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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墨香全文阅读

作者:徐三问     三国之墨香txt下载     三国之墨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8 虎踞龙蟠 只有兴亡满目 下

    陆翊请史阿去寻张燕,告知刚才所议之事,自己则与珞伽跟着报讯的僧人,来到支娄迦谶的居处。

    “贤伉俪事务繁忙,本来不该打扰。”支娄迦谶坐在一堆竹简当中,略显疲态道,“只是近日老衲心有所感,大去之期不远,有些俗事还要劳烦两位。”

    桓帝末年,支娄迦谶初至中原,当时岁数已经不低,二十余年过去,虽然外表不显,但必然早过古稀。

    珞伽幼年曾蒙支娄迦谶相救,一直将他视作长辈,虽然知道终有一别,神色之间,仍然难免伤感。

    “支师有何安排,尽请吩咐!”陆翊沉声道。他与眼前老僧交往不算太多,但偶尔一起闲谈,却感轻松自在。

    “这数十卷经书,俱是佛法精义。”支娄迦谶指向竹简,肃然道,“弘法之事,自有佛门弟子去办;但乱世之中,经书的安危,却须两位代劳。”

    “支师大可放心!”陆翊欣然应允。

    当时的佛法,以僧众的自我觉悟、修行为主,同时引导他人向善,虽与诸子理念各有不同,但对社稷民生不乏促进,故而陆翊答应得十分爽快。

    受此璎珞,护其伽蓝。对珞伽来说,身为佛门护法居士,更无异议。

    “此间俗事已了,老衲打算前往雒阳一行。”支娄迦谶眼中露出缅怀之意,微笑道,“埋骨之所,当在故地。”

    陆翊心念一动,提议道,“支师可否缓上一日,由我二人陪同南下?”

    按照陆翊的本意,自然可以立即动身;但刚才在学苑商议之事,刻不容缓,需要及时与张燕当面确认。

    “施主既然有心,老衲如何能够拒绝。”支娄迦谶悠然道。两人均知此去雒阳以后,再无相见之日,能够再同行一程,不失为一桩乐事。

    珞伽瞥了陆翊一眼,眸中尽显温柔,隐约有感激之意。

    ------------

    张燕颇明事理,知道背后的缘故之后,当即应允,并亲自赶往朝歌,以对于毒等人当面交代清楚。

    除陆翊、珞伽外,另有僧人法慧陪同支娄迦谶,一行四人,两马一车,顺着太行山东麓一直往南,至桃峪渡乘船渡河,来到北邙山下。

    有两位绝顶强者随行,沿途又在黑山军、曹操、王匡等人势力范围,自然无人前来捣乱,全程安然无事。

    眼看将到寒露时节,天气转凉,寒蝉收声;官道两侧荒无人烟,四下望去,只有破庐废墟、荒坟野草,倍显苍凉。

    又过数日,已经来到雒阳城东,支娄迦谶提议道,“不如下车步行,登上北邙,一览山河,两位意下如何?”

    陆翊、珞伽见他精神充足,当即齐声应允。三人留法慧在原地看守车马,然后顺着山道,一路往上。

    支娄迦谶走出一段路程,反而精神倍增,脚下变得极为轻快。北邙山本来就不高,不过百十来丈,大约一柱香之后,三人抵达翠云峰顶。

    翠云峰位于雒阳正北,古木参天,苍翠如云,由此得名。

    此时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三人放眼眺望,但见大河滔滔,雒水浩荡,北邙山龙蟠河南,雒阳城虎踞水北,山间陵墓散乱不堪,城中断垣残壁如林,只有兴亡满目。

    “一千二百余年前,周公旦在雒水以北筑建王城,始有雒邑,其后二百七十年,周室东迁,以为国都;高祖立汉,初都雒阳,后迁长安。”

    支娄迦谶目光悠远,缓缓道,“直至光武帝中兴汉室,因长安破败不堪,雒阳山河险固,遂定都在此,至今一百六十七年,户口累至百万。”

    他虽为大月氏人,来自贵霜帝国,对中原的历史却如数家珍。

    陆翊、珞伽见高僧有感于山河破败、王朝兴亡,都凝神静听,不敢打扰。

    “经十常侍、董卓之乱,短短两年时间,雒阳内外化作一片废墟,方圆千里荒无人烟。”支娄迦谶叹息道,“建设何等艰难,破坏却极容易!”

    “听闻身毒国在孔雀王朝时代,曾有一位阿育王,残忍好战,杀人盈野。”陆翊若有所思,沉声道,“到晚年却笃信佛法,放下屠刀,大兴塔寺。”

    碎叶城位于丝绸要道,且与信奉佛法的贵霜帝国相距不远;陆翊在诸子门学之时,涉猎极广,佛门典籍也在其中。

    说到这里,陆翊目露疑惑,问道,“其中缘故,支师可知?”

    “相传在征服羯陵伽国时,阿育王亲眼目睹血腥屠杀,由此幡然悔悟。”支娄迦谶接过话题道,“但其中机缘,后世难以再现,老衲心中也有困惑。”

    凡是征战天下者,谁不曾亲历尸山血海?然而千百年之间,帝王将相无数,阿育王却只有那么一位。

    “似檀石槐、于吉、董卓、袁绍之流,纵是佛法无边,恐怕也断难改变。”珞伽显然另有看法,“只因此辈引以为傲的地方,正在权力倾轧。”

    “倘若悔过自新,岂不是否定了自身?”珞伽继续道,“那阿育王与其他帝王的差异,或许与此有关。”

    越是简单的人,往往越容易看到真相。珞伽这番话,其实颇有道理。

    “居士此言,饱含真义。”支娄迦谶合十道,“果然与我佛有缘。”

    “支师,晚辈只有这么一位妻子,万万不可渡入空门!”陆翊见状,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哈哈哈~!”支娄迦谶不由大笑道,“只要心存仁念,众生皆是佛!老衲又岂是那等拘泥形式之人?”

    珞伽瞥了陆翊一眼,嗔怪道,“早晚和你做个了断!”

    话虽如此,场上的气氛虽然依然严肃,却不再那么沉重。

    “佛门以普渡众生、感化劝诫为主。”支娄迦谶怡然道,“但对冥顽不灵者,自然也不排除狮子怒吼、降魔手段!”

    “支师这话极是!”陆翊赞同道,“恶行不惩,则善举难彰。于吉、董卓祸乱天下,终须为此付出代价!”

    “老衲一生之中,大半时间,俱在穷究佛法精义。”支娄迦谶叹息道,“降魔一事,实已无能为力,只盼两位施主能以菩萨心肠,行金刚手段!”

    菩萨、金刚,都是佛门之中的修行果位。前者发下宏愿普渡众生,有大觉悟、大毅力、大慈悲心;后者坚不可摧,是为护法诸神的代称。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陆翊决然道。

    此言昭示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智者不惑,为墨家前人遗训。

    陆翊上一次说这番话,是在雒阳史阿府上,当时他即将前去迎接珞伽一族南下;如今再次重申,情境虽然不同,但心中信念,并无半分差异。

159 故人何在 长歌应伴残月 上

    陆翊三人在翠云峰顶,眺望山河故都,议论天下兴亡,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轮残月在关山之间缓缓升起,又有暗淡星光衬托,更显大地苍凉。

    眼见支娄迦谶略显疲态,经珞伽提议,三人慢慢走下山来,高僧登上牛车,由法慧驾驶,往雒阳上东门而去。

    伽蓝寺位于雒阳城西南郊外,自上东门入城,广阳门出城,几乎斜穿了整座城池,近距离观看,只见遍地焦土,满目疮痍,似有无尽痛苦呻吟在呼号。

    咣当~!

    一行人走到南宫司马门附近,忽然听到门后传来一道声响。

    “甚么人?”陆翊大喝道,同时策动坐骑,缓缓上前。

    孙坚所部早在七月就已撤回鲁阳,公孙越、周昂则在颍川一带交战,此地若有他人,极有可能是董卓军派出的探子。

    蹬蹬蹬~!

    一个瘦削的人影从门后窜出,往南宫深处跑去。陆翊身形一动,转眼掠出数丈,左手探出,已将那人拎住,正要往地上一摔,忽地怔住。

    借着月色星光,依稀可见眼前是个半大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子,身体虽然开始发育,却瘦骨伶仃、衣衫褴褛,看上去当真弱不禁风,可怜兮兮。

    “珞小花!”陆翊将那女孩轻轻放在地上,转身呼唤妻子。

    珞伽赶过来一见,心底顿时升起一种女性的温柔,她伸手牵着女孩,往门外走去。或许因为陆翊的阳光亲切、珞伽的女性身份,女孩并未挣扎。

    在法慧的搀扶下,支娄迦谶已从牛车落地,眼见那女孩的模样,不由合什叹息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孩子,只怕很多天没有吃饱过了!”陆翊从牛车上拿出一些干粮,其中就有尚未风干的桑葚,伸手递给女孩。

    女孩见到吃的,双眼冒光,伸手抓在小手中,拼命地往嘴里塞。

    “慢一点!别着急,还有很多呢!”珞伽见状,急忙劝阻道。

    陆翊又从牛车上拿过来一袋清水递给妻子。珞伽一边劝说女孩慢吃,一边举着清水,让对方伴着干粮下咽。

    不一会儿,女孩就将干粮吃得一干二净,显然意犹未尽,又把目光投向陆翊、珞伽,眼中似有乞求之意。

    “土贼,再给她一些吃的!”珞伽见状,心中不忍。

    陆翊摇头道,“太饥饿的时候,不能一下吃太多,否则反而有危险。”

    那女孩似乎听懂了,不再乞食,双手紧紧抓住珞伽的一角,眼中隐有惶然,似乎生怕对方会弃自己而去。

    “你叫甚么名字?”珞伽问道,“今年多大了?”

    女孩略一犹豫,这才怯生生答道,“王二丫,十四岁。”

    “家住哪儿?”珞伽继续问道,“怎么跑到这儿来哩?”

    王二丫伸手一指南方远处,“家在伏牛山脚,本来有个哥哥,去年到阳城参加社日,再也没有回来,听大人们说,俺哥早被乱兵给杀了!”

    她言语之间虽有悲声,却并未流泪,或许一年多来,泪水早已流干。

    众人听得心里一沉,只听王二丫继续道,“最近山那边又打起来了,到处有人征兵抢粮,全村死的死,逃的逃,如今一个人也不见涅!”

    “俺看这边没有人烟,就过来试试,想要找一些吃的、穿的。”王二丫眼中满是惧色,“山里好冷,又有猛兽,俺实在不敢呆下去啦!”

    如今的雒阳城中,哪里还有甚么果腹、御寒之物?!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陆翊叹息道,“关东士族大多满口公忠孝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济世救民的模样,却何曾真正听过天下百姓的心声!”

    如今在颍川一带争战厮杀的,正是公孙越、周昂,两人全都身出名门,而在背后推动此事的袁氏兄弟,更是来自关东士族之首的汝南袁氏。

    这群人对民智、民生、民利毫无兴趣,却热衷于声望、权力、地盘的争夺。倘若孔夫子泉下有知,又该如何看待这班鱼目混珠、名不副实之徒?

    像刘虞、刘洪、卢植、盖勋那等人物,反而只是极少数。

    “二丫,从今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珞伽亲切道。

    “阿弥陀佛!”支娄迦谶看得欣然颌首,“善哉!善哉!”

    ------------

    几乎同一时间,孟津渡口。

    如今董卓西迁、袁绍东去、孙坚南下,昔日的京师八关,几乎都已荒废,北邙山脚的孟津港也不例外。

    夜色之中,一艘帆船离开北岸,往大河南岸悠然驶去,上面大约有数十来人,为首的一名蒙面女子,正是沧月。

    在沧月身旁,司马貂、杜玉蝉、秦谊三人,全都在场。

    “少主,我等前去长安,何必多此一举,乘船南下?”司马貂问道。

    自河内前往关中,最直接的路线,是一路往西直行,至风陵渡过河南下,再继续西行;而河南通往关中的道路,因为战火,早被董卓军把守隔绝。

    “任性,可是女人的天性呢!”沧月吃吃一笑,转而问道,“莫非我要去哪里,还需小貂你先同意不成?”

    “小貂不敢!”司马貂急忙道。她跟随沧月前后已有十余年,但正因如此,反而不敢放肆,再非当年的无知无畏。

    这些年来,沧月公羊阁少主的身份,司马貂、杜玉蝉已经知晓,而公羊阁与太平道、汝南袁氏的关系,两人也都略知一二,心中敬畏日深。

    秦谊与杜玉蝉对此恍若未闻,手牵手倚偎在一起,神态极为亲密,似在观赏夜空残月、大河奔流。

    杜玉蝉被沧月收留之前,在河东故乡曾有一位恋人,这些年表面上放浪形骸,实际并未忘怀旧爱。此事,不仅司马貂知道,沧月也有察觉。

    在司马貂看来,沧月让杜玉蝉嫁给秦谊之举,有些莫名其妙。她曾一度将杜玉蝉视为情敌,但见她如今另托他人,又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嗯哼~!”沧月注意到了司马貂的视线,轻哼道,“羡慕吧!此去长安,你与高顺的婚事,就趁机办了吧!”

