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神秘的大将军
听到宋植的呼唤后,前方那支部队的冲势果然变得犹豫了些,为首的将领放缓了马蹄向这边张望,似乎是在寻找宋植的身影。
宋植见左将军袁封向这边看来,于是上前与他知会了一声,在得到首肯后策马上前,向前方奔腾而去。
离得近了,宋植收起马鞭喊道:“阿臻,是我。”
这将领正是江雅臻,她虽然也穿着甲胄,但却并没有戴上碍事的将盔,长发披肩英姿飒爽,否则宋植也没办法一眼认出她来。
“小植?”江雅臻眉头微颦,她清楚此地诡异无常,即便眼前出现的人是宋植,也不禁心生怀疑。
宋植趁着后方的兵马还未跟来,跟江雅臻简单交代了一下现在的情形,江雅臻听完后才相信眼前的宋植不是幻境所化。
“小植,你也是穿越那扇门来到这的?”江雅臻问道。
宋植点了点头,如他所料,江雅臻也是刚睁眼不久便被这支援军寻到,即将奔赴前线替大渊国的东征军解围。
“稍后细说,咱们先混进军队,静观其变。”
有宋植的建议,江雅臻的部属很快也被编入了这支骑兵,左将军袁封率领的这支援军再次于黄土平原上驰骋起来。
在江雅臻加入后,意料之中的一位不速之客也凑了过来。
韩秀琛学着江雅臻,将头盔摘下挂在马屁股上,接着拳头抵嘴轻咳了一下,优雅的问道:
“诶哟,这位小姐,有些面生哦。”
江雅臻斜睨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宋植问道:“小植,这家伙是谁?”
宋植看了看韩秀琛一时语塞,有些不知该怎么解释:“他...他只是..”
韩秀琛却一点不见外,此刻主动自荐起来:
“小生姓韩,名秀琛,祖籍北州人士,行走南北已有数载,本以为宋姑娘已是天下第一绝美,没想到沉鱼后还有落雁,能遇到二位,实乃韩某人生之大幸也...”
他双手一摊,这些马屁话不需要经过大脑,张口就来。
江雅臻面色依旧淡冷,宋植也立刻正过头去,装作不认识这个马屁精。
韩秀琛受到冷落也没沮丧,继续套着近乎道:“这位姑娘,你刚才好勇猛啊,率着千把人就敢向这攻杀?”
见江雅臻还是没理会他,韩秀琛继续搭着腔:“和姑娘你比,韩某就要自愧不如了,差点就听了那谋士的话转身走人,幸亏在下光明磊落,并非那种苟且自利的人。”
“对了,你身边的谋士没劝谏你么?”
宋植也好奇的望去,只见江雅臻嘴角泛起一抹微笑,轻声道:“劝了。”
“被我杀了。”
...
宋植暗暗吸了口气收回目光,虽说这是幻境之中,可说杀便杀...这江雅臻看来除了对自己,对其他人都够狠呐...
再向右边看去,咱们的大舔狗早已没了踪影,悄悄淹没在了马蹄洪流之中...
没多久,袁封突然不再继续周旋,眼神下令持旗官高举旌旗,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直直冲去。
透过刺目的昏光,宋植仰望着这面绣着黑龙压天的金纹旗帜,明白这是要去驰援那所谓的东皇城守军了。
可是...
宋植眉目中带着些愁绪,因为他还没有看到霍渊龙的身影,是面对的考验不同,还是说他已经...
就在这时,妖狐的声音突然从宋植的心里响起:
“天道蒙蔽...小子,想必你已经进入了那间洞府了吧?”
宋植没想到妖狐在这儿还能有联络,于是在心中回应道:“是,我现在身处在一片战场,似乎是两千年前的东荒...”
“呵...”妖狐打断了宋植的话,嘱咐道:“你记住,从现在开始身边看到的一切,都是墓主人的回忆,就算再逼真也并非活生生的人物,既然你身处战场...那么杀伐一定要果断。”
“可这破局之法在何处?”宋植不解的问道。
妖狐沉默片刻,接着悠悠开口:“此地的灵力都是靠那位强者留下的人丹支撑,辅以残魂幻化而成,死后千年还能做到这种地步的,生前实力...恐怕已能与我等妖圣比肩。”
“既然是残魂带来的幻境,自然附带着墓主人的意志,你要谨慎避开他设下的陷阱,既然他留下此墓,绝不会将宝物所托非人。”
“做错选择,多半一生都留在这幻境之中了。”
最后妖狐不忘‘提醒’道:“对了,在这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说罢妖狐便不再言语,毕竟它也不知这墓主人究竟是何人,一切还得看宋植的造化。
宋植回过神后,这支三万余骑的部队也终于冲出了沙尘,天际尽头可以看到硝烟四起,隐约有座巨城的轮廓横陈,而他们便是向那头急急奔去。
宋植很快将这消息告诉了江雅臻和韩秀琛,要保住性命,若身死此地那就真的没了。
江雅臻并没有慌乱,反而轻轻颔首觉得理所当然,就连韩秀琛也意外的没有心虚害怕,只道能与二位美人死在一起,那也算死而无憾。
不到半个时辰,袁封所率领的骑兵便来到了一处山丘之上,他亲自举起一面三圆串联的号令,示意大军全部停步。
在他们脚下,便是战火喧嚣的一座巨城,此刻城墙上站满了弓兵严阵以待,狼烟漫天,肃杀之气溢于言表。
而城下三面环军,正将这座东皇城给围的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东皇城...”
江雅臻眼底有些怅然,作为东神族嫡系,她自然是更加了解东荒的历史,当年这座东皇城便是江氏做主,统御东方皇朝的都城。
也正是这场战役,最后已渊国大败三路联军,攻占东皇城结尾,江氏双手奉国,沦为附属的地方藩王。
再后来没多久,这东皇城于灾变那夜遭遇无妄之灾,整座城池都被一股伟力夷为盆地,也就是那时起,死里逃生的江家觉醒了修罗,罗刹两种绝伦的‘赋’,这才有了后来的东神族。
这时左将军袁封从马侧取出一壶水不急不慢的饮了起来,示意副官射出一记冲天箭。
此箭翎羽特殊,在空中发出一声刺鸣,射出后不久东皇城的一面城门便轰然大开,铁蹄与盾兵蜂拥而出,向外围守的军队冲杀而去,喊杀声震天,相隔遥遥宋植都觉得如雷贯耳,这就是最原始的战场么?
再看向自己身处的地方,身前便是一个向下的斜坡,正是有利于这支骑兵奔袭的地形,若此时向下冲杀敌人后方,里应外合下势必能给这联军一道重创。
而袁封的穿云箭,应该是与城中守军通气,否则城门中的大军也不会放着城池不守,选择这个时候冲出。
可就当宋植在马背上热完身,做完一套眼保健操提神醒脑,准备大战一场时,却发现袁封仍旧老神在在的坐在马背上看着下方的战场,牛角盔下的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家伙...”直觉告诉宋植,这姓袁的水很深。
他的副官也适时谏言道:“将军,时机已经成熟,咱们?”
“诶,再看看。”袁封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下方攻势减弱的出城部队,出城作战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自然是极为艰难,守城大军正等着他们这支骑兵的增援解困呢。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这回连宋植这群试炼者都看出那出城作战的军队面对黑压压的敌军,已经抵挡不住了,开始慢慢向城里重新缩去。
这期间城中也向空中射出了数只穿云箭,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定然是催促袁封速速率兵冲入敌阵,配合城中守军开始反击。
可袁封始终巍然不动惘若未闻,甚至命令持旗官放下旌旗,突然调转马头喊道:
“众将士听令,本部兵马被三十万大军堵截,死局已定,我等没必要进行无畏的陪葬,即刻随本将退回大渊,向陛下请兵增援才是为国之理!”
宋植眉头一皱,这是要违抗军令,临阵脱逃的意思么。
事实上袁封确实也是如此打算的,率众来此一是为了看看本部兵马是否真的危在旦夕,二是要让这些军士亲眼看到此情此景共同逃难,否则日后若被问责,他难逃其咎。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是声音却并不大,只是说给宋植这些来到幻境的偏将们听得,毕竟士兵只是士兵,这些人才是主心骨。
他的副官显然有些吃惊,没想到左将军竟然敢临阵违令,忙劝道:“将军,本部兵马并非没救啊,我等此刻只要下山,接着这股冲势定能杀出一条血路...”
铿!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寒芒闪过他便头颈分离,袁封缓缓收回砍刀冷冷的扫了一眼,说道:“本将的令就是军令。”
鲜血飞溅,宋植摸了摸脸色沾染的血滴,甚至还留有余温,实在是太过真实。
而其余的修士更是目光一凛,显然没想到袁封这么不讲道理,且他们现在修为全无,一时间也不敢出声,怕被殃及池鱼。
“你们有人想为大将军殉葬的,此刻便可独自下去,但本将要提醒你们...”
“你们都是败军之身,就算活着进城,以大将军的行事也定会军法相待,可若跟着本将撤走,今日发生的事情你知我知,来日我荣登帅位,自会提拔你们,孰轻孰重,自己掂量。”
他语气幽幽,眼神打量着这些偏将们,最后不经意的提醒道:“但就这么孤身冲下去,三十万大军一定会把你们剁成肉泥以泄其愤...”
此话一出,当场有人做出了决定,默默驾马绕到了袁封的身后,毕竟这场大战与他们并无干系,并不想蹚这趟浑水。
但也有人比较犹豫,毕竟这种为了私利,放弃大局的决定,实在是有违本心。
宋植和江雅臻都没有动作,尤其是宋植陷入了沉思,这...也是一个选择么。
突然,他注意到韩秀琛也并没有去到袁封身后,于是好奇的问道:“韩秀琛,你为何犹豫了?”
“宋姑娘,我可没犹豫。”韩秀琛笑了笑,眨了个电眼道:“我跟定你了。”
“...”
宋植听他这么说,抬脚就往袁封那边走,果不其然韩秀琛慌了神,策马上前拦住了宋植,小声道:“宋姑娘不可,我有预感,若真信了这将军的话,很危险的。”
“会死人的!”
宋植本就不打算这么做,轻笑一声道:“自然不可,我们现在的身份可是大渊国的校尉,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天理难容。”
一旁的江雅臻也赞同的点起了头,但同时无奈道:“可惜有这袁封掌管着大军,若我们不听他的军令...就只能独自下去迎敌了。”
“寡不敌众,我们还是难逃一死。”
宋植点了点头,长叹道:“是啊...仅凭我们这几个人,自然是飞蛾扑火..不过..”
伴随着马鞭轻挥,宋植缓缓向袁封踱去,轻声道:“办法,还有一个。”
东皇城。
战事最酣的南边城墙,高处。
数道身影站在城墙边,俯视着下方的战场厮杀,为首一人身披黑色裘装,腰间悬着柄黯黑长刀,背影英武非凡,正眺望着远方山丘上,按兵不动的袁封部队。
“大将军,那袁封故意错开良机,恐有叛逆之心呐!”
他的身旁,有人面红耳赤的谏言道。
只见这男子斜睨而来,顿时让这名悍将识趣的闭上了嘴,接着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威严,说道:
“朝时为我用,黄昏见人心,若要将我龙之军磨砺成能与太初抗衡的利刃,这些杂质迟早是要剔除的...”
“区区三国包夹,不过是一群鱼龙混杂之辈罢了,你即刻去下令:”
“一炷香后,所有盾卫从西城门开路,本帅亲率铁骑冲杀西楚帅营,只要斩落那西楚主帅的头颅,南蜀便会惊惧退兵,江氏失去二助,江山自然会双手奉上,届时无须再行血战,便可拿下这东域。”
“下官得令!”这位悍将丝毫没有质疑主帅的能力,只因这位大将军出身名门,兵法武功都是冠绝天下,年纪轻轻便贵为征东大将军,乃是大渊国皇室打天下的头号功臣。
待他走后,这位神秘的大将军依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说道:
“空虎,交给你个任务。”
他的身后,某位身材异常高大的男子犹豫了一会,确定是在叫自己后缓缓上前,随口答道:“将军请讲。”
“待本帅出兵之后,你无需掠阵,立刻带着三千精兵去追杀逃兵,一个都不准放走!”
“行吧,我的意思是...末将遵命。”
躬身行礼的霍渊龙暗地翻了个白眼,不知为何自己就穿越到了这儿,还成了别人的下属。
不过他当他抬头看向眼前这位大将军的背影,又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第二百六十九章 衔龙之墓
山丘之上,宋植走到了左将军袁封的身前,勒停了马步。
“徐朗,你为何立于本将身前?”袁封手指前方,厉声呵斥道。
宋植怡然不惧,用徐朗的语气大声回应道:
“摒弃同僚,临阵脱逃,乃是我军中第一大忌,本将不与竖子为谋!”
“大胆!”袁封被这么一说顿时脸色挂不住,冷笑道:“好你个徐朗,你要去和大将军陪葬本将不拦你,下去吧。”
宋植瞥了他一眼,看向下方如乌云压顶的围城兵力,心想就算自己恢复了二品的实力,在这人潮中也必得战死。
“末将自然是要去增援,不过...可并非我一人!”
锵!
宋植猛地抽出腰间长刀向袁封砍去,袁封毕竟是悍将,仓促之下用刀柄挡了下来。
但宋植眼神不变,施展青霞剑法的变招,那刀尖一旋,刀锋划过一道银线,伴随着冲天的血迹,一声轻叱砍下了袁封的头颅。
这一下大军顿时安静了,原本投了袁封的几位修士也呆若木鸡,指着宋植结巴道:“你你你...你就这么把他杀了?”
宋植不以为然,这袁封不过是幻境中的一道幻象而已,只是瞥了这些人后淡淡提醒道:“勿忘本心,除非你们本就是这样的人。”
说罢宋植不再继续理会他们,将染血的长刀向天空一指,大声喊道:
“叛将已死,本将暂接此军,诸位请随我支援大将军!!”
说完宋植第一个策马向山丘下冲了去,后方的将士们也爆发出雷鸣的怒吼,不再犹豫跟着宋植向下方冲去,这支铁骑如一道蓝色的箭矢,向敌军后方汹涌奔去。
最前方的宋植和江雅臻、韩秀琛呈犄角状,韩秀琛比了个大拇指道:“宋姑娘这个办法,真是让在下没有料到。”
宋植摇了摇头道:“这不过是墓主人对我们的考验。”
“考验?”江雅臻有些疑惑。
“嗯,若我没看错的话...”宋植眯起眼睛,悠悠说道:
“第一关的九死一生门,是筛掉那些惜命怯场,选择遁走的懦夫,考验的应该是勇字。”
“而方才那个叛将,则是诱使我们弃军自保,只有一点他说的没错,那就是做错选择就会死...这一道,考验的...应该是忠字。”
“勇,忠...为何考验这些?”江雅臻还是不解。
宋植也不清楚,只能模棱两可道:“或许...这是墓主人在意的东西吧,你们当心!”
话音刚落,一些箭矢就迎面射了过来,宋植和江雅臻虽然修为全无,但有一样修士的东西还保留着,那就是反应能力。
靠着剑法宋植拨开了迎面的几根箭矢,接着向后方望去,江雅臻倒是好好的,韩秀琛则是躲没了影,多半是混入了人群中了。
宋植也没法分神管他,毕竟百步之外就是扑面而来的敌军,当下抽出长刀挥动马鞭,飞驰而去。
这一刻宋植莫名的燃起了一腔热血,这种快意沙场,一马当先的感觉真的能让人忘记恐惧,即便直面万千敌人,也不会有丝毫胆怯。
当然,一切的信心都源于自身的强大,在两军相撞的一瞬间,宋植的银刀便斩落了数位敌骑,有青霞剑法加持,乱战之中,这些普通士兵倒不足为惧。
江雅臻不善于用兵器,反倒只能靠着灵活的身法避开这些自下而上的长矛,再用长枪进行反击,但也算游刃有余。
“小植,我们现在去哪?”
乱军混战中,江雅臻大声喊道。
宋植正欲回应,只听得远方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抬头望去只见靠近这边的那扇城门轰然大开,无数的盾甲士蜂拥而出,撞得外面守军是人仰马翻。
接着一队重骑兵踏着人墙跃出,向着另一个方向奔腾而去。
这些战马皆披着黑金重甲,马背上的将士们同样穿着厚重的鳞甲,手持长戈面容肃穆,所到之处摧枯拉朽一片惨叫,如入无人之境。
为首一骑则是披着黑色绒氅,身段魁梧挺拔,手中银枪横陈,面容英武威严,有着一头异色的厚重金发,尤其是那双瞳孔更是如金狮般摄人,目所能及无人敢与之对视。
他的战马同样高大,且马背上悬着一面帅气,其上一条黑龙栩栩如生,似要夺旗而出。
“这就是那位大将军么?”宋植暂停刀刃,自语呢喃道。
很快迎面的敌军又发生了骚乱,仔细看去原来是另一伙大渊国的骑兵正突围而来,不到一会就和宋植他们撞见了。
“霍兄!?”宋植认出了霍渊龙,忙遥遥大喊道。
霍渊龙听声望来,看清是宋植后哈哈大笑,回呼道:“原来你没死啊!等会见,我现在有要事要先办!”
说罢霍渊龙带着他的那支分兵,向着宋植方才下来的山丘冲去,看目标应该是那些静观其变的逃兵。
宋植只好继续迎敌,但耳边却不断传来战场上的呼唤声:
“那就是大渊国的衔龙将军!他竟敢杀出来???”
“不好,他这是要率兵冲击我军帅帐!”
“速速撤回,保护主帅!”
伴随着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喊叫,本来焦灼的战场瞬间呈现一边倒的局势,苦战的敌军溃散而去,任由宋植率部在后面追杀也不敢还手。
见胜局已定,宋植所幸勒停了战马,毕竟这战争并非现在之事,乘胜追击也并无意义,不如远远看向那位大将军的亲骑。
“衔龙将军?”宋植将头盔缓缓取下,任由腥风吹动发梢,陷入了回忆。
若没记错,这是当初自己演过的天外飞仙中,同台出现的人物,二者是一人么?
而另一边,大将衔龙也遇到了阻碍,只见他冷哼一声,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将拦路的数位西楚猛将瞬间给斩落马下。
接着他一夹马腹,从骑兵中脱颖而出,独自冲入了地阵,胆敢拦在身前的甲士全部一合之内血溅当场,犹如虎入羊群一般。
宋植都暗暗吃惊,在这个没有修为的年代,才能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万夫不当之勇,难怪此人被誉为大渊国头号猛将。
无金刚不坏的身体,但有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单骑踏破敌阵,扬铁马挥金戈,真乃乱世豪杰本色也。
宋植一时间都有些愣住了,不自觉的被此人的背影所吸引,注目望去。
只见衔龙在将护帐甲士杀破胆子后,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跳入敌人将台,怒喝一声,凭其神力数枪挑翻台前金甲猛士,接着用染血的长枪抵住西楚主帅的咽喉,毫不留情的刺了进去。
咚!咚!咚!
面对蜂拥而上的西楚残军,衔龙用枪尾重重的敲响了帅台上的战鼓,伴随着累累鼓声他发出了张狂的大笑,而那些敌将见主帅身死,战鼓被夺也失了心性,又听到愈来愈近的其他重骑兵,当下四散而去,率各部溃逃而去。
只留下一道魁梧的身影独站高台,金发染血顾盼之间,放声长笑,宛若霸王临尘。
宋植凝神望去,同霍渊龙一样,他在心生向往的同时也有些熟悉感。
不过不待宋植多想,周遭的声音突然减弱开来,空间也开始泛起了波动,远处高台上那道身影也渐渐模糊下去。
宋植知道,这是要离开这片幻境了。
...
这次没有被惊醒,睁开眼的宋植发现自己正盘膝坐在冰凉的地砖上,抬眼望去,正是自己抬入的那座大殿。
殿梁很高,其中放置着很多鹿台,每座台上都放有一些玉盒,迎堂处高悬着一副旌旗,正作黑龙伏天状,俯视着殿中的人们。
见到这面旗后,宋植不再怀疑,几乎能确定这墓定是属于两千年前的...
大将军,衔龙。
向一侧看去,果然门框处有不少人也同他一样盘坐,想必都是进到此殿便陷入了幻境。
此刻有些人也和宋植一样醒了过来,但有些人则是面色发黑,没了呼吸。
宋植左右瞧了瞧,没有看到霍渊龙的身影,但能看到已经有身影在远处的鹿台边显踪,想必人们苏醒的时间都不太相同。
握了握拳头,宋植感觉到自己二品的实力回归了,这终于不再是幻境。
他的身旁江雅臻和韩秀琛也苏醒过来,宋植有些讶异韩秀琛居然能从乱军之战中活到最后,不过这小子神神秘秘的,确实不像那么容易死的人。
韩秀琛回归后立刻又怂了,死乞白赖的求着宋植罩着自己,宋植也没拒绝,任由他跟在自己的身后,同江雅臻一同向鹿台走去。
进殿的约有三十余人,但宋植看了看,已经醒过来的不到半数,大部分人恐怕已经迷失在了幻境之中。
这还不包括进了白门直接去投胎的。
“小植,多亏有你,我们才通过了考验。”江雅臻也注意到了很多人永远醒不过来了,不禁有些庆幸有宋植在一起,抱着宋植的手臂柔声道。
否则幻境之中自己犹豫了,或许也和这些人一样死在了里面。
“唉,洒洒水啦。”宋植谦虚的摆了摆手,嘴角却泛起了笑容,熬过了杀机,接下来就是收获的季节了。
这些鹿台很高大,彼此之间相隔也较远,神识暂且还不能用,所以宋植也不知道霍渊龙到底在哪一座,只好先带着二人随意上了一座。
跨过青铜细阶,三人来到了鹿台之上,此刻已经有修士正端详着鹿台上的玉盒,见宋植几人到来,虽惊讶于宋植的容貌,但还是露出了不善的目光。
宋植也看出这几人不好对付,其中有一品高手不说,而且身上那股匪气是散不掉的,估计来路不怎么正。
且这些人之前的幻境中没见过,考虑到他们提前苏醒,或许经历的是其他的考验。
鹿台之上摆放着数张木案,每张木案上都放着大小不一的玉盒,宋植走到了最靠边的一个玉盒边,犹豫了片刻后伸出手去掰。
而远处那几位修士也没有阻止,而是屏气凝神的望来,当看到宋植拨动了片刻也打不开后,顿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宋植眉头微皱,自己二品的腕力就算是铜锁也给掰断了,更何况这无锁的玉盒。
见身边几个家伙身前的玉盒也一个都没打开,宋植明白恐怕要开盒取宝,不是这么容易的。
身边的江雅臻和韩秀琛都试了试,果然他们也都没法打开,宋植没有再去挣扎,不用想都知道这玉盒是被下了禁制。
恐怕想取得造化,还得靠别的门道。
就在这时,其他鹿台上突然发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众人侧目望去,只见一人化作流光被吸入了悬梁上挂着的一副画中。
在场的都是二品修士目力惊人,很快有人发现这幅疑似描绘宫殿楼阁的画中,竟然有一画中人动了起来,都不禁发出了惊呼,以为又是什么索命的机关。
宋植这才回过神向头顶看去,这才注意到这处大殿高处,挂着不少类似的画布。
“这些画...”
宋植仔细看去,发现这些画作大都是描绘沙场战役,其中包括刚才自己穿越进去的东皇城之战,同时也有皇城之巅加官进爵,封王拜相的场面,但是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画作的主人公无论年少还是苍老,都是同一人。
那就是大将军衔龙。
“这是他的经历么?”宋植猜测的时候,又有数道流光从其他鹿台亮起,甚至对面几个修士中,也有人看着看着就被吸入其中,成了画中人。
就在众人以为这些人再也回不来的时候,之前入画的几人中有人跌落而出摔回高台,而伴随着他们的重新出现,他们身前的玉盒也发出了微光,缓缓打开了。
“水冥丹,是水冥丹!!”
