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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三问     三国之墨香txt下载     三国之墨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3 朝堂内外 二袁终决裂 上

    袁氏满门被杀,朝中百官惊怖,关东群雄的反应却让人费解。

    车骑将军袁绍屯驻平皋,后将军袁术留守南阳,都没有任何发兵复仇的迹象;酸枣各军粮草耗尽,更是纷纷散去。

    三月底,曹操自扬州募得千余士卒回归,只有鲍信领数千人马留在酸枣,两人合兵一处,北上河内,面见袁绍。

    袁绍以军中兵力、粮草不足为由,拒绝南下进攻董卓。

    曹操无可奈何之下,留曹仁、曹洪守住军营,自己带着夏侯兄弟北上,赶往野王寻陆翊相见,说起眼前局势。

    “关东诸将,多因私利而忘大义。”曹操喟然叹道,“就在近日,刘公山发兵攻杀桥元伟,以从事王肱取而代之,袁本初竟听任不管!”

    刘岱,字公山,时任兖州刺史;桥瑁,字元伟,生前为东郡太守。

    “月前,袁绍曾遣刘玄德渡河探查敌情,似有进军南下之意。”陆翊疑惑道,“如今在公义之外,袁氏与董卓另有私仇,为何一直按兵不动?”

    陆翊从黑山归来,已经超过半月,珞伽、刘备等人渡河之事,自然早就知晓,只觉袁氏兄弟的行为有些匪夷所思。

    曹操将袁绍的借口转述了一番,然后叹息道,“会盟诸将,人心离散,我观袁本初并无速战之意,倒似另有所图!”

    群雄会盟酸枣的时候,袁绍曾以“争天下”之论试探曹操。

    时至今日,曹操有些恍然:或许从一开始,袁绍就奔着“争天下”而兴兵;至于讨伐董卓,不过是方便行事的借口!

    “呃~?”陆翊面露疑惑。

    “青州刺史焦和病故,袁本初已表广陵臧洪继任。”曹操斟酌道,“眼前他按兵不动,或许打算先定关东,巩固根基之后,再讨董贼。”

    曹操虽与陆翊交好,但言语间极为谨慎,并未明说袁绍“争天下”之论,只是借青州之事,婉转指出袁绍的谋划。

    陆翊何等聪慧,结合所知公羊阁、太平道讯息,当即恍然大悟。

    “如此说来,小弟留在野王、泌水,怕是碍着某人了!”陆翊肃然道,“以孟德兄之见,袁绍可会诉诸武力?”

    河内兼具地利、人和,袁绍势必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但陆翊的墨家传人身份,又注定了二者难以共存。

    “情况或许比这更糟。”曹操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近日,袁本初欲调河阳人马东归,又派张杨、于夫罗北上怀县,其中深意,细思极恐啊!”

    河阳地理位置极其重要,一旦撤兵,则河南董卓、河东牛辅的威胁,将直接由泌水、野王两地承担。

    而怀县,正在野王背后。

    当日陆翊在河阳能够大胜,全靠偷袭,其中还有刘备、郭太相助。倘若正面交战,绝不可能是董卓数万大军的对手,何况还有袁绍在旁居心叵测!

    “嘿~!”陆翊怒极而笑,讽刺道,“讨董之事,若袁绍也有这般上心,则酸枣会盟所图,只怕早已如愿!”

    这种不择手段、背后伤人的做法,倒和“上师”于吉极为相似。

    “子羽固然文武兼备,但在中原的根基尚浅。”曹操斟酌道,“何不以退为进,主动让出野王、泌水两县?”

    “袁绍虽然令人不齿,此地百姓却是无辜。”陆翊叹息道,“孟德兄所言,确实有理,不过两县本属河内,小弟应该交给王府君才是!”

    “王公节轻财好施,任侠仗义,自然不错。”曹操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只是他素以袁氏门生自居,唯袁本初之命是从,其中有何差异?”

    陆翊颌首笑道,“王府君轻财仗义,或许能让小弟不致空手离去!”

    数月以来,他与史阿、卢植等人在野王、泌水两地,投入了大量物资心血,却又难以带走,只盼王匡能够有所回馈。

    曹操问道,“子羽可有去处?”

    “尚在商议当中。”陆翊坦然相告道,“或去黑山漳水一带。”

    “黑山军?!”曹操显得颇为吃惊,“那可是太平道黄巾余部!”

    两人相识已久,陆翊的师门、双亲仇怨,曹操自然早就清楚。

    “其中另有缘故。”陆翊苦笑道,“此事错综复杂,眼前不便相告!”

    曹操听罢,欲言又止。

    “子和在军中数月,已知骑战精要。”陆翊欣然道,“此去黑山,前途未知,不如让他回到孟德兄身边?”

    对方冒着得罪袁绍的风险,仗义前来相告,陆翊又岂能没有任何回馈?

    曹操站起身来,深施一礼,“子羽慷慨大气,愚兄铭记在心!”

    ------------

    转眼又是数月过去。

    小暑时节;延熹里,相国府。

    此前,长安传来的变故,让董卓暂时放弃了率兵南下的打算,留在雒阳相府,不断遣人发布政令,以巩固后方。

    袁隗既死,董卓以幽州牧刘虞为太傅,并派出使者北上,传达诏令;

    除去盖勋越骑校尉一职,仅保留颍川太守空衔,并召回长安城中;

    以中郎将吕布领军驻守孟津、小平津,改由董旻带人发掘其余陵墓;

    五月,司空荀爽病逝,次月,光禄大夫种拂继任;

    又派出大鸿胪韩融、少府阴循、执金吾胡毋班、将作大匠吴循、越骑校尉王瑰等人,前往关东游说会盟群雄,以达成不战而胜的意图。

    胡毋班、吴循、王瑰刚刚抵达河内,就被袁绍指使王匡,尽数收押斩杀;南阳方面,阴循也被袁术斩杀,只有韩融德高望重,得以幸免。

    “呃哈哈哈呵~!”董卓得知此事,忍不住仰天长笑,“文优这番谋划,可谓一箭双雕,当真妙极了!”

    董卓、李儒以家属为质,派出胡毋班等人游说,为的是借刀杀人,挑拨离间关东士族,袁绍、袁术兄弟果然中计。

    “河内太守王匡,本是胡毋班的妻舅。”董白感慨道,“此人素以轻财好施闻名,不想也有杀伐果断的一面!”

    “朝堂内外,纵是父子兄弟,反目成仇者又何尝少见?”董卓借机教诲董白,“这些年来,我儿不但心肠变软,连官场权术也生疏了许多!”

    “大人教训得是!”董白无声苦笑,转而问道,“长安百废待兴,财物紧缺;此间陵墓所得极多,大人何不划拨少许,作为朝野建设之用?”

    “我儿此言差矣!”董卓摇头道,“眼前关东群贼未平,军中每日所耗,不计其数,此时又怎能先顾其它?”

    董白眉头一蹙,提议道,“数月前,刘景升已在南郡立稳足跟,荆州一带向来富庶,大人何不举兵打通南北道路,取荆襄物资弥补不足?”

    “我儿所言,也有道理!”董卓思忖道,“只是孙坚骁猛善战,此事恐非旬日之功,恐怕远水不解近渴啊!”

    一时之间,父女二人全都陷入沉思。

    “呃呵呵呵哈~!”董卓忽地纵声长笑,恍然道,“雒阳、长安宫室内外,多有铜人、铜马之物,大可取来铸为小钱,以解当务之急!”

    “此事不可!”董白急忙劝阻道,“钱财虽可铸造,物资却并无补给,新钱一出,恐怕货贱物贵,民不聊生!”

    “桀桀桀桀~!”董卓一阵狂笑,不以为然道,“天下百姓,本为鱼肉,自当供我驱使,任我取用!”

    董白心急如焚,正要再劝。

    “某家心意已决,我儿无需多言!”不等董白开口,董卓断然道。

144 朝堂内外 二袁终决裂 下

    初平元年,京师董卓与关东群雄,在战场上的所作所为,完全可以用虎头蛇尾来形容。

    自年初汴水、河阳两战之后,双方就陷入一种奇怪的僵持状态,好似所谓的君子相争,除了口头指责、搞点阴谋,再无实质性的军事行动。

    不过对陆翊等人而言,这一切都渐渐变得遥远起来。

    那日送走曹操兄弟之后,陆翊一面派人刺探河阳、怀县动静;一面请来卢植、史阿等人,商议眼前对策。

    “旧怨未了,袁绍竟然又再欺上门来!”珞伽怒喝道,“莫如趁其不备,直接突袭平皋,将袁绍斩杀了事!”

    “若无董卓乱政,弟妹所言,未尝不可!”史阿虽然愤怒,却还没有失去理智,“如今只得另觅良策。”

    仁者常有各种顾虑,远不如凶恶之人那样随心所欲、肆无忌惮。

    “天下人心崩坏,让人难有作为。”卢植显得心灰意冷,“迁徙黑山,势在必行,子羽无须犹豫!”

    他不等众人答话,继续道,“卢某年岁已长,不能再伴各位左右,只想回归故乡,授业育子,以享余年!”

    关东群雄的所作所为,对卢植的打击,远比董卓专权来得更大。

    接下来数日,在证实曹操所述军情之后,陆翊当即前往河阳,与太守王匡商议交接之事,结果还算差强人意。

    陆翊等人率领羽林旧部,以及数千自愿北上的京师难民,来到魏郡涉县一带,与黑山张燕会合,开始重建基业。

    时至今日,又已过去半年有余。

    初平二年,元夕;风雪之后,涉县城外。

    漳水东岸,陆翊、珞伽一袭轻装,并肩而行,漫步在雪地之中。

    “晨儿、曦儿,应该会说话了吧?”珞伽想起儿女,双眸尽露温柔。

    大约二十个月前,陆晨、陆曦诞生,数月后被南华夫人掳走,按照当世的习俗,已将近三岁,正是咿呀学语的时候。

    “珞小花!”陆翊停下脚步,轻轻握住妻子的双手,面露歉意。

    若依珞伽的性格,得知公羊阁与汝南袁氏的渊源之后,必然是杀上门去,直接做个了断;但因为墨家的理念,顾虑太多,一直束手束脚。

    “真的值么?”珞伽问道。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莫名其妙,陆翊却知道她的疑问所在,“卢师已然隐居,倘若我等也退却,这诺大的中原,恐怕就剩下董卓、袁绍之流了!”

    “那又如何?”珞伽叹息道,“我观此间民众,似乎乐在其中!”

    汝南袁氏能有四世三公、海内名望,自然少不了朝野内外的支持。

    “你看到的,只是部分。”陆翊摇头道,“那不乐意的,何尝能有机会发声?更遑论进入众人视野?”

    “那要需要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一千年?”珞伽的情绪有些失控,“若能让晨儿、曦儿回来,我情愿离开中原,隐居碎叶城!”

    时间过去愈久,她对子女的思念,就变得愈加浓厚,直至难以抑制。

    陆翊将妻子揽入怀中,缓缓道,“贪欲并无止境,倘若一味退让,对方更会得寸进尺,此消彼长,碎叶城纵是彼岸花海,又岂能长存于世?”

    这番道理,诸子门学前辈或许也有所感,这才有历代传人入世行走,甚至长期留驻中原,诸如杜诗、卢植,等等。

    哒哒哒~!

    远处忽有马蹄声传来,珞伽轻轻离开丈夫怀抱,转头望去,只见雪地之中数骑疾驰而来,阿娜尔一马当先,后面跟着的,竟是刘备三兄弟。

    双方久别重逢,简单寒暄不提。

    “年前,董卓亲率大军渡河,与牛辅所部夹攻河阳。”刘备面上惊怒未消,“袁本初坐视不救,我等惨遭大败,郭太更是当场战死!”

    “这龟孙的借口当真让人恼火!”张飞在旁边嚷道,“不但推托粮草不足,还说忙于传书州郡,欲寻宗室贤俊,另立天子,以抗董卓那厮!大哥---”

    “三弟,慎言!”他正说得兴起,刘备忽地出言打断。

    “袁本初本非可托之人!”陆翊沉声道,“玄德兄如今作何打算?”

    “子羽所言甚是!”刘备颌首道,“经此一事,我也无心逗留,打算北上幽州,临行之前,特来再会子羽一面!”

    “玄德兄何不留下?”陆翊邀请道,“我等携手,或能有所成就。”

    “子羽慷慨仁义,兼通文武,我兄弟三人素来佩服。”刘备叹息道,“但黑山军却是黄巾余孽,不宜与之为伍!”

    ------------

    平皋,盟军大营。

    自酸枣会盟之后,关东群雄再次汇聚一堂,商议国家大事。

    “朝廷幼冲,逼于董贼,如今更是远隔关塞,生死不知。”袁绍开口道,“另立天子之举,势在必行!”

    “幽州刘使君忠厚宽仁,德高望重,可谓宗室贤俊。”王匡接过话题道,“依王某之见,当为天下共主!”

    他这番话,自然早就得到袁绍授意。

    与会的刘岱、张邈等人,本来担心袁绍推出一个傀儡,听到王匡这话,顿时放下心来,纷纷出言附和。

    “曹某却有不同看法!”曹操大声道,“我等举兵讨贼,远近莫不响应,只因出于公义!如今天子年幼,只是受制于董贼,并无亡国之过。”

    他双目炯炯,侃侃而谈,“一旦改易帝位,天下岂得安宁?倘若诸君一意孤行,大可自行北面刘使君,曹某却要继续西行,以迎回幼主!”

    众人听了,大都不以为然。

    “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王匡肃然道,“孟德不免过于偏激!”