    当年高顺对杜玉蝉有意,而司马貂又对高顺心仪。沧月深悉人性,岂会视而不见!她让秦谊娶了杜玉蝉,却让司马貂嫁给高顺,不知用意如何?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沧月刚轻轻敲打了司马貂一下,转眼又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手段越发神秘难测。

    “少主如此恩典,小貂可算得偿所愿了!”杜玉蝉在旁边娇声笑道,媚态横飞,显然对这边的情形早有察觉。

    “多谢少主!”司马貂有些茫然,得杜玉蝉提醒,这才回过神来。

    沧月见状,双眸含笑,不复言语。

160 故人何在 长歌应伴残月 下

    陆翊一行人带上王小丫,沿着南宫、北宫之间的大道西行,至金市废址转而向南,最终从广阳门出城,又走出数里地,终于抵达伽蓝寺。

    寺庙原有五重大殿,又有东西园林,极为繁华;但如今山门倒塌,浮屠断裂,佛殿残破,几乎化作一片废墟。

    虽然早有预料,众人仍然心情下沉,一时全都无语。就连王小丫也感受到了场上的异样,悄然蜷缩在牛车当中。

    良久以后,支娄迦谶语声略带嘶哑,缓缓道,“两位施主,你们不妨自行走动,只留法慧在此即可。”

    陆翊、珞伽对视一眼,抱拳作礼,止步山门,目送支娄迦谶、法慧入内。王小丫见状,忽然从牛车中窜下来,跑到珞伽身边,紧紧拽住她的衣角。

    “既然回到这儿,不如去别苑看看?”陆翊望向妻子。

    珞伽点头同意,当即抱起王小丫,纵身上马,与陆翊并骑疾驰,再次穿城而过,经平城门外石桥,来到雒水南岸。

    南岸本有太学、明堂等官府建筑,如今都已尽数化作废墟。三人穿过废墟,又往西奔出十里,陆氏别苑豁然在望。

    与雒阳内外其它建筑不同,陆氏别苑保留得还算完整。当日火烧雒阳虽然是董卓下令,负责执行的却是吕布,对自家妹子的府宅,自然手下留情。

    董卓、吕布在雒阳的动静并非秘密,陆翊、珞伽见状,略一思忖,已经明白背后缘故,不由倍感唏嘘。

    昔日元夕之夜,京师花灯千树、烟火如雨,游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何等热闹繁华!当时皓月当空,花香满蹊,两人微醺之下,从此结下姻缘。

    后来平乐观演武,吕布数次上门拜访,兄妹之间,隔阂渐去。不料变乱突起,两人儿女被抢,无奈离京北上;如今与吕布阵营不同,早已相互敌对。

    种种前事,犹在昨日。

    陆氏别苑虽然免遭焚烧,却也早被乱军洗劫一空。陆翊、珞伽夫妻两人牵着王小丫,在别苑之中信步游走,不知不觉间,来到苑后凉亭。

    星月辉映之下,对岸的雒阳城、伽蓝寺,虽然依稀可见,却已尽成废墟;唯有山脚雒水川流不息,涛声依旧。

    “董卓残暴无道,吕兄在其麾下,多有助纣为虐之举,只怕难以善后。”陆翊斟酌道,“珞小花,有无可能劝他反出关中,与董贼划清界限?”

    珞伽略一沉吟,螓首轻点道,“此间事了,我就去长安寻他一谈。”

    “不妨再过一些时日,待关东局势明朗,由我陪你同去。”陆翊沉声道。如今董卓退守关中,长安已成龙潭虎穴,他显然不放心妻子一人前往。

    夫妻之间心意相通,珞伽不由嫣然一笑,欣然答应。

    沿途行来,王小丫一直悄然无声,这时候突然指向别苑西侧,好奇地问道,“珞姐姐,那是什么地方?”

    到这一年,珞伽已经三十有一,但她早入炼神,容貌不见衰老,仍如双十女郎。落在王小丫眼里,自然还是姐姐。

    “龙门学苑,一个教导人才的地方。”珞伽见王小丫神色好奇,转头问道,“土贼,不如过去看看?”

    “也好!”陆翊颌首道。

    与开阳太学、鸿都门学相比,龙门学苑建筑较少,而且依山傍水,更像一座天然苑林。庆幸的是,这座学苑并没有遭火焚烧,保存得十分完整。

    对王小丫来说,何曾见过这等所在,刚进苑门,就撒丫子跑开,窜上跳下,自己玩得不亦悦乎。

    两人跟在王小丫后面,一路上行,很快来到鲤鱼台。

    “昔日故人,如今何在?”珞伽触景生情,轻声叹息道。

    光和七年初,刘洪、卢植在此发起岁旦大聚,陆翊、珞伽意外重逢,同时结识众多豪杰智士,眼前却已时过境迁、物似人非!

    陆翊似有所感,缓缓登上石坛,借着空中残月,俯瞰下方伊雒之水,眺望远处伽蓝废墟,忽地纵声长啸,宛若龙吟,苍凉激越,响彻天地。

    啸声良久方绝,接着又有悲怆的男子声音响起,慷慨长歌: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段悲歌出自《诗经.王风.黍离》,珞伽虽然不知典故,却从中听出物是人非之感,知音难觅之憾,世事沧桑之叹,一时情难自已、热泪盈眶。

    正在奔跑玩耍的王小丫,不知不觉停下脚步,转眼泣不成声、泪流如雨。

    ------------

    伽蓝寺废墟中,断裂的浮屠上,几道身影卓然而立,正是沧月等人。

    “对岸啸声响起之际,正是殿前老僧坐化之时。”沧月美眸中难掩惊讶,叹息道,“此子剑心通明,似有灵犀,不愧为墨家这一代最杰出的人物!”

    沧月言语之间,对在南岸长啸男子的身份,似乎早就知晓。

    “竟然是陆哥儿!”秦谊听得神色大震,一个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

    剑宗、邪尊在天上祖峰决战不久,陆翊、秦谊先后离开碎叶城,来到中原。两人各有所求,行踪飘忽,一直不曾照面,至此已经将近十一年。

    秦谊虽为纵横家传人,却十分推崇墨家“兼相爱、交相利”的主张,不料被沧月一句“碎叶诸子不懂人心”影响,这才来到中原,想要求解心中疑惑。

    “陆子羽之名,早就听过上百次,可惜一直无缘相会。”沧月眸中带着笑意,怡然道,“途中耳闻他的踪迹,我又岂能不来看个究竟?”

    公羊阁耳目遍布天下,陆翊这次离开黑山、前来雒阳,并未刻意隐藏行踪,途中被沧月得知,完全不足为奇。

    司马貂、杜玉蝉对视一眼,这才明白沧月渡河南下,并非无因。

    “陆子羽既然身处南岸,夜叉瞳或许就在附近。”司马貂难掩好奇,开口问道,“少主当真要与此子相见?”

    昔日,“吉祥天”沧月、“夜叉瞳”珞伽并列鲜卑八部将,相互矛盾极深,沧月甚至派出陷阵卫伏击珞伽,两人倘若见面,必然再生事端。

    “嗯哼~!”沧月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宜禄,陆子羽为你多年故交,如今近在咫尺,可愿与之一会?”

    秦谊面上似有挣扎之意,沉默片刻过后,最终缓缓摇头。

    “月色清凉,能闻陆子羽一道长啸,一曲悲歌,已经足慰平生!”沧月嫣然笑道,“乘兴而来,兴尽而返。见与不见,并无什么分别!”

161 醉酒池 迷肉林 上

    中平二年秋八月,高僧支娄迦谶坐化伽蓝寺中,遗体火化后葬于塔林,知者极少。几乎与此同时,关东接连发生几件大事。

    其一,冀州邺城,都官从事朱汉发兵围攻韩馥府宅,槌断其子双脚,袁绍怒杀朱汉。但韩馥胆气尽失,前往依附陈留张邈;旬日后,袁绍派使者寻张邈密议,韩馥已成惊弓之鸟,当即自杀。

    其二,黑山军于毒所部号称十万,前去攻打东郡,太守王肱无法抵御。曹操自河内出兵,在濮阳大破于毒军,被袁绍表为东郡太守,以东武阳为郡治。

    其三,董卓拜壶寿为冀州牧,此人暗中说服南匈奴于夫罗,并劫持张杨叛离袁绍,屯驻黎阳一带。张杨被董卓拜为建义将军、河内太守。

    霜降之日;涉县,黑山学苑。

    陆翊、张燕、珞伽、史阿四人,再次齐聚山长书斋,议论当前局势。

    “今日早间,曹孟德派人来告,东郡基业未稳,暂时不宜对袁绍用兵。”张燕通报道。她虽仍奉陆翊为首,但与外部势力相交,却已由她出面。

    东郡隶属兖州,地处中原腹地,物产富庶,人文兴盛;不过正因如此,境内世族林立,且为四战之地。

    周围几个郡国中,河内张杨态度不明,陈留张邈、颍川周昂都是亲近袁绍的势力。曹操所虑,不无道理。

    “孟德兄能够阻断袁绍南北势力,已经极为有用。”陆翊沉吟道,“眼前最大的麻烦,反而是张杨、于夫罗等人。”

    “不错!”史阿颌首称是,“董卓插手冀州事务,局势变得更为复杂。倘若一着不慎,袁绍未除,却引来董卓,我等恐怕反成千古罪人!”

    “于老四刚有消息传来,壶寿曾派使者前去,希望结成盟约。”张燕补充道,“兹事体大,于老四不敢擅自作主,不知山长意下如何?”

    根据此前的计略,又应陆翊的要求,众人不再以大首领一职相称。黑山军上下感怀他在办学、耕作上的作为,多尊称为山长,张燕也不例外。

    陆翊问道,“大首领的意见呢?”

    张燕重新担任大首领,她的意见自然变得更加重要。倘若两人意见背道而驰,强硬要求下去,必然生出祸端。

    “如今局势,不妨两不相帮,坐观成败,再伺机而动。”张燕坦然说出心中所想,“与此同时,勤修内政,并落实与曹操、公孙瓒的合作。”

    黑山军有百万之众,由数十支队伍组成,张燕一介女子,能够从中脱颖而出,与她过人的胆识、智略密不可分。

    “大首领所言,颇为妥当。”陆翊目露赞许道,“兵家先圣有云: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方悦、杜长受命出使公孙瓒军中,已经过去月余,仍无消息传来。”张燕略显忧虑道,“此事是否会有变故?”

    当年在幽州之时,张燕曾与公孙瓒为敌,知道对方看似豁达,实际上内心骄矜,且自视出自名门望族,未必愿意与墨家传人、黑山军携手合作。

    身为世家子弟,却致力于墨家“兼相爱、交相利”信念实践的,如班超、陆翊、史阿等人,终究只是凤毛麟角。

    “不必担忧。”陆翊见状,微笑道,“有我和韩二哥的书信,公孙瓒并非无智无义之人,断然不会拒绝。得孟德兄、伯珪兄联手,大事可为!”

    陆翊言语之间,说得极为肯定。

    张燕知他一向不作妄言,当即放下心来,转而问道,“山长,你对这二人期许甚大,是否另有缘故?”

    “确实如此。”陆翊颌首道,“二者一为宦官后裔,一为族中庶子,虽然出自名门,却常年遭遇不公。故而擢用人才之时,多有打破常规之举。”

    旁边的史阿听到这里,神色一动,似乎已有所悟。

    “挫败袁绍之流,只是手段,并非目的。”陆翊继续道,“倘若选才机制不变,即使高祖再世、光武重生,不过匆匆二百年兴亡,依旧反复不前。”

    张燕恍然大悟,随即问道,“在山长心中,两人孰优孰劣?”

    场上四人,张燕对公孙瓒略有了解,史阿、珞伽对曹操更为熟悉,唯有陆翊与二者都曾打过交道,最有资格点评。

    “公孙瓒倔强刚勇,曹孟德坚忍慷慨。”陆翊沉吟道,“在我看来,短时间内,或许公孙瓒略胜一筹,长远下去,则曹孟德必然更具优势!”

    众人一听,各有所思。

    ------------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

    立冬时节;宛城,郡守府邸。

    后堂之内,袁术正与从弟袁胤叙话,门外把守警戒的,全是心腹军士。

    “城中将士无能,竟让刘孟泰逃走!”袁术神色之间,怒气未消。

    “兄长既得数千幽州突骑,刘和在与不在,无关紧要。”袁胤劝说道,“何况公孙越在阳城中流矢而亡,公孙瓒岂会与袁绍善罢甘休!”

    袁胤为袁隗之子,素与袁术亲近;而盟军打出“诛讨董贼,迎立天子”旗号,导致袁隗府中老少数十口被诛,也被他记在了盟主袁绍头上。

    此时提起袁绍,袁胤语气中不乏幸灾乐祸之意,并非无因。

    “突骑数量,岂会嫌多?如今刘孟泰一走,刘伯安再也不能为我所用。”袁术叹息道,“众将无能,倘若有一二人可比孙文台,何愁大事不成!”

    之前袁术软禁刘和,让其修书,请幽州牧刘虞派兵来助。刘虞顾虑长子安危,很快派来数千突骑,结果全都落入袁术手中,但刘和却伺机逃走了。

    “孙坚骁猛难敌,当真死在黄祖手下了?”听到孙文台之名,袁胤忍不住问道,“谅那黄祖有何能耐,如何能够杀得了江东‘烈兕’!”

    一个多月前,孙坚奉命南下进攻刘表,与刘表部将黄祖在襄阳一带作战,先胜后败,被伏兵射杀在岘山之中。

    “呵呵~!”袁术颇有深意地一笑,悠然道,“当日此子得到传国玉玺,却拒不承认,并发誓不得善终,如今誓言灵验,可见天意不可违!”

    经此一事,袁术心里对公羊阁、于吉拥有的力量,难免更加渴望。他也算足够谨慎,并未告知从弟真相。

    “可知那玉玺的去向?”听到传国玉玺,袁胤也忍不住心生好奇。

    “孙坚所留旧部,都随其侄孙贲依附于我,唯有孙策回到庐江。”袁术肃然道,“玉玺的去向,不问可知!”

    袁胤问道,“既然如此,兄长何不派人前去夺来?”

    “孙坚作战横死阵前,孙贲却主动来投。”袁术沉吟道,“无非是要本将顾忌声名,保全孙策手中玉玺。”

    “兄长莫非就此罢手?”袁胤疑惑道,这完全不像袁术往日的作风。

    “呵呵~!”袁术怡然笑道,“孙贲、孙策兄弟并无基业,若要寻刘表、黄祖报仇雪恨,自然还得求上门来,传国玉玺之事,本将又何须担忧?”

162 醉酒池 迷肉林 下

    长安城,太师府。

    孙坚在荆州战死的消息传来,董卓立即派人召来李儒、王允、贾诩,董白、刘艾正在府中,也一起参与议事。

    “呃呵呵呵哈~!”董卓发出一阵肆意的狂笑,欣然道,“不想孙文台纵横沙场多年,最后竟死在无名之辈手中!刘景升倒是颇会用人!”