这名修士捧着盒中所取的丹药一脸不可置信,连他的同伴都露出了震惊的目光,这水冥丹乃是失传的一种丹药,所需材料可得是兆妖身上的部件,就算是当年的盛世也难产一颗。
其效果只有一个,若水系修士服下,其普通的‘赋’会向着神赋‘冥水’进化,即便你本身的‘赋’羸弱,只要境界上去了也会同普通修士拉开巨大的差距。
即便自己用不上,无价的水冥丹拿出去,那得有多少人击破脑袋也要拿着宝物来跟你换。
这名修士很快把水冥丹收入囊中,面对其他人贪婪的目光如坐针毡,赶忙说道:
“只要进了画中,完成一段考验出来便可寻得宝物,你们与其垂涎我的,不如自己进去寻!”
在场的人都没急着出手,毕竟第一个动手,得宝后恐也会引起其他人的围攻,更何况这人说的有道理,他都能得到水冥丹,这儿还有如此多的玉盒,绝对有更值钱的宝贝。
当下他们都盯着上方的画作看,都希望自己是下一个受益人。
宋植同样看着上方,不过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已经注意到了一幅画。
一副,让自己莫名触动的画。
这是一副不起眼的画,排在殿梁的最角落,但宋植依然一眼注意到了它,接着殿外射入的微光,能看到这幅久远的画纸上,正述说着一次别样的出征...
那是一片山谷。
有一支绵延的军队穿梭在其中,军士们护送着一辆华贵的驾輦,有乐师随在輦旁奏乐,成群的婢女们高举着红色的花篮,跟着其后洒下花瓣....
但画中的山头上,却有另一只整装待发,的军队严阵以待,与下方的行军不同,他们身上是冲天的肃杀之气,为首一骑的马后,立着一面瞩目的黑龙旗!
宋植看的出神,全然没注意到江雅臻急切的呼唤,也没发现自己早已化为流光,向那副画中飞去...
病假一天……
今天急性肠胃炎犯了,打完针请了一天假在家休息,可睡醒后又低烧不退,头一直昏昏沉沉的,所以今天应该是无力写完了
申请病假一天咯
第二百七十章 这回真成公主了
天高地阔,峡谷上方两列归雁从苍茫的黄天上飞掠而过。
绵延的军阵之中,一辆华贵的紫红輦架夹杂在其中,缓缓摇行,輦后插着醒目的一支凤纹纛旓,有常识的人会知道,此乃天子和亲的象征。
花瓣从侍女们的花篮中洒出,伴着乐师们的号礼,一片祥和喜气。
随着身体轻轻晃动,宋植的睫毛微微辗动,接着眼眸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红布所包裹,挂满金饰的小屋,身前是一面矮小的案几,其上没有粉黛铜镜,只有笔墨和数张稿纸。
光束从帘外照入,尘糜浮动间,给车厢内带来了一股朦胧如梦的幻感。
宋植眨了眨眼,双手贴扶在厢体两侧,猜测自己正身处一架马车之中。
握紧拳头感受了下,修为果然全无,这是幻境没错。
“咦...”
宋植突然发觉自己五指纤细,肤白玉嫩,当下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带着身体穿越了,不过比起这个,还是要先弄清自己身处何地。
打量了一下车厢,宋植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感觉很喜庆,于是便凑到一旁,用两根手指轻轻撩开幕帘,向外偷偷看去。
当幕帘被打开,宋植看到的是望不到头的持戈甲士,这支军队身披黑盔,戴着怪异的鬼脸铁面,神秘而庄重。
再向后看去,则是成群的婢女和随行的乐师,以及拉着财宝巾帛的马车。
此时有位离驾輦较近的骑士注意到了探头探脑,正暗吞口水的宋植,轻轻颔首恭敬道:“公主。“
这声招呼将宋植惊的回身,忙收回手指阖上窗帘,缩回到车厢中。
“公主?”
宋植呢喃自语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了,如空谷幽兰,轻柔悦耳,即便自己的声音也很低柔,但也绝非如此知性动听。
顿了片刻,宋植双手慢慢摸上了胸脯...
“噢.....蟹..”
宋植不死心,抱着求真的心态又揉了揉,这才猛的站起身,又被低矮的车厢给撞了脑袋坐了回去,纵是已见过了些大场面,宋植还是慌了神。
“我究竟...穿越到了哪个事件?”
大军仍旧缓缓前行,似乎照顾到阵中驾輦所带的仆人,以及必不可缺的礼数,这支原本能日行千里的骑兵走的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在龟速前行。
队伍最前方。
一道修长的身影稳稳端坐于马背,他穿着宽大的锦缎袍服,唯一不变的是脸上同样戴着一张鬼脸铁面。
这时,一位副官抬头看了眼天色,策马上前来到此人的身旁,抱拳道:
“燕王殿下,虽说大漠日晚,可此刻酉时将过,我军若加紧脚步,本该早在天光时便可过国门,为何拖到昼夜将分...”
他疑话还没说完,前方的男子便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言,接着缓缓转过头来,面具之下是一双琥珀色的双眼,深邃而优雅,淡淡道:
“本王自有斟酌,国境之后乃是沙峦之地,日间行过实非常人可耐,更别说我军中还有位大渊国的公主。”
这位副官立刻躬身退去:“殿下深谋远虑,是末将考虑不周。”
但当他退回军中后,却看着那道背影有些疑惑,没想到一向心冷的燕王爷,竟会少见的替他人着想。
不过他回头望向那辆尊贵的驾輦,也就明白了,那輦中之人来头可不一般,难怪连燕王爷都会心生顾虑,不敢出现纰漏。
在打发完下属后,这位喜怒不喜于色燕王殿下的眼神却变得略显忧虑,他看向隐约可见的山谷尽头,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
“如他所言,尽早班师回朝才是上策,可为何本王总感觉心绪不宁...趁着夜幕,今夜无论如何也得踏回国境...”
说到这他回头看了眼那尊紫红驾輦,摇头道:“护差这种事,父皇因何独独派我率亲兵前往,这扶京真有传闻中那样绝艳?“
而此刻的宋植,已经在车厢内抱着头苦思冥想了许久,终于有了眉头。
“衔龙的时代在灾变前后,外面又是撒花又是红布条的,我还是个公主...这,应该是在远嫁吧?”
“远嫁.....嘶,我该不会是..”
宋植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微变,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通过触感可以确定,这张脸即便不是自己的脸,相差也应该不会太大。
也就是说,一定绝美。
“完了完了,不会穿越成扶京公主了吧,还是远嫁之时的扶京公主...”
宋植还记忆犹新,文成帝曾经讲过的史事中点到过,扶京公主远嫁的过程中几经波折九死一生,数次深陷险境,可谓多舛。
想到这宋植再次探头望向外面,见大军缓行一切安好的模样,猜到这应该是出发不久,还未曾经历过险境。
可如此大军,又能遭到什么危险?
就在宋植抚着唇瓣疑惑的时候,眼角突然敏锐的捕捉到高处的山坡上,有黑影闪烁而过。
再凝神望去,宋植惊讶的发现连延数里都有人头闪动的错觉,当下倒吸一口凉气讪讪的收回脑袋,于车厢内抓耳挠腮道:
“完了完了...这是被设伏了,我现在手握无力,整个一花瓶子,要死要死啊...”
容不得宋植不急,他在进入画前就注意到,虽然有人从画中飞出寻到了机缘,但也有画中人夭折其中不再出现,想必是身死道消了。
宋植可不想蹈他们的覆辙,但他也不知扶京公主当年是如何自保的,当下只好现想自己该做的方式。
不再犹豫,既然敌军已经按耐不住冒出了头角,说明袭杀就在近前了,宋植将身上繁重的华服给卸下,只留下内衬火红的束身衣。
想去扯掉耳下的金色环饰,但几番吃痛后宋植暂且做罢,将头上的布纱给丢在一边,便撩开窗帘观察起外面。
只是过了片刻,车外的天色便逐渐转暗,正是昼夜交替,天地黑朦的刹那。
宋植瞥见队伍前列有人开始掌灯传火,于是不再等待,以一个迅捷干净的动作悄悄翻出,马车走的非常缓慢,因而宋植得以双脚稳稳落地,接着双手插袖默等数息,低着螓首不着痕迹的混入了后方婢女的队伍之中。
做完这一切的宋植悄悄的看去,果然黑灯瞎火下,没人注意到自己这位端庄贤淑的公主,竟然会行翻窗越棂之事,当下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但宋植没有想到,这些军士没有发现自己,但却有人时刻盯着这边。
“报!!”
一名传令兵穿行于峡谷上方,一路奔行到横刀立马,披裘侧身的魁梧身影旁,下马抱拳道:
“大将军!大事不好,片刻之前公主跳出嫁旓,看样子想独自潜逃。”
他的身前,这位战功无双,早已做到处变不惊的男人听闻闻言似乎一怔,接着沉声问道:“军中无戏言,此话当真?”
这名传令兵暗吞了口唾沫,公主突然跳窗他们也没料到,但是确实是眼见为实,如实报道:“禀将军,千真万确!”
“好!”
大将军衔龙突然朗声道,接着调转马头对向后方,下令道:“你即刻传令后方,毋需再等他们入太初,行动提前,今夜就在此谷之内,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切记,任何人不得伤到公主!”
“领命!”这名传令官接令后,立刻向后方疾驰而去。
衔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御赐佩刀,环视了一周身边沉默的从军将领,这些人都是随他百战不死,骁勇无匹的战将,此刻却都因他的一己之念,甘愿冒着被株连的大罪随行而来。
“诸位,今夜在此的都是随本帅出征十几余载的良将精锐,倘若此事成了,本帅在陛下面前有愧与你们,但若今夜所图未成,你们大可领着吾之头颅回去复命,届时当以谋逆之罪告我,才可免于一死。”
这些将领闻言面面相觑,具是同时抽刀震声道:“末将愿与将军同死!”
衔龙微微点头,没有矫情的再多言语,十几载同袍饮血,一切尽在不言中。
下方,宋植已经左挪一步,又挪一步,退到了婢女方阵的角落,后方是乐师左边是山丘,可山丘与军阵之中还横着十来位骑兵,该怎么溜过去是个难题。
“说我要方便?”宋植在琢磨着,但又担心会有人跟从,那个时候脱还是不脱呢。
可就在宋植想点子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前方的灯火渐渐的传了过来,若传到近前有心人朝自己脸上一瞧,岂不是...
这还不是最让宋植担忧的,因为他借着火把,看到有甲士端着木桶来到了驾輦边。
幸亏考虑到宋植的身份,这位甲士没有直接从车夫处撩帘而入,而是勒马停在了车厢一侧,用手小心的叩响了车厢,低声道:
“公主,燕王殿下吩咐小的给您准备了吃食。”
见驾輦内没有回应,这名甲士也没有着急,而是静候了片刻才开口:“扶京公主,一天未吃了,该吃点了。”
宋植在后面看的干着急,这送饭的家伙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若这些士兵发觉自己不在车里,岂不是玩球了。
在几番叩门无果后,这名甲士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侧耳静听了片刻没有听到丝毫动静后,立刻果断的伸手欲去撩帘。
就在宋植额头冒出冷汗,屏气凝神的时候,伴随着一道刺耳的嗡鸣声,一根箭矢急射而来,将这甲士的胸膛贯穿,强大的贯穿力直接将他从马背带到了地上。
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宋植已经先一步朝上看去,只见一道身影立于丘巅,手中正握着一柄弓弦轻颤的长弓,那头金色长发随风而动,眯着眼漠视下方。
“怎么...是他?”宋植有点懵,但伴随着马蹄的踩踏声和惊呼,此起彼伏的高声喊道:
“戒备!!!有伏兵!!”
阵中的骚乱很快引起了队伍前列的注意,正思虑着什么的燕王爷回头望去,大声斥道:“后方发生何事?”
他身后的几位将领因为相隔的远尚不清楚,但很快便有传令兵向这边驰来,这位青年燕王预感不妙,便驱马向前迎去。
只是当二者靠近后,这传令兵还未开口,一根箭矢便准确无误的射入了他的脖颈,热烈的血溅顿时洒到燕王的手背上,却只是让他皱了皱眉,并没有露出惊慌的神情。
接着他抬头望向丘陵高处,无需再有人禀报,看着丘陵上泛起的滚滚烟尘,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燕灵军听令,有贼人设伏剿杀,趁夜偷袭的宵小之徒罢了,随本王将他们歼灭!”
燕王冷静的呼唤道,这些鬼脸铁面的骑士本就是百战之师,很快稳住阵脚,严阵以待。
接着他脚尖一勾,从马腹处提起一根长戈,遥指中军呵道:“典宠,李献,你二人即刻去辇旁守好扶京公主!”
说罢他率着身旁其余终将率先冲杀过去,阻截上方而来的洪流,而他方才所点的两名大将也奉令,策马前往紫红驾輦处保护公主。
而山丘之上,正率部策马俯冲的衔龙同一时间,也对着身后说道:“季坤,宇文洛,你二人去寻得公主,若有机会带着公主直接遁走,无须再管本部。”
“末将领旨!”季坤,宇文洛立刻调转方向,向着驾輦处偏移而去。
而此刻的宋植,身旁的婢女和乐师们听到这震天的喊杀声早已吓破了胆,花篮和笛萧散落一地,无人再有心管他们的死活,当下哭喊着四处奔逃而去。
但上方的龙之军已经携着冲势抵达阵前,纵使燕灵军也是骁勇善战,一瞬间也被撕裂开来,兵戈相击间血花四溅。
马蹄无眼,那些无头逃窜的婢女乐师们很多当场便枉死,幸亏宋植躲闪及时且处在中间,两侧的刀斧第一时间未曾冲击而来,否则真够喝一壶的。
宋植左瞧右望,本以为是个机会,没想到却是绝境,四面八方全是兵器相击的喊杀声,但自己除了从地上捡了个木笛子,一点防身的东西都没有。
靠,我不是大渊国的公主么,怎么这第一个劫难还是自己人搞得,这大将军衔龙不会是个卧底,在搞我吧?
不过宋植发现了,战场中的驾輦处,两方的军士都有意避开那里,似乎都在忌惮伤着自己。
就在宋植腰如呼啦圈般扭动,避开一个又一个刀刃,暗道乱世不给人活路的时候,两道身影疾驰而来停在了自己的身边,有人急切的问道:“公主?”
宋植回头望去,只见这二位都穿着熟悉的湛蓝铠甲,身骑白马,背后悬着厚重的披风,边挥刀砍杀身边的敌军,边焦急的向这望来。
透过隐约的篝火,他们终于看清宋植的面容,一人忙开口道:“公主!末将乃大将军手下左先锋宇文洛,奉旨将公主带回朝中。”
宋植其实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正欲开口说赶紧带老纸走,但嘴里却反问道:“奉谁人之旨?”
这并非宋植有意,而是本能开口,似乎是此情此景下,扶京曾经所说过的话。
宇文洛一愣,奉旨自然是胡编的,他们此次随大将军来此截杀太初的军队,已经是犯了越君之罪了,怎么可能是奉诏。
不过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旁的季坤赶忙说道:“公主,此地凶险异常,末将先带你去安全之地再异。”
这就对了啊!
宋植自然是求之不得,赶紧爬上马背,任由两位将军带自己先撤,而季坤和宇文洛不愧是龙之军中的上将,得到公主后一路冲杀难有人能拦住,这可是大将军的嘱托。
而典宠,李献二位大将,则是骑着黑色宝马来到了驾輦处,李献直接跃上马车撩帘大喊道:“公主莫惊!”
可当他撩开幕帘后却怔住了,接着暴怒道:“坏了,扶京公主被人掳走了。”
辇外的典宠闻言怒目圆瞪,原来这些人的目的不是袭杀自己,而是劫走公主,难怪燕王殿下会特命他二人第一时间来此,此行实乃下作!
这时他的目光瞥到远处有二位白马将正向外围冲杀,有一人的背后驮着位纤瘦的身影,当下典宠便明白了,大喝道:
“老季,你快去告诉殿下他们的目标是公主,老子先去留下他们!”
说罢,庞大腰圆的典宠黑马长刀,对着那边急速冲杀而去,沿途敢拦的军士尽皆被他一击所杀,气势汹汹如人形黑熊。
“公主莫怕,我典某这就来救你!”
本坐在后座松口气的宋植听到这声怒吼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回头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靠...别..”
“你不要过来啊!”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见当年明月
季坤,宇文洛两位白马上将自然也听到了身后的咆哮,当下左先锋宇文洛剑眉倒竖,立刻一转马头向后冲去,同时扬臂大喊道:
“季将军,我回去拦住此人,就靠你将公主送回我大渊了!”
季坤郑重的点了点头,挥快马鞭向前冲去,沿途的渊国战士们奋力开道,生生为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
马背上的宋植看着这一切心有戚戚,虽然知道这不过是昔年光景再现,也可谓是幻境,但这些人的话语响彻耳边,让他非常动容。
“公主,此物是将军命末将给你的。”
突然,季坤向后递了样东西,宋植赶忙接过来捧在手里,这竟然是一张剔透的面纱。
“唔...”宋植有些恍惚,这不是自己在京城天宝古物中,淘得的宝物么,出处竟然是这里么?
当下宋植的脑袋里突然闪现了一个片段,似乎是扶京公主在皇城远郊的绿荫下翩翩起舞,远处的卫军中有一位年轻的将领默默侍立,目光却悄悄的向这边瞟来。
这个时候宋植不需要再猜,也知道大将军衔龙与扶京公主有一番不为人知的往事,可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活下去,而非枉死画中。
也许是因为这幅孱弱的躯体,宋植的心总是惴惴不安,右眼皮也忍不住跳动了起来。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哼,都是狗屁迷信!”
在大渊国将士们的亡命扑杀中,季坤的白马顺利的杀出了重围,距离贯穿敌人后方只剩不到百米的距离,只是沿途拦路的燕灵军仍然难缠,季坤不得不放缓马蹄先斩杀敌部,防止他们砍断马蹄。
就在季坤怒喝连连大开杀戒,挣脱泥沼近在咫尺时,宋植的预感此刻应验了。
空隆隆、空隆隆、
一阵崩碎山石的马蹄声从侧后方传来,宋植转头望去,只见一匹通体乌亮,鬃毛飘扬的骏马居然沿着陡峭的山壁向此处斜驰而来,如履平地。
那马背上坐着一道长袍身影,正手持长戈俯身策马,鬼脸铁面后是一双冰冷的瞳孔,尽是杀气与怒意。
燕王亲至。
季坤也是发现不妙,可此骑转瞬即至,他仓促之下只得举兵迎击,但已经砍杀力竭的他刹那间便被长戈所携的万钧之力给震的口吐鲜血,差点就从马背上被挑落。
一击重伤季坤,也许是顾忌宋植的安危,燕王爷并未立刻回身要他的性命,而是踱马停足,提戈望向这边。
季坤身躯摇晃,心知他今夜是难以带走公主了,满脸的不甘。
为了不连累本部大军,今夜来此的都是大将军的死忠精锐,人数并不占优势,否则岂会如此憋屈,丢了这么多兄弟的命,却带不走公主。
“啊啊啊!!!”
季坤看到燕王那冷漠的眼神,顿时生出奋死冲杀的念头,但是自己身后是大渊国的千金之躯,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如困兽般无奈的咆哮。
就这么一会功夫,原本孱弱的后防线涌来无数的燕灵军将他们团团包围,想必是方才阻杀的龙之军已经伤亡殆尽了。
山谷只有两头,多余的甲士列阵在燕王的身后,将回往大渊的路给彻底封住,以大渊国此番的兵力,想带走宋植,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宋植暗中轻叹一口气,这么看来,这次劫救的任务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燕王身着锦缎,若非手握长戈乘着巨马,几如一儒雅的翩翩公子,他缓缓上前两步,开口道:
“扶京,既已入我太初皇族,今夜之事该作何交代?”
宋植自然是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探头望来,只看到铁面铮铮的一位锦袍骑士,而燕王同样也只看到宋植遮掩面纱的半张脸。
见宋植久久没有作答,燕王轻轻摇了摇头,淡漠道:“渊国虽出将才,但不过是弹丸小国,在我太初面前,只有俯首称臣的余地。”
“你被天下人誉为才思敏捷,倾城绝艳,此等道理,你竟会不明白?”
宋植听闻此讥诮之言,心中莫名生出一些火气,多半是当年扶京公主内心的情绪。
从眼前燕王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感受到一股发自心底的傲慢,也难怪扶京公主有颜有才,在太初国内却被排挤到深宫,无朋无友,郁郁寡欢。
“装腔作势,太初国不过是北荒蛮夷,也敢妄称正统!哈哈哈哈!!!”季坤率先开喷,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宋植却感觉到,燕王的眼神愈发冰冷了,他身下黑马心有灵犀,顿时仰蹄向这本来,挥戈欲取季坤的头颅。
就在这时,一阵人仰马翻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那些围拢的甲士们被一股冲击力撞得四散开来,连燕王的骏马也受惊停下,惊疑的向这边看来。
冲入阵中的是架红紫色的尊贵輦车,由金玉雕琢的车厢坚固无比,驾车之人背负黑披,金眸如焰向阵中望来,竟无人敢与其对视。
“末将衔龙救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他的声音洪亮,一头金色长发随意披散,就让这些铁面甲士们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衔龙!你越君带兵,违背了两国的盟约,你可知其中下场!”
只有燕王没被震住,抬臂遥指前方,开口大声的斥责道。
衔龙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见宋植面无表情的模样,轻声道:“来不及解释了,公主,先上车吧。”
“公主,快随大将军走吧。”季坤也催促宋植赶紧换乘,就这么的,宋植在众目睽睽之下踏回了紫红輦车,随即衔龙一挥马鞭,驾輦向着另一头疾冲而去,那是太初古国的方向。
回往大渊的路已经被堵死了,只有前往太初古国的路还有大渊国的将士在拼杀,只要冲出山谷,还有一线生机。
燕王怒哼一声,呵斥道:“愣着作甚!给本王追!”
“上将季坤在此,谁敢....”
噗!
话音刚落,一柄长戈便将他的胸膛彻底贯穿,单枪挑着季坤滴血的尸首,燕王面不改色的向着那架马车追去,沿路的渊国士兵望见此景,无不心生寒意。
很快,山谷出口处,在大将军衔龙亲自操持下,双马拉乘的驾輦冲破了重重包围,那些企图拦截的太初将领们被仿若疯魔的渊国上将们拖住,只能看着輦后的烟尘干着急。
唰!
此刻一道黑影从众将头顶越过,再次落地发出一声闷响,那匹异常俊美的乌骓马载着燕王越过人群,扬起沾血的戈刃,掠起轻烟独自向驾輦追了过去。
冲出山谷后,輦车奔驰在一望无际的浩瀚戈壁上,头顶的乌云遮蔽了星光,四周一片黯淡与沉寂,只有车轮滚滚的硝烟声。
宋植被晃得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扶着车厢站起身来,向车外看去,一道魁梧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全神驾驭着马车。
一屁股坐了下来,宋植后脑枕着厢壁长叹了一口气,梳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就是身不由己么,被两帮人甩来甩去的...”宋植赶紧脑阔疼,也不知道当年经历这些的扶京,是怎么想的。
再看了眼前方的衔龙,宋植决定还是先聊一聊,毕竟这可是历史上的神人,能与之交谈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不如问问他为何劫走自己。
犹豫片刻,宋植跪地而起稳住身体,慢慢趴出了车厢,而衔龙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了动静,微微侧头。
宋植开口了:
“衔龙大将军,您为什么要来救我啊,我们是不是真的能逃啊?”