    袁绍见曹操还要再说,起身道,“此事非同小可,难在旬日之间决断,诸位不妨先行散去,静待刘使君音信!”

    曹操见状,知道袁绍心意已决,又见众人全都附和,当即率先离去。

    群雄离开之后,帐后转出一位笑容满面的老者,正是张成。

    “呵呵~!”张成见袁绍面露忧色,不由笑道,“曹孟德不足为虑!”

    “小侄所虑者,并非此人。”袁绍肃然道,“公路接到传书之后,不但反对另立天子,且措辞严厉,指责小侄为董贼之辈,已有决裂之意!”

    “若论士林声望、麾下人才,本初远胜公路。”张成神色自若道,“但说到权谋决断、狠辣无情,则公路比起本初来,显然又略胜一筹。”

    袁绍有些震惊,问道,“叔父此言似有深意?还请明示!”

    “呵呵~!”张成又是一笑,悠然道,“自古帝王无情,本初既欲逐鹿天下,又何必被兄弟所困?”

    袁绍听罢,欲言又止。

    “机会摆在眼前,仍须拿出实力争取。”张成见状,沉声道,“这既是于师兄的态度,也是南华夫人的旨令!”

145 袁本初佯动 意不在此 上

    南阳郡位于荆州北部,北有秦岭、伏牛山,西有大巴山、武当山,东南有桐柏山、大别山,中间沃野数千里,多有水流分布,气候温和,物产丰富。

    光武帝刘秀以此作为基业,十数年间,东征西讨,一统天下。

    杜诗出任太守之后,发明冶铁水排,辅助铸造农具,又修治坡池,广拓田土,南阳郡由此富庶,堪称百郡之首。

    此后,经过一百五十余年的持续发展,南阳郡已有人口二百四十来万,虽曾经历黄巾战乱,根基却未受到损害。

    董卓入京不久,后将军袁术出逃,来到南阳,得到当地勋贵士族的庇护。

    关东群雄酸枣会盟,长沙太守孙坚挥师北上,斩杀南阳太守张咨,并领兵投效袁术,后者得以成为南阳之主。

    作为回报,袁术以后将军的身份,表孙坚为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史。此时另有泰山鲍信,早被袁绍表为破虏将军,群雄内部混乱,由此可见一斑。

    南阳,郡治宛城。

    郡府之中,后将军袁术与一名男子相邻而坐,把酒谈话。

    那人三十左右,身材高大,器宇轩昂,正是幽州牧刘虞之子、侍中刘和,刚从长安潜逃出来,携有天子刘协密令。

    “董贼残暴无道,自关东诸君兴兵以来,天子百官全都翘首期盼。”刘和沉声道,“袁太傅有心力挽狂澜,却惨遭董贼毒手,令人扼腕叹息!”

    “圣主聪睿,有周成王之资。”袁术慨然道,“叔父为了天下大义,虽死犹生!本将虽然不才,却也不甘其后,定要讨平董贼,迎回天子!”

    周成王,为周武王姬发之子,年幼即位,刚柔并济,实为一代贤君。

    刘和被袁术感染,当即道出此行使命,“诸君踌躇不前,天子有感于此,特令刘某东归,引幽燕精骑南下相助!”

    “孟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袁术叹息道,“河内、酸枣诸将,不但按兵不动,近日更图谋另立天子,本将实在有心无力,独木难支啊!”

    刘和,字孟泰。

    “竟有此事?!”刘和震惊道。

    河东、河南均布有董卓重兵,刘和逃出长安后,取道东南方向的武关,是以首先抵达南阳,对河内、酸枣等地的情况,自然一无所知。

    “说起来,此事还与孟泰有关。”袁术肃然道,“袁绍、韩馥等人,污蔑天子非孝灵帝血脉,欲立令尊刘使君为帝!本将手中有书信为凭!”

    说罢,他取出袁绍来信,递给刘和。

    “袁本初、韩文节太过荒唐!”刘和仔细看过书信,愤然而起,“两人这般做法,岂非陷家父于不仁不义!”

    “刘使君宽厚仁义,自然不会与此辈为伍!”袁术语气慷慨道,“本将但知讨平董贼,不识其他,已经回书驳斥,并与此辈断然决裂!”

    刘和冒着生命危险出逃,在崇山峻岭之间跋涉千里,好不容易抵达南阳,却得到这样的消息,一时之间,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来回踱步。

    “本将已派孙文台进驻鲁阳。”袁术眼底精光一闪,叹息道,“只是西凉军多为骑兵,难有斩获。若有幽燕突骑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袁将军此言有理!”刘和渐渐冷静下来,“刘某这就兼程北上,将此间情况呈报家父,早日引兵南下!”

    “何须劳烦孟泰!”袁术摇头道,“关东州郡不和,屡有相互攻伐之举,且黄巾余孽未绝,沿途战火不断,安危难保,由本将遣人前去即可!”

    刘和转头望去,但见袁术似笑非笑,眼神决绝,顿时恍然大悟。

    ------------

    平皋,盟军大营。

    袁绍接到冀州传来的一个讯息,当即招来麾下众多文武,只有新近投效的张杨、于夫罗被排除在外。

    “沮授、田丰派使者来告,麴义起兵叛乱,韩文节不敌而败。”袁绍神色振奋道,“二人有感韩馥黯弱,盼望本将出兵,以保冀州百姓平安!”

    河内紧邻冀州魏郡,消息往来,不过旬日之间。

    “韩馥本为董卓所举,此前运送粮草不济,致使酸枣诸将不战而散。”逢纪愤然道,“冀州强盛富足,韩馥却不堪其职,主公理当取而代之!”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近来青州黄巾肆虐,州郡之间无人能制。”许攸不甘寂寞,接过话题道,“韩馥、臧洪均自顾不暇,只怕渤海不久将为他人所有!主公岂能坐视?”

    渤海郡极为富庶,又与青州相邻,很容易遭受青州黄巾侵掠。

    颜良、文丑对视一眼,出列道,“还请主公发兵,我等愿为前锋!”

    “欲取冀州,或许无须劳师征伐。”逢纪悠然道,“韩馥不过一介庸才,可一面联结麴义,一面遣人为其陈述祸福,定可不战而得之!”

    “元图此计虽妙,却还远远不够!”许攸摇头晃脑道,“可借讨董为由,邀请公孙瓒挥师南下,同时我军进逼魏郡,数管齐下,方可奏效!”

    逢纪,字元图。

    听到这里,袁绍喜忧参半。数月之前,他得张成提示,已经派人前去联络公孙瓒出兵,却一直没有得到答复。

    “元图、子远所言甚是!”袁绍颌首道,“如今董贼在侧,冀州之事,确实不宜诉诸武力。至于公孙瓒,本将早已派人联络,却不得结果!”

    许攸,字子远。

    “此一时,彼一时。”许攸自告奋勇道,“如今天时、人和俱备,属下愿意前往幽州,替主公说服公孙瓒南下!”

    既然袁绍也有此意,正是建功立业之时,他又岂能不抓住良机?

    “能得子远前去,本将当可无忧!”袁绍一听,欣慰道。

    逢纪见状,不甘落后道,“麴义那边,不如就请主公交给属下!”

    “甚好!”袁绍自然不会拒绝,随即目视众人,悠然道,“游说韩文节之事,可有谁情愿自告奋勇?”

    “颍川辛评、荀谌、郭图,俱为冀州从事,素得韩馥亲善。”高干出列道,“甥儿与三人相交已久,情投意合,邺城之行,非甥儿莫属!”

    眼见许攸、逢纪竭心尽力,他身为袁绍的外甥,自然不甘落后。

    “哈哈哈~!”袁绍忍不住纵声大笑,心怀大慰道,“元才既然请令,本将岂有不准之理!”

    高干,字元才。

    “颜良、文丑听令!”袁绍蓦地大喝道,“你二人自领五千人马,先行赶往延津,安营扎寨,静待大军前来!”

    “诺!”颜良、文丑领命而去。

    “传我号令---”袁绍继续道,“张杨、于夫罗北上荡阴,整军备战;王匡、杨奉退守怀县,严防董贼!”

    荡阴,位于河内、魏郡交界处,与冀州治所邺城,相聚不过百余里。

    袁绍大手一挥道,“其余人等,各自整顿兵马,随本将择日出发!”

    众人霍然起身,轰然应诺。

146 袁本初佯动 意不在此 下

    河南,孟津港。

    转眼已到春分时节。

    去年冬,在河阳大败王匡、刘备等人后,董卓收缩战线,退回河东、河南一带,仍让吕布领并州兵马驻守孟津港。

    数月以来,再无战事。

    魏越、曹性等人闲得无聊,纷纷找上吕布,嚷着还要继续作战。

    “近日河阳兵马空虚,我等何不趁势渡河,占据此城?”魏越提议道。

    吕布问道,“可知敌军撤往何处?”

    曹性负责刺探敌情,当即道,“河阳兵马一分为二,王匡退回怀县,杨奉领白波军残部北上泌水一带。”

    “平皋驻军,一部北上,一部东去。”不等吕布再问,曹性继续道,“数月以来,袁绍连家仇也不敢来报,眼前又有此举,莫非已被吓破了胆?”

    “文远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吕布眉头一蹙,接着问道。

    除张辽之外,并州诸将全都有勇无谋,遇到眼前情形,顿时不知所措。

    “酸枣敌军早已散去,荥阳一带久无战事。”曹性回答道,“按照文远的判断,徐荣所部或许即将奉命南下,以迎战袁术、孙坚大军!”

    烈兕孙坚,虎步江淮!

    听到这个名字,吕布眼中难得爆出一股战意,随即悄然散去,转而叹息道,“河阳大战之前,董太师曾与孙坚在鲁阳遭遇,竟然不战而退!”

    就在月初,朝廷重置太师一职,由相国董卓出任,位在诸侯王之上。

    魏越疑惑道,“那孙坚当真如此了得?竟让董太师这般忌惮?”

    昔日,董卓位列“三边十将”之首,威名远在孙坚之上。魏越久在军中,自然了解;正因如此,才倍感惊讶。

    “武学之道,不进则退!”吕布似有所感,沉声道,“何况,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太师位高权重,顾虑太多,岂敢冒险与孙坚一较高下!”

    倘若董卓与孙坚交战,胜出固然欢喜,却只是锦上添花;一旦失利,则兵马战损事小,军心受挫、朝堂不稳事大!

    当日在雒阳城中,董卓一时得意忘形,对女儿董白夸下海口,但真正见到孙坚那一刻,才瞬间冷静下来。

    魏越嘿嘿一笑,“既然如此,何不调我等南下,由将军出战孙坚!”

    在魏越看来,当世强者之中,只怕吕布已经堪称第一!

    吕布摇头不语。

    董卓不战而退之事,刚一传到吕布耳中,他当即就要前去请战,却被阎妍说出的一句话点醒:倘若战胜,董卓颜面何存?若不能胜,出战又有何益?

    自从吕布拒绝为婿之后,董卓的态度就变得疏离不定。

    “报~!”帐外忽地有人禀告,“太师使者在营外求见!”

    吕布沉声道,“请进来!”

    “吕将军!”使者踏入帐中,直截了当道,“孙坚在梁县一带被将军徐荣击败,如今又收拾残兵,进驻阳人邑。”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太师已令太守胡轸、都督华雄分兵追杀,又恐孙坚困兽犹斗,特请吕将军督骑观战!”

    使者这一番话,说得比较委婉,真正的意思其实是:董卓既不想让吕布领兵出战,又担心胡轸、华雄不敌孙坚,所以让吕布前去,以备不时之需。

    “观战?!”魏越愤然而起,“胡轸、华雄何德何能?竟要---”

    “孟扬不必多言!”吕布大喝制止,又转身对使者道,“既然太师有令,本将自然不会推脱,定当前去观战!”

    ------------

    黄昏;涉县,漳水东岸。

    桑田地里,劳作的人群渐渐散去,阡陌之间,不时有欢声笑语响起。

    “二狗,到树下歇会儿再走!”于毒略显疲惫道。

    “好地涅!”李二狗憨笑道,“都听于兄弟的。”

    两人往路边走出十几步,来到一棵高大的桑树下,直接往地上一坐。

    “以前俺可不是这样子!”于毒感叹道,“多年不干农活,生疏了!”

    李二狗疑惑道,“听说于兄弟打仗是一把好手,怎么还来地里忙活?”

    “去年有个好收成,今年更是不能松懈!”于毒笑道,“当初张将军要把位置让给陆兄弟,俺还不大乐意,如今看来,还是张将军有眼光!”

    “那是!”李二狗赞同道,“俺干了半辈子农活,从来不知道翻地、施肥还有讲究,更别说甚么水车灌溉、混合种植,陆公子真是了不起涅!”

    “俺以前认识的读书人,都是目空一切、眼高手低之辈!”于毒嘿嘿一笑道,“见过陆兄弟,才知道不是读书无用,而是要看你读啥书、做啥事!”

    “对对对!”李二狗不停点头道,“就连那个娇滴滴的韩姑娘,懂得也比俺们多。俺虽然老大不小了,也要去上一上那个黑山学苑涅!”

    “于老四!”两人正说得起劲,远处传来一道女子声音,“大首领刚从温县回来,还不随我赶回城去!”

    于毒不用转头去看,就知道来人是谁,“二狗,张将军叫俺哩!”

    “你先忙!”李二狗起身道,“俺也该回家去了!”

