟的反弹之力,蓦地掠向画舫。

    “回去吧!”伴着一声冷喝,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从画舫上急刺而出。赵云靠得既近,又是直掠而出,虽然带着韩小雨,仍然先到一步。

    蓬~!

    “真是可恶呢!”沧月一对纤手劲气澎湃,几乎不分先后地拍在枪尖,娇躯借势后翻,被迫落回到小岛上。

    蓬蓬蓬~!

    与此同时,画舫上腿影纷飞,剩下的几条壮汉纷纷中招,跌落水中。

    沧月眼见大势已去,怒极反笑道,“美人在怀,子龙当真迫不及待哩!”

    “不要脸的女人!”韩小雨听得俏脸通红,忍不住轻啐一口。

    赵云神色自若,左手轻轻松开韩小雨,右手斜握银枪,卓立在船头。

    ------------

    在赵云、沧月交手的同时,曹纯与李氏兄弟设下诱敌之计,在巨野泽南畔大破薛兰、李封,几乎全歼敌军。

    三人正要趁机收复乘氏城,却听闻吕布亲率数千人马赶来,知道难以匹敌,只得渡过济水,退回鄄城与曹操会合。

    吕布并未尾随北上,反而向东移师山阳郡。与此同时,张邈得到从弟张超的支援,仍然盘踞濮阳,与吕布一西一南,对曹操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鄄城,曹府。

    荀彧、戏忠、程昱三大谋士齐聚,与曹操共商当前局势。

    “近年秋收不足,纵有桑葚补充,也不足以发动攻势。”荀彧面有忧色,“兖州大半落在吕布、张邈手中,若等明年粮足,敌军必然占尽优势!”

    战争是一场资源的比拼,是否拥有更多的土地、人口,显然至关重要。

    “如今天下动荡,若是不能快速平乱,一旦让陶谦、袁术缓过手来,后果不堪设想。”戏忠沉声道,“事已至此,只怕必须向外借兵相助了!”

    吕布进驻山阳,不但与张邈成犄角之势,而且紧挨徐州、豫州,与曹操的两大仇敌比邻而居,随时可能联起手来。

    “我等的外援,无非黑山军、袁绍两处。”程昱接过话题道,“前者在暗,后者在明。若是向黑山军求援,必然触怒袁绍,无异于自寻死路!”

    “唔~!黑山军实力大损,仅能自保。”曹操略一沉吟,已有决断,“眼前之计,只好向袁本初求援了!”

202 袁本初 其有意乎 上

    秋收刚刚过半,兖州的蝗灾忽然爆发开来。因为粮草紧缺,曹操、吕布全都无力发动攻势,在双方的对峙当中,不知不觉又是四个多月过去。

    大寒将至;山阳昌邑,府衙后院。

    “戟的用法,无非刺、勾、劈、挑、磕、铲而已,但几种基础动作相生,再配合出手方位,足有上百种变化。”吕布一面讲解,一面动手演示。

    他手中所持的当然不是方天戟,而是一对普通的双戟。

    旁边数丈之外,站着一名高挑的少女,正是吕绮玲。她虽然还不到十一岁,身高却将近七尺,不愧是吕布的女儿。

    “武者以力量、速度、耐力为本,以技巧招式为用。”吕布继续道,“招式讲究熟能生巧,你如今锻体大成,外力已足,养气、招式应当并重。”

    这段时间沧月因故不在,军中又无战事,父女俩难得这么相处。

    “听说除了珞伽小姑,曹操军中的典韦也擅长双戟,不知道谁强谁弱呢?”吕绮玲难掩好奇道,“双戟与阿爹的武器相比,又各有什么特点?”

    听到这两个名字,吕布的神色略显复杂,“与你那小姑相比,典韦速度略有不及,力量却又胜出少许;两人若是交手,胜负当在五五之数。”

    “至于特点,长戟首重力量,更适合骑战;双戟首重速度,更利于步战。”吕布说到这里,眼中生出几分向往来,“若能勘破虚空,则二者并无差别。”

    昔日剑宗、邪尊决战天山祖峰,两人展现出来的力量可谓惊天动地。如今吕布虽然已经踏足炼神巅峰,但破虚的门槛,却还不曾触摸到。

    “勘破虚空?”吕绮玲小脸上半是惊讶,半是好奇,“我曾听娘亲说起天山之战,实在难以想象那是人为的力量呢!”

    说到这里,她转头问吕布,“阿爹,当今世上还有这等强者存在么?”

    十来岁的时候,正是充满想象力的年纪。天山决战、破虚之威,无疑是最能满足这种想象力的事物。

    吕布傲然道,“眼前虽然没有,如果再过一二十年,就很难说了!”

    他言下之意,显然相信自己可以破虚。这也难怪,当今天下绝顶强者虽多,但以个体实力而论,吕布隐隐可排第一。

    “那等逆天的力量,恐怕难以长存于世。”院门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正是阎妍到了,“只要能够全家平平安安,实在比什么都强!”

    十余年过去,当初执着于振兴金城阎家的女子,看来想法已有改变。

    “娘亲!”吕绮玲欢呼一声,扑了过去。

    阎妍一把将女儿揽入怀中,转头望向吕布道,“夫君,陈司马、曹都尉从濮阳赶来,说是有重要军情禀告,如今正在前面大堂等候!”

    吕布当即告别妻女,赶到大堂。

    “吕将军!”陈宫、曹性一见吕布,急忙上前行礼。

    四个月前,吕布率军南下山阳郡之时,特地让部将魏越、曹性留在濮阳,以助张邈、陈宫一臂之力。

    吕布也不客套,直截了当问道,“两位来此,所为何事?”