“朱寰...你疯了。”
这话一出,宋植立刻捂住了嘴巴,神出鬼没的扶京意志又不合时宜的开口了,这是要弄啥哩。
大将军衔龙闻言却没有回答,半响之后才点了点头,沉声道:“没错,我是疯了。”
他缓缓转过头来,突然一把抓住宋植的手,捏的生疼,那双深邃的金眸中糅杂着不解和委恨,从唇缝中挤道:
“再有一战...只剩一战呐!只要集举国之力战平太初国,陛下就会赐婚你我。”
“为何在这时候,你要应下婚约,嫁给太初国那个病入膏肓,须臾将死的皇帝!?为什么!”
宋植一愣,见衔龙突然激动,赶忙开口准备心里疏导一番,而衔龙似乎也注意到自己失态,松开了握住宋植的手。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接着是冰冷的嗓音:“你只是一个将军,怎敢玷污我的大义。”
衔龙沉默了,宋植也沉默了,正看着自已红润的手掌不敢置信,这一巴掌下去手都生疼,更别说衔龙的脸了。
“额额额...我不是故...意的...”宋植只能蝇声道歉道,只是声音低的自己都听不清。
就在气氛尴尬的时候,另一股马蹄声从侧方传来急速接近,衔龙冷哼一声向右瞥去,瞬间抽出腰间长刀挥斩而去。
金铁交击声响起,宋植这才看清追兵,竟是燕王独身一人。
“衔龙!本王劝你速速归降滚回大渊领罪,否则我太初必降罪于渊,届时你心念相护的扶京也不会好过。”燕王边御马前奔,边冲着驾輦大声喊道。
宋植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此人一个照面,竟就看出了衔龙此番的动机。
他座下的乌骓马更是急速无双,几个窜步便赛过了驾輦,燕王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携着雷霆长戈挥砸而下,被衔龙抬刀制住。
二人在狭小的车框处拳脚相击,燕王的长杆与衔龙的刀锋交错,划出了数道刺目的火花。
“衔龙,本王敬你骁勇,劝你不要一意孤行,枉死此地!”
似乎听腻了这位燕王的话语,一直沉默的衔龙终于开口了:“吾乃大渊镇世公,御前第一将衔龙!凭你一人也敢妄言称死?”
“谁能挡我!”
电光火石间燕王便被衔龙一拳震退,踉跄着跌落驾輦,但乌骓灵性的接驾,让他落地后疾走两步重新跃回马背,与驾輦并驾齐驱。
再看向衔龙,这心高气傲的燕王也没了轻视,叹道:“可惜大渊国弱,难承你这员猛将,若生在我太初,定能助本王完成平定天下的伟业。”
衔龙则是不耐烦的看着他,此人一直跟在身边甩也甩不掉,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燕王还在一旁劝谏,这时异变骤生,一道箭矢从黑夜中袭来打在驾輦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哐当声。
接着如雨的箭矢从天而降,二人反应迅速,立刻策马偏离才没被射成刺猬。
也幸亏驾輦坚固,才不至于被箭矢洞穿,衔龙立刻看向燕王,却发现燕王也在看向黑暗深处。
透过隐约的星光,能看见不远处的丘陵处似乎有一队伏兵,而一小队骑兵已经朝这边踏蹄而来。
“呵呵,似乎有些人,和本将一样不想让这场联姻促成啊。”
此地的伏兵自然不会是衔龙所设,但衔龙通过燕王的反应也发现了一些端倪,立刻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冷笑着嘲讽道:
“看来你们太初,也没你说的那么好。”
燕王也眯起了双眼,冷声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说罢他看了眼身后的驾輦,眼神略微思索了一番后,突然调转马头向着那队骑兵冲了过去。
而衔龙则是抓住这个机会,调转马头向另一个方向而去,这时他看到了车厢里面色不佳的宋植,目光这才变得冷静下来,一介大将想出声安慰却不敢言,只能偏回头喊道:
“公主放心,即便末将身死,也必不会弃下公主。”
宋植低声唉了声,他确实难受,但却不是担心这些,纯粹是被这石头路咯的头晕脑胀,这金娇玉贵的身体浑身都疼。
衔龙并没有继续在戈壁上无脑驰骋,而是选择走一道崖壁小路,也只有这条路才能曲线绕回大渊,平日因其狭窄难通大军,此刻却是一个绝好的去处。
马车行驶在恰好能通过的山路上,向右便是一道断崖和端急的河流,与对岸有两丈的距离,但因为此处常年山风呼啸,所以一座吊桥都修建不出,名为风魔涧。
“衔龙将军,你是...朱家的人?”宋植趁着无人再扰,突然问道。
衔龙微微一愣,旋即回头笑道:“自然是,虽然我朱家不过是京城的一个小家族,可有我朱寰在,未来一定会袭爵承恩,被世人所铭记。”
“公主,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宋植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衔龙,摇头道:“只是觉得,你很像另一个人。”
“哦?像谁,此处无人,不妨说来听听。”衔龙来了兴趣,放下马鞭轻轻开口。
“....没谁,是我的..错觉吧。”
宋植心中腹诽,总不能说你像你两千年后的后人吧,说出来岂不是被认为是神经病。
见宋植不愿意说,衔龙也没有勉强,而是背靠着厢壁抬头看着天色,轻叹道:
“可惜今夜无月色,苍天无眼,见证不到你我最后在一起的光景。”
“最后?”宋植不解,这不是逃出来了么。
衔龙没有说话,而是缓缓起身抽出长刀,对着上方的山石喊道:“还藏着作甚,是何人在此设伏,报上名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上方顿时响来窸窣的脚步声,接着只有两层楼高的头顶上无数身影落了下来,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悬崖小径上顿时站满了甲士。
而前方落下的两颗巨石,更是彻底阻截了前路,驾輦不得不停了下来。
“公主,你暂且留在这里,待我清剿他们,再接你出来。”
说罢,衔龙独自跳出了驾輦,横眉冷对这群陌生的甲士,一眼就看出这些穿着暗沉盔甲的士兵是太初国的另一支军队。
无人回应他,有的只是群起而攻之的持兵甲士们。
“哼!”
衔龙不愧是百战不死的绝代猛将,这些蜂拥而上的甲士们虽然也都是精锐,但都难以在衔龙的刀下坚持两个回合,更别说是在狭窄的崖道上依次进攻。
很快这些士兵的尸体便不断的滚落悬崖,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河水中,而衔龙的披风仍然干净如新,只有正面染满敌血,手中长刀挥动不止,如杀戮之花绽放。
但敌军太多,且都悍不畏死,衔龙的长刀在劈砍下裂痕浮现,终于碎裂开来,趁着衔龙赤手空拳的片刻这些甲士顿时向前压来,瞬间压近了驾輦五步内。
衔龙退到輦后,一把扯下凤纹纛旓握在手中作枪势,数枪便将这些甲士给重新逼退,尸体尽皆滚落下河,可血迹却留在原地筑成血洼,每一脚下去都是鲜血弥漫。
上方,一个华服男子沉默的看着下方,点头道:
“一片赤胆平乱世,手中长枪定江山,这位衔龙将军确实不简单,取我弓来。”
就在衔龙大开杀戒的时候,数位死士从上方跃到了驾輦之上,接着向车厢里挥刀冲去,正酣战的衔龙大惊失色,顿时向车厢猛退而去。
“啊!”
“淦!”
“去死啊!”
伴随着一阵摇晃,只见从中走出的竟然是弱柳扶风的扶京公主,方才命悬一线的宋植小宇宙爆发,一套擒拿手夺下一把兵器,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杀了这些人。
“我靠...没有修为,稍微动一下就感觉要累死了,呼呼...”宋植丢下兵器喘着粗气,这具身体,根本连剑都握不住。
见宋植没事,衔龙这才松了口气,但似乎没有因为扶京公主能反杀这些人而惊讶。
咻!
一道箭矢突然从天而降,直直的射入了衔龙的右肩之上,而那些持兵的甲士自然也不会给喘息的机会,一齐再次涌了上来。
衔龙一把扭断箭矢,抬头看了眼上方,挥动纛旓继续抵挡着这些士兵,但肩头的疼让他面色苍白,难以为继力不从心,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这时,那道暗中的身影终于走到了上方的崖边,开口道:
“衔龙,吾乃太初国太子,今日一见,你果然如传闻一样,身负万夫不当之勇,若愿归顺于吾,不仅不用死,还可保你荣华富贵,如何?”
衔龙长枪横陈,凭借神力,怒吼着将一波甲士给推下了悬崖,但却没有回复此人的打算。
“吾亲自截杀这公主,乃是因为皇权之争,若此女平安抵京,遗诏恐有大变,非我所愿,你该理解我的用心。”太子惜才,特地解释道。
“呵呵,哈哈哈哈哈!”衔龙却大笑不止,一个回马枪将又一批甲士震退后,脚下一个踉跄,立刻用枪杆杵地才不至于倒下。
血迹从他的指缝,嘴角,肩头,以及胸口腹部大大小小十来处伤口渗出,纵使眼神开始涣散,他仍然笑意不减。
“我只知道,狗对人的忠诚,是以背叛狼群换来的,我大渊没有懦夫,而太初....不会昌盛太远了...哈哈哈!”
说罢衔龙终于支撑不住,就要单膝跪下,却被一人给扶住了,侧目望去,正是宋植。
或者说在他眼里,是扶京公主担忧的目光。
“公主...”
宋植抬头,见这幻境还没结束,心中也已经慢慢有些绝望,看来...自己就要葬身此处了么。
“杀了那妖女!”
上放的太子见衔龙不肯降,声音顿时变得冰冷了,挥手下令,那些甲士们顿时蜂拥而上,纵使他们对眼前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感到惋惜和不舍,但是军令如山,不得违抗。
滴嗒嗒、嗒嗒、
一阵惨叫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寒光闪烁,无数甲士从悬崖上坠落。
接着一道骑乘黑马的声影从那人潮中高高跃出,脚步不停的疾驰到宋植二人的身侧,伸出一只手向宋植的臂弯抓去。
而同一时间一位甲士的刀刃正好劈向宋植,千钧一发之际衔龙突然爆发了力量猛地站起,替宋植挡下了这一击,血花四溅,染红了宋植的面纱。
“不!!!!”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下意识的从宋植嘴里喊出,旋即他回想起来了,这就是当时自己第一次戴上面饰时,隐约见到的模糊画面。
就是这时!
衔龙倒地前猛地推了一把宋植的后背,伴随着这股推力宋植被那只手给如愿抓住,一把扯上了马背后,接着乌骓马猛地一蹬崖壁,向另一头高高跃去。
身在半空中的宋植,只感觉时间的流速变得好慢好慢,也是这一刻,天空的云散了,皎洁的月光洒落而下,照亮了世间万物,为他们披上了一层迷离的光彩。
下方,衔龙的躯体随着那些土崩瓦砾,直直的坠向端急的暗河,那金色的长发飞扬,如一颗坠落的流星。
好难受。
宋植感觉得到胸口闷堵,甚至分不清,究竟是扶京公主的感觉,还是自己的。
伴随着一阵嘶鸣声,乌骓马稳稳落到了对岸,燕王调转马头停下,与隔岸的太初国太子隔岸对峙。
“扶京公主我姜摄保定了,就算你亲自来了也留不住她,哈哈哈哈哈...”
说罢,他瞥了眼面色铁青的太子,回转马头扬长而去。
月色星幕下,乌骓马疾驰在绿草的旷野上,燕王姜摄回头望去,不禁有些恍惚。
云开见月明,何处觅真容,他突然理解了衔龙为何会孤身来此。
“你替他伤心?”
宋植没有回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许久以后,宋植才向前方看去,这才发现眼前的燕王,身上同样都是伤口与血迹,想必方才是去独自阻拦那队追击的骑兵了。
燕王似乎察觉到了宋植的目光,缓缓回头看去,微微一笑。
那是张英俊的面庞,却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狐狸眼。
风儿吹过,宋植的视线也开始模糊了,一切都仿若云烟散去,意识开始在虚空中飘摇回归...
第二百七十二章 来,砍我
天地失色,光阴似无情的挽弓,裹着宋植的意识越过万水千山,湮灭在这片月光。
再次睁眼时,宋植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亏身旁有人搀扶才不至于跌坐。
“小植,你终于出来了。”
江雅臻关切的声音将宋植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宋植下意识呢喃问道:“他们呢,他们...”
“谁??”韩秀琛也在身侧陪同,当下四下望去,眼里充满疑惑。
江雅臻看出宋植此刻面色苍白,整个人犹如刚从水缸中捞出一样汗流浃背,不禁担心的说道:“小植,你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我好担心你。”
“两个时辰?”宋植一愣,接着闭眼甩了甩头,依然轻轻喘着气。
“是啊,你前面出来的那人,也是一个时辰前的事了。”江雅臻搀扶着宋植,语气幽幽。
宋植这才转头望向江雅臻,看到一张带着愁绪的面容,终于回过神来,泄力般坐在了木案上自嘲一笑道:“才两个时辰么...我真是迷糊了。”
韩秀琛走了过来,好奇的问道:“宋姑娘,你在画中经历了什么?”
宋植抬头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殿上挂着的那面黑龙伏天战旗,在画中幻境,这旗帜下的将士们都是为‘自己’而死。
将现实与往昔分清后,宋植的脸色慢慢变得平静起来,看向了四周。
与江雅臻说的一样,他多半就是最后一个出画的人,因为从其他鹿台上斑驳的血迹和数个打开的玉盒可以看出,已经发生过数场夺宝的命案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里就是死再多人,朝廷也不会为他们去追究。
而这些亡命之徒,目光也都向这边看来,尤其是不远处那几位修士,更是目光炽热,在等着看宋植会开出什么样的宝物。
这些人实力不差,有一品高手坐镇,之前开出了一个玉盒并且守住了其中的宝物,自然对宋植的机缘垂涎,将之视为囊中之物。
宋植也恰好生起了一种感觉,当下起身向木案上一个封闭的玉盒走去,他的步伐并不快,但是牵动了全场人的目光齐齐望来。
这是个精巧的玉盒,呈圆形,比其他玉盒都略小一些,看着并不起眼,但宋植却隐约感受到这其中之物,应该不会普通。
没有犹豫,宋植直接尝试掰开它,而伴随着一道刺目的金光,在场的人都猝不及防的闭上了双眼,待光芒消失后才凝神望来。
只见宋植的身前漂浮起一面浑圆精致的令牌,如铜镜一般剔透,边缘雕刻着一条五爪金龙,背面则是用篆体写着一个大字:萧。
伴随着这道令牌的出现,一行金色小字缓缓浮现在半空中:
【天地不可杀,承皇室之恩典,萧氏秉衷待之,执此令者,可听调不停宣,见牌如见皇祖。】
【渊武宗—萧傲。】
就在宋植迷糊的端详这行小字的时候,身旁顿时传来了惊呼之声。
“渊武宗?莫非是那位灾乱后平定十国,定下大渊基业的武宗皇帝吗?”
“这,这是免死金牌!”
“武宗的免死金牌,见鬼了,这里竟有这东西!”
这些人都并非来自朝廷各部的修士,而是江湖上的游荡散人,平常被律法所约束而不敢肆意妄为,否则将收严厉的牢狱之灾甚至被废去修为。
但若有此金牌,上面正写着【天地不可杀】,【见牌如见皇祖】,有此令牌在手,岂不是如鱼得水,不必再忌惮这些。
他们也不担心这令牌有诈,毕竟是武宗时代的产物,那是修士最繁盛的初代盛世,既然颁发了这块令牌,必定附带了气运禁制,否则岂不是玩物。
宋植并不知道这些,但通过周围突然响起的踢踏脚步声,自然清楚手中的令牌价值难以估量,于是别入腰间,转身望去。
片刻功夫,自己这方鹿台便来了不少其他鹿台的修士,而没来的人则是远远观望,他们都是二品的散修,只求自保,实在无力参与夺宝。
不过宋植一点也不慌张,因为他看到了一道慢悠悠晃来的身影,正是端着酒壶抿着嘴,一副无所事事脸的霍渊龙。
见宋植望来,霍渊龙擦了擦嘴角的酒渍,随意的眨了一下眼,嘴里不知道在嚼着什么东西。
霍渊龙没有特地靠过来,而是停在了人群边缘,有些人认出他后主动攀谈,仿若一个看戏的路人。
霍渊龙的威名这些人来此之前都已经听说过了,但是方才数次夺宝此人也未曾出手,他们也都慢慢放下了警惕,以为霍渊龙只是误入此处或者有更大的目的,不屑与他们争夺。
事实上,霍渊龙确实也瞧不上这些所谓机缘,因为他只需要依靠自己的实力,不需要几年便可以成为无冕之王。
正因如此,宋植刚收好免死金牌,就有人不长眼的上前挑衅了,正是同一鹿台的那几个匪修。
一个长相磕碜的修士被他们老大一脚踹出,接着轻咳一声向宋植走去,故作随和的说道:
“这位姑娘,如此宝物在手,为何要这么快藏掖起来,不如拿出来大家一起欣赏欣赏。”
宋植看傻ac一样看他,问道:“瞎喊谁姑娘呢,别在这套近乎,先回去把你门牙补一补吧兄弟。”
这修士一愣,不过也猜到宋植宝物在手,不会轻易松开,继续说道:
“我等兄弟都是东荒土生土长的人,而这是东荒的古墓,你又不是东荒的人,怎么能擅自带走这里的宝物呢。”
宋植摇了摇手指道:“错,这可不是什么东荒的墓,而是大渊的墓,莫非你不是大渊人么?”
男人语气一窒,笑容不变接着说道:“那你应该知道什么叫怀璧其罪,等出了墓地你没有同伴,必是死路一条,还不如...”
“又错,谁说我没同伴的,你眼睛瞎啦?”宋植又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道。
“额...”这回男人的表情变了变,忍着火继续说道:
“这免死金牌能压过朝廷,但在这里可不顶用!劝你莫要装腔作势,白吃苦头!”
他话音刚落,宋植突然大笑起来:“还是错了,因为你们根本伤不到我。”
这回男人的怒意终于爆发了,竖起一根手指低吼道:“妈的...你不要老是说我错,你就说一次对嘛,你就让我对一次行不行!?”
宋植挑了挑眉,摊手道:“说又说不过,要么就动手嘛,我让你砍,来来来。”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将此人的脸一扒拉,整个人给甩到身后,是他的老大出手了。
这个一品高手带着头巾,眼角有道可怖的伤疤,模样看起来凶神恶煞,他对着身后跌倒的小弟啐了口痰道:“呸,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一样....”
接着在大庭广众前,他快步走到了宋植的身前,抽出腰间砍刀拎在左手上,面向众人侧对宋植,用不屑的语气道:“求砍是吧,好,正好老子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
“把手伸出来!”
令他意外的是,身前这个‘女子’竟然真的听他的话,将一只手臂给乖乖的抬了起来。
这不禁让这位头巾刀客低头微微一怔,接着他下意识看向围观的众人,突然发现有人正朝他挤眉弄眼。
此人正是久违的,站在霍渊龙身后半步的英俊真人,因为和这位头巾刀客有过一些交情,他‘善意’的偷偷指了指霍渊龙,用唇语说道:‘这女子是霍渊龙的妹妹,兄台莫要冲动。’
头巾刀客读懂了他的唇语,这才注意到霍渊龙那微眯的眼神,顿时感到头顶到脚趾闪过一丝凉意,我曹?
我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宋植侧过头,黛眉微颦的催促道:“喂,你是在砍人呐大哥,不要分心好不好。”
被这么多人齐齐盯着,头巾刀客顾忌自己那点名声,虽然心中惶恐,但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另一只手伸出来。”
这回宋植直接抬起了两条手臂,贱贱的上下摆动了一下,仿佛是在催促他快点砍。
头巾客自然不敢真的动手,他怕刀都还没举起来,霍渊龙的拳头就要把他的脸砸成饼子了,只好继续装蒜,呲牙瞪目道:
“我是叫你把头伸出来啊。”
宋植闻言,立刻双手叉腰微微低声,将头给探出了半寸,摇晃了几下。
周围的看客都倒吸一口凉气,暗道此女的胆识未免太大了,他们看向头巾刀客,众目盼望等着他挥刀的一刻。
头巾刀客暗暗吞了一口唾沫,有些无奈的悄悄扫了眼其他人的目光,都是不明所以的幸灾乐祸,他犹豫片刻后,双手握刀缓缓举起,大喊道:
“这一刀老子不砍下去,老子就不配称为黄沙刀王!死!!!!!”
结果他吼了半天,却是雷声大雨点小,那刀悬在半空就是纹丝不动,把周围的看客们都看怔了,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在闹什么粑粑。
见没唬住宋植,头巾刀客终于还是不再虚张声势,缓缓收起砍刀,俯身在宋植的耳边说道:“杀了你,我不也要被霍渊龙干掉?”
“我才没那么笨呢。”
说罢他轻笑一声,便准备返身离开,这个时候身后一道清脆声音传来:“慢着!”
“恩?”他脚步一顿,接着疑惑的回过头去,结果迎面就是一个秀气的巴掌袭来,仓促之下把他的脸打斜了九十度,留下了一个精致的红手印。
“呃...”他保持着偏头的怪异姿势,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哇!!!!”周围的看客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一品高手黄沙刀王闹了半天眼子,结果反倒挨了一个结实的大比兜,简直是匪夷所思,不敢相信!
“你!!!”
反应过来的黄沙刀王立刻举起长刀怒喝一声,结果又是啪的一巴掌将他的脸打到另一个方向,宋植不慌不忙的向后跃了一步,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是多给你一点勇气啦,快快动手!”
“咿呀咿呀咿呀....”
黄沙刀王六岁练刀,早已做到每日单手挥刀劈竹五千次如削白纸的腕劲,但今日他却破了功,那持刀的双手跟患了帕金森一样抖个不停,嘴里发着一些人类听不懂的嘶哑咆哮。
“干什么,你手这么抖做什么,连砍人都不会你敢说你是出来混的,哎哟...”
宋植对这些恃强凌弱,巧取豪夺的人可没怜悯,杀人诛心的低声道:“该不会跟他们说的一样,你是...萎的吧...”
“啊啊啊啊啊!!”
黄沙刀王终于忍不住了,挥刀猛地冲了出去,却不是砍向宋植而是无能狂怒的砍着宋植身后鹿台,满脸通红似有泪花:“我该死,是我怂了,我不敢杀你,啊啊呜...”
成年人的崩溃有时就在一瞬间,宋植瞥了眼众人注视下名誉扫地,自暴自弃宛若孩子的黄沙刀王,翻了个白眼。
霍渊龙这时才走了上来,来到了宋植的身边,笑着问道:“你为何在那画里待了这么久?”
“唉,我也不知道啊。”宋植不愿细说,这些故事他决定埋在心里。
“不说就不说吧,我只管你活着就行,对了。”霍渊龙指了指宋植腰间的免死金牌:“这是个好东西,但平常别让人看见了。”
宋植点点头,将令牌收了起来。
江雅臻和韩秀琛也走了过来,他们都没有进入画中的机缘,因此也没得到什么宝物,江雅臻笑道:
“小植,你方才胆子好大。”
宋植摆了摆手道:“哪有,总不是狐假虎威,霍兄在此才敢调戏一番这些人。”
韩秀琛比了个大拇指道:“话虽这么说,但把头伸出去给人家砍,宋姑娘这胆量真的是无与伦比,在下敬佩,不如晚些回去我给你按个脚,放松一下。”
宋植眯着眼睛斜睨着他,这小子怎么总惦记着自己的脚。
这时他们所处的这方鹿台突然轻轻摇晃了起来,霍渊龙瞥向一旁的黄沙刀王,一脚便将他给踹了个底朝天:“别特么在这劈了。”
只是黄沙刀王停下了挥砍,这鹿台的摇晃反而更加剧烈了,甚至连整座大殿都开始了颠荡,砂砾和灰土从高处坠落而下,那些旧画也纷纷从房梁上掉落。
“不好,此处要塌!”
