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拾旧梦
钟山南来北往,穿梭于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之间,已经耽搁了两个多星期。虽然单位没有催他,但是他也自知该回去上班了。而且,老父亲已经81岁高龄,一直坚持一个人生活,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他还是不放心,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特别是有了这次寻亲经历之后,他内心中对这位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老父亲更加心存感激和关爱,觉得应该在老人的有生之年里更多地尽一些做儿子的孝心。
虽然邱月月回来后已经向公公绘声绘色地汇报了钟山找到亲人的前前后后经过,但是钟山回来后,还是再一次详细向老父亲讲述了一遍事情的每一个细节,当然没有转达柳家姐弟感谢的话语,只是说那边父亲一家生活得很好,不用他更多挂念,他只需要过春节的时候去看看老人就可以了。
钟树林感慨地说:“血浓于水啊!你有机会还是应该常回去看看,弥补这几十年的感情欠缺。”
钟山说:“那边的父亲还有三个子女,我看到哥哥姐姐们把他照顾得挺好的。他们找到我和弟弟,只不过是想了却一桩心愿。您就我一个独子,妈妈又不在了,我当然得把主要精力都用于照顾您,让您晚年过得幸福无忧。”
儿子从小到大本来跟父亲的话就不多,更从来也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老父亲交谈,钟树林从儿子的过度客气中似乎听出了隔阂与疏离,心里竟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想了许久,钟树林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说:“你妈妈走也有几年了,你和月月两个对我照顾得非常周到,无可挑剔。可是你们毕竟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啊,我也不能总牵扯你们的精力。广播电视台的邹台长,退休也有几年了,前一阵子我在公园时常碰到她,还一个人单着,看着挺孤单可怜的,我们俩唠起过去一些事情,还挺投缘的。我想,如果你们不反对,我们两个就搭个伴儿共度余生。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们确实不是早有瓜葛,而是两个孤单的老人慢慢培养出那么一点感情的小火苗。”
钟山高兴地说:“好啊好啊,老爸魅力不减当年嘛!邹台长虽然退下来了,那也是老太太中的佼佼者,不是哪个随随便便的老头儿都能攀上的高枝儿。”
这一回,父子俩的心想到了一处,谈话终于合上了节拍。
星期六中午,钟山和邱月月在风月小酒馆安排,请钟树林和邹静之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以正式确定两位老人的关系。邹静之一生无子,他们两个就全权代表晚辈操持此事。
钟树林是儿媳邱月月帮着认认真真打扮的,米黄色的夹克衫配红白格子衬衫,驼色背带西裤,鹤发童颜,像个老归国华侨。月月还陪老爷子去珠宝店买了一串海水珍珠项链,作为两位老人的定情之物。
邹静之也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穿了一件绛红色镂空花金丝绒长袖旗袍,别一枚银色百合花造型的胸针,一头花白的短发精心地烫过了,整个人看起来气度非凡。
邱月月随钟山去展台点菜时,悄声说:“咱老爸艳福不浅嘛,这位邹阿姨气质真好,我都被一下子比下去了。”
“那还用说,人家过去也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呀,又是饱读诗书之人。她与咱老爸真的是两情相悦,是经过几十年时间检验的,他们结合到一起是共同的福分。”钟山感慨地说。
六道菜依次上来,钟山和邱月月两个起身,给两位老人杯中斟满红酒。钟山说:“欢迎邹台长”,邱月月忙修正道,“错了错了,应该称邹阿姨”,钟山又笑着说,“月月说的对,邹阿姨,与我的老父亲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终于走到一起。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希望两位老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情谊,在未来的生活中相依相携,幸福绵长。我们做晚辈的,在这里表个决心:一是过好自己的生活,不给老人添乱;二是两位老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定当第一时间到位,绝不含糊。为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幸福美满,干杯!”
钟树林说:“我老头子在这里也表个态,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尽量不给你们找麻烦,更不能拖累小邹同志。”
邹静之望着已经老去的昔日的梦中情人,满心是对人生的感慨,却无从说起,只能用微笑去表达。
四个人都举起手中的杯子,营造出一片幸福祥和的氛围。
第十二章 飞来横祸
从内蒙古回到报社上班的第一天,钟山就听时政新闻部主任朱晓彤说,广告中心主任靳明丽出事了。
朱晓彤说:“三天前的晚上,明丽与广告客户喝大酒,据说喝了八两都不止,回去时已经半夜。车送到楼下,大家见她状态还行,她又一再表示拒绝,就没有送她上楼,谁知她从自家三楼楼梯的缓步台上摔了下去。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邻居发现,送到医院时已经昏迷不醒。做了核磁共振,医生说是颅内出血,立即做了开颅手术,现在人还躺在重症监护室没醒呢。”
朱晓彤的讲述令钟山感到非常震惊。他虽然往日里不太喜欢这个口口声声称他为“老师”的争强好胜、趾高气扬的女人,但是出了这样不幸的事,还是为她感到十分惋惜,毕竟她才只有36岁,女儿刚满12岁。
前年,青山日报社内设部门和中层干部进行了一次大调整,群众工作部撤销了,并入社会新闻部,社会新闻部老主任退休,钟山自然而然接替了主任的位置。朱晓彤由时政新闻部副主任直接提任为主任。靳明丽则调任总编室主任。
靳明丽已经好久不陪孟总打乒乓球了,但是由于业务的关系,每天依然可以与孟总低头不见抬头见,两人晚上常常一同披星戴月离开报社。她已经成为孟总在办报工作中最为倚重的人,又因为总编室主任岗位重要,所以进编委会提副总编仅仅是时间问题。
一年前还发生一件事,就是孟总的老婆到报社大吵大闹了一番。那次因为要等一篇很重要稿件,孟总下半夜两点钟才结束工作,心想再过一两个小时天就亮了,就在办公室放了一张单床用于午休的小隔间里睡了。第二天天刚亮,孟总的老婆就越过门卫的阻拦,气势汹汹地闯进孟总的办公室,进屋就破口大骂:“老不正经的,以前是天天晚归,这回改为夜不归宿了,我看看屋里到底藏着什么人!”拉开小隔间的门,见并无他人,又接着大骂:“靳明丽那个骚狐狸精躲哪去了?怎么不敢出来了?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货色,用什么法子勾引男人的!”孟总一边忙着关门一边捂老婆的嘴。老婆还不解气,把孟总办公桌上的电话机、茶叶盒、笔筒、台历等物品一通乱扔,然后气呼呼地摔门扬长而去。虽然当时报社里只有总编室值班编辑和保卫科的同志在,但是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还是不胫而走,很快差不多全报社的人都知道了。听说不知是哪个给孟总的老婆写了封匿名信,才招致这件事情发生。老婆都杀上门来了,孟凡野和靳明丽的暧昧关系由坊间传闻被彻底坐实了。
经孟总老婆这么一闹,靳明丽觉得在编辑部呆得灰头土脸的,又不好主动跟大家解释什么,只能暗暗吃下这只苍蝇。
这些年,随着报业的改革发展,青山日报社已经由过去的靠吃财政饭转为自收自支,广告收入成为全报社的经济命脉,广告中心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老主任年龄偏大,思想陈旧,方法单一,自然难以担此重任。编委会决定在全报社征招广告中心主任。