    于毒随张燕赶到城中县衙,只见除了自己两人外,其他人都已在座。

    陆翊见人已来齐,当即道,“近日袁绍调动兵马,颜良、文丑东进延津,张杨、于夫罗北上荡阴,似有所图。”

    “来得好!”珞伽星眸一凝,寒声道,“正该做个了断!”

    张燕疑惑道,“袁绍不与董卓作战,反而调转兵马,是何用意?”

    这是要打仗了么?

    枣祗、任峻对视一眼,面露忧色。

    如今正是春耕之际,倘若此时开战,这一年的收成必然受到影响。虽然去年喜获丰收,但库存的余粮并不算多,恐怕支撑不起作战消耗。

    韩小雨、韩浩姐弟却并不担心,似乎对陆翊充满了信心。

    “袁本初此举恐为佯动,且意不在此!”陆翊摇头道,“涉县依山傍水,可进可退,又有数万兵马,与我等作战,袁绍必将得不偿失。”

    枣祗、任峻不由松了口气,珞伽、于毒等人却有些失落。

    “荡阴、延津?”史阿久在京师,见识毕竟不同,忽地恍然道,“袁绍此举,针对的恐怕是冀州牧韩馥!”

    此言一出,珞伽、张燕瞬间明白过来,只有于毒等黑山将领仍有疑惑。

    “哼~!”珞伽冷喝道,“所谓中原名门,不过如此!”

    在珞伽看来,似汝南袁氏这等世家门阀,除了嘴上说得漂亮之外,与檀石槐、和连之辈并无半点差异。

    “袁绍所图,当是冀州无疑。”陆翊颌首赞同,转而又道,“兵者,诡道也!我等也须严阵以待,以防万一。”

    “不如分出一部人马,从山谷之间南下朝歌。”张燕提议道,“倘若有变,可伺机突袭张杨、于夫罗后方。”

    陆翊略一思忖,赞同道,“甚好!不知何人可以为将?”

    “自然非于老四莫属!”张燕目视于毒,欣然笑道。

147 孙文台反攻 来势汹汹 上

    阳人邑,孙坚军驻地。

    后营伙房之中,数十名火头兵正在忙前忙后,为大军准备饭食。

    “陈不二!陈不二!”周老汉眉头一皱,忽地大声喊了起来。

    “来涅!来涅!”伴着一道稚嫩的嗓音,跑来一个半大的小子,正是当日在阳城外侥幸逃脱的陈不二。

    “让你小子打个水,却耽搁这么半天!”周老汉抱怨道,“是不是又跑去偷看少将军练武了?”

    陈不二一面把水桶拎到灶头边,一面嘿嘿笑道,“你老人家既然都知道涅,干嘛还要问呢!”

    一年多过去,他的个子又略微长高了一些,眉眼之间虽然仍有稚色,但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少将军武艺高强,若能得其一二,也是你的造化。”

    周老汉叹息道,“只是习武之事,需要打小练起,且必须保证足够的肉食,否则气血不足,徒有其形而已!”

    陈不二从小缺衣少食,流落在外这一年,更是食不果腹,比起普通人家的同龄孩子,尚且不如,更遑论军中士卒。

    “俺知道自己气力太弱,再怎么偷学效果也就那样。”陈不二双眼迸射出仇恨的光芒,“可是大壮哥、阿姐两人的仇,俺却不能不报!”

    周老汉停下手中动作,轻轻拍了一下陈不二的头,“小子,当初我向将军求情收留你,可不是让你再去送死的!”

    “就算是死,俺也要咬下姓董的一块肉!”陈不二一脸倔强道。

    “说得好!”

    两人说话之间,伙房外忽地响起一道洪亮的大喝。

    “少将军!”

    伙房内众人闻声望去,见到来人,全都开口问好。

    孙策虽然不过十七岁,却生得虎体狼腰,神态彪悍,配着一张英俊至极的脸孔,实在有种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他面带笑意,盯着伙房中的半大小子,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陈不二!”

    “你不怕死?”

    “怕!但更怕报不了仇!”

    “你的仇人是谁?”

    “中郎将董越!”

    “那你这仇可不怎么好报,想不想跟在我身边?”

    “想!”陈不二喜出望外道。

    “这个火头兵我要了!”

    孙策冲周老汉招呼一声,又对陈不二道,“跟我走!”

    陈不二上前抱住周老汉,有些不舍道,“俺走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自己当心!”周老汉悄悄叮嘱道。

    孙策在前,陈不二在后,两人离开伙房,一面往前营走去,一面闲聊。

    “拉过弓么?”

    “以前在山里,跟着大壮哥打猎,学过一点点。”

    “多大了?”

    “十四岁涅!”

    “那可太单薄了些,今天起,每顿让你吃饱,跟着我先练练气力。”

    “多谢少将军!”

    ------------

    涉县,黑山学苑。

    趁着午间休憩时,韩浩找到韩小雨,把她拽到苑内一处空旷的林地。

    “小浩子,有话为啥不在书斋说,非跑到这儿来?”韩小雨嗔怪道。

    韩浩年近十八,言行向来沉稳,极少有刚才的莽撞举止,不免让韩小雨生出几分好奇,只等他给出一个合理说法。

    “世间一切皆可努力,唯独感情全看缘分。”韩浩盯着姐姐,肃然道,“阿姐这样下去,是打算孤独终老么?”

    韩小雨先是一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边伸手去捉弟弟的耳朵,一边嗔怪道,“好啊,小浩子,你这是翅膀硬了,开始管起阿姐的闲事来?”

    “你看着我!”韩浩错身躲开,问道,“阿姐,这个问题,你可以逃避一年,莫非还能逃避一辈子么?”

    韩小雨的动作忽地僵直下来,一双新月似的眼眸隐现雾气,喃喃问道,“小浩子,阿姐有哪儿不好?陆大哥可以接受珞姐姐,怎么就不能接受我?”

    听到后半句话,韩浩开始有些莫名其妙,顺着韩小雨的眼神望去,这才霍然明白,当即哭笑不得。

    原来,韩小雨的身材与珞伽有些相似,都是大长腿,可惜胸前略显单薄。虽然她平时表现得毫不在乎,但一遇到挫折,立即怀疑起这一点来。

    “阿姐,如果陆大哥见一个爱一个,你还会喜欢他么?”韩浩不答反问。

    韩小雨瞪了小弟一眼,“可是,阿姐我不是别人哩!”

    陷入恋爱中的年轻男女大多这样,不但觉得对方独一无二,也理所当然认为,在对方眼里,自己同样独一无二。

    韩浩觉得姐姐有些不可理喻,转而问道,“除了陆大哥,天下这许多男子,难道就再没你看得上眼的?”

    “在阿姐眼里,谁也比不上陆大哥!”韩小雨神色倔强,一如当年,“与其找别人凑合,阿姐宁愿孤独终老!”

    韩浩略一犹豫,问道,“阿姐,你觉得史大哥怎么样?”

    “史大哥?!”韩小雨一怔,随即撇了撇嘴道,“史大哥太严肃乏味了,还不如许大个儿有意思哩!”

    韩浩好奇问道,“许大个儿?”

    “韩家妹子!”

    不等韩小雨回答,林外传来一道呼唤,接着走过来几人,竟是李二狗、王氏、猫姐区寒、兔哥郑经。

    当初郑经被胡轸一拳打成重伤,生死难明,一直蒙李二狗、王氏夫妇照料,想不到他命大,竟然活了过来。

    “找你半天,原来躲在这里!”王氏与韩小雨早就互相熟悉,也不见外,“郑家大哥、区家大姐有事找你涅!”

    韩小雨问道,“啥事哩?”

    “听说学苑还缺教人识字的教习。”郑经遭过一劫,神色更显稳重,“郑某好歹上过几年太学,特来毛遂自荐!”

    黑山学苑虽由陆翊出任山长,但他职责甚多,学苑的具体事务,大多落在韩小雨肩上,在众人心目之中,后者隐约已经成了副山长、首席教习。

    “太好哩!”韩小雨惊喜道。

    涉县内外,以及清、浊漳水上游数百里的山谷之间,聚集的男女老幼足有百十来万,按百里挑一选人入学,也有上万人之多,教习人数远远不够。

    因为人数实在太多,陆翊、韩小雨商议之后,借鉴诸子门学“经纶会”,改为每月一期,传授入学者一些实用的学识,其中优异者,再留下深造。

    所幸雒阳难民之中,有不少富户子弟,大多能够识文断字,乐得担任教习。就算这样,人手仍然颇为紧缺。

    “我没别的本事,但家中常年经商,略通算术。”区寒虽然不如当年开朗,但面色十分平和,“给韩家妹子打打下手,或许还能胜任?”

    韩小雨喜出望外道,“算术人才更加紧缺!真是再好不过!”

    “你看,还是读书有用涅!”旁边李二狗见了,对王氏笑道。

    “那等忙过这一阵子,你也到学苑来,长进长进!”王氏点头道,“对了,把石头、小丫全都带上!”

    王氏原有一子,唤做刘石头,后来与李二狗成亲,又生下一名女孩儿,起名李小丫,简单易记好养活。

    “听你的!”李二狗喜笑颜开,点头道,“全都带上!”

148 孙文台反攻 来势汹汹 下

    阳人邑北五里,胡轸军营地。

    吕布单人匹马,随董卓的传令使者赶到营门外,等了好半天,胡轸、华雄才慢慢悠悠地出来迎接。

    众人来到主将帐中,使者将董卓的旨令转告胡轸,随后告辞而去。

    “太师当真太过谨慎了!”华雄言辞看似谦逊,却难掩心底倨傲,“杀鸡焉用宰牛刀,有文才兄与华某在此足矣,何须劳烦吕将军大驾!”

    “公伟所言甚是!‘烈兕’孙坚,不过浪得虚名!”胡轸嘿嘿笑道,“吕将军尽可观战,看我等阵斩孙文台。”

    此前,梁县城东一战,在徐荣的突袭战术下,孙坚军大败,他本人更被胡轸、华雄穷追不舍,若非其麾下悍将祖茂临危应变,险些命丧当场。

    正是凭借此战功绩,华雄被董卓授予都督一职,胡轸更是时来运转,得到东郡太守一职,虽然无法就任,但他在董军中的地位,明显有所提升。

    作为指挥该战的最大功臣,徐荣反而并未得到任何奖赏。

    这些情况,在来此途中,吕布已经从传令使者口中得知,他品味之下,对董卓如今的心思,自然更加了解。

    “呵呵~!”吕布难得地一笑,“那本将倒要拭目以待了!”

    三人正在说话之间,帐外有人来报,“孙坚军前来搦战!”

    “哈哈哈~!”胡轸纵声狂笑道,“孙文台既然急于找死,本将自当成全!传我号令,全军出击!”

    呜~!

    号角声中,胡轸、华雄率领全营五千人马,来到阵前。

    吕布持戟策马,并未跟在军中,他游目四望,挑了一处高地,驻足观望。

    战场之上,双方相距里许,兵力看上去大约相当,但胡轸军大半都是骑兵,孙坚军则相反,骑兵不过千余。

    吕布远远望去,只见对面当先一将,头戴赤帻,生得广额阔面,虎体熊腰,掌中一柄造型奇异的松纹大刀,不过丈二长短,刀刃却占了八尺。

    “烈兕”孙坚!

    吕布虽然从来不曾见过此人,却一眼就认出对方来历。

    孙坚旁边,又有一员彪悍小将,背负手戟,掌中一杆丈六铁枪,上有狮头火纹,看上去极为沉重。

    两人身后,数千人马列作方阵,但见旌旗飘扬,长矛如林,刀盾森然,来势汹汹,全军俱有决死之意。

    咚咚咚~!

    战鼓声响,胡轸调动人马,形成鱼鳞阵型,主动发起了进攻。孙坚一方则不慌不忙,保持方阵不变,只是持矛立盾,弓弩上弦,缓缓上前。

    “放~!”

    随着孙坚一声虎吼,顿时掀起漫天箭雨,黑压压地扎入鱼鳞阵中,当即射倒上百人马。若非西凉军装备精良,效果定然远远不止于此。

    孙坚所部显然都是精锐,转眼之间,又是两轮箭雨射出。

    “杀~!”

    冲在最前方的数百西凉骑士,同时爆发出一道喊杀声,随即狠狠撞上孙坚军的长矛盾墙,双方进入短兵相接。

    就在半柱香之间,近万人马已经交错混战在一起。落在观战的吕布眼中,场上众人的实力当即一目了然。

    最为引人注目的当属华雄,他虽未全力以赴,却已悄然调动无双劲气,刀光纵横之间,沿途无人可挡。

    战场另一边的孙军小将,动静不在华雄之下,一面呼啸连连,一面挥舞兵刃,铁枪所到之处,西凉军人马俱倒。

    “小霸王”孙策!

    吕布见那人的枪法与众不同,非但不走轻疾灵巧的路子,反倒与自己的戟法有几分相似,顿时看出小将来历。

    梁县城东一战,孙坚军虽然大败,但其子孙策的表现却十分抢眼,给参战的张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子身手,确实不在文远之下!”吕布看得暗暗点头。

    与前面两人相比,“虎兕”孙坚的表现,未免显得有些平常。不过落在吕布的眼里,却看出其刀法已臻返璞归真的境界,远在华雄之上。

    “哼~!”吕布忽地一声冷哼,眼中隐约有幸灾乐祸之色。

    随着时间流逝,场上的西凉军仗着兵种、装备优势,渐渐占据上风。

    但从吕布的角度看去,却发现孙坚军以退为进,竟在不知不觉之间,诱敌深入,对胡轸、华雄形成了局部合围。

    孙策抡起铁枪,接连砸倒数骑,大喝道,“华雄!可敢与我一战?”