第二百七十三章 跨越时空的交谈
“闪开!”
宋植眼疾手快,伸手将韩秀琛给拉到一旁,下一瞬半截房梁便轰然坠下,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只是个开始,大殿依然震颤不止,连脚下的青铜鹿台都龟裂开来,生出了可怖的巨大裂缝,幸亏在场的都是二品修士,不至于跌的东倒西歪。
但很快他们的脸色也变了,因为一股巨大的压力慢慢浮现,仿佛肩上扛着千斤担,双腿如灌铅般沉重,行动开始变得迟缓起来。
甚至连霍渊龙都皱起了眉头看向脚下,他能感觉到这并非压力,而是一股从下方而来的引力,仿佛要将人给压在地板上才罢休。
就在鹿台即将崩溃的瞬间,大殿前方的那面黑龙旗帜也产生了异变,只听得一声龙吟声响彻此地,那黑龙竟从画中飞出,腾挪跃上了高空,张牙舞爪龙须飞舞,咆哮不止。
在场的众人都被吓住了,因为这可不是幻境,怎会有这么一条黑龙出世,且模样骇人,以他们现在勉强站住的状态,若被这黑龙攻杀...
霍渊龙不以为意,喝口酒的功夫瞥了眼周围的人,喊道:
“瞧把你们吓得,这不过是墓主人的障眼法罢了,妞照泡,舞照跳!该干嘛干嘛!”
结果他话音刚落,这鹿台终于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在一片惊呼声中彻底坍塌,众人皆跌到了殿中的地砖上。
宋植顺势半蹲在地卸去身上的力量,接着猛地站起来寻找其他人的身影,地动山摇还在继续,得益于日夜在瀑布激流下修行,宋植此刻虽然不能如往日健步如飞,但步伐依旧稳健。
很快宋植找到了江雅臻,以及毫发无伤的韩秀琛,但却没看到霍渊龙的身影,想必是随着崩塌的鹿台摔到了另外一边。
“快看!”
江雅臻拉了拉宋植,指向方才黑龙飞出的那副画,只见黑龙离开的画面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空洞,散发着祥和的微光。
“这是出路。”宋植呢喃道,接着注意到脚边开始出现了裂缝,整个大殿出现了将要被撕裂的迹象。
“快走!”
宋植赶忙出声,结果发现韩秀琛已经先一步跑走了,连鞋子都跑掉了一支。
“这小子...”
宋植和江雅臻急忙追了上去,殿中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画中的变故,纷纷向那边蹒跚冲去,宋植看着韩秀琛的背影和江雅臻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讶异,这家伙不是个凡人么,怎么完全不受影响。
莫非这压力只针对修士?
空、
殿中的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宋植和江雅臻只好不断绕路,腾挪跳跃向那副画冲去,但就在二人准备跃过又一条裂缝时,异变骤生。
身前这道一人宽的裂缝突然扩大半丈,最要命的是引力又一次变大了,江雅臻面色一变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无助的向深渊中跌落而去。
啪!
突然一只纤手适时的抓住她的手腕,江雅臻的额头经过方才的一刹那已经密布起冷汗,僵硬抬头望去,发现正是宋植抓住了自己。
只是还没来得及露出喜色,江雅臻就发现宋植的面色涨红,再仔细看去,才注意到宋植的另一只手也只是堪堪扒住了上方的碎岩,这块石头看着脆弱,似乎随时都要脱落般。
“小植!松开,快松开!”江雅臻立刻焦急喊道。
“这样我们都会死的!”
宋植抿了抿嘴,他自然也感觉到手中岩石的脆弱,可都已经抓住了江雅臻的手,有一丝机会都不会轻易让她死在自己眼前。
“别喊,声音会共振!”宋植立刻出声提醒道。
结果下一秒,大地颤动,宋植的身躯在半空中都荡了起来,更别说还拉着个江雅臻,简直惊魂动魄。
“救命啊!!!!”
“谁来救救我们啊!!!!”
宋植也不管那么多了,立刻扯着嗓子大声叫到,他就快支撑不住了,深渊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扯着自己向下拖拽。
咔!
随着石头离开岩壁的清脆声响起,宋植的声音戛然而止,只来得及暗吞一声唾沫,整个人向下慢慢仰倒过去。
就在这时,一双手突然从悬崖上伸了出来,险之又险的拉住了宋植的手腕。
宋植惊喜的抬头看去,却微微一愣,因为来人不是霍渊龙,竟然是韩秀琛。
韩秀琛对着宋植咧嘴一笑,眨了眨眼道:“宋姑娘,你手腕好生滑嫩,在下差点握之不住。”
宋植算是真服了这人,都这种时候了还能贫嘴,忙说道:“来得正好,快,快拉我们上去。”
韩秀琛点了点头,尝试的提了一下,但即便使出了吃奶的劲也纹丝不动,只好如实说道:
“在下....一次拉不动你们两位啊。”
宋植抿了抿嘴,自己一只手还要抓住江雅臻腾不出来,依靠韩秀琛一人拉动自己两人显然是为难他了...
想到这,宋植轻吐了一口气,脚尖蹭在岩壁上微微借力,大喊一声:“接住她!”
说罢宋植轻喝一声,将江雅臻奋力向上甩去,但碍于这无处不在的压力,只能把江雅臻抬到与自己并肩的高度。
韩秀琛眼疾手快,立刻空出一只手去抓住江雅臻,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但是整个人差点被带入了悬崖。
“小植,你要做什么!?”江雅臻预感到不妙,立刻伸手去抓宋植。
宋植看出上方的韩秀琛一手抓一个人非常吃力,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一副想说话,但怕一说话就泄力萎掉的模样。
“不用担心,我有佛祖保佑,没事的。”宋植说话间用手拍了拍韩秀琛的手背,叮嘱道:
“快把她拉上去,你们速逃。”
说罢宋植猛地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整个人顿时倒坠而下,在阵阵龙吟声中朝无尽深渊掉落下去。
直到看不见上方的光芒,宋植才转过身来,狭长的眼睛逐渐微眯,长发飘扬不动声色。
片刻前,宋植就已感知到了这裂缝的不寻常,那是体内太上神焱兴奋的呼唤,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下方等待着他。
对不起,我要当那个有缘人!
而悬崖上的江雅臻,愣愣的看着宋植消失的身影,目光眨动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韩秀琛给拉上了岸。
韩秀琛气喘吁吁的擦了擦汗,摇了摇头感慨道:“宋姑娘真乃女中侠士,侠义并存的完美之人,只可惜....唉!”
说罢他便撑地而起,看了眼上空盘旋的黑龙,对江雅臻说道:“江姑娘,这里太危险了,难过也等出去难过吧,否则你死在这,宋姑娘泉下有知也不会瞑目。”
轰!
突然一声践踏传来,霍渊龙出现在二人身侧,一巴掌给韩秀琛的后脑勺来了个脆响,大声问道:“你在胡说什么,她人呢!”
见江雅臻目光滞然,韩秀琛也是捂着脑袋一副委屈,支支吾吾的模样,霍渊龙立刻快步走到了悬崖边向下看去。
意识到发生什么后的霍渊龙抿着嘴,大力将头发从前捋到后,最后猛地一挥拳道:“他妈的,我真是该死!”
说罢他丝毫不犹豫,直接迈步向深渊跃去。
而就在霍渊龙准备以身犯险去救宋植的时候,那画卷之中的光芒突然大盛,一股无法抗拒的引力将他们每一个人都给吸了过去,只留下霍渊龙不甘的咆哮....
黑暗的深渊里,宋植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这暗无天日的峡谷中竟有无数的荧色光点闪烁,如飞舞的萤火虫环绕四周。
如预料中一样,他并没有啪的摔成一张饼,而是如漂浮般缓缓落沉,不知过了多久,宋植慢慢舒展开身体,脚尖终于轻点地面。
站定后,这些流光为他铺开了一条美丽的光路,宋植遵循着指引,踩着湿哒哒的碎石,走到了路的尽头。
横在他眼前的,是一扇腐朽的木门,那木梢已成烂柯,宋植的手指刚一触碰便化为粉屑散落,仿佛它存在的意义就是等一人前来。
宋植心有所感,不再犹豫,双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呼...
只是人未走进,却是一阵微冷的寒风迎面吹来,吹动了宋植鬓边零碎的秀发,风中带着一股清新的香气...
宋植睫毛微动,抬眼看去,此处竟是一间小院,院中栽种了几株梨花树,这香气正是梨花的清香。
而不知何处传来的笛声,如梦里笙箫奏旧乐,让宋植恍若隔世。
院中有积雪,宋植抬头看去,只见高处竟是积云蔽日的天空,雪花如碎絮洒荡而下,为天地蒙上了一层银幕。
而屋檐下的台阶处,已有一道背影默默伫立,等待良久。
他穿着单薄的黑纹薄袍,身材高大却有些佝偻,一头枯槁的白发随意地向后倒去,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响动,挪动脚步慢慢转了过来。
宋植瞳孔一震,眼前之人虽然蓄着浓密的胡子,眼角倾斜动作迟缓,白发披肩,但那双锐利的眼神仍旧清澈,英姿难消。
大将军,衔龙。
见到宋植的模样,这位年迈的衔龙将军也怔住了,那饱经世事,深邃的眼眶中竟然泛起了水光,接着不着痕迹的抬袖擦去。
“公主不必惊慌....老臣早已是泉下黄土,过来吧。”
说着,年迈的衔龙便先一步坐在了台阶上,看向宋植,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
宋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里一番思索后轻手轻脚的上前,小心的坐在了衔龙的身侧。
一老一少的二人并肩而坐,看着小院中的雪景怔怔出神,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衔龙先开口了,他侧头看了眼宋植浑然天成的侧颜,眉尾轻轻舒展开来,似乎是心有欣慰,接着他扫到了宋植的胸前,不禁愣住了。
“公主,你瘦了。”
“哦?有吗?”宋植回过头注意到衔龙关切的目光,再低头看去顿时明白了衔龙话中的意思,赶忙抬起膝盖与胸紧紧相贴,再用双臂环绕后匆忙解释道:
“那什么,其实我还在发育。”
宋植说完自己都红了脸,但在这位衔龙将军面前也不敢自破身份,鬼知道机缘会不会变惩罚。
衔龙也没继续说,而是深深地看了眼宋植,便扭过了头,叹道:“老臣临死之前也未曾想到,竟真有这么一天,能再次看到你出现在这世上。”
宋植见衔龙说完这句后久久不言,知道他是在等着自己发问,于是思忖片刻问道:“那日大将军你跌入谷底,是如何生还的。”
衔龙闻言嘴角微微一勾,再次侧目看向了宋植,接着用手在脸上轻轻一抹,便变回了年轻时英武非凡的面容,那头金发也重新生了出来,笑道:“公主不必拘谨,换成这张脸,你应该会轻松些。”
宋植暗暗吞了一口唾沫,刚才还是个慈祥的老爷爷呢,你这样我反而压力更大了好吧。
衔龙语气幽幽,耐心的解释道:
“那晚我确实跌入了暗河,但是运气不错,被回潮冲到了一处浅滩侥幸未死,只是浑身俱伤动弹不得,靠着饮水吃虫,这才苦苦熬过了七日。”
“直到第七日晚...”
衔龙目光追忆,声音越来越低。
“一股无与伦比的灵压从天地间呼啸而过将我惊醒,接着我的身体开始冒出了火光,可我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反倒是那些伤口都缓缓地愈合了,仅半日,我不仅伤势全无,甚至获得了一股前所未闻的力量,直到一百年后,我们才将它称为...‘赋’。”
宋植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些,这可是初代强者的亲身经历,世间都难有这种古籍,更别说由大将军衔龙亲口说出。
这可是活了两百余年,寿终正寝的人族极限强者。
“也是因为我的‘赋’过于霸道,即便我主动回京请罪,陛下仍然赦免了我的大罪,命我重掌大军,而我也发现,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天地却变得陌生了起来。”
宋植听到这算是明白衔龙坠崖后的故事了,不知为何听到他没事,下意识心中松了口气,接着好奇的问道:“太初古国没有回过头来打咱们么?”
衔龙摇了摇头:“太初因为毗邻北海,收到的波及最深,加上内忧外乱朝纲不稳,并没有发兵来讨伐我大渊,反倒在区区十五年后便率先覆灭,成了一片冰封死地。”
“冰封死地?”宋植皱起了眉头。
“是。”衔龙手托着下巴,闭目摇头道:
“在听闻太初一夕覆灭后,正在举兵伐楚的末将即刻率五部三十万大军,星夜驰往欲救出公主,无论是生是死。”
“可当我们抵达了瑶都,却发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瑶都,竟然全都被黑色的玄冰所覆盖,一股非常诡异的气息弥漫在四野,而那黑冰更是水火不溶,可以看到城内所有人仿佛一瞬间全部死亡,场景恐怖至极。”
“末将不敢率兵踏足,只得独自凿冰开道,但苦寻了一月也没找到公主的身影,只得率部遣返,而不久后瑶都沉入北海,彻底与世隔绝。”
说到这,衔龙用力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吐出一口白雾笑道:“但是公主受上苍眷恋,时光荏苒,再临凡尘,依然倾绝天下。”
宋植委婉一笑不敢接话,如果自己真是扶京,那扶京莫非也是个和扶非一样的高手,拥有转世重生,预先安排的伟力。
很明显不可能,史册里没有一条说过扶京在修为方面功参造化的....
“将军,你还记得那晚将我救走的人么。”宋植突然问道。
“自然知晓。”衔龙点了点头,目光追忆的说道:
“燕政王姜摄,确实称得上是一代英豪,若没有那次灾变,末将身死暗河,而他则必将袭承太初皇位,号令天下。”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他没能称帝,最终葬身于那片冰海郁郁而终,太初国随着他的离去,繁华落尽,只剩一片残缺天色。”
“念在他一路拼死护送公主进城,末将平定十国后,暗自收留了一支流落在外的姜氏后裔,算是为他延续香火。”
宋植心有戚戚的点点头,看来不是每个人的结局都会是圆满的,而此刻宋植的鼻尖微动,只感觉院中的梨花香更浓了。
抬眼望去,方才的积云渐渐如窗帏散去,一轮皎洁的明月露出了真容,银雪上亮起了氤氲迷离的烁光,月华洒落空阶,古朴的院落如梦般朦胧。
正当宋植痴痴发呆的时候,身旁的衔龙却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他眯起眼睛看向高空的圆月,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殊不知所谓英雄,身后却是满天枯骨与寂寥。”
深深地看了一眼宋植,衔龙转身轻轻向屋内走去,随着他脚步的挪移,身躯渐渐变回了佝偻,那金发也褪了颜色,苍白枯槁...
宋植回过神来,衔龙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屋檐下那扇木门是敞开的,而月光也渐渐黯淡了下来,再看向院中,哪有什么迷离的积雪,只剩几株早已枯死的梨花树。
沉默良久,宋植轻轻叹了口气,抬脚向这间木屋内走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他慢慢不再是一个男孩
走进昏暗的木屋,陈腐的味道并不强烈,反倒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馨香弥漫,桌面上散发着明焰的光亮。
那是一盏烛台,台上残烛只余丝丝余烬,金色的烛火燃过了岁月,还在无风摇曳。
透过烛火的光芒,可以看清木屋的陈列,简单朴实,不似外面那尊大殿辉煌壮阔,甚至可以用简简单单来形容。
宋植的目光循着烛光望去,只见玉案上横陈着一面泛黄的宣纸,宣纸上还放着一只手,似乎在作抚摸状。
抬头看去,案后是一道盘膝端坐的高大身影,穿着乌黑宽松的长袍,只是早已非人,而是一尊骷髅,那双空洞的眉眶保持低头俯视的姿势,临终前似有眷恋不舍。
宋植闭目对着衔龙的遗体微微躬身,这才慢慢抬脚向上走去。
只是当宋植走进后,才发现这具骷髅有些不同,他的骨骼不仅呈现赤金之色,更是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美感和压力,难怪两千年都过去了,这副骨骼仍然不染尘埃,不曾腐朽。
就在宋植准备接近的时候,只感觉桌面上的烛火忽的一闪,接着一股如神识窥探的感觉猛地扫来,赶忙停在了原地。
嘎吱、
接着在宋植惊疑的目光中,这具赤红色的骷髅居然慢慢抬起了头,似乎是在凝望宋植。
“太上神焱....吾之后人...”
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骷髅口中传出,接着他的骨骼上开始漂浮出赤金色的微粒,这些光芒碎屑在空中流转,然后同一时间向宋植飘去。
宋植自知躲闪无用,且既然都被认为是朱家后人了,衔龙也没理由害自己,所幸不闪不避静观其变。
这些荧光微粒开始从宋植的衣袖、胸襟钻入,向身体贴合而去,宋植略微有些紧张,但很快就闭上了眼睛,颦眉抿嘴静静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有些灼烧感,但并不疼,而是一阵酥麻痒痒的感觉,宋植感觉身上蒸起了汗雾,慢慢地半跪下来。
酥麻过后才是阵痛,是一种骨头被点燃的错觉,宋植咬紧牙关指尖扣入地面,默默忍受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这种痛感才渐渐消散而去,取而代之是一股轻松,分外惬意的感受,另宋植都忍不住舒服的叫出了声。
旋即双手立刻捂住了嘴巴。
“靠...我喊个屁..”
pia!
轻轻抽打了自己脸颊一下,宋植挥动衣襟散了散热,缓缓起身再次向玉案走去。
只是走了几步,宋植便能感觉到自己的步伐不自觉的变化了,如霍渊龙那般,有一种龙行虎步的蓄力感。
此刻的衔龙,在失去了那层赤金色的光芒后,化为了一具普通的骸骨,如油尽灯枯般匍匐在桌面上,眉眶仍旧凝视着身前的旧宣。
宋植好奇的蹲下身,小心翼翼的从衔龙的臂弯中抽出这幅宣纸,借着愈来愈暗的烛光凝神看去。
纸上只有寥寥数字,妤姝柔婉,其中几字墨水熏染看来,似是有人落泪其上。
“人事多错迁,与君永相望...”
宋植默念出纸上的文字,面色复杂,这字迹应是女人所写,衔龙将死之际将之取出,凝望而终,便能从中猜到一二。
沉默良久,宋植只能发出一声叹息,而伴随着叹气声,那飘燃的烛火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燃尽而熄。
宋植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还没等宋植反应过来,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什么抓住了。
原本沉寂的衔龙骸骨突然亮起了红色的光芒,正是骷髅之手紧紧抓住了自己,宋植也在此刻发现了骷髅的心脏处似乎有一团火球在燃烧。
人丹!?
宋植联想到了这个,而他此番探墓的目的初衷正是为了这人丹,但自己的手现在被衔龙这么尴尬的抓住,也不知道当下该怎么操作了。
“别轻易突破那个境界...”
宋植听到衔龙的骸骨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但是听得不是很清,下意识附身同样小声的问道:“将军你大点声...”
人丹散发出炽热的丹霞,宋植的头顶出现了一道火焰光环,只感觉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上飞去,而衔龙的骸骨却仍然不舍的抓着他的手。
“做人吧,做人就好。”
这回宋植终于听清了衔龙最后的轻声遗言,一知半解的没入了火焰的阵法中,而衔龙的骸骨也在下一刻爆裂开来,人丹带着无匹的火焰尾浪跟着冲入其中。
咻!
东荒。
荒山的大火早已熄灭,成群的人们齐聚在山脚之下,那些从墓穴中死里逃生的修士们,能逃走的都第一时间携宝遁走,留在此地的多是没能进入墓穴的修士。
但也有例外,比如霍渊龙和江雅臻等人就没走。
江雅臻坐在地上用膝盖遮住面庞,似乎是在偷偷落泪,在场的大伙看了眼一旁鼻青脸肿走路摇晃的韩秀琛,无人敢上前去安慰这位美人。
“为什么要替我死,我不过是一条贱命...”江雅臻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
在她短暂的一生里,从没有为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流过泪水,即便是父亲濒死归来,她也只是在人群外沉默无言,不曾落泪。
在东神族,许多人的人生里,只会有那么几年母亲的身影,而江雅臻更是从出生起就没有感受过母亲的温暖。
在这个冷漠的族群里,纵使自己的身份高贵,也只是被当做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工具罢了,若非自己的丫鬟阿竹冒死为自己通风报信,恐怕已...
“阿竹...你还好么...”
江雅臻抬起头,用手指轻轻拭去眼角泪水望向夜空,紫色的眸子清澈而悲伤:
“小植,我很快会来陪你。”
霍渊龙更是颓丧的蹲在地上,身前已经被砸出了数个拳印,脸颊上也是自己扇的巴掌印,恼恨的自语道:
“师父就这么一个亲侄女,我却连护住她都做不到,反而让她在我的眼皮底下...”
“啊啊啊啊!这要我如何面对师父啊!”
韩秀琛站在二人中间都不敢劝,只好跟着长吁短叹,祈祷奇迹会发生。
大地渐渐苏醒,一丝晨光打破了夜的寂静。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从半空中响起,接着一盏巨大的火环凭空出现在高处,众人抬头望见一道身影从其中跌落而下,接着一个火球跟随而出,在空中旋转一周后向着西边急速掠去。
当场有人企图施法去挡,但却如螳臂当车般,反倒被火球延伸的火光给反噬的满地打滚,只一刹那火光如流星消失在了天际。
霍渊龙第一个反应过来,屈膝下蹲接着猛地跃起,将大地都给震出了一个裂坑,向半空中那道身影冲了过去。
宋植正被这股挤压穿梭的感觉给弄得难受,就感觉自己被某人抱住了,透过飞舞发丝间的缝隙看出是霍渊龙接住了自己,不禁松了口气,看来是成功出来了。
二人落到地面,宋植刚被霍渊龙给放下,没等霍渊龙兴奋的开口说话,宋植一阵反胃哇的吐了出来。
“呼...果然吐出来好多了..恩?”
宋植擦了擦嘴,抬头看去正看到霍渊龙惊愕的目光和一身的白粥,不禁也愣住了。
深深地看了眼宋植,霍渊龙这次并没有计较,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挪步走开了。
只有韩秀琛突然跑了过去,凑到霍渊龙身旁谄媚的说道:“霍兄,东荒地苦,节约粮食太重要了,您觉着呢?”
霍渊龙知道这小子又没憋好屁,瞥了他一眼说道:“有屁就放。”
“那什么,就想问问,您身上这粥,它...它卖么。”
“你他妈怎么没死里面啊!?”霍渊龙作势要打,韩秀琛却已经先一步跑走了,大喊道:“霍兄息怒,在下认真的啊。”
另一头,劫后余生的江雅臻已经扑到了宋植的怀里泣不成声了,宋植无奈的拍了拍的她的背安慰道:
“没事的,我不是说了我不会死么。”
江雅臻喜欢女扮男装,便是因为她不希望自己女儿的一面暴露在世人眼前,但在宋植面前她从不掩饰,喃喃道:
“我会记住你的,小植。”
“你在说什么呢。”宋植帮她擦了擦泪痕,笑道。
此刻周围有不少修士在向这边觊觎,他们通过有些人的口风,知道里面出了件了不得的宝物:渊武宗的免死令牌,此刻看向宋植的目光中有打量,有惊艳,也不乏阴冷的凝视。
尤其是很多没能进入墓穴的一品高手,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谁再看,老子把他眼珠挖出来。”
霍渊龙清理完身上的污秽,雷霆目光扫视一圈四周,冷声警告道。
他作为公认的崇羽境下第一高手,所发出的威胁自然是让人忌惮,但是重宝当前,很多一品高手虽然收回了目光,但却悄然向后退去。
霍渊龙也自知自己的话镇不住所有人,这些人怕付出巨大的代价不会硬着来,但一旦出手目标一定是宋植,会拼尽全力拖住自己。
“走!”