靳明丽得知这一消息,立即自告奋勇,提出要担此要职。这样,就可以避免每天都与孟总直接接触。编委会经过讨论,认为靳明丽还真是个合适的人选,决定调靳明丽任广告中心主任。靳明丽上任后,采取了增加广告收入的一系列创新举措,第一年报社广告收入就比上一年翻一番。正当工作做得风生水起之时,竟又出了这起坠楼事件。
又过了一周,听说靳明丽已经苏醒过来,能开口说话了,钟山率部里的同事前往市立医院探望。病塌上的靳明丽刚做过开颅手术,头上还缠着纱布,显得十分虚弱,不再像过去一副自以为是、咄咄逼人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也就不像平日里那么丑陋讨厌了,甚至有一些小可怜。靳明丽小声说:“谢谢钟主任,谢谢大家。”钟山示意她不要多说话,嘱咐她安心养伤,鼓励她毕竟人还年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靳明丽望一眼钟山,眼睛里滚出两颗泪珠,她的母亲赶紧用白毛巾帮她拭去。靳明丽又喃喃地说:“我这两条腿一点知觉都没有,可能今后再也不能站起来正常走路了,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就怀念那些个能自由自在自主行走的普通日子。”
母亲赶紧说:“小丽你不要胡思乱想,医生都说了,只要你配合治疗,还是有希望重新站起来的。”
走出医院时,钟山感到迎面吹来的阵阵秋风,虽然还不那么寒凉,但隐隐地已经透露出了肃杀之气。
第十三章 寻亲热线
钟山千里寻亲的报道在江城卫视播出后,在北方小城青山也引起了不小的反响。那些有着与钟山相似经历苦于寻亲无门的人纷纷找到报社,希望钟山能够帮助他们寻找远在南方的亲人,他们中以郭丽大姐最为积极。
郭丽是这个“江城寻亲团”的组织者,他们还建立了一个QQ群,郭大姐是群主。他们那批153个孩子,如今有87人在群里,3人已经确定不在人世了,其他的则失去了联系。郭丽大姐把钟山拉进群里,说是他的成功经历可以给群里的兄弟姐妹们一些鼓励和信心,只要不放弃,终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亲人的。
钟山与苏晓虹通了电话,说了这些人的诉求,苏晓虹非常高兴,说:“谢谢你呀钟山,这个栏目刚刚开播,我正愁找不到更好的线索呢,你就给我一下子送来这么多。我马上就与民政部门联系,搜寻有关线索,成熟一个就上一期节目。”
钟山说:“如果事情有了眉目,我这里也可以在报纸上开设一个‘寻亲热线’栏目,随时报道寻亲诉求和进展情况,主基调是宣扬我们这个社会中那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超越血缘的大爱。”
“好啊好啊,我们这样南北联动,报纸电视配合,一定会增加这些人找到亲人的成功率,也一定会收到很好的宣传效果。”苏晓虹高兴地说。
钟山拨通了郭丽大姐的电话,说了苏晓虹的反馈意见和自己的想法。郭丽放下电话,就风风火火地赶来报社,捧了一大堆小时候的照片,有单照,有三男一女四个孩子的合影,还有六口人的全家福,还拿来了一件蓝色小花布衣。
郭丽对钟山说:“我不像你,与家人分别时年龄尚小,我那时已经五岁,有记忆了。我记得临出门那天早晨妈妈在我的上衣口袋里塞了一颗鸡蛋,我妈妈当时哭得特别伤心,家里孩子大大小小一大群,屋子好像还漏着雨。这件小衣服是送走我时新做的,我爸背我出门时,我妈操起剪子,狠狠剪了一下我的左耳垂,我吓得都顾不得哭了,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忽然拿剪子剪我”,说着就撩开头发,让钟山看她的左耳朵,果然有一条疤痕,“我对那个家所有的记忆就只有这些。我想妈妈当时狠心用剪刀剪我的耳朵,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凭着这个印记与我相见。我在领养家庭里,爸妈和三个哥哥对我都好,妈妈在我临出嫁时告诉了我真相,其实我那些年一直怀疑自己的身世,妈妈的话只是证实了我的猜测。如今,爸爸妈妈都已经不在了,哥哥们也都有各自的家庭,我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特别孤单,心想万一亲爸亲妈还在呢,或许此生还可以见上一面。”
钟山又打通了苏晓虹的电话,让郭丽与她直接通话,重述一遍自己的经历和想法。苏晓虹非常感兴趣,说凭借耳朵上的这个豁口,就可以缩小很多寻找范围。
下一期节目的最后,苏晓虹在电视屏幕下方的滚动条中打出了观众郭丽的寻亲广告,展示了她的小花布衣、儿时的照片和左耳朵上的疤痕。果然,很快就有听众从乌县打来电话,说这个郭丽特别像她失散多年的妹妹。
郭丽得知这个喜讯,立即买了火车票赶往江城。经过DNA比对,那名叫冯玉珍的女士正是郭丽的四姐,而且,郭丽一下子找到了四个姐姐三个弟弟。只可惜,父母已经在五年前相继去世了,他们临终时都念叨,对不起小五,如果不是当时家里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绝不会把她丢到孤儿院门口,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她,跟她说一句爸爸妈妈对不起她。
这期节目,冯家姐弟七人和郭丽及其三个哥哥都来了,郭丽是青山市优秀教师,她的语文教学以讲故事见长,这次在节目中声情并茂地讲述自己的故事,感染了现场和电视机前的每一位观众。
青山这边,在电视上看到郭丽找到了自己的亲人,“江城寻亲团”QQ群成员更是一片点赞。
在钟山和苏晓虹的共同努力下,“江城寻亲团”QQ群的成员又有9人找到了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青山日报“寻亲热线”栏目对此进行了及时跟踪报道。“寻亲热线”栏目因弘扬人间大爱,传递正能量,且报道内容生动鲜活,还被省记协评为当年的名牌栏目。
第十四章 喜得千金
邱月月从江城回来后,就开始实施一项伟大的工程:紧锣密鼓备孕。她先是断了钟山的酒,搞得哥几个专为他安排的欢迎庆祝宴会都有些扫兴。邱月月自己则买了一大堆书认真研读,并早早穿上了防辐射外套。
邱月月依然在日历上精心做着标注,这回不是每周标注,而是每月只标注那么五七八天,这个时间段里的邱月月与过去的态度冷淡和例行公事判若两人,在钟山面前表现得千娇百媚,好不温柔。其余时间,则每天早晨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测量体温,认真记录。一通忙碌,半年下来,邱月月的肚子依然不见一点动静。去医院妇产科做了检查,也没查出什么子午卯酉,又去看中医,只说是宫寒,服了些中药,仍然不见有什么结果。
又过了几年,邱月月已经过了40岁,即便是能生,也进入到高龄产妇行列。
姐姐邱明明埋怨她说:“邱月月你可真能作!在该生孩子的年龄坚决不生,过了黄金年龄又开始瞎折腾,要不你抓紧时间做个试管婴儿得了,现在成功率还真挺高的,咱院就能做。”
邱月月说:“不费那牛劲啦,一切随缘,怀不上就算了。你在医院里帮我留心一下,哪里有孤儿,领养一个也行,最好是个小公主,因为我们家已经有一位公子哥儿啦。”
这年春天,邱明明随省里的医疗队去四川参加抗震救灾,一走就是半个多月。
有一天,邱明明突然给邱月月打来电话:“月月,你不是想要孩子吗,我这里就有一个,父母都被地震夺去了生命,临死时用身体死死地护着他们三个月大的小女儿。小家伙能活下来真不容易,我琢磨着,得给她找个好人家,对得起用生命保护她的亲生父母。你那么有爱心,所以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邱月月边接姐姐的电话边流着泪说:“好好,你想得太对了,一定把这个小家伙安全带回来交给我。要不,我跟钟山飞过去把她接过来好不好?”
邱明明问:“你不用跟妹夫再商量商量吗?”
邱月月说:“不用商量,我相信他会同意的!这样的举动,也是对社会的回报。”
邱明明说:“那好,我们这批救援队马上就要回去了,你们不用专门跑来一趟。“
晚上钟山下班回家,邱月月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摆上了红酒。钟山纳闷,问:“邱月月同学,今天什么日子,搞得这么隆重?”
邱月月神秘地说:“老公,告诉你个喜讯,我有了!”
钟山惊讶地睁大眼睛,急切地问:“月月你说的是真的吗,几个月啦?”
“三个月啦!”见钟山一头雾水的样子,邱月月咯咯咯地笑起来,“傻瓜!不是三个月大的胎儿,是三个月大的婴儿,我要当妈妈啦,我们要有女儿啦!是我姐姐,从震区帮我领养了一个地震孤儿,你不高兴么?”
