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六章 天下极南 魔道之所
李启夫妇正在焦心于女儿的事情。
所以,李启准备拜访前辈,寻求有过类似经历的睿智长者的指教,希望能够找到答案。
而沈水碧则准备闭死关,先突破修为,获得力量,这样以后也更加方便行动。
至于祝凤丹……
李启根本就没有去找对方,因为他知道,此刻的祝老师肯定被祸斗缠上了。
从祸斗表现出来的样子可以看出,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女人,想来现在估计没能力顾及李启,所以李启也就干脆不打扰了。
而在另一边,天下——
属于魔道的地域。
魔道,作为天下九地之一,位于天下的正南方,极地热砂之中。
不过这里实际上相当的荒芜,四魔的隐匿直接导致了魔道没有顶级强者的坐镇,再加上魔道并不是什么团结一致的派系,因此这片地区说是魔道……倒不如说是鱼龙混杂,什么都有,完全是一片自由地,其混乱程度比之东海而有过之无不及。
近乎所有的道统,还有各种来自域外的偷渡客,都会选择在这里落脚。
或许这是魔道故意的。
毕竟,魔道实际上是需要其他道统的修行者来作为‘寄生’的温床。
魔,是寄生在其他道途之上的道途,夺慧命,坏道法功德善本,是故名为魔。
魔道的道基就是世间的苦痛,天魔喜好玩弄世人,烦恼魔以道心为食,五蕴魔障碍视听,阻人道途,死魔更是想要推动世间步入死亡。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其他道统存在的基础上,才能发展出来的。
所以,魔道几乎没有‘培育’一说,魔道的新鲜血液没几个是自己培养的,都是其他道统‘入魔’而来。
比如……李师薇。
在这种情况,魔道自然会希望来的人越多越好,不管是作为新鲜血液,还是作为新鲜食粮,大量的修行者对魔道而言都是必不可少的。
这一切,也导致了如今的南方热砂
毕竟,哪怕是东海那么混乱的地方,也依然有着秩序存在,主要是因为秩序可以有效提升竞争力,对天演有极大的用处,所以真龙们并不排斥秩序。
但魔道可不一样。
魔道不排斥秩序,但更喜欢混乱,天魔一脉的修行者我行我素,烦恼魔一脉则以他人的烦恼为食,五蕴魔擅于制造虚幻,死魔则干脆无比的杀光一切。
每种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个都能让一片地区变的民不聊生,可见这地方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但纵然如此,依然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无他,魔道几乎没有准入制度,你想要来到‘天下’,想来飞升到‘仙界’,那么魔道就是你最简单的选择。
去人道,那经受的审核堪称严酷。
巫道则干脆的不接受任何来客,准确的来说,不接受任何‘偷渡者’,你要来只能靠自己的本事。
这个偷渡者并不是说偷偷进来,而是说你要有足够的实力,依靠自己的能力爬到天下来,而不是依靠别的什么运输手段被送过来。
真龙们和道门也是同样的态度,他们不接受偷渡者,你要来只能通过正规的飞升手续,比如靠自己的实力打赢巡天使,或者瞒过巡天使,自己突破罡风层,只要你能做到,那就无所谓,不会管你。
佛门的态度则类似于妖族,他们设立了一套严密的自动管理设施,笼罩在自己的天穹上,这个东西会自然过滤掉很多试图来到天下的存在,但除了这个东西之外,他们很少理睬‘飞升者’。
你只要能突破这个自动防御,那就不管你,不在乎你是不是别的地方来的。
而道门,灵道,以及神道则完全不同,他们抵制一切飞升者,不接受一切飞升者的到来……不对,准确的说,他们是抵制一切外来者,甚至连别的道统乃至于自己道统的人也抵制,比如道门的蓬莱仙山,或者神道的三十三重天,外来者是无法靠近的,就连道门自己人去了都未必能见得到。
但魔道和这些都不一样。
他们来者不拒。
随便你哪位,随便你什么人,只要你在域外搭上了魔道的车,都会给你运到这里来,无所谓,多多益善。
这也导致了天下的南方热砂,是整个天下人口最稠密的地方。
百越诸国,每个国度都有正常一个类地行星的面积,人口一般在十亿这个量级,可见其稀疏,平均下来,大概是每平方公里十个人左右。
但在热砂南地,这个数字大概能到十万倍。
每平方公里,一百万人。
不开玩笑,真的能到这个密度,而且这密度是不算‘洞天’的。
如果算上各种洞天,洞府,还有小型世界的容纳量,热砂的人口密度说不定能到每平方公里上亿人。
就算不谈洞天,单说这种普通的密度,地上就已经站不了了。
一平方公里等于一百万平方米,也就是说,每个地方都站着人,挤得严严实实,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空隙。
所以,热砂这片地区,实际上是分层的。
最底的地面,然后是一层一层,分成几十层,一直到最高级的穹顶,在穹顶那一层,你才能够看得见天空。
至于生活在下层的生灵,他们没有阳光、交通拥堵、治安几乎没有。
简直就是恶劣的巢都世界。
但……这不就是魔道想要的吗?
这种地方,才能够诞生出极致的魔念,作为这一切掌控者的魔道,就在最上方,俯视着下面怀揣着希望来到‘仙界’的众生。
他们自以为来到了‘仙界’,来到了诸天最顶级的地方,在这里就连呼吸都可以提升修为。
可是……他们真的到了之后,才会发现,容易来的地方,可能没想象中那么好。
他们被装在了热砂大地上,那些容纳大量人口工作生活的巨型城市建筑群,这些建筑群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堆叠的像是汉堡一样,人就和蟑螂一样聚居在其中,在其中进行着物质循环,然后从他们高贵的高级智慧之中,发酵出浓烈的魔气和魔念。
此时此刻,李师薇和魔王子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李师薇正身处第二十五层。
魔道的区域,单靠一层肯定是装不下那么多人的,所以他们用超级巨大的建筑物群,堆叠成离开一层层的。
第二十五层,算是中间部分了,这里的人地位较高,基本上都是修行者,能够来到这里,就算是混出头了,甚至有机会能够前往‘外界’。
李师薇低头看了看,太阳从未真正照耀过这里的生灵,它们享受的只有从厚厚的烟雾和‘内部云层’背后透出来的法宝的微光,所以,它们显出一派病态的苍白。
之所以说是内部云层,那是因为这里的‘一层’其实很大,大到足有千百米高,足以在一层的内部生出许多云雾来,配合上天花板上的人造太阳,勉强算是‘有光’。
经过成千上万年的建设,庞大的城市布满了这片区域。
和巫道那种山清水秀的美丽,或者人道的秩序井然的繁华不一样,这里混乱不堪,嘈杂的难以想象。
那么多的人口,每个人都要活下去,这种情况下,工业化几乎是必不可少的。
永不停止的工业,汲取天地的活力,甚至是汲取其他生命的活力,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了苟活,这样的举措,将大地化为了庞大的放射性沙漠,或许这样符合‘热砂’这样的描述吧。
钢铁森林,灰烬的荒原,有毒污泥所组成的海洋,这些组成了这片区域的大部分地方,而之所以是如此,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有效的工业能源,只有大日真炎。
毕竟是天下,看起来再怎么烂,技术水平都不可能低,哪怕是最底层的凡人们,也已经掌握了可控的大日真炎,他们能够依靠法宝制造出一个个的人造太阳。
但这些人造太阳,除了带来了热量,光,还有能源之外,还会因为其放射性造成生态环境的彻底恶化和严重污染,如果不做防护,直接呼吸这里的空气都会让肺部腐烂与融化。
当然,如果你修为高深,肉身强大,那另当别论。
在大地之上,一层层的快捷法宝和简易材料构成的建筑物堆积,无数的住宅,民居,工业厂区相互堆叠,你的房子建在我的房子上,我的房子搭在他的房子边,新的社区建立在老的社区楼顶,出门就是隔壁工厂的厂房的二楼,抬头就是流淌着化学废液的管道,时不时还会下一场‘废液小雨’,而在管道上,还有人在建房子,完全不在乎那管道是否承担的了。
实际上,坍塌时有发生,这些区域时不时也会整片被倒塌或坍塌的层或部分的废墟所封锁,然后废墟之上又会建起新的建筑。
一个接一个的建筑,就好像搭积木一样,逐渐形成了这个天下最大的粪坑,除了最顶尖的那部分人可以住在最顶端,靠近罡风层的位置,下层的生命很可能从抵达天下到死的那一天,都未曾见过天下的太阳。
而他们之中很多还会选择繁殖,他们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大型建筑体内生活,这里就是他们的全部世界,到死都没有走出去过,甚至对天空和地面没有任何概念。
不过,他们绝不愚昧。
魔道没有压制他们的学习机会,甚至还在主动提供知识和功法。
毕竟……得让他们修道,得让他们充满欲望,得让他们想要冲出这片地方,走向更美好的区域,不是吗?
不然的话,他们的魔念就不会炽盛。
魔道不需要一些愚蠢的,肮脏的畜生。
魔道需要的是充满野心的逐道者,这样他们的道心才能变成魔的食粮。
这里有着千亿种不同的道统,功法,互相混杂,他们生活水平极差,可功法的品阶却不低,见识也绝不短小。
他们的内心比任何地方的人都不差,而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想要突破此刻所处的囚牢。
“这个地方……我不太喜欢。”李师薇对着前面的魔王子说道。
“是吗?我也不太喜欢,不过其他的人挺喜欢的,这里出产的魔念质量特别高,远远不是域外那些养殖场比得上的。”魔王子随口说道。
“烦人。”李师薇摇了摇头。
“觉得烦那就砸了,之前我就砸过,不过后面又修起来了,我就懒得管了。”魔王子一脸无所谓,然后快速来到了他位于此处的居所。
毫无疑问,他住在最顶层,接近罡风层的地方。
在这里不仅没有下面的乌烟瘴气,甚至还能够看见日出日落。
在这片热砂之地,这是绝无仅有的美景。
一直到这里,李师薇都一直跟着魔王子。
魔王子的居所一点都不符合他冷漠的人设,实际上相当的奢华,大量堆叠起来的,繁复的装饰品,尽管占地面积不大,但价钱却显而易见的不便宜。
其中还收藏着来自其他道统的大量收藏品,不乏顶级的法宝,每一样都价值不菲,换取数个同品级的世界群都绰绰有余。
“这些东西……”李师薇问道。
“战利品,很多都是本命法宝,就收起来了。”魔王子说道。
然后,他突然回头,拄着拐杖,对李师薇说道:“都已经到这里了,你还要跟着我吗?”
他认真的发问。
“嗯。”李师薇点了点头,没有犹豫。
“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有人跟着,不过……跟着我的话,可是要面对很可怕的东西啊。”魔王子笑笑。
“很可怕的东西?什么?”李师薇皱眉。
“我啊。”魔王子指了指自己。
“摩叔叔……你说笑了。”李师薇松了口气:“我们已经相处很长时间了不是吗?”
“所以你以为了解我了?呵……”魔王子如此说道。
但接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找了个地方坐下,不再理睬李师薇。
没必要,既然她要跟着,那就跟着吧。
无所谓。
于是,在天下的魔道区域,李师薇就在魔王子的居所住了下来。
第八百一十七章 死意
无尽虚空之中,幻实域。
李启重新来到此处。
这里作为域外奇观之一,这里有着极大的战略意义,所以有一个专门的三品在这里防守,保持着这个地方的中立。
而这个三品,就是云方大巫。
李启再度来到这里拜访云方大巫,希望能够得到长辈智慧的指点。
李启来到云方大巫的那座平台上。
他刚到,四周的景色就闪转腾挪,变动之后,他已经坐到了云方大巫的面前。
但见四周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绿阴片片,上有飞瀑,一派雍容典雅,在这美景之下,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些点心和茶水。
“怎么又来找我了?遇到事情了吗?我听说你好像在百越那边守卫呢。”云方大巫还是那般温和,他邀请李启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其中闪烁着道韵,光是闻一闻就知道不便宜,就算是普通的五品世界,喝一杯下去估计都能获得道韵,突然拥有某种金手指,然后走向人生巅峰。
道韵这种东西,就是如此的奇妙,能够拥有各种能耐,诸天之中每分每秒都有人获得‘奇遇’,其中大部分都是某些道韵的功劳。
不过对于李启这种,寻常的道韵已经无效了,他自身的神通就足以超脱因果。
然而,真知道韵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至今为止依然很难摆脱这种依赖。
真知的来历是什么,根本就无从考证,但这东西好用是真的好用,不知道是从什么大道下面拆下来的。
面对着云方前辈的询问,李启先是行礼,然后坐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已经守下来了,就是有点可惜,圣皇遗迹被我放弃了。”
“是为了赢,还是为了什么?”云方大巫问道。
“为了百越能击败自己的历史,当然,这么做了之后,我也赢了。”李启回答道。
“好事,百越事情,我也想管,但圣皇遗迹事关重大,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于是便这么拖着了,如今你有魄力,借着人巫大战的事情把圣皇遗迹放弃掉,既不会有人找你麻烦,还能让百越解脱,虽然看似是损失了,但从长远来看,这样反而更好,起码……对百越更好。”云方大巫如此评价道。
李启笑笑,这个反应确实很符合前辈的性格。
不过也不能这么说,圣皇遗迹肯定是有其重要的地方,不然也不至于让大巫都投鼠忌器了,但是现在借着人巫之战这件大事把圣皇遗迹给办了,倒也没人会说闲话。
问就是事急从权,别无他法。
“照前辈这个说法,难道还有人主张留下遗迹,然后毁灭百越?”李启问道。
“自然是有的,巫道兼容并蓄,主张世间之事都有存在道理,那有不同的见解也是寻常,不过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平素伱估计也见不到他们,还是说说正事吧,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情吧?”云方大巫问道。
“的确是有事……唉,前辈且听我慢慢道来。”李启说着,手中挥出一道光幕。
然后,李启开始讲述事情的具体。
从一开始师延的预言,到六十年的冷战,再到最后的决战,以及李启放弃圣皇遗迹的经过。
最后,他把李师薇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见李师薇入魔的消息之后,云方大巫明显变了表情,一直以来在喝的茶也不再动口。
一直等到李启把一切都说完,他才终于叹息道:“唉……魔道。”
“前辈,来此,就是想问问,这种事情,该要如何处理……她并非是被人蛊惑,而是由心自选,如今我和她说话,恐怕很难理解啊。”李启叹息道。
这时候,云方大巫却突然说道:“倒也不一定不能理解,虽然你们父女二人道不同,但理只一理,还是有话可说的,不一定讲不通。”
说着,云方大巫解释道:“道是行之而然的,即是要人走了才有路。而理则不同,理之一脉,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如我们或者别的道统,四处宣扬教言,称之为传道,播道,却不能说是传理或播理,皆因为道是人走的,理却不是人走的。”
“‘道’‘理’两字,分别的很清楚,惟其理是事物之所以然,所以理应该先事物而存在。譬如,譬如一加一等于二,此之谓数理,却不能说它是数之道,又如苹果落地,此是一物理,而非物道。”
李启微微点头,他自然听得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道是要去完成的,说‘某某道’,其必然已加进了某种的事业行为与活动。
至于理,则不需有事业,不需有行为与活动,而早已存在着,就好像数理和物理一样。
因此道可以创造,人道圣人曾云:“人能宏道,非道宏人。”
若没有人的活动与行为,即就没有道,浅言之,道路是由人开辟修造的,人能开辟修造一条便利人的道,故说人能宏道。但纵使有了这条道,若人不在此道上行,则仍等于没有这条道,而这条道也终必荒灭了,所以非道宏人。
虽然这是针对人道来说的,但套用在其他道途之上,也是可以的,毕竟是圣人之言,自有其高深之处在。
但理却不同,理是客观事物的体现,不待于人之创,其主动不在人。
“噢……这倒是个思路,虽然道不同,但理却相通,所以我和师薇,可以通过理进行沟通,而不是非得同道。”
云方大巫说道:“嗯,你能理解最好,不过……说着简单,实则很难,因为理虽相通,但想要沟通,却非道不可,你还是要好好斟酌,魔道,唉……”
李启知道对方为什么叹气,于是换了个话题:“前辈教诲我已经理解,对了,上次我在幻实域拿到了魔道资料,前辈可有什么收获?”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来了。”云方大巫放下茶杯,突然拿出一个罗盘。
“这个东西,可以查探高位魔道。”他说道:“我担忧高位魔王们会用自己操控魔念的方式来监视,所以在了解了魔道的一些能耐后,我就做了这个。”
“带上这个,只要对方不是刻意规避,那么大概都能发现,而如果对方真的想办法刻意规避……实际上也等于暴露了自己,所以还是挺有用的。”
李启看着那个罗盘,有些惊异,说道:“对天魔这个级别的也有用吗?”
“有用。”云方说道。
李启深吸一口气,不可能吧!?
不过,李启还没从震惊之中清醒过来,就听见云方大巫继续说道:“但天魔可以让这东西变得没用。”
“从原理上来说,这东西的本质,是我创造的纯净神魂,介于有意识和无意识之间,就好像是化蝶之中的茧一样。”
李启点了点头,他听懂了。
有时候,他们说话可以不必那么复杂,大家的学识都到了一定程度,一个符号说不定就能代替一大堆解释过程。
当然,前提是大家都明白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明白的话,就会和看高数式子一样,连里面的缩写都看不懂。
而且,如果不明白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那就得解释,这个时间就长了。
大能者们一杯茶,然后互相讲道几万年,大概就是这种情况,懂的情况下一句就懂了,但不懂的情况下,想把这一整个复杂的情况说明白,想把这个符号代表的东西全部阐述清楚,以方便以后交流,那搞不好真要上万年的时间才能补完课。
公式上的一个简简单单的‘e’,要展开来讲,一个学期也未必能学透啊,而越是高深,就是越是如此。
虽然上万年的时间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就是了。
且不谈那些,这里,云方大巫的意思是,蝴蝶化蛹的过程之中,毛毛虫的身体彻底瓦解,从细胞层面上融化,变成茧子里的一包液体,再从中一点一点构筑出蝴蝶的身体。
这个过程中,说生非生,说死非死。
曾经有人做过实验,是将八只蛹打穿,然后相互串联,保持体内的液体可以相互流通,八只蛹的液体融合到一起。
用哺乳动物的方式来理解,那就是把八个胎盘连通,把里面的婴孩全部打碎,然后放在一个胎盘里面。
哺乳动物肯定是死透了。
但虫类却可以在所有遗传物质和细胞液混杂的情况下,依然可以继续孵出蝴蝶,并且他们甚至可以保持互相之间比较独立的记忆。
他就是借助这种性质,再加上对之前李启给的资料,让他具备了对魔念的非凡了解,培育出了对魔念极其敏感的蛊虫。
理论上来说,就连天魔都会被发现。
当然,实际上另说,因为这东西生效的前提是性质不会被改变。
而天魔修改现实和吃饭一样。
但无论如何,这个东西查探一下三品左右的魔王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这个东西?”李启看向云方前辈,不知道自己拿这个有什么用。
“你刚刚赢下一场,一般来说是有一段假期可以给你休息疗伤的,这段时间你肯定放心不下,不如拿上这个,去调查一下师薇的前后,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线索。”云方大巫如此说道。
“有理,那多谢前辈。”李启起身,拿上那枚蛊虫罗盘,然后转身离去。
只是云方大巫,在李启走后,却突然长叹一口气。
“唉……他是,如今师薇也是……难不成,和我云方沾边的人,都要被魔道盯上不成?我教的孩子,都逃不掉吗?”