    黄祖一向名声不显;不过自此以后,恐怕天下无人不知。

    “刘荆州虽有知人之能,却全赖太师提携。”王允神色之间,满是钦佩,“若论知人善任,当今谁可比拟太师呢!”

    此言一出,李儒、贾诩、刘艾都跟着附和,只有董白不置可否。

    “太师当日曾言:孙坚无故从袁,终将死于非命。”长史刘艾问道,“不想短短数月之间,就已灵验,其中是何缘故?属下敢请太师指点迷津。”

    “袁儿居心叵测,却无治国之能、容人之量。”董卓神色自得,怡然道,“孤用文和之计,正是要挑起关东群贼矛盾,让孙坚成为众矢之的。”

    “孙坚心有大志、能力超群,却屈身依附袁术,早已功高震主,又无州郡作为基业,不得不四处奔走作战,内有忌主,外有强敌,想要不死也难!”

    说到这里,董卓略感唏嘘道,“可惜当日不能为我所用!”

    “太师高见!”刘艾衷心佩服道。

    王允等人也都附和称赞,董卓神色之间,更是得意非凡。

    董白见状,提醒道,“大人,近日河南尹朱俊叛逃荆州,眼下关东群贼忙于内讧,河南之地,不妨派人前去接手!”

    雒阳内外虽然尽成废墟,但仍然具有一定战略意义,可作缓冲地带。

    “呃~!”董卓略一沉吟,忽然想起一人来,“弘农杨懿,向来颇识时务,河南尹一职,就让他去接任吧!”

    杨懿为前太尉、光禄大夫杨彪的远亲,而杨彪又是汝南袁氏的姻亲,董卓这番安排,自然暗藏离间之意。

    关东世族势力庞杂,虽然总是口称大义,却多为家族之私。董卓掌权以来,针对这种情况,常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举措,一直颇见成效。

    李儒暗中颌首,转而开口道,“昨夜太史令静观天象,望气东南,曾言当有大臣被诛,还请太师劳神明察!”

    “呃~?”董卓与李儒相处多年,很快明白他言下深意,冷然道,“南阳张温目无朝纲,暗中与逆贼袁术勾结,图谋不轨,着令笞杀闹市之中!”

    南阳,位于长安东南千里之外,如今是袁术的地盘。

    张温时任卫尉,也算倒霉透顶,以前征讨西凉叛军之时,曾经与董卓、李儒等人结怨。如今李儒因为孙坚一事,忽然想起他来,当即心生杀机。

    旁边王允等人听得心中一凛,却无人胆敢出言相劝。

    正在这时,门外左将军董旻不请自来,看上去风尘仆仆,满脸兴奋道,“兄长,郿坞已然筑成!”

    “呃~?”董卓先是一怔,随即纵声大笑,“呃呵呵呵哈~!”

    去年,在北邙山发掘陵墓后,董旻押送珍宝西行长安,并在右扶风郿县一带,组织数十万民众,修筑一座规模宏大的坞堡,以作为董氏的根基。

    王允见状,微笑道,“孙坚战死,郿坞完工,可谓双喜临门,太师何不召集朝中百官,同去坞中庆贺一番?”

    “子师所言有理!”董卓欣然应允,转而又道,“文优、叔颖,百官难得一聚,你俩准备一些节目,以供娱乐!”

    ------------

    小雪之日;右扶风。

    郿坞,在长安往西二百里外,仿照京城规模而建,方圆数十里,垒墙高厚足有七丈,号为万岁坞。

    此时,坞外缓缓驶来一驾华丽的车辇,上有金华青盖,以六匹大宛宝马牵引;内有双螭龙耳香炉,燃着南海进贡过来的沉香,堪比天子仪仗。

    车辇周围,另有数百装备精良的西凉骑士环立拱卫;为首一将手执方天戟,身披唐猊铠,胯下赤菟马,正是吕布。

    满朝公卿百官,早已提前抵达,并列于坞外道旁,恭迎董卓车驾。车辇驶入横门,董卓这才悠然下地,在众人簇拥之下,来到坞内墀香苑。

    苑中当先一景为流香渠,以花岗岩、蓝田玉砌成,将西域进贡的茵墀香倒入水中,又从皇宫选来数百美貌女子,令其仅着薄纱,在池中嬉戏歌舞。

    流香渠往里,高台上以六十四根巨柱撑起一殿,完全不设墙壁,只在柱子之间悬挂纱幔,正是万岁殿。

    万岁殿东侧,置有一处池子,池中全是美酒;西侧立有一片铜树,树上挂满熟肉。附近各有美人、力士侍立,负责添补酒肉,以供宾主尽情享乐。

    这一番动静,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想起殷商纣王、本朝灵帝的所作所为。当即有人艳羡,有人鄙夷,有人窃喜,有人忧虑;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在美貌侍女的指引下,董氏宗族、朝中百官纷纷上前入座。殿分三层,座有三等,最上为太师董卓,其次为董氏宗族,再次为朝中百官。

    数月以来,董卓大肆封赏亲族:其母封池阳君;三弟董旻拜左将军、封鄠侯;侄子董璜为侍中、中军校尉;其余宗族子女,男封列侯,女封邑君。

    至于董白,虽然并不情愿,也被封作渭阳君,位列族女之首。

    众人入席不久,先有太常官员上前,盛赞太师董卓功德,然后太尉马日磾、司徒王允、司空淳于嘉出列,领朝中百官上前恭贺,这才正式开宴。

    一时之间,殿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殿外美人翩跹,琴声歌舞不绝。好一派宾主相得、其乐融融的气象。

    董卓目视下方董白,怡然自得道,“我儿,坞中粮谷取之不竭,金银珍宝无数。大事若成,自当雄踞天下;若是不成,此地足以终养天年。”

    董白有心反驳,却又不便当场扫兴,勉强一笑,举樽一饮而尽。

    “兄长,小弟与文优日思夜想,备有一场别开生面的节目。”董旻见状,接过话题道,“或许可以借此良机,再次震慑朝野上下人心!”

    但凡沉迷权谋暴力者,以己度人,大多疑心极重、手段残忍。董卓秉政以来,经常有残杀朝中百官、阵前降俘甚至普通百姓之举,正是这个缘故。

    “呃~?”董卓面露好奇之色。

    “近日,我等诱降北地叛贼数百人。”董旻森然道,“不妨带上殿来,当众烹杀,且看众人反应如何,倘若有人胆敢不满,正可一并屠戮!”

    “大人不可!”董白在旁边一听,急忙出言阻止道,“如今关东群贼纷争,正是我等收拢人心的良机,岂可饮鸩止渴,反其道而行之?”

    此言一出,董卓不免有些犹豫。

    “当初太师一时心慈手软,才有袁儿兄弟外逃举兵之事。”李儒神色阴冷,沉声道,“百官与关东群贼纠葛不清,若不鞭笞,难免有人蠢蠢欲动!”

    “文优所言极是!”董卓决然道,“叔颖尽可放手而为!”

163 求长生 闻妙法 上

    终南山位于秦岭中段,雄踞在长安城南,连绵足有五六百里。史载秦岭堪称天下之阻,终南山则有九州之险。

    北部山麓的楼观台,宛如一叶方舟,恣意漂浮于松林竹海当中。

    故老相传,春秋时期,函谷关令尹喜在此结草为楼,以观天象;后来道家先贤李耳在此著《道德经》五千言,并在楼南高岗上筑台授经。

    从那以后,楼观台成为道家的著名圣迹,位列七十二福地之首。

    吕布一身便装,单人独骑驰出长安城,往南奔出六十余里,来到楼观台下,弃马登上高台,就见一名月氏女郎卓然而立,正是小妹珞伽。

    “此处景致倒是不错!”吕布踏步上前,与珞伽并肩而立。

    珞伽瞥了兄长一眼,眼中难掩愤怒,问道,“听说数日之前,董卓在郿坞大会百官,当场残杀降俘数百人?”

    “确有其事。”吕布神色复杂道,“此人如此嗜杀,超乎为兄想象。”

    珞伽见状,趁机劝说道,“既然这样,何不率部反出关中?”

    “这件事情,是你的意思?还是陆子羽?”吕布问道。

    “有什么区别么?”珞伽反问道,“董卓残暴无道,早晚死于非命;青史之上,也将遗臭千年。倘若你继续留在关中,又岂能置身事外?”

    “关东众人虽然高举大义,却置汉室天子于不顾,相互倾轧,争权夺利。”吕布讥笑道,“与董卓相比,不过是五十、百步之别而已。”

    “纵然是五十、百步,那也不同。”珞伽反驳道,“况且天下之人,也并非都如董氏、袁氏一般,岂可一概而论?”

    “你与陆子羽,自然不同。”吕布叹息道,“可惜中原不比七河流域,你等既无天子百官在手,又无世家大族支持,想要有所作为,难如登天!”

    来到中原多年,吕布对世俗力量的看法,显然有些改变。

    “时至今日,你仍然放不下与沧月的封侯之约?”珞伽眸中一寒,“发掘陵墓,火烧雒阳,尚且不够?为谋取侯位,你还要做下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不等吕布回答,珞伽继续道,“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替阎家姐姐和孩子考虑一二么?”

    听到这里,吕布面上隐约有些挣扎,最后傲然道,“天下豪杰智士虽多,为兄凭借掌中方天戟、胯下赤菟马,自能护得她们母女周全!”

    一个人的内心如果充满了自卑,往往就会变成一个最骄傲的人。

    表面看来,吕布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沧月,实际上,何尝不是想借封侯之事,获得中原世俗的认可?

    董卓出身边地,掌握朝堂大权,在举手投足之间,即可决断公卿生死、敝履荣华,这正是最能吸引吕布的地方!

    前来关中的路上,陆翊曾与珞伽谈起这个话题。珞伽开始不以为然,但听到吕布这一番话之后,终于有所醒悟。

    “今日言尽于此,他日再见之时,或许难免刀兵相见。”珞伽黯然道。

    “哼~!”吕布冷哼一声,不满道,“为兄岂能与你为敌?”

    珞伽面露不屑道,“倘若沧月有意如此,你莫非还能拒绝不成?”

    “两军交战,或许难以避免。”吕布神色凝重,语气决然道,“但要为兄对你动手,绝无半分可能!”

    在吕布心中,天下皆可为敌,唯独沧月与自家亲人不可。

    ------------

    郿坞,墀香苑。

    数月以来,董卓整日沉迷酒色之中,虽然仗着功力深厚,淫乐并无大碍,但神色体态,却已经明显不如从前。

    这一天,董卓正在铜镜前更衣,忽然生出一种对死亡的恐惧,当即令人召来司徒王允、左中郎将蔡邕,询问长生之道。

    在西凉军外,王允、蔡邕最得董卓信任,两人都是前太傅胡广的门生故吏,但不知何故,关系一直不大亲近。

    不过,在迁都长安之时,两人曾短暂合作过一次,让人将兰台、石室中的藏书秘纬运到关中,使其免遭焚毁。

    正因王允、蔡邕见识都很广博,董卓才拿长生之事相询。

    “长生之说,实属虚妄。”蔡邕见问,首先劝阻道,“秦皇、汉武晚年都曾痴迷此道,巡游泰山东海,意在寻仙,几番劳民伤财,最终徒劳无功!”

    董卓听了,面色顿时不快。

    “伯喈此言差矣!”王允捻须摇头道,“前人虽然并未成功,或许只是不得其法而已,岂可就此断然否定!”

    “子师可有门道?快快说给孤听!”董卓满怀希翼道。

    “当今世上,若论长生,莫过于‘游仙’左慈。”王允悠然道,“其弟子史道人就在长安城中,且曾为太师贵宾,又何必舍近求远、问道于盲?”

    “呃呵呵呵哈~!”董卓一阵大笑,恍然道,“若非子师提醒,孤还真把此人给忘了!这就派人前去长安!”

    “太师既然有意长生,何不隆重一些,派出车驾前去相迎?”王允建议道,“王某不才,愿替太师一行!”

    “好!”董卓目露欣慰,决然道,“就依子师所言!”

    ------------

    五日后,在司徒王允亲自陪同下,史道人乘坐董卓车驾,抵达郿坞之外,太师董卓亲自出迎,朝野内外,莫不震动。

    三人来到万岁殿,分宾主坐下,董卓当即问起长生妙法。

    “左师曾作太清、九鼎、金液丹经,共计五卷。”史道人怡然道,“其中的道理,无非假借天地灵物,内外相生,从而结成金丹,成就长生。”

    “灵物?相生?”董卓听得兴致盎然,好奇问道,“愿闻其详?”

    “龙虎胎息,吐故纳新,此谓修炼内丹。”史道人神采飞扬道,“太师精于武道,早入炼神,当知其中奥妙。”

    武者突破炼神,踏足绝顶,从此身体的衰老变得缓慢起来,正是长生的征兆。董卓听得似懂非懂,点头不语。

    “只是炼神不易,破虚更难,这才有假借外物之举。”史道人继续道,“烹炼金石,阴阳采补,均是外丹修炼之法,以补内丹之不足。”

    听到这里,董卓不禁神色振奋。

    “秦皇、汉武不修内丹,外丹限于烹炼金石,不通阴阳之术。”史道人略带不屑道,“二者不得长生,实属必然!”

    对两位名垂青史的人物,史道人不以为意。这种超然物外的态度,却极对董卓的胃口,当即连连点头。

    “上古轩辕黄帝,勤修炼气之术,又精于素女真经。”史道人赞许道,“创出五征、六欲、七损、八益、九法、十动等秘技,寿至百余而飞升。”

    听到这里,董卓忍不住羡慕道,“轩辕之事,当真令人神往!”

    “左师之道,与轩辕黄帝近似。”史道人继续道,“贫道虽然只得一些皮毛,但太师若是有意,自当悉心相授。”

    “呃呵呵呵哈~!”董卓大笑道,“道人这一席话,让孤茅塞顿开!当以师友相待,还请不吝赐教!”