事出突然,钟山听了半天,还好像在云里雾里,待终于理出头绪来,他态度坚定地说:“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宝贝,我当然高兴!不过我得提醒你,妈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可要做好吃苦耐劳的准备。”
邱月月信心满满地说:“没的问题!十月怀胎的艰苦过程我都省了,还不得把省下的力气加倍补偿给咱的小女儿呀。”
第二天,邱月月就忙活起来,买婴儿床,买婴儿服装,买尿不湿,买奶瓶,买进口奶粉,又捧回了好几本育儿方面的书籍。
邱明明从四川回来时,果然抱回来个女婴,小家伙大眼睛水灵灵的,一头乌黑的头发,已经跟邱明明混得很熟了。
钟山给小女儿取名钟子毓,取钟灵毓秀之意,费了许多周折才在民政部门办理了收养手续,又到派出所给钟子毓上了户口,小家伙这才合理全法地落户到了钟家。
喜得千金,忙坏了钟山、邱月月两口子。
林美惠生钟子星的时候,双方老人都能帮着照应,所以钟山这个爸爸当得其实很轻松自在超脱。现在不一样了,老人年龄都大了,根本指望不上。他拒绝了一切多余的应酬,下班后立即跑回家帮月月带孩子,换尿不湿,打奶粉,做辅食,每一样事情都得现做现学。
邱月月跟学校请了五个月的长假,跟系主任说就算是休产假吧。她不想雇别人帮着照顾自己小女儿,她要从头开始充分体验一下做母亲的艰辛和快乐。
第十五章 掌上明珠
秋去春来,又是几年时间过去。钟山一家现在已经搬进了青城花园物业小区150平方米的住宅,钟子星上大学后,大房子显得空空荡荡的,全靠邱月月优美的钢琴声填充。自从来了小子毓,大房子不空了,装满了三口之家的欢声笑语。
钟山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中年得女,视若掌上明珠,更是有女万事足,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已经被拍在了沙滩上,如今他卸掉了社会新闻部主任的职务,担任记协秘书长,每月只负责《记者之家》刊物的审稿工作,余下的时间就用于开车接送女儿上幼儿园,送女儿去各种兴趣班,忙得不亦乐乎。
开车行走在青山市虽已经多次拓宽但车辆川流不息仍显拥挤的大马路上,他常常回忆起老父亲当年骑自行车送自己上学时的情景,每次忆起都会感慨万千,觉得自己现在做的,正是一种爱的接力。
小女儿淘气地问:“老爸,你怎么哭啦?”
钟山说:“老爸没有哭,老爸是迷眼睛了。”
小女儿说:“老爸你骗人,车里又没有沙尘暴,也没有雾霾,怎么会迷眼睛,你就是哭了。是妈妈骂爸爸了吗?”
钟山笑了:“小机灵鬼儿,不是妈妈骂爸爸了,是爸爸想起小时候爸爸不听话,爷爷骂爸爸的事,所以伤心地哭了。”
女儿想了想:“我知道啦,爸爸的爸爸是爷爷。”
父女俩都笑起来。
钟山把车开到青山师范学院门口,拨打邱月月的电话。他们早上已经约好,趁着这大好春光,三口人下午去公园划船。邱月月下午没有课,钟山提前去幼儿园接上子毓,再接邱月月。钟山又想起那一年答应林美惠带子星去公园划船的事,后来子星长大了,他们这个家却散了,三口之家公园划船成了无法兑现的约定。他忽然想,人生有些东西,抓住就抓住了,否则就有可能永远失去。
邱月月款款地从校门口走出来,依旧是长发飘飘,穿一身漂亮的湖蓝色连衣裙。邱月月常跟同事说:“毕竟年龄不饶人,我得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点儿,这样才能与我们家的小公主相匹配。”
三口之家驱车来到公园门口,在停车场停好车。爸爸妈妈一人扯着小女儿一只小手,小家伙穿一套纯白色的公主裙,蹦蹦跳跳的无比欢快。
这是暮春一个晴好的天气,和风轻拂着绿柳,处处鸟语花香。鸭子造型的小船荡漾在碧波里,载着三口之家的歌声与欢笑。钟山还特意带来了吉他,先弹了一曲《童年》,又问子毓:“小毓儿,你想听什么?”
小毓说:“老爸,我要唱数鸭子,你给我伴奏。”
钟山跟着子毓的说唱,又弹起了数鸭子。
邱月月这时正忙着用手机给父女两个拍照片,子毓会意,两只手臂搂住爸爸的脖子,用肉嘟嘟的小嘴亲爸爸的脸颊。爸爸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回去的路上,子毓玩儿累了,躺在车后面的座椅上,枕着妈妈的腿睡着了。
钟山说:“子毓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我想在她上小学之前,带她去一趟四川,访一访她的老家,给她父母扫一扫墓,顺便告诉她真相,让孩子从小就活在清醒之中。”
邱月月半天无语。
钟山说:“月月你不会像我妈当年那样,为了怕失去她,刻意隐瞒孩子的身世吧?”
邱月月说:“你想哪里去了,我是那么自私的人吗?当然,你妈妈也不是个自私的人。我是想,她还这么弱小,这么单纯,她眼中和心中的世界这么美好。如果过早地把真相告诉子毓,是不是对她太残酷了?”
钟山说:“我们还是争取主动为好,等她再长大一些自己怀疑身世时问起我们,就可能留下心理阴影。你想,有一些手术,比如割阑尾,割包皮,都是趁小时候做的。早做,疼痛感轻,长大就会忘记疼痛。”
邱月月笑了,说:“钟大记者,你职业病又犯了,净瞎比喻,那能一样么?我想,即使告诉她,也要一点一点地透露,不能搞得太突然,吓着孩子。”
钟山说:“这我明白。你也想想以什么方式为好。”
告诉小女儿实情,带小女儿回四川为生身父母扫墓,是在两年后的5月11日,第二天是她父母六周年的祭日,那一年的夏天,她就要上小学了。
三口人乘飞机到了天府之国,又转汽车到了子毓老家的县城,住进一家新建的快捷酒店里。
讲这个悲惨故事之前,钟山和邱月月两个做了大量的铺垫,上网搜寻了许多关于那场大地震的图片和视频资料。小家伙年纪虽小,却听懂了爸爸妈妈讲述的与她有关的这个令人悲伤的故事。边听边哭,哭成了小泪人儿。那天晚上,钟子毓是偎在邱月月妈妈的怀中睡着的,睡梦中还偶尔抽泣一下。
第二天早晨起来,钟子毓不再像过去在家里时那样调皮,祭奠父母的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再哭泣,仿佛一夜之间长成小大人。
第十六章 九十大寿
这一年,钟家迎来两件大喜事,一件是在北京工作的钟子星认认真真地交了女朋友,另一件是钟树林迎来九十大寿。
钟子星从江城艺术学院本科毕业后,又去美国一家世界著名的音乐学院专门深造两年钢琴演奏。回国后,钟子星已经在业内小有名气,与北京一家演出经纪公司签约,成为一名职业钢琴演奏者。在一次赈灾义演中,他与一名志愿者,北京一所高校的大四女学生水清圆擦出感情火花,并迅速建立起恋爱关系。从初中、高中到大学,钟子星身边从来都不缺少女粉丝,可是这次,他告诉继母邱月月,他是非常认真的,水清圆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这个时代少有的既热情奔放又端庄持重的女孩子。
孙子学业日见精进、事业蒸蒸日上,90岁高龄的爷爷钟树林也依然身体硬朗、精神矍铄,除了有一点眼花,身体其他器官没有明显的问题。他出门时手里爱提着个拐杖,用的时候少,基本上只起到一种装饰作用。老爷子高兴时,还会抱起手风琴拉上一小段儿。大家都说,钟老能有这样好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老伴儿邹静之功不可没。
算起来,两人已经共同走过了十个年头。这十年里,他们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在一起的最初几年,他们回忆起共同工作的那段短暂而快乐的时光,回忆起那次在河边的彻夜长谈,当年邹静之记的那本被警察拿去的日记已经找不回来了,但是,夜深无眠之时,与当时崇拜的偶像讲起写日记时的情绪,邹静之依然心潮起伏,像个初恋的少女。
邹静之说:“我妈妈当年怀我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是给身边侍奉自己的那个少年郎准备的。”
钟树林笑道:“那个少年郎也不知道月老早就已经把他与那个还没见世面的小生命牵上了红线。”
两个人十指相扣,更加珍惜这份上天赐予的缘分,虽然已近黄昏,但是终究没有错过。他们互相鼓励要健健康康长长久久地幸福生活下去。
钟山与邱月月商量,给老父亲办个隆重的寿宴,把他想请的人都请来,让老爷子高兴高兴。老父亲听说此事,表示欣然接受,又加上一条:同时给我和你邹阿姨办个结婚十年纪念,当年你跟月月两个人就包办了我们俩的婚姻大事,太草率了,得补办个隆重的庆典。钟山和邱月月都说这个创意好。