这个温和的老者喃喃自语,抬头看天。
天上,是在无尽域外悬浮着的幻实域,无数世界环绕,许多世界级船只正在拼命前往,希望能够在这一域外奇观之中得到新的发展机会,新的技术,能够造福自己的文明。
另一边,李启则开始了自己的追查。
沈水碧则选择了闭关,她这次是闭死关,也就是把门反锁了,不突破四品绝不出关。
不过,实际上也没什么危险就是了,毕竟以兔子此刻的感悟和水平,四品只需要时间慢慢堆叠而已。
最多也就千多年,她就能将所有的感悟化作实际,将灵感变成真正的积累,以此晋升,来到四品。
类似于对数表。
沈水碧已经找到了对数的规律,但对数表还得花苦功夫算出来。
等到她拿出一张切实可行的对数表之后,就代表她闭关结束了。
这是完全的苦工,也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当然,还需要百分之一的灵感,很多人就是卡在这百分之一上,卡个几百万年也是寻常。
不过,这百分之一的灵感,她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只有苦工,而对五品来说,下苦工这件事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
李启夫妇各有各的事情做,暂时脱离了人巫战场,不过这不代表战争结束了。
万亿世界,排布在蔓延无数光年的战场上,分成许许多多的战区,每个战区都有三品镇守,其中有的打的热火朝天,有的在休养生息,还有一些和李启这边一样,打的双方都头破血流,被迫撤军,让当地人自己发展。
这场战争实在是太过于宏大了,以至于任何可能的情况都会在某个角落发生。
对某个凡人个体而言,他们根本没办法去想象这种战争,因为他们应对的很有可能只是自己世界的战争,一场足以刻骨铭心的世界大战,能够载入文明史册的巨大战争,但那只不过是席卷宇宙的燎原大火之中微不足道的一丁点火星而已。
然而,不管是多么炽烈的大火,都是由这些小火星组成的。
他们不断出生,然后卷入战争,被赋予死亡。
就连地府轮回,这些年都忙碌了不少。
宇宙的死亡,太多太多了。
以至于打破了生死的平衡。
一股悄然的,极容易忽视,却又无比强大的死意,在宇宙之中蔓延了出来,覆盖起了整个世界。
第八百一十八章 拜访明楼
域外战场,一处战区之中。
这是类似于先锋之战一样的,由五品主导的战区,在这里,由两位五品占据主导地位。
作为战区指挥的钟明楼,以及作为掌戮小队领袖的另一位巫道五品,繁露。
“卜人,这就是现在所有的资料了。”繁露通过‘盟’,将自己整理出来的大量资料传输给钟明楼。
繁露是一位舞雩,长相清秀文雅,身材高挑细长,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都是一位丽人,而且从对方那干练麻利的姿态看起来,她处理这些事物也是信手拈来,完全不像是‘掌戮’这个职责的人。
不过,她的衣著还是舞雩常有的长裙,开叉到了大腿处,让她的清秀带上了些许妩媚。
不过,这一切都没什么用,因为钟明楼是个瞎子。
蒙着眼睛的钟明楼,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已经到五品了,他已经可以装作自己好像能看见一样,朝着繁露微微颌首:“辛苦你了……明明掌戮不需要做那么多的,却还是劳累了你,真是愧疚。”
“无妨,都是为了能够抵抗人道而已,倒不如说,能跟着卜人,是我之幸。”繁露笑笑,并不在意。
她确实是发自内心这么想的,因为跟着钟明楼,做事实在是太轻松了。
尽管需要同时担任掌戮,以及承接部分指挥应该有的文书和资料整理工作,但承接了这些工作之后,就可以让钟明楼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他几乎在这场战争之中做到了未卜先知,预料到了战争之中的每个细节,提前做出了排布,做到了‘全胜’。
没错,在钟明楼控制的这个战区,巫道的战绩是全胜,对方的人道将军输得一塌糊涂,最终不得已灰溜溜的撤走,换了一位乌龟壳一样的老练大将。
说是乌龟壳,虽然有点不尊重人,那确实是非常合适的,如今的对峙态势下,对方严防死守,让钟明楼根本推算不出破绽。
钟明楼都找不到破绽,说明在五品这个阶段,对方确实做到了毫无破绽,完美防御。
所以,这个战区可以说是非常的和平,和平到凡人们都快忘了自己在打仗了,除了日常的边境防御之外,几乎就恢复了正常生产。
其实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能保持这样,并且拖延大量的人道军队在这里防守,那就已经可以了。
而且,繁露也知道,对钟明楼来说,这个态势似乎正是他想要的。
“对了,这次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卜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以你的能耐,搞不好比我知道的更早。”繁露说道。
“是,我已经知道了,小事一桩,说实话你也没必要特地提起的。”钟明楼笑笑,一如既往的温和,尽管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依然能够想象的到他的眼神。
“小事一桩吗?若真是小事一桩,卜人又为何会提前得知?”繁露反问。
这让钟明楼一时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他只是摇了摇头:“放心吧,此事不会干扰到战事。”
“我相信这点,只是……罢了,卜人自有分寸,我就不多言了,告辞。”繁露摇了摇头,随即告辞离去。
她毕竟是掌戮队长,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出外务的,尽管因为钟明楼的关系,让工作量大量减少,不过总还是有的。
至于她刚刚和钟明楼说的事情,这倒已经是个公开的消息了,很多人都知道这事儿,所以她才会专门给钟明楼提一嘴。
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小事而已,很多年前,钟明楼曾有一位爱人,不过……对方是人道的一位平民。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钟明楼还是个学生,他曾经去长安留学过,在太学读书,有一位叫做李启的公子为了照顾他,就雇了一个人道的平民,叫做“兰烟陇”,给钟明楼当护工。
这护工当了挺长一段时间,后来,他们两个甚至走到了一起。
不过,人巫之战爆发之后,钟明楼明确询问了对方的意见,想问问她愿不愿意离开人道,和钟明楼一起。
得到的答案却是拒绝。
于是钟明楼就自己离开了太学,回到了巫神山,那之后再也没有联系,不过数千年后,或许是巧合,钟明楼在这片战场上又遇到了对方。
对方是作为后勤护士出现在战场,负责照顾伤员。
当然,这次碰面是以尸体的形式,钟明楼在一次指挥作战之中,明确干练的指挥,快速有效的攻击,迅速摧毁了人道的堡垒。
钟明楼可是巫神山公子,如今已经五品,贵为战区指挥,手下几十个世界群,统帅亿万世界与人道的将军正面对决,并且取得全胜。
这样的战绩,如此耀眼,如此傲人,人道就连撤离的尝试都完全失败,最终被全歼。
收拾战场,整理尸体的时候,就发现了兰烟陇。
钟明楼目送自己的掌戮队长离开,说实话他也很感谢对方,如果不是对方主动承担了很多他实在是难以处理,看见就头疼的文书工作,他也没办法做到和现在一样的战绩。
只是……
钟明楼知道,背后必然是有大量伤亡的,如今只不过是伤亡了一个熟人罢了,还是很多年前的熟人。
但是,这却让他忍不住叹息。
他从中好像领悟到了点什么。
他看向远处的世界,其实兰烟陇对他来说真的不是那么重要,年轻时候的事情,更何况早就已经道不同而分开了。
但当兰烟陇的尸身被查验之后,他的心中还是升起了一种古怪的情感。
他明明知道,其实对于参与战争的所有人来说,面对死亡都是不可避免的,他们这些高位者还好说,虽然也不是没有五品阵亡,但伤亡率其实不高。
但对于那些参战的普通人来说,战争无论如何,都是不可承受之痛,都是无法理解和控制的可怕怪物。
这头怪物会不断吞噬生命,不断吐出死亡,最终将一切毁灭殆尽,然后才会终止。
但是,他现在已经是这头怪物身上的一部分了,他脱身不了。
钟明楼突然发现……自己对于危险的占卜实在是太稚嫩了。
有些时候真正的危险,从来都不是那种一目了然的悬崖峭壁,不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而是远远的看起来很美好,脚下有一条若有如无的小路,蜿蜒曲折的通向那看似海市蜃楼般美好的顶峰。
战争的胜利前景,就是那个‘海市蜃楼’。
而战争的过程,就是那条看似无害的蜿蜒小路。
当你真正踏上去的时候,才会知道凶险。
看着巫道胜利的时候,战争是一部爽文,血与泪都是敌人的,爽是自己的,所谓战争不过是自己看报纸的时候,刷到一个又一个的捷报,甚至会因为看烦了而直接跳过。
但打起来了,会发现双方其实没有区别,不管胜利和失败,两边的感觉其实都差不多,没有人会不觉得痛。
钟明楼叹了口气,他其实对兰烟陇并没有太多的记忆,毕竟那几十年的记忆,相较于他数千年的生命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
但这种突然亲手杀死一个熟人的事情还是让他感受到了基层士兵们的感觉。
其实他以前都没什么感受的,钟明楼一直都是个很迟钝的人,他有着天生的预知能力,所以才会被大卜选中成为弟子,这也导致他从小就和普通人有一道隔阂,天生的神棍性格,再加上盲眼的特质,都让他与普通人格格不入。
兰烟陇是第一个打破这个隔阂的人,不过后来却因为道争而分开。
如今这种感受袭上心头,让他也做出了最近的改变。
是的,如今人道的龟壳,其实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他把自己打造成‘无敌’的人设,这样人道就不会擅自开战了,起码在他自己的战区,可以不用那么大的烈度。
这些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和玩牌一个道理真正输钱的牌,从来都不是一把彻底的烂牌,很多时候都是一把“看起来”还不错的好牌。
只要让对方知难而退,自然就可以避开很多无畏的牺牲。
这是当前阶段,钟明楼努力的目标。
如果像是被作为前期宣传胜利的的‘先锋之战’那样,那就不好了。
先锋之战是他的朋友李启打的,那一场战斗的战报,其激烈程度让钟明楼直皱眉,如果是他来的话,绝对不可能和李启一样开启血祭强行硬开。
想着这些的时候,钟明楼却突然在‘盟’中收到了一个请求。
有人要来拜访。
还是他刚刚才想到的一位故人。
李启。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他同意了请求。
然后下一刻,却见李启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哟,明楼。”李启笑笑,坐到了钟明楼的旁边。
“李启啊,你最近好像又赢了一场吧?厉害啊,已经负责过两个战区了。”钟明楼并没有什么生疏的意思,反而一如既往的和老友一样对待李启。
的确是老友,毕竟从年轻的时候就一直保持着交流和友谊,一直维持到现在。
“厉害什么厉害,输得一塌糊涂。”李启摇了摇头。
“……嗯,听你这话,你也感觉到了这场战争的无谓了吧?”钟明楼敏锐的察觉到了李启话语之中的含义。
李启摇了摇头,拿出几碟点心,放在桌子上:“战争本质上只是道统斗争的延伸而已,道争不结束,战争也不会结束,你也知道,一个一品的存在,对双方的实力均衡是多大的改变,若是让巫道成了,人道在域外的无尽扩张怕是要停了。”
钟明楼自然的拿起一块点心,先吃了一口:“倒也是,不过,不妨碍我认为这场仗不该打,而且你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这场战争,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你已经指挥过了两次战争,其中一次还是争夺圣皇遗迹这个等级的战场,其烈度应该远远高于普通的域外战区,如果要说你一点心痛的事情都没发生,我是不信的。”
李启苦笑:“不愧是明楼,你还是那么敏锐,那你猜猜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钟明楼掐指一算:“我猜的话,应该是亲友因此而出事了吧?而且不是一般的亲友,而是至亲,你父母不在,只有妻女师父,祝大巫神通广大自是不可能有事的,那问题肯定是出在妻女身上,让我猜猜……你的妻女走到了你不想看见的结局?”
“不过……有意思,我竟然推演不到是什么情况,也看不见你身上的因果线,你应该没有刻意遮蔽我,所以,是天下九地的道统所出现的境况?”
“是魔道,我女儿,李师薇,入魔了。”李启看对方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也不卖关子,直接把事情说了出来。
巫觋不卖关子,这可是很少见的。
听见这话,钟明楼愕然,他一下呆住,连嚼着的点心都不动弹了。
良久之后,钟明楼仰天长叹:“唉,这就是战争啊,何苦呢,李启你昔日坚定站在主战那一边,全力推动战争进程,想得到今天吗?”
钟明楼感叹着,他似乎能够很清晰的了解李启的感受,李启也在战争中让自己的女儿出了事情。
“往日之事,我只能说,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李启说道。
“也是,以你的道心之坚定,当初所做的抉择绝无后悔可言,对了,你这糕点居然还是长安的,你还去过长安?”钟明楼好奇的问道。
李启这时候掏出一块长安的传统糕点,这可厉害啊。
“之前和人道对峙的时候,去长安坐了坐,你也知道,我素来爱吃,就买了点带着。”李启说道。
钟明楼若有所思:“原来如此,那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你现在可是四品了,总不能真的只是来找我叙旧吧?”
“也是因为我女儿的事情,我想请你帮我引荐,让我能够拜见你的师尊……那位大卜,我想请他帮忙,推演一下师薇的事情。”
“明楼,我只有此求。”
第八百一十九章 神棍道韵
面对着李启的请求,钟明楼却一时陷入了为难。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联系师父,这很简单,如果只是平常李启前来拜访,他绝对会很简单的就答应下来,不过是让李启去拜访一下长辈而已,大家聊聊天,说说笑,拉近一下关系,然后李启就告辞离开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现在,李启是带着事情来的,并且这事儿估摸着还不小。
这种时候,带李启过去,就等于是用自己弟子的身份,恳求师父帮帮自己的朋友。
这也是李启来的目的,毕竟,如果只是想联系一个大卜,李启又不是不认识祝凤丹,让祝凤丹给他一个大卜的联系方式就行了,根本没必要找钟明楼。
有人引荐,自然就是这个意思。
李启当然也可以直接去求祝凤丹,让祝凤丹带他去,不管是祝凤丹还是李启都知道这肯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祝凤丹也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而对李启有什么看法,但问题是……
连李启都知道,祝凤丹的名声,不是太好。
如果让祝老师带自己去拜访大卜,搞不好会被丢出来。
若是平时,李启倒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或者说……正常情况下,李启能够认识到这点,然后主动停止这种尴尬的行为。
在不正常情况下,比如现在这种,他也不会在乎脸面,搞不好会恳求祝凤丹直接上门去,然后用祝凤丹独有的手段,威胁对方帮忙,反正祝凤丹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他肯定很愿意帮李启出头。
可是……现在祝凤丹重伤,打上门去是别想了。
那,前来寻求钟明楼的帮助,就成了李启当前最好的选择了。
不过钟明楼却也很是为难。
平时做这种恳求倒也没什么难处,就算是李启想推演什么,也不过就是“借你家酱油用一下”这种事情。
但现在不是平时,现在是战时,李启还明确说了,这很可能有关‘高位魔道’,这可就不是借你家酱油用用了。
这是高风险的事情,大概类似于借你家房子,让伱把房子过户给我,我上个学区房的户口,读了书就还你。
这种事情,若是不斟酌一下,怕是很难说。
如果师父不帮,那他又和李启不好说,毕竟此事他也知道,事关李启的女儿……他都求到自己身上来了,肯定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钟明楼低头沉思,判断该怎么做。
他们是好朋友没错,不过好朋友也是有分寸的,没点边界,那朋友是当不成的。
李启则在旁边坐着,等待着钟明楼的选择。
他也知道,这件事恐怕会让对方很为难。
如果钟明楼自己就是三品,也就说这房子就是钟明楼自己的,那钟明楼都不会这么为难,大不了一咬牙借给李启,相信李启的人品和他的还款能力。
可钟明楼不是,这房子是他师父的,他是要帮李启去问他师父借房子,是擅自把家里父母的房子借出去……
这怎么能不让人为难?
李启自己都很清楚,这请求多少是有点离谱了,但他也没别的办法。
看着钟明楼为难的样子,李启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过后,我也不能承诺什么,只能说,我决计不会忘记恩情。”
钟明楼抬头,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但这问题不是恩情的事情,而是……我能不能代替师尊做这个决断。”
“李启你应该能理解,我和师尊的关系,其实和你与祝大巫的关系是一样的,若是我开口求他,他定然不会拒绝,就好像是你去求祝大巫一样。”
李启点头,他当然知道这点,不然也不会来找钟明楼。
巫神山公子和大巫之间的关系其实是非常亲密的,哪怕是不靠谱如祝凤丹,其实待李启也如亲子一般,尽管有点放养,可遇到事情是绝不含糊的。
李启也一直将老师视若亲人,虽然他也知道祝凤丹其实性格不靠谱,但哪怕是自己的婚礼也是找对方主持的。
并且,无论如何,李启都不曾忤逆过祝凤丹,对自己的老师其实是非常尊重的,尊重到祝凤丹都嫌他繁文缛节太多,很想打他的程度。
但与之对应的,祝凤丹也是真的宠爱这个徒弟,且不说背后做的许多事情,单说给李启的各种支持,那资源量都是不敢想象的了,甚至祝凤丹还亲自出手为他搏杀过另一个三品,哪怕是在公子之中也极为少见。
三品搏杀,那可是非常非常稀少的,哪怕祝凤丹沾点疯癫,平时也不会轻启战端,但在地狱那一次,为了李启他甚至亲手拧掉了一个人道三品的头,还把头送给李启了。
而之所以这么宠爱李启,除了李启本身比较讨喜欢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李启真的继承了祝凤丹的道途。
李启的性格看起来温和谨慎,但他的道途完全和祝凤丹的乖戾古怪一模一样,祝凤丹曾经给李启展示过自己的法相。(详情见第五百零六章)
那时候,祝凤丹的法相包囊万象,可以称得上是“尽品物之和,究杳冥之极”。
李启当时的感觉是:“畜生饿鬼,水陆空行,天魔外道,幽冥鬼神,一切杂形恶相,苦痛颠倒扑面而来。”
并且,甚至从祝凤丹四相的空洞之中,流露出来的无穷魔念,甚至把当时的李启给吓呆了。
但现在,如果熟悉的人会发现,李启的内天地和祝凤丹的是那么相似。
李启一样有靠拢魔道,一样对其他道统兼容并蓄,一样以巫道来作为主导,离经叛道的统御其他道统。
他们师徒两个的性格虽然不一样,但道途却惊人的相似。
从中也可以看出来,巫神山这种师徒传承,是真的传承的‘道’,他们的关系甚至比凡间血缘传承的‘父子’更加亲密,联系他们的不是简单的血脉,而是更加深刻的‘道的传承’,这种情况下,可想而知,师徒之间的关系是多么的有效,说话有多管用。
从李启和祝凤丹身上就能够看出来,钟明楼和大卜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大部分的巫神山公子与大巫们的关系都是这样。
钟明楼开口,而且确实这件事并不是玩笑,大卜断然不会拒绝。
哪怕是长袖善舞如李启,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坐在钟明楼面前,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过了一会,钟明楼抬起头,说道:“李启,你是主战派吗?”