164 求长生 闻妙法 下

    白鹿原,冷月山庄。

    自从来到关中,沧月大半时间都住在山庄,偶尔邀请吕布前来幽会,或者一起外出散心,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至于高顺与司马貂的婚事,有沧月作主,自然没有什么意外。

    此时,一辆牛车悄然驶入山庄侧门,进到后园才缓缓停下,从车里下来一人,径直走到亭榭与沧月相见。

    那人浑身上下,全都裹在漆黑的长袍之中,又以黑巾蒙面,只有一对眼睛隐约可见,显得极为神秘。

    “嗯哼~!”沧月并未系带面纱,嫣然笑道,“王司徒的大名,奴奴早有耳闻,不想今日才得相见!园中并无外人,司徒不妨露出真容。”

    “少主吩咐,王某自当遵从!”来人摘下黑巾,竟是司徒王允,他呼吸略显急促道,“曾闻少主羞花闭月,有倾国之姿,当真名不虚传!”

    沧月显然早已习惯,丝毫不为所动,转而夸道,“司徒在朝中隐忍多时,大有作为。袁本初麾下三梁四柱,全都不如你这一枝独秀哩!”

    “少主谬赞了!”王允面上恢复平静,沉声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王某所作所为,不过顺应天命而已!”

    沧月不置可否,忽地问道,“近日朝中局势如何?”

    “十月以来,孙文台战死阵前,刘伯安遣使避嫌。”王允神色振奋道,“董卓心事尽去,越发沉迷酒色,近日更是突发奇想,意图追求长生。”

    显然,董卓越是荒淫无道,公羊阁所图越是容易达成。

    “嗯哼~!”沧月瞥了王允一眼,怡然道,“若非史道人提起这事,今日奴奴也不会唤司徒前来山庄一叙!”

    史道人看来与沧月关系不浅,难怪当初在史阿、陆翊面前替袁氏说话。

    王允心生好奇,不由问道,“史道人所说长生之术,是否真有其事?”

    “举措得当,当可增长功力、延年益寿;至于长生飞升,只是传说。”沧月眸光流转,微笑道,“倘若不得其法,反成炉鼎,有害无益!”

    她这一笑,当真媚态横生,以王允的老辣,也忍不住心神荡漾。

    王允强压心底躁动,提议道,“那是否借此机会,除掉董卓?”

    “眼前为时尚早!”沧月收敛笑意,摇头道,“如今关东局势未定,倘若董卓横死,从中得利的怕是汉家天子!”

    “少主高见!”王允肃然道,“王某太急于求成了!”

    “刘虞顾虑重重,无心鹿鼎。”沧月提醒道,“然而公孙瓒、公孙度、陶谦、刘焉、刘表等人,纷纷占据基业,各有所图,绝对不可轻视!”

    “近日朱俊击退杨懿,屯驻中牟。”王允想起一件事来,“陶谦不仅派兵相助,又表其为车骑将军,摆明要与袁氏为敌,不知背后是否有所依恃?”

    之前酸枣会盟,盟主袁绍自领的职务,正是车骑将军。陶谦当时并未响应,如今又表朱俊担任此职,显然用意不善。

    关东群雄与袁氏貌合神离的挺多,可胆敢正面叫板的却很少,陶谦虽然担任徐州刺史,但并无太大根基,王允有此疑问,可以说十分正常。

    “陶谦擅长内政,却不通晓军事,且有兵无将。”沧月不屑道,“他如今所恃,无非是‘恶僧’笮融为首的佛教势力,根基尚浅,完全不足为虑。”

    公羊阁传承百余年,势力遍布各地,对天下之事,几乎无有不知。

    王允暗自凛然,转而问道,“依少主之见,何时对董卓动手为宜?”

    “董卓功力深厚,爪牙众多。”沧月沉吟道,“可从几处同时入手。”

    “其一,借长生之事,暗中毁其武道根基。”

    “其二,寻找机会,尽量将其爪牙调离关中。”

    “其三,由你出面,拉拢五原吕布,不妨许以重利。”

    “一旦准备妥当,视天下局势,听我号令,再诛董卓不迟。”

    王允似乎并不知道吕布与沧月的关系,点头道,“昔日平乐观演武,吕布勇冠三军,确实骁猛无双。他与董卓已有间隙,拉拢应该不难。”

    “要毁董卓,常人难以胜任。”沧月略显兴奋道,“我麾下有一女郎,天生媚骨,可借王司徒之手,献给董卓。”

    说到这里,沧月伸手在亭柱上轻轻一按,远处似有铃声响起。

    不多一会儿,从园外款款走来一名女子,看上去千娇百媚、勾魂夺魄,仅比沧月逊上半筹,正是杜玉蝉。

    王允心底一动,有些口干舌燥道,“不知此女如何称呼?”

    或许没有身份带来的压迫,或许当真天生媚骨;总之,这名女子带给王允的诱惑,似乎反而比沧月更胜几分。

    “嗯哼~!”沧月眸光流转,嫣然一笑道,“司徒不妨唤她貂蝉!”

    ------------

    大雪时节;长安城。

    这段日子,董卓随史道人修炼长生妙法,极乐之事不断,精神反而有所增长,高兴之余,难得入城参加朝会。

    只是朝会终究太过无聊,远不如酒色歌舞有趣,在天子、百官的恭送之下,董卓提前退朝,刚到未央宫阙门,后面司徒王允趋步赶了上来。

    “太师,暂且留步!”王允躬身作揖道,“近日下官觅得一些珍奇野味,想请太师屈驾到寒舍赴宴,不知可否?”

    “司徒有请,孤岂能不去!”董卓见状,欣然答应道。

    “下官先行回府准备。”王允拜谢道,“当在戌时恭候太师大驾!”

    那时人们宴饮,以夜宴最为隆重,王允这一番举动,实在正常不过。

    董卓应邀之后,先回城内太师府歇息。到日暮时分,在数百甲士的拱卫下,董卓的车驾再次出门,往东驶出数里,来到司徒王允的府上。

    自从董卓常驻郿坞之后,若非特别相招,吕布不再随行相护。如今在长安城中,去往亲信大臣府上,并无吕布作陪。

    此时,王允府上张灯结彩,帏幔满堂;又在前厅设座摆宴,水陆毕陈,左右留下侍立的人,全是年轻婢女。

    数百甲士簇拥董卓入堂,简单搜寻一番之后,散在四周警戒。

    王允亲手相扶,恭请董卓上座,然后退出数步,进入侧座相陪。

    眼见王允如此恭敬,董卓喜形于色,两人举樽畅饮,宾主相得。

    “太师威德布于朝野,纵是伊尹、周公也有所不及。”王允称赞道,“下官得以追随太师,可谓三生有幸!”

    “子师,今日你我相聚,无异于家宴,不必再谈公事!”董卓心里十分欢畅,佯怒道,“何不找些美人上前歌舞?把酒话闲,岂不乐哉!”

    “太师所言极是!”王允心底暗喜,欣然道,“寻常女子,难入太师眼中。下官有一侍女,自幼养在府中,精擅西域胡舞,或许可堪一见!”

    西域歌舞向来狂野奔放、性感动人,董卓曾在交河城任职多年,对此再是熟悉不过,当下难免喜出望外。

    王允双手轻拍,顿时有婢女熄灭半数灯火,点上薰香,放下纱帘,接着有悠扬的胡琴声、欢快的手鼓声交错响起。

    昏暗的灯火之下,隔着薄薄的纱帘,一道妙曼无比的身影腰臀款摆,随着琴声、鼓声翩然起舞,伴着满堂的薰香,让人不饮自醉,心向往之。

    那女子舞动之间,偶尔越过纱帘露出俏脸,但见眉似远山,眸如秋波,樱桃红唇,笑靥如花,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众军退下!”如此尤物,董卓岂容他人与己共赏。

    “此女媚骨天生,敬请太师享用。”王允躬身作揖道,“下官告退!”

    随着王允、甲士的退出,厅内的灯火逐一熄灭。黑暗之中,只听董卓肆意笑道,“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快过来让孤好好疼爱一番!”

    接着一道空灵性感的声音响起,“奴奴貂蝉,还望太师怜惜!”

165 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 上

    王允府上一夕欢愉,董卓食髓知味,次日将貂蝉带走,从此在郿坞纵情酒色、勤修妙法,又跟随史道人服食外丹,以求长生,越发懒得打理朝政。

    转眼又是大半月过去,岁旦将至,一道从弘农传来的战报抵达长安,由郎中令李儒转交到郿坞董卓手中。

    “朱俊老儿,实在可恶至极!”董卓看上去双眼猩红,神色暴戾,“关东群贼忙于争抢地盘,他却偏偏不知好歹,非要来寻孤的晦气!”

    “关东形势纷乱,虽有朱俊移书州郡,响应者却寥寥无几。”李儒劝慰道,“不过虚张声势而已,太师无需过虑!”

    眼见董卓怒气不减,李儒继续道,“如今袁绍、公孙瓒争夺冀州,袁术被刘景升牵制在南阳;朱俊难有作为,无非是沽名钓誉,以证清白罢了!”

    董卓秉政之后,朱俊担任河南尹,虽然拒绝了董卓送上的太仆、副相国之职,但也没有响应关东群雄的会盟。

    直到董卓退走关中,朱俊才趁机起兵,却又心存畏惧,很快逃往荆州;后来杨懿出任河南尹,朱俊率兵击退杨懿,随后屯驻中牟,传书关东群雄。

    朱俊前后几番举动,落在魔士李儒眼里,难免有些不屑。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董卓面色狰狞道,“袁儿兄弟尚且不敢与孤正面为敌,朱俊却再三挑衅!不诛此獠,难保关东群贼不会蜂拥而至!”

    董卓这话,并非全无道理。世俗人心,常有从众的习惯;与此相对的,则是杀一儆百,震慑其余。

    “那陶谦老儿,竟敢大举支持朱俊,当真不知死活!”说到这里,董卓怒气更甚,“倘若异日落到孤的手中,定要让他尝遍天下酷刑!”

    朱俊传书,响应最为积极的正是陶谦,不仅派出三千精兵支持,还表朱俊为车骑将军!

    徐州远在东海,与董卓的势力范围之间,隔着豫州、兖州等地,这或许正是陶谦如此肆无忌惮的缘故。

    “朱俊麾下人马不到五千,且多是东拼西凑而成。”李儒见状,提议道,“不如让中郎将徐荣率部出战,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拿下中牟?”

    经过汴水、粱县二战,徐荣已经隐为西凉众将之首。

    “徐荣固然善战,却不够狠辣!”董卓摇头道,“可让牛辅督战,遣李傕、郭汜、张济率步骑三万出击,一定要将朱俊老贼赶尽杀绝!”

    “诺!”李儒揖手领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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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颍川郡位于豫州西北,与河南、陈留、南阳、汝南等郡相邻。

    相传为轩辕黄帝出生所在,后来大禹以此为都,建立夏朝,可谓华夏文明的发源地;历来人才辈出,数不胜数。

    颍阴荀氏、长社钟氏、许县陈氏、舞阳韩氏,都是当今有名的世家大族,其中又以荀氏最为有名;另有阳翟辛氏、郭氏、襄城李氏等,难以尽述。

    数十年前,有着“神君”雅称的荀淑辞官归家,兴建颍川书院,名士李固、李膺等人全都拜在门下;其子荀爽等人,更被誉为荀氏八龙。

    在郡中其他大族的支持下,颍川书院声名远播,培育出来的人才不计其数,论起对后世的影响力,尚在同时期的开阳太学、龙门学苑之上。

    颍川地处四战之地,自黄巾之乱后,屡遭战火波及,多有举家迁徙者,颍川书院也渐渐没落,不复往日兴盛。

    此时,书院中走出两名青衫士子。左手之人相貌平平,身材瘦削,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异常;右手那人神色慷慨,散发披肩,身材高大,背负长剑。

    “奉孝,你当真不随我南下荆州?”负剑男子问道。

    瘦削男子嘴角一扬,悠然笑道,“文若兄素有见识,他既然举族迁往冀州,我郭嘉怎么也要跟过去看一看!”

    董卓秉政之初,荀彧就悄然退回乡里,并以颍川乃四战之地为由,说服宗族随他北迁冀州,如今过去已快两年。

    “袁绍罔顾大义,袭取冀州,又逼死韩馥。”负剑男子面露不屑道,“此等不仁不义之辈,却是难入我徐庶之眼!”

    郭嘉瞥了徐庶一眼,叹息道,“元直兄,乱世之中,岂可被礼法所限?若能早日平定乱世,才是真正的大义哩!”

    “倘若行事不择手段,人心难免随之崩坏。”徐庶不以为然道,“世族子弟所思所为,非我等寒门子弟能够理解。”

    两人虽为同窗好友,在治国理念、行事手段上却大不一样。

    “世族?”郭嘉苦笑一声,眼中隐有恨意,“十四年前,家父在并州刺史任上被人割去首级,小弟全赖宗族养活,每日酒钱都无着落,还说什么世族!”

    熹平六年秋冬,汉廷遣夏育、田晏、臧旻率大军征讨鲜卑,反被檀石槐、槐纵父子设计,全军覆没。

    郭嘉之父,时任并州刺史的颍川郭鸿,正是死在期间。

    徐庶与郭嘉交往多年,此事自然早有耳闻,当即问道,“时至今日,是否查出凶手是谁?”

    郭嘉缓缓摇头,表示不知。

    “边地州府戒备森严,凶手竟能刺杀主官,来去自如。”徐庶沉吟道,“有此本事者,断非无名之辈,极有可能是当年鲜卑八部将之一!”

    徐庶年近三十,比郭嘉大出十来岁,少年时意气任侠,对天下武道高手大多有所了解,昔日鲜卑八部将纵横边地、名噪一时,他自然早有耳闻。

    不待郭嘉答话,徐庶继续道,“愚兄行走湖海之际,听闻当年丁原等人曾被八部将追杀,幸得吕布出手救下。昔日真相,或许并州诸将知晓一二?”

    “吕布?”郭嘉神色一动,肃然道,“元直兄好意,小弟铭记在心!”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来到南北岔路口,不约而同止住脚步。

    “阳城一带战火刚刚熄灭,朱俊又在中牟号召勤王。”郭嘉细眉一挑道,“倘若董贼东来,颍川必将生灵涂炭;眼前一别,再见不知身在何处!”