钟山的同事和朋友们听说了这件事,也纷纷请求参加,说要沾一沾老人家的福气喜气。于是,宾客的名单越拉越长,最后统计了下,竟需要安排十几桌。
钟树林的生日是农历四月初九,正是青山市一年中最宜人的季节。寿宴安排在食为天大酒店,包了整整一个楼层。
庆典定在中午11点开席,上午十点钟不到,钟树林和邹静之两个就穿戴整齐,站在酒店门口欢迎来宾。老爷子是红衬衫白色背带裤,戴一顶米白色礼帽。老伴儿是一身绛红色百合花刺绣真丝旗袍,银白色的头发烫了大波浪,宾客们都说邹台长模样有几分像一位著名的新闻发言人。
大哥钟大年已经不在了,他的七个女儿一个儿子及他们的配偶子女悉数到齐,侄子钟祥虎已经当了爷爷,钟树林随之晋升为太爷爷。
孙子钟子星携女友水清圆从北京回来了,祝愿爷爷和邹奶奶福寿绵长,幸福永远。
柳春平、柳春望、柳春生三姐弟从南方赶来了,宝音和王丹宇从也内蒙古赶来了,一同祝福钟伯父好人一生平安,邹阿姨幸福安康。
青山广播电视台台长田春明、副台长张磊来了,既为钟叔叔庆生,更表达对有知遇之恩的老台长邹静之美好晚年生活的祝福。
“北派七侠”中的李宝生、崔大林、许继明、王学礼、于涛哥五个来了,带着他们各自的妻子,当年喝酒唱歌跳舞的女伴都已经烟消云散不知所踪。
青山日报社的刘权威、李伟、靳明丽、朱晓彤、薛蔓妮等同事前来表达祝福,靳明丽是坐在轮椅上由薛蔓妮推着来的,她现在辞去了报社一切管理工作事务,只当一名文艺副刊编辑。
吴尚全和梁家柱两个钟山的发小也来了,祝愿老爷子和老伴儿福寿安康……
一张两位老人坐中间,小孙女站前面,儿子儿媳站两边,孙子、准孙媳站后面的全家福,定格了这个大家庭的枝繁叶茂、幸福美满。
第十七章 天涯浪子
江城大学中文系恢复高考后首届新闻专业的同学现在都在一个名为“天涯浪子”的微信群里,天南海北、国内国外的同学仿佛近在咫尺,群主是苏晓虹。苏晓虹建这个群,是奉了老公邓家国的旨意。
邓家国说:“晓虹,我是这个班的班长,应该履行起把同学们组织起来的责任。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工作忙,应酬多,幸亏夫人就是老同学,这个重担就只好请你代劳了。”
苏晓虹说:“老邓我发现你就是景德镇的茶壶,嘴儿好。这件事我代劳,家里的事你又管多少?只有一件事你做得最好,就是把我老爸老妈哄得挺开心,好像不通过我,就认识了你这个女婿似的。”
口头官司不断,是这对同学夫妻半辈子的生活常态。
今年是这个班同学毕业30周年,现在他们都已经是年过半百之人了。邓家国在群里倡议:在高校开学之时搞一个毕业30周年同学聚会。同学们立即纷纷响应,可是聚会时间却一直难以统一,不是这个家里老人病重,就是那个赶上了孩子婚期,或者工作上有重要的事情脱不开身。
最后还是邓家国坚决拍板:就定在9月15日,他们入校开学典礼的这一天,当天又是中秋节,正好有三天假期,同学们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在这一天赶来,哪怕是只见个面、吃顿饭、合个影也行。
邓家国在群里不无伤感地说:“现在25名同学只剩下24个了,王忠恕同学上个月罹患肺癌离我们而去了。如果我们这次聚会早一些安排,他或许还有可能参加,我们就是个完整的大家庭。”
邓家国这么一说,那些提出各种困难的声音都停息下来,大家又纷纷发祈福的表情包和彼此珍重的祝福语。
得知王忠恕不在了,钟山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听说,王忠恕七年前从体制内的传统媒体离职,在国内一家知名的互联网公司任高管,据说年薪在七位数以上。这个当年因家境贫寒不得不在酷热的暑假到码头打工的同寝室兄弟,这些年一直奋斗不息,如今已是千万富翁,却遭受了这样的不幸,所有的身家都成为身后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
钟山是乘坐9月14日晚上的飞机抵达江城的,同学聚会下榻的宾馆在临江大酒店。苏晓虹开车去机场接的钟山。钟山的屁股刚坐到副驾驶的座椅上关上车门,苏晓虹就急切地告诉他:“钟山你知道吗?最近方静出了点事。”
钟山心里一惊。
苏晓虹忙说:“钟山你别紧张,不是身体健康出了问题,而是被‘一指没’的贪腐案刮连上了。”
钟山在网上已经看到了,江城的一把手梅老大因严重违纪,正在接受组织调查。此领导堪称政治明星,以大拆大建而闻名全国,甚至一些古建筑、上百年的树木也不能幸免于难,因其姓梅,走到哪里总爱指手画脚,一比划一处建筑物一排行道树就没了,所以百姓给他送了个雅号叫“一指没”。而方静现在已经是正厅级的江城市常委秘书长,在全班同学中官位最高。钟山心想,莫不是她与“一指没”有什么权钱交易?
苏晓虹说,这个“一指没”除了交待了自己收受贿赂、搞权钱交易的问题外,还交待了与多名女性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的问题,方静就是其中之一。
苏晓虹又气愤地说:“你说这个‘一指没’恶心人不?进去后什么事都交待,自己栽了,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
钟山不无担忧地说:“老万知道这件事后,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苏晓虹更加气愤地说:“别提那个缺德的老万!就在上周,居然在洗浴中心找小姐,被公安突击检查给扫进去了。我猜有可能是被人下套儿了,可老万你自己不往里钻,人家会把套儿明着套你脖子上吗?方静给家国打来电话求助,当时都急哭了。家国让跑公安的记者帮着把人捞了出来,交了罚款。虽然没有通报给党校,可是江城就这么大个圈子,我想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钟山叹口气说:“这下子两人也算扯平了。”
苏晓虹没想到钟山会是这样的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奇怪地侧过脸看一眼他,继续开车。二人半天无语。
电视节目主持人苏晓虹当然不允许长时间冷场,接着说:“官场就是个大染缸,身在其中,谁能保证出淤泥而不染?你也不用担心方静,她现在也不是当年那个遇事只会哭鼻子的主儿了。我昨天听一朋友说,市里开肃清‘一指没’余毒民主生活会,方静与其他人一样侃侃而谈,句句话都说在点儿上,讲的全都是大道理。只可怜他们的孩子万方,今年才18岁,刚考入江城大学。孩子知道了这些滥事怎么受得了!对了钟山,如果明天老万和方静来参加聚会,你可千万别提这个茬。”
第十八章 卅年聚会
毕业30周年聚会的正餐是9月15日的中午,在五星级临江大酒店最为豪华的朗月厅安排了两张大转台。24个同学克服各种困难,都在午餐前陆续赶到了。万达民没有出席,大家也不便追问。
先是12个女同学坐在一起,聊各自的子女、孙辈,打开手机上的照片互相传看,每个人都不吝赞美之词。
孙海洋说:“男女搭配,饮酒不醉。女同学过来一半嘛,30年过去,也该给我们这些男同胞一点机会好不啦。”
大家都笑起来,在孙海洋的指挥下,男女搭配着坐下,挨着钟山的,正是方静。两人相视一笑,虽有满腹的话语却无从说起。
菜陆续上来了,满桌子的山珍海味。
班长邓家国起立,端起酒杯,来到两张转台中间的位置站定,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酒词:“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中午好!今天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中秋节,这是个阖家团圆的节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天南地北、海内海外的同学跨越30年的岁月长河,又相聚在江城。明天,我们还要去母校参观,重温往日恰同学少年的美好时光。30年过去,弹指一挥间,而我们满头的青丝却已经染上霜雪。当然了,我老邓现在连满头华发都成奢望啦。”
大家欢笑鼓掌。
“可是,我们一颗心还是滚烫火热的,一份同学情更如陈年的美酒,醇厚芬芳,历久弥新。让我们共同举杯,为共同走过的青春岁月,为生命中这份最值得珍惜的同学情谊,为我们各自走好下一程的人生道路,干杯!”