李启则回答道:“事到如今,说什么主战主和有意义吗?当战火点起来的时候,不管是主战还是主和,都只能加入进去了,不过非要说的话,我其实两边都不算,我当初成为棋子,帮助主战派挑起战争,也只是为了救罗浮山而已。”
“如今罗浮山已经苏醒,甚至就连我的岳父大人也已经恢复了,虽然失去了大道契机,不过命算是保住了。”
“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便都只是我需要负责的后果,承担起战争的义务也是理所当然。”
李启的回答看起来很绕,不过逻辑还是很简单的。
他其实真的不在乎战还是和,他只想让家人平安,为此他既可以毫不犹豫的掀起战争,也可以去平息战争,战争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想要的只是身边人无事而已。
为了这个目标,他做什么选择都可以,不过与之对应的,他也不是藏头露尾缩头缩脑的人,一旦做出了某个决策,他也会负起对应的责任。
做了就要承担,这是理所当然的。
“也就是说,李启,现在你会继续坚定的主战,是吗?”钟明楼问道:“虽然这场战争已经让你的女儿受到了影响,你也要继续?”
李启摇头:“你错了,明楼,战端已启,已经停不下来了,我明白你可能不是很喜欢战争,但你想想看,巫道诞生一个新的一品,对上层格局的变化得有多大?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哪怕是想要和平,也得等打完了再说。”
“以前的主和派,所想的无非就是拖延,拖到或许可以解决的时候,但拖延是个好办法吗?无非是将战争拖给下一代人而已。”
“万劫火已起,得失怎么量?现在已经不是战或者和能够概括的了。”李启看着钟明楼,对方只有五品,所能看见的应该只有自己的战区,但现在这场战争,实在是太大了。
“是吗?或许李启你能比我看的更远吧,只是我不太理解你们的视角。”钟明楼不置可否。
“你确实很难理解,不过,我该怎么说呢?其实现在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李启突然说道。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李启突然觉得,可以告诉钟明楼这件事。
于是,他没有隐瞒,直接说道:“如果这一切都可以重来,甚至可以重来无数次,那么,明楼,你还会觉得是战是和,很重要吗?”
“如果这一切可以重来,甚至可以重来很多次的话,那么只能说,战争是最优解。”钟明楼立刻就抓住了重点。
“没错,那我告诉你,这场战争已经重复了很多很多次,你还会主和吗?”李启询问钟明楼,认真看着对方的脸,等待着回复。
钟明楼的脸色微变,尽管他的半张脸都被布蒙住了,一块布条眼罩挡的死死的,但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震惊。
然后,李启看见,钟明楼毫不犹豫的扯下了自己眼睛前面的布条。
这一瞬间,他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特别引人注目的眼睛,尽管钟明楼自己的长相很一般,可这双总是被掩盖在布条之下的双眼却显得如此美丽。
李启哪怕是四品,在这一瞬间,他也被这对眼睛给慑住了心神,他就看到了一样的爱,一样的诺言,一样的光采,就像望进一个正在凝视诸天的人的眼睛。
真知道韵在这一刻下意识的全开,试图将对方的所有信息全部纳入脑内。
李启的思考器官和真知立马做出了精妙的配合,几乎是本能的,两个具备超凡观测能力的人在这一刹那同时观察起对方来!
李启在这一刻,看见了一个微妙的事物。
他看见了一颗好似水晶一样的圆球,那颗圆球有着难以置信的‘反射’能力,他似乎能够映照出物质最微小的状态。
那是如此的神妙,以至于李启无法分辨出这个水晶到底映照了什么。
设想一下,当一面镜子能够映照出‘所有’事物,那么,当你用这面镜子对着整片天穹的时候,你能从镜中看见什么?
答案是,你能看见对你而言的整个宇宙。
是的,整个宇宙,只要是不超过光锥,那你就能看见光锥内的一切。
即使是物体最微小的光线、亮度变化也能够精准探测,无限大的分辨率,可以将一切可能的光全部纳入其中。
你只需要看天,就能够看见你这片星域之中形成的第一批恒星和星系,可以探测到比望远镜可见的最暗恒星还要暗100亿倍的物体,捕捉其中的每一个光谱和照片的每一个像素。
轻而易举的就能看见的不仅遥远、还黯淡,年老的世界群,那些无法被人肉眼查见的广袤深空中各类星系的形成和演化以及整个可观测宇宙的历史。
只要你的观测能力足够,那你就可以在这颗圆球之中,得到光锥之中的一切答案。
这就是……
钟明楼的道韵,而且他是先天道韵,是随着他的出生就有的,不是李启那种后天获得的,这也代表了他和自己的道韵几乎是一体的,无法分割,也难以剥夺,想要剥夺这个道韵,就得杀了他。
也正是因为这个道韵,让他在出生的一瞬就变成了瞎子,因为他的眼睛无法承受整个可观测宇宙的光芒。
但巫神山大卜及时出手,救下了他,让他没有被大量的信息灌死,及时以术法屏蔽了他的眼睛,再用法宝盖住双眼,这样他就看不见外面的事情了,得以慢慢成长起来。
而现在,揭开眼罩的钟明楼,能够看见可观测宇宙,那光锥之中的一切。
第八百二十章 实在与因果
不过……也仅限于光锥了。
是的,哪怕是这样的观测手段,所能够察觉到的也不过只是光锥之内的事物,因为你能够承接到‘光’,就说明这一切依然在光速之内。
光锥没有被打破,所能观察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可观测宇宙’而已,而非真正的宇宙本身。
可观测宇宙,是光无法逃脱的区域,举例而言,对于归墟内的生命来说,整个归墟就是他们的‘可观测宇宙’,因为超过了归墟的视界面的时候,光就无法逃逸,他们所能够观测的,干涉的一切事物,都会在视界面的面前被强硬的斥退,无法看见,无法干涉,甚至都没办法去想象。
尽管宇宙本身是各向同性的,他们也没办法去验证这一点,就算是计算时空曲率在大尺度上的情况,也很难真的察觉到。
尽管这数百亿光年的距离对这些文明来说已经大的无法想象,可仍旧只是宇宙的冰山一角罢了,并且宇宙还在不断扩张,其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远非光速所能及,简直就像是时时刻刻都处在暴涨阶段一样。
所谓暴涨,就是在宇宙最初的那颗没有体积的奇点上膨胀,从远小于一个质子的大小,瞬间扩张到星系级别的大小。
不到10^-33秒,宇宙膨胀了2^100倍,而且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扩张,如今已经不知道多少亿年过去。
永恒的暴涨,所带来的的空间,组成了现在宇宙之中的‘有’,可想而知宇宙有多么的广袤,而如果只是观察‘可观测宇宙’这么一点点距离,实在是难以说得上是什么大神通。
当然……
对于整个宇宙来说是这样,可对于凡人们而言,可观测宇宙就已经是令人恐惧的大小了。
只是李启已经远非凡人。
面对着钟明楼的观察,李启静静的扭曲了光速。
改变光速,对五品来说就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他们时常利用这点来赶路,不过李启这次是反其道而行之。
李启将光速压制到了每小时三米,也就是周围这么一个小圈子内。
换而言之,可观测宇宙也随之变小了,变成了周围的一个球,因果律被限制在了三米之内,与此同时,变慢的不只是光,还有所有事物。
光速变慢了,那么电和磁也会随之变慢,物质传播的力也会变慢,甚至就连引力波的传递都会跟着变慢。
这是天道极限的压制,所有的物质,因果,能量,力,都会被限制到这个极限,以至于就连物质本身的构成都会因此而产生巨大的变化。
对钟明楼来说,他的感觉,就是眼前的所有一切,都变黑了。
整个可观测宇宙缩小到了周围这么一小个圈子,尽管仍然在扩张,但在钟明楼眼中,他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
对他来说,其实可观测宇宙并没有变小。
因为,光速降低之后,必然会导致组成他身体的物质也变的迟缓,他的思维和意识也会同等的变慢,那么他要处理信息的时间和难度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所以,就他的体感而言,一切都没有变化。
这是他无法突破因果律的表现,不能超越光速,不能突破天道极限,那么自然所能够感知的东西必然是有限的。
这也是李启想要给他展现的,同时也是李启尝试说服钟明楼的办法。
钟明楼对于战争仍然有芥蒂,说实话,尽管两人是好友,但对于亲手挑起战争的李启以及他背后的主战派,他肯定是有所顾虑。
这倒不是什么私人恩怨,而是单纯的‘道不同’。
是的,哪怕是同为巫道,依然有可能‘道不同’,就比如现在,钟明楼不是因为和李启的私人恩怨而有所顾虑,而是因为他担忧如果自己的帮助,让战争爆发的更加激烈,那该如何是好?而因此影响到自己的老师,乃至于其他生灵,包括普通世界的无数生命,那又该如何?
他和李启的友谊,比得上这些生灵的牺牲吗?
要知道,哪怕是在五品战场上,每一场战争,死伤都是百亿计的,这战争的规模实在是太大了,而在钟明楼的眼中,这些所有的死伤者,他们的‘感受’其实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
自己尚且会因为兰姑娘的死而神伤,那……那些文明崩坏,所知的世界完全被摧毁,亲人和朋友在战争死绝的人,他们的心情又是如何的呢?
李启的道很清晰,他对于这些人的态度就是‘放任不管’,只要不影响到‘大局的平衡’,那么李启其实不怎么关心他们,李启是无善无恶的,这也是巫觋之中,人比较多的派别,可以说相当一部分巫觋都这个态度。
他们将自己视为自然的一部分,将自然的更迭也视若寻常,只要自然本身依然是平衡的,那么个体的损伤其实不重要。
用比较简单的话来说,他们重视‘民众’,却不重视‘某一个民众’。
他们会关心整体,却不怎么在乎个体的喜悲,他们认为,个体的喜悲应当是个体自己负责,李启就为李启自己的事情负责,九品的路人也应该为自己的事情负责。
那么如此一来,把控整体的平衡,至于个体如何,那就是‘本应如此’的。
但钟明楼不这么认为,尽管他们在‘巫道’的核心思想上没有分歧,依然能算得上是同道,不过对于个体的态度却有差异。
钟明楼显然是觉得,强者应该负有对弱者的责任,这种责任不是无限制的,但应当是‘强者做的事,就不要让别人承担’。
比如战争,明明是强者引发的战争,本应该由强者完全负责,但实际上强者们打来打去,看着热闹,但死亡率远低于弱者。
对于这种情况,一部分巫觋,包括李启,都认为弱者要自己对自己的安全负责。
但持有另一种看法的巫觋也不在少数,类似于钟明楼这样的巫觋,他们则认为,因为挑起战争的是自己,那么自己就有理由和责任来承担这些弱者的牺牲,而不是丢下一句“自然如此”就一走了之。
但这一切的争论,都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上。
那就是……死亡是严肃的,毁灭是真实的,经历的一切都是确凿无疑的。
但真的如此吗?
这让钟明楼陷入了沉思。
在他周围,因为他的思考,再加上光速变慢,可观测宇宙的缩小,以至于在他身上浮现宇宙浓缩起来的星光。
他就像是漂浮在海上,而海面平静无波,时间正好是在一个又黑又静的夜里,星光银河很清晰地反映在海面上,致使他的身躯只看起来像是悬挂在星空中一样。
与此同时,一轮金色的太阳也在他的身后升起,那是他的道韵开始展现,这颗所谓的‘太阳’就是他的道韵显化,能够映照出可观测宇宙之中的一切。
道韵之中将可观测宇宙那种玄奥的纹样映射,翻腾在星光中,显得无比诡谲。
但这一切,钟明楼都没有在意。
实际上,他在思考李启所说的话,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天道极限变化到来的可观测宇宙缩短带来的特殊情况。
钟明楼脑中想到——若死亡只是游戏,经历的一切都是幻想,那争论这种事情就毫无意义了,这种情况下,战争不过只是某种游戏,是随时可以推倒重来的积木。
设想一下,一个凡人,他花费了一辈子在战场上建立功勋,征战无数世界,最终证得永生,用数万年的成为了亿万军队的领袖,乃至于成为了世界之主。
这个时候,突然让他发现‘实在性’的真相,他该如何去想?
他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他的征战,他的传奇,他一生的功勋,不过是无法认知的伟大存在随手可以抹去的梦幻,说是游戏都不为过。
他能够不崩溃吗?他能够不对自身的存在而产生怀疑吗?
就好像小天师,道心坚定如他,在意识到自己的虚幻之后,他也没忍住,险些陷入虚幻陷阱之中。
能够承认自己的虚幻,承认自己是上一秒钟突然蹦出来的,承认历史是假的,这个世界也是假的,这种人有几个?
大部分人都只会认为“扯淡”。
他们坚信自己的‘记忆’,坚信自己的‘经历’,认为自己确凿无疑的知道这个世界是坚实的,是可以承载他们的大船。
但实际上,这个世界不是。
这个世界坚实的基础是‘因果律存在’。
这是一个建立在因果律上的世界,因果律的前提是世界是真实的;正是因为我们认为世界是真实的,所以才认为因果律是真实世界的真实规律。
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表象,都是在有规则的联系中相互依存的,而且这种联系是先天决定了的,没有任何表象可以独立自由地存在,每个表象的存在都有其充足的理由,只要出现原因,就会有相应的结果,万事万物的变化皆有原因,因果律主导着一切现实世界对象的运动变化,是变化的充足理由律。
因果律的对象是现实世界的对象,准确地说,是对应着现实世界对象的:变化。
现实世界的一切变化,都是有原因的,如山川河流,日月星辰,桌子板凳这些物质对象,它们的所有变化都遵循因果律,也就是说,只要出现原因,结果肯定会随之而来。
与之相对应的,只要出现结果,那么必然就会有一个对应的原因。
事情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
其中一个重要的表现形式,就是‘光速’。
一个人只有先出世才会死亡,一棵树只有先栽种才会长大,这就是因果律的表现形式,也是光速的限制。
而速度大于光速的物体,会直接破坏因果联系,如果超光速来计算的话,时间坐标差就会小于零,出现负数的情况。
简单举个例子,如果一个人种下一颗树,那么当这棵树以超光速生长,那么因为速度和时间的关联是深层次的,会出现钟慢效应,就会导致树长大的时候,实际上种子还没种下去。
果已经出现了,因还没出现。
为了满足因果律,不论是参考系之间的速度,还是物体对于参考系的速度,都不能大于光速,否则就会导致因果联系被破坏。
这就是天道极限,这也是束缚所有不具备实在性的事物的牢笼。
你不具备实在性,你就依赖于因果律而存在,你的诞生必须有一个‘原因’,如果你没有这个‘原因’,你就会消失掉。
这也是‘存在抹消’这一术法的实现原理,只要抹掉你存在的原因,比如在你出生之前就把你的父母做掉,那你存在的根基就消失了,于是你就死了。
当你具备初步的实在性,到达四品,能够不依赖除了自身以外的事物就能够单独存在,并且打破了光速,打破了因果律,这种时候,你的存在只依赖于自身,你就是自身的‘因’。
这种时候,你就会发现,基于因果而存在的现实世界的物质,有多么的脆弱。
同时,这些物质本身,也只不过是挥手就没的东西而已。
不过倒也没有这么极端。
一本书,确实是可以直接烧掉。
但能烧掉,不代表你能写出这本书来,尽管你拥有创造任何一本书的能力,就好像人具备创造任何一本书的能力,但不代表人真的能写出一本好书来。
所以,现实世界……或者说,昊天创造的,书写的这一切事物,对具备实在性的存在来说依然很重要,起码他们不具备复制这么精妙世界的能力。
不过,不会烧了重来,不代表他们不想修改这本书的情节,就好像恨不得夺过作者手里的笔的读者,把自己觉得不对的地方改掉。
这本书,不应该是这个情节,完全可以改的更好,那我出手改一改。
那么这种改掉的行径,是否就是眼前战争的更高层次的体现?
钟明楼的思考器官里,无数的信息汇总,为他勾勒出一副真实的战争图景。
第八百二十一章 过渡
钟明楼现在的思维明显迟缓了。
因为,他的思考器官,单位时间能够处理的信息量已经爆了。
就好像开车的时候,疲劳驾驶了一样。
信息过大,处理能力完全过载。
明明看着好像还很远的景物,会一个眨眼突然闪现到你的眼前。
而且眼前开始不断间歇性“黑屏和卡顿”,他的大脑时不时的就开始走神,对他自身而言是察觉不到的瞬间,可实际上已经过去了好几秒。
视界面上的的其他景物犹如在瞬移,整个可观测宇宙好像都已经糊了,彻底变成了一堆光亮的斑块。
钟明楼的精神已经没有余力去处理那些多余的影象数据了,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干什么,甚至如果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辆车,他搞不好都辨别不出那辆车到底是汽车还是面包车,只能勉强判断出它是大车还是小车。
所有的景色都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像素块,视野里全是亮点,还夹杂着间歇黑屏和卡顿,听力也开始减弱,周围的声音变的忽高忽低的。
甚至他自己可能都忘了目的是什么了。
简而言之,他这个时候已经很近似于精神病了。
他的大脑严重超载,就好像是一个普通人,被迫操纵着一台正常人类速度五十倍以上的机甲在路上狂奔不止。
机甲不断给他传来信息,堪比F1赛车一样的速度让周围的信息狂暴的向他涌来,而他只能尽可能的握住方向盘,在高压和高速环境下维持着尽可能的安全,否则的话,他现在的状况,很可能只不过一个不小心的瞬间走神。
只要一瞬,在路上可能已经冲出去上百米,路上的其他车辆犹如在瞬移,会无视高速公路的弯道,直着冲向路边的栏杆,在突然意识到后慢半拍猛的打方向盘给打回来。
如果没打回来,自然是车毁人亡。
他的处理系统彻底承受不了超越了极限的信息量,因此只能简单的处理最基本也最重要的那些信息。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绝大部分精力都已经放在了外面。
可观测宇宙的‘外面’。
他好像遥遥的看见了四品的门槛,虽然触不可及,但却那么真切。
这迫使钟明楼全力投入。
而李启则维持着这个缩小的可观测宇宙,等待着钟明楼从中寻找到自己的答案。
他这是在赌。
如果钟明楼发现了实在性的危机,那么他肯定也会意识到这场战争的虚无性,那时候,他对李启的道争,自然也就消弭于无形了。
就在李启和钟明楼探索的时候——
虚空之中,漂浮着一个四品世界。
这个世界非常繁华,有着上百万个银河,这些银河又由数十亿乃至于上千亿的恒星组成,每颗恒星都有许许多多的行星。
这是一个典型的‘物质宇宙’,内部没有‘世界’,他们的内部都是一颗颗的星球,整个宇宙就是一个世界,只有一个世界壁垒,而内部是无垠的虚空,其直径能够达到数十亿光年,容纳无数星系和行星。
一般而言,生活在这种星空类型的物质世界的生物,都喜欢称呼自己的宇宙为‘宇宙’,称呼‘无尽域外’为多元宇宙。
他们认为世界壁垒的存在,才是宇宙的分界,自己生活在一片宇宙之海中。
不过,这个四品世界有些奇异,因为这是一个即将死亡的世界,它的天道已经开始衰亡诞,整个世界的主体颜色已经变成了红色。
红色,在天体之中,是‘死亡’的颜色。
蓝色的太阳是最有活力,最旺盛的颜色,蓝色的天体说明燃烧的正旺盛,因为蓝色的波长短,能量高。
而对应的,红色的波长最长,能量也少,单光子能量最低,并且还会随着传播距离而逐渐衰减,缓慢的进行‘红移’。
在天文观测之中,也普遍认为,观测的星系颜色越红,说明星系距离观测点越远。
而现在,红色的星辰在这个世界的各处都随处可见,他们看起来灿烂,但随后却逐渐湮灭,安静的,沉默着,然后踏入长眠窒息之中。
比红色更可怕的,则是黑暗,随着最后的光也开始消逝,漫天的星辰慢慢消隐进深邃的太空中,偶尔会有一抹亮光闪现,那是某颗倒霉的死星落入了黑洞,或者两颗矮星相撞后燃烧了起来。
但这些都只不过是插曲而已,最终,就连恒星都会坍缩成一个碳元素构成的巨大水晶球,那时它的温度会大大降低,甚至可以用手去触摸它,设想一下,那是一个怎样奇妙的境况,亲手触摸星辰的尸骸。
但那远不是结束。
恒星会继续存在,星辰这一众多庞大而纤细的存在,正在缓缓滑过时空膨胀的胸膛。
满是死去了的恒星,也到处都是恒星死亡后,被最后的爆发推走,而在宇宙空间之中流浪的行星。
大量的固体物质也早已蒸发殆尽;被质子衰变燃尽了,成了一阵以光速飘离的中微子轻烟。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电磁波在咖啡色的空间中四散开来,
宇宙射线从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中游荡,等待着在哪个回归中被发现。火舌吞噬着彼此,释放出亿万颗中子星爆发的谢幕曲,这一哀鸣可能从恒古便开始,也可能酝酿着积累着为了某个巧合而等待着。到最后,能量的波澜被抚平,目力所尽之处只有单调颜色的堆叠。
这是宇宙的开始与终末。
文明们纷纷陷入沉眠,或者陷入死亡,无数世代中,来自不同文明和种族的工程师们奋力的用技术和手段维护着他们的文明,搜集了更多的材料来替换衰败了的部分,行为高尚,却徒劳无功。
最后的建筑也已经垮了。最后一个黑洞也蒸发殆尽了。
在这个宇宙之中,无数生命都在思考。
他们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无法突破宇宙的界限,他们想尽办法,用所有的一切来进行推演,想要找到突破光速的办法,可都徒劳无功。
他们无法突破‘可观测宇宙’。
而可观测宇宙,就是事件视界。
同理,黑洞的表面就像是一个结界,它从物理上彻底隔绝了黑洞的内部和外面两个世界,位于外面的我们永远无法想象黑洞内部的世界,而黑洞外面发生的一切对于黑洞内部的世界来说也同样无法得知,就像我们永远无法得知宇宙之外是什么一样——
巴巴尔就有过这样一个想法:“我们的宇宙会不会就是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黑洞,而我们是否就位于这个黑洞之中呢?”