    华雄闻声望去,满脸不屑道,“乳臭未干的小子!这么急着找死?那就让大爷成全你!”说罢,舞动凤嘴刀,向数丈外的孙策冲杀过去。

    “杀~!”孙策一挺火纹大枪,疾刺而出,与刚才的战法大不相同。

    华雄正要接招,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立即纵身跃起丈许,掌中凤嘴刀光芒大盛,冲着身后就是一记斜斩。

    轰~!

    兵刃相交,华雄只觉一股大力反弹而来,不等他有所动作,余光似见炽热的火焰冲天而起,接着感到脖子一寒,眼前的世界忽然颠倒过来。

    好个孙文台,竟然偷袭!

    这是华雄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华雄已被本将斩杀!”战场上忽有一道怒吼炸响,宛如惊雷掠过,场上交战双方出现一瞬间的呆滞。

    孙坚持刀挑起华雄的首级,高高举在半空,全身真气火焰熊熊升腾,一时之间,状若天神下凡。

    旁边孙策见状,带动身边的己方士卒齐声大喊,“敌将华雄已死!”

    兵是将之威,将为兵之胆。

    西凉悍将华雄一死,场上交战双方的士气此消彼长,局势顿时翻转过来。孙坚麾下程普、祖茂等人趁机反攻。

    胡轸出身马贼,打顺风战还行,眼见华雄战死,当即萌生退意。

    “撤~!”随着胡轸一声令下,西凉军纷纷调转马头,试图脱离战场。

    “杀~!”孙坚、孙策父子见状,哪肯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紧追不舍。当日在梁县城东被突袭战败的憋屈,在这一刻,全都得以释放。

    吼~!

    西凉军狼狈逃窜,孙坚军追出数里,忽然有一道龙虎嘶吼响起。众人应声望去,就见前方山丘后面转出一骑。

    来将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蛮狮带,背负落雕弓,手持方天戟,坐下嘶风赤菟马。

    当真犹如天神下凡,威风八面!

    “飞将吕布!”孙坚神色一凝,当即认出对方来历。

    天下虽然广袤无边,强者的世界却并不大。西域力敌“暴罴”董卓,漠北箭落鲜卑大王檀石槐,吕布的惊人战绩,孙坚虽然不曾亲见,却早已尽知。

    强者自有气息!

    随着吕布登场,不待孙坚吩咐,麾下数千兵马纷纷驻足,严阵以待。

    “吕将军来此,是要以一人之力,匹敌孙某数千大军么?”孙坚拍马前行,来到吕布身前十丈外停下,喝问道。

    到了两人这等级数,十丈左右,已经是最短的安全距离。

    “孙将军能令董太师不战而退,本将岂敢如此托大!”吕布缓缓摇头道,“还请孙兄看在吕某的薄面上,留给西凉军一条生路,就此罢手如何?”

149 此为除狼而得虎也 上

    涉县,黑山学苑。

    陆翊在学苑中巡视半天,倍感欣慰之余,也发愁教习紧缺一事,正在思忖如何解决,忽有高僧支娄迦谶来访。

    两人简单寒暄入座,陆翊问道,“支师在此还习惯么?”

    “尚可,只是有些太闲了。”支娄迦谶哂然笑道,“众人或者忙于耕种劳作,或者忙于读书进学,每日行色匆匆,全无心思听老衲宣讲佛理。”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陆翊朗声道,“支师所为,与学苑教习略有相似之处,道虽不同,其理相通。”

    支娄迦谶眼中一亮,凝神静听。

    “此地不比京师,乡野之间,衣食不足。”陆翊继续道,“众人所惑者,难离衣食二者;所求者,无非耕作之技。又哪里顾得上其他呢?”

    民生不兴,民智难开。

    “哈哈哈~!”支娄迦谶大笑道,“老衲前来,正是为此。听闻学苑中教习不足,伽蓝僧众略有学识,虽然不通耕作,但教人读书识字,应可胜任!”

    陆翊大喜道,“支师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功德无量!”

    “老衲此举,也有私心在内。”支娄迦谶叹息道,“无论诸子学说,或是释尊佛法,若要传承开来,都离不开世俗人心。教化民众,正是不二法门!”

    陆翊所求虽与支娄迦谶不同,却很欣赏对方的直率。

    “古人曾言:有心行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陆翊肃然道,“晚辈却认为:善恶赏罚,不在用意,而在行为;诛心之事,最不可取!”

    用意无法佐证,行为却会造成后果。

    支娄迦谶一听,似有所悟。

    “有无私心,支师又何须介怀!”陆翊语气铿锵有力。

    “施主此言,让人耳目一新!”支娄迦谶颌首微笑,起身告辞道,“明日清晨,伽蓝僧众自会前来报道,施主事务繁多,老衲就不再打扰了。”

    陆翊将高僧送到门外,刚一转身,就听旁边有人娇呼,“陆大哥!”

    声音清脆甜美,正是韩小雨。

    “你来得正巧!”陆翊一见韩小雨,当即将伽蓝僧众一事相告。

    “那真是再好不过哩!”韩小雨嫣然笑道,“陆大哥放心,众僧入苑相关事务,小妹一定提前安排妥当!”

    陆翊见她答应得痛快,忽地神色一怔,若有所思。

    “陆大哥也有心事?”韩小雨问道。

    陆翊回过神来,笑着道,“除了小孩子,谁没有心事呢!”

    他本就生得剑眉星目、高大英武,笑容更是充满阳光,让眼前的女郎每次见了,总是忍不住怦然心动。

    “陆大哥!”韩小雨鼓起勇气道,“小妹有话想说。”

    “嗯~?”陆翊面露询问之色。

    韩小雨左右看了看往来的人群,轻声道,“可以去书斋说么?”

    陆翊本能地感觉有些异样,当即道,“还是去那边的凉亭吧。”

    涉县城内的地方十分有限,是以黑山学苑建在城外的一处山野,紧邻漳水东岸,其中多有山林清泉,又有不少环廊凉亭,方便众人歇息论事。

    两人来到一处无人的凉亭坐下。

    “小雨,有甚么心事?不妨直说。”陆翊神态温和,再次化身紫桃沟教习,“胆大直率,可是你幼时的长处!”

    韩小雨本就有些羞涩,听到这话,脸色更显绯红,缓缓开口道,“当年不谙世事,只因陆大哥一席话,才感天地广阔,萌生出去一看的念头。”

    陆翊微笑不语,凝神静听。

    “后来置身诸子门学当中,发现自己启蒙太晚,不免加倍付出。”韩小雨继续道,“能让小妹坚持下来的,一是小浩子,二是陆大哥。”

    昔日她的机缘,正在无力守护弟弟韩浩,才有珞伽、陆翊联手相助。

    “每次遇到挫折,小妹总是暗想:我才不要成为陆翊哥哥的累赘呢!”韩小雨说到这里,神态更显娇羞,喃喃道,“如此一来,只觉世间再无难事。”

    陆翊神色一震,眼前的女郎用情如此之深,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此刻,韩小雨鼓足全身的勇气,双眸宛如新月当空,转首凝视心仪多年的男子,深情表白道,“陆大哥,小妹这一番心意,你可明白?”

    陆翊有些感动,沉默了片刻,才微笑道,“佛门释尊曾有一言:天下地下,唯我独尊。小雨可知其中真意?”

    韩小雨听了,先是毫不犹豫地点头,随即又不停摇头。

    “生之意义,唯有求诸于内,不可假于外物。”陆翊叹息道,“心之所向,即是桃花;所谓伴侣,不过是寻花途中,邂逅到的同行之人,如此而已。”

    韩小雨面露疑惑,似懂非懂。

    “你我所作所为,应该出自本心,而非受限于他人。”陆翊耐心解说道,“如若不然,永远只是个孩子罢了!”

    陆翊言下之意,韩小雨内心仍是一个孩子,两人自然无缘。

    “陆大哥!”韩小雨心有不甘,执意问道,“倘若小妹早生十年,比珞姐姐先遇到你,结果会不一样么?”

    在她看来,珞伽与陆翊算不上是同行之人,两人能结缘,无非在于时机。

    “感情的事情,何来如果一说。”陆翊摇头笑道。

    ------------

    宛城,郡守府邸。

    孙坚在阳人邑大败敌军、阵斩华雄,消息传来,袁术喜出望外。志得意满之余,袁术召集麾下文武,开宴庆贺。

    宴席之间,东有别驾袁胤、长史杨弘、主簿阎象等人,西有中郎将纪灵、校尉俞涉、都尉张勋等诸多将校,都是跟随袁术多年的心腹亲信。

    被袁术变相软禁的刘和,也被他请到席间,以炫耀己方武功。

    “阳人一战,孙将军阵斩华雄,逼退吕布,歼敌两千余骑。”袁术笑容满面,举起酒樽道,“关东会盟以来,再无一人可比,当满饮为贺!”

    “饮胜!”众人举樽,一饮而尽。

    转眼酒过三巡,又有美人在旁相陪,场上的气氛变得愈加热闹。

    “数月之前,孙将军会饮鲁阳城外,令董卓不战自退。”俞涉佩服道,“梁东刚一受挫,又进军阳人邑,取得此等大胜。虎步江淮之名,当真不虚!”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为将者大多自视甚高,互不服气。

    俞涉曾经参加平乐观大比,深知吕布之能,孙坚能在吕布眼前斩杀华雄,让他颇觉不可思议,是以真心佩服。

    “兄长得此猛将,何愁大事不成!”袁胤向袁术恭贺道。他为故太傅袁隗之子,算是袁术的从弟,两人关系极好。

    场上众人听了,不由齐声附和,袁术更是得意洋洋。

    “诸位如此乐观,纪某却有忧虑。”纪灵沉声道,“孙文台本为长沙太守,受督于荆州刺史王睿,却为一己私愤,借讨董之名斩杀王睿。”

    此言一出,满场俱静。

    “如今投效主公,无非借助袁氏名望,以便宜行事。”纪灵继续道,“倘若由孙文台收复雒阳,恐怕无人能制,于主公而言,此为除狼而得虎也!”

150 此为除狼而得虎也 下

    阳人邑,孙坚军驻地。

    祖茂进入大帐禀道,“将军,快马回报,南阳方面仍借故拖延,不再运送粮草,这已经是第三次催促了!”

    那日阵斩华雄后,孙坚与吕布互有顾忌,并未交手,各自退却。

    因为粮草不足,孙坚仍然驻扎在原地,一面向袁术报捷催粮,一面收拢人马。不料数日过去,袁术不但没有任何奖赏,反而借故断绝了粮草。

    “看来有人不愿本将建功啊!”孙坚叹息道,“所谓兴兵会盟,勤王讨贼,不过汝南袁氏的一个借口罢了!”

    孙坚为兵家先圣孙武的后人,虽以武勇闻名天下,却素有大志在胸,又兼通权谋之术,南阳富庶无比,此时断绝粮草,背后缘故他转眼即知。

    “莫非就此退兵不成?”祖茂问道。

    “自然不能退兵!”孙坚摇头道,“如今汉室倾危,群雄各有所图,汝南袁氏能脱颖而出,无非凭借声望人脉,这也正是本将欠缺之处。”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董卓专权,迁都长安,祸害雒阳。倘若能够挥师北上,收复旧都,那么何愁名望不足?”

    孙坚麾下有程普、黄盖、韩当、祖茂数将,祖茂军略武艺排名在后,对孙坚却最为忠心,当日梁东一战,正是他舍身引开追兵,孙坚才得以脱身。

    是以孙坚言辞之间,毫不避讳。

    祖茂颌首称是,接着问道,“那粮草之事,又该如何解决?”

    “你等在此看守大营,本将亲自赶往南阳一趟!”孙坚决然道。

    ------------

    雒阳,太师府。

    胡轸军战败、华雄被斩的消息传来,董白当即找上董卓。

    “大人,胡轸、华雄之辈,素无过人战绩。”董白疑惑道,“既有徐荣、吕布二将,为何反而不用?”

    “我儿这是在责怪某家么?”董卓眼中幽光一闪,反问道。

    “小白不敢!”董白揖手道,“只是对此颇有疑虑,还请大人解惑。”

    “徐荣治军多年,名声虽然不显,在军中威望却高。”董卓沉声道,“纵然桀骜如华雄,对他也颇为心服。又连败曹操、孙坚,俨然凌驾于诸将之上。”

    他瞥了董白一眼,问道,“其中道理,我儿可已明白?”

    身居上位者,最爱玩弄平衡之道;董卓显然并不例外。

    董白点头不语。

    “至于吕布,虽然督战不力,但念在他单骑断后,就算功过相抵。”董卓略显懊恼道,“可惜,某家低估了孙文台,也高看了胡轸、华雄二将!”

    董卓这番话避重就轻,对不用吕布为将一事,并没有正面回答。但有针对徐荣的言论在前,以董白的聪慧,自然触类旁通,明白了背后的缘故。

    “孙坚如此骁猛,若不用徐荣、吕布,大人可有对策?”董白问道。

    阳人邑与雒阳之间,只有伊阙、太谷相隔,相距不过二百来里。

    “袁绍悄然东去,河东无忧,某家已调李傕、贾诩南下。”董卓胸有成竹道,“同时传令徐荣弃守荥阳、成皋,退回京师,我儿大可放心!”

    董白讶然道,“大人此举,莫非已有放弃雒阳之意?”

    “呃呵呵呵哈~!”董卓发出一阵招牌式的大笑,转而叹息道,“倘若叔颖、阿璜能有我儿这般聪慧,我陇西董氏,又何至于后继无人?”