    “郭氏族人早已迁居冀州,你如今也算了无牵挂。”徐庶强颜欢笑道,“愚兄此次携老母南下,当去投靠水镜先生,奉孝若有闲暇,不妨前来相聚!”

    水镜先生司马徽,本为郭嘉同县长者,为人清雅,学识渊博,曾在颍川书院担任教习,于刘表安定荆州后南下襄阳,已在当地扎稳脚跟。

    “小弟此次北上,如袁绍可为人主,自然留下辅佐。”郭嘉坦言道,“倘若不然,自当再寻明主。但刘景升不过坐谈之客,元直兄还需另做打算!”

    “刘景升确非雄主!”徐庶颌首道,“只是荆州扼住南北要冲,人口富庶,犹在冀州之上,如今豪杰并起,或许自有雄主前来,伺机取而代之!”

    “呵呵~!天下纷乱,时不我待!”郭嘉忍不住笑道,“元直兄,向来只闻良禽择木而栖,岂有守株待兔之理?”

    “哈哈~!”徐庶一阵大笑,朗声道,“若无富饶之地做基业,雄主也难免虎落平阳、龙困浅滩,恐怕难有作为!”

    两人这一番对话,虽然不过即兴之谈,却是各自性格的体现。

166 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 下

    半月之后。

    李傕等人率大军东来,兵锋直指中牟。朱俊率部主动出击,结果大败而归,只能据关自守,以待关东援兵。

    中牟虽然只是一座县城,但因为地处要地,城池极为坚固。

    短时间内,李傕等人无法攻克,众将商议之后,留张济在城外围困,李傕、郭汜各领步骑万人,分兵入寇陈留、颍川二郡,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郭汜率部南下颍川,轻松攻破长社,大肆劫掠之后,又进军颍阴。

    颍阴县,本为豫州刺史、颍川郡守治所。此前周昂被袁绍表为豫州刺史,先后与袁术麾下孙坚、公孙越相争,虽然侥幸胜出,却已元气尽失。

    西凉军本就凶猛善战,颍川境内多为平原,利于骑兵纵横。周昂得知郭汜大军来袭,自知难以抵挡,主动率部退走,颍阴顿时敞在西凉铁骑之下。

    郭汜大军抵达颍阴城北十里,早有探马报上前方敌情。

    “校尉大人神威!”军司马伍习大声赞道,“周昂据有豫州一地,曾与袁术、孙坚等人相争不下,如今听闻大人兵马南下,却不战而逃!”

    他言下之意,自然是周昂胜过孙坚,而郭汜又胜过周昂。而孙坚曾经连败胡轸、董卓、吕布,且阵斩西凉绝顶高手华雄,可以说是威震天下。

    “哈哈哈~!”郭汜仰天大笑,神情之间,极其欢悦。

    单论武力,郭汜自知与董卓、吕布差距不小;但说到统兵作战,沙场争锋,他未必就在二者之下,听到伍习这一番恭维,不由欣然受之。

    “朱俊乃当世名将,也非校尉大人之敌。”伍习继续道,“倘若太师早用大人为将,何须焚烧雒阳、退守关中!”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伍习跟在郭汜麾下,自然希望对方的官职越大越好,这样一来,自己也能水涨船高。

    “不可妄言太师!”郭汜听到这里,神色一惊,急忙环顾左右。

    董卓在他心底积威多年,近来更是喜怒无常,常有残杀朝中文武之举。虽然对军职也有不满,且眼前领兵在外,但要议论董卓的是非,郭汜依然不敢。

    至于伍习,与董卓相距甚远,所谓无知者无畏,正是如此。

    “属下知错了!”伍习见状,自知刚才口不择言,难免有些后怕,转而说道,“听说此地有个书院,一向极得关东士族推崇,大人可有兴趣一看?”

    “嘿嘿~!”郭汜面色一沉道,“俺老郭生平最恨的,就是读书识字,一听到书院、学苑,就头大得很!”

    郭汜本是河西马贼出身,与董卓相比,更是毫无见识,只知逞强斗狠。

    “既然大人不喜,属下自请领兵前去,将那书院烧个一干二净!”眼见这个马屁又没有拍好,伍习急忙找补道。

    “哈哈哈~!”郭汜纵声大笑,欣然道,“好!这样才够痛快!”

    ------------

    中平三年,元夕。

    数日之前,太师董卓派出快马,邀请军中将校前往郿坞,要在墀香苑设宴款待,与众多儿郎共度佳节。

    自天子车驾西迁以后,这等盛事再难复现。众人接到邀请,丝毫不敢怠慢,除去征战在外的李傕、郭汜等人,全都快马加鞭,赶去郿坞赴宴。

    吕布仗着赤菟神骏,第一个赶到苑外,踏步入内。在旁人眼中,吕布是董卓的亲信爱将,沿途自然无人阻拦,任其进入墀香苑中,信步游走。

    “哼~!”眼见苑中奢华景象,吕布不由发出一声冷哼。

    小雪时节与小妹珞伽的谈话,让吕布重新思索起自家前途。最近一年多来,董卓不断封赏族人,对外姓将领却几乎不闻不问,让吕布日渐不满。

    当初吕布斩杀丁原,投靠董卓,除去养母被害的仇怨,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董卓给了他朝堂仕途上的希望。

    但如今看来,董卓的官职越高,声名越是败坏;至于吕布的仕途,却近乎停滞不前,到沙场上建功立业的机会,已经很久没有轮到他了。

    “吕将军请止步!前面凤仪亭中,貂蝉姑娘正在小憩。”

    不知不觉之间,吕布来到墀香苑深处,前方出现一道石桥,桥下水流潺潺,对面横有一座假山,两名婢女拦住去路。

    “呃~?”吕布回过神来,听到貂蝉二字,不由心底一动。

    最近两个月来,太师董卓迷恋长生、宠幸美女貂蝉的事,早就已经闹得朝野尽知,而貂蝉这个名字,更是让吕布觉得十分耳熟,心生疑惑。

    “吕将军并非外人,何不过来一叙?”就在这时,假山后面忽然有女子开口道,声音软软糯糯,撩人心魄。

    背后主子发话,两名婢女不敢阻拦,当即让开去路。

    吕布略一犹豫,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踏步过桥,来到假山后面的亭榭,一见其中的女郎,顿时一怔,“小蝉!”

    眼前的女子虽然戴有薄纱遮面,但看那模样身段,正是“雪狐”杜玉蝉,沧月的心腹亲信之一。

    “嗯哼~!”貂蝉吐气如兰,轻声娇笑道,“吕将军怕是认错人了!”

    听到这声轻笑,吕布神色一凝,正要再说,忽然心有所感,纵身跃开。

    嗖~!哚~!

    一道劲风擦身而过,狠狠劈在亭柱之上,竟是一枚手戟。

    “奉先!你意欲何为?”附近苑门口传来一道暴喝,正是董卓到了。后方数十名甲士持矛携盾,严阵以待。

    吕布见状一惊,急忙上前数步,揖手施礼道,“此苑景致非凡,末将流连忘返,无意冒犯貂蝉姑娘,请太师恕罪!”

    董卓怒气稍减,但仍有疑虑,转头望向貂蝉,“可是如此?”

    “嗯呢~!”貂蝉螓首轻点,神态温柔,乖巧至极。

    “前方众将都已到齐,你二人随我前去开宴!”董卓见状,终于不再追究,上前携起貂蝉的纤手,当先而去。

    吕布神色莫名,紧紧跟上。

    时近黄昏,万岁殿上,早有婢女点亮灯火,摆满酒宴;殿前流香渠中,自有美貌女子献上歌舞。

    “恭迎太师大驾!”

    董卓刚一入殿,数十名将校轰然起立,抱拳施礼,恭声迎接。

    “呃呵呵呵哈~!”董卓纵声大笑,神色欢愉道,“诸位免礼入座!今日元夕,孤不邀公卿,只请军中儿郎来此相聚,定要不醉不归!”

    场上客人除了李儒,都是军中将校,本就粗鄙不堪,一听董卓这话,顿时喜笑颜开,纷纷落座。

    “诸位久在军中,难免苦闷。”李儒得到董卓授意,出列道,“奉太师钧旨,大殿内外的侍女,若有能入眼界者,可自行带回营中,恣意享用!”

    “万岁!万岁!”众将一听,不由齐声欢呼,状若癫狂。

    “开宴!”

    随着李儒一声令下,场上顿时觥筹交错,喧闹异常。有那急色难耐者,比如胡轸、宋杨之辈,更是拉过侍酒女子,当即上下其手,快乐至极。

    “老胡,你看太师旁边那女子,莫不是‘雪狐’杜玉蝉?”宋杨享乐之余,不时观察上方,终于按耐不住疑惑。

    胡轸瞥了宋杨一眼,警告道,“理她是谁,太师的事,少管为妙!”

    “嘿嘿~!”宋杨迷醉道,“若能尝尝那娘们儿的滋味,死也值得!”

    “你当真不想活了?”胡轸大惊道,“可别拖累俺老胡!”

    两人说话之间,浑然没有察觉一名侍女悄然离去。那侍女从殿外绕到上方,走近貂蝉身边一阵耳语。

    貂蝉双眸森寒,略一思忖,随即软倒在董卓怀里,似在哭诉。

    “好胆!”董卓忽地一声暴喝,长身而起,“来人,将宋杨拿下!”

    不等宋杨反应过来,殿外侍立的甲兵一拥而上,当即将他按倒在地。

    “推到殿外,斩首示众!”

    随着董卓这声令下,宋杨被推到殿外,转眼化作一颗首级献上。

    董卓宛若暴罴觅食,凶戾的目光在胡轸狠狠一瞪,又在殿上一扫而过,森然道,“有胆敢非议貂蝉者,有如此子!”

167 天予不取 反受其咎 上

    元夕刚过,陆翊、珞伽就接到邀请,联袂赶往张燕府上。

    “张将军,事到如今,只怕要改口称你一声嫂子喽!”陆翊在张燕隆起的小腹上一扫而过,忍不住取笑道。

    珞伽上前拉住张燕的手,问道,“看起来得有五六个月了?”

    “听医师说,已经五个月了。”张燕毫不忸怩,转而对陆翊道,“山长那位师兄习惯自由,我又岂能束缚于他?这孩子生下来,随我姓氏即可!”

    去年四月,韩龙来到黑山,酒醉之后歇在张燕房中,两人终于迈出了最后一步。算起来这孩子差不多在八月怀上,正是韩龙离开之前不久。

    韩龙步入炼神多年,真气早返先天。在短短数月之间,张燕能够怀上孩子,看来期间两人没少努力。

    “韩二哥往来奔波,为的是师门旧怨。”陆翊略带歉意道,“倘若这事一了,或许能够常伴张将军左右。”

    “山长向来坦率,又何必如此安慰我呢?”张燕微笑道,“若是他真的变了一个人,恐怕反难让我心动。喜欢一个人,未必就要把他留在身边!”

    被一个人爱,往往拥有力量;而爱一个人,常常获得勇气。

    张燕这番言行,很是让陆翊、珞伽动容,两人目露赞赏,不再多言。

    “看来为兄来得迟了!”话音刚落,史阿踏步走进门来。

    “这次请三位前来,是有要事通报。”张燕见人员来齐,当即进入正题,“杜长从广宗传来消息,公孙瓒在界桥大败,白马义从损失过半,严纲战死!”

    “怎会如此?!”

    陆翊一听,三人全都神色震惊。

    最近数月以来,公孙瓒兵锋所指,沿途郡县大多望风而降。袁绍极为恐惧,甚至主动将渤海太守印绶让给公孙范,以向公孙瓒示好,希望结盟。

    公孙瓒屡战屡胜,先后占据冀州、青州、兖州各有一部,任命麾下严纲为冀州刺史,田楷为青州刺史,单经为兖州刺史,风头一时无二。

    在陆翊、珞伽前去关中期间,公孙瓒同意与黑山军结盟,张燕留方悦、杜长在公孙瓒军中相助,这才过去不到三个月时间,形势忽然急转直下。

    “据信使所言,公孙瓒初战轻敌,白马义从被麴义伏下的弩兵大败。”张燕叹息道,“公孙瓒退到界桥,收兵再战,又被麴义所部正面击破!”

    “麴义?”陆翊、珞伽听得一愣。两人听过这个名字,却并不熟悉。

    史阿见状,开口道,“此人曾随故太尉段颎在西凉作战,晓习羌斗,麾下练有千余精锐,号称先登锐士。”

    先秦之时,天下兵马,若论精锐,步战莫过于魏国武卒,骑战则是赵国胡刀骑士、齐国技击骑士并称。

    后来,秦国锐士横空出世,上马能敌赵胡刀,下马能斩魏武卒。荀子曾有言: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先登者,先于众人而登,常指军中先锋。麴义所部,能冠以先登锐士的称号,若非狂妄自大,必然战力惊人。

    “嘿~!”陆翊听罢,神色莫名道,“若有机会,我倒想与之一战!”

    当年陆翊率部前往管子城相助,公孙瓒见羽林北骑骁勇,这才组建了白马义从。如今麴义连续两次击破白马义从,自然激起了陆翊的好胜之心。

    这番话刚一出口,陆翊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麴义如今在袁绍麾下,因为公羊阁的缘故,他这个愿望,未必能够实现。

    “于老四佯攻东郡后,本该退回朝歌。”张燕接着提起南部战事,“不想白绕、眭固被壶寿收买,与于夫罗联手进攻东武阳,结果被曹操击败。”

    不等陆翊说话,张燕面露愧色道,“怪我一时失察,险些让两人坏了大事,幸亏曹孟德心存疑虑,派人前来确认。”

    黑山军成分复杂,平时还好,一旦外出作战,约束起来相当困难。

    “百万之众,管理不易;我等受制于人,重任多在将军肩上。”陆翊劝慰道,“如今之计,可从几处同时入手。”

    “其一,黑山耕作已入正轨,或许可与枣祗、任峻商议,劝说两人前去东郡,相助孟德兄,充实军中后勤。”

    “其二,伯珪兄那边,我打算前去看看,再作定论。”

    “其三,将军身怀六甲,不宜操劳过度,需要重要帮手,可有人选?”