巴巴尔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智者,他是一个高等星际文明的科学家,致力于从黑洞之中获取足够的能源来维持文明的发展。
他用尽一切来阻止宇宙步入毁灭,可他失败了。
现在,就连最后的一批黑洞都要蒸发了,宇宙之中即将再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提供能源。
最终,他放弃了延寿手术,选择了死亡,无他,随着宇宙越来越衰亡,他已无能为力,他不愿意再维持生命了。
换而言之,他‘道心崩溃’了。
死亡让他感到快活,他感到呼吸渐缓,一种越来越强的平和安宁之感如潮水般从他身上席卷而过。
或许,不用思考也是一种快乐。
巴巴尔的身躯湮灭,所有感知都开始消弭。
他觉得身体无比轻盈,几乎令他眩晕,仿佛他正在天空中盘旋上升。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某种奇异的景象。
他看见了自己的宇宙,也看见了自己从宇宙之中升了出来。
他一生都致力于突破‘可观测宇宙’,这或许是死前最后的幻想?没想到他的梦想最终真的成了梦想。
巴巴尔如此叹息道。
然后,他看见,自己的那个宇宙,漂浮在更大的宇宙空间中,而且,下方还有一个‘五指’状的,类似于某种生物肢体一般的器官。
巧合?
不可能吧,为何宇宙会漂浮在生物的肢体上?怎么样的生物才能够用一个附肢轻巧的托起一个宇宙?
梦中的世界,还真是奇幻啊。
巴巴尔如此感叹道。
不过,出现了这么毫无逻辑的事情,说明自己真的是在死前的回光返照了。
他闭上眼睛,平静的等待死亡。
但让他惊讶的是,他闭上眼睛,却依然能够看见事物。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死了。
周围的东西居然是真的。
难道……那些相信‘神灵’的家伙是对的?
神灵,在他的宇宙里,早已是证明了不存在的,这世上并没有一个能够代表宇宙创造万物的神灵,如果有,这神灵也不可能具备‘人格’。
他们发现了规律,发现了科学,穷极了一切物理定律,能够靠近光速飞船,以休眠的形式在全宇宙穿梭,殖民星河,乃至于从黑洞之中提取潮汐能,维系文明的存在。
不过还是有些神棍,维持着‘宗教’这一虚无的存在,让巴巴尔嗤之以鼻。
然而在死后的现在,他却惊讶的发现……
自己此刻,将整个宇宙,尽收眼底。
“如果说这不是梦的话,那只能是神看到的东西了吧?会不会有个神使来接我?”巴巴尔这么想着,下意识的想要伸出自己的触手。
巴巴尔回想起了自己的文明历史,关于‘神’的记载。
它这个物种,原本是生活在星尘之中的蠕虫,攀爬在一颗彗星上,以九千年为周期,绕着恒星旋转。
每隔八千五百年的冷酷寒冬,他们就会运行到靠近恒星的地方,迎来短暂的五百年的温暖解冻期,那时候,蠕虫们就会从八千五百年的沉睡里苏醒,开始繁衍,然后等待下一轮的纪元循环。
就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他们诞生了文明。
这种情况下,本来是绝不可能有文明的,只不过是一些生活在彗星之上的虫子而已,但这颗恒星旁边,有一个行星,有另一个诞生在行星摇篮之中的智慧种族,并且还对着太阳发出了宇宙探测器。
探测行动失败了,但探测器却意外的落到了彗星上。
探测器的内部,有一颗同位素电池,能够根据温差电现象通过热电偶将其转化为电能,并且其中有着大量的放射性物质,还有一整个堪称文明技术结晶的深空探测器残骸。
最初只是五百年温暖期的蠕虫,现在有了一颗能够数十万年不断释放热量的同位素电池。
他们因此而获得了触及文明的资格。
在数十万年后,蠕虫们突破了自己的彗星,具备了深空航行的能力。
当然,他们其实还在封建时代,但他们却已经能够深空航行了。
这取决于两点,第一,彗星的引力非常弱,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引力,他们可以在特定位置松手,直接被彗星甩出去。
第二,常年在深空彗星的冰块上生存,在远离太阳的地方,那里的温度甚至接近绝对零度,他们已经进化出了非同寻常的休眠能力,可以肉身跨越宇宙,不需要任何的防护技术。
如此一来,巴巴尔的种族在封建时代,靠着一腔好奇心,就直接肉身突入虚空,最终落到了行星上。
之所以发起这次行动,是因为宗教原因。
他们那个时候,将探测器的残骸视为神迹,并且将之奉若神明,建立了一系列的宗教行动来崇拜这个能够在八千五百年的寒夜里给予他们温暖的伟大事物。
他们的这次深空行动,本质上是为了‘朝圣’,是为了追逐自己信仰的神。
他们拼命落到了行星上,相较于彗星的地面,这里温度热的离谱,不过他们也能很好的适应,因为彗星是绕太阳飞行的,他们会在五百年的窗口期路过太阳,那时候的温度能够到达数百摄氏度,行星地表的温度在他们的忍受范围内。
不过,当他们来到行星地表之后……
却看见了一片文明灭绝之后的废墟。
当初发射探测器的文明,数十万年后的现在,已经毁灭了。
他们没能踏出自己的母星摇篮,死在了内战之中。
第八百二十二章 凡人的‘神’
那之后,蠕虫们接管了这个行星,也接管了自己的‘神’的文明。
他们得以迅速发展,也得以迅速明白自己的境况。
他们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悠久的寿命和休眠期,不错的肉体强度,天生就能够在恶劣环境下生存,同时也适应资源丰厚富足的区域,甚至能够只靠同位素衰变就获得足够的能量。
他们的深空飞行器甚至不需要考虑防护和密封,反正蠕虫们在外太空也能生存,唯一的弱点大概就是他们因为不需要呼吸,而导致了代谢缓慢。
代谢缓慢,说明速度更慢,他们做不到有氧呼吸的生命那么迅捷快速的行动,反而非常迟钝。
不过这也说不上坏,这种缓慢,让他们能够在速度不够的情况下,有更多的时间得以横跨虚空。
只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因为太慢了,他们的发展速度可能会严重受限。
不过这个问题,在吸纳了自己‘神明’衰亡之后的残骸后,得到了解决。
上一个文明留下了自己的种子,却没能等到自己的种族从中发芽,而他们的一颗探测器所养出来的蠕虫们,却全盘接受了他们留下来的一切。
蠕虫们突飞猛进。
他们在星系之间穿行,他们改造了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可以通过有氧呼吸来极大加快自身的思考速度,他们开始上传自己的意识进入机械,他们具备了操纵星系之间物质的能力,他们成为了‘造星之神’,他们可以轻易的实现全民永生,可以单兵摧毁行星文明。
他们可以轻易的在星云之中搅动出引力点,创造出星核,然后聚变出恒星。
他们在星河之中传荡,一直到宇宙的终末,最后一批黑洞都要蒸发消散,一切的一切好像都要陷入热寂。
巴巴尔脑海之中浮现出自己文明那波澜壮阔的历史。
而现在,他的眼前,就是那波澜壮阔的一切背景,那个自己熟悉的宇宙,那些大尺度结构,那些星系,无尽的行星以及其中诞生的文明。
正如巴巴尔所说,这一切的景色,如果说这不是梦的话,那只能是神看到的东西了吧。
巴巴尔抬手想要触摸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躯壳。
“能量体?”巴巴尔想到,原来死后能够见到神明的世界,是能量形式的吗?
他倒是很习惯于以能量体的方式行动,毕竟他早就掌握了在不同躯体之间穿梭的能力。
对普通的种族来说,能量化之后的问题在于,他们感觉不到自己的器官,也就无法使用器官的功能,譬如就说话这件事而言,实际上是口,舌,肺部,还有肌肉以及声带联合生效的结果,如果没了这些,那些刚刚从肉体转化成能量体生命的年轻人就不知该怎样才能说话。
他们只能够试着发出声音,哪怕是哼出来、呼出来或努力收缩某处肌肉把他要说的话吐出来,但那实际上都做不到,因为你已经没有器官和肌肉了。
这种时候,就要探寻声音的本质,即“震动”,只要用能量体模拟出震动,自然就能够发出声音,不需要桎梏于声带和气息。
巴巴尔熟练的操纵能量体,震动发声。
但是,没有声音。
咦?自己不是能量体?
他这才发现,自己虚幻的身体,虽然有着和物质一样的形态,但组成却完全不一样。
如果是来自天下的生命的话,一眼就能认出来,自己这是属于‘神魂’的状态,不过巴巴尔却认不出来。
但他没有惊恐,反而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是真的来到了死后的天国,还是这一切都是死前的幻觉呢?
但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如果是想说话的话,用想的就可以了。”
这个声音有着完全不同的韵律,不同的发声方式,古怪的元音,不是巴巴尔熟悉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很奇异的是,巴巴尔发现……自己听得懂。
“你是?”这个时候,他的思考,也发出了声音。
仅仅只是思绪而已,那些词儿真的蹦出来了。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一点儿没错,那是他的声音,还有他说的那些话,非常的清晰。
明明没有震动,他却听见了声音。
真是奇异。
但巴巴尔没有惊慌失措,作为一个善于思考的工程师,他一直以来都以优秀冷静的头脑而著称。
于是,他问道:“这里是不是死后的世界?你是神吗?这世界真的有神?”
然而,那个声音却回答说:“这里不是你所知的任何地方,这个世界确实有神,但神也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这个回答让巴巴尔略有些尴尬,但他觉得,这个问题在现在这个境况之下属于非问不可的类型,于是他说道:“那么,虽然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但请原谅我问一个愚蠢的问题,你就是你口中的‘神’吗?”
那个突然而来的声音并没有压抑自己的感情来保持某种完美神秘的语调,这让他听起来多了几分人性。
他显然对巴巴尔的问题感到了有些兴趣,他说道:“真有意思,总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当然,问法倒是各不相同,但是,很抱歉,我没法给出你能理解的回答,我只能说,你爱怎么称呼我就怎么称呼我好了,因为,不管你对我冠以何等的尊称,在你们的想象力之内,没有任何尊称是我无法承担的。”
“嚯……没有任何尊称是无法承担的,那就连宇宙也是你创造的吗?”巴巴尔饶有兴致,他对这个声音似乎并不惧怕。
“如果我说是呢?”那声音回答道。
巴巴尔没有被这样的回答震慑住,他继续说道:“那么我又是什么?如果你创造了宇宙,那我也应该是你创造的,那我现在是怎样的形式呢?”
那个声音出乎预料的有耐心,这个声音很坦诚的对巴巴尔回答道:“你的存在很好解释,你是一个‘神魂’,实际上,你不用担心你有什么问题,你现在的组合方式完全仿照你躯体中大脑的构造,就连最细微的地方都绝无二致,也就是说,你的思想、记忆、人格都没有变化,对于你来说,你和原来没什么两样。”
“所以,每个生命都是这样?”巴巴尔问道。
“不一定,虽然神魂每个人都有,但只有一小部分人可以得到攫升,就像你现在这样,得到与我对话的机会。”那声音回答道。
巴巴尔说道:“那么你只选了很少一部分人?为什么选我?”
“你是因为你超群的思维能力而被选中的。”那声音回答道:“你是意识到了宇宙可能真相的聪明人,所以我选中了你,当然,不只是你。”
“看起来我对你很重要。”巴巴尔说道。
那声音回答道:“不,你作为一个个体,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不过‘你们’对我来说,就很重要了。”
“也就是说,你不止挑选了一位我这样的存在,那我是第几个?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对了,你说你是神,你有什么证明吗?”巴巴尔有些不服气了。
巴巴尔以自己为傲,他不愿意接受自己这样的地位,所以他选择质疑对方。
“你是这个宇宙的最后一个。”那声音如此说道。
这个回答让巴巴尔的傲气得到了满足。
但是,他马上看见了更加可怕的一幕。
他发现看见了自己的宇宙,那个能够被一只手握住的小小宇宙。
明明是那么广大,足有数十亿光年,但却在此刻脆弱不堪,仅仅是对方的触碰,就让这宇宙支离破碎,像是一个气泡一般,啵儿的一声就没了。
原本在那宇宙之中的无数生灵就此湮灭。
在这一刻,巴巴尔惊恐的看见,原本的星河,那些好像是神经纤维网络一样的星系大尺度结构,在此刻动弹了起来。
那是他生前的一种假说,即:“星系智能说”。
其实就是说,宇宙之间通过引力联系起来的那些纤维网络,结构与神经如此相似,说不定这些网络其本身是有智能的,只不过他们的反应速度太慢而已。
原来,这个假说是真的。
这些星系大尺度结构,真的有自己的智慧,只是自己的文明无法和对方沟通而已。
这些星系大尺度结构,活动了起来,他们散发着恐怖威势,从缓慢走向破灭的宇宙之中冲出来,小人约莫只有砂砾大小,但在那小小宇宙之中,他这个砂砾大小的身体却足足有数以万计的星系组成的。
想必这个小人已经成为了宇宙的霸者,他轻而易举的就可以熄灭宇宙的恒星,大手一挥就可以将整个星系捏成一团碎渣。
但此刻这个足以称霸宇宙的星系强者惊慌失措,他看着眼前的伟大存在,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何等存在,但对方的一个拳头就能够填满他的整个宇宙!
小人发出叽里呱啦的声音,或许是他们的语言。
很奇怪的是,巴巴尔发现自己听得懂这种语言,他能听见小人在绝望的嘶喊:“你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毁灭我的宇宙?”
却见下面那个有五根手指的古怪附肢动了起来,伸手将这个小人用两根附肢捏住,小人立刻使用了某种玄奥的能力想要挣脱,但无济于事,他毕生的修为,穷劫的历练,就这样被那两根指头捏死了。
之前那个神秘的声音也在这时候说道:“我对你来说,不是人,我是神,是造物之主,而且,这不是毁灭,这是重生。”
那个声音如此说着,将那曾经称霸宇宙的强者尸体丢到背后的盆钵里,那里,已经有足足四五十个类似的尸骸。
巴巴尔惊恐无比,他几乎无法形容自己看见的一切。
宇宙被毁灭了,尽管那个宇宙确实已经在毁灭的边缘了,毕竟就连黑洞都快蒸发完毕了,可他从未想过宇宙的结局是这样。
但是,毁灭之后,这些大尺度星系的尸骸被重新捏在了一起。
于是——迎来了一次宇宙大爆发。
崭新的宇宙,诞生了。
这个宇宙是那么的年轻,以至于是那么的美丽,星云如同喷泉一样在向外喷射五颜六色的泉水,无数的恒星被点亮,光和热充斥着整个宇宙,而不像是之前老迈的垂死。
巴巴尔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相信了,眼前的存在或许的确是神。
除了‘神’之外,还有什么词汇能够形容这般存在呢?
“所以……神啊,你选中了我,是为了什么?”巴巴尔放下了自己的傲气,谦卑的面对眼前的那个声音。
“你正在起到你该起的作用——你会思考。”那声音如此说道。
“什么?”巴巴尔有些不解。
“就像是现在这样,你会‘思考’,正如刚刚所说,你是个聪明人。”
“也就是说,你需要我帮你‘思考’?伟大的神,你应该比我聪慧的多,我的智慧难道能比得上你吗?我的思考怎么才能帮助你呢?”巴巴尔无法理解。
那声音回答道:“我不知道,正如你所看见的,我并非全知。”
“那我需要怎么思考?”巴巴尔问道。
“这就是你要思考的事情了。”那声音答道。
“没有目的的思考吗……那我要思考多久?”巴巴尔继续追问。
巴巴尔好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对方需要他思考,而且不设立目标,只需要他一直思考下去就行了。
那到底为什么要进行漫无目的的思考呢?
难道说,对方仅仅是觉得思想和探索本身就具有相当的价值?他不认为思考需要其它的目的了么?
巴巴尔忍不住思绪纷飞。
那声音似乎能看穿巴巴尔的动作,他很高兴:“你看,就是这样,你做的很好,当你开始思考的时候,就是我想要你做的。”
巴巴尔打了个寒战。
他意识到了某个极为可怖的未来,眼前的存在想要榨干他的所有思绪和灵感,当他‘不能思考’的时候,就是他被毁灭的时候。
“你只在和我交谈吗?”巴巴尔努力维持着自己语调的平静:“我要思考多久?”