    显然,他对董白并非男儿一事,多年来始终难以释怀。

    董白对此不置可否,问道,“可有用到小白之处?”

    “沙场争战,瞬息万变。”董卓沉声道,“为防万一,从今日起,我儿不可随意出城,只管跟随在某家左右!”

    对这个小女儿,董卓可谓宠爱有加。

    几乎同一时间,中东街,吕府。

    “阿爹!”

    吕布刚踏入府门,伴着一道清脆的童音,就见一名六七岁的小女孩扑入怀来,正是多日不见的女儿吕绮玲。

    后面阎妍紧跟着迎上前来,欣喜道,“夫君回来啦!”

    “此地已经不宜久留。”吕布抱起女儿,边走边说道,“我刚征得太师同意,让高顺带陷阵卫一部,护送你母女前往长安,诸将家眷也将同行。”

    “雒阳守不住了?”阎妍问道。

    “并非守不住,是太师无意逗留此间。”吕布摇头道,“河南一带早已荒无人烟,依我看来,若非北邙陵墓发掘未尽,恐怕太师早已退守长安。”

    说话之间,一家人来到堂内,自有小蛮上来接过吕绮玲。

    时隔多年,阎妍的两名心腹族人,阿娇早已嫁给魏越为妻,只有小蛮不知何故,既不愿给吕布为妾,又不愿嫁作人妇,一直留在阎妍身边。

    阎妍吩咐家仆下去准备酒菜,又为吕布解甲宽衣,顺口问道,“你这次单骑南下,战事可还顺利?”

    “哼~!”吕布哼了一声,不屑道,“胡轸、华雄向来自大,这次遇到孙坚,终于栽了跟头,全军大败,华雄更被孙坚当场一刀斩杀!”

    “杀得好!”小蛮在一旁欢呼道。

    吕绮玲虽然不懂大人们在说甚么,却跟着喊道,“好耶!”

    “孙坚不是刚被徐荣击溃么?”阎妍难掩惊讶道,“听说华雄那厮已入炼神,竟然被其一刀斩杀?”

    “当日在交河城,华雄竟敢调戏你等。”吕布提起这桩旧事,仍然怒形于色,“若非看在太师面上,此獠早被某一戟斩杀,何须等到今天!”

    吕布说到这里,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继续道,“那孙坚确实不凡,他杀华雄虽有偷袭成分,但一刀之间,功力尽显,恐怕未必就在太师之下!”

    “比起夫君呢?”阎妍笑问道。

    “那得较量一番,方能知晓!”吕布说得谦逊,但神色之间,满是自信。

    ------------

    南阳,宛城。

    孙坚为断粮之事,率领一队轻骑快马加鞭,星夜兼程数百里,于第三日午后赶到宛城,径直来到郡府,往里就闯。

    守门都伯上前阻拦,被孙坚劈手夺过长矛,当即折为两截。他手持断矛,直接闯入郡府大堂,正见袁术起身。

    “文台如此匆忙,所为何事?”袁术装作若无其事,讶然问道。

    “某与董卓,本无仇怨!”孙坚虎目凛然,以矛画地道,“北上途中,之所以奋不顾身,亲冒矢石,上为国家讨伐逆贼,下为将军家门之私!”

    孙坚说到这里,双目直视袁术道,“我等用命,将军非但不赏,反而心生猜疑,断运粮草,请问于心何安?”

    袁术本就理亏,在孙坚虎目注视之下,不禁有些惶然。

    正在踌躇之际,守门都伯从堂外探出头来,正好被袁术瞥见,当即道,“全怪此人进献谗言,本将一时不查,为其所惑,才有如此糊涂之举!”

    孙坚听了,神色一怔。

    “来人啦!”袁术手指堂外都伯,大声怒喝道,“速将此贼拿下,拖到门外斩首示众,以谢其罪!”

151 某岂能与贼和亲耶 上

    数日之后;雒阳,太师府。

    自朝中百官随天子车驾西迁之后,董卓府上难得地热闹起来,除董白外,又汇聚了徐荣、吕布、贾诩、李傕等人。

    简单接受众人拜见之后,董卓示意女儿上前发言。

    “关东群贼会盟之时,曾兵分四路来攻。”董白站起身来,侃侃而谈。

    “其中酸枣一路,自曹操、鲍信被徐将军击溃之后,再无威胁举动,且在年前散去,已可忽略不计。”

    “河内方面,袁绍、王匡等人在河阳先胜后败,如今另有所图,只留曹操、王匡驻守平皋、怀县,也无进取之力。”

    “至于颍川方向,孔伷、许玚均为空谈之辈,不过虚张声势而已,年初孔伷病亡之后,许玚已经怯战退走。”

    “唯有鲁阳一路,孙坚虽然路远来迟,却极具威胁。此贼性情坚韧,刚在梁东败在徐将军手下,旋即进兵阳人邑,阵斩我军猛将华雄。”

    “眼前局势如此,我等应该何去何从?”董白最后抛出议题,“今日太师召集各位前来,正为此事!”

    这句话说罢,董白已经完成使命,冲董卓揖手一礼,退回座中。

    吕布、徐荣都明白贾诩才是今天的主角,都很识趣的没有开口。

    李傕见状,主动道,“若说冲锋陷阵,决战沙场,自然非我等莫属,但要运筹帷幄,谋划计略,既然郎中令不在,恐怕就要看文和先生的了!”

    强者自有气息,智者何尝不是。

    贾诩加入西凉军的时间,虽然比较晚,如今却已经得到李傕等宿将的信任。去年底反攻河阳,正是按照贾诩声东击西之计,大败盟军,阵斩郭太。

    “稚然说得不错,文和尽可畅所欲言。”董卓顺势道。

    既然董卓点名,贾诩就不再韬光养晦,缓缓开口道,“关东群贼虽多,为首者,不过袁儿兄弟;善战者,无非吴郡孙坚、辽西公孙瓒。”

    众人知道贾诩言不止此,必有下文,全都凝神静听。

    “袁儿兄弟依托四世三公之名,二十年间招揽豪杰智士,早已心存不轨。”贾诩继续道,“二人势力虽众,却打小不和,难以并力,只是各自为战。”

    “如今袁术得孙坚助力,据有南阳,已有根基;袁绍弃家仇于不顾,移兵东顾,显然不甘落后,急于谋取冀州。有二贼内讧在先,关东州郡必乱!”

    听到这里,场上众人都觉眼前一亮,对局势又更清晰了几分。

    “公孙瓒远在两千里外,又有太傅刘伯安掣肘,是以虽举旗号,却不曾参战。刘伯安海内雅望,公孙瓒不敢轻举妄动,为求自立,极有可能南下冀州。”

    “如此一来,袁绍、公孙瓒二人,早晚必有冲突!”贾诩嘿嘿笑道,“数年之间,只怕群贼再也无暇西顾。太师之敌,唯余袁术、孙坚而已!”

    贾诩这一番结论,虽与董白所述现状相似,意义却大不相同。关东后续数年的局势,从中显露无疑。

    李傕听罢,忍不住赞叹道,“文和先生这一番言论,当真有如拨云见日,让人茅塞顿开!李某佩服之至!”

    “呃呵呵呵哈~!”董卓大笑道,“文和高见!袁绍等人虽已无虑,但眼前孙坚来势汹汹,可有良策应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贾诩眼中精光闪动,微笑道,“太师何不以退为进?雒阳已是一座空城,大可让给孙坚,使其成为群贼众矢之的!”

    吕布、徐荣听罢,不由对视一眼,均生出绝不可与贾诩为敌的念头。

    “文和之意,是让某家成全孙坚的名声?”董卓略感意外,沉吟道,“此举自无不可,但孙坚骁猛难挡,若能游说对方归顺某家,岂不更好?”

    贾诩一怔,委婉问道,“太师想法虽好,却不知拿甚么作为诱惑?”

    “世人所求,无非权色名利而已!”董卓沉声道,“关东各处州郡刺史、郡守之职,均可任其子弟挑选,只需孙坚臣服上疏,某家断无不允!”

    此言一出,除贾诩不动声色外,场上众人全都为之动容,徐荣、吕布两人,心底更是隐觉苦涩,暗有不忿之意。

    对世人而言,得不到或已失去的事物,其价值通常被严重夸大;与此相反,当下正拥有的事物,则最易被忽视。

    “听闻孙坚之子孙策,生得高大英俊,骁勇善战。”董卓继续道,“某家有意与之和亲,诸位以为如何?”

    董白一听,面露不快道,“大人!”

    “呃呵呵呵哈~!”董卓大笑道,“我儿无须担心!那孙策不过十七,和亲女子,自然另从族中挑选!”

    “呃~!”董白听罢,更觉扎心。

    “招揽孙坚之事,固然可以一试。”贾诩见状,斟酌道,“但以退为进之计,太师也不妨早做安排。”

    “文和所言甚是!”董卓颌首道,“稚然曾与孙文台相熟,和亲招揽一事,为显诚意,就劳烦你前去一趟!”

    “诺!”李傕拱手应道。

    “桀桀桀~!”董卓邪恶大笑,决然道,“雒阳久为帝都,若要让出,岂能完好无缺?奉先,你领兵驻守在此,倘若孙坚北来,立即纵火焚城!”

    “诺!”吕布轰然领命。

    ------------

    阳人邑,孙坚军驻地。

    南阳之行,孙坚不但得到袁术的粮草支援,还带回来五千兵马。

    “启禀将军!”众人正在议事,帐外有人来报,“北地李傕,自称将军故人,奉董卓之命前来,正在营外求见!”

    “李傕?!”孙坚神色一怔,随即道,“请进来!”

    中平三年,司空张温为车骑将军,孙坚时任别部司马,随其征讨北宫玉、边章叛乱,曾与董卓部将李傕协同作战,两人算是熟识。

    不一会儿,李傕被守门军士领到帐中,与孙坚等人相见。

    孙坚干脆利落道,“如今你我份属敌对,有话还请直说!”

    “关东诸将,能入董太师眼中者,唯孙将军一人而已!”李傕微笑道,“今日李某前来,特为文台兄贺喜!”

    孙坚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天子年幼,太师辅政,袁氏包藏祸心,兴兵作乱!”李傕继续道,“若文台弃暗投明,太师愿以族女和亲,且关东州郡之职,仍由孙氏子弟挑选!”

    吴郡孙氏,在江淮一带也算名门,族中子弟不在少数。

    旁边程普、黄盖等人听了,难掩惊讶,只有孙坚父子不为所动。

    孙坚冷声道,“李稚然,你想讲的话,可都说完了?”

    “太师之意,尽在其中。”李傕察觉不对,劝道,“还请文台三思!”

    “董卓逆天行事,残暴无道,可谓国贼!”孙坚勃然变色道,“倘若不能夷其三族,悬于四海,某尚且死不瞑目,又岂能与此贼和亲耶!”

    此言一出,掷地有声,全场皆惊。

152 某岂能与贼和亲耶 下

    宛城,郡守府邸。

    在后将军袁术心里,俨然以破虏将军孙坚的主公自居。但对于这名属下,袁术却是爱恨交织,既喜爱其善战无前,又恼恨其功高盖主。

    孙坚虽已离开数日,袁术仍然有些拿不准如何驾驭此人,正在纠结之间,一位神秘的客人不请自来。

    “呵呵~!”张成总是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公路,久违了!”

    “世叔大驾光临,小侄受宠若惊啊!”袁术语气热情,却隐约带着不满。

    其实这也难怪,汝南袁氏传到袁术父辈,几名嫡子的排序,依次是袁成、袁逢、袁隗;其中袁成早死,并未留下子嗣,袁术乃是同辈中的嫡长子。

    按照传统,汝南袁氏这一代的领军人物,显然应是袁术。但袁绍被过继给袁成当宗子,从而取代了袁术的地位,获得家族及公羊阁的青睐。

    袁术多年来不满家族安排,并迁怒于袁绍,根源在此。

    张成佯作不知,欣然道,“老夫此来,却是有喜讯带给公路!”

    “呃~?”袁术面露好奇之色。

    “公路既得南阳一郡作为基业,又有虎将孙坚冲锋陷阵。”张成目露赞赏道,“南华夫人、于师兄对此极为满意,已将公路纳入逐鹿人选!”

    “世叔此言可是当真?!”袁术一听,当即喜形于色。

    “此等大事,老夫岂能信口开河?”张成佯装不满道。

    “世叔请勿怪罪!”袁术站起身来,赔礼道,“此事实在太过意外,小侄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相信。”

    多年以来,袁术虽然努力表现,但一直并未得到明确认可。直至今日,才算苦尽甘来,心中激动,在所难免。

    张成问道,“老夫来此途中,听闻公路曾因谗言,断运孙坚粮草?”

    “小侄一时糊涂!”袁术这时候对孙坚只有感激,再无猜忌。

    “上位者,当有容人之怀。”张成悠然道,“昔日沛公刘邦,所以能取得天下,无非有萧何、张良、韩信三人相助;孙坚好比韩信,岂可先烹?”

    “世叔此言,固然有理。”袁术疑惑道,“只是孙坚为人,杀伐果断,与韩信又有不同,恐怕不好驾驭啊?”

    “呵呵~!”张成似乎很享受这种状态,“公路可从三处入手。”

    “其一,巩固根基,千万不能懈怠;其二,可用孙坚为将,但不可授予基业;其三,孙坚子侄尚幼,虽然大多远在江淮,却可提前笼络。”

    孙坚北上之前,让长子孙策留下照顾家眷。孙策受同龄好友周瑜的邀请,带全家老小移居庐江舒县,不久又单骑北上,赶到其父军中参战。

    “世叔高见!”袁术不由叹服,接着又问道,“倘若孙坚得以收复雒阳,仗恃声望武功,自行其是,又当如何?”