    人才培养、日常民生,陆翊等人自然责无旁贷,但一旦涉及到沙场用兵、州郡外交,却都需要张燕出面。

    张燕略一思忖,说道,“黑山诸将中,最有能力的,非杨凤莫属。”

    “是否可以信任?”陆翊问道。

    “此人能力超群,且无个人野心!”张燕毫不犹豫道,“当年被朝廷招安之后,他得授黑山校尉一职,不久主动淡出军中,娶妻生子,种田浇菜。”

    黑山军有数十名首领,其中被朝廷直接授予官职的,除了张燕,就是杨凤;只是他淡出得太早,渐渐被人遗忘。

    “既然如此,将军不妨约他前来,让我等当面一谈。”陆翊听到这里,不由对杨凤生出一些好感。

    张燕自然没有异议,当即派出快马。

    不等杨凤赶到,阿娜尔进门通报,“董白有使者前来!”

    “呃~?”场上四人都生出疑惑。

    陆翊与张燕对视一眼,缓缓开口道,“把人请进来吧。”

    “在下白七,奉小公子之命,有事求见墨家钜子。”使者进门之后,目光在场中一扫,最终停留在陆翊身上。

    当初在河内,白七曾经见过珞伽,一看陆翊的样貌,又见他和珞伽相邻而坐,自然没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请说。”陆翊面露询问之色。

    “昔日留驻碎叶城数月,小公子受益匪浅。”白七揖手行礼道,“如今董太师沉溺酒色享乐,倘若关中生变,小公子有意投靠,不知钜子可能收留?”

    此言一出,众人开始都感意外,但略一思忖,又觉得十分合理。

    如果董卓一朝横死,以董白的身份,只怕天下虽大,也很难再有容身之地。她虽然没有恶行传世,但董卓之女的身份,却注定和董卓荣损与共。

    放眼各方势力,或许只有不计较出身的墨家传人,才有可能给予庇护。

    “土贼?”珞伽望向陆翊,眼中略有期盼。伽蓝寺之事,董白曾不止一次相助,以珞伽的性格,很难束手旁观。

    可是接纳董白,无疑会给公羊阁、汝南袁氏一个绝佳的借口,甚至无需出兵作战,只要口诛笔伐即可;而这种事情,恰恰是二者最擅长的。

    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人和坏人,只有做了好事的人,和做了坏事的人。善恶在于行为,而非出自身份。

    但人性之恶,就在常常把人两极分化。为攻击异己,给人扣上恶名,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却很有效。

    “董白并无大恶,对陆某夫妇却有相助之情。”陆翊沉吟道,“只是人心可畏,倘若因为自家恩怨,而将众人拖入泥潭,绝非陆某心中所愿。”

    白七听到这里,难掩失望之色。

    “中原难以容身,何不劝你家公子西行?”陆翊神色一凝,转而道,“碎叶城不重出身,只看本人善恶举止、才能高低,陆某可以代为引荐!”

168 天予不取 反受其咎 下

    长安城。

    清明时节,司徒、尚书令王允借整顿京城治安为名,将司隶校尉黄琬、尚书仆射士孙瑞、尚书杨瓒请到府上议事。

    王允命心腹亲信把守府门,与三人来到后园水榭,待酒菜上齐之后,又让家仆婢女全都退开,显得极为谨慎。

    “今日请各位相聚,只为诛杀董卓。”王允开门见山道。

    王允经营尚书台多时,士孙瑞、杨瓒都是心腹亲信。至于黄琬,能被他请到这里,自然也是同道中人。

    “王司徒终于决定动手了?”黄琬神色一振道。因为反对迁都,他险些被董卓所害,后来一直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司隶校尉一职,原本是汉室宗亲刘嚣担任。在清查吏民时,刘嚣任人构陷,滥杀无辜,结果触犯众怒,替董卓背了黑锅,最终官职被免。

    黄琬的韬光养晦显然起了作用,由光禄大夫迁为司隶校尉,从顾问应对的虚职,变作京师举足轻重的雄职。

    “董卓残暴嗜杀,早失民心;近日又因貂蝉之故,疏远了西凉众将。”王允沉声道,“民心、军心俱去,正是天赐良机,倘若不取,反受其咎!”

    “西凉军精锐在中牟未归,确是良机。”黄琬沉吟道,“但京师附近,仍有董旻、董璜所部数万大军,倘若诛杀董卓却无兵马拱卫,天子百官危矣!”

    黄琬曾经担任州牧、太尉二职,对军事并非一无所知。

    “黄司隶所虑,自然不无道理。”王允颌首道,“不过此事王某早有准备,已于昨日说服中郎将吕布相助,倘若再有黄司隶配合,则大事必成!”

    “吕布素得董卓信任,王司徒此举,是否太过冒险?”黄琬神色一惊。

    “黄司隶此言差矣!”王允捻须笑道,“吕布勇冠三军,董卓却让他做些挖坟掘墓、随行护卫之事,又提拔张辽离间并州诸将,何来信任一说?”

    与黄琬相比,王允不仅城府更深,眼光也更加毒辣。

    “吕布有虓虎之勇,自视甚高,却因出身难得升迁。”不等黄琬答话,王允继续道,“王某以将军、县侯之位相许,他岂有不动心之理!”

    对黄琬这等名门后人而言,公卿、侯爵之位唾手可得;但对寒门子弟吕布来说,每一步升迁,都极为困难。

    “县侯?”黄琬略感惊讶。旁边士孙瑞、杨瓒更是满脸艳羡之色。

    黄琬出自江夏名门,曾祖黄香担任过尚书令,祖父黄琼担任过太尉,他自己历任太仆、豫州牧、太尉等职,如今也不过是乡侯,还是由董卓所封。

    士孙瑞曾任护羌校尉,杨瓒曾任执金吾,却并无侯爵在身。唯有司徒王允极得董卓信任,在年前因功被封为温侯,乃是实实在在的县侯。

    吕布时任中郎将,封都亭侯。在黄琬等人看来,许以乡侯已经足矣。

    “其中另有缘故。”王允见状,肃然道,“要诛杀董卓,拱卫京师,非吕布相助不可!欲图大事,何必悭吝一个县侯?王某打算以温侯之位相让!”

    县侯食邑数千户至万户不等,天下户口有限,自然不能随意封赏。王允不惜让出自家侯爵,落在黄琬等人眼里,当真是公忠体国,让人自惭形秽。

    “司徒高义,我等远远不及!”士孙瑞、杨瓒羞惭道。黄琬更是站起身来,冲王允深施一礼,以示敬意。

    ------------

    安门街,吕府。

    吕布正在堂上来回踱步,阎妍从外面走进门来,见状问道,“从昨日起,夫君就与往常不同,可有什么烦心之事?”

    “小玲儿呢?”吕布不答反问。

    听到吕布问起女儿,阎妍不由笑道,“正跟着小蛮在后园玩耍呢!”

    “近日城中将有变故,你等切记不可外出。”吕布沉声道,“我已令陷阵卫暗中加强戒备,以备不时之需。”

    阎妍神色一凝,问道,“夫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昨日司徒王允约我面议,意图诛杀太师董卓。”吕布坦言道。

    “啊~!”阎妍神色震惊,疑惑道,“王司徒一向最得董卓信任,怎会忽然与之为敌?莫非是在试探夫君?”

    身为金城阎家的娇女,这点起码的警惕心,阎妍还是有的。

    “并非如此!”吕布缓缓摇头道,“据王允坦言,史道人、貂蝉之事,均是他在幕后筹划。貂蝉正是当年的雪狐,我已寻沧月求证,双方确有合作。”

    沧月等人的存在,吕布从来不曾隐瞒,阎妍早就知晓,虽然心中略有不甘,但她对吕布用情极深,最终默然接受。

    阎妍一听,不得不信,转而担心道,“董卓修为高深,只怕不在夫君之下。况且京师内外,还有西凉大军数万,要诛杀此人,谈何容易?”

    “董卓沉迷酒色长生,上次见他,已经外强中干。”吕布略带不屑道,“正面交手,或许能挡为夫十数招;倘若突然偷袭,不过一戟之敌!”

    以吕布的修为眼力,既然说出这番评价,就不会有假。

    “既然如此,夫君心中所虑,自然是那数万大军?”阎妍猜测道。

    “擒贼擒王,刺杀董卓的同时,需要控制住李儒、董璜,并严禁消息传出长安城。”吕布沉声道,“否则必将陷入混战,后果不堪设想。”

    董卓麾下诸将,牛辅坐镇弘农陕县,督战李傕、郭汜等人;段煨屯驻华阴,勤修农事;董越驻守渑池,杀戮为乐;徐荣战功显赫,反被闲置京师。

    至于吕布,则与并州诸将护卫长安城南。此外,左将军董旻领数万人马驻守右扶风,郎中令李儒、中军校尉董璜统领禁军,掌控皇宫内外。

    最后一支兵马,则是司隶校尉所辖的数千城卫。若论沙场争锋,城卫自然不算什么;但如果没有他们允许,休想悄然调动军队出入京师。

    “司隶校尉黄琬!”阎妍恍然大悟道,“若要成事,必须此人相助!”

    “王允与黄琬等人早有密谋,自称有十足把握说服对方。”吕布略带讥讽道,“可叹董卓一向迷信此人,不惜以朝堂大事交付,最终自掘坟墓。”

    “人心难测!”阎妍有些恐惧道,“王允城府如此深沉,夫君要当心!”

    “这正是为夫忧虑所在。”吕布坦言道,“为了说服我,王允不惜让出温侯爵位;但他所图为何,我却一无所知。莫非真想匡扶汉室、留名青史?”

    “名利权色,世人总有所求。”阎妍美眸一亮,释然道,“王允如今的权位,几乎只在董卓一人之下,怕是唯有青史留名,才能够打动他了!”

    “倘若真是如此,倒还好说。”吕布目光悠远,神色莫名道,“但史道人、貂蝉牵涉到沧月,却让为夫有些不安,总觉得此事不会这么简单!”

    吕布虽是性情中人,但修为精深,武者的直觉非同小可。

    阎妍一听,略带幽怨道,“明知有问题,为那沧月,你也无法拒绝?”

    “正是如此!”吕布深深叹息道。

169 北风乱 夜未央 上

    清明之后,关中的气候变得十分异常,连续三十多天,雨水一直不断。期间从未央宫传出消息,天子刘协染病,卧床不起,自此朝会暂停。

    刘协生于光和四年,即使按照当时的虚岁,如今也不过十二岁,却经历了十常侍之乱、董卓废立、迁都长安等大事,当真让人唏嘘。

    董卓在郿坞得知天子染病,并不放在心上,整日不是与史道人坐论长生,就是和貂蝉阴阳欢好,军国大事尽数推给李儒、王允,只顾自己享乐。

    眼见兄长如此,率军屯驻在右扶风的董旻,也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经常跑到郿坞享受美貌宫女,甚至夜不归宿,有其母纵容,董卓也懒得多管。

    眼看将到立夏,雨水仍然不停,司徒王允以登台祈晴为由,与黄琬、士孙瑞、杨瓒等人再次相会谋划。

    “最近月余,太阳不照,霖雨连绵,一定是上天降下征兆,要让我等惩罚奸贼。”士孙瑞得王允授意,首先说道,“诛董之事,不宜继续拖延!”

    上次众人商议之后,虽然自觉十拿九稳,但董卓积威甚重,大家一直不敢动手。如今不得不借助天时,互相壮胆。

    “事涉多人,迟恐生变。”王允接过话题道,“黄司隶意下如何?”

    “南城三门,都已换上心腹之人。”黄琬沉声道,“其余九门,也有派驻亲信,一旦在宫中成功刺杀董贼,即可放入并州人马,同时封锁出城通道。”

    王允等人一听,不由增添几分信心。

    “近日天子病情大有好转,我等不妨以此为由,请董贼前来朝贺。”杨瓒提议道,“待其入宫,由吕布伺机刺杀!”

    “董贼暴戾恣睢,日常举止已经凌驾于天子之上。”黄琬摇头道,“这个借口,恐怕未必能让他动身前来!”

    众人都知道他说得有理,一时没有良策,纷纷陷入沉思之中。

    “昔日董贼西来之际,主簿田仪怂恿他晋封尚父,结果被蔡伯喈劝阻。”王允忽地想起一事,“不妨奏请天子,主动献上尚父之位,董贼必来!”

    “司徒此计大妙!”士孙瑞等人一听,纷纷拍手叫好。

    “兹事体大,由谁前去传旨,可以让董卓不生疑虑?”黄琬问道。

    传信的人,地位不能太低,既能够被董卓信任,又可以让己方放心。

    “吕布有一同乡李肃,在董璜麾下担任骑都尉。”士孙瑞说道,“此人官欲极强,曾在尚书台露出口风,自诩追随董卓多年,至少应得校尉之职。”

    尚书台综领政务,士孙瑞作为王允副手,很少有事能够瞒过他的耳目。

    黄琬点头道,“我也听过此人,据说当初董卓欲以吕布为婿,正是李肃替其散布谣言,以断绝吕布的后路。”

    “既然如此,我等请来天子诏书,再由吕布出面相告,恩威并施。”王允决然道,“不愁那李肃不听号令!”

    ------------

    李肃领旨刚刚赶到郿坞,连绵一个多月的雨水骤然而停,天空放晴。

    “天子下诏,有何旨意?”万岁殿中,董卓恣意半躺,并不起身。一名女郎轻纱蒙面,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身姿妙曼,随侍在旁,正是貂蝉。

    李肃手捧圣旨,俯身下拜,满面喜色道,“天子病体初愈,有感于天降征兆,决定在未央宫大会群臣,尊太师为尚父,以铭谢多年来的匡扶之恩!”

    若说带兵打仗、冲锋陷阵,李肃能力一般,但察言观色、曲意逢迎的本事,纵然未入绝顶,也不下于一流巅峰。

    “恭喜董太师!贺喜董太师!”貂蝉吐气如兰,娇声恭贺。

    “呃呵呵呵哈~!”董卓忍不住纵声大笑,倏忽停下,转而问道,“对于此事,司徒王允的态度如何?”