“当然不是,我同时还在与很多你这样的生命交流,至于你思考的时限……”
“我想,答案应该是‘永远’。”
第八百二十三章 大卜的计划
“永远?”巴巴尔的怒气上来了。
“是的,永远,这就是我创造你们的目的。”那声音坦率的回答道。
“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你无法束缚我。”巴巴尔立刻答道,尽管他已经亲眼目睹了对方的伟力,但他不愿意自己的思想遭到这样的束缚。
他的思考,从来不应该为了某个存在而存在。
“是,我无法束缚你,但我也不需要束缚你,我只需要把你留在这里就行了,我完全不需要那样。你会思考的,因为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能干,你根本不知道怎样‘不思考’,不是吗?难道你可以静止自己的思维吗?”那声音笑了。
巴巴尔却立刻察觉到了什么,这个聪明人马上回答道:“你会笑……你还有如此的欲望,说明你是可以沟通的,那或许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我思考的内容可以变成‘我要怎样才能让你放我自由’。”
“当然可以。”那声音回答道:“我不在乎你思考的是什么,只要你还在思考就行了,哪怕你思考的内容是毁灭我,我也无所谓,事实上,我很希望你能够做到这点。”
“我很好奇,你这样的存在,怎么会拥有我这样凡人的心智,我还以为……神,应该会更加平淡一点。”巴巴尔如此说道。
但那声音却回答道:“何必试图揣测我呢?假设你是一只单细胞生物,在你眼里,生命的形式只是单细胞而已,多细胞是群体的集合,这时候,你去问一条由几十亿兆个细胞构成的巨龙,它是‘一只’还是‘许多只’?你让对方如何向你解释呢?”
“你如果具备超越我的智慧,你就应当具备解答我的能力。”巴巴尔说道。
“的确,我具备这样的能力,但我为什么要帮你呢?你有越多的疑惑,你就会越多的思考,这就是我让你来的目的。”
巴巴尔无言,他的恐惧和惊讶完全消失了,在对方的这种回答后,他在心中生起了一股对这伟大存在的‘恼怒’。
但那个声音似乎完全不在乎,他说道:“好了,我还会给你最后一个问题的机会,然后,你将陷入永恒的思考之中,起码对你而言,是永恒的,我会给你提供辅助你思考的一切器具,甚至可以将你送到那个崭新的宇宙之中,同它一起成长,而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保持思考,永远思考。”
‘永远思考’,那声音如此说道,就好像‘永远’两个字很轻巧一样。
这让巴巴尔窒息的同时,怒火也愈加旺盛。
“那我的问题是,告诉我你的名号,起码告诉我应该怎么称呼你,然后,我将用我的思考去寻找终结你的办法,我无法忍受你对我的折磨,我的思考绝不属于你,我会证明你这样的做法是错的。”巴巴尔的语气斩钉截铁。
尽管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但巴巴尔知道,自己的反应,很明显就是那个声音想要的。
要知道,巴巴尔本来就是因为道心破碎,不愿意进行思考,而主动选择了死亡,他本来是永生的。
而现在,他再度燃起了思考的活力,尽管这是因为怒火。
对方能够选中自己,就是因为自己有着这样的素质,有着这样的反抗之心,自己绝不会停止思考,也不会停止反抗。
这样的巴巴尔,才能够满足对方的需要,所以巴巴尔才会来到这里。
但巴巴尔也不准备放弃自己,靠摆烂来压制对方,那也不是他的作风。
他面对宇宙热寂的时候,依然鼓起勇气,花费了无数时间去对抗那注定的未来,而如今,只是换了一个目标而已。
他将持续不断的思考,用所有的智慧,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时间,耗费一切,不惜一切,去寻找毁灭对方的办法,作为对方如此残酷恶行的报复。
这就是巴巴尔的目标。
“我的名字是崇年,巫神山大卜,至于你的想法……历史或许会证明你是对的,但现在没人能证明,现在,开始你的思考吧。”这声音如此说道。
于是,在下一刻,那个声音消失了,同时巴巴尔被放逐到了崭新的宇宙之中,他将是这个崭新世界的第一个智慧生命,而且他还被赋予了‘永生’。
他会永远保持此刻的现存样态,让巴巴尔永远不会死亡,就算巴巴尔最终道心崩溃,寻找自毁的方式,而且让他找到了,那个声音也会重新创造他,使他死亡的可能性化为泡影。
巴巴尔无论如何都会永生不死,这是那个声音的意愿。
随着巴巴尔进入崭新的宇宙,开始自己无止境的‘思考’的时候——
与此同时,那只拖住宇宙的手,其真身也逐渐显露。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穿着普普通通的袍子,坐在普普通通的小屋里面,小屋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简简单单的茅屋。
但是茅屋建立的地方,却非常的奇异。
茅屋漂浮在无垠虚空之中,而在茅屋的下方,是一座域外奇观。
域外奇观——天河。
宇宙中,五行之一,‘水’的显化。
天河者,群神之阙也,水浮精曰天河,倬然转运于天。
这里也是星官之主,神道之帝‘太一’的门阙,这条长河萦绕长天,是‘三水’之一,是宇宙五行的本源显化。
三水者,天河、地河、中河是也,此三水有时通壅,太一圣治,水色俱澄,无有流沫,有巨鱼大蛟,莫测其形也,吐气则八极皆暗,振鬐则五岳波荡则,巨鱼吸日,蛟绕于天,辄而星雨皆坠。
巫神山大卜崇年,钟明楼的师父,就负责在人巫战场之中镇守此处,同时提取水之本源,以天河流淌的精粹为根底,水锻法宝,然后提供给前线战场。
从远处看去,这就是一间飘在天河之上的小屋,小屋后面,有一条星河。
这些星河,仔细看,都是一个个缩小之后的‘世界’。
从四品到六品的世界,许许多多,全都摆在那里。
而他,在同时与无数人对话,与他们进行着类似‘巴巴尔’一样的对话,然后将他们送到新的世界之中。
无数的生灵,都在不断的传达‘思考’的结果给崇年,尽管这些思考彼此冲突、前后矛盾,但仍是有意义的。
崇年很高兴这些高贵的思想能够不断出主意,毕竟他们的任务就是寻找诸如此类的方法,这些方法或许就能找到从已知通往到未知的道路。
不过,就在他进行着这一切的时候,崇年突然感受到了一个呼唤。
来自他心爱弟子的呼唤。
什么情况,钟明楼一向是个自闭的性子,居然会主动来找他?
这么想着,崇年轻轻挥手。
许多世界都被他拨开,而他的面前也延伸出一条道路来。
徒弟才五品,没办法跨越无尽虚空,所以需要他帮忙接引一下。
这种接引其实也很方便,对三品而言就是伸手的事情而已。
对于五品来说无法跨越的可怖距离,甚至跨越就会直接导致自己的存在根基产生动摇乃至于消亡,但在三品面前根本就不算什么。
有个游戏,叫做华容道,通过移动各个棋子,帮助某个棋子从初始位置移到棋盘最下方中部,如果没有经验,脑子也不是很聪明的话,那么需要很艰难的计算才能走出来,这涉及到一些拓扑流形,还挺麻烦的,甚至可能有‘解不出来’这么一个选项,那就是华容道所有地方都堵死,压根出不来。
五品就是那个棋子。
但,三品可以把他从棋盘上扣出来,这就是第二条路。
完全无视棋盘的规则以及空间维度上的限制,把人扣出来就行了。
现在这条道路,就贯破了时空,从更高层次准备将钟明楼接过来。
崇年的表情看起来相当舒畅,因为居然主动找他了。
他很喜欢这个徒弟,钟明楼真的很争气,修行这么些年,前前后后算起来不到万年,就已经五品,真不愧是自己的徒弟,就算比不上那几个宇宙知名的妖孽,但也非常优秀了。
不过,让崇年有些苦恼的是,钟明楼的神棍自闭属性并不是装出来的,这个徒弟真的非常自闭,以至于很多年都不会找他,逢年过节什么的也不知道发点信息祝贺一下,让满心充满未发泄师爱的崇年很是失落。
看着别家徒弟总是追着师父讨教,师徒两个其乐融融的样子,他也很是羡慕啊,尤其是隔壁的那位大宗,好像是叫羽山……他的徒弟是个女娃,名字是云骆。
那小妮子甜的,一口一个师父,真是把羽山的心都喊化了,娇惯的不像样。
可惜自己徒弟是个闷葫芦。
当然,其实他也挺满足的了,毕竟还是有些师徒关系和仇人一样,徒弟满脑子想着怎么推翻师父的道途,师父也满脑子想把徒弟从歪路上纠正回来。
这种师徒关系……怎么说呢,倒也不是说坏吧,只是针锋相对像个仇人,但有时候互相之间最了解的,不正是仇人吗?只是崇年不喜欢而已。
崇年还是喜欢和洽的师徒氛围啊。
不过下一刻,崇年的表情突然一变。
宝贝徒弟的身边,有别人。
这让他的美丽心情一下就衰败了不少。
不过崇年还是选择了接引,不过一会,却见两个人影落到了此处。
一个是钟明楼,另一个则是李启。
李启没有说话,先等着钟明楼给自己引荐。
却见钟明楼走上前。
崇年也立刻起身,挥挥手,四周的所有世界都被斥退,沉入了远方的天河之中。
这位大卜满脸笑容,走到了钟明楼的面前:“哎呀,明楼,怎么突然想到到我这里来了?是战事遇到了问题吗?不过我记得你那边不是全战全胜吗,真有出息呀!”
“战事没什么问题,师父,我这次来,是想给你引荐一个人。”钟明楼说着,看向李启那边。
崇年也立刻看向李启。
本来还笑盈盈的表情立刻变的冷漠起来。
李启一头黑线,忍不住腹诽……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溺爱的。
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说道:“崇年前辈,我是钟明楼的朋友。”
“嗯……祝人,四品,能和明楼玩到一块,还挺稀奇的,你是言客?”崇年问道。
崇年并没有使用自己大卜的力量去推演李启的来历,没必要,毕竟是明楼的朋友,虽然不喜,但倒也不至于恶言相向,而且推演的话,说不定还会惊动对方家里的大人。
能和钟明楼玩到一块,还是个祝人,那铁铁的是某位公子了。
说实话,崇年其实还是有点欣慰和失落同时袭上心头的感觉。
欣慰的是,明楼其实还是有朋友的,没有想象的那么孤僻,说不定私下里还和某个女娃有关系呢,崇年看那个掌戮,就是那个叫‘繁露’的就不错。
失落的则是,钟明楼从来没和他说过这些,虽然师徒之间关系其实不错,而且崇年也很在乎徒弟的隐私,并不会去推算钟明楼遇到的每件事,
什么都知道,反而不好,不适合徒弟的成长发展,尊重自己的徒弟,这是崇年一直以来的看法。
当然,祝凤丹这种不拘小节的就例外了,李启四品之前,他的记忆都被祝凤丹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前世今生来来回回也被祝凤丹算了个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外道外的太远了,想来地球他都要过去逛两圈。
二者还真是有相当的差距啊……
如果让李启知道二者的差别的话,各种意义上,他都会再度感叹一下自己老师的不靠谱程度。
不过……每个大巫都有自己的个性嘛。
面对着看向自己的目光,还有对自己言客身份的猜想,李启摇了摇头:“前辈认错了,我是李启,前辈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李启……祝老三的徒弟?噢,在家里没饭吃了,来找同学吃饭啊。”崇年如此问道。
李启汗颜,只得哈哈两声,想要糊弄过去。
这口气说的,就好像是,小学的时候,某家孩子,家里大人沉迷打麻将,不煮饭,孩子饿得难受,就去找自己好朋友,去对方家里混饭吃一样。
虽然……
好像也不能说错啊。
第八百二十四章 师徒关系
总而言之,简单的寒暄过后,李启算是入了崇年大卜的门,并没有被赶出去。
而且,经过短暂的交谈,他也差不多理解了崇年大巫是个怎么样的人。
怎么说呢……
这是一个对外人来说堪称可怖的,冷漠的观测者。
李启已经注意到了,崇年大巫之前挥手斥退的那些世界,都是他的‘牧场’。
那些世界在被斥退之前,李启就已经通过真知,被动的得知了其中的情况,其中有许许多多的‘高等智慧’被赋予了天赋。
或者说……赋予了诅咒。
有了这个诅咒,崇年大巫就可以实时观测这些人了。
是的,‘观测’。
和钟明楼的先天道韵一样,虽然这师徒俩性格完全不一样,但就这点来说还是挺相像的,作为卜人,他们都乐于成为一个‘观测者’。
就在旁边看着,然后得出自己的结论。
区别只是,大卜似乎更加的冷漠,以至于对同为巫道的李启都没什么好脸色,而钟明楼虽然呆呆的,但为人还是相当友善的。
不过,对应的,这位大卜似乎有点……徒弟控。
很明显就能看出来区别,对待李启时候那冷漠淡然的模样,但面对钟明楼他又马上温和微笑,满眼都是溺爱。
喂,要是钟明楼是个骄纵轻狂之徒,肯定会被宠上天吧。
李启似乎能够想象的出那副场景。
一个骄纵的巫神山公子,奴役无数世界,肆意妄为,对这些世界予取予求,这些世界涌现许多仁人志士,用尽一切反抗这种奴役。
这种反抗必然是残酷无比的,是用无数牺牲和血换来的。
最终,骄纵的钟明楼会被无数的英雄一个接着一个的牺牲给推平,狂傲被碾碎,被打成猪头,无数世界涌现的英雄们将会以那喷涌而出的怒火将他淹没。
这是对自己文明的复仇。
这是因为奴役而死伤亿万人的复仇。
但这一刻,大卜会突然降临,毫不犹豫的打爆所有人,展现出让众生绝望的力量。
之后冷酷的说一句:“我的弟子,也是你们能碰的?”
说完就把所有人都碾碎,让这些世界永远沉沦在黑暗之中,过着好像死亡世界一般的凄惨生活,而他毫不在乎,只知道把那些给钟明楼受委屈的人全部做掉。
这种剧情李启甚至都能够直接写出来。
大概就是,主角经历了数十次九死一生升级干掉了危害自己世界的可怕存在,发现对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杂兵’,是某位‘队长’在的奴仆,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棋子,而自己打破世界的战斗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对方挥手直接扬了整个世界……
然后,主角被某某神秘人士救走,发现对方全都是证得长生之后的‘仙人’,他们组成了反抗组织,想要抵抗这些奴役世界的可怕敌人。
之后又过了很多年,无数冒险,他终于升级到了超越所有仙人,能够单人打败‘队长’的地步,但他发现,‘队长’这只是某个神秘组织里面的一个小头目,像他这样的数量多如繁星(字面意义的)。
这时候,对方那个奴役无数世界的组织才露出真面目,原来对方真正的主宰‘公子’,挥手让上万个宇宙化为了混沌并用其中的生灵捏出了无穷无尽的‘杂兵’和上万‘队长’,形成了比宇宙规模还庞大的可怕狂潮。
哪怕这位英雄现在已经成长到了一击秒了上亿敌人,但才和‘公子’手下的一个‘干部’五五开,又花了许多年的努力奇遇,才升级到了只能与‘公子’过几招,最后是和诸天神佛联手还有大千宇宙万物生灵的意志才打退了‘公子’。
接着这位主角先生继续升级,又是无数时间过去,终于打败了‘公子’。
然后发现,‘公子’其实也只不过是杂兵而已,对方背后的组织‘巫道’,‘公子’的地位虽然高,但实际上‘公子’这个级别的战力,在对方这边基本上是恒河沙数。
‘公子’背后的‘大巫’,更是拥有一挥手毁灭万亿‘公子’的能力。
怎么说呢……听起来就好像那种弱智升级流一样,升了几百个等级,结果发现打的还是杂兵,上面还有茫茫多的妖魔鬼怪。
但现实就是这样,那些普通,没那么特别的生命,或许在自己的世界,他们是呼风唤雨的伟大存在,然而一来到无尽域外,他们会发现,自己其实很普通。
要说力量层次,简直就是无脑换地图,写上几千万字,主要剧情都不带换,就换了个人名一样的升级流网文一样。
升了几百个境界,发现还是蝼蚁,未来还有几千万字的升级剧情,而且搞不好哪天就死在半路了。
如此一想,在域外想要出人头地,那可真是……
李启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同时也在一边寒暄中观察着钟明楼和崇年大巫。
刚刚的那些毕竟只是妄想而已,钟明楼实际上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实际上也没几个公子会这么做,大家或许性格上有差异,但格局总不至于太差。
不过……听说魔道那边就有许多魔王都这么干,他们确实奴役了许多世界。
而魔道高层,普遍都对此持放任甚至是包庇的态度。
崇年大巫,身上就散发着‘我肯定会包庇徒弟’这样的气质啊。
毕竟此前就说过,巫觋之中好坏都有,这是个非常复杂的群体,现在的崇年大巫就有一种不讲道理的感觉。
想着这些,李启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现在所处的场地。
和大卜的寒暄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受对方的邀请,离开了那个茅屋,来到了另一处的天穹之中坐着。
这或许是崇年大巫平时待客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水晶般的凉亭,四周的建筑物都是半透明的。
从这里,可以直接看见外面的‘天河’。
天河之水,清质悠悠,澄辉蔼蔼。
白日出兮便是悠悠。季秋之降霜而蔼蔼。
其中列宿掩缛,长河韬映,柔祇雪凝,圆灵水镜,连观霜缟,周除冰净。
这就是天河啊。
而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大卜的小舟。
自己就好像是乘槎游荡溟海之客,却见天河夜转漂回星空,漫漫复苍苍。
李启感叹道:“河图括地象曰:河精上为天汉,水气,精光运转于天,元气之英,水之精,气发而着,精华浮上,宛转随流,名曰天河。”
“真是漂亮啊,我还得头一次看见天河的本体。”
李启说着话,观察着钟明楼和崇年的表情。
但钟明楼和崇年都一副死人脸,根本没有接李启话茬的意思。
这让李启有些尴尬,停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
刚刚他们其实已经寒暄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基本上都是李启单方面在说,借此来试探崇年大巫的态度。
当然,崇年大巫的态度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启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但是吧……
聊了这么多,对方一直都这幅死人脸,很难继续聊得下去啊。
哪怕是以李启的情商,这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于是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钟明楼。
钟明楼见状,干咳一声:“师父。”
“怎么,明楼?”死人脸立刻融化,崇年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宝贝徒弟。
钟明楼没有说话,而是伸手。
下一刻,崇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因为他看见,钟明楼的手中,光速被压制,出现了一个‘可观测宇宙’。
什么是可观测宇宙?