    说到底,袁术自小不得志,在内心深处,缺乏足够的信心。

    “公路何须多虑!”张成微笑道,“若真有意外,于师兄岂会坐视?”

    ------------

    立夏之日;涉县,黑山学苑。

    自从那日谈心之后,韩小雨明显有了一些改变,经常独自静坐沉思,偶尔见到陆翊,也比以前矜持了不少。

    无论于公于私,陆翊都有大事未了,眼见韩小雨如此,欣慰之余,自然把心思全都扑到军政事务上。

    为阻止袁绍的图谋,陆翊特请史阿前往邺城,欲与韩馥结盟。不等史阿回归,一向踪迹不定的韩龙忽然出现。

    “子羽,久违了!”韩龙依旧一副浪子的打扮,洒脱不羁。

    “韩二哥!”陆翊喜出望外道。

    师兄弟上次在幽州管子城外一别,至今已快两年不见。

    “早就收到你们的消息,只是一直脱不开身。”韩龙面露遗憾,转而又道,“近日鲜卑东部内乱,宫祟似已悄然南下,我追踪其后,正好来此一会。”

    此前黑山军及张燕所述之事,都已让尼加提转告韩龙。

    “多年以来,敌暗我明,故而极为被动。”陆翊叹息道,“若能得知公羊阁位置所在,情势必然大为不同。”

    两人显然无心闲话,直入正题。

    韩龙颌首道,“既然已知公羊阁幕后所图,只要盯紧汝南袁氏兄弟,于吉此贼的踪迹,早晚为我所知。”

    说到追寻敌踪,韩龙显然颇为自信。

    “于吉不但修为奇高,而且阴险狠辣。”陆翊提醒道,“韩二哥如若发现此贼行迹,且不可单独与之动手!”

    这一番话,虽然曾让尼加提转告,但陆翊还是当面重提,以示慎重。

    “为兄明白!”韩龙郑重点头,转而问道,“你我两人,加上师兄、弟妹,一起联手,可有把握留下南华夫人?”

    南华夫人与陆翊、珞伽有约,如果从其着手,或许可以釜底抽薪。

    “若论功力深浅,此女仅比小弟略胜半筹。”陆翊沉吟道,“但其身法绝伦,上次似乎未尽全力,倘若一心要逃,宗师之下,只怕无人可阻!”

    若无脱身把握,以南华夫人之地位,又岂会轻易现身?

    韩龙细一思忖,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也就不再强求,接着问道,“此事姑且作罢,师兄、弟妹可在?”

    “大师兄前去邺城,珞小花应在军营。”陆翊闻弦歌而知雅意,忍不住笑道,“韩二哥怕是酒瘾犯了吧!”

    “哈哈哈~!”韩龙被一言拆穿,却不尴尬,反而大笑。

    “韩二哥难得前来,待我召集众人,为你接风洗尘。”陆翊提议道,“正好借此机会,与大家认识一番!”

    “难得听见大首领如此高兴,可是学苑来了贵客?”

    一道清脆的女子笑声在门外响起,接着进来一人,正是张燕。

    “飞燕子!”韩龙一见,霍然起身。

    “韩兴云!”张燕惊呼,神色莫名。

    两人在幽州曾为敌手,但看场上情形,内情恐怕并不简单。

    “大首领!”张燕忽地望向陆翊,笑问道,“墨家弟子素以仁义自律,不知在窃取女郎芳心之后,却以师门事由弃之,是否还能当得起二字?”

    此言一出,韩龙顿时面露尴尬。

    “哈哈哈~!”陆翊见状,不由纵声大笑,揶揄道,“真爱的征兆,在男子身上是胆怯,在女郎身上则是勇敢。这句话,韩二哥自己可还记得?”

    师兄弟三人,史阿、陆翊均只与一名女郎相恋,唯独韩龙有浪子之称,与不少女郎都有纠葛,如今被张燕当场挑明。

    某位诸子前辈曾言:孤独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孤独久了,连自己的仇人也想见一面。浪子孤独,是以多情!

    韩龙瞪了陆翊一眼,却不说话。

    “韩兴云,事到如今,莫非你仍要逃避不成?”张燕怒哼道。

    张燕不惜与公羊阁为敌,选择与墨家传人合作,其中固然有父仇之故,又何尝不是为了韩龙!

    “韩二哥,眼前是看你人品的时候哩!”陆翊一边走向门外,一边悠然道,“小弟先去准备酒宴,一时半刻好不了,你与张家姐姐不妨尽情叙旧!”

153 无故从袁 终将死于非命 上

    雒阳城,中东街。

    此时,并州军诸将齐聚吕布府上,正在商议殿后之事。众人的家眷,已在数日前由高顺带人护送离开。

    “董太师招揽孙坚不成,决意按照贾文和之计,主动让出雒阳城。”吕布目视诸将,沉声道,“敌军旦夕可至,火烧雒阳一事,已经刻不容缓!”

    李傕从阳人邑回来之后,董卓亲自率军进驻太谷关,打算佯作抵抗,为吕布等人毁坏雒阳争取一些时间。

    “将军,这许多皇室宫阙,当真要毁在我等手上?”曹性问道。

    雒阳久为汉室帝都,南北宫中足有数十座宫殿,此外又有濯龙苑这等皇家园林,一百六十余年以来,耗费何止亿万。

    虽然黄金珍宝等物早已运走,但宫殿楼阁却留在原地,真要纵火焚毁,实在让人惋惜不舍,难以下手。

    魏越不满道,“发掘陵墓,焚烧宫室,这类必遭世人谴责之事,全经我等之手,好处却都被西凉军拿去。董太师如今所为,未免太过偏心!”

    旁边成廉、宋宪等人纷纷附和。

    孔子曾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世俗人心,多是如此。

    “事已至此,只能静观其变。”张辽叹息道。徐荣所部退到雒阳一带,张辽也随之归来,重回吕布麾下。

    既然上了董卓这艘贼船,想要洁身自好,又谈何容易?

    “哼~!”吕布冷哼道,“张辽、魏越,负责城南;曹性、侯成,负责城西;其余人等,随本将在城内纵火。事后齐聚上西门外,等侯董太师归来!”

    京师雒阳,除城内宫室、官府、民居外,城南有开阳太学及周围明堂、辟雍、灵台等,城西有平乐观、伽蓝寺,俱在董卓下令焚烧之列。

    “诺!”众人轰然领命。

    半个时辰之后,雒阳城内外,方圆数十里范围,火光熊熊,直冲天际。

    ------------

    涉县,黑山学苑。

    在黄昏的接风宴上,韩龙喝得兴起,向珞伽发起拼酒挑战,韩小雨、方悦等人起哄加入,结果全都大败而归。

    宴后,醉意盎然的韩龙被张燕搀扶离去,陆翊、珞伽见状,相视一笑,起身来到堂外,顺着林中溪流缓步而行。

    “张燕与韩二哥竟有这种纠葛,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珞伽嫣然笑道。满场就数她喝得最多,但除了一双眼眸灿若星辰外,似乎并无半分醉意。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恨不知所踪,一笑而泯。”陆翊摇头叹息道,“心中有爱,远胜过满怀怨恨。”

    世上多有因爱生恨的恋人,于人于己,全都有害无益。

    “我倒是另有所感。”珞伽似笑非笑,瞥了陆翊一眼,“人生在世,一举一动,都是承诺,常在不经意之间,就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谁说不是呢!”陆翊悠然道,“于我而言,虽向往自由自在,却放不下墨家使命;虽饮酒必醉,却被一位女郎的饮酒狂态打动,毕生再难忘怀!”

    珞伽笑靥如花,娇嗔道,“陆哥儿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

    说笑之间,两人走出山林,穿过一座小桥,来到一片田野。只见田间桑树成排,空隙所在,又种有不少山薯。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桑葚花都开了!”陆翊驻足观望,感叹道。

    珞伽见状,难掩心中疑惑,问道,“土贼,桑树虽可用于养蚕吐丝,但如今天下纷乱,商路难通,只怕收益甚微。为何你一再要求扩大种植?”

    “桑树极易成活,且浑身是宝。”陆翊怡然道,“叶子可养蚕,木材可制器具,枝条可编箩筐,桑皮可造纸,桑葚不但能够入药,更是上好的食物。”

    说到这里,他面露怀念神色,继续道,“在碎叶城中,北部诸子门学以三叶枫为主;南部田野之间,却几乎遍地都是桑树,作用不在七绝之下。”

    尚在野王、泌水之时,陆翊就曾鼓励乡民种植桑树,只是局势变化太快,还没有来得及见到成效。

    “这么说来,倒是颇让人期待呢!”珞伽一听,顿生几分向往。

    “此物一旦长成,每年均可收获。”陆翊欣然道,“如果经常食用,另有瓜果菜蔬的功效,定远侯父子西域屯田之时,就曾大力栽种,并供给军中。”

    “土贼,你再说下去,不待桑葚成熟,我就想要摘下来尝一尝了!”珞伽含笑嗔怪,接着又问道,“这桑树行间的山薯,又有甚么大用?”

    “山薯本是大河以南的作物,按照涉县的气候,勉强可以种植。”陆翊解说道,“此物有强壮身体的功效,可作为辅助之物,供给军士食用。”

    山薯,即后世所谓山药,蕴涵的价值虽被夸大,但确有独到之处。

    “我让人将桑树、山薯混种,也有尝试之意。”陆翊继续道,“世间万物,若是搭配得当,不但能够共生,还可相得益彰,提高品质、产量。”

    农工二事,本就相辅相成,并有相通之处。陆翊既得墨家天志真传,又在诸子门学生活多年,在耕作上的造诣,与农家许氏、韩氏相比,各有千秋。

    “黑山军虽有十万士卒,但大多出自贫寒之家,身体根骨较差。”珞伽沉吟道,“可挑选年轻精壮,供给充足食物,多加训练,或许能得数千精锐。”

    兵贵于精,不贵于多。

    只因行军打仗,所费极大;倘若兵员比重过大,则必然伤及民间根本。

    强秦几乎全民皆兵,固然得以一扫六合,成就帝业;但国家根本已伤,又以酷法治理天下,自然难以持久。

    反之,兵家先圣孙武,以三万之师,千里奔袭,深入大国,五战连捷,击溃楚军二十万,吴国损耗不多,竟成霸业。

    珞伽说出此言,已有名将之资。

    “不错!”陆翊颌首道,“我也有此打算,十万士卒不可全部屯田,可挑选五千人马,专司战斗,以为精锐。”

    在这等大事之上,两人依然心意相通,不由相视而笑。

    “土贼,近日韩小雨有些古怪,你可曾察觉?”珞伽忽地话题一转。

    陆翊神色一怔,问道,“呃~?”

    “那日谈话之后,她虽然不再寻你,却经常找上阿娜尔。”珞伽疑惑道,“两人整天嘀咕,也不知在聊些甚么?”

    “你既然好奇,为何不直接询问阿娜尔?”陆翊哑然失笑道。

    在陆翊看来,在韩小雨这件事上,妻子表现得过于焦虑,但并非无因。珞小花自幼父母双亡,又生活在漠北那等环境,在感情上难免患得患失。

    “哼~!”珞伽冷哼一声,不满道,“你当我没问过呢?”

    “珞小花,真正在乎你的人,又怎会被别人抢走?”陆翊将妻子揽入怀中,悠然道,“韩小雨对陆某的错爱,不过证明她和你一样,眼光相当不错!”

    “真是土贼!”珞伽不由笑出声来。

154 无故从袁 终将死于非命 下

    吕布等人纵火焚烧雒阳的第三日,董卓从太谷关退兵,打算绕城而过,孙坚军紧追不舍,在北邙山下混战一场,董卓佯作不敌,败走函谷关。

    孙坚率部追至城西,正遇并州军,尚未交战,吕布已掉头呼啸离去。

    自关东群雄会盟以来,历时十五个月后,京师终于被破虏将军、豫州刺史孙坚收复。但雒阳内外,俱成一片废墟。

    孙坚一面组织人手扑灭大火,一面派快马向南阳袁术报捷。

    函谷关本为关中天险,但汉武帝当政之时,为扩大京畿领地,废弃旧关,在往东三百余里的弘农境内,另筑新关。

    因为地势之故,新函谷关难以阻断关东进军路线,是以董卓撤退途中,直接弃守函谷关,退到渑池一带,又派人前往征调董越、牛辅、段煨等部。

    弘农郡,渑池。

    当地县衙被辟为董卓临时住所,此时董白、贾诩、吕布、徐荣、胡轸等人齐聚大堂,另有太师府长史刘艾。

    刘艾为汉室宗亲,素有文才,且识时务,故而颇得董卓赏识。

    “呃呵呵呵哈~!”董卓发出一阵招牌式的大笑,环顾四周道,“如今依文和之计,已将雒阳让给孙文台,孤安坐此地,静观虎斗,有些迫不及待了!”

    按照汉制,诸侯王、县侯、三公、州牧等,均可称孤。董卓早就可以称孤,但一直习惯以某家自代,近日经长史刘艾建议,终于开始改口。

    贾诩捻须笑道,“此事并非旬日可见,太师不妨先往长安。”

    “文和所言甚是!”董卓颌首道,“孤已派出快马,欲调董越守渑池,段煨驻华阴,牛辅屯安邑。”

    渑池、华阴均在弘农境内,是雒阳通往长安途中的要塞;安邑则在河东,是大河以北进入关中的城障。

    正在这时,李傕从外面匆匆赶来,禀告道,“太师,袁术麾下纪灵、俞涉,率领上万人马,来到城外挑战!”