霍渊龙不再犹豫,直接带着宋植和江雅臻准备遁走,而韩秀琛也跑了过来大喊道:“霍兄!宋姑娘,江姑娘,可别丢下我呀!”
江雅臻和宋植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他过来,作为和自己三人一同出现的人,若他们走了留下韩秀琛,这家伙估计下场也是很惨。
而且他冒着跌入深渊的风险,救下了江雅臻的性命,于情于理不该丢下他。
最后的结果就是宋植和江雅臻在树冠上腾挪,而霍渊龙则是抓着韩秀琛的脚踝,在平地上急速飞奔,可谓是人在前面飘,魂在后面追,杀猪般的惨叫声不断。
足足跑出了二十里地,几人途径了一片空旷的湖泊,霍渊龙终于停下了脚步,江雅臻和宋植也跃了下来,站在了霍渊龙的身侧。
“你们在这待会,我去解决些不长眼的家伙。”
霍渊龙冷笑一声,示意宋植几人在湖边暂歇,他去搞定后面追上来的一些高手。
“有劳霍兄了,不过.....”宋植指了指地上,好奇的问道:
“这家伙是谁?”
地上的韩秀琛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原本白皙的他此刻像个风干的奶糖,脸都被吹褶了,尤其是头顶的扫把头分外显眼。
霍渊龙没有回话,全身闪耀起血色的雷霆,嘴角勾起一抹嗜战的冷笑,神识全开刹那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仿佛后知后觉般,空中猛地掀开一股汹涌的气浪,把宋植和江雅臻的长发吹得飘荡开来,余光只看到一道雷霆在平原上一闪而逝。
江雅臻目光凝重,宋植也有些惊讶,霍渊龙平常不显山露水,原来火力全开是这么勇猛,很难想象那些追击的人,面对这样的霍渊龙该有多么绝望。
再低头看去,宋植发现韩秀琛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哎呀!”
二人赶忙向湖里冲去,刚才一个没注意,韩秀琛被这股气浪给喷进了湖里,正屁股朝上螺旋飘着呢。
一炷香后。
“额唔额唔额唔....多谢二位姑娘,阿piu嚏!”
韩秀琛面色惨白,裹着个毛毯围坐在篝火边,正抱着木碗饮着热水,浑身抖个不停。
宋植用木棍拨了拨柴火,火上正吊着几只烤鱼,宋植正全神贯注的调整者火候,挑战最精美的野外烤鱼,闻言笑了笑:“客气了。”
“那个....”韩秀琛眼咕噜一转,咳咳问道:“这个水太烫了,哪位姑娘好心....能帮我吹吹么?”
“不如让你再喝喝湖水吧。”宋植头也不转,习惯了。
江雅臻伸了个懒腰,开口道:“小植,此刻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再教我唱歌吧?”
宋植微微一愣,反问道:“唱歌?”
“对啊,就像当时船上那样。”江雅臻眼里写着期待。
宋植这才想起来,他们当时前往不夜城的时候,自己曾在南香河上唱过几句,没想到江雅臻还记在心里。
“好吧,我想想教你唱什么...”
...
不多时霍渊龙便回到了此处,他的身上干净,只有靴子上沾着些泥土,细看之下泛着猩红。
“哟,还有鱼吃呢,真懂事。”
霍渊龙不客气的坐到了一角,抬手便要去拿鱼,被宋植轻轻的拍手止住了:“火候未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霍渊龙翻了个白眼,注意到一旁的江雅臻正闭目摇晃着身体。
“你干什么呢?”霍渊龙打量了她一眼,好奇的问道。
江雅臻睁眼,见霍渊龙回到了此处,也来了兴致,说道:“小植刚才教了我几首歌,霍兄你想听么?”
“额...不想。”
见江雅臻的脸色瞬间冷下来,一旁的韩秀琛立刻高举双手道:“我想!在下想听!”
宋植也附和道:“对,我也想听。”
江雅臻这才露出了微笑,清了清嗓子,桃花眼含情地看着宋植开口了,但宋植的表情却逐渐微变,心想教了你这么半天你怎么选这首?
喂,你别盯着我唱啊!
江雅臻轻轻晃动着身体,轻声唱了起来,她的嗓音动听,甚至连韩秀琛和霍渊龙都下意识跟着摇摆起来:
“他慢慢不再是一个男孩,他慢慢...”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两国的赌约
大渊国西北,一处高耸入云的阔峰之上。
火红的流星划过天际,带起绚烂的尾焰击穿层层乌云,向这座山巅猛然坠去。
山巅之上,数道身影四散坐在岩壁各处,碎砾间满是斑驳的妖血,他们的武器沾染着血污,显然是刚经历完一场大战。
一位正贴着崖壁轻喘的高大男子有所感应,抬头向天空望去,只见天际尽头的云层仿佛被阳光煮沸,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他将手从眉眶处缓缓拿下,只来得及说两个字:“我曹?”
红色的流星下一瞬从天而降,直直的打在了他身后的巨石之上,这些人只来得及提起兵器挡在身前,就被一股强大的冲力给震的向后蹬蹬退了数步。
当他们放下手臂再次睁眼,赤红的光芒缓缓消散,只见原本坐在巨石之上的那道身影,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一股金光从他的眸子里闪射而出,凌厉的眼神让人心生凛然。
“朱候,你没事吧!?”
高大的男子赶忙大步向前走去。
朱吾世微微颔首,眼眸扫视了一圈周遭,轻声开口道:“项鼎,麻烦你们了。”
项鼎摆了摆手,笑道:“无妨,这些妖物兄弟们自己也能搞定,不过你为何突然就入定了,可真是把我吓得不轻。”
朱吾世缓缓从巨石上站了起来,望向朝霞初升的东方,眼底平静中带着一些惆怅,就这么默默伫立了良久,才鼻尖微叹收回了目光。
他看向自己的手掌,修长的五指缓缓打开,露出了一颗赤红色的丹丸。
“去经历了一场考验...”
说罢,他手腕一招将这颗无法估量的人丹收起,抬袖示意项鼎不要出声,片刻后突然看向了北方。
项鼎和其余的斩妖师也顺着朱吾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方向的云层正已一个诡异的幅度在摆动,就像...潮汐一般。
轰!
转眼之间,一股比之前还要汹涌数倍的气浪从北方猛地袭来,他们所处的山巅高耸,更能感到这气浪的澎湃。
就连朱吾世都微微弓起了身,那头橘红的长发被吹得纷飞,黑袍猎猎作响,金色的眸子里写满了凝重,用手挡在了眼前,透过指缝看向北边,肃然道:
“这是...天地大变!”
这股气浪所过,项鼎和其余几人将兵器插入岩壁里才不至于被吹走,项鼎正准备开口骂娘,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产生了变化。
“喂,我的赋好像变强了,修为也提高了些,怎么回事??”
其余几人也发现自己的修为产生了不同程度的上涨,都不禁露出了喜色,只有朱吾世握了握自己的手掌,目光思索着什么。
“任务暂歇,随本侯回京!”
受到影响的自然不止这边,这股气浪从北境而来,一日之内自北向南足足刮了十五次,整个大渊都感知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很多修士直接当场突破升阶,甚至有人因此觉醒了神赋,但最不同的是,光是京城就有数万普通人觉醒了各自的赋,有了成为修士的资格。
举国震动,百姓欢呼。
北方,定仙山下的北境联军,在这股天地异变的潮汐开始不久,便立刻召开了一场大会。
七大氏族携着各自的附庸部族代表,齐聚冥虎部落的大帐内,气氛肃穆而庄重。
各大代表分席而坐,俱只有两三人的样子,可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他们各自身后都或多或少带上了一两个族中的英杰。
坐在主座的,自然是冥虎部落的族长,冥狩—宴行神。
这是个身材瘦高的男子,虽然消瘦,面颊内陷,但他那一双深邃的褐色鹰眼,扎束的长发和蓄着的胡子,让他看起来不仅霸气内收,且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
宴行神目光打量了一番账内的各族代表们,开口道:
“我想不需要我再多说,你们都感受到了吧。”
北境各氏族之间本就纠纷不断,奈何北境已经成了妖物肆虐的巢穴,为了部族的生存他们才不得已齐聚此地,听闻宴行神这位临时‘大都统’这么说,只是纷纷点头示意知晓。
宴行神鼻尖吐出一口白雾,随手甩出了一张金色的卷轴丢到场中,继续说道:
“前段时日,大渊国那病痨皇帝给我送的旨,你们说要从长计议,那么现在呢?恩?”
见众人还是沉默,宴行神眉毛一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
“事关我太初的未来,你们还要当多久哑巴?”
下面的部落酋长们相互看了一眼,他们自然是明白宴行神话中的意思。
前段时日他们收到了大渊国使者传来的圣旨,圣旨中文成帝提出要举办一场比试,由两方各派数名代表来决出胜负,若大渊胜出则北境要在这处丘陵待上十年不得发兵。
若北境胜出,则大渊国愿意不用兵戈,便割让北方半州之地给北境,共同抵御北部的妖患。
其实这场比试对于他们这些北境氏族来说已经非常利好了,无论输赢都不会伤筋动骨,无非是多在这弹丸之地拥挤,勉强度过十年。
胜了,虽然半州之地远远不够他们的野心,但有这个环境休养生息,未来还很长...
但问题就出在,这场比试他们这边几乎毫无胜算,因为就算圣旨里写明两边都不动用崇羽境强者,可在一品高手的层面,大渊国有数位名震天下的高手,这些人他们都没足够的把握应对。
所以北境这边之前并不把这卷圣旨当回事,只当是文成帝老儿施的缓敌之策。
可如今从北境深处传来的异变潮汐,让他们都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变强,尤其是部族里普通人的觉醒更让他们惴惴不安。
要知道大渊国目前的人口,可是他们的不知多少倍,因此而觉醒的修士自然也比他们多的多的多,这要是拖下去,大渊国的国力不出几年,别说忌惮他们了,甚至会反过来灭掉他们。
因此趁着时间早,他们要尽快做出决定。
“既然没人说话,那我有一议!”
突然有人开口了,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雪狼氏族的酋长起身,望向了高处主座。
宴行神向这边望来,见是雪狼酋长开口,于是微微颔首道:
“嚯,原来是姜兄,我总说关键的时刻,必须得有些靠谱的人站出来才像话,姜兄有什么见解,但说无妨。”
雪狼酋长眉头微皱,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姜探雪,见姜探雪目不斜视正襟危坐的模样,只好继续开口道:“姜某以为,我们必须接下这一仗!”
此话一出,下面顿时议论纷纷,有人碍于雪狼酋长的威信不敢把话说的太直,问道:
“姜兄,莫非你们雪狼氏族有把握拼赢那霍渊龙,或是那何文展?”
雪狼酋长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我雪狼氏族虽兵多将广,却从不狂妄自大,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话音刚落,台下隐约想起了一些讪笑声,都是素来与雪狼氏族不合的部族发出的嘲讽,宴行神冷冷扫去,沉声道:
“肃静,听姜兄把话说完。”
雪狼酋长表情淡定,拱手道:“姜某自然不会让我太初陷入被动,我们虽然不得不接战,但也必须要打有把握的仗。”
“我提议,书信一封给大渊京城,就说我们同意接战,但代表的实力必须压制在二品,如此才可。”
“二品?”台下的议论声再次响起,二品高手无论是大渊还是他们太初,数量都不少,其中的翘楚反而难以分清。
宴行神目光一亮,一拍桌案道:“好主意,若是二品的话,我们倒是能派出一支不俗的阵容。”
北境做事雷厉风行,在七大氏族大部分酋长觉得此事可行后,这件事就算是敲定了,接下来便是决定出战的人选。
“七人对七人....胜场多的一方赢,自然是要先从我七大氏族内部开始选拔。”
宴行神看了眼身后,挥手示意一位模样清瘦,但同样鹰视狼顾的一位青年来到自己身边,笑道:“我的小儿子宴殊,在座诸位都不陌生吧?”
“宴少主继承了宴都统的天赋衣钵,若作为我们太初的象征人物,自然是当仁不让。”很快便有部族酋长开口恭维道。
宴行神闻言哈哈大笑,这人虽然话中带着马屁,但所说的却是事实,自己这个小儿子虽然只是二品,但却征战无数从无败绩,确实有自己当年的风采,可以说是自己众多子嗣中最出众的了。
也难怪他听到雪狼酋长的提议,会感觉到眼前一亮,有自己这小儿子在,盯着对方最强的人干,都有信心稳拿一胜。
“好好好!晏殊,同是二品,就由你来测试账内这些俊杰的实力,挑一支能代表我太初出战的队伍出来。”
身材消瘦的晏殊淡淡的点了点头,躬身道:“孩儿领命。”
说着他便向台下走去,随意指了一位俊杰起身,仿佛命令般说道:“你,对我出手。”
这位俊杰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被轻视,当下冷哼一声站起身,一记凌厉带着风刀的腿鞭便抽了过去,却被晏殊抬手给挡下。
“太弱了,加把力!”晏殊嘴角微微一勾,揶揄道。
这人很显然不服气,当下抽出双刃冲了上去,看不见的风压席卷向晏殊,禁锢着他的行动轨迹,而他自己则是如虎添翼,刀光凌冽看之不清。
而晏殊从头到尾都是躲闪,直到被这人逼到了死角才说道:“真的太弱了。”
说话间他双手探出,如虎爪般牢牢嵌住此人的手腕,接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猛地扭动,靠着肘子铲动瞬间折断了此人的一臂。
看着在地上痛苦打滚的这位二品,晏殊眼神看向了七大氏族身后的传人,说道:“不如你们直接来吧....”
帐内打斗声不断,一直从中午持续到黄昏,而晏殊仿若不知疲倦般接连与众多高手战斗,在夕阳余晖中,他已经点头收下了四位家族传人和一位部落无名高手。
只差最后一位了。
晏殊吐出一口浊气,慢慢走到了姜探雪的身前,低头问道:“女人,你也要打吗?”
姜探雪闻言,缓缓抬头看去,下一瞬间一杆寒芒便抵在了晏殊的下巴,回答道:“当然了。”
晏殊微微一愣,立刻后跃数米警惕的看向姜探雪,此女方才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快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是我大意了么?
“很好,那在下就不客气了。”晏殊嘴角一咧,只是他话还没说就感到脖子一凉,姜探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那杆长戈正横在自己的身前。
“已经开始了....”
晏殊感到一阵羞恼,立刻爆喝一声,浑身绽放出一抹黑光把身后的姜探雪给弹开,而他则身负黑光,幻化为了一只站立的黑色猛虎,一爪向姜探雪袭去:“这种程度,不够杀我!”
姜探雪脚尖轻点地面,如蜻蜓点水般自在挪移,淡笑道:“真是这样么。”
虽然晏殊天赋异禀,二品便能做到一品尊赋高手才能做到的以赋化形,但他仍然低估了姜探雪的实力,而包括宴行神在内的众多酋长也立刻来了精神,全神贯注的看向这边。
姜探雪挥动银戈将他的虎爪给拍散,接着靠急速拉开距离冲到帐外,一手向前探出,另一条手臂握住长戈向后倒去,眯起狐狸眼,静候晏殊追来。
伴随着一声咆哮,两道光爪如剑气先行袭来,姜探雪为了保持蓄力的姿态巍然不动,那只探出的手单手结印,身前地面立刻升起了两道木刺替她挡住这一下。
随着那道黑色猛虎迅猛的冲出,姜探雪怒喝一声,手中银戈向前猛地一掷,化为银色流光瞬间将老虎给钉在了地面上,这一击蓄力已久,那覆盖全身的黑色光甲存存碎裂,无匹的杀气撕裂了大帐,露出了里面站起的众人。
晏殊眉头一跳,他虽然被这一下给击碎了法身,但也老道的避开了要害,立刻准备弹起身反击,结果发现自己浑身都被藤蔓缠住,困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身上灼烧起黑色的火焰,瞬间将这些藤蔓给燃尽,但不熟悉对手让他错失了最佳的反击机会,一柄长戈早已抵在了他的胸口,让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姜探雪收起长戈,淡淡说道:“你倒是有资格参加。”
晏殊眼里惊疑不定,并没有因为姜探雪的话而感到气恼,他从未与雪狼氏族的人交过手,根本不知道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位奇女子。
她刚才用的到底是什么‘赋’,为何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冥狩宴行神瞥了眼自己的儿子,再看向姜探雪的背影点了点头,带头举起酒杯道:“真是天佑我太初,这一仗我们拿下了,哈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晏殊缓缓起身,看了眼举杯欢庆的众人,摇了摇头独自走开了。
“父亲说的没错,只要是人,总有一天都会输的,罢了...”
就在北境众人商议完毕,举杯换盏的时候,遥远的东荒野湖边,有几道身影也准备再次出发了。
打着替宋植检查身体的名义,霍渊龙大力敲了敲宋植的脑壳,听着回声说道:
“嘿,你说的还是真的,真得了大机缘呐,这玉骸境的身体就被你这么轻易搞定了?”
宋植面无表情摸了摸自己的头,这才几秒钟就鼓了一个大包,立刻握紧了拳头想给霍渊龙来一拳,真有你这么检查身体的吗,有从业资格证吗你!?
霍渊龙摇头叹道:“没用咯我没用咯,师父要我训练你,结果你从洞府里什么都搞定了,我没用咯~”
宋植慢慢松开拳头,皱着眉问道:“怎么,你要走啦?”
霍渊龙长叹了一口气,扣了扣自己的眼角说道:
“我倒是想,可惜还有一件师父交代的事没有完成。”
“什么事?”宋植有些诧异,自己那姑姑还吩咐了啥?
“你没发现,你没有剑吗?”霍渊龙瞥了宋植一眼,随口说道。
“我没有剑?”宋植一愣,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长吁一口气道:“啊你说剑啊,害哟我还以为...我那破剑确实折了,霍兄是要?”
“没错,我还要带你去取剑,唉....说起来可麻烦呐。”霍渊龙卖起了关子。
这时一旁的韩秀琛突然凑上来问道:“咦,霍兄莫非说的是那定仙山上的万剑试炼?”
霍渊龙一惊,旋即纳闷道:“你小子怎么知道?”
韩秀琛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骄傲的说道:“我以前就是混那块的,这万剑试炼我熟啊,正好许久没有返乡了,捎一脚呗。”
“去去去,哪凉快哪待着去。”霍渊龙懒得理他,韩秀琛便又去缠着宋植,最后江雅臻也凑了过来,表示想一起去走一走看一看。
拗不过这二位,宋植最后也点头应下了,路途遥遥分外枯燥,有人说话解闷也是挺好的。
霍渊龙也没拦着,只是看了眼北方,负手而立目光幽幽道:
“这天地又变,又不知道要发生什么鸟事.....咱们速去取剑,完事我好去找我师父...”
“...”
“你们三个往哪走!居然敢不等我!!!?”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天下
大渊国,皇城。
金玉回廊上,红袍大太监小心的搀扶起一道身影,驻足向城外远眺,看着身边的人,他心生戚戚暗暗摇头。
曾经的万金之躯,如今却孱弱到连龙袍都不堪重负。
文成帝目光平静,微微偏头似乎在聆听着什么,片刻后他收回目光,突然问道:“这次天地异变已过三日,城内有多少百姓觉醒了赋?”
“启禀陛下,京城已有近五万人觉醒,实际人数应超....十万。”
他身后一人语气恭敬的回答道,此人头戴高冠,身披青色羽织,正是妖狩司卿,裂狩余池心。
“十万....以京城人口来估,我大渊岂不是一次多了百万修士,国师,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文成帝说完,不禁偏头看向另一侧,白发苍苍的老人扶着栏杆站的笔直,摇了摇头叹道:
“此番变故自北海而来,老朽观星测虚,虽然早已算到此变,却没料到来的如此快,如此迅猛。”
“恐怕这背后,除了北海玄冰崩裂,还有妖神推波助澜的身影...”
裂狩余池心眉头微皱,不解的问道:“如今我人族多了百万修士,而妖却要经年累月才有建树,此消彼长,妖神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监正捻着白眉轻笑一声,淡淡说道:“你既能想到此处,妖神自然也会想到,说到底,其实...反倒是人族的大劫要到了。”
文成帝受监正点拨,语气凝重道:“国师的意思是,那妖神急着要分出胜负?”
“正是。”监正点点头,挥袖说道:
“这股天地灵气重刷之下,扶非当年所下的禁制愈发薄弱,两千年之期即到,它是欲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等我们准备好。”
说到这,监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回身缓缓开口道:“因此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欲拖,伴随的便只能是牺牲...”
“如今人族的强者青黄不接,尤其是朱王的死,全怪老朽未能卜对天机,未来难免还有英雄凋零,老朽惭愧啊...”
“监正勿需心忧。”裂狩余池心抱拳躬身道:
“吾辈既为人族栋梁,自当为人族抛头颅洒热血,若有朝一日战死,于我而言,不过是与万千斩妖师们泉下相会罢了。”
文成帝叹了口气,感慨道:“若天下修士都与司卿你一样,人族才有希望啊。”
“对了。”文成帝仰起了头,嘴角微笑道:
“那北境遗民回禀了朕的诏书,同意接诏,但却提了一个要求。”
监正抚须开口道:“老臣若没猜错,他们是想将修士的实力向下降到二品,陛下,不知老臣可有说对?”
“哈哈哈,国师果然料事如神。”文成帝笑着点头道:
“朕已经拟定诏书,应下了这场赌约,无论如何与北境的血战都不宜发生,起码不能在这个时间,在朕还活着的时候发生!”
监正后退半步,抬袖行礼道:“陛下圣明。”
半月后,北方某地。
几道块头不一的身影行走在田野小径中,朝着一处炊烟袅袅的乡镇走去。
定仙山位于大渊国东北方,与东荒之边相隔不远,且自古便有‘天下第一宗’‘国宗’等美誉,与泉直谷这种为朝廷输送人才的宗门不同,定仙山出来的高手少有入朝廷的,大都选择了留守山门。
久而久之,定仙山自成一派,门内高手如云,对北境的威慑力甚至比大渊国派驻在北境的大军来的更直观。
“霍兄,你没走错路吧?”宋植说话间都哈出了白气,此刻正是八月天,但是北方却仍然寒冷。
霍渊龙眼睛一瞪,不满道:“胡说八道!咱就是从北方一路打出来的,岂有不认识自己家的道理。”
“霍兄,你好凶哦~”一旁的江雅臻打趣道,经过了这些天的相处,她慢慢发觉这个傻大个修为虽高,但是人却有些憨憨傻傻的。
霍渊龙瞥了她一眼,抬起一根手指道:“警告!我已经名花有主了,没用的哦。”
正在身后走着的韩秀琛悄悄翻了个白眼,赶紧走到江雅臻的身边,眨眼道:“嗯~江姑娘,我就不凶,你想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植眼看他又要被打,轻笑道:“得了吧,虽然你呢看着细皮嫩肉的,但比我们大了快十岁,能不能有点大哥的样子哈?”
“什么!”韩秀琛眼睛突然睁大,一脸的不可思议,捂脸道:
“你们竟然把我当大哥,还会生出这种想法,天呐,这么有悖常理,丧尽天良的事情....”
“是在是太刺激了!”
韩秀琛一把扯开自己的胸襟,闭上眼睛呢喃道:“来呀,我从来没有试过,还有一点紧张呢,来呀,狠狠地蹂躏我吧...”
“我打!”