可观测宇宙,实际上就是在天道极限内,你可以观测到的所有一切。
这是因为在宇宙膨胀开始了以后,光线和其他的信号必须经历漫长的时间才能被观测者接受。宇宙是各项同性的,那么宇宙大体上在各个方向上其边界都相同——意味着可观测宇宙是一个以观测者为球心的球体。
只要受光速的制约,这个‘已观测到的范围’将会永远小于“视界”,在视界之外,宇宙膨胀的速度持续增加,那么就会存在一个“未来可见极限”,超过这个极限的物体将永远不能被我们所能观测到,因为这个物体发出的光线在这个极限之外。
这就是‘天道极限’,也是光速的极限。
这个极限,只取决于光速的快慢,以及周围的时空曲率。
归墟的视界面,也是‘可观测宇宙’的一种,你无法观测到归墟内部,归墟内部也观测不到外部。
如果突破了这个极限,物质本身就会荡然无存,因果律被打破,没有实在性的一切都会被毁灭。
而现在,钟明楼手中,他手里握着的,就是这么一个‘极限的小球’。
并且,他的手,贯穿了‘可观测’的范围。
他的手,突破了因果律!
这让崇年愕然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徒弟。
这是初步获得实在性的标志!
即——突破天道极限!
“你找到四品的路了?”崇年惊喜不已。
“是,李启帮我的,他用我能接受的方式,为我演道,给了我很重要的启发。”钟明楼对崇年说道。
“那还真是要谢谢你了,我一直苦恼该怎么帮你指路,没想到居然被同学先做到了,他是如何做到的?这可是相当危险的事情。”崇年立刻对李启表示感谢,然后好奇的问道。
“大巫谬赞了,只是晚辈的胡闹,大巫不一定愿意做而已,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听见对方的问话,李启便开始解释,自己是怎么做的。
是的,帮人指点道途,这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要是指错路了,崇年估计会把李启杀了。
不过也不至于,钟明楼也不是傻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说两句都能动摇他的,李启想启发他,作为见面礼,实际上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让钟明楼亲眼看见‘可观测宇宙’的渺小,或许就能激发他的灵感,这是李启根据自己对钟明楼的了解而设置的办法。
很显然,这生效了,钟明楼很聪明,他很快意识到了李启的做法,并且从中确实找到了只属于他的答案。
这种办法其实相当取巧。
没人敢保证这个办法有用,也不知道钟明楼会想什么,说实话,李启也只是觉得“以钟明楼的性格,这样应该可以。”
不过还好成功了。
大概类似于,父母和老师讲数学题讲了半天讲不懂,但同学误打误撞讲清楚了这么个事情。
听完了李启的叙述之后,崇年微微颌首:“嚯……原来是这样吗?明楼的思维里还有这一面啊,果然比起长辈来,朋友能看见的视角是不一样的啊,这也算是知见障的一种吧。”
这位大巫随口说着知见障的事情,然后看向了李启:“那么,李启,看得出来,你这个办法也不是随便想的,花了很多心思吧?”
“没有没有。”李启连忙摆手。
“噢,原来没有啊,本来我还想还礼,既然没有,那就算了。”崇年随口说道。
李启被一句话憋住了。
钟明楼却叹了口气:“好了,师父,此次我带李启前来,就是想还上这个人情,你就别难为他了。”
“我难为他?他难为我才对,有什么事情直说就好,何必遮遮掩掩,还提个人情,怎么,我欠他的?还得我追着他还?”崇年如此说道。
李启更加尴尬起来,果然……崇年大巫一眼就看穿了。
既然如此,李启也就不装了,而是果断低头,说道:“大巫见谅……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已。”
“没必要斟酌那么多,就好像我说的一样,你直接讲就行了。”崇年答道:“你既然帮到了明楼,也不需要这么遮遮掩掩,更何况,你甚至拉到了他一起来为你说情,我多半也不会拒绝,直接说你的来意吧。”
李启拿出几件事物,然后躬身说道:“是,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巫,此物是我幼女的鲜血,她的头发,还有真名,东西应该很齐备,我想让你推算一下,她此刻是什么情况,以及……我要怎么做,才能把她带回来。”
“啊,好浓烈的魔气啊。”崇年微微皱眉。
第八百二十五章 方位
浓烈的魔气,在拿出来的瞬间,就开始在周围弥漫。
再怎么说,李师薇也是五品魔道修士,虽然对在坐的几位造不出什么威胁,但实际上,五品魔头的鲜血,仅仅是不小心滴落在某些世界,就能够形成一片无边魔域,其中怪物丛生,彻底改变周围的生态环境。
不过,李师薇的魔气,却并不是那种浓烈的,充满恶意的黑烟。
魔道是极致的‘唯我’,即:无论如何,都必须贯彻自己的意志。
李启这种时常受到外界影响,然后根据外界反馈,来一点点修正自己的行为,在魔道看来就是嗤之以鼻的行为。
尽管这一行为是如此的普遍,众生本身就会根据外界的反馈来调整自己的道途,李启就喜欢吸取别的道途之中有用的部分,来调整自己的道路方针。
可魔道对此是非常不屑的。
这个世上,我必然是对的,我肯定是对的,如果世界不符合我的看法,那就是世界错了,根据外界的反馈来调整自己?
无稽之谈!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保持着这种观念的魔道,实际上也是‘无善无恶’的。
尽管这种极端的思想,催生极端的坏人的效率远比催生好人要多的多,但也无法掩盖魔道本身是其实无所谓好坏善恶的。
不过,极端的自我中心,必然是会导致忽略其他人的感受的,对魔道而言,我发善心想帮助你,那你就得被帮助。
我不管我是不是帮倒忙,这份帮助是不是让你变好了,无所谓,那不是我考虑的事情,我只是想帮你,于是我就出手这么做了,你什么感觉那是你的事情。
同理,当我想要为了自己而行动的时候,我也不可能考虑你的感受,同理心这种事情对魔道而言是不存在的。
而同理心,却是善良的根源,没有同理心的善良,是很难成事的。
只有真正理解对方的痛苦,你才能够能够切中本质,这样帮到对方才有用,而不是自顾自的帮忙,自顾自的‘发善心’。
所以,这种情况下,导致了魔道里哪怕有善人,他们也不会讨人喜欢,而恶人更是多了去了。
在任何地方,任何群体,绝对只以自己的感受为第一要务,以自我为中心,不考虑任何其他人和事的人,都不可能受欢迎。
所以,魔气大多数都呈现出令人不安的黑色,这是魔道排斥他人,排斥世界的表现。
然而,李师薇的魔气,却完全不同。
她的魔气,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从中隐隐可以看出来自某些山野之中的景色。
魔气中弥漫着树林的浓郁蘑菇味。
混着河两旁畅茂滋长的草木香,让人心旷神怡。
水鸟掠过长河,惊醒了两岸熟睡中的狒狒,使他们气愤地直咆哮,跺脚乱跳和猛摇树枝,想要赶走水鸟。
野猪嘴巴咕噜咕噜,鼻子又直喷气地跑到树丛里躲起来。
栖息在泥泞岸边数千计的鹈鹕、白鹤、白鹭、苍鹭、白鹳、燕鸥和篦鹭都停止觅食,提心吊胆地望狒狒们闹出来的动静。
斑鸠、撇水鸟,秧鸡和狗鱼等较小的鸟类被惊动,振翅而飞,在空中盘旋,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直到狒狒的声音完全消失。
一派宁静祥和。
这幅场景,李启认得。
是在玄景山。
李师薇长大的地方。
“这种魔气倒是少见,可见,你女儿并非是因为自私或者偏执而入魔的,有意思,那她为什么入魔?”崇年看向李启。
“说实话,是因为……我。”李启低头说道。
“噢,好了,不用说了,让你说下去,怕是你要记恨我们师徒两个了。”崇年摆了摆手,作为卜人,他就算不用占卜,也能轻巧的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这个,从李启到这里来为止,他都没有用过任何一次占卜。
作为卜人,他对于占卜的态度似乎格外的谨慎,并不会和博岳一样随意使用这种能力来推演。
甚至就连李启对待占卜和推演的态度都比他更加轻松。
毕竟李启是很喜欢使用推演来帮忙辅助日常生活和战斗的。
“怎么会,毕竟此事因我而起,如实说明也是我的责任。”李启说道。
“好了,我不喜欢揭人伤疤,所以,因为你的原因,你的女儿入魔了,所以你想找到她,因此拜托明楼,来求我出手,不过你知道的吧,你女儿的这些魔气,沾染的东西可没那么简单啊。”崇年说道。
“是,我也明白,我曾经亲自面见过天魔,天魔说……他会亲自炮制我。”李启面露苦笑,但还是如实说出。
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不过崇年似乎并没有关注这些,反而露出了很惊讶的表情。
“被天魔亲自警告,那你还真是有点本事啊,怪不得晋升速度如此之快,不过,照你这么说的话,如果我亲自出手推演,恐怕需要直面很多魔头吧。”崇年说道。
“的确如此。”李启再度低头:“站在我的立场上,恐怕也没有脸去拜托前辈出手,但……身为人父,如何能够因为自己的脸面而让幼女在歧途上越走越远呢?”
李启双手连携,举过头顶:“所以,说是厚颜无耻也好,这才算计推动了明楼,以此来拜访前辈,还望前辈可以给我答复,哪怕是拒绝。”
钟明楼感受着李启此刻的状态,尽管他看不见,不过通过别的感官他还是能够理解现在的紧张,这种气氛也感染了他,让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李启这幅样子……
还真是前所未见啊。
“怎么,心疼了?”崇年看向钟明楼,问道。
钟明楼本来在喝茶,闻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然后尴尬的说道:“师父,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但崇年却一脸正经:“说胡话?那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吗?你也看得出来吧?你师父我,如果真的去推演此物,可是有可能直面天魔的,你是不是不理解天魔是什么东西啊?但你居然只是在旁边看着,却不帮为师说话,作为我的徒弟,你现在应该充分考虑到为师的难处,然后拍桌子让这小子滚出去呀。”
钟明楼讷讷无言,本来他也是不善言辞的神棍,真让他说什么花里胡哨的言语,大概也是做不到的,如今李启因为幼女的事情来恳求他,甚至还绞尽脑汁想办法为他指路,只想换一个人情让他帮忙美言两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推辞。
可现在师父又这么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于是,钟明楼干脆的选择了摆烂,他本来眼睛上就缠着布条,如今干脆再缠一条,低头等死,表示两不相帮。
不过,这个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两不相帮,其实就是帮李启,他只要坐在这里,崇年就不太可能大发雷霆把李启赶出去。
只要李启自己脸皮够厚,能忍得住崇年的苛责,那他就能坐在这里恳求大卜的帮助,哪怕不是直接出手,崇年多半也会随便来点东西把李启打发了。
大卜出手,哪怕只是随便打发一下,那对李启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帮助了。
这些也在李启的考虑内,有了这个,后续再去求求祝凤丹和云方大巫,应该还是能够凑齐寻找李师薇的筹码的。
应该吧……
看见钟明楼的样子,崇年大巫无奈摇头,然后说道:“人来到这个宇宙中,都是孤独的,所谓的灵魂相通,必然有一方是刻意迎合,你可别太感情用事了啊。”
崇年大巫说着格外冷酷的话,似乎是想教育钟明楼。
不是……你这种徒弟控根本没资格这么说吧?
李启忍不住腹诽道。
看见钟明楼这样,崇年摇了摇头,然后看向李启:“咳咳,好了,既然你已经准备的这么周全,从人情,态度,脸皮,还有你自己未来的价值,这些都做到了,还挺厉害的,虽然我知道,你指点明楼本质上是为了施恩,要是失败了他说不定还会受损,要不是看在事情成了,明楼也求情的份上,我已经打死你了。”
他这句话倒是发自内心,显然他并不高兴。
李启为了说服他,于是专门针对钟明楼,为他想了个办法指路,然后又来到他这里,表现了自己未来的价值和态度,这些其实都是为了说服崇年出手。
人情,徒弟,李启以后的回报和李启潜力的投资,这些东西都在催促崇年:答应了吧,答应了很多好处的,不答应可就闹得不好看了。
崇年把这些安排看的很清楚,他非常明白的看穿了李启的伎俩,在三品面前,哪怕不用读心,不用占卜,他也能把李启的所作所为给完全猜到。
这是智慧上的差距。
不过,崇年却并不是讨厌李启这么做。
正如他刚刚所说的。
人来到这个宇宙中,都是孤独的,所谓的灵魂相通,必然有一方是刻意迎合。
李启是什么无所谓,他也不在乎李启。
但好徒弟明楼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那出于人情帮帮他也无妨,只是以后要教训明楼,别和李启来往了。
于是,崇年说道:“好,那么,站起来吧,不必多礼,我就帮你占卜一回,不过先说好,我的职责是镇守天河,而这份职责是需要我维持战力的,所以,在我不主动投入战力之前,我都会帮你,但如果探查过程中有东西拦我,我就会立刻收手,不可能交战。”
“这是自然,多谢大卜!”李启马上行礼。
大卜也不多说什么,既然说要了做,那便直接去做就好。
他将手放在了李师薇的血液和头发上。
下一个刹那——
数尊大型法宝浮现在周围,这法宝像是一颗明珠,又像是月亮,互相之间的距离很微妙,飘浮在天河临界之间的拉格朗日点上。
因此,这两个同轨道物体以相同的周期旋转,两个天体的万有引力与离心力在拉格朗日点平衡,使得第三个物体与前两个物体相对静止。这样的点有五个,如今都已经被突然冒出来的大型法宝占满了。
这构造物真是个庞然大物,几乎和世界一样大,就像是那些世界级巨船一样,不过更加璀璨夺目,整体是环形的,与星光交相辉映,仿佛明亮的珠宝一般。
断层空间在这里显现,李启这个角度看去,只有微弱的光,和周围的繁星呼应,美丽不减分毫。
趋前凝望天河,久久面对太空四周旋转的星空,说是占卜,倒不如说是一场美丽的星空旅行,随着这些构造体的旋转,使星体的碎片散布于数十亿公里的空间,有一种飞驰的动感,甚至仅仅只用肉眼都可以察觉出混沌的气体和纠缠的旋涡,此刻星云的澎湃气势,非常的慑人心魄。
李启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恍惚之间,一时却感受到了昏昏欲睡。
他一个没忍住,一时沉入星河的漩涡之中,就好像是喝醉了一样,陷入了沉眠之中。
而与此同时,天下,极南所在,魔道中心。
在这数十层堆叠的无尽巢穴的最上端,魔王子的居所之中……
魔道三品以上的存在,尤其是四魔本身,几乎都没有在天下驻扎。
其中的原因比较多,其中之一是魔道自己就不怎么喜欢在天下,他们不喜欢受到天下天道的压制,有种不自由的感觉。
不过,除此之外,高端力量的缺失也是一重原因。
四魔中有两个,死魔在远古时代被杀,天魔则是被封印在了无色界天之中。
另外两个,五蕴魔也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唯一一个一品,烦恼魔,脾气却不是很好。
怎么说呢……魔道自己都不是很待见这位烦恼魔,因为对方以道心为食,连魔道自己的人都不放过。
当然,对魔道而言,‘自己人’这个分类也是非常模糊的。
不过,总而言之,在天下的魔道,最高也就四品。
所以,四品在这片地方,已经算是到头了。
但是,魔王子所在的居所,却压过了许多四品的魔头们。
魔头们住在最上层,压迫着下方的凡人,而魔王子却以五品之身,压在诸多四品头上,却让他们根本不敢对魔王子多说什么。
李师薇,如今就坐在魔王子的居所里。
在她的周围,魔念涌动。
四品们,似乎对她很有兴趣。
第八百二十六章 梦想之城
李师薇环顾四周,魔气沸腾。
欲念,美好,贪妄,恶毒。
万般魔念,皆由此心,此心放则为安心,安心一起,则能作魔,其纵横变化,无所不至。
李师薇的面前,浮现出鬼怪阎浮提,深五百由旬,有三十六种魔罗令鬘鬼,畜生有三十四亿种。
还有龙住阎浮提者,五十七亿,降下浊水,浊恶冷风,阵阵雷声,却不起雷光,置之鼓牛鼓出恶声,千头龙,阿鼻十六,将生阿鼻之相,死时见身如八岁儿,面在下,空中风吹三千年受苦,胜如阿迦尼吒天乐。
除了这些丑恶之外,还能见天女天人作歌呗音,作海潮音,上雨摩尼,护世城雨美膳,海中注雨不绝如连轮,阿修罗中雨兵仗,阎浮提中雨清净水,美妙异常。
丑恶美丽,各自环绕。
地狱之景一百三十六,三角生死善无记,团生死诸天。
天人之景七十二,光明林,四维有意树,上妙之触,如触迦旃邻提鸟,开目常见光明,始生天者五相,光覆身而无衣,见物生稀有心。
“这些东西,感觉很没有创意啊,你们就用这个来考验我吗?诸位魔君。”李师薇看着诸多魔念,这些魔念并不是假的。
实际上,如果你沉迷进去,那么万般魔念,都会瞬间化为真实,将人拖入无边地狱之中。
但李师薇满脸无趣。
这些东西,太差劲了。
一点创意都没有。
她静静起身,身后的魔气也开始上涨!
禅都摩虫流行血中,善色虫处粪中。
起根虫饱则喜,欢喜根虫能见众梦,又有癀痪等,赊婆罗人穿唇,驼面目有诸人,狮子有翼,女人狗面。
有林名吱多迦,罗刹所住,眴目问行百千由旬,有赤地黑玉铜康白等,郁单越鸡多迦等天河七十,自在无畏四天王否如鸭音林、麒麟陀树、迦吱多那等。
有牛头旃檀,天人与阿修罗斗,伤者于此涂香,提罗迦树花,见日光即开,拘尼陀树花,见月光即开。
又有白龙、活鹅、旋鼻境界等花,天花乱坠。
这些东西,覆盖了原本的魔念。
这些事物比之前魔念呈现的事物要更加精妙,更加强大,其中不少都是在欲界才存在的事物,这是普通的四品魔君难以见识的。
说白了,不管是跟着李启也好,还是魔王子也好,所能看见的东西都比这些待在天下的魔君要强。
李师薇肯定是打不过这些四品的,但也不会被区区一缕魔念给吓到。
但是,被覆盖之后,四周的魔念却再度炽盛起来。
本质上来说,李师薇毕竟只是五品,别人吓不到她,她也别想吓到别人。
不过这样的试探让李师薇感到厌烦。
她猛的一脚踩出,道韵迸发!
来自死魔的道韵出现,刹那间撕碎了周围的一切!
死魔的力量几乎无法抵御!肆意的恐怖和毁灭笼罩一切,魔念粉碎。
这道韵所散发的力量是如此的恐怖,仅仅是看,都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的即将迎来注定的毁灭,万物都将在此归亡!
无论是神魂还是肉体,似乎在目睹这道韵的刹那,便已经死了!
空气中充满了压迫感的暴怒,明明是晴朗平静的天气,却带有突兀的出现了金属的锈蚀味道,空气中凭空出现了许多的爆裂龟纹,下方层级之中的许多凡人都不禁开始发晕,头脑中会有一种微弱的嗡嗡声。
命运的扰动即将袭来,注定的灭绝将会降临。
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让所有的生命几乎动弹不得,战栗般的电流从脊柱冲到后脑勺,接着扩散到全身,对于胆子不够大的人来说,站立都是一种奢望,只能扶着墙壁,四处观望,寻找这种恐惧感的来源。
不过,并非所有生命都能察觉到天空的巨大威压,如果没有高等智慧,没有‘先天三宝’,那么就很难感受到这种威压。
蝼蚁身处大地而不知大地的宽广,浮游生物在海中畅游却不知道大海的深浅,正是这些生命的写照啊。
但这并不妨碍死魔道韵的扩张。
狂暴的道韵开始扭曲空间,这带来了类似‘引力’一样的效应,四周的物质被吸纳,汇聚成一座座,根本数不清数量的,无数的巨大的柱状体,咆哮着竞相穿过天空,热砂的废土之下刹那间充满了汹涌的死亡!