    “呃~?”董卓略感困惑。

    “太师,看来孙坚已遭袁儿猜忌。”贾诩悠然道,“这两人位列袁术麾下诸将之首,如今前来,必为争功!太师何不再助孙文台一臂之力?”

    董卓略一思忖,当即明白了贾诩的用意,嘿嘿笑道,“孤正愁近日数败,未免太过助长关东群贼的气焰,不想袁公路自不量力,派人送上门来!”

    说到这里,董卓目视吕布,沉声道,“奉先,斩将夺旗,非你莫属!”

    吕布骁勇无双,若论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太师稍待片刻,且看吕某斩来敌将之首!”吕布战意勃发,轰然领命。

    眼见吕布出门,董卓环顾众人道,“许久不见奉先出战,闲来无事,各位不妨随孤上到城头,观战助威!”

    董白、贾诩等人自无不可,当即一起簇拥着董卓,往东城门而去。还在途中,就听城外鼓声大起,喊声震天,似有天崩地裂、翻江倒海之势。

    吼~!

    董卓等人惊疑之间,刚到城门附近,伴着一道龙虎嘶吼,就见吕布单人独骑,手握方天戟,率先入城,来到近前,随手掷出一颗血淋淋的首级。

    “敌将俞涉,被吕某一戟斩杀,首级在此!”吕布傲然道。

    后面李傕催马赶来,对董卓道,“吕将军单骑突入敌阵,斩杀俞涉,纪灵侥幸逃得一命,已经率部退走!”

    “呃呵呵呵哈~!”董卓纵声大笑道,“孤有奉先,可以高枕无忧矣!”

    “人中吕布,马中赤菟!”贾诩赞叹道,“果然名不虚传!”

    徐荣、刘艾虽然不曾见过吕布出手,但在片刻之间,吕布就已斩将退敌,当下也相继发言,交口称赞。

    “诸位随孤回衙,开宴畅饮,为奉先庆功!”董卓大喝道。

    众人回到县衙,宴席之上,吕布自然备受瞩目,杯到酒干,大醉而去。兴尽散场,贾诩、徐荣等人纷纷告辞,只有刘艾被董卓单独留下。

    “关东军数次战败,对孤多有畏惧,故而难有作为。”董卓喟然叹息道,“唯有孙文台骁猛过人,颇晓用兵,且拒绝孤的笼络,可谓心头之患!”

    “在属下看来,孙坚用兵,似乎不如李傕、郭汜。”刘艾斟酌道,“当年孙坚与叛羌多次作战,却毫无作为!”

    “此言差矣!”董卓摇头道,“昔日征讨边章、韩遂,孤向张温进言,欲与周慎前后进军,相互策应。张温非但不听,反而令孤分兵进攻先零叛羌。”

    “孤知事不可为,却又无可奈何,遂让刘靖领步骑四千屯驻安定。叛羌出兵断孤归途,却一战即退,正是畏惧安定驻军,不敢竭尽全力。”

    “当时孙坚在周慎军中,自请先领万人进攻金城,周慎率主力随后策应。如此一来,边章、韩遂不敢轻举妄动,而孙坚所部,却足以截断叛军粮道。”

    “倘若周慎采纳此言,西凉叛乱或许早已平定。”董卓遗憾道,“可惜张温不听某家之言,周慎又不听孙坚之言,最终难有作为,大败而归!”

    刘艾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道,“太师气度恢弘,属下受教!”

    孙坚虽然与董卓为敌,但董卓却为其辩解,故而让刘艾钦佩不已。

    “当时孙坚不过司马之职,却有某家的见识,当真让人激赏。”说到这里,董卓话锋一转,“可惜如今却无故从袁,孤料其终将死于非命!”

    对袁儿兄弟,董卓再是了解不过,他采纳贾诩之计,正是起因于此。

    ------------

    涉县,黑山学苑。

    史阿从邺城回归,当即找上陆翊,说起出使的情况。

    “为兄在邺城盘桓数日,屡被沮授等人阻拦。”史阿沉声道,“后来得冀州长史耿武引荐,才得以面见州牧韩馥。”

    陆翊凝神静听,并未言语。

    “韩馥听我道明来意,显得十分犹豫。”史阿继续道,“在耿武的催促下,决定召集麾下文武商讨,再给答复。”

    “想来最后定是拒绝了?”陆翊察言观色,心中隐有答案。

    “不错!”史阿叹息道,“韩馥盛赞汝南袁氏,并不相信其有恶意。但据耿武透露,沮授、田丰等人以黑山军出身为由,力证我等包藏祸心。”

    当时的门第之别,极为严重。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名头,之所以在关东特别吃香,正是基于此种世俗背景;反之,墨家、黑山军这类寒门代表,自然难被士族豪门接纳。

    昔日陆翊顺利出仕,原因众多:其一,灵帝刘宏本有制衡士族门阀之意;其二,陆翊出自吴郡名门,且自身能力出众;其三,墨家王越曾为帝师。

    这些优势,在冀州上下官员眼中,全都不复存在;而黑山军的背景,以及墨家的兼爱理念,则不为对方容纳。

    陆翊神色自若道,“本在意料之中,不过略尽人事罢了!”

155 若得此宝 他日不得善终 上

    那日与张成谈话之后,袁术让纪灵、俞涉领上万人马,紧随孙坚军北上。得知董卓、吕布战败退走,纪灵为抢功劳,当即率兵紧追而去。

    孙坚自知已遭袁术猜忌,强压诸将的不满,停驻在雒阳城西,兵分两路,一路扑灭城中余火,一路掩闭被掘陵墓。

    数日下来,城中大火灭尽,只剩无数废墟。孙坚令军士扫除宫殿瓦砾,又宰杀牛、羊、豕三牲,备作太牢,祭祀汉室宗庙,以示勤王讨贼之心。

    当日夜间,星月皎洁,明河在天;京城内外,俱是一片静谧。

    孙坚满腹心事,难以入眠,不知不觉走出营帐,正好遇到值守巡夜的程普、祖茂,当即由程普率一队军士陪同,借着星月之光,信步游走。

    不久孙策得到祖茂通知,带着亲卫陈不二赶了上来。

    一行数十人,经过残破的朱雀门,进入北宫废墟。沿途只见断垣残壁,满目疮痍;但落在陈不二眼里,仍觉新奇至极,不时上前仔细凝视。

    孙坚见陈不二少年心性,不由想起江东的几名幼子,当即放宽心情,领着众人在宫中尽情游走,经过西北角的崇德门,来到著名的濯龙苑。

    “哇喔~!”陈不二惊叹道。

    濯龙苑这等举世无双的皇家园林,虽然已经残破,但对陈不二这个山野少年来说,仍然不啻于人间仙境似的存在。

    孙坚、孙策父子生长在山清水秀的吴郡,心思又多在军国大事上,虽然也不曾见过,却并无太大感觉。

    有陈不二在场大呼小叫,众人均觉更无睡意。从濯龙苑出来,孙坚心中似有所感,又鬼使神差地踏入南宫废墟。

    汉室宗庙,就在南宫中德殿外。

    孙坚连日操劳,前后走了一个多时辰,略感疲乏,就在殿外寻了一处台阶,按剑露坐;孙策、程普等人拱卫在旁,任由陈不二在宫中东奔西跑。

    “少将军!少将军!”

    过去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从旁边嘉德门内,忽然传来陈不二的急促呼叫。

    “大人,请容我前去一看。”孙策听到呼声,向孙坚请示道。

    孙坚颌首道,“去吧!”

    得到孙坚允许,孙策当即循声赶去,一进嘉德门,就见陈不二站在一口井边,对着他不停挥手,神色兴奋。

    孙策快步走到陈不二近前,只见旁边井石刻着“甄官”二字。

    “少将军!井里好像有东西发光涅!”陈不二伸手往下一指。

    “莫不是月光映照井水?”孙策疑惑道,同时顺着陈不二手指望去。此时月近中天,直照到井下深处,只见井壁之上,竟有一道金光闪烁。

    “难道藏有甚么宝物?”孙策欣喜道,“不二,还不快请将军过来!”

    不过片刻功夫,孙坚带人匆忙赶到,一见井中金光,当即就要派人下去察看。前几日为扑灭宫中火势,旁边就备有木桶井绳,正好用上。

    陈不二自告奋勇道,“小子在山野长大,擅长攀爬!”

    场上众人,除了陈不二,全都身高体壮,只怕井绳未必经受得起。孙坚略一思忖,颌首同意,并让数名军士以绳缠身,将陈不二放下井去。

    不到半盏茶功夫,陈不二取得井壁上的物件,回到地面。

    “将军请看!”陈不二手捧一个朱红小匣,恭恭敬敬递到孙坚身前。

    孙坚接过小匣一看,上面扣有一道金锁,当即笑道,“刚才月下发光之物,恐怕就是这把金锁了!”

    说话之间,孙坚调动无双劲气,右手气芒环绕,轻轻用力一拧,已将金锁生生扭断,随即小心翼翼地打开匣盖。

    “呀~!”

    匣盖刚一打开,就见一道五色毫光冲天而起,众人全都惊呼出声。

    毫光淡去,只见匣中置有一枚玉玺:方圆约有四寸,上方五龙交纽,旁边缺了一角,以黄金镶补;龙首一面,刻有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孙坚与程普对视一眼,全都欣喜若狂;旁边孙策更是喜极而泣。

    陈不二见状,不由问道,“将军,这是甚么宝物?”

    “此物来历不小!”孙坚心怀大畅道,“德谋,你给这小子说说!”

    若非陈不二,孙坚绝不可能获得这件宝物,自然乐得满足一下他的好奇。

    “此乃传国玉玺!”程普解释道,“昔日,秦始皇令相国李斯督刻而成,以为帝王信物;后落入本朝高祖刘邦手中,世代相授,号为汉传国玺。”

    陈不二目露好奇,似懂非懂。

    “新朝王莽篡位时,被太后摔坏一角,由巧匠用黄金修补。”程普继续道,“光武帝中兴,重得此玺;十常侍之乱中遗失不见,想不到藏在此处!”

    孙策见陈不二仍有困惑,不由笑道,“不二,这件东西是天下至宝,你只需要明白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眼见陈不二点头,孙坚举目环视众人,沉声道,“此物关系重大,且不可向他人泄漏半句,违者定斩不饶!”

    ------------

    小满时节,长安城外。

    迁都一年过去,太师董卓的车驾终于前来,传令满朝文武出城相迎,又特命御史中丞以下官员,必须躬身行礼。

    董卓志得意满,举目环顾,在人群中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当即抬步下车,缓缓来到皇甫嵩身前,驻足停下。

    皇甫嵩此时的官职,正是御史中丞,他见董卓前来,当即躬身作揖。

    董卓见状,伸手轻抚皇甫嵩肩背,问道,“义真,心中可有恐惧?”

    “明公以德行辅佐朝廷,正是极大的幸事,何惧之有!”皇甫嵩神色自若,沉声道,“倘若逞凶行恶,则天下民众皆惧,又岂止下官一人?”

    这番话说得颇有技巧,但言下之意,显然已对董卓服软。

    逼迫天子,劫掠百姓,滥杀无辜,发掘陵墓,焚烧宫室。种种恶事,董卓全都干了,又哪里说得上以德辅政?

    若论用兵打仗、军中威望,当世宿将之中,皇甫嵩可谓首屈一指。只是一旦涉及到朝政,他立即变成另外一人。

    昔日灵帝病危,意图解除董卓兵权,董卓抗命。皇甫嵩的从子皇甫郦,曾劝他当机立断,铲除董卓,他却以向灵帝请示为由,错失良机。

    但这件事情,终究让他与董卓结怨。

    后来董卓专权,关东群雄兴兵讨伐,皇甫嵩在关中坐拥三万精兵。董卓为解除后顾之忧,征其出任长安城门校尉。

    京兆尹盖勋、军中长史梁衍,都曾劝说皇甫嵩起兵反董,又被皇甫嵩以韩遂叛军在后拒绝,将兵权拱手相让。

    结果皇甫嵩刚入长安,就被李儒派兵软禁,并打算诛杀。其子皇甫坚寿与董卓素有交情,星夜兼程赶往雒阳,为其求情,这才保得一命。

    但在董卓心中,对皇甫嵩仍有怨愤,这才有让其躬身行礼之举。

    “呃呵呵呵哈~!”眼见皇甫嵩当面服软,董卓不由纵声大笑。

    直到此时,董卓心底对皇甫嵩的不满,才算真正放下。

156 若得此宝 他日不得善终 下

    孙坚得到传国玉玺之后,装作若无其事,大军留驻在雒阳城西,同时分出千余人马前往颍川,以豫州刺史之名,征调当地民众,自行筹备粮草。

    不久,纪灵率数千残兵灰溜溜地从渑池归来,在城东驻扎待命。

    眼看将到四月底,后将军袁术突然驾临,并派人请孙坚前往纪灵营中议事。孙坚留孙策、程普守营,带着韩当、黄盖、祖茂来到城东赴会。

    袁术设宴招待,席间谈起董卓败走长安,场上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袁术含笑问道,“听说前些日子,文台在城中得到一件宝物,何不拿出来让大家欣赏一下?”

    “宝物?!”孙坚心底一惊,强作镇定道,“将军说笑了,京师内外,如今只剩一片废墟,能有什么宝物?”