    “王司徒亲自带人筑起高坛,只等太师前去受封。”李肃恭声道,“雨水连绵已久,却偏在今日放晴,正是天意!”

    当时世人大多迷信天意,朝廷之上更不例外,偶尔天时、地理出现异常,总要找出应兆之事;反之,若要图谋大事,也必然会找出征兆祥瑞。

    “哈哈哈~!你小子如此识趣,回头孤就赏你一个执金吾!”董卓神色欢畅,转头望向貂蝉,“既有这等喜事,美人儿可要一同前去?”

    “朝堂大事,倘若女子参与其中,反而不详。”貂蝉心里早知究竟,不由嫣然笑道,“太师自行前去即可,奴奴留在坞中恭候尚父回归!”

    “呃呵呵呵哈~!”董卓又是一阵大笑,伸手揽过貂蝉,“波”地亲了一口,轰然站起身来,惦着粗有十围的肚子,大喝道,“来人,摆驾进京!”

    郿坞距离长安城,虽然不过二百余里,但车辇不比快马,等董卓一行赶到城西茂陵一带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以后,早有吕布、董璜前来接应。

    说起来确实奇怪,沿途天气一直晴朗,一到茂陵,却忽然开始刮起北风,呼啸声中,护陵古木纷纷摇曳,偶尔更有枝叶断裂,随风而去。

    董卓掀开车帘,眉头一皱道,“北风大作,这主什么征兆?”

    眼前正是立夏时节,东南风盛行,忽然出现北风,难免让他心生疑虑。

    吕布一听,心底暗凛。

    “太师精于军事,久掌征伐,如今将为尚父,尤在天子之上,非北风不能显示神威!”李肃见状,张口胡诌道。

    “伯父纵横沙场多年,何必为天气大风所惑!”董璜自幼跟随董卓,只信手中刀兵,从来不信什么鬼神。

    董卓一向也是无法无天的人物,否则也干不出屠杀民众、发掘陵墓的事情,只不过在权力场上浸淫久了,难免有些患得患失、疑神疑鬼。

    听到董璜这话,想起京师大军都在自家人手中,董卓不由放下心来。

    董卓一行往东渡过渭水、沣水,又有朝中百官出迎。此时正是清晨,董卓的车辇也不停留,径直驶入章城门,刚到未央宫外,又见天狗食日。

    原本虽然有北风呼啸,却是阳光明媚、晴空万里,这时候天色忽然黯淡下来,竟似夜幕提前开始降临。

    “恭迎太师!”

    董卓刚生出一丝疑惑,就听辇道两旁数百禁卫齐声欢呼,震耳欲聋。身处其中,董卓顿时生出一种刀兵在手、江山我有的豪情,再无半点疑虑。

    往里穿过北掖门,天空已经完全黑暗,仿佛到了深夜。幸亏宫中准备齐全,早有内侍点起灯火,伴着墙外呼啸的北风,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杀~!”

    大喝声中,李肃忽地举矛刺出,长矛直透车帘,只听“铿”地一声,被董卓袍服中的铁甲挡住。

    “奉先何在?”董卓大惊之下,伸手抓住矛头,同时四下环顾。

    “哼~!”

    吕布怒哼一声,全身真气火焰升腾,掌中方天戟光芒大盛,连人带马化作一道火龙,瞬间掠过车辇。

    轰~!

    车辇应声碎裂,董卓猝不及防,生生受了吕布全力一击,只觉得五脏六腑如遭雷噬,庞大的身躯凌空飞出,重重跌落在地,口中鲜血狂喷。

    “奉旨讨贼!”吕布凛然大喝。

    与此同时,混在禁军中的陷阵卫趁乱出手,将董璜斩落马下。

    董卓自知今日必死无疑,不由破口大骂,“狗贼,竟敢如此!”

    “太师,这就上路吧!”李肃一剑斩下董卓的头颅,拎在手中。他刚才抢先出手,差点坏了大事,现在更是迫不及待,要立下些许功劳。

    吕布见状,目光一寒,正巧旁边主簿田仪、驾车仓头趋步上前,他大戟一挥,顿时将两人斩杀当场。

    眼见随侍车辇的甲士蠢蠢欲动,吕布蓦地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宛若龙吟,在长安城中远远传开,伴着浑身火焰真气,看上去有如天神下凡。

    啸声方绝,吕布掏出诏令,大喝道,“奉旨讨杀董卓,余者不问!”

    咣当~!咣当~!

    场上的甲兵再无斗志,全都扔掉手中长矛刀盾,肃然而立。

170 北风乱 夜未央 下

    等到日食完全结束,天色大亮,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期间,高顺、张辽等人率数千并州人马从安门入城,擒下李儒、徐荣、胡轸,将未央宫牢牢掌控在手中;黄琬则率部及时封锁了十二座城门。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甚至超乎王允等人想象。董卓被诛,不但京师百姓欢呼雀跃,就连禁军将士也都喜出望外,并不做任何抵抗,纷纷乞降。

    宫中禁军,大多出自昔日雒阳北军、西园各校。王允以皇甫嵩为征西将军,让其统率禁军,与吕布的并州军一同西进,欲趁董旻不备,袭取郿坞。

    与此同时,王允命李肃将董卓尸首弃于闹市,满城通告;又召集百官齐聚司徒府上,设宴同饮,以示庆贺。

    酒宴上,文武百官全都喜形于色、弹冠相庆,唯独左中郎将蔡邕喟然长叹,王允远远瞥见,眼底隐有寒光闪动。

    正在这时,尚书杨瓒进来通报道,“百姓听闻董贼身死,全都歌舞于道,饮酒庆贺;李肃令人将大烛置于董贼脐中点燃,脂流于地,烛火不灭。”

    “活该!”

    “大善!”

    场上众人一听,纷纷叫好。

    “哎~!”

    就在这时,席间传来一声叹息,显得极为刺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蔡邕以袖拭面,神色之间,难掩悲哀。

    王允见状,勃然变色道,“董卓可谓国贼,几乎灭亡汉室,今日伏诛,乃是举国幸事。诸君都在为此欢庆,唯有蔡中郎发出悲叹,不知何故?”

    蔡邕官居左中郎将一职,所以王允以蔡中郎相称,摆明要公事公办。

    “蔡某一时感怀董卓知遇之恩,不觉叹息,请王公见谅!”蔡邕揖手道。

    “蔡中郎身为汉臣,岂可因其私恩,反而为董贼伤痛?”王允大怒道,“如此举止,与那逆贼有何区别?来人啦!与我拿下此人,押入廷狱!”

    众人一听,全都大惊失色。按照旧例,一旦收入廷狱,几乎就是死罪。

    “蔡某虽然不才,却也知晓大义。”蔡邕起身谢罪道,“怎会背国向董?愿受黥刖之刑,只求苟全性命,续成汉史,以赎今日之罪,请王公成全!”

    旁边司空淳于嘉、尚书仆射士孙瑞等人纷纷出言求情。

    王允不听,执意让人将蔡邕押走。

    太尉马日磾出列道,“伯喈旷世逸才,深悉汉事,若能续成汉史,当为盛事!且素有孝行传世,若因小过而坐罪受诛,岂不让天下士人大失所望?”

    当时论人,以孝廉为首。

    蔡邕年少时事母至孝,远近闻名;他与族亲关系也都极好,品行备受乡里称赞;后来校书东观、授业龙门、秘言七事,更是名播海内,天下皆知。

    “此言差矣!”王允肃然道,“昔日武帝不杀司马迁,任其作史,遂有诽谤之言流传于世。如今国运衰微,朝政错乱,怎可让佞臣执笔于幼主左右?”

    “倘若留其作史,不但无益于宣扬圣德,反而会让我辈受其非议!”不等马日磾再说,王允神色冷然道,“我意已决,马公不必多说!”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众人全都意兴阑珊,纷纷告辞而去。

    刚出司徒府门,马日磾就长叹道,“王公这般作为,恐怕难有后代传承了!善人为国之楷模,史书为国之经典,灭模废典,怎么可能长久!”

    次日一早,蔡邕即被鸩杀在廷狱之中。消息传开,朝野俱惊。

    ------------

    皇甫嵩、吕布抵达郿坞的时候,董旻毫无所知,正在坞中安享酒色,宗族满门老少当即尽数被诛,但史道人、貂蝉、董白全都消失不见。

    这三人并无兵马实权,皇甫嵩不以为意,吕布则是装作糊涂,并没有派兵追拿,都把精力放在抄家一事上。

    结果抄得黄金两三万斤、白金八九万斤,绫罗绸缎、奇玩古珍堆积如山。

    中平六年八月,至初平二年四月,历时两年又八个月,董卓败坏朝纲,祸乱百姓,危害之大,远甚于黄巾之乱。

    董卓及其宗族被诛身死,非但不是乱世的结束,反而只是一个开始。

    董旻麾下数万人马,大部为西凉士卒,其余为皇甫嵩旧部。前者听说董氏一族覆灭,跟随樊稠等人逃散;后者约有万人,都主动向皇甫嵩请降。

    郿坞之事一了,皇甫嵩、吕布押着所获财物返回长安城。

    按照事前的约定,吕布得为奋威将军、假节、仪比三司,封温侯,名义上与司徒、尚书令王允共秉朝政。

    光和七年岁旦,吕布在关中与沧月缘定十载,至今八年过去,终于得偿所愿,两人虽未举办婚宴,沧月却应约嫁入吕门之中。

    吕布志得意满之下,对朝政生出更多热情,独自来到司徒王允府上,正巧尚书仆射士孙瑞也在当场。

    王允一见吕布,当即笑道,“听闻奉先新得一美貌女郎,不留在府中享受温柔,怎么反而来找我这老头子?”

    这一番话,王允说得客气,其实暗藏玄机。其一,对吕布府中动静,王允本人一清二楚;其二,朝堂大事,并非吕布一介武夫可以插手。

    吕布毫无察觉,郑重其事道,“董贼虽然伏诛,但西凉军精锐尚有数万,由牛辅、董越、段煨等人统领在外,不知司徒打算如何处置?”

    士孙瑞听得神色一动,他今日来找王允,也是为了这事。

    “除董越外,此辈并无大罪,原本打算赦免。”王允沉吟道,“但众人追随董贼日久,终有恶逆之名,倘若特赦,反而让其生疑,并非良策!”

    这番话说出来,不但吕布满脸懵懂,士孙瑞也觉得异常费解。

    “西凉军素来悍勇,人数众多,如果将其逼上绝路,后果不堪设想!”吕布久经沙场,自有评判,“请司徒三思!”

    “奉先为何胆怯?”王允神色充满自信,“董卓有暴罴之能,尚且被你我所诛,牛辅、董越等辈,不过豺狼鹰犬,必然闻风丧胆,何足道哉!”

    “呃~?”吕布被王允一激,不好作答,转而建议道,“所抄董贼财物甚多,可否将其赐予朝堂公卿、军中将校?以便凝聚人心,防备万一!”

    “董贼财物,劫掠自天下民众,岂可随意赏赐!”王允断然拒绝道。

    吕布生性高傲,如今又以功臣自居,被王允连续拒绝,面上隐有怒气。

    “温侯所虑者,无非西凉余部。”士孙瑞见状,开口道,“皇甫嵩威望甚高,何不让他安抚西凉众军,屯驻陕县?同时派人联络关东,以观其变。”

    “仆射这话,大有道理。”吕布赞同道,“西凉与关东矛盾已久,倘若不能自保,反而容易生出祸患!”

    “此事不可!”王允摇头拒绝道,“关东兴兵讨贼者,都是我辈中人。如果留守险阻,虽然安抚了西凉众人,却难免惹关东群雄生疑!”

    “哼~!”吕布大怒,拂袖而去。

    眼见王允如此刚愎自用,士孙瑞大失所望,也起身告辞离开。次日一早,士孙瑞主动上书,以无功不受禄为由,辞去王允刚刚授予的侯爵。

171 狼烟起 尘飞扬 上

    半月之后。

    弘农郡,陕县;牛辅军营地。

    主帐之内,除中郎将牛辅外,另有两名亲信。一人黄须虬髯,敞胸露怀,唤做胡赤儿;另一人身着巫袍,手执龟甲卜签,为筮人君无咎。

    “长安陡生变故,太师不幸身亡。”牛辅面带惊疑道,“如今传言不一,或言招揽安抚,或言就地解散;或言尽数诛灭。不知实情到底如何?”

    牛辅能有现在的地位,主要因为娶了董氏,一向唯丈人董卓之命是从,如今董卓一死,顿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蔡伯喈为天下士人楷模,却因为与董公亲厚而被杀。”君无咎沉声道,“眼下何去何从,将军当有决断!”

    如今不比上古,迷信卜筮的官、将极少,君无咎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然不希望主将牛辅就此一蹶不振。

    “关中陷落,河南残破,我等根基已失。”牛辅难掩沮丧道,“留在陕县一带,难免腹背受敌。不如就地解兵,简装轻骑,潜往西凉投奔韩遂、马腾?”

    此言一出,不但君无咎面色一僵,胡赤儿也隐隐有些不屑。

    “董公虽死,西凉仍有大军数万,且李傕、郭汜等将,全都骁勇善战,何须惧怕?”君无咎肃然道,“倘若今日解兵,明日则成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牛辅原来并非这样不堪,但自从河阳大败之后,似乎胆气尽失。

    正在这时,帐外有值守军侯来报,“将军,骑都尉李肃率领三千人马,已经进入陕县境内,号称奉朝廷诏令,前来讨伐我等!还请将军定夺!”

    “段忠明屯驻华阴,麾下尚有五千人马。”牛辅讶然道,“李肃不过无名之辈,竟能悄无声息拿下华阴?”

    从长安到陕县,华阴乃是必经之地。

    “据李肃军中放言,中郎将段煨眼见大势已去,主动上书归降。”值守军侯答道,“朝廷并未为难,仍允其驻守华阴,勤修农耕之事。”

    在董卓麾下五大中郎将中,武威段煨算得上是一股清流,或许与他年少时在碎叶城的经历有关,他非但不曾劫掠百姓,反而勤修农事,名声极佳。

    “呃~?”牛辅一听,不由有些动心,“既然这样,不如---”

    “将军不可!”君无咎阻止道,“段忠明为故太尉段颎从弟,将军却是太师董公的至亲女婿,在天子百官的心中,二者岂可同日而语?”