四周的魔念和魔气飞速退去。
因为他们发现,哪怕自己已经四品,却依然无法消除这道韵的影响。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魔气与魔念们纷纷缩头,选择了退却。
死魔道韵已经证明了李师薇有资格待在这里,于是魔君们将自己的试探撤回。
没必要继续下去了,毕竟是魔王子带回来的人,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魔道虽然极致唯我,但并不是傻瓜,他们不是分不清形式的蠢货,哪怕他们真的认为自己是世界的创造者,这个世界只是自己主观意识之中的‘游戏’,也能够知道有些boss是不那么好打的。
虽然不惧怕死亡,认为死亡只不过是自己的一次重开,并且将轮回也当做‘跑尸’的一环,但白白死掉也是不美。
魔君们退去,李师薇在原地坐了下来,看向天空。
天空是漂亮的太阳,照耀着下方的热砂,不过热砂的更下方,则是一层层堆叠起来的建筑,就像是个密封的臭罐头。
里面流淌着毒液,污染,数不尽的血肉。
还真是让人厌烦。
“你看起来很烦躁啊。”魔王子的声音从身后的宅邸里传来。
“是。”李师薇点了点头:“这个地方让我很不舒服。”
“这里可是梦想之城啊,怎么就不舒服了?”魔王子问道。
李师薇没有回答,只是朝着下方看去。
这些天,她也了解了一些下方城市的具体情况,的确,正如魔王子所说,这里是一座‘梦想之城’。
域外对天下有多少憧憬?
恐怕很难解释的清楚这个问题,只能说,‘天下’囊括了域外生灵的一切幻想。
无敌的强大力量。
美好的社会制度。
光是呼吸就提升修为的优越环境,连空气都是甜的。
域外生灵之中,绝大部分生活的并不美好,毕竟……域外实在是有点太混乱了。
哪怕不谈世界和世界群之间的斗争,单说某一个世界,哪怕只是九品世界,不过区区几十亿人,国家和国家之间有战争,饥饿,屠杀,奴役也时常存在。
为了生存,所有的生命都不得不参与这场持续时间为近乎永久的大战之中。
你必须拼命,域外这种地方,大部分都是施行的‘天演之道’,所有的生命都在为了活下去而竞争,哪怕是和平的世界,比如李启曾经前往的‘前进联盟’,里面已经很和平了,可每个人也依然在为了足够的社会资源而努力。
并且,这种努力很可能是徒劳,仅仅是因为首羽的出现,就让整个世界毁于一旦,文明被粉碎。
这样的域外,完全就是丛林社会。
如果文明本身就能力弱,或者整体文化的进取心比较低,亦或者天赋不足,那么这个宇宙恐怕没有任何人有兴趣“勉强”你一下。
淘汰掉就完了。
但同时,你也可以淘汰别人。
域外太大了。
对这些域外文明本身而言,再强都有比你更强的,再弱也有比你更弱的。
而生活在域外这种地方,除非你愿意和草履虫一样,每天想的只有明天吃什么,或者什么时候升职,那你才能够获得舒心。
但凡你有一点点雄心壮志,只要抬头看天,就会发现,那漫天的星辰,无尽世界的辉光,全都是敌人。
这种情况下,域外的生命们,尤其是那些,在自己的世界已经取得了非凡成绩,成为了自身世界的统治者,那些从数十亿数百亿人口中杀出来的天之骄子们,他们踏出自己世界的那一瞬间,恐怕就会察觉到自身的渺小。
自己在世界之中的伟大地位,和在域外里的渺小尘埃,这种对比,很容易让这些‘天之骄子’心态失衡。
所以,天下就可以成为一个寄托。
因为,天下是无敌的,天下就是在域外无尽世界里脱颖而出的最强者。
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对天下赋予怎样的美好愿景呢?
李师薇自己都想象不到,他们会对天下有多么深重的滤镜,出身就在天下的她,很难真正理解那些人。
但是,最终结果,就是魔道的这座城。
这座‘梦想之城’。
一座梦想之城,许多住在这里的人们都怀揣着希望,他们都相信自己来到了天下,然后就能在这里镀金,在这里成长,然后艰难的从天下爬出来,站在域外的顶端。
这是魔道给他们的希望。
因为这个希望,他们被接引到了这座城市。
实际上,也不是全是幻梦,魔道真的给了他们希望。
大量的功法,术法,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在下方普及,来自天下的优渥环境也在帮助他们修行,他们绝对比域外的同级要强。
这里的优渥,并不是说他们的生活环境很好,而是说,天下本身就更加适合修行,在这里,修为积累的速度都会快得多。
所以,来这里的人无穷无尽,趋之若鹜。
这里凝聚了域外对天下的幻想,所有渴望的结晶。
在下面的世界,从毒水横流的下水道,到金碧辉煌的销金窟,再到悄悄维持的生态园,亦或者秩序井然的整洁城市,应有尽有。
人口密度的确带来了混乱,但也带来了机遇,加之魔道刻意的操纵,让下方的阶级永远不会固化,所有人都有出头的机会。
尽管机会渺茫,但那可是真的机会。
就是为了这个渺茫的机会,无数人在这里拼尽全力!在这里燃烧自己的生命,用所有的思想,所有的灵感,所有的能力,拼命往上爬,满足自己的野心!
然后,他们燃烧的这一切,都会成为魔道的食粮。
魔道,以心为食!
他们的野心,他们的灵感,他们的追逐,他们成功之后的喜悦或者失败之后的懊恼,欺凌他者的畅快和被欺凌的痛楚,每一个心理活动,每一个由心诞生而出的情绪,全都是魔道们所喜爱的食粮。
李师薇不禁会想,如果自己的父亲不是巫神山公子,如果自己不认识魔王子,那自己如果生活在那下面的城市之中,甚至是出生在那里,自己会是怎么样?
李师薇每次这么想,都会忍不住推演。
而最后的结局都不是很好。
所以,经历了这一切的李师薇,非常厌恶这种。
感受到了李师薇的感觉,魔王子从后方的宫殿里走了出来,他拄着拐,一边走,一边说道:“能理解,毕竟你是在巫神山长大的,巫神山有个很厉害的点,那就是任何生命都能待得‘很舒服’,这就是自然平衡的意义所在吧。”魔王子如此说道。
李师薇表示赞同,这点的确是这样的。
自然平衡的其中一点就是不偏向任何一方,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类型的生命,是真菌丛林,亦或者原始森林,亦或者毒气沼泽,还是虫群坑穴,都可以在微妙的平衡之中寻找到自己舒适的区域。
巫道并不极端,所以,任何生灵,哪怕是‘人’或者‘魔’,也可以在巫道找到自己觉得喜欢的地方。
不过……也正是因为并不极端,所以只能说是‘喜欢’,而不能说是‘最爱’。
魔道不可能在巫神山建立这样的妄想之城。
天演之道无法真正自由竞争,因为总有东西在兜底。
佛门觉得巫道完全不保护轮回。
灵道不知道为什么巫觋不愿意抛弃现实的那些无所谓的东西,认为那些才是世界的本质。
妖道认为万物泛灵,巫觋那种划分的‘自然区块’简直是胡扯,完全和自然状态没有关系。人道,也不愿意去保护非人之物的权益,更不可能和非人之物和谐相处。
尽管他们都可以在巫神山的地界找到一块自己觉得不错的地方,但他们却不能真正接受巫道。
第八百二十七章 魔道之城的模样
这其中,人道尤为激烈。
自然世界和人的世界的分化,自在世界和人类世界的区分,是由人类分开的,一个人,可以善待自然,可以喂养自己的狗狗,将其当成自己的儿子。
但,同时他也可以吃狗肉
对非人之物的态度,是由个体的人决定的
你不是人,人可以对你好,也可以对你不好
人可以和狗狗和谐相处,但人也可以吃狗肉。
这关键的区分不在于对人的态度,而在于分类的权力,巫道剥夺了这项权利,不认可‘人’具有划分自然世界和人的世界的权力。
由此而来,人道更加不愿意接受巫道,所以关系才会这么势同水火。
但不管怎么说,其实都可以看出,巫道和除了人道之外的各方关系都不差,他们都能在巫觋这里找到自己能够接受的,但巫道又禁止这种‘可以接受的’变成‘唯一可接受’的。
因此,巫道才和其他道统有了明确的划分。
魔王子深刻的理解这些。
实际上,魔王子对所有道统都有见解,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从宫殿里走出来,走向李师薇。
“虽然说是因为偏执而入魔,道心沦丧,不过你还是心里想着的是巫道啊,审美观也和巫道如出一辙。”魔王子走了过来。
他的速度很慢,毕竟是瘸腿,还得拄拐,走过来这几百米,如果不用神通术法的话,大概要花十几分钟才能走到。
听见魔王子的话,李师薇嗤笑道:“呵……摩叔叔,我可从来没有修行过巫道,就算是在家里的时候,我入门的也是罗浮山的功法。”
“修行的什么功法,和你什么道统有关系吗?你现在修行的依然是辰极金丹法,可你从小在巫神山长大,你所看见,你所接受的,你内心所认可的东西,都是那一套。”魔王子如此说道。
“所以,见识会阻碍你的认知,你看巫道看的太多了,你应该去认真的看看更多世界,更多道统,见识一下天下九地,等你了解的足够多了,明白的东西足够了,然后你才能真正做出抉择,找到自己的道途。”魔王子走到了李师薇的身后。
“噢……摩叔叔的意思是,我现在之所以觉得这块地方很恶心,是因为我看的还不够多,对魔道还不够了解?”李师薇也随之起身,看向魔王子。
魔王子在男人里算是比较矮小的,毕竟是瘸子,所以两个人可以做到平视。
魔王子看着李师薇的眼睛,说道:“你不需要了解魔道,你只需要了解你的内心就行了,你自己认为的东西,那就是对的,这世上从来没有‘魔’,那只是世人对自己不愿意接受的内心的抵制。”
“当人初次认知到自己的喜好的时候,因为他们过往的经历和教育,他们都会抵制这一点,不愿意承认这就是真正的自己。”
“而你太年轻了,你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所以,去各个地方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现在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看看你瞧不起的城市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魔王子伸出拐杖,在地上点了点,示意下城。
“……有意思,既然是摩叔叔推荐的办法,那我就去试试吧。”李师薇颔首,选择了接受。
她没有犹豫,直接划开层级之间的间隔,落到了下面。
下面,也就是顶层之后的第二楼,高位者们才能居住的地方。
李师自由落体了下去。
下面是一片相当华丽的世界,居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五品,六品这个级别的,他们是从下方的世界拼命搏杀上来的,来到这里。
来到这里,便是人上人了,下面不知道多少层级之中,还有多少人挣扎着在泥泞里求生,而他们却生活在阳光照耀着的,秩序井然的世界。
当然……
秩序井然,不代表安全。
李师薇当然知道,在这里上演的各种戏剧要比表面上看起来要丰富得多。
华丽的舞台上隐藏的是巨大的罪恶,只不过都秘密地发生于铁门把守的高墙深院之内而已,礼貌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深不见底的的阴谋,各种为外人所不知晓的,错综复杂的秘密关系在不断发展,就好像纠缠在一起的线团。
这里的人考虑的是大票生意,而不是上街抢劫杀人这种不成才的小打小闹。
相比真正的罪犯而言,这种刀尖舔血的生意也只能算是小儿科罢了。
只是她毫无兴趣,对这种所谓的‘阴谋’,虽然她和李启没有交流过,但二者都对此表现出了相当的厌恶。
李师薇没有理睬周围投来的目光。
她继续朝着下层冲去,准备一口气冲到最底下。
而在另一边。
“啊……这就是南方啊,魔道的‘自由之地’‘梦想之城’。”李启抬起头,看向天下的极南之地。
这片地方他早有耳闻,毕竟是魔道在天下的根据地。
当然,说是根据地,但实际上魔道并没有什么高端战力在这里驻扎,只不过是在按照惯例设了一块地方而已。
当然,这块地方实际上非常重要就是了,这是‘象征’,是魔道在天下的‘法理’,留着可以没什么用,但不留着肯定是有大问题。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崇年大卜已经给他指了明路,在魔道热砂的底部,他能见到李师薇。
但是,更多的事情,大卜不愿意多说。
见到李师薇之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
甚至,大卜还建议他没必要这么早去,修养一下,毕竟李启的身中神全没了,如今的状态距离‘完全形态’差了一大截呢。
只是李启婉拒了大卜的建议,想要修养出所有身中神,那时间可没边儿了,这是永久性损伤,恢复不是那么简单的,哪怕帝流浆已经修复了他的身躯和内天地,也没有修复身中神。
不过,内天地没有破损的情况下,他的战力大概也有一半左右吧。
只是,受伤之后,会迅速下跌,因为没有身中神维持内天地稳定,他就会陷入越打越弱的境地。
不过都无所谓了。
在天下,四品的战斗是被禁止的,李启并不担忧自己会因此和别人开战。
李启将周围仔细环顾,真知道韵扫了一圈,获取了周围的信息。
如果可以的话,李启真想直接把整个魔道大地都扫一遍,可惜做不到。
在域外的话,他可以很轻易的扫描好几光年的事物,但在天下,天道的压制力太强,他能够顾及几十个地球的大小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而几十个地球的大小,以天下的表面积来说,那可真是太小太小了,只能说是世界地图之上的一根针眼而已。
更别说除了面积之外,更大的问题其实是本地的四品。
要知道,这块地方可是有着相当数量的四品魔道的,擅自查探估计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注意甚至是矛盾,虽然在天下不会打起来,可若是对方真要给自己使绊子,那也不是好事。
礼多人不怪嘛,李师薇还在这里呢,给魔道一些面子,也是给自己方便。
李启收敛着自己的感知,只用双目去观察。
作为极南之地,这里的气温相当高,阳气充足,一点都不像是‘魔’应有的那种阴森氛围,反而格外的阳光。
不过,这里有一幢巨大的建筑。
那可真是……巨大啊。
占地面积至少有一两万个地球吧,这可真是超级巨型建筑了,简直和戴森球的工作量差不多了。
与之对应的,生活在里面的生命,也基本上就是那种生活在戴森球的文明一样,所有的生活都在戴森球里的生态仓内。
配合上这片地区堪称恐怖的人口密度,这样的生活当然是极为拥挤的,不过有赖于人造太阳的无限能源,以及洞天和小世界的广泛使用,所以大体上还勉强可以接受,不至于真的把人挤死在这里。
李启身融自然,走入了这座巨大的建筑之中。
建筑是没有通往外界的门的,所有的道路都是从上到下,想要出去,就得打破墙壁,那至少得是六品才能办到的事情了。
所以,想要离开这里,要么你有六品以上的修为,要么你有六品以上的靠山愿意为你出手。
不过对于李启来说这都不是问题,他直接穿过了物质本身,墙壁根本不是他的阻碍。
穿过这一片区域,他来到了高层。
这幢超级巨大的类戴森球建筑,并不是只在地面上,实际上,建筑的大部分地方都在地底埋着,建在地面的那几十层,是能够见到阳光的‘高层’,是绝对的优越之地。
来到这片地方,李启直接散开自己的肉身。
他的身躯虚化,变成‘气’的状态,从物质的缝隙之中穿过,被大地元磁给抓住,朝着地底坠落。
这一落就是数百里。
没错,数百里深,分成许多层,有着一个恒星级别的占地面积,这就是这座‘梦想之城’的范围。
而且这里的人口密度能达到每层每平方米一个人。
这么多人堆在一起,能堆成个什么样子,李启都不好想象,说实话,哪怕他是四品,推演能力超凡,但也很难想象这种情况下,下面会是个什么样子。
但是,他还是得来。
李启一直落到最底层,然后,他的身体开始重组,以身融自然的方式,悄然隐藏在人群之中。
真的是……人群。
李启很难形容这里是什么样子,这个地方似乎是某种‘休眠仓’。
李启本来是想说‘大通铺’的,但大通铺实在是无法准确描述这里的状态。
大家都挤躺着,所以只要脸稍微挪动,他们的肩膀,双臂和双脚都会碰在一起。
就好像是养鸡场一样,所有的鸡都在栏杆内部,被束缚着动弹不得。
这里的人和鸡一样。
而且,他们是叠起来睡的,一层接着一层,每层都只有一张‘床’,这种‘床’上躺着上千人,然后床上只有三十厘米高,就是另一张床,看起来就和蒸包子的蒸屉一样,一层层的,人就是里面的包子。
不过,这里的,都是类人种族。
这里很黑,没有光能让李启看东西,但这并不会干扰李启的感知,他有很多方式代替眼睛的功用,因此能够分辨。
在黑暗中,李启并没有听见呻吟和诅咒,正相反,这里非常安静,大家都在熟睡,根据这里的情况来看,他们几乎就是睡在挤成沙丁鱼的公交车上,不能翻身,不能动弹,而且身上大多还有伤,伤口溃烂,或是某种生物的啮咬处和烙伤处开始渗出粉红色的液体,被抽打的伤痕处正流着血,不少地方也流着脓汁。
但他们依然睡的很香。
这不正常。
李启用真知扫了一圈。
“药?”他马上察觉到,这里的人,身上都有着一定剂量的药物,
李启深吸一口气。
这里的味道非常清新,按理来说,这么拥挤的地方,本应该是又热、又可怕且几乎令人窒息的恶臭牢笼,但是这里的通风系统做的非常不错,清新的空气被送到这里来,让所有人都能够安稳的呼吸。
李启注意到,这个‘笼子’里,传来的空气是清新的,是符合类人生物的习惯的。
而旁边还有其他的笼子,每个笼子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生命,不同的种族,不同的生命,都关在这座‘养鸡场’里。
其他种族的笼子里,那里的生命也有对应的维生装置,其中的空气或者药物也符合他们的需要。
这里虽然挤,但却并不致命,而且因为都被药物催眠了的缘故,甚至都没人觉得难受。
‘集体宿舍吗……’李启猜测道。
这么想着,他走出了这个笼子。
这里拥挤的难以想象,但外面是有人在活动的。
李启将身体拆分成气,从缝隙之中穿过,来到了外面。
果然,他猜的没错。
这是一个类似于‘盒子’一样的建筑,外面写着字,写的是:“便宜宿舍。”
旁边有收费,在这里睡一晚只需要一钱。
月底双倍月票了吧?大家攒着的可以投一投了
第八百二十八章 梦想之人
李启走在这片地下城的街道。
说是街道其实不太对,应该说是‘管道’。
这是一个只能两人通行的狭窄管道,而且充斥着糟糕的噪音和严重的幽闭环境,不过并不黑,光照和新鲜空气在这里非常充足。
在这里行走和生活,就好像是活在蚂蚁洞里一样,你可以通过这种狭窄的管道来到一个又一个的‘方块’之中,而这些‘方块’,就是一个个古怪的建筑。
这些建筑内部可能是能源机构,可能是食品工厂,可能是之前的那种好几十万人睡在一个盒子里的‘宿舍’,也有可能是某个修炼洞府,某个空气净化器,废水处理场等等等等。
毕竟,这个地方其实技术能力格外的高超。
近乎的无限的能源,加上能够养活不知道多少亿人的工业能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而且,说是‘梦想之城’,但实际上这里……不算太平。
李启在管道内穿行,几乎看不到任何的‘风景’,就算大型的空气净化器和各种废水处理将环境变的可以‘忍受’而不至于迅速弄死人的程度,但依然无法改变这里压抑的气氛。
但是,有一点比较好。
来自全宇宙各地的生命,都是当地世界的杰出者,他们来到天下,是为了祈求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他们可以忍受睡之前的那种鸡笼,但原因是因为所有人……不,应该说,大部分人肯定都相信自己能够混到更高层次去。
之所以不是所有人,是因为总有人被挫折打败。
但就李启走的这一路,总体上来看,大部分人都很有朝气。
而且,李启还发现了一些“星门”。
说是星门,其实就是类似‘列宿’或者‘金台’一样的东西,能够快捷的将人从域外运送到天下来。
人道的金台就每天都会吞吐无数货物,这些从域外送过来的物资支撑了无数人道的凡人们可以在家里旁边的超市就可以买到百万光年之外某个世界的奇珍。
当地人都吃不上,但人道却可以便宜的买到。
有个典型的例子,一个九品世界整个世界的结晶,比如典型的‘世界树果实’之类的,一整个九品世界,数十亿人,花费数百年,只能结出一枚的珍贵果实,当地土著可以为了这枚果实打的头破血流,甚至为此发动世界战争。
然而这种东西,人道居民楼下的超市,两块钱一斤,五块钱三斤。
无他,九品世界而已,太多太多了,收割都嫌麻烦,一般都是下级世界主动摘过来的。
这座‘梦想之城’,在物产方面也类似。
像是世界树果实这种东西,虽然不至于五块钱三斤的地步,但也咬咬牙花半个月的收入也买得起。
这种情况,对这些新来天下的凡人来说,简直就是神迹,这也是他们‘梦想’的开端。
天下连这种事情都办得到。
那,他们的机会岂不是无穷无尽?