他话还没说,就被宋植和江雅臻的王八拳给揍翻在地,就连一向变态惯了的霍渊龙都干呕起来,忍不住过来剁了两脚。
咔咔一顿暴揍后,四人便重新上路了,唯一变化的是韩秀琛原本拿来吃饭的脸,现在可以拿来盛饭了。
刚一来到镇口,宋植便忍不住抬头望去。
镇门口立着一大一小两块牌匾,其中一个牌匾上歪歪扭扭写着‘浊酒镇’,另一块更为显眼的牌匾,则是用红漆方正的写着:
“定仙山由此向北,五十里。”
挑了挑眉,宋植收回目光向镇中走去,这浊酒镇算不上繁华,可宋植还是察觉到了不寻常,街上行走的百姓们,见到自己一行人大都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远远的便站住向这边望来。
只是他们的眼里没有恶意,多是羡慕和敬畏。
宋植被盯得有些不自然,虽说修为高深的修士和普通人会有气质上的分别,但有严苛的大渊律法在,无论是京城,江南还是北境,普通人与修士走在街上,并不会有主次之分。
即便普通人中有人心存敬畏,那也是藏在心里,很少如现在这般远远的就行注目礼,而且是大多数人。
带着这份疑问宋植几人进入了一间酒楼,准备打打牙祭,从东荒到北境虽然不远,但坐的是飞鲸,真是结结实实饿了十几天。
此刻正是夜幕降临,小镇虽然人口不多,但正如镇名一般都嗜酒如命,酒楼将近坐满了,推杯换盏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可当宋植几人迈入酒楼后,他们的吆喝声很明显变小了些,那些没反应过来的醉汉也在同伴的提醒下降低了声音,向这边望来。
这回不止是宋植,就连江雅臻都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颦眉问道:“为什么这儿的人,看我们的眼神如此奇怪。”
霍渊龙和韩秀琛似乎习以为常,倒没有什么感受。
几人刚一落座,便有小二跑来搭腔:“几位客官,今儿个都想吃点什么呀?”
霍渊龙张口便说了几个大菜,示意他先去做,接着在座椅上仰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头瞪了一圈周围的人,这才让那些人收回目光。
韩秀琛看出宋植和江雅臻的疑惑,揉了揉红肿的脸解释道:“不用担心,这附近的人并没有恶意,他们只是对修士非常敬畏。”
“为何敬畏?”宋植反问道。
“额...或许是因为定仙山的修士替朝廷斩妖除魔,维护他们的平安?”韩秀琛抿嘴想了想,如此说道。
谁料此话一出,一旁的霍渊龙却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指了指韩秀琛说道:“我还以为你有点见地,原来也只是....哈哈哈。”
宋植等霍渊龙笑完了,继续问道:“霍兄有别的想法?”
霍渊龙呼出一口气,一针见血的说道:“长时间不被当人的人,自然会感觉低人一等。”
宋植闻言了然,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也能听明白这事应该和定仙山有关,看来这座背负盛名的宗门,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光芒万丈。
就在几人闲聊的功夫,周围不断有人举酒前来搭讪,开口第一句话都是:“诸君是定仙山下来的高人么?在下...”
江雅臻都忍不住咂舌:“这定仙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霍渊龙也频频摇头,他虽然也出自北方,但却是相隔遥遥的落蛮城,那里的人还算正常,越靠近定仙山,生活的人对定仙山的修士越是膜拜,甚至定仙山脚下的山镇,每日清晨还要对着神山进行朝拜。
“小宋啊,此番取剑怕是不容易,即便是我陪你来,得到那把至高剑的可能也很低。”霍渊龙没怎么吃东西,反而一个劲的喝着酒,随口说道。
“至高剑是何物?”宋植仰头吨着粥,好奇的问道。
霍渊龙笑了笑:“唔,这可有讲究了,你有机会取的可是上九狩刃,三圣剑之一的:承影。”
一旁的江雅臻插话道:“上九狩刃?现在还有无主的上九狩刃么,定仙山为何不自己用?”
韩秀琛作为生在此地的人,对定仙山也很了解,于是替霍渊龙回答道:
“定仙山以剑法闻名于世,其万剑窟更是所有剑道之人心中的圣地,只要是定仙山的修士,身死或下山之际都要将佩剑扔进万剑窟,因此里面的天下宝剑数不胜数。”
“五年一度的万剑试炼是定仙山的开山祖师所创,听闻祖师爷出身皇室,所修的功法名为‘天下’,他的道便是兼济天下,只要是剑修便可参与试炼,若有缘便可将剑取走。”
“只是山外修士取剑一靠缘分,二要看其命格,否则有缘无分,还是拿不走。”
韩秀琛说到这抬起酒杯笑道:
“十五年前当今的玉狩魏安然取走了玉剑青霞,宋姑娘天资绰约,在下以为区区一把承影剑,是难不倒你的!”
宋植微微颔首,与江雅臻,韩秀琛三人举杯相碰,笑道:“那就承你吉言呐!”
“还真是敢说啊....”霍渊龙打了个酒嗝,鄙视的瞥了眼韩秀琛,自语呢喃道:
“承影啊承影,我平生一败,可就是败在了这承影剑下...呵呵。”
霍渊龙止住了话锋,看向了酒楼外的明月,眼底流露出惆怅的情绪:“人生寂寞如雪呀!...夏归,你还能归来么。”
五十里外,定仙山。
这是一处高耸入云的雪山,山顶寒冰终年不化,大雪零落纷飞,阁楼宫殿鳞次栉比,高低错落八十一座。
最高处,呈太极图的道台上,一灰发老者静默盘坐在白雪所化的阴阳鱼眼,独自承受风雪的侵蚀,纹丝不动仿若坐定。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过了一瞬,老者双眼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一道金光如剑芒从他的眼底射出,瞬息而逝难觅真容。
接着他身前的冰雾积云悄然下陷,如被一道利刃给划开,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他缓缓开口,声音沧桑却有力:“苏伦,万剑试炼的事宜,妥当了?”
道台之下,正有一位躬身行礼的男子,他的肩发落满霜雪,想必已经是恭候多时,此刻听到老者开口,苏伦赶忙说道:
“禀宗主,没有差池了,只是....”
“只是什么?”老者微微侧头望来,他的眼眶深邃,眼神锋芒内蕴,令人难以直视。
苏伦顿了顿,如实说道:“只是夏归师兄的承影剑,弟子不知道该...不该放进剑窟?”
“哼!”
伴随一声冷哼,雪尘扑面而来,苏伦不敢抬袖去挡,立刻成了个满脸白粉的雪人,呸掉了嘴里的碎雪,他又摆出了恭敬的姿势等着上方的老者发话。
他其实能理解眼前的宗主为何不悦,因为夏归师兄一直都是定仙山不能提的话题。
可事关上九狩刃中,最后一把无主的神兵,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好硬着头皮来问。
“夏归....”
老人眼眸微凝,望着身前的云层呢喃自语道:“这么多年,为你倾入了我所有的心血,你却....”
苏伦在道台下站的脚尖发硬,不断的搓着手,终于等到了道台上的回应:
“传我令,将承影剑放入剑窟!”
苏伦如获大赦,赶忙躬身告退而去,再晚一会走他怕自己就要冻得梆硬了。
四周无人后,道台上的老者缓缓起身,他负起双手向高空望去,灰白长发如枯草晃动,眯起双眼轻声道:
“叹我夏夜长纵横一世,人之暮已,却没了能继承衣钵的人,天下天下....天下...为何你不明白...”
“先有天,才有下!”
第二百七十七章 阿琛返乡记
次日,众人于浊酒镇中正饮着早茶,窗外街边时而传来一些絮叨之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嘿,听说了没,那定仙山下的北境大军有所动作啦。”
“什么!不会是要打仗了吧?”很显然这消息吓到了其他人,纷纷追问道。
“诶~非也,我太爷刚从定仙山上朝拜而归,亲眼看到成群的北境人坐着飞辇向南而去,那位老祖宗没出手拦下,我猜啊...”
“多半是要讲和咯。”
“讲和?那些北境人到底还是怂了,哈哈哈哈...”众人闻言捧腹大笑,仿佛忘了刚才面对战争,自己心中的惶恐和不安。
酒楼内宋植几人也听到了窗外的谈话,当下默契的放下茶杯。
霍渊龙双手拖着后脑向后仰去,嚼着嘴里的竹签说道:“北境人是不会叫的狼,愈是如此行事,愈是不该掉以轻心。”
“小宋,将你送上山去后,我的使命就完成了,夺剑与否...就全靠你自己的造化了。”
宋植微微颔首,知道霍渊龙话中的意思,这是要提前告别了。
山水有相逢,宋植觉得分别以后,与霍渊龙也终会有再见那天。
江雅臻适时问道:“北境之人擅自越境向南而去,阳狩作为定仙山之主,为何不拦?”
韩秀琛对北境事宜了解通透,代为解释道:“定仙山拥兵自重,却能被称之为国宗,因其自古奉朝廷之命行事,少有违令。”
“若如此说....”宋植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沉思道:
“这位阳狩大人不出手,是接到了朝廷的授意,那么这些北境人此番南下....目的必然是京城,他们真想求和?”
“我看未必。”霍渊龙挑了挑眉,突然伏在了桌子上,神神秘秘的说道:
“数月前,圣上给我下了密诏,说是可能与北境办一场比武大会,希望我能参加挫败他们的锐气。”
“哦?然后呢?”宋植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好奇的问道。
“然后就没然后了,北境人自觉毫无胜算,不敢接下一品高手之间的大战。”霍渊龙捋了捋自己的碎发,笑道:
“有本大爷在,加上何文展,韩御等人,北境的人自然不敢乱来....”霍渊龙说到这,突然摇了摇头,抬手拎起一壶酒自语道:
“可惜,还少了最重要的一人。”
“少了一人,霍兄说的是谁?”宋植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抬起一只眼问道。
“夏归,一个真正厉害的剑客。”霍渊龙放下酒碗,闭目沉声似在追忆。
韩秀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道:“是夏归真人啊,在下也听说过,可他不是早已归隐山林了么,霍大哥居然见过夏归真人?”
霍渊龙点了点头,啧啧道:“这家伙算是个奇人,虽有一身无敌本事,但却无半点胜负之心,若非当年我咄咄逼人千方百计,他都不会与我对招。”
“我生平一败,也是拜他所赐,嘿。”
江雅臻也来了兴趣,饶了绕鬓角的发丝,眸中紫光流转,问道:“原来霍兄也会败,这夏归究竟是何人,阳狩前辈本名夏夜长,莫非...”
“是,这夏归是他孙子。”霍渊龙打了个哈欠。
饮过早茶后,几人便出了浊酒镇继续向东北方向行去,中途又路过了数个镇子,果然如霍渊龙所说的一般,越靠近定仙山,这些百姓对修士越发虔诚。
且很多镇子都在敲锣打鼓,鼓声吆喝的欢送着一些人,细打听下才明白,这些都是此番大变中觉醒的普通人,得到了修行资质的他们毅然决然选择加入定仙山。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诸君,韩某就走到这里了,向东二里是在下生长的茅村,我得回去看看我娘,千里相伴今生难忘,韩某分外感谢...”
韩秀琛突然跑到了几人的前面,躬身行礼道。
突然看到如此有礼的韩秀琛,宋植感到惊讶的同时赶忙示意他起身,嘴里说道:“没事,我们也会记得你的...”
“那个...”韩秀琛起身,腼腆的扣了扣脸颊说道:
“我老娘她年事已高,临了之前有个愿望,就是想看我娶妻生子,不知道二位姑娘能否....”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宋植三人的身影已经飘然到十几米外,走的分外仓促。
“这....”
韩秀琛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三人的背影远走后自顾一笑,轻轻晃了晃脑袋便向东边的小径走去。
跨过泥泞曲折的田间小路,韩秀琛来到了一处荒凉的山村之外,说是荒凉,只因这山村杂草丛生,许多人家门口的蒿草比人还高,早已无人居住。
踢开村门口的碎瓦,韩秀琛怀着忐忑的心情向村尾一间不起眼的小土房走去,这间房子即便放在这野村,也绝对称得上寒酸破旧,只有间土屋和一个矮小即倾的灶房。
而阴暗的灶房里,正有一道佝偻的身影在忙活,时不时传出咳嗽的声音。
韩秀琛远远听到这咳嗽声,心里反而安定了下来,快步向这边走来。
走进了,他突然瞥见了房门边的红联,残破的红联早已看不出当年所写的字迹,只勉勉强强剩下半幅,应是被房屋主人反复张贴,不舍将之弃下。
这对红联他有印象,那是十五年前的一天,娘亲毫不犹豫的卖掉家里的两只老母鸡,去镇上买了灯彩,换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请来了乡亲,为他送行。
十五年转瞬而过,一切光景恍如就在昨日,但却物是人非。
手掌贴着红联抚摸而下,韩秀琛的眼角不自觉的落下了一滴泪,反应过来的他赶忙抬袖去擦,却发现泪水如决堤之河,流之不尽。
“呼...呼..”韩秀琛调整好呼吸,重新抬头望去,却发现灶房门前正有一道身影驻足,好奇的向这边望来。
“娃啊,你是在找谁?”
这是个体态佝偻的老妇,虽然她的头发黑白参半,但脸上却布满了沧桑的皱纹,她...已经老了。
韩秀琛望见此景欲言又止,抿着嘴红着眼呆呆驻足了半天,最终干涩的回答道:“我来找...我娘。”
“嘿这...找娘?”这位老妇用白布擦了擦手,似乎陷入了思考,半响后面怀歉意的说道:
“小伙子,俺这村子没几户人了,也没听说过谁家有这么俊的孩子,你是不是找错啦,再向东还有村子,那儿人多,你要不去问问吧。”
韩秀琛闻言大力抹了把脸,缓缓上前一步轻声提醒道:“俺是韩小驴呐...
“俺回来啦。”
“啥韩小驴?俺不认识啊,娃娃你还是....”老妇人笑着摇了摇头,接着突然愣住了,重复道:
“什么小驴?韩...额?”
这回她眯着昏花的眼看去,打量起韩秀琛眼眶含泪的模样,反应过来后的她一猛地丢手里的白布,下意识鼓着掌,惊叫着向前跑来:
“哎呀呀呀呀,秀琛呐!我的儿啊!是我的儿回来了!!我的儿呐....我的...”
当她跑到一半,初始的满脸笑意慢慢消散,渐渐转变为悲戚的哭声,那肥胖的身躯紧紧抱住韩秀琛,抬头看着韩秀琛的脸不断端详,仿佛深怕再也看不到了。
韩秀琛也泪如雨下,抱着娘亲的身体轻拍着,安慰着不知不觉中,便悄然老去的母亲。
母子二人相拥片刻,韩母突然松开了韩秀琛,抬起两只手指急促的说道:
“秀琛,娘知道你忙,但别急着走啊,娘现在就去把院里那只鸡杀了,很快!很快啊!可别急着走!”
说罢韩母赶忙向灶房后跑去,那臃肿的身躯因为小跑而摇晃着,却让韩秀琛背靠着土墙闭目流泪,不敢睁眼。
静默良久后,韩秀琛走进土房熟练的搬出桌椅板凳支好,接着便来到了灶房前看着娘亲忙做,韩母忽的望来见韩秀琛还在,赶忙露出欣喜的笑意,仿佛生怕眼前的儿子只是自己老眼昏花产生的幻觉。
她虽然不知道儿子为何突然回来了,但也不敢多和儿子说话,似乎是怕自己的儿子嫌弃自己老土。
韩秀琛也看出了母亲尚未习惯,便走到了屋前的空位上落座,沉默的朝头顶看去,北方的夜空浩瀚无云,壮阔异常。
但今夜月明星稀,枝桠枯叶交叉下,却显得分外寂寥。
看的久了,韩秀琛的目光出神,怔怔自语道: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也好,在下正好心中也有个疑惑。”
“素问仙台之上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与人间相比又是如何?”
回应他的,是天边一闪而逝的流星,而韩秀琛也收回了目光,颔首道:“在下明白了。”
啪!
这时一盆热腾腾的鸡汤被端上了餐桌,韩秀琛回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韩母慈祥中带着些哀伤的目光,让韩秀琛心中一抖。
韩母已经不似方才激动,在生火途中她想了很多,此刻静坐在韩秀琛的身边许久,最后默默拍了拍韩秀琛的手道:
“儿啊,在外面修行,是很苦的吧。”
“还是要多吃,有本事了咱就要多吃,别和娘一样,天天拿着些鸡鸭鱼当个宝贝供着,那看你瘦的,哪有一点修士该有的模样。”
韩秀琛闻言扶着额头,隐藏自己又欲流泪的冲动,缓了半响后才开口道:“娘,孩儿有些厌倦了修行,想回来陪陪您,就像...少时一样。”
“那怎么行!你别看娘头发白了,这身体还算可以的,起码看你娶妻生子还是有盼头,琛儿你可千万别耽误自己的事,能生出那这个大宝贝儿子的娘,能差吗?哈哈哈...”
韩母以为韩秀琛是看到自己的模样于心不忍,赶忙劝阻道,见韩秀琛的神色依然不佳,便岔开话题道:
“说到这个琛儿,出去这么多年,有没有遇到合适的姑娘啊,若是....娘是说若有机会,可以带来给娘看看,不,不行,咱这村子折了你的脸,这样你给娘书信一封!娘趁着走得动,亲自出村子去看看。”
“娘....”韩秀琛握紧了娘亲的手掌,正欲说出实情,但看到韩母眼里的开心,他最后还是改口道:
“娘,你太小看儿了,难道你忘了儿打小就招女孩儿爱?娶妻生子对儿来说不是难事,不怕您笑话啊,江湖上那些仙子都有人被我迷得神魂颠倒的呢。”
韩秀琛说到这笑了笑,而见到韩秀琛露出了笑容,韩母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对,我差点忘了我儿招女孩子喜欢,但是你也要对人家好啊,可千万不要朝三暮四,跟那些官家大老爷一样学坏了。”
韩母说完见韩秀琛目光低垂,刚忙给韩秀琛递去筷子,催促他开动起来劝慰道:“其实,姻缘这东西不好说的,暂时没有也无妨,娘就是一嘴。”
“伯母!”
突然,几道声音从远处传来,正举着筷子无处安放的韩秀琛立刻回头望去,满脸惊愕。
来人居然是宋植和江雅臻,他们的身后不远处,还有道高大的身影背靠着大树没有靠近,只是叼着个草叶,目光向这边望来。
韩母也愣住了,山村妇人何时见过如此绝艳的人儿,月光之下只以为是谪仙临尘,只好扯着自己见多识广的儿子衣袖低声问道:
“琛儿,这些仙子是?”
“啊?啊!”韩秀琛立刻反应过来,张着嘴支支吾吾的解释道:“这是...这是..”
“伯母,小女便是与阿琛情投意合,还未过门之人。”江雅臻语出惊人,此话一出韩母不禁愣住了,而韩秀琛则是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植则是跟在江雅臻的身后,目光四处打量着,韩秀琛离开后他们默契的折返回来,想看看这神秘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成分。
却没想到韩秀琛这次真的没撒谎,真是返乡探望自己的娘亲,母子二人的谈话也触动了江雅臻内心深处,所以才会这时候走出,算是应下了韩秀琛之前的请求。
也是报韩秀琛对她的救命之恩。
江雅臻和宋植缓缓落座,而韩母依然是呆若木鸡的状态,没有反应过来。
在盯着江雅臻看了半晌后,她望向江雅臻身边的宋植,不确定的问道:“那,那这位姑娘是?”
宋植轻挑黛眉,故意用指尖绕起睫毛前的一律青丝,对着韩母微笑道:“久仰韩少侠已久,一仰慕之人罢了。”
咣!
伴随着一声巨响,韩秀琛感觉桌上的鸡汤一震,再看向身边已经空无一人,老母亲仰倒在地,翻起了幸福的白眼。
“娘!哎哟我滴娘诶!”
远处的霍渊龙默默看着这边,将嚼烂的草根吐出,双手抱胸眯着眼,一言不发。
第二百七十八章 你根本没资格来参加这个会
将喜极而厥的韩母安顿好后,几人这才坐回了前院。
月光徜徉如水,韩秀琛摩挲着大腿,难得有些局促,嗫嗫的说道:
“多谢,多谢……”
“小事啦,给口汤喝就行咯。”宋植笑着伸手去舀汤,似是想起韩秀琛之前守着自己等人吃鸡的模样,只给自己打了一小碗汤水。
韩秀琛抿嘴讪笑了笑,将鸡汤向前推出一点儿道:“没事的,吃吧,在下真的吃不惯肉。”
江雅臻没见过韩秀琛爱鸡如命的模样,此刻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夹了一块鸡肉,放入嘴中轻轻咀嚼。
“很好吃……”
江雅臻望着筷子上咬下一半的白肉,声音慢慢变低下来,最后将筷子慢慢放下,抬头望着明月沉思。
霍渊龙这回没有吃肉,而是双手抱胸坐在竹凳上,矮小的凳子被他摇的嘎吱作响,仿佛要散架一般。
“你就住这种地方?”霍渊龙瞄着土屋旁残破的红联,随口问道。
韩秀琛闻言识趣的递上一根鸡腿,回应道“寒舍蔽破,让霍兄见笑了。”
霍渊龙看着鸡腿皱了皱眉没有接过,半晌后轻嗤一声缓缓起身,向一旁的树林中走去。
只有宋植静下心来饮了几碗鸡汤,擦了擦嘴后感慨道:
“虽然我自认厨艺精湛,可鸡汤却是例外,或浓或寡都是爱之所至,承载的不止是汤本身...”
看向韩秀琛,宋植认真的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挺幸运的。”
听到宋植此番话,韩秀琛立刻肃然起敬,点头道:
“没想到宋姑娘如此有见地,真乃文武双全的完人是也。”
“害,不值一提。”宋植有些脸红,小学教科书的内容,这不拈手就来嘛。
喝过鸡汤,这荒山野村又无半滴美酒,宋植和江雅臻便准备告辞离去,毕竟万剑试炼开山在即,由不得宋植耽搁。
韩秀琛没有挽留,实际上这小土屋也根本腾不出一个歇脚的地方,若韩母中途醒来,就更不好说了。
霍渊龙不知跑到何处去了,韩秀琛一路将宋植和江雅臻送到山脚下,这才停住了脚步。
“二位,由此向北不远便是定仙山,一路上注意安全。”韩秀琛拱手道。
宋植点头示意,而江雅臻则是负手在后,面色淡如水。
她便是如此的一个人,开心时也会纵情欢笑,愁绪时却仿佛变了一个人,眉头始终都是半锁起来,让人难以靠近。
告别韩秀琛后,二人在乡间小径上疾走而去,动作如烟如幻。
可当宋植走出一里,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却发现韩秀琛还在那里驻足目送,见惊鸿宋植回首,韩秀琛突然大喊道:
“宋姑娘!”
“你既能注意到韩某这种小人,此番上山是一定没有问题的!!”
宋植闻言一笑,接着手放嘴边大声回应道:“瞎操心!我肯定没问题啊!”
“而且,你也不是小人!”
说罢宋植脚下如风,眨眼便消失在了韩秀琛的视线中,晚风吹过树梢,惊起了片片黑鸦,他裹紧了身上的薄衫,向着家的方向匆匆行去...
一夜星驰,次日晌午时分,宋植三人便来到了定仙山脚下。
如传闻中一般无二,定仙山是座高不见巅,没入云海的宏伟巨山,山脚下有巨镇良田无数,并筑有三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处处悬挂着象征定仙山的倒悬剑图标,道音声靡靡。
霍渊龙带着宋植和江雅臻来到了其中一座城池中,这座城名为‘临城’,也是通向定仙山上的唯一通路。
城门处便赫然张贴着关于‘万剑试炼’的通告,但与宋植所想的人潮涌动,天下剑修齐来不同,这城就如往常一样平静,除了到处都是定仙山的信徒外,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仿佛这场试炼,并没有引起什么很大的波澜。
宋植有些不解,毕竟这可是有机会得到上九狩刃的大机遇,衔龙墓穴还未开墓,就有那么多人愿意冒着身死的风险去探,这万剑试炼居然没人?