    胡赤儿也忍不住道,“李肃不过趋炎附势之辈,无须将军出马,只需拨给赤儿三千人马,必败此贼!”

    牛辅沉吟片刻,颌首道,“就依你儿人之言,由胡赤儿率兵出战!”

    也不知道是李肃实在无能,还是胡赤儿太过勇猛,战事的进展,远比牛辅预想的顺利。双方不过一轮交锋,李肃军大败而逃,退往华阴。

    胡赤儿大胜归来,牛辅、君无咎设宴庆贺,正在帐中饮酒之时,一直屯驻在渑池的中郎将董越在营外求见。

    牛辅是董卓的女婿,董越是董卓的族亲,但两人的关系却有些疏远。

    只因董越残忍好杀,又自恃有些武勇,素以“小董卓”自居,看不大起牛辅,觉得他太过怯懦,有辱董氏门风。

    “董尚矩来此,意欲何为?”牛辅有些惊疑不定,转而问道,“无咎,可否就地起卦,算一算眼前吉凶?”

    君无咎一听,正合心意,当即整顿衣冠,来到场中起卦。

    “兑下离上。火胜金,乃是外谋内之卦也!”卦象一现,君无咎沉声道,“将军,当知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董卓旧部五大中郎将,或叛或降,只剩下牛辅、董越两人,二者均为董氏亲属,又素来不合,必然要分个高低。

    眼见卦象如此,得到君无咎提醒,牛辅转眼明白过来,当即沉声道,“胡赤儿,速领一队精兵伏于帐内,待董尚矩入帐,立刻上前斩杀!”

    “诺!”胡赤儿领命退下。

    半柱香之后,牛辅亲自将董越迎入主帐,不等董越反应过来,已经被胡赤儿率众围在当中,一通乱刀砍死。

    可叹董越一向自诩杀伐果断,却被眼中的怯懦之人抢先诛杀。

    董越既死,牛辅当即派出两队快马,持他手令,一往渑池招揽董越部下,一往中牟急调李傕、郭汜等人回援;又听从君无咎的建议,将营中并州籍将士收押,以防众人与王允、吕布勾结叛乱。

    王允、吕布、李肃的籍贯,都是并州。时至今日,西凉军不但与关东人互相仇视,对并州人也难以再有信任。

    “杀啊!”

    牛辅睡到半夜,忽然听到帐外传来一阵喊杀声,正在惊疑之时,胡赤儿带着数人匆匆赶来,“将军,有人叛乱,放出并州军士,见人就杀!”

    “君无咎误我!”牛辅懊恼道,“可知他现在人在何处?”

    “后营已经大乱!”胡赤儿催促道,“将军赶紧收拾一些细软,趁乱军还未杀到,随我等先逃出营去,再作打算!”

    ------------

    等李傕、郭汜等人率部赶到陕县,已经将近芒种时节。此时牛辅早已不在营中,只有几名军司马各领千余人马,在弘农一带依靠劫掠为生。

    眼见大势已去,众人商议之后,派出使者前往长安请降。在此期间,关中、弘农两地的消息,经由探马陆续传来:

    吕布以作战不力为由,将李肃斩杀。

    牛辅诛杀董越后,在奔逃途中为胡赤儿所杀,首级被献到长安请赏。

    董氏宗族全部被诛,只有董白走脱,目前去向不明;同时消失的,还有史道人、貂蝉、阳翟公主等人。

    李儒与徐荣、胡轸同时被擒,后面两人已经投降;李儒的情况却很奇怪,既没有请降,也没有被杀,不知所在。

    李傕、郭汜等人正在忐忑不安之际,派往长安的使者赶了回来。

    “如今朝堂大权,尽在司徒王允之手。”使者禀告道,“此人以一年内不得两次大赦为由,拒绝接受我等请降!”

    四月初董卓被诛之后,朝廷赦免了关中的西凉军。如今已是五月中旬,这正是司徒王允不得两赦的说法来由。

    此时场上除了李傕、郭汜,还有樊稠、贾诩,四人均为军中校尉。

    听到使者回报,李傕与郭汜对视一眼,难掩惊惧道,“太师身亡,诸将或者叛降,或者横死,西有皇甫嵩、吕布,东有朱俊,眼前如何是好?”

    “不如就地解兵,潜回西凉投靠韩遂、马腾?”郭汜曾为马贼,面临不利局势的第一反应就是出逃。

    李傕、樊稠一听,都觉得有些道理,忍不住转头望向贾诩。贾诩虽为校尉,却以智谋见长,最得众将信任。

    “诸位倘若弃军独行,则区区亭长即可擒拿。”贾诩眼中精光一闪,“理当率部西行,攻打长安,以为董公报仇!”

    “倘若事成,则奉国家以安天下!”贾诩环顾众人,继续道,“如若不成,再从容退走不迟!”

    贾诩所说道理,其实并不复杂。在形势急转直下之时,能够保持这份冷静,才是他真正厉害的地方!李傕等人久经杀场,百战余生,却远不如他。

    李傕三人一听,不由欣然赞同。

172 狼烟起 尘飞扬 下

    “朝廷拒不赦免,我等当以死相拼!”

    “若能攻克长安,可得天下!如若不克,则劫掠三辅妇女财物,西归凉州故里,尚可安享余生!”

    李傕、郭汜等人散出上述言论,沿途收拢西凉散卒,刚到郑县,麾下已有大军四、五万,沿途烧杀抢掠,关中东部狼烟四起,尘土飞杨。

    与此同时,长安城。

    司徒王允自秉政以来,刚愎自用,独断专行,短短一个多月,昏招迭出,尽失朝野之心。他的种种举动,坐实了太尉马日磾当日的评价。

    后世白居易有一句诗: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后面半句,倘若用到王允身上,也非常贴切。

    李傕等人举兵西行的消息传到朝中,王允再次干出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既未以皇甫嵩为将,也不让吕布出征,反而找来徐荣、胡轸、杨定。

    “这群鼠辈大张旗鼓,意欲何为?”王允声色俱厉道,“今日让尔等领兵一万,前去征讨,以赎自家罪孽!”

    三人里面,徐荣最擅用兵,威望最高,当即被指定为主将。

    皇甫嵩、吕布得知这事之后,不由震惊失色,当即赶到司徒府上。可惜晚了一步,徐荣三人已经率军出城。

    “徐荣也还罢了!”吕布扼腕长叹道,“那胡轸出身河西马贼,贪财好色,残忍嗜杀,与郭汜之辈臭味相投,只怕有去无回,反而助长叛贼实力!”

    “我等据有朝堂大势,段煨主动请降,牛辅望风而逃;区区胡轸,又岂敢逆流而行!”王允不以为然道,“奉先这话,实在太过多虑了!”

    吕布见劝说无用,当即转身离开,回营整顿并州兵马,以备不测。

    皇甫嵩冷眼旁观,对司徒王允彻底失望。此一时,彼一时,此人权力熏心,行事毫无章法,若不是愚蠢至极,就是心怀叵测,绝对不可与之为伍。

    一念及此,皇甫嵩拱手告辞,回到府中,次日称病不出。

    数日之后,徐荣率部在新丰一带与李傕等人交战。正在僵持之时,胡轸、杨定临阵投敌,徐荣猝不及防,当场战死,余部全都弃械投降。

    消息传到长安,王允似乎幡然醒悟,迁皇甫嵩为车骑将军,请他负责布防京师。但皇甫嵩以生病为由,婉言拒绝;守城之责,只好落在吕布身上。

    安门街,吕府。

    吕布招来并州众将,针对京师内外眼前的局势,展开商议。

    “形势危急,各位大可畅所欲言!”吕布首先开口道。

    “李傕等人收拢士卒,号称十万。”魏越神色凝重,“城中除去我等,另有禁军、城卫万人,加上益州牧刘焉派来的叟兵三千,拢共不到两万。”

    双方兵力,大致为五比一,且禁军战力不足,形势不容乐观。

    “董卓秉政之时,人马总共不过十万。”张辽显然另有看法,“除去城中禁军,算上逃亡、战损,敌方的人数,应当在五、六万之间。”

    “不止此数!”高顺沉声道,“此前右扶风的董军,大多跟随樊稠、董承逃亡,如今李傕、郭汜进攻长安,二者势必会师一处,恐怕不下七、八万。”

    曹性抱怨道,“若非王司徒胡乱用兵,兵力怎会如此悬殊!”

    宋宪、侯成等人纷纷附和,王允任用胡轸、杨定之举,显然惹来众怒。

    “哼~!事到如今,我等与王司徒已是荣辱与共。”吕布对王允虽然不满,却知道自从刺杀董卓那一刻起,早就和王允绑在了同一驾战车之上。

    “南城为皇宫所在,又是我等家眷居处。”吕布继续道,“孟扬、子善,你二人领本部人马三千,守住南面三门!”

    “诺!”魏越、曹性轰然应道。

    “李傕、郭汜自新丰过来,东门首当其冲。”吕布目视张辽道,“文远,你领本部两千兵马,与侯成会同莫苏的三千叟兵,把守东面三门!”

    叟人为益州一带的异族,因生存环境恶劣,常应汉廷征召,以作战为生。眼前京师与关东隔绝,唯有汉中连通,这部分人马来自益州牧刘焉。

    “诺!”张辽、侯成领命。

    “宋宪,你与越骑校尉王颀,共领禁军五千,驻守西面三门!”

    早在去年,盖勋就已忧愤而死,越骑校尉一职数迁其人。王颀虽然远远不如盖勋,却也粗通兵事,聊胜于无。

    “诺!”宋宪领命。

    “成廉、魏续,你二人与城门校尉崔烈,领其余人马,把守北面三门!”

    崔烈为关东名士,昔日费钱五百万买得司徒一职,又曾担任太尉。后来因其子崔钧参与讨伐董卓,被捕入狱;董卓被诛后,被授予城门校尉一职。

    相比越骑校尉王颀,崔烈几乎就是摆设,因此吕布多派一将。且长安十二门,北面三门紧邻渭水,比起其余三个方向,最不容易遭受攻击。

    “诺!”成廉、魏续领命。

    “仲达,你领八百陷阵卫,随本将机动作战,支援四方!”

    “诺!”高顺拱手应道。

    ------------

    新丰县,骊山脚下,西凉军营地。

    李傕大帐之中,出现一名白衣胜雪的公子,正是消失多日的董白。

    “属下早就猜到,以小公子之能,既然未被困在坞中,必定安然无恙!”李傕见到董白,不由喜出望外。

    “自父亲大人沉迷长生、宠信貂蝉,我就搬出郿坞,住在渭水岸边。”董白神色悲喜难明,“变乱发生,我立即遁入秦岭山中,侥幸逃得一命!”

    “如今我等聚集十万大军,正要前去为太师报仇!”李傕欣然道,“牛将军横死,军中无人主持,小公子既然出现,理应担任军中将主!”

    “争权夺利,血腥厮杀,我已厌倦多年。”董白摇头道,“若非因为父亲大人,我早就退出中原纷争,稚然叔与我相熟多年,岂会不知?”

    在西凉众将之中,与董白关系最为亲近的人,正是李傕。

    不等李傕再劝,董白继续道,“我这次东来,本想寻阿姐一家,近日方知陕县变故,如今亲人全亡,也算了无牵挂!或许远去西域,安度余生!”

    “碎叶城?”李傕问道。当年董白留恋诸子门学,他最是清楚不过。

    “稚然叔懂我!”董白点头道。

    “眼下朝廷黯弱,河西多有乱兵,西域早已隔绝。”李傕劝说道,“若无得力人马作伴,小公子不可以身犯险!”

    董白虽然一直作男子装扮,却是一名美貌女郎。西凉将士虽多,却都是好色凶残之辈,如今没有了董卓坐镇,倘若同行,或许转眼就会化作盗匪!

    牛辅的遭遇,即是先例。

    “稚然叔有心了!”董白苦笑道,“我也有此顾虑,故而准备潜往涉县,与陆子羽、夜叉瞳暗中一见,再作打算!”

    “若能得到陆氏夫妇相助,当无大碍!”李傕颌首道。

    正在这时,帐门有人来报,“东郡太守胡轸在外求见!”

    “今日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董白见状,起身告辞道,“西凉军尽失人心,稚然叔也该早做打算!”

    李傕点头称是,将董白送到帐外,目送她消失在远处。

    “刚刚离开的人,是小公子董白?”旁边胡轸见状,开口问道。

    “不错!”李傕叹息道,“若小公子身为男子,我西凉大军何至于此!”

    “听说那貂蝉跟在小公子身边,不知真假?”胡轸眼中幽光一闪。

    李傕肃然道,“文才,不可胡说!”

    此前董卓宠信貂蝉,并且因此疏远军中将士,惹来不少怨恨;倘若董白与她扯上关系,只怕不但关东群雄,就连西凉军士也会有人穷追不舍。

    “那也难说得很!”胡轸不以为然。

    李傕面露不快,质问道,“文才来找李某,难道就是为了这事?”

    “王允、吕布弑杀太师,西凉将士理应同仇敌忾!”胡轸见状,当即说明来意,“段忠明却置身事外,仍然屯驻华阴,稚然兄就这样放任不管?”

    “人各有志,岂能强求!”李傕摇头道,“如今我等身处险境,倘若再生内乱,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段煨官居中郎将,在西凉军中的地位,还在李傕、郭汜等人之上;不但是昔日“军神”段颎的从弟,而且为人清正严明,深得麾下将士之心。

    “既然如此,胡某另有要事,需要离开军中一段时日。”胡轸顺势道,“稚然兄如此开明,想来不会拒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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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墨香介绍: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方天戟、伏魔槊、断浪刀、羽翎扇、诸葛弩、无奏剑,钜子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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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传人陆哥儿离开碎叶城,入世汉末中原,引出众多三国英杰看似熟悉却很不一样的戎马故事!三国之墨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墨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墨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