    “嘉德殿南,甄官井中;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袁术悠然道,“此事刚刚过去十日,莫非文台就已忘了?”

    袁术说得如此笃定,显然早已知情。

    孙坚明白军中出了内鬼,矢口否认道,“将军所说,孙某确实不知。”

    “进来罢!”袁术见状,扬声大喝,就见帐外进来一名军士。

    袁术目视孙坚,问道,“打捞之时,是否有此人在场?”

    孙坚淡淡瞥了那军士一眼,不屑道,“当今世上,多有厚颜谄媚、造谣生事之徒,在将军心中,莫非孙某所言,还不如一名小兵可信么?”

    “孙将军还请交出宝物,免惹祸事!”纪灵在一旁按剑喝道。

    孙坚暗中戒备,面露嘲讽道,“董卓手握西凉精兵,天下震怖,孙某不曾有过半分胆怯,纪将军自比董卓如何?”

    两人在董卓面前,胜负相差悬殊。纪灵一听,顿时面红耳赤。

    袁术见状,知道不宜强来,问道,“文台方才所言,可敢发誓?”

    当世之人,不管内心如何思量,表面上大多十分看重誓言。

    孙坚显然并不愿与袁术翻脸,当即指天为誓道,“孙某若得此宝,私自藏匿,他日不得善终,死于刀箭之下!”

    此誓一出,袁术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暂时罢休,放任孙坚离去。

    “主公,那可是传国至宝,难道就这么便宜孙坚?”纪灵心有不甘。

    孙坚虽然立誓,但在纪灵眼里,却依然认定传国玉玺在其手中。

    “孙文台数次击退董卓军,又收复东都雒阳,声望日隆。”袁术叹息道,“仅仅一名小兵,还不足以让其身败名裂,如今只能另寻良策。”

    倘若纪灵之辈争气一些,事情又哪里会变得这般麻烦?袁术心里的这一番想法,却又无人可以述说。

    “董卓军据险而守,河南遍地荒芜。”纪灵斟酌道,“主公,此地恐非久留之所,不如退回南阳为上?”

    “本将也有此意,伏义,你且下去安排。”袁术微微颌首,又抬手一挥道,“其他人等,全都退下吧!”

    “诺!”众人领命退下。

    眼见场上只剩下袁术,帐后转出一人,正是河内张成。

    “传国玉玺,必在孙坚手中。”张成语气笃定,转而叹息道,“此子自称孙武之后,虽然难辨真假,但兵法谋略、武艺气运,全都不凡,实在可惜!”

    “可惜?”袁术讶然问道。

    “孙坚若能为公路所用,不啻于韩信之于刘邦。”张成面露憾色,继续道,“可惜此子野心勃勃,早生异志。既然如此,免不得要设法让他应誓!”

    张成言语之间,杀机毕露。

    “董卓、吕布,个人武勇已是顶尖强者,领兵陷阵更是骁猛过人。”袁术略感泄气道,“二人却都败在孙文台手下,要动此子,谈何容易?”

    其实,袁术本来没有这么悲观,但纪灵、俞涉在渑池一战,几乎刚一照面,就被吕布率部冲垮,连带着孙坚在他心中的印象,也变得不可战胜。

    “此事公路无须多虑,于师兄自会筹划。”张成悠然笑道,“到时候,你只需见机行事、坐收渔利即可。”

    ------------

    长安城,太师府。

    董卓派人召来左中郎将、高阳乡侯蔡邕,以事咨询。

    “府中有人以孤比作太公,宜称尚父。”董卓面露矜色,向蔡邕问道,“依伯喈之见,是否可行?”

    太公,即周朝姜子牙,被周武王姬发尊为尚父。尚父的涵义,与后世的干爹称呼相似,但特别针对帝王而言。

    “如今明公威德虽高,但比起姜太公来,还有不足。”蔡邕劝阻道,“等到关东平定,天子车驾返回旧都,再来讨论此事,也不为迟!”

    董卓沉默片刻,颌首道,“伯喈所言有理,此事就暂且作罢!”

    蔡邕为天下大儒,曾与卢植等人一起修撰《东汉观记》,该书自班固开始,百来年间续撰不断,记载光武帝以来的朝堂大事,是名副其实的正史。

    一年多来,董卓十分礼敬蔡邕,数迁其职,除了树立典型、笼络人心外,也有拉拢蔡邕,以美化自身的史书形象。

    所谓青史如钩,兴亡由人,无论左丘明、孔仲尼,还是司马迁、班固,在编修史书时,不仅受限于自身见识,且多少会带有一些个人的喜恶在内。

    只要是人,就难免限于见识、喜恶以及利害立场,无法做到真正的公允。蔡邕兼通文学、音律、书法,情感异常丰富,就更难抛开个人喜恶。

    故而人生在世,求学观史,绝不可以拘泥于一家之言。

    “太师英明!”蔡邕见董卓从善如流,衷心赞颂道。

    “此次迁都,百万之众涌入关中,民心未定。”董卓沉吟道,“孤有意让人清查吏民,凡有为子不孝、为臣不忠、为吏不清、为弟不顺者,尽皆严加惩处,以正世风。伯喈意下如何?”

    当世儒林、朝廷,俱都以孝为先,董卓此言占尽大义。至于何谓孝、何谓不孝,自然由位高权重者来决断。

    蔡邕一听,欣然道,“太师才德兼备,可谓国之栋梁!”

    “呃呵呵呵哈~!”董卓得到蔡邕认可,不由纵声长笑,“既然如此,此事孤就交给司隶校尉刘嚣去办!”

    司隶校尉自汉武帝时设立,虽名为校尉,权势却极大,下可缉拿民间盗贼,上可监察京师百官,远胜各州刺史。

    刘嚣为汉室宗亲,能够出任此职,显然颇得董卓信任。

    董卓军旅出身,办事雷厉风行,当即派人召来刘嚣,将此事交代清楚。

    接下来旬日之内,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三地,不断掀起腥风血雨,凡有符合董卓所述者,全都诛杀,财物没官。

    刘嚣又向董卓建言,民众检举有功。此令一下,邻里、同僚之间,多有因私怨而相互诬陷者,冤死之人,数以千计。

    此后数月,关中人心惶惶,百姓道路以目,远非蔡邕所料。

157 虎踞龙蟠 只有兴亡满目 上

    转眼之间,又是数月过去。

    秋分时节;涉县,黑山学苑。

    山长书斋之内,陆翊、张燕、珞伽、史阿齐聚,正在议论当前局势。至于韩龙,已在数日前离开此地,赶往荆扬。

    “半月前,袁绍借公孙瓒南下之机,与沮授、田丰等人里应外合,逼降韩馥。”负责刺探军情的史阿首先道,“袁绍自领冀州牧,表韩馥为奋威将军。”

    他说到这里,叹息道,“耿武、闵纯不愿投降,被当场斩杀。”

    数月前史阿出使冀州,曾得耿武相助,才见到韩馥。虽然最终结盟未成,但两人之间,多少有了几分交情。

    “袁绍外宽内忌,韩馥那条命,也未必保得住。”张燕不屑道。

    事到如今,韩馥的生死,其实已经无关大局。但韩馥曾因黑山军出身而拒绝合作,自然让张燕心中不满。

    史阿继续道,“袁绍又表周昂为豫州刺史,出兵攻占孙坚名下的阳城;奇怪的是,袁术却让孙坚南下鲁阳,另派公孙越前去与周昂作战。”

    “那袁绍无心讨董,对背后偷袭盟友,倒是热衷得很。”珞伽冷哼道。

    当初被袁绍首先算计的,正是陆翊、珞伽等人,若非曹操示警,只怕凶多吉少;第二个被算计的,是冀州牧韩馥;如今轮到破虏将军孙坚了。

    “袁术此举,未必没有借刀杀人、一举两得的意图。”陆翊沉吟道,“倘若公孙越在阳城阵前有所闪失,公孙瓒与袁绍必然势不两立!”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孙坚功高震主,此前袁术就曾断其粮草,如今董贼西去,若让孙坚夺回豫州,建立基业,只怕会让袁氏兄弟寝食难安。”

    袁氏兄弟固然存在矛盾,但二者优先针对的,均是能征惯战的外人。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史阿肃然道,“子羽,南华夫人、于吉布局深远,处处领先一步,时不我待啊!”

    说到开民智、兴民生、捍民利,墨家当仁不让,可谓世间表率;但一旦涉及到帝王权谋、合纵连横,如今看来,却又远远不如公羊阁了。

    “师兄所言极是!”陆翊沉声道,“当前各方势力,有望与袁氏抗衡者,首推董卓,其次孙坚、公孙瓒。”

    众人知他言不止此,全都凝神静听。

    “董卓本为国贼,且退居关中,以观虎斗,不可合作。”陆翊继续道,“孙坚与我等素不相识,也先排除;与公孙瓒结盟,当是目前的最佳选择。”

    公孙瓒与韩龙相识多年,曾为生死之交;数年前管子城外,又蒙陆翊率部救援,双方有着极好的合作基础。

    “大首领,因对待异族的态度迥异,公孙瓒与幽州牧刘虞一向不和。”张燕肃然道,“刘使君名重天下,不可与之为敌,这点还需提醒公孙瓒。”

    “张将军此言有理。”陆翊点头认可,转而又道,“另有一人,虽在袁绍阵营,却对其十分不满,近日派来使者,想与我等合作,意在东郡太守之职。”

    场上三人一听,都有些惊讶。

    “方悦!”陆翊见状,扬声喝道,“去东苑将使者带过来!”

    片刻之后,一名男子衣着布衫,跟随方悦来到斋外,独自踏进门来。

    “子孝!”珞伽、史阿不由惊呼出声,来人竟是曹纯。

    “各位,久违了!”曹纯揖手为礼,肃然道,“如今袁绍虽为盟主,却因权夺利,与董卓并无二致!孟德兄长欲取东郡一地,静观其变。”

    东郡隶属兖州,紧邻魏郡、河内、陈留等地,与黑山、朝歌对魏郡形成夹角之势,曹操这个选择,意义深远。

    “东郡太守王肱平庸无能,袁绍初得冀州,北部未稳。”曹纯继续道,“若陆大人兵出朝歌,王肱无法抵御,孟德兄长假借救助之名,东郡唾手可得!”

    曹操屯驻怀县一带,对于毒分兵朝歌之事,自然十分清楚。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史阿欣然道,“此事可行!”

    曹操这番谋划,与袁绍夺取冀州的方式,几乎完全一样。

    袁绍虽然已得冀州,但西有黑山军,北有公孙瓒,东有青州黄巾,南有袁术、公孙越,自顾不暇,为巩固后方,将东郡交给曹操的可能性极大。

    张燕虽然不曾与曹操打过交道,但对其事迹多有耳闻,此时听到这番谋划,更是目露赞许,附和道,“妙极了!”

    “只恨不能亲上战场!”珞伽叹息道。只要能够削弱袁绍,她自然全力支持,可惜子女被公羊阁作为人质,否则直接领兵进攻魏郡,岂不痛快!

    陆翊见状,决然道,“既然如此,就让于毒领兵东进,配合孟德兄。”

    “于老四麾下不过万人,可让他虚张声势,诈称十万。”张燕补充道。

    这一套对宿将虽然无效,但对王肱这类庸才,却极为有用。张燕最初跟随黄巾张角,后来带领黑山军纵横河北多年,大小数十战,可谓深有体会。

    陆翊对此并无异议,当即让张燕下去详细部署,曹纯也随之离去。

    眼见场上只剩史阿、珞伽,陆翊沉声道,“师兄,小弟心怀顾忌,做不到放手而为,有些愧对先人!”

    就当前局势而言,在北连公孙瓒、南结曹操的同时,倘若陆翊率黑山之众,直捣魏郡,则极有可能击溃袁绍。

    “子羽无须自责!”史阿劝慰道,“我等既然走上仁者之路,又岂能以大义之名,置至亲骨肉于不顾?”

    陆翊、珞伽的子女尚在南华夫人手中,若两人正面与袁绍为敌,对方必然被激怒,难保不对孩子痛下杀手!

    “公羊阁最麻烦的地方,在于隐藏暗处。”珞伽若有所思,提议道,“土贼,何不以退为进?将黑山军交还张燕,我等只在暗中支持!”

    “呃~?!”陆翊、史阿神色一怔,接着有些恍然。

    两人背负墨家传承,总是顾虑重重,反而不如珞伽看得明白。

    “弟妹所言极是!”史阿叹息道,“子羽,你我太过执着于形式了!”

    陆翊神色兴奋,不顾师兄在场,上前一把抱起珞伽,绕场哈哈大笑。自从来到中原,万事束手束脚,如今得珞小花一言点醒,他心中畅快至极。

    “土贼!”珞伽嗔怪道。有外人在场,她纵然胆大,也忍不住面红耳赤。

    陆翊将妻子轻轻放下,神采奕奕道,“我等在民生、骑战方面,均有优势,大可以此暗中支持公孙瓒、曹操!”

    “至于黑山军,不妨改回旧制,分作数支,表面上各行其是。”陆翊继续道,“借着这番变故,我将大首领一职交还张燕,仅在学苑担任山长。”

    “哈哈哈~!”史阿大笑道,“东郡之事,正是良机!”

    师兄弟正说得兴起,门外方悦来报,“陆大人,支师派人相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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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墨香介绍: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方天戟、伏魔槊、断浪刀、羽翎扇、诸葛弩、无奏剑,钜子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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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传人陆哥儿离开碎叶城,入世汉末中原,引出众多三国英杰看似熟悉却很不一样的戎马故事!三国之墨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墨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墨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