相隔30年,有多少美好往事可以追忆?有多少认知空白需要填补?又有多少离情别绪需要倾诉?酒席从中午一直延续到晚上,同学们仍然不愿散去。大家都知道,这一次欢聚之后,下一次相逢又不知是哪年哪月,24个人也不知哪一个会缺席。
席间,苏晓虹起头,大家又唱起了《童年》《恋曲1980》《光阴的故事》,每个人的心中都荡起不一样的涟渏。有同学说,可惜钟山同学没有带吉他来。
歌罢,又是一轮接一轮各种名目的互相敬酒,共同举杯。
大家纷纷感谢上了福布斯排行榜年度榜单的李展同学对这次聚会的倾情赞助,由衷感谢这次聚会的组织者邓家国和苏晓虹夫妇的辛勤付出,深切怀念永远离开了大家的励志楷模成功典范王忠恕同学。
钟山又想起那个酷热的夏天与王忠恕和李展去江边码头打工挣生活费的情景,当年那个瘦小枯干的李展如今看起来是短小精悍,精气神十足。
钟山感慨地说:“李展,你和忠恕上大学的时候就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创富能力。只不过当年拼的是体力,而今拼的是智慧。”
“钟山你不知道,商场如战场,除了要拼智慧,也是要拼体力的啊!忠恕其实就是累倒下的。你别看我长得干瘦,身体素质可是杠杠的,每年都要登一次珠峰的。”李展说。
钟山点头表示佩服,二人举起酒,共同为健康干杯。
钟山注意到身边的方静,整个聚会过程,无论是歌唱还是饮酒,都表现得十分得体,一如上学时的样子,既不张扬,也不沉闷,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见方静的言谈举止,仿佛苏晓虹讲述的那个桃色事件与她毫无关系,暗自佩服二十几年的宦海生涯对这位出生在黄山脚下小镇上的姑娘意志力的磨练。
趁乱,方静悄悄离开房间,同学们好像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离席,钟山观察到了,尾随其后。
两人来到酒店走廊尽头的大平台,外面天已经黑透,一轮中秋的朗月高挂东天。凭栏望去,天上一轮月亮,水里一轮月亮,天地间一片安静祥和。
那一轮浩月,是钟山大学里这段爱情故事的见证者,离开方静的日子,那些个月圆之夜,每每遥望天空,都会有一种空寂的情绪漫上钟山的心头。今夜,有明月相伴,又与故人重逢,应该算是圆满了吧!
“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方静轻声吟诵他们大学时背诵过的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中的诗句,面无表情,又说:“人只不过是天地间匆匆的过客,情和爱都会老去,名与利更是过眼云烟。”
钟山轻轻拍了拍方静的手背,说:“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就是上天对我们的眷顾和垂爱。那些过眼的云烟,就算装扮我们短暂人生的风景吧!”
这时,一条鱼儿从水中跃起,江面的月亮破碎成一片摇动的波光……
(第四卷完)
后记
这一个夏季,北方奇热无比,最高气温连破纪录。晚上,外面的一声声蝉鸣相伴到午夜。坐在空调房里,看书看到眼花头晕的时候,又找到另一件乐事——写作。
半生经历,听到的和看到的太多。指尖放在键盘上,一个一个人都出来跟我说话。好在我进得去也走得出,所以精神状态还是正常的。
写小说,是选大学专业的最初目的,后来因工作缘故,为稻粱谋,跑偏了。好在还有时间弥补缺憾,重拾旧梦,是为不忘初心。
现在的网络小说写手都称写小说为码字,就像砌墙码砖头一样,我不太喜欢这样说,还是称其为写作。一部作品,每个字都是心血和汗水的凝结。
网络小说的特点,就是一边写作一边上传更新,不像传统小说那样可以反复修改反复琢磨,所以难免粗糙,这其实并不是我一贯的做事风格,敬请读者谅解。好在,故事最后还是圆上了,自觉结构还算完整。
这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许我的作品还不够好,达不到您的阅读期许,但是请读者朋友相信:写作,我是认真的。
感谢起点中文网提供小说发布平台,感谢网编老师的关心支持。
作者海米
2018年9月7日
【明起,发布外传《钻石王老五》,走的是喜剧路线,按照贺岁片的感觉创作。敬请关注!】
第一章 惊闻来电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昨天遗忘……”王学礼是在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叫醒的。不待睁眼,便习惯性地伸手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下接听键,是结拜七兄弟中的老六于涛的声音:“老五,今天晚上别安排其他事情了,来我的老君炉,哥几个陪你吃顿饭给你压压惊。五嫂子虽然不在了,可生活还得继续啊!”
王学礼这才从乱七八糟的梦境里回到现实中来,意识到老婆真的走了,不是去早市买便宜菜,也不是到公园跳广场舞,而是彻底跟他拜拜了,像她平日里总爱说的那样,顺着火葬场烟囱那一缕青烟爬升到极乐世界去了。
没有老婆的家里终于安静下来,再听不到早起时老婆对他宿醉的抱怨,当然也没有了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交响曲。
王学礼披上睡袍,拉开遮光窗帘,强烈的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睛。闭目适应了足有30秒钟,重新睁开眼睛,顺着17楼卧室的落地窗往屋外眺望,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天地间一片银白,王学礼想起了《红楼梦》中“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句话,大脑中也跟着一片茫然。
今晨,天终于放晴了,蓝得干净透亮。大杨树干枯的树条上挂着雪,是真真切切的玉树琼枝。有喜鹊落在枝头“喳喳喳”一声声地欢叫着,引来了另一只,两只喜鹊在枝头稍作停留,便一同飞走了,踏得树枝上的雪沫纷纷扬扬地落下,在阳光下闪着金光。都说喜鹊叫喜,可是王学礼家明明昨天刚刚办过丧事,今晨喜鹊就在门前欢叫,他心里不免感到有些别扭。
老婆过去睡觉的客卧窗帘没有遮挡,也已经是一片光明。自从儿子王硕上大学后,已经有十年时间了,王学礼都与老婆分房而眠,老婆嫌他喝酒打麻将夜归睡觉还打呼噜,他觉得没有老婆唠里唠叨耳根子也清静。
三天前的早晨,王学礼也是被《月亮之上》的手机铃声吵醒的,来电是老婆的手机号,打电话的却是老婆在青年公园舞蹈队的队友刘姐,说他老婆庄月梅跳着跳着舞就倒地不省人事了。
王学礼闻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打120电话叫救护车一边穿衣下楼。
青年公园就在他家居住的翠湖豪庭小区旁边,他赶到时,救护车还没有到,他分开围了一大圈的红衣绿袄的舞蹈队员来到圈子中央,见老婆着一身翠绿色袄裤的胖大身躯侧卧在地上,双目紧闭,旁边是一把粉红色的舞蹈绢扇和一方大红色镶金线的丝绒二人转手帕。
王学礼连喊了几声“老婆”,没有回应。这时救护车也赶到了,车上下来的医护人员摸了摸颈动脉,量了量血压,又翻了翻眼皮,摇了摇头。王学礼上前央求道:“大夫,快想想法子救救我老婆呀!”医生又进行了紧急心肺复苏,仍不见反应。王学礼说:“不行就一边急救一边送医院吧!”