于是宋植问道:“霍兄,莫非这万剑试炼十分艰难,为何没多少修士的影子。”
霍渊龙走在前方,轻嘶了一口气说道:“嘶,要是说难,倒也不难。”
“但若说取剑难,取好剑更难,那倒是确有其事。”
“霍兄此话何意?”宋植更加迷惑了。
“具体你自己感受吧,我就送你到这了。”霍渊龙停下了脚步,身旁是一座驿站。
不等宋植反应,霍渊龙自顾自的说道:“明日一早,你便从这向城后出发,那儿有条路通往定仙山上,会有定仙山的修士指引。”
“对了。”霍渊龙指了指驿站,笑了一声说道:
“万剑试炼必须骑马上山,若不想半道被拦下,你明儿也骑匹马去。”
宋植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还准备说些什么,霍渊龙却已经消失在了驿口,匆忙离去了。
“真是绝情呢。”江雅臻嘴角一勾,调侃道。
见宋植回首望来,她又露出了笑颜说道:“没事小植,有我陪你。”
很快日沉西落,宋植准备摸一摸这个万剑试炼的底,而没有什么地方的消息,比在酒楼之中更容易打听的了。
迈入酒楼,宋植和江雅臻走到了二楼的隔断落座,二品高手耳力惊人,只要静心聆听,酒楼中放声说话的语句,都会事无巨细的流入耳中。
二人推杯换盏间,便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而且这伙人,就在不远的另一个隔断,透过朦胧的珠帘,可以若隐若现看到他们身穿麻黄道袍,宋植认得出这服饰,去年冬天那个名叫苏伦的定仙山弟子,穿的便是这种道袍。
这几位定仙山修士的年级尚轻,但其论事的口气却是不小。
有人问道:“明早万剑谷就要开了,诸位师兄弟这回有几人要进谷?”
“嘿,这回进谷的师兄弟们可是不少,连孙师兄都空鞘多年,为的就是参与这次万剑试炼。”另一位修士饮着酒道。
“我一直很好奇,这次万剑试炼究竟有何引人之处,莫说我定仙山里众师兄弟跃跃欲试,连山外的剑客也来了一些,往日...呵。”一位端坐上座的青年问道。
“诶!柳师兄你闭关半年,这就有所不知了,这次的万剑谷里可有真宝贝,那些山外人想来碰碰运气,属实正常。”
“什么宝贝?”柳师兄环顾了一圈师弟们,皱眉问道。
他的师弟们面面相觑,一起小声说道:“是...夏归大师兄的剑。”
“什么!?”
这柳师兄一惊,拍桌道:“这种大事你们现在才告诉师兄?以后还想不想在山上混了??”
“师兄息怒,只是你已有宝剑在手,这万剑谷你也....”有人劝道。
柳师兄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接着拿出了自己的那柄宝剑,略微犹豫后轻喝一声,用膝盖将之横柄折断,在师弟们震惊的目光中说道:
“现在起我也是无剑之人了,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否则我拿你们是问。”
“...”
“自然自然。”
见到师弟们都点头附和,柳师兄满意的点了点头,咂嘴道:
“夏师兄手执承影剑,崇羽境下无敌手的模样,我至今难忘,若承影剑若真的再次出世,也万万不可流入外人手中,我辈当有人站出。”
相邻的隔断中,宋植和江雅臻同时露出鄙视的眼神,你贪心就贪心,还要给自己断剑立个牌坊,真不怕人笑话啊。
吃完饭后,宋植和江雅臻便回到了驿站休息,静候明天的万剑试炼。
其实宋植对这柄名剑承影,也并非志在必得非拿不可,正所谓去留皆是缘,是自己的终归属于自己,不是的话强求也没有办法。
但自己千里迢迢来一趟,自然也不该空手而归,取得一柄好剑也是目前非常迫切的事。
正当宋植在房间内打坐调息之时,却不知楼下的驿站中,一匹又一匹高头大马已经被人给牵走了。
次日一早宋植刚走下驿站,便和江雅臻向马厩走去,准备听循霍渊龙的嘱咐租借一头大马向山上出发。
“什么!”
“你们没马了!?”
宋植听到马夫的话,感觉有些荒谬,昨天来这的时候里面还有十来头各色马匹,一晚上功夫就空了?
“这位姑娘,你们应该是第一次来这万剑试炼吧?”这马夫倒也不慌,慢悠悠的解释道:
“这每逢万剑试炼,头天晚上马儿就会被人给借光,不仅我们这,全城这会儿都没马,都往定仙山上去了呢。”
宋植扶额叹气,一个马夫自然没理由来骗自己,那么这会儿到哪去弄头马出来呢?
“店家,那是什么?”
江雅臻的声音突然响起,宋植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马厩后方还有个小厩,两只竖起的大耳朵正从后面棱出。
“哦哦!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个,稍等啊。”
马夫快步向那个小厩走去,打开桅栏牵出一头灰毛大头,模样可爱的...小毛驴带到宋植的身前,试探性的问道:“姑娘,您看这个行不行?”
“这个....”宋植围绕着毛驴转了一圈,抿了抿嘴反问道:
“这个行不行?”
这马夫和江雅臻同时点了点头道:“我看行。”
江雅臻摸了摸驴儿的大脑袋说道:
“你看嘛,都是四条腿一个大脑袋,我反倒觉得这驴子挺喜庆的,又不是在草原赛马,都差不多吧。”
宋植将信将疑的揪了揪驴耳朵,暗道真的假的...
最终宋植还是妥协了骑驴上山,心想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大不了就被这些定仙山的修士排挤呗,多大点事。
戴上面纱,压低斗笠,骑着颠簸的小驴憨子,宋植向着城后悠哉走去。
江雅臻临了突然决定不一起上山了,一是因为她不是剑修,二是因为这万剑试炼并无生命之忧,她便准备在山下等宋植。
宋植一度怀疑江雅臻是怕一起骑头驴好丢人,只当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别说,骑驴子感觉是不一样,整个人都佛系了...
城后这条山路边有道石碑,上面写着‘登天路’三个字,宋植路过之时凝神瞥去,可以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磅礴剑气。
这剑气有凌厉劈天的气势,也如深渊寒潭般幽邃,恍惚间有桃花瓣飞扬,真龙出海等景象,一叶便可知秋,宋植明白这剑石三字,必是经过无数高手的雕凿,才有如今这股难以言喻的剑意。
“定仙山...”
宋植呢喃道,对这座天下第一宗有了更真切的了解。
骑着小驴向山上走去,沿途的北部寒松扎根在悬崖峭壁上,别有一番道韵,有沿途的引路道人指引宋植偏离主道,向另一处山谷行去。
他们看向宋植的眼神中讶异中带着偷笑,都觉得分外滑稽,徒步上山的修士他们见过不少,都是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但骑驴上山的,他们还没见过这种阵仗。
宋植也感觉到了不对,身边不断有人骑着骏马飞驰而过,而自己身下的小毛驴却不紧不慢的,颇有些急人。
要不是周围有人看着,他都想把这驴子扛起来跑了。
“也不知道这万剑试炼有没有时间要求。”
越过树林,淌过溪流,宋植终于来到了白桦林的尽头,远远便瞧见了一群聚在一起的修士,他们各个身骑骏马,许多人都是身着黄袖道袍,有人正在大声说着什么。
宋植以为是干嘛的,赶紧拍了拍驴子屁股,而小驴也终于争了口气,向前小跑了起来。
踢哒、踢哒...
驴蹄声短暂而急促,靠近以后引得不少人注目望来,连正在说话的人都不得不停了下来,皱眉朝宋植望来。
这小驴虽然矮笨矮笨的,但面对这些大马却一点都不怯场,跑近以后摇头晃脑的,不断从鼻孔喘着粗气。
宋植见这么多人望来,赶忙把斗笠压的更低,拱手道:“叨扰了,山路曲折难通所到略迟,你们继续吧。”
“曲折难通?”
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走出,他骑着一匹火红色的烈马,宋植一瞧便看出这人就是昨晚邻座的那个柳师兄。
柳空明上下打量了一眼宋植,见宋植不是定仙山弟子后揶揄道:
“我们坐的都是火追马,夜冥驹...你坐小毛驴,怪不得你的山路比较曲折...”
见宋植开始缓缓抬头,柳空明左右一望,继续摊手道:
“呵,你坐小毛驴...”
“我看你根本没有资格来参加这个大会噢。”
宋植闻言没有忍让,也没有从驴背上下来,甚至还倒趟下来,回问道:“这万剑试炼是为天下剑修开的,还是给畜生开的?”
“你大胆!”柳空明没想到会被反呛,当下有些挂不住脸,立刻准备破口大骂。
“柳师弟!莫要急躁。”
这时,人群中另一道声音响起,喝止住了柳空明的话。
...
..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寻常的剑冢
宋植转头望去,只见人群中新走出之人骑着匹紫鬃骏马,身材欣长,带着几分帅气,就卖相而言显然把尖嘴猴腮的柳空明给比到土里了。
此人便是定仙山中青一辈中颇有名望的孙羽。
孙羽瞥了眼柳空明的剑鞘,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自然猜得出这家伙是听到风声断剑而至,想碰碰运气。
不过他作为‘仙根’之一,甚至得到过宗主的指点,有他在,即便这柳空明走了狗屎运夺得了那把剑,也得乖乖的给他交出来。
这万剑试炼虽说为天下修士大开,可其中的弯弯绕绕着实耐人寻味,也难怪山外剑修原来到此的越来越少,若非上九狩刃过于诱人,恐怕此番万剑试炼的人寥寥无几。
宋植并不知道其中水深,霍渊龙告诉他的信息也并不多,总之自己努力寻剑便好。
但孙羽却主动向这边走来,骑着高头大马的他微微欠身,问道:“这位姑娘,在下定仙山孙羽,敢问姑娘从何而来。”
虽然这人的语气看似柔和,但宋植还是听出了那股掩饰不住的傲劲,宋植眼眸微垂,头都不抬的回道:
“与你无关,让开。”
身下小驴似乎听懂了宋植的话,居然鸣了一声用脑袋定了定孙羽身下的大马,向人群中走去。
孙羽微微一愣,这些外地来的剑修不该巴结自己还来不及么,居然顶撞自己,就不怕一把剑都带不走?
立刻有他的师弟策马靠近,用揶揄的口气低声问道:“孙师兄,这女人什么来头?”
孙羽知道这些师弟是要针对宋植,摇了摇头,嘴角一勾道:“莫急,先将剑拿了,其他的事,出了剑冢再说...”
说完孙羽摸了摸鼻子又深吸了一口气,他自小有一个异于常人的能力,那便是闻味识人,由一个人身上散发的气味,就可将这个人的性格和模样摸个七七八八。
这次他十分确定,碰到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人。
当宋植来到人群中时,一股山风从前方的峡谷吹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缕又一缕的剑意,而峡谷之上有人敲响了铜锣,这是剑冢打开的信号。
周围立刻马蹄奔腾,宋植的驴子很快便落到了最后,但他却并不着急,反倒慢悠悠的任驴子向前晃荡而去。
韩秀琛说过这定仙山的万剑试炼重在过程,而非速度。
由剑识人,而非人来辨剑。
当宋植真正来到剑冢尽头时,却发现街边正有三名老大爷在闲聊,看模样都是村夫的打扮,其貌不扬还有些邋遢,他们的身前摆着一块小牌子:
【剑冢守卫,路过请给五十文。】
宋植低头一看,这几个老大爷身前放着一只铜碗,里面除了些砂砾外空空如也,想想也是,之前那些人慌张进谷,谁会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牌子。
尤其是当他们笑着望来,三个老大爷才勉强凑齐了一口牙,宋植都觉得他们像骗子了。
不过驴子啃着青草走得慢,宋植所幸向那边靠去,看了看牌子又看了看这几个大爷,问道:“敢问几位大爷,真的是这剑冢的守卫么?”
“小姑娘,你这话说的。”一位大爷摇着扇子说道:“我们在这都住了多少年了,还能骗你这五十文不成。”
宋植一愣,探头向前方一看,只见幽深的山谷深处还真有房屋的痕迹,不禁疑惑道:
“咦,这剑冢不是秘境也就算了,居然还能住人?”
另一位大爷扣了扣脚道:“啧,只有我们能住这,你想久住还不行呢。”
宋植微微颔首,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五十文附身放入碗中,发出乒乓碎响。
既然给了钱,宋植也不会轻易的离开,而是问道:
“几位老人家,我初来乍到,这剑冢有什么忌讳或者机缘,能否先同我讲讲,免得误入歧途。”
“自然自然。”收了钱后,这几个老人明显笑的更开心了,甚至有人伸手就要去捡铜钱,被另一人给打了下来。
“这剑冢啊,常人只能待一天一夜,若是久了,神智会不清,姑娘记得不要走远啊。”摇着扇子的大爷点头说道。
宋植心里琢磨了一下,一天一夜...其实对自己这种修士来说完全够用了,倒也不必担心会走不出来。
“有劳几位守卫大人,在下先告辞了。”宋植揪着驴耳朵翻身上去,抱了抱拳向远处走去。
三位大爷看着宋植离开的背影面面相觑,接着一位大爷突然开口道:
“姑娘,你到村里去,找新来的那个教书先生吧。”
宋植闻言回首挥了挥手,便继续向前方而去,顺便观察起这个所谓的剑冢。
沿着山谷走出,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盆地,盆地正中心有一池湖水,四周的岩壁上则是有一些甬道,想必是通往各处奇异的地形。
并且这里的岩壁颜色非常的深,宋植用手轻轻触摸上去,指尖便留下了黝黑的痕迹,像是大力捏了一坨煤炭一样。
在小驴的鬣上狠狠擦了擦手,妖狐的声音突然从心中升起:“唔,好浓郁的结界气息。”
宋植没想到妖狐会在这时出声,问道:
“结界?莫非这里有...”
宋植对结界有一知半解,比如衔龙之墓外,就有因为那颗人丹而产生的结界,这里也有结界?
为什么一点都没感受到。
“结界的种类很多,这里的结界应该是....”妖狐的虚影幻化而出,与之前不同,它的身形愈发凝实和庞大了,体型已经赶得上一头牛了,且栩栩如生宛若活物。
宋植看着身旁的妖狐,有些怀疑等自己到达狩的境界,这家伙是不是都算变相复活了?
“唔...此地原来是天灰山结界,难怪给我的感觉如此怪异...”妖狐看清四周后便失去了兴趣,返身回到了宋植的身体里:
“天灰山能激发万物的灵性,虽不可久留,但也并不算危险....”似乎是猜到宋植会问,妖狐临走时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宋植看到下方的湖边人来人往,大家都沿着各个甬道进出,看起来风尘仆仆慌慌张张。
这时宋植突然注意到峡谷出口,盆地上方还有一小块山丘,那里果然如老爷子们所说,有一个村子存在。
这让宋植眼睛眨动,陷入了思索当中,再看了眼下方,宋植揪住驴耳朵向山丘踱去。
刚一来到村口,宋植就看到了街上嬉闹而过的孩童,街边有许多人在闲谈,见宋植过来他们微微一笑,继续聊着自己的。
这个村子比宋植想象的还繁荣,或许说是人比较多,山上有砍柴的樵夫,街边有下棋的散人,比斗的剑客,络绎不绝。
行走在街道上,宋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不是说这剑冢不可久待么,为何这些人都生活的好好的。
莫非是因为他们处在盆地上方,受到的影响会小些?
不过周围的行人越多,这儿的日子越安逸,宋植心中的那股违和感愈发强烈。
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宋植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慢慢向一个方向转去,犹豫了片刻后,骑着驴子向那边晃悠而去。
突然,街道上的一间房屋里,一位小孩从里冲出,迎着驴子直至跑来,宋植赶紧勒停了毛驴让这小孩一冲而过。
啪!
只是宋植避开了他,这小孩还是没能避祸,一不留神栽到了另一人的后背上。
“哪个不长眼的???”
一声怒喝响起,宋植回头望去原来是一个凶神恶煞的金毛壮汉,那张脸刀疤横陈,看起来非常吓人,正怒视着这孩子。
而这孩子显然也被吓到了,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回头望来。
宋植微微一怔,旋即发现这孩子看的不是自己,于是跟着望去。
只见方才孩子跑出的地方,一道身影正站在门框的阴影之中向这边望来,阴影遮住半面,看不清他的面容。
那牌匾上非常直接的写着:私塾。
见孩子向这边望来,他却并没有所动作,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看着。
“老子跟你说话呢,小兔崽子!”
那壮汉没有消气,而是继续骂道,一巴掌也落了过来,瞬间将这个小孩打翻在地,周围的人听到动静纷纷望来,接着又看向私塾里的那道巍然不动的身影,下一秒便扭回了头,该玩玩,该聊聊。
宋植眉头大皱,这是什么乡亲??
都是一个村的,这小孩一巴掌下去怕是要成脑震荡了,虽然是个熊孩子,起码来个人劝一句吧。
宋植转头看向那个私塾里的人,想起了老大爷们说的话,于是大喊道:“先生!”
“你就是私塾的先生吧,说两句吧。”
谁知那道身影见宋植开口,转身便走,只留下宋植一个人待在原地。
啪!啪!
又是两个响亮的大比兜落下,宋植眯着眼看去,方才还挺眉清目秀的一个孩子瞬间肿成了猪头,看起来可怜的同时显得分外滑稽。
“这也太...”宋植有些看不过眼,这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就在宋植向前走去,准备以理服人的时候,这汉子居然抬起了手,狠狠的向这孩子压了下去。
宋植顿时瞳孔微缩,他看出来这是杀手一招,于是大喝一声:“大胆!”
只是即便宋植迅步如飞,但毕竟手中无兵器,拳风抵达的瞬间男人的手早已下落。
砰的一声,瓜熟蒂落。
在宋植惊愕的目光中,小孩子砰的一声倒下了,而宋植的拳也打在了金毛男人的胸口,将他震出了数米远,跌落到了一处巷子处。
看着地上死掉的孩子,宋植惊怒交加,当街杀人?
环视四周,那些看客甚至都没有向这边张望,仿佛这只是与自己无关的一件小事。
“我说你们一个个都浑身刀疤凶神恶煞的模样,结果碰到有人恃强凌弱就都装哑巴了,你们到底是不是男人?”
宋植有些后悔,若自己早一些出手是不是就能把这孩子救下来了,可惜一切没如果。
再抬头看去,只见方才被自己的击倒的金毛男子居然揉着胸口站了起来,这让宋植惊讶的同时大为不解,眼前这家伙明明是个普通人,挨了自己一拳不死也该是半残,能老老实实回家躺着就不错了,居然跟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握了握拳头,宋植确定自己没进入幻境,是玉骸境成体的实力才对啊。
有古怪。
这金毛男子舔了舔嘴唇,狠狠的拿眼神刮了眼宋植后说道:“既然如此,呵...你给我等着。”
宋植哑然失笑,一个普通人这是在...威胁我么?
当下宋植脚底生风,就准备先将这穷凶极恶之途给废掉,谁想这金毛男人一个闪身躲入了巷子中,当宋植来到巷子前向里望去时,却发现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宋植立刻回头望去,街上行人依旧,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正常,又奇怪。
而地上的小孩尸体,不知何时也不见了踪影。
宋植吹哨招来毛驴,原地思索一番后,目光缓缓看向了那间私塾.....
而在山谷下方,夺剑的争斗也已经开始了。
某处密布着剔透水晶的甬道....
“啊!”
一位散修被逼到了墙角,捂着被挑断手筋的手腕惨叫不已,而他身前则是围着几位定仙山的修士,正随意谈笑着看着他。
柳空明抬脚踢开地上的剑渣,这地上的断剑便是眼前这位修士所取之剑,被柳空明撞见后拿来试剑,不出几招便用定仙山的‘折剑术’给砍断。
至于挑断手筋,不过是随手而为。
“嘶...不愧是前朝的宝剑...”柳空明将剑横放在胸口,伸出两指缓缓抚过乌金色的剑身,感慨道:
“这金雄剑势大力沉,配上我炉火纯青的折剑术,剑修对拼便能先天立于不败,哈哈哈哈...”
他身边的几位师弟也赶忙附和道,自从看到孙羽师兄后,柳空明已经失了争夺承影剑的心,他明白若自己真的拿到了那剑,下场恐怕和眼前这个散修无二。
不过无妨,这次他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把颇有来头的金雄剑,与他的剑道也非常契合,看来自己折剑来此,倒也不虚此行。
尤其是剑刃上那些刀斧留下的划痕,更是侧目证明了此剑的浑重,让他爱不释手。
瞥了眼捂着手腕龇牙咧嘴的散修,柳空明冷笑一声对身边的师弟们说道:
“所以我总说....人要有自知之明...”
第二百八十章 借你一把剑
剑冢入口的山村中,宋植站在街道中央左右环顾了一番,犹豫片刻后抬脚向那间私塾走去。
他记得门口的老大爷提过,说这私塾有个新来的教书先生,既然是新来之人,不如问问他这村庄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进私塾,宋植发现这儿的光线黯淡,只有几个无精打采的孩童在草席上打着瞌睡。
宋植摸了摸竹藤编成的屋壁暗自摇了摇头,只有这点光源,任谁上课不打迷糊呢。
宋植收回手掌,却没注意到指尖再次沾染上了点点黑灰……
私塾不大,宋植很快便在一处隔间找到了这位教书先生,竹室昏暗,宋植见这位先生缓缓偏头看来没有言语,便先一步抬袖道:
“叨扰先生了,在下乃是山下来此寻剑的修士,不知先生可得空一叙?”
教书先生微微颔首,轻轻抬手示意宋植落座,宋植也没有客气,借着一丝微光坐在了他的对面。
案上没有茶水,亦无卷宗典籍,一张茶几两面蒲团,这便是室内的全部。
这位先生依然身处阴影中,只能模糊看到一个轮廓,但宋植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上下打量,身前连杯茶水都没有,当下连缓解气氛都没法子。
幸好这位先生不是哑巴,沉默半响后终于开口发声,他的声音清冷淡然,带着一丝散漫说道:“你,有何要问?”
宋植稍微坐正了些,眼神诚恳的问道:“先生,你既然是从山外来的,难道没发觉此地有些古怪么?”
“...何怪之有?”这位教书先生发问道,声音依旧平淡无奇。
宋植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并没有因为这是个没有灵力波动的凡人而轻视,缓缓说出了内心的疑问:
“先生,你难道没有发现,这村子里虽然人不少,但是街上却没有摊贩,人们闲聊热烈,但却看淡他人身死,甚至....”
宋植顿了顿,还是说道:“甚至连私塾里,都没有一本典籍....”
话音落毕,身前的教书先生沉默良久后,方才开口道:“我初来乍到,对你所说的...并没有什么感受。”
听闻此言宋植略显失望,但还是拱手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哦对了...此地名为万剑冢,虽然这村子是在万剑谷的边缘,但经年累月恐也会被此地的剑气却影响体脉,先生多留心。”
委婉的点了点这个教书先生后,宋植欲起身离开,却不想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且慢。”
宋植回头望去,只见这教书先生微微探出了半个头,在那缕微光下终于看清了他的一角面容,这是个样貌清癯的年轻人,但却少年白了头,发丝间夹杂着不少灰纤。
宋植微微一怔,不知道这教书先生为什么要拦下自己。
“我叫隐。”这年轻的教书先生开口,看着宋植说道:
“万剑冢既然如你所说这般危险...不若劳烦你带我先逛逛吧。”
宋植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择日可以,可今日...不行。”
“为何?因为你要赶着去寻剑了?”隐先生眉头一挑,轻笑道。
“非也非也。”宋植啧了一声,依靠着门框说道:“我问先生,今天是否有许多铁骑路过村庄?”