    “袁绍已经插手兖州之争!”陈宫语出惊人,神色极为凝重,“臧洪、朱灵奉命率八千人马南下,与曹操在东阿相会,并带去大量粮草!”

    臧洪,原为张超任广陵太守时手下的功曹,后来奉命北上联络幽州牧刘虞;途经冀州时被袁绍留下,适逢青州刺史焦和病亡,被袁绍派去接任。

    在青州刺史任上,臧洪表现出色,境内渐渐安定,由此深得袁绍信任。

    至于朱灵,也并非无名之辈。

    朱灵本为清河人,当年清河守将季雍投降公孙瓒,并擒得他的家人作为人质。朱灵率部悍然发起攻击,终于破城,代价却是家人尽数被杀。

    此举传开,世人褒贬不一。有人称赞其公私分明,也有人鄙视其利欲熏心。

    “袁本初正与公孙瓒交战,又有黑山军虎视在旁,他竟在此时出兵?”吕布眼神一冷,“是曹操对他太过重要?还是他对吕某仇恨太深?”

    “事情并非这么简单!”陈宫缓缓摇头,沉声道,“据臧洪派到濮阳的使者所言,曹操能够请动袁绍派出援兵,只因付出了东郡一地作为代价!”

    目前,曹操的基业主要包括三座县城:鄄城、范县、东阿。其中范县、东阿都隶属于东郡,付出的代价可谓极大。

    “呃~!”吕布神色一怔,过了片刻才道,“东郡横跨大河南北,兖州失去此地,门户对冀州敞露无疑。袁本初此举,莫非也对兖州有意?”

    曹操并非愚蠢之辈,自然不会主动献上东郡。袁绍借兖州危机索取要地,与曹操的主从关系显然并不牢固。

    双方虽然在眼前暂时达成了合作,却也将一直暗藏的隔阂暴露了出来。

    “公孙瓒虽得幽州,却已大失人心,刘虞旧部、乌桓鲜卑均与之为敌。”陈宫颌首道,“袁绍后顾之忧将去,对兖州生出野望来,实在不足为奇!”

    吕布不再纠结其中道理,转而问道,“眼前敌军动向如何?”

    “臧洪与张孟卓兄弟颇有渊源,意图劝降二者。”陈宫眉宇间忧虑不轻,“曹操显然心有不甘,一面派夏侯惇分兵南下,一面与朱灵进军濮阳。”

    曹操得到袁绍的上万人马补充,兵力顿时翻倍。即使分兵前来山阳,兵力也不会在吕布军之下。最为关键的是,对方已经有了充足的粮草。

    大势不妙啊!

    “曹操能请来袁绍相助,我等又岂可坐以待毙?”不等吕布答话,陈宫继续道,“陶谦与袁绍、曹操素来不和,陈某打算前去徐州搬取救兵。”

    他与曹性亲自赶来昌邑,自然不止为了向吕布通报军情。山阳郡往东不远,正是隶属于徐州的彭城国。

    吕布似有所思,沉声问道,“公台此去,能有几分把握?”

    也难怪吕布提出疑问,年初陶谦因病错失战机。如今袁绍插手兖州之事,即使陶谦病愈,也未必愿意出兵。

    “陶谦年事已高,又有重病,二子均不成器。”陈宫眼中精光一闪,“我观他数月来的作为,已有托孤于刘备之意。徐州是否出兵,关键还在此人!”

    “刘备?”吕布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昔日他在董卓麾下为将,曾经奉命挖掘北邙山帝陵。刘备兄弟三人南下查探军情,双方在光武帝的原陵中大战一场。

    若非“夜叉瞳”珞伽及时赶到,刘备三兄弟险些无法脱身。

    细算起来,吕布与刘备有些恩怨难明:当时双方虽然为敌,但最后刘备能够全身而退,却是因为吕布的小妹珞伽。

    他们心中记下的到底是恩?还是怨?除了当事人自己,谁也无从判断。

    吕布回忆起这段往事,不由神色一怔,“他不是在袁绍麾下么?怎么与陶谦搅合到一起了?”

    在这个时期,刘备名声还不显。就在一年前,北海相孔融派部将太史慈前去平原求援的时候,他还惊奇道,“孔北海也知世间有刘备么?”

    相较而言,吕布这些年接触的都是董卓、王允、袁术、袁绍、曹操这等人物,对刘备的动静哪有心思关注!

    “此人经历颇为曲折,先从袁绍,后投公孙瓒。”陈宫对刘备显然刻意了解过,“他去年南下徐州时,被陶谦以精兵、豫州刺史之职拉拢,就此留下。”

    如果说到拉仇恨,陶谦的水平可以说天下第一,无人可以比拟:

    前年,表朱俊为车骑将军,出兵讨董,同时得罪了袁绍、董卓两大势力;

    去年,刚在兖州败给曹操,又派人杀害曹嵩、曹德父子,惹得曹操东征;

    接着,拉拢公孙瓒的下属刘备,并表其为豫州刺史,要抢郭贡的饭碗,此举一下又得罪了盟友公孙瓒、袁术。

    陶谦如此能作,竟然能够活过花甲,当真是一个奇迹!

    陈宫在心底暗自腹诽。

    “这刘备能屈能伸,倒也是一个人物!”吕布听到这里,顿时想起自己数年来的颠沛流离,对刘备竟生出同类之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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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墨香介绍: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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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传人陆哥儿离开碎叶城,入世汉末中原,引出众多三国英杰看似熟悉却很不一样的戎马故事!三国之墨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墨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墨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