车呼啸着开到医院后,病人就被送到急救室,一通折腾,仍没有抢救过来。医生得出的结论是:急性心肌梗死。病因是心脏病患者在寒冷的天气里过度的运动。
王学礼不知道老婆有心脏病史,她甚至几年内都没有得过感冒吃过一粒药,他眼里的老婆身强而力壮,与之相比,自己因为有胃溃疡的老毛病,则显得比较瘦小羸弱,所以家里买米买面等力气活儿全由老婆承包。
平日里王学礼爱喝大酒,老婆总说:“你就成天的灌黄汤吧,哪天喝得像隔壁吴老二那样挎起了筐坐上了轮椅,我可不伺候你!”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身壮如牛的老婆先他而去了。
第二章 排队挂号
晚上五点半钟,王学礼如约来到老君炉酒楼。其他哥五个还没有到,于涛的老婆吕芳华引王学礼走进“满江红”包房,一边喊服务员给五哥倒茶。
随着国企改革不断深入,工业局已经撤并到工业和信息化委员会,工业局原办公室主任于涛在撤并前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自己缴纳养老保险至退休,只保留原先的干部身份,其他一概与原单位脱钩。于涛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妻子的老君炉餐饮集团做得风生水起,正需要人手。自己在体制内,办公室主任干了N多年,副局级后备干部备了N多年,满头茂密的青丝演变成了“地中海”,还没等到提拔,如今又面临机构改革,晋升的希望更加渺茫。转念一想,千里做官为了吃穿,与其被人家挤来挤去踩来踩去,莫不如一走了之,你做你的官,我发我的财。
吕芳华说:“五哥,你这两天一定累坏了。去年我老娘去世,我们兄妹几个熬了几个通宵,也是好久才缓过来的。”
正说着,一位着一身蓝色套装身材苗条头发高高盘起模样十分周正的服务员敲门走进“满江红”包房,茶盘里托着两只茶杯,依次放在吕芳华和王学礼面前,面带微笑地说:“吕总请用茶,先生请用茶。”
吕芳华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青山日报社经济部的大记者王学礼,这位是我们老君炉餐饮集团一分店的大堂经理金小满。”
金小满伸出右手与王学礼相握,面带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王先生幸会!”
王学礼也赶紧起身,说:“金经理好!”
金小满微笑着退出。
吕芳华说:“怎么样五哥,我们这位金小满还入您的法眼吗?”
王学礼一愣,不明白吕芳华这句话的意思。
吕芳华接着说:“我知道这事儿现在提有点儿早,但五哥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可是稀缺动物,不等落地就被抢走了,所以我这里先排个队挂个号,什么时候你从失去五嫂的痛苦中解脱出来,第一个考虑的对象就是我们家小金。对了,小金的情况你还不了解,今年36岁,离婚,有一个女儿正在上寄宿中学。离婚的原因是遭遇家暴,那男人酗酒,喝了酒后往死里打她。她无奈逃离了老家,来青山打工,从服务员一路干到大堂经理,老君炉能发展到今天,她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一直琢磨着帮她找个好人家,可是,我说这话不怕五哥你生气,现在男人靠谱儿的真没几个,有钱的就学坏,没钱的都窝囊。”
正聊着,其他哥五个携夫人也陆续到了,菜一道接一道端上来,酒也搬了进来。
老大阎青山多年前突发脑溢血不在了,老二李宝生自然承担起大哥的职责,说:“五弟妹突遭不幸,是我们哥六个、六个家庭共同的巨大损失。今天是哥几个安慰老五,我作主,白酒咱就别喝了,只喝啤酒,也要控制总量。说起来,哥几个也都不年轻了,身体要紧。我这个当二哥的,又在医院工作,没有带好头,更没有照顾好大家,先自罚一杯。”边说,边示意服务员开启一瓶啤酒,给自己先满上,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让服务员给哥几个和几位女士都倒上,又说:“五弟痛失共同生活20几年的爱妻,伤心难过是自然的,但也不要过度伤悲,生活还得继续。我提议,大家共同敬五弟一杯,愿他尽快走出阴霾,重新开启新的生活。”大家都干了杯里的酒。
二哥一起头,兄弟几个就一一跟进了。说是少喝,一圈下来,每个人的脚下都至少放了三个空酒瓶子。
李宝生又说:“五弟,你二嫂她们科有个医生,副主任医师,丈夫前年肺癌去世的,你缓过这阵子可以考虑考虑。”
李宝生的爱人朱广秀退休前是市立医院儿科病房的护士长,忙插话说:“傅大夫人可和善了,特会心疼人,五弟若真的娶了她,将来可有的福享呢!”
吕芳华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睛看着王学礼,意思是“我可是第一个排队挂号的”。
老三崔大林的爱人徐晓艳也说:“我有个姐们,虽然下岗了,可是自己开了个馒头铺子,收入不低,现在也算是个小老板了。丈夫跟小三儿跑了。”还没等徐晓艳说完,崔大林忙制止道:“你可别埋汰我五弟了,人家怎么也得找一个知书达理的文化人,你那位馒头西施先一边儿歇一会儿吧。”
受大家情绪感染,平时不爱管闲事烦人不接语的老七媳妇邱月月也说:“我们学院有一个教授人也不错的,40多岁的大姑娘,一直未嫁,就是有一点小个性。”
“没个性能那么大岁数还单着吗?就像你,我这些年费了多大劲儿才调教过来”,老七钟山调侃道,“不过教育好的女教授还是很不错的。”邱月月用一双杏眼瞪向丈夫。
说着闹着,主题就发散开来,一场以悲剧开场的酒席最终以闹剧收场,留在包房里的是五整箱空啤酒瓶子。
第三章 拧巴人生
王学礼回到家时已近午夜,与往常一样带着满身的酒气,所不同的是,进门不需要再蹑手蹑脚了,也没有人再催促他先洗澡后上床睡觉。他把鞋子胡乱甩在门口,羽绒大衣随意往沙发上一丢,毛衣内衣裤头袜子统统扔到卧室的地板上,就光着身子钻进被窝,紧接着是一声高一声低的呼噜声响起。
王学礼上面有两个哥哥王学仁和王学义,祖父是个老私塾先生,他记得小时候祖父教哥三个背诵古诗词是需要摇头晃脑的。老先生本打算让孙子辈“仁义礼智信”凑成一组,结果母亲生到老四老五时却改道了,变成女孩。母亲作主,给她们取名王学红和王学梅,母亲特爱听歌曲《红梅赞》,心想老六不管是男是女都要叫王学赞,生到第五个,却再也怀不上了,而且,计划生育的国策也不允许她再无休止地生下去。结果是“五常”卡在学礼这儿,《红梅赞》断到学梅那儿,祖父和母亲都觉得不太圆满。后来经历那个特殊年代,老私塾先生暗自庆幸三个孙子没有成为孔孟之道的代言人。
年轻时的王学礼长得瘦瘦高高的,一张黄白净子脸,架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不丑不俊不烦人。
王学礼的老婆庄月梅是原锅炉厂厂长庄严的女儿,原锅炉厂宣传部长、后来的四哥许继明给保的大媒。其实许继明只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是厂长庄严先看上了来厂里采访的报社记者王学礼,又不好亲自去说,就托了许继明当媒人。庄月梅当时是锅炉厂团委干事,人长得白白胖胖高高大大,不是王学礼心中小巧玲珑的梦中情人类型。而且,这个庄月梅年龄还比自己大三岁,他当然不相信“女大三抱金砖”的鬼话。王学礼最终同意娶庄月梅为妻,还是因为她有个当厂长的爸爸,厂长爸爸可以提供给他们一套单室住房,这个条件在那个年代可太诱人了。
王学仁王学义结婚后,王家的三间小平房已经不够住了,两个妹妹与父母挤一间房,上下铺床挂个帘子,哥俩则将另一间房用三合板隔成两间,进屋要里走外,睡的是一铺炕,中间只是一层薄薄的板子,晚上连放个屁都得憋着,不知两个小侄儿是怎么怀上的。这样一来,王学礼就没地方住了,电大毕业后只好住进报社的集体宿舍。与庄月梅一结婚就可以住进独门独户的楼房,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结婚后王学礼才发现,妻子庄月梅还瞒了一岁,实际上比自己大整整四岁。好在,两人春天结的婚,冬天就生了胖儿子王硕。
后来,锅炉厂改制,因资不抵债,政府采取“零字出售”的方式将企业打包卖给个人。本来老厂长庄严是最有条件买下企业的,他却选择连涨三级工资提前退休。结果,企业卖给旁人后,没几年就停产了,厂房拆除,地皮卖给了房地产开发商,企业主卷着钱款另谋财路,庄月梅也随之下岗了。按照厂长女儿娶的,到手的却是个需要他养活的下岗女工,王学礼内心直叫屈。好不容易盼到庄月梅五十岁,办理了退休手续,没过几年,人又突然没了。
王学礼家里家外人前人后都称庄月梅为“老婆”,不叫名字,更不会喊“夫人”“太太”“darling”这些洋称谓,他觉得老婆的称呼与庄月梅最搭配。
白天想起这些年与老婆共同走过的日子,王学礼在心里送给庄月梅两句话:生得糊涂,死得窝囊。
一个退休女人,这三九严寒的天气,本该呆在温暖的家里看看电视洗洗衣服做做饭,她却一刻也闲不住,起大早去早市排队买两口人一个星期都吃不完的便宜菜,然后就是雷打不动地去公园跳广场舞,甚至大雪天还要带上除雪工具,先清出场地来再跳舞。她那身板儿,那舞姿,王学礼真是不敢恭维目不忍睹,可是庄月梅却每天哼着小曲儿扭着老腰乐此不疲,直到把自己跳到那世去了,害得王学礼年过半百成了鳏夫,又得重新考虑讨老婆问题。
这事情若放在十年前,王学礼也不会感到苦恼。那时候他的情人,幼儿园老师李雨田刚刚离婚,说会一直等着王学礼,等到他肯娶她为止,甚至在一次酒醉后玩起了切腕自杀,王学礼打车把她送到市立医院,恰好二哥李宝生值班,帮助处理的伤口。
那以后,李雨田彻底死了心,不久就嫁给了省城一个大老板,现在已经住上了别墅,成天在朋友圈里晒豪宅,晒美食,晒国内国外旅游的图片,晒与老头子的幸福生活。
李雨田性情温婉,样貌可人,王学礼是发自内心喜爱的,可是他恪守大哥阎青山定下的做人原则:不管外边怎样花红柳绿莺歌燕舞,家里的原配夫人断不能舍弃,亲生孩子更不可丢下。换一种说法,就是“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若庄月梅早十年出这档子事,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王学礼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李雨田入门。现在,老婆已经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时候,她却没有任何征兆,猝然离去了。
第四章 田螺姑娘
星期六的早晨,王学礼还在睡梦中,《月亮之上》的彩铃声又响起来。自打老婆庄月梅出事以后,王学礼做了病,早晨手机一响就怕可能传来啥不好的消息。这次屏幕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按下接听键,传出的是柔美的女声:“王记者吗?我是老君炉一店的大堂经理金小满,就在您家楼下,吕总让我给您送早点。”
王学礼赶紧掀开被子,从地板上捡衣服往身上套,还没来得及套袜子,外面的敲门声已经响起。
出现在大门口的金小满穿一件白色的长羽绒服,头发依然是高高盘起的,一丝不乱,脸被外面的寒风吹得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小苹果。
王学礼接过金小满手中装有打包盒的塑料袋子,金小满站在原地,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王学礼只得说:“金经理,请里边坐吧!”