“是。”隐先生点头,表情平淡如水道:
“他们脚步匆匆,尘土纷飞,俱向谷内而去,无一人注意到这座村庄。”
宋植扶正自己腰间的空鞘,颦眉道:
“先生应不难猜出,这些人都是修士,且都是与在下一样为了寻剑而来,既有机缘在,必有争夺起,先生若随我去,在下怕无余力护住你。”
见宋植这么说,教书先生笑了笑,侧目露出了不怎信的目光,反问:“那大人你,若有实力傍身,会否去争夺他人的机缘?”
“非我道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宋植不知为何,耐着性子和这位年轻的先生闲谈了起来。
“哈哈哈,好一个大道理,那我再问你,若他人夺你机缘,又该如何?”隐先生说话间打量起宋植的眼神。
宋植从嘴中吹出一口气,撩动了额前的发丝微微摇曳,随口道:
“夺我机缘?”
“吾必报之以剑。”
宋植的语气平淡,但是说这话时眼神却微微眯了起来,一股寒芒一闪而逝,却被隐先生给敏锐的捕捉到了。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宋植。”
“时间尚早,一起在村中走走吧。”
“...”
出私塾时,宋植的身后跟上了一个教书先生,他的满头灰发在阳光下散发着银光,抬手遮住自己的眉梢,默默跟在了宋植的身后。
解开了自己的毛驴,宋植欲言又止,但并肩而行了百来步,宋植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你...跟着我做什么。”
“无须管我,你做自己的事便好。”隐先生看向别处,随口答道。
二人沿着大街走到尽头,不知为何就这么短短一条路,宋植已经看到了不少次的打斗,有下手极重的,也有点到为止的,但起因都很莫名其妙。
另宋植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英气逼人的汉子,他有着一头紫色的短发,身材魁梧矫健,一个人打八个人都不落下风,一身山村野夫的打扮,也掩饰不住他的尊贵。
只是他的眼中却有着一股藐视一切的阴狠,这让宋植看着很不舒服,便没有出手帮他。
走出山村,还有段沿着向下的山路,正走着呢路边突然滚落了几颗李子,接着是许多李子从一旁滚来,宋植抬头望去发现是一个婶子摔倒在了山上,她的背篓空空,李子散落了一地。
宋植见小毛驴在啃食着地上的李子,赶忙挥手让它住嘴,弯腰替这个大婶捡回这些果子,他的动作麻利,只花了一小会功夫便将大婶的李子给捡齐了。
“小伙子,这李子我不吃,你拿着吧啊。”
只是当宋植行举手之劳后,这大婶却摆手示意要将这些果子赠予宋植,不是送一捧两捧,而是一整篓都要给宋植。
即便宋植表示自己不需要,这大婶还是强行将李子放在了地上,转身...跑走了。
“额...”
宋植看了看地上的一篓李子又看了眼跑远的大婶感到莫名其妙,接着指着自己,下意识皱眉道:“她刚才....叫我小伙子?”
“唔....”
这大婶说的没错,却反倒让宋植有些摸不清,自己到底应该怀疑什么么...
没办法,宋植只好将这一筐李子给收下了,递给身后的教书先生,他却很嫌弃的推开了自己的手。
嚼着新鲜的李子,再给身下的小驴儿投喂两颗,就这么向着谷中而去,沿途这种小事宋植又遇到了两桩,也都顺手帮了小忙。
因为驴子步缓,加上在山村中待了一段时间,自见到那三个老头开始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宋植掐指算了算,还有不少时间,完全够了。
只是刚一走到谷底那湖水旁,几位骑士便向这边飞奔而来,宋植眼神微凝看着他们的身影,指尖火光泛起,随时准备出手。
“闪开!”
只是一道声音响起,这几位骑士完全无视宋植,向上山的通道疾驰而去,而宋植的小毛驴则是微微受惊,哼哧哼哧的退到了一边。
宋植在他们掠过的时候看的清楚,这几个骑士的面色泛白流汗,有些干呕的模样,而他们身下的骏马却没事,载着他们向山外而去。
宋植眨了眨眼,赶忙抬头向天空看去。
“只应过了两个时辰没错,可...”
宋植发觉自己进来时便是晌午,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了,太阳仍旧正午高挂,丝毫没有下坠的迹象,非常的违和。
“此地与外界不同。”
隐先生的声音突然传来,他看出宋植的疑惑,抬头悠悠说道:“此地三个时辰,便是外界的一天一夜....”
“什么!?”宋植大惊,怎么没人提过这茬。
那三个老头子说什么一天一夜,弄了半天是玩文字游戏呢??
“等等,等等!”宋植摆了摆手,发现了盲点,急忙道:
“照这么说的话,岂不是只要住到那个村里,就能一世之命活过四世,若真这么神奇,这剑冢早该住满了前朝的皇帝将相,不世高手才对。”
若天灰山结界真有这么逆天的能力,不该只是作为一个剑冢而已。
隐先生则是疑惑的看过来,指了指那些个遁走的骑士说道:“此地人不可久留,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难道你没看到他们为何急于遁走么。”
“修为越高越能久待,可即便功参造化,最多也只能在此地待满一个白昼而已,两次来此的间隔足有五年之久,动物能比人待得更久因此才需骑乘马匹,所以....你还不尽快?”他提醒道。
“坏了!”宋植掐指一算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当下四下看去,随便找了个甬道钻了进去。
宋植急的额头发汗,暗道自己没抓紧时间,那怪这些人一个个跟没见过剑一样往里猛冲,原来都知道时间紧迫啊。
最可怕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宋植有点犯恶心了。
这里的甬道布满着棱晶,看着分外美丽,可是宋植在其中徘徊了片刻却没有发现剑的痕迹,只好向身后问道:
“先生,你肯定知道些什么,别装了赶紧给在下一点儿信息吧,这剑到底如何寻啊。”
“当你表露出自己是何人,那剑便会从岩壁、湖水、棱晶中自己浮现,当你寻剑,剑也在寻你。”隐先生走在驴边,步伐轻快。
“...”
宋植没能明白这个‘表现自己’指的是什么,但很快宋植有了新发现,这个甬道的深处有一个广场,连接着另外几个甬道,看来此处都是相连的。
很快宋植听到一阵剑斗声,于是循声向那边走去,来这的都是无剑之人,也就是说这些人都已经寻到了自己的宝剑。
“孙师兄!别来无恙啊,哈哈哈哈....”
当宋植来到附近,只听得猖狂的笑声响起,宋植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将毛驴交给隐先生暂为牵着,便向前几步抬头看去。
只见眼前是一片偌大的空洞,中央一道身影被数人围住,乱发披散执剑立于场中,正是定仙山弟子孙羽,他的肩头负伤,此刻只好左手持剑。
孙羽狠狠盯了眼柳空明身后的一个定仙山弟子,此人本是他信赖的一个兄弟,没想到自己刚刚取到一柄神兵利器,就被这家伙给偷袭致伤。
接着柳空明就带人杀到,将他的马给宰掉,将他给围住。
“柳空明,你以为在我身边安插个孬种就能赶绝我啊,凭你们几个,还不够看呢。”孙羽冷笑一声,呵斥道。
“哈哈哈哈,孙师兄啊孙师兄,都到这个时候了,我看就不必再逞强了吧。”
“若你是全盛状态,执此紫宫正道剑,师弟自然是毕恭毕敬送师兄你出山,但你现在右肩挨了一剑,剑伤刺骨,罡气都难施展,如何与我师兄弟相斗?”柳空明笑着,抽出了自己腰间佩剑。
“师弟这把前朝的金雄剑,也算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可和师兄你的紫宫正道剑比,还是略有不如....”
柳空明将金雄剑插在地里,面色诚恳道:“这样吧,咱们师兄弟今日互换宝剑,师弟放你走,如何?”
孙羽右肩不断地渗出血,但他却强压着疼痛,尽量保持淡定的表情,点头答应道:
“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那师兄也没其他办法,你将剑丢过来吧。”
柳空明挑了挑眉,微微偏头向一侧,用余光看着孙羽,摇头道:“师兄说笑了,你功力深厚,早已是玉骸境大圆满,自然是你先丢剑过来,放一百个心,师弟一言九鼎。”
“哈哈哈哈....一言九鼎?”孙羽大笑道,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用手指用力的点了点柳空明说道:
“你柳空明根本就不打算放过我,想要这把紫宫正道剑是吧,不怕死的,就尽管来吧!”
说罢孙羽主动出击,一道紫芒从他的剑锋展出,他左手挥剑带着无匹的剑气向柳空明杀去。
“一起上,杀了这姓孙的!!”柳空明也不示弱,大喝一声拔出金雄剑迎了上去,他周围另外几位定仙山修士也跟着冲了上去。
在数位剑修的齐功下,孙羽很快便落入了下风,除了受伤和使用异手剑不便外,柳空明的实力也让他大感意外。
“哈哈哈,孙羽,你还不知道我闭关突破了吧,我今天不仅要你死,你玉骸境三师兄的地位,我也要一并取代了!”
柳空明眼底泛着凶光,他明知道孙羽要来,却还是断剑来此,取承影剑是假,布计杀孙羽才是真。
宋植在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切,柳空明这种为了宝物,不惜同门相残,结党营私的人,让他所不耻,身体不自觉的也流出一丝杀意。
“你要出手?”
宋植身后,隐先生问道。
“还没想好....毕竟在下是剑修,手中无剑面对数名二品,要仔细想想...”宋植没有回头,轻叹一声答道。
“金雄剑双面钝刃,专裂宝剑与碎甲,非生性凶戾之人不可驾驭,死不足惜,不过....”
隐先生提醒道:“紫宫正道剑虽是阔剑窄刃,可专斩头颅,是一把髓血侵染的邪兵,执此剑者虽天赋卓绝,只怕必非正道人士...”
“这,竟有这么多讲究?”宋植依然看着战场,孙羽正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紫剑,击退一个又一个同门师弟,宋植恍惚间觉得有些眼熟。
再细细一数,围攻孙羽的,竟然真的是八个人。
“即便如此,你还要救他么?”年轻的教书先生再次问道,令宋植闻言面露思索。
半响后,宋植看着柳空明即将得逞的张狂笑容,握了握拳头道:“就算不救他,我也要出手。”
“好,那在下借你一把剑。”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知道,我顶不顶得住
宋植闻言回头望去,只见驴子旁空空荡荡,方才的教书先生已经没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岩壁上探出的...一把剑柄。
宋植目光沉凝,挪动脚步慢慢走了上去。
方才路过的时候,宋植可以肯定,岩壁上一定没有这样一把剑柄,这剑柄狭长,由黑灰二色的剑缑缠绕,剑格呈卷轴状,古朴内敛。
“这剑...”
宋植将手缓缓搭上剑柄,一种无形的波动自剑柄传来,让宋植产出了将之拔出的冲动。
铿!
伴着利刃出鞘声,没有烁闪的凛冽寒光,恰恰与之相反,若非剑鸣声响起,宋植都难以看清剑刃的模样。
此剑长约三尺一,剑脊乌黑透亮,甬道的微光穿指而过,只留下一层朦胧的幻影,仿若无形之刃。
宋植并没看过万剑谱,但此刻握着这柄剑,手感不似铁器死物,而是如与他人执手般温润,绝对是旷世神兵。
最关键的是,宋植能感觉到这把剑的...
善意。
就在宋植抽出这柄黑灰交织的神剑时,定仙山之巅,漫天风雪之中一道身影缓缓睁开了双眼。
“....”
定仙山宗主,阳狩夏夜长看向自己的腰间,沉默不语。
他的腰间刀鞘纯白无瑕,如飞雪琼玉纤毫不染,剑柄末端有淡金色的剑穗,看起来贵不可言。
“含光轻颤,承影将出.....是谁?”
夏夜长手持三圣剑之一的寒光剑缓缓起身,用手指抵住剑首让之安稳下来,目光穿过云层望向下方的剑冢,闭目思索。
“天灰山内万剑有灵,各凭认主,承影剑本该注定孤寂,没想到夏归之后,竟真有人还能再次寻得......此番进谷的弟子个个心高气傲,心思不定...”
“是山外人。”
夏夜长点出了真相,随即眉头微微皱起,身影一闪而逝。
甬道内,宋植看着光雾中若隐若现的长剑,用手尝试着挥了挥,顿时一股如臂挥使般的奇妙感受涌了上来。
“这该不会就是.....承影剑吧?”宋植暗暗吞了口唾沫,当他再次看向场中焦灼的两方,心中更加确定了一个猜想。
剑村之中初次看到的那个金毛壮汉,出手狠辣,不正是手持金色大剑,正企图杀人夺剑的柳空明么。
而那个被八人围攻的紫发大汉,恰是此刻手持紫色阔剑,困兽犹斗的孙羽,那么自己...
看着手里黑灰二色剑缑缠绕的长剑,其形古朴内敛,锐而不放,正如那间私塾般昏暗,却又神光暗藏,杀机暗涌。
这抹灰色正如那教书先生的发丝一般,宋植再次看向四周的天灰山结界,当下明白了很多事。
原来...剑真的在看人。
那么它又是为何选择自己?
来不及想这么多了,宋植抬头望去,场中的孙羽再次挨了一剑,正在燃烧精血做最后的挣扎,红色的火光混杂着剑气射向四面八方,声势骇人。
宋植不再等待,脚下一点冲了出去。
三个时辰即将到了,他要趁现在拿柳空明等人试剑。
正在盯着紫宫正道剑垂涎的柳空明感觉到侧目有人在逼近,立刻扭头看去,当他看见一抹白衣单手伏在腰间,衣袍猎猎时,不禁发出了大笑。
“原来是骑驴的小美人,为何自投罗网呀?哈哈哈...”
他看着即将得逞的孙羽,挥手示意两个师弟去拿下宋植,定仙山的修士剑法超群,一般的山外修士都不会是其对手。
这两名定仙山修士都还未达到玉骸境的铁骨境,二人化作狂风和银火,从两个方向袭来,剑气如织,封锁了宋植所有的退路。
宋植瞥了他们一眼,不闪不避,浑身刹时间升起了赤金色的薄膜,这是大成的护体罡气!
从衔龙遗骸上得到的机缘,直接将宋植的体魄带到了玉骸境的极限,加上宋植寒潭苦修,对身体的掌控力也早已熟练自如,这罡气,或许叫护体神罡更为贴切。
罡气外放,甚至不需要施展术式天甲,宋植便能在这些剑气中来回纵横。
一个闪身滑步,宋植如一道魅影般出现在了一人身边,那人见宋植浑身都是破绽,心中大喜的同时一剑刺出。
唰!
只是下一瞬,他感觉腰间一凉,接着僵硬的低头看去,那腰腹不知何时被开了一个口子,他二品的皮,筋如纸糊的一般,鲜血喷涌而出。
他艰难的抬头,却只看到另一个师兄弟身上同一时间绽放出三道血光,踉跄倒地的身影,而那女子犹如白色死神,继续向着柳空明杀去。
“她方才...何时出的剑...”
柳空明一剑将孙羽震的倒退三步,正欲追击之时察觉到危机再次向一边望去,却发现宋植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杀入了场中,正一剑瘸了一人的大腿。
“什么?贾镇,俞况你们在干...”
柳空明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那两位师弟正躺在远处的地面上哀嚎,而眨个眼的功夫宋植犹如虎入狼群,眨眼便重伤了两个师弟。
“该死!”
柳空明再迟钝,这个时候也知道惹到了狠角色,让这女的这么杀下去,马上就要轮到他了。
“随我一起把这个妖女杀了!”柳空明大喊一声,双手抬起金雄剑向宋植冲去,虽然他冲的很凶叫声很大,但却没有第一个上前,而是在边缘游走。
宋植灵巧的速度飘逸的剑法都让柳空明心中震动,这种人剑合一的境界乃是大成剑修的敲门砖,这女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到达如此地步了?
但最让柳空明心惊的是,他看不清....宋植的剑。
她在用剑么?
看她的动作是在施展剑法,但为何我看不清她的剑刃,只有一道残影....
“承影剑!!”
柳空明想到了什么,惊呼道,而远处的孙羽也半蹲在地上喘气缓解着伤痛,听到这声呼喊也忍不住望来。
当他看清宋植身边萦绕的灰色剑影时,更是瞳孔巨震。
当年夏归师兄挥舞承影剑时便是此番光影,剑锋来去无踪,如影潜匿随行,一剑刺出如虚空遁裂,回剑入鞘却波澜不惊,不起一丝涟漪。
居然真的是承影剑!
但无论是柳空明,还是孙羽,他们都没有因为宋植拿到了承影剑而恐惧或失落,反倒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柳空明看出宋植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但他信奉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然他都敢围杀同门师兄,对一个山外人自然也不会发憷。
大不了一死,赢了,承影剑就是我柳空明的!
柳空明躲在一个师弟的身后伺机待发,而宋植已经将这些定仙山的修士给杀怕了,最后一剑杀一人虎口后,朝着柳空明这里杀来。
可就在宋植一剑刺出时,这个修士突然被向一侧推开,接着一把金粉向洒了过来。
“恩?”
宋植剑锋一绕,一式‘放霞’用出将这些毒粉给引到了一边,这招剑式因为要打断冲势因此难免会显得滞涩,但此刻承影剑在手,剑锋如旋动而不止,刹那间便完成了放霞。
但宋植依然选择倒退而出,下一瞬间一柄金剑横劈而出,裹挟着厚厚的泥浆扑面而来。
“哼!”
宋植冷哼一声,脚底一扭,刹那间汹涌火光从他的身后绽放,将这些遮掩视线的泥浆给染成了黑焦,接着挥剑向金剑格挡而去。
这火光如凤凰之羽从宋植的身后向前袭去,衬托的宋植如火中的窈窕神明,细看之下却是无匹的剑气所化,凌厉而迅猛,灼热而澎湃。
玉骸境觉醒的术式之一:赋剑气。
可以用赋与剑法相结合,组成威力强大的新术式,而不是单纯的元素剑气,宋植摸索了数月,太上神焱配上青霞一式的‘剑雨’,便是威力强大的新招式。
这招宋植将它名为:凤凰羽。
“上当了!”
柳空明心中大喜,他现在全身裹着一层比金石还坚硬的泥壳,即便是承影剑也不能一下重创他,但宋植的火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这火为何这么热!
柳空明咬着牙关,他感觉自己才这么片刻就要成了人形叫花鸡了,但宋植此刻的抬剑动作却中了他的下怀,只需要一瞬间!
他用出了自己最擅长的折剑术,配上势大力沉的金雄剑,不求折断承影剑,只要将它从这女人手里震落...
金雄剑在太上神焱的汹汹火光中发烫,但柳空明还是紧紧握住,一个返身上撩,金雄剑最锋利的阔刃朝着宋植的剑柄处狠狠砸去。
呲!
预料中的嗡鸣声没有响起,反而是呲啦一声,金雄剑如豆腐般断裂成了两节,厚重的剑锋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随着这声脆响,柳空明的身躯也轰然倒地,一身泥甲被火刃化为泥水,混杂着血迹瘫软在地,没了声音。
宋植没有杀他,也没有杀这些定仙山的弟子,他们都还留有一线生机,但天灰山的三个时辰即将到了,能否活着走出这剑冢,完全取决于他们想不想活下去的意志。
既然想杀人夺宝,那也得做好觉悟才行。
孙羽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他看了眼地上摸爬滚打的师弟们,眼里没有一丝怜悯和波动,但还是忍住了要当场格杀他们的冲动。
“这位姑娘,多谢相助,我孙羽无以为报。”孙羽躬身,毕恭毕敬道。
宋植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理会他的虚情假意,返身朝着驴儿那里走去,他已经渐渐感到头晕了,必须得趁早离开这个地方。
回到了栓驴的地方,宋植寻到了承影剑的剑鞘,是同样乌黑透亮的一柄剑鞘,绣着锦绣河图,看起来颇有书生弱气。
将承影剑归入鞘中,宋植将之拴在了腰间,翻身上驴。
“姑娘,在下来帮你牵驴。”孙羽如狗皮膏药般立刻上前,宋植瞟了他一眼,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任由他当着马夫,哦不驴夫。
在路过柳空明等人的骏马时,孙羽悄悄在地上洒了些毒粉留给这些马儿,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他可不希望柳空明这些人活着走出天灰山。
刚一走出甬道,宋植就摇摇晃晃起来,很快伏在了驴背上。
“姑娘,你怎么了?”
孙羽脚步也有些虚浮,此刻见宋植瘫倒,立刻焦急的问道。
但宋植只是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方才中了那人的金色粉毒,现在浑身有些软绵无力。”
“软绵无力...”
孙羽嘴里喃喃重复着,他看出宋植的修为比自己高,且有承影剑在手自己几乎没有机会,但之所以要跟着宋植一起离开,自然是有后手。
在剑冢之外,他早已布了几十名门内师兄弟等候自己,若有人手持承影剑突围,有他们在断然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只要和宋植一起出了这山,他一声令下指出宋植,承影剑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现在....
孙羽比之柳空明,阴毒之心过犹不及,自然也是熟知柳空明用的是什么,那是香花毒龙散,不慎吸入并不会让人死去,但会麻痹脑子,陷入迟钝的境地。
平常有修为压身,这种毒药难有用处,但偏偏在这天灰山秘境,这种让人昏昏入睡的药粉会有奇效,所以柳空明才会携带进来。
她中了香花毒龙散?
孙羽看着眼睛微眯,似乎睡着的宋植,目光看向了宋植腰间的承影剑,接着目光又向后移了一寸,暗暗吞了口唾沫。
“我应该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够不够...若我超时了....”
说话间孙羽扯下了宋植的面纱,当他看到这张花容月貌,碧玉无瑕的绝世容颜后,不禁愣在了原地。
啪!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这是想做什么!”
打完自己后,孙羽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觉得时间紧迫的他现在看着宋植的脸突然涌现出了强烈的不自信。
“一炷香么...不知道,我顶不顶得住...”
“要是这么走了,老子怕要后悔一辈子,死就死吧!”
想到这孙羽将驴儿停下,全然没注意到宋植微颦的眉毛,将宋植给缓缓放在湖畔边,这个时候除了永远也走不出去的人外,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剑谷,湖边只有他们二人。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孙羽用力摇了摇头散去脑袋里的昏沉感,一种刺激的感觉让他的血脉喷张,颤抖的手向宋植的胸襟摸去...
“得罪了....”孙羽声音微颤,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再难进分毫。
“额...”
低头望去,他才注意到一柄剔透无光的剑,不知何时刺穿了自己的胸膛,鲜血没有喷出,而是顺着剑刃点滴坠落,滴在了青草地上。
而那双狭长而妩媚的丹凤眼,此刻也正无喜无悲的望着自己。
孙羽的意识急速暗了下去,宋植推开这具生机消退的尸体,将承影剑缓缓收入刀鞘。
“我真搞不明白了....”宋植狠狠的盯了眼瘫软在地的孙羽,说道:
“我腰间这么好一把剑你不去抢,你,你脱我衣服干什么,你真是没死够吧你。”
站起身来,宋植重新翻身上驴向剑冢外跑去,再不走时间真的来不及了,摸着腰间的承影剑,宋植不禁泛起了冷笑。
装昏试孙羽,其实是给孙羽一个机会,若他没有恶念自己不会错杀他,但他若正是承影剑所言那样不仁不义之人,自己必须杀他。
因为这种人若留下,自己想带着承影剑,骑着头小毛驴悄无声息的离开他们的地盘,定然是难上加难。
很显然,孙羽选了最不合适的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