金小满也不客气,脱了棉皮靴,光着袜子脚就走进客厅。王学礼赶紧从鞋柜里为她找拖鞋,掏出一双,是老婆庄月梅穿过的,觉得不太合适,塞回,又掏出一双,是儿子王硕夏天回来时穿的人字拖,当然更不合适,最后把自己脚上的棉拖鞋脱下来拿给金小满,自己穿上了儿子的人字拖。
金小满看着王学礼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变得手忙脚乱的样子,暗自有些得意,说:“王记者,你先吃饭吧,我帮你收拾收拾屋子。”说着就脱下羽绒服,撸起袖子,去卫生间找抹布擦各处的灰尘。
老婆庄月梅人虽然长得粗枝大叶,却是个极爱干净整洁的人,她活着的时候,这套90平方米的房子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井井有条,王学礼的衣服甚至裤头袜子都由她负责洗。自从老婆走了以后,这个家变得混乱起来,衣服报纸杂志这一堆那一堆,家具地下处处都是灰尘。
见金小满屋里屋外忙活得欢,王学礼忙说:“金经理,麻烦你帮我收拾屋子,多不好意思,你不是还要去酒楼上班吗?”
金小满微笑着说:“没事的王记者,吕总给我放了一天假,专门来为你服务。”
王学礼插空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漱了漱口,来到餐厅,打开金小满拿来的早餐盒子。有一份皮蛋瘦肉粥,两只茶叶蛋,两个鲜肉包,一份拌五花菜。量不多,却样样做得精致。王学礼全部吃下后,正好填饱昨夜盛满啤酒今晨已然变得空空荡荡的肚子。
金小满这边,收拾了一大堆衣服,已经放入洗衣机转动起来,又开始清扫整理床铺,擦地板上的灰尘。待除完各处灰尘,洗衣机也发出了结束的蜂鸣音。
金小满又把衣服在阳台的晾衣杆上一件件挂起,额头已经有微汗冒出,脸色则是白里透着粉嫩。这边,王学礼忙着打开电热水壶浇水泡茶,请客人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喝点茶。
两人一人坐着一只单人沙发,每人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报社和酒楼里的事情。金小满纠正王学礼不要再叫她金经理,可以叫她小金或者小满,并表示自己也不再称他为王记者,而改为王哥。聊着聊着,不觉电视柜上摆放的时钟已经指向10点半。
王学礼说:“小金,你给我送来早餐,又帮我收拾了半天屋子,中午我请你吃顿饭吧。”
金小满爽快地答应了,说:“好呀,不过不用出去吃,你家里有什么我帮你做点儿就行。”
王学礼为难地说:“一星期没开伙了,估计冰箱里也没啥了。”
金小满起身,打开冰箱,发现冷藏室里有鸡蛋、土豆、洋葱、大白菜,冷冻室里有剁好的排骨、鸡中翅,还有带鱼段,笑道:“怎么说没有啥,货还不少呢。你歇着吧,我一会儿喊你就出来吃饭。”
王学礼哪里好意思独自歇着,起身站在厨房门口陪说话。
金小满手脚麻利,只一个小时工夫,米饭焖好了,红烧带鱼、可乐鸡翅、洋葱炒鸡蛋、炝拌土豆丝、排骨大白菜炖宽粉条四菜一汤也做得了。
王学礼笑道:“小金,你可真是个田螺姑娘啊,转眼之间就变出了这一桌子美食,怎知全是我爱吃的?”
金小满说:“王哥你又拿我取笑了,有这么老的田螺姑娘吗?你家冰箱里有的,自然都是你爱吃的,这还用问。”
王学礼想起这些食材都是老婆生前备下的,心里有一丝丝难过,又见扎着围裙正忙里忙外的漂亮女客人,旋即让情绪转换频道,说:“小金,你这一桌子好菜,勾起我的酒瘾来了!”
金小满笑道:“好哇,那我就陪王哥喝点儿。”
王学礼打开酒柜,在白酒和红酒之间犹豫再三,最后拿出一瓶长城干红和两只高脚杯。
这顿饭,与其说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不如说是两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单身男女在努力寻找情感共鸣。王学礼的感觉是对面坐着的是美女版年轻的庄月梅,金小满的感觉是对面坐着的是有文化年老的前夫。总之两人在心里得出的结论差不多:虽燃不起激情却可以先试着处下去。
有了这样的结论,饭后收拾好碗筷,金小满说店里周末晚上客人多,得回去看一看,王学礼自然也没有深留。
第五章 感情升温
金小满回店里后,吕芳华自然热心地一通仔仔细细盘问,听说金小满不但给王学礼送去早餐,帮着收拾屋子洗了衣服,两人还在家里共进了午餐,很是高兴。
吕芳华听自己在店里的卧底、负责酒楼前台的小媛姑娘说,食为天大酒店以高薪为诱饵,正准备挖走金小满,金小满在老君炉干了有五年了,不好意思说离开就离开,可是那边给出的高薪她又不可能不动心,毕竟女儿上私立中学,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金小满悄悄跟小媛姑娘说起这件事,难说是不是故意先放出风去,让老板自己去斟酌。
吕芳华明白,如果金小满离开,势必会把老君炉的好多客人特别是固定的大客户带到食为天去,那她的损失可就大了。她想,若促成了金小满与王学礼的恋爱关系,人一半情一半,或许她就可以死心塌地留下来。所以,对两人关系的发展格外上心。
自打老婆走了以后,王学礼除了外面的吃请,早中晚餐都在报社食堂解决。这个星期六,金小满只一会儿工夫就变魔术似地做出一顿美味午餐,令王学礼感到还是有老婆的日子过得舒坦,更何况金小满又是个年轻漂亮的老婆,他内心里开始暗暗接受吕芳华这样的安排。
可是那位“田螺姑娘”,自打那个星期六来家里“显灵”之后,一个星期都没有任何动静。这天傍晚下班时间,王学礼正穷极无聊趴在电脑前斗地主之时,忽然电话响起,看来电号码,是吕芳华打来的。吕芳华接通电话劈头就问:“怎么的五哥,没看中我们小满姑娘吗?“
“哪里哪里吕老板,我是担心人家小金嫌我一穷二老。”
“看中了不主动跟人家联系?这种事情哪有女士主动的。我问了小满,对你印象相当不错,今晚我就给她放假,你们俩好好聊一聊,我这就把她的手机号发给你。”
王学礼挂断电话,想了想,上次人家金小满来家里帮自己洗衣做饭,这次该由自己请她吃顿饭了。想到这里,就拿起手机拨打金小满的电话,酒楼的宣传语响了足有半分多钟,金小满好听的声音才出现:“您好,请问哪位?”
“你好小金,我是王学礼,你王哥,今晚想请你吃顿饭,不知是否肯赏光?”
“好呀,谢谢王哥盛情!不过我想,咱还是去你家里做着吃,既吃得放心安全,又节省。”
“怎么好意思再劳烦你。”
“没事的王哥,举手之劳的事,不麻烦。你喜欢吃什么,自己买食材,我负责做,这样总可以了吧!”
话说到这种程度,王学礼只得答应下来。可是他平时从来不买菜,到哪里买,买什么,买多少,都不清楚,只好向同事薛曼妮求助。
薛曼妮笑道:“怎么的老王,有情况了?”
王学礼说:“别拿我一个可怜的鳏夫取笑了,哪有什么情况,是亲妹子妹夫来我家做客。”
薛曼妮没有深问,起身陪王学礼去超市采购。心说:“撒谎都撒不圆,亲妹子去你家,还用得着你一个四体不勤的亲哥买菜?”
这顿晚饭,金小满做了糖醋排骨、清蒸鲑鱼、软烧茄子、西芹夏果四道热菜,还拌了蒜蓉海带丝、青瓜螺头两道凉菜。王学礼不会做饭,却懂吃,一看桌上摆的这几道菜,毫不犹豫地拿出了一瓶五粮液白酒,摆上两只小酒盅。
金小满坐到王学礼对面,见王学礼给自己斟酒,也不推辞,笑着说:“今天我就好人做到底,舍命陪君子啦!”
两个人边吃边喝边聊。这样的氛围,谈话内容自然不会再是工作上的事,而转为各自的生活经历。王学礼给金小满讲述了祖父和母亲给自家兄妹五个起名字的故事,逗得金小满哈哈大笑。又说起固执的老婆因痴迷广场舞而丢了性命,任性的儿子坚决漂在京城不愿意回老家工作,不免有些伤感。金小满说起自己的父母和弟弟轻描淡写,说起宝贝女儿不但长相好,学习也出色,是女孩儿中的人尖子,则滔滔不绝心花怒放。
王学礼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嘛。妈妈这样漂亮温柔聪慧能干,女儿当然也一定会很出色。”
金小曼听出王学礼话中的暧昧,举起酒盅说:“谢谢王哥谬赞。”
这样一盅接一盅地喝着,不知不觉一瓶酒已经快见底了。王学礼恋酒,酒量却有限,这时已经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了。迷离的醉眼中,对面一枝花儿愈见娇艳可人,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嗅一嗅花香,继而捧花儿在手中玩赏,最后则揽花儿入怀……
第六章 温泉偶遇
王学礼与金小满确立了恋爱关系,一起看了几场电影,吃饭则全部在家里做,已经相处半年多了。
其间,金小满到家里看望了一次王学礼的父母,二老皆已耄耋之年,见儿子领回这样一个年轻貌美伶牙俐齿的新儿媳,内心不免存着忧虑。
金小满与王学礼的拜把子哥五个及其夫人也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大家都觉得老五这个女朋友很快就融入了这个群体中,毫无违和感,甚至比过去的庄月梅与大家相处得更加融洽。
每天晚上客人上得差不多后,吕芳华都劝金小满可以早些离开,陪陪王学礼,别因为店里太忙影响两人的感情发展。并小声说:“都是过来人,也别像年轻姑娘总那么拘着,现在年轻姑娘也已经很开放了嘛,该进一步就进一步。”金小满含笑不语。
又一个星期六,不等吕芳华开口,金小满先跟吕总请了假,说老家来个亲戚,得陪他去趟清凉山温泉游玩一天。
清凉山在青山市下属的清凉县境内,距青山有80多公里路程,山没有多美,温泉却远近闻名,成为青山市重要的旅游度假区,本地人很少光顾,以外地游客居多,还有一些俄罗斯游客长年在此疗养。
这个星期六,老四许继明带两位南方客人去清凉山游玩。许继明已于三年前回青山领办了过去供职的那家南方公司的青山分公司,大部分时间人都在青山。
吃过午饭,刚打开宾馆的房门准备送客人休息,却见金小满与一个高高壮壮、胳膊上刺着青龙、脖子戴一条大金链子的男人卿卿我我地从斜对门房间里走出来。
见到四哥,金小满有些尴尬,介绍身边的男人说:“这是我姐夫。”姐夫脸上挂着土财主的傲慢,许继明微微点头,不便深问。
第二天回青山后,许继明先找到七弟钟山,说了在清凉山遇到的情况,问钟山:“七弟,你说这事儿该不该告诉老五?”
钟山说:“作为兄弟,遇到这样的情况当然得说。”
许继明苦笑道:“老七,你说四哥这双眼睛是开光了吗?又或者是天生长了一双火眼金睛专擅降妖除魔?你那个前妻林美惠,在两千里外的南方与人私通居然被我撞见了,这次又轮到老五。将来我不干别的了,就开个私家侦探所,专门接捉奸的生意,保管生意兴隆。”
钟山当天晚上请王学礼和于涛吃火锅,其间说起了四哥在清凉山看到的情况。王学礼说:“金小满昨天打电话已经跟我说了,她老家的姐夫来清凉山游玩,让她陪一天。”
钟山说:“若是亲姐夫,也是我们多心了。”
于涛说:“这个金小满家里的情况我真不太了解,只知道她打理酒店有些招法。我回家再问问我老婆,看她怎么说。”
晚上回到家,于涛说起了四哥看到的情况。吕芳华有些气恼地说:“这个金小满,真是没救了,还没跟那个缺德的姐夫断绝关系啊!”
于涛说:“这么说他们关系真的不正常,你还知道这个情况?”
吕芳华叹了口气说:“女人面对一些男人,有时候就像中了魔。金小满的姐夫是个暴发户,男人有钱就学坏,这狗东西,还偏偏爱吃窝边草,祸害完小舅子媳妇又祸害小姨子。金小满的女儿越长大越像这个姐夫,引起了她丈夫的怀疑,到医院一查,果然不是亲生的。小满前夫,那家伙原本就是个大酒包,喝了酒总打小满,知道这件事后还了得,更是往死里打她。她只得离婚,带着女儿来青山打工,一步一步就发展到今天。”
于涛气愤地说:“你知道这些情况怎么还把她介绍给五哥,这不是把五哥往火坑里推嘛!”
吕芳华嘟囔着:“我不是想让五哥拴住小满吗?小满除了这点事儿,其他真没的挑。再者说,谁年轻时没犯过错,许你们男人家里红旗外头彩旗的,就不兴我们女人有一两个蓝颜知己?”
于涛说:“得了吧,我五哥差一点毁你手里。那大金链子看来是不肯罢手的,这个金小满也离不开他。这样的人,离开咱老君炉也好!”
吕芳华说:“你说得轻巧!你才干餐饮几天,知道几个问题?好的大堂经理顶半个老板。那好吧,她如果走了,你干几天这个经理试试看。”
于涛犹豫再三该不该把老婆说的实情告诉王学礼,最后的决定还是告诉他。两人是电大的同班同学,又是几十年的哥们,本该坦诚相待。再说,如果他刻意隐瞒实情,王学礼从别的渠道知道了,他更不好交待。
于涛说:“都是我家那个败家的娘们头发长见识短。狗改不了吃屎,这个金小满,这边跟你处着对象,那边又偷偷跟姐夫幽会,这样的传奇故事我他奶奶的编小说都编不出来!”
金小满最终没有离开老君炉,条件是吕芳华给她加到了与食为天给出的一样的薪酬待遇。王学礼与金小满的恋爱关系也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