只要努力,只要在这里奋斗,那么,当离开这里,回到域外的时候,自然就成为了人上人,成为了无数人敬仰的存在!
所以,就李启看见的,周围这几十个行星表面积的区域,大体上都是如此。
“魔道的手段,比想象中要好不少啊。”李启这么想着,穿过一个管道,来到了一个比较大型的地穴之中。
这里也是典型的‘方块’,外壁被合金包裹,内里的建筑也是规规整整的矩形。
这里是附近最大的‘地穴’,因为这里就是方圆几十颗行星面积内,唯一的‘星门’所在之处。
当然,对于整座巨型建筑来说,这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普通星门而已,但已经是这附近最为庞大的建筑了。
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潮被送到这个地方来。
不过,并不是‘走过来’的。
“噢……打包成这样送过来,这可真是……”李启有些感叹道。
他看见的是,送过来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个洞天。
所有的人和生命,都打包在洞天里。
作为能够搭载生命的洞天,正常情况下是很难在世界之内直接穿行的,很容易被世界壁垒给碰碎,里面的东西全部没掉,除非能够自成空间,维系自身的存在。
不过天下的空间非常坚固,所以没有这种顾虑,在这里,不管是洞天还是小世界,天下都能够轻松承载。
但问题在于,这么一个洞天一个洞天,动不动就好几亿人的这么运过来,那么……怎么放下来呢?
装进去的时候容易,想放出来的时候,放哪儿呢?
李启有些不解,于是,他决定直接去问。
他从身融自然的状态脱离而出,然后走向前去,走到其中一个运送者的面前。
那是一个八品的类人生物,比普通的人类要高一些,他捧着一个洞天,小心翼翼的从星门之中走出来。
之所以选他,是因为李启扫了一圈,以自己的读心能力,发现这人最老实。
和老实人打交道更舒心,不然看见几个八品在那里跳脚和自己玩心机也挺烦的,尤其是李启现在心情还不是很好。
他走到这个八品面前,稍稍释放气息,只针对对方一个人做出威压。
那个类人生物立刻身体颤抖。
在这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宇宙在自己面前展开。
一个崭新的‘现实’。
一个无法言语的可怖世界,完全迥异的世界法则。
在这一刹,他的心智和身躯都好像是被摧毁,然后重组。
然后,这一切突然消失,只留下他一个人。
四周的世界也被隔离。
一片‘独立’的空间在这里出现。
当然,实际上并没有独立,空间本质上只不过是物质运动的展现而已,无法独立存在,周围只不过是方向被折叠了而已。
空间的方向展现出了空间的复杂度,现在这里的空间和外界的空间复杂度不一样,自然而然也就隔离开了,不管是光线还是什么,都不可能来到这里,因为压根没有通往这里的‘方向’。
“仙,伟……,神,大……呃——”这个类人八品开口,似乎是想了一大堆尊称,但最后都没能喊出口。
他只知道,眼前的存在,超乎他的想象。
劫难?
奇遇?
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遇到大事儿了,生死,富贵,全都系于一线之上。
“叫我前辈就好了,修行之路上,学有先后,人无高低,不必多礼。”李启随口说道:“我有事情想问问你。”
“前辈请问。”对方马上用非常熟练的‘天下语’说道。
看起来,为了来到‘天下’,在这座梦想之城出人头地,他做过很多功课。
李启本来可以直接读取对方的表层思维,不过,李启发现对方的表层思维乱的根本看不懂,现在这人在李启面前,已经完全慌了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李启自然也看不见什么有用的。
李启倒是可以直接强行搜魂读取深层记忆,或者利用魔道手段催眠,不过现在他不愿意这么做。
能好好说话,那就好好说话,自己又不是什么大反派,何必搞那些,自己也就问问情况而已,不需要弄成那样。
“你来这里的目的我倒是知道了,我就是想问问,伱怀里的这几十亿人,是怎么来的?”李启问道。
听见这个问题,眼前的这个类人八品先是惊愕,然后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先回答,所以他说道:“啊?这个?噢,前辈,这些,都是我的族人。”
“你的族人?噢,你把整个世界,都搬到这里来了?”李启问道。
“嗯,这里是天下,是诸天万界的顶峰,我做梦都不敢想能来到这种地方,所以有了这个机会,我作为世界之主,不能放过,只能全族都搬迁到这里来,或许未来就能够在这里扎下根,变成天下的本地人!”他如此说道。
“……这很难,有人和你说过吗?”李启问道。
“这自然是很难的,说不定永远也办不到,但世间之事,怕的不是难,怕的是没机会,没可能,此时一个机会摆在面前,怎能不牢牢抓住?”他马上坚定的说道。
“可是,你应该知道,事情没那么好,你们来到这里,随时随地都可能灭族,待在域外反而比较安全。”李启说道。
“前辈……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说起来或许有些冒犯……但前辈实力强大,而且估计也是天下的本地人——”
“我不是天下的本地人。”李启打断了对方:“你继续。”
“不是?”那人惊讶了一下,随即便明显放松了下来,对李启也亲切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敬畏了。
似乎,比起李启的‘实力’,他更害怕的是‘天下人’这个身份。
他好像对这个身份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憧憬。
“原来咱们都是域外来的啊,那前辈也是初来乍到?”他马上熟络起来。
“来了……有段时间了,只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恰好又看见你们扎着堆从星门走出来,有些疑惑,所以就来找你问问。”李启如此说道。
对方微微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就明白了,前辈应该不知道最近域外不是很太平吧?”
“嗯……我倒是知道,是在打仗对吧?”李启说道。
“原来前辈知道,那前辈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呢?待在域外,也会有一天突然死去,而且不明不白,和待在天下又有什么区别?更别说,这里有机会。”他如此说道。
李启听得出来,对方声音里有希望,那是一种充沛的活力,一种年轻的朝气。
这里是‘梦想之城’,哪怕烂如粪坑,但来到这里的人,都认为这里有希望,在这里可以追逐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样吗?也是,在域外也不知因何生,不知为何死,倒不如来这里搏一把。”李启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道理,前辈也是因为这个才来天下的吧?”这个八品问道。
“不,我是一不小心就来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李启说道。
对方立刻艳羡的看着李启:“那可真是……好运啊。”
“好运吗?或许吧。”李启随口敷衍了一下,然后接着问:“不过……你来到了天下,不过天下也分很多区域,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魔道嘛,我知道,来这里,肯定是九死一生的,不过……我们有几十亿人啊,就算九死一生,总有一些人能够留下来的。”这位八品说道。
“说的也是,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从什么地方得知这座城市的存在的?星门应该不是到处都有吧?”李启问道。
“巧合,或者说……运气吧,有时候,星门会突然开在自己的世界,这在域外也是一种传说,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够碰上,不过既然碰上了,那就不能放过了。”这个八品说道。
“这样啊,那多谢了,这个收下吧,就当是我的礼物。”李启说着,手里拿出一枚丹药。
普通的延寿丹而已,李启前一秒钟手搓的。
“你还在八品,未能长生,这个正好适合你,此药能让你延寿百年,而且没有别的副作用,不过只能生效一次,就当是问话的报酬。”李启说完,消失在原地,那颗丹药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口袋。
李启消失,对方惶然。
他从头到尾都没能察觉到李启的任何一点修为上的波动,真是厉害,他已经是自己世界之中的最强者,但在这里,遍地都是比他更强的。
果然,这就是天下啊!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雄心壮志!
想着这些,他从星门之外迈步,和其他来自不同世界的人一起,朝着这座‘梦想之城’进发,朝着自己的未来奔去。
不过,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已经被李启拍了一个印记。
李启想要看看。
这些人是怎么追逐梦想的,最后又是什么下场。
然后借助这些,他就可以推测魔道在这里的方针,进而判断李师薇的情况。
第八百二十九章 逐梦之人的一生(新年快乐)
李启找了个地方,应该是一座食品工厂的角落,然后身融自然,躲在那个后面,然后注视着对方。
紧接着,他就开始了自己的观察。
毕竟已经到了四品,如今的李启,几十年不过眨眼的事情,哪怕是对李师薇也是如此,这几十年并不算什么。
李启不愿意现在去找李师薇,因为他知道,现在去找李师薇,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李师薇是不会愿意和自己多说什么的。
必须加深了解。
了解……魔道。
唉。
一念及此,李启就忍不住叹气。
为了女儿,他的确得好好钻研一下魔道了,现在这样的观察,也是为了了解魔道是如何指导这个世界运行的。
但一想要钻研魔道,他就禁不住担心。
自己不会在魔道之上越走越远吧?
有时候,有些知识,你光是‘了解’,就会影响你的各种决策,不知不觉就沉入了对方的计谋之中。
不过,李启对自己有自信。
魔道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是他了解之后,瞬间就能够将他无法抗拒的拉入魔道的话,那只能说明,李启天然就契合魔道,今天不入魔,以后也要入。
所以,他开始认真观察。
那个被他选中的八品,名字很奇怪,域外的人名发音很难发,称呼起来不是很便捷,李启决定给对方起一个代号。
就好一号吧,简单方便。
这个代号叫做‘一号’的八品,是将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质押了出去,换来了一个能够承载所有族人的洞天。
然后,他带着所有族人‘飞升’了。
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就揣着那个洞天,开始了自己的闯荡之旅。
他得找个住的地方,他倒是也可以住自己的那个洞天,但那样就会让洞天陷入无人看守的境地,被放在外面,这样基本上就等于送给别人了。
因此至少要留一个人在外面保护洞天和所有财产。
但他发现,找来找去,发现最便宜的宿舍,也就是李启刚到的那种大通铺,也需要‘一钱’。
而这个‘一钱’的价格,直接让他愣住了。
此前就曾经说过,域外的那种‘世界树果实’,在这里都是放在水果店里面卖的,半个月收入也就买下来了。
世界树果实很便宜,对应的……
对这些世界来说,那就是自己最珍贵的事物,也只能换那么点钱。
这让一号果断放弃了住宿,他决定先去打工,既然这里的钱那么值钱,那他作为八品,不眠不休干半个月又如何?
打定了主意,他就去做了。
但是,找到工作之后,他就察觉到……那种宿舍的存在,是理由的。
是的,大家都是修行者,为什么会有‘宿舍’这种东西存在?
因为他发现……不睡觉不行。
来到这个地方之后,他好像特别容易疲惫。
在法宝厂里工作了几天,他几乎昏厥在了流水线上,然后工友们发现他快死了,才问他是不是没睡觉,是不是新人。
他回答是。
于是得知,在这个地方,必须要睡觉。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在这里,你的精神特别容易疲惫,不睡觉缓不过来的。
李启当然知道为什么。
此前就曾经说过……
魔道,以心为食啊。
在他们踏入这座‘梦想之城’的时候,侵蚀就已经开始了。
而睡觉,是最简单,最普通的抵抗方式。
如果不睡觉,那么八品的能耐,根本就抵挡不了多久。
但如果睡觉,那么到处都有人会盯着他的财产甚至是性命,这几天白天他已经被偷窃了几十次,抢劫了数次,都是靠自己警惕才没中招。
而在宿舍里睡觉,那里是‘绝对安全’的,宿舍保证,你在睡眠期间,绝对不会被杀,也不会被偷被抢。
于是,他将自己的积蓄之一,一份备用法宝变卖了,卖了十钱,可以住十天。
他忍忍不睡,三天去一次,这样就能住一个月了。
一个月,就能拿到第一笔酬劳。
但他还是低估了一件事……
这里的工厂,是有KPI的,他必须使劲儿劳作才行,才能跟得上生产线的速度。
甚至,他自己劳作还不够,很多时候,他必须把生产任务发配到自己的洞天里,让所有族人,几十亿人,帮他一起完成。
是的,几十亿人一起。
对于他们来说,一件八品法宝,是整个世界的珍宝,类似于航母一样,每个零件都需要一个人来毕生完成。
光是这样一个八品法宝的设计图,如果让不入品的人来做,可能得攒出好几百吨的设计图来,集合整个世界的力量才能搓出一件来。
不过,说起来夸张,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很正常,一个螺丝钉的设计图,也得有个三五张a4纸。
而两百张纸,大概1公斤左右,那么一吨的图纸按这样计算约20万页。
而八品法宝,作为比航母还要复杂的精密体系,一项复杂工程的超级集合,各类控制系统,精密零件组成而成的八品法宝的图纸,合起来这么多似乎也很合理。
单单是细分每个小领域的设计文稿,都是上万页的规模了。
光是这些图纸都得有对应的索引,标题,编号,这些都会编成一本目录,不然凡人们根本看不懂。
每个零件都要有专门的图,一个零件一张a4或者a3,零件组成部件的时候,还需要有专门的装配图,部件组成机构要有专门的装配图,一级一级上去,图纸量达到几十吨简直和吃饭一样。
可想而知,对于那些能够单独炼制法宝的炼师来说,他们所做的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工作。
对这种人来说,过目不忘就是自带的白板能力,没这个天赋都不配接触炼师这一行的。
所以,这里的工厂,说是工厂……实际上根本就是按世界分配工作的超级分销商,只不过是因为天下的体量实在是太大,所以显得平平无奇罢了。
很快,一号就了解到,这么干的远远不止他一个人。
或者说……不让自己世界帮忙的人,才是少数。
那之后,一号继续努力,继续积攒金钱。
之所以积攒金钱,是因为他找到了很多很多功法。
其中不少都是那种他眼中的顶级精妙法门,只要学会,他就可以变的比现在强得多,整个世界都可以受益,所有族人都能学习,世界层级都会因此而提高,九品的数量甚至可能因为这一本功法变多几百倍。
本来,一号的族人们,在来到天下之后,九品的数量就多了好几十倍,很多被限制在瓶颈里的人都因此而突破了。
因为天下的天地大源足够强盛,能够轻松支持这些人进行突破。
而有了好的功法支持,他们就可以变的更强,变的更多,整个世界都因此而受益。
这就是来到天下的好处!
这也是一号能够坚持下来的原因。
是的,坚持。
现在的每一天,一号都痛苦无比。
三天只能睡一次,让他的神魂遭到了难以置信的折磨,他的头像要爆炸似的,全身蜷缩成一团,他为自己的不堪一击感到羞怒,每时每刻都有幻象在他身边浮现,精神上的折磨让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
他仍持续有着跳起来逃脱这里,回到域外的念头,可是过后不久,他的眼睛就会充满挫折的泪水,愤怒会再度冲上心头,直到他努力地克制自己后,才又会重新冷静下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世界更好。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号对自己这么说道。
唯一让他能够感到‘享受’的点,那就是睡觉了。
宿舍的那一晚,是他最舒服的时间。
什么都不用想。
幻想也消失了,当沉入梦乡之际,他不知不觉地陶醉在这种甜蜜的虚无中。
没有任何的梦境,就这么闭上眼睛,不会有任何的困扰,没有工作,没有幻象,没有无穷无尽的折磨,有的只是休憩带来的舒畅,身体的疲劳缓解,精神也得到放松。
一号却没有去考虑产生这种感情的原因,他让自己沉浸在那些使他迷醉的神秘而又和谐的声音中,他完全陷入朦胧的虚无和甜美的感觉中了,他不明白,而且也不打算明白他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这样的落差有时候也让他心生沮丧。
从睡梦中醒来时,他时常发现自己夹躺在另外两人中间,而且置身于一个充满闷热,令人作呕的恶臭和恶梦似的尖叫、哭嚎、祈祷和呕吐的黑暗中。
那时候,他就会老老实实的收拾起东西,赶紧离开,因为他知道,自己也是别人的‘不适’的一环。
大家都缺少属于自己的空间,这是难以避免的,堂堂八品世界之主,却如此
他最宽敞的,最能够自由呼吸的地方,竟然是在工厂里干活。
不过,这一切也是有奔头的。
一号有一个他很欣赏的后辈,只要这个后辈能够抵达八品,他们的世界就有两个八品了。
然后,他就可以轮班了。
可以让对方来保管洞天,他回去休息,然后对方受不了,他再接手。
只要有一个人可以来分担这样的重任,他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了。
一号这么想着。
他坚持了六年。
六年之后,因为一次诈骗,他损失惨重,他引以为傲的后辈身死。
没错,普普通通的诈骗。
在这个地方,当然不止有一号这种循规蹈矩的老实人。
犯罪分子,也不在少数,暴力抢夺的,偷窃的,诈骗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竞争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实话……
这里本来就没有法律可言。
是的,魔道可不会遵循什么律法规矩之类的东西,这里也没有‘官府’这种东西,有的只是完全的自由竞争。
这种情况,下层的生活自然是完全得不到保障的。
比如一号,他所工作的工厂,对比起他所产出的物资,他所得到的收益甚至不到百分之一。
但他根本没办法自己去卖。
因为他没有图纸,没有生产线,甚至连售货渠道都没有,他自己拿法宝去卖,根本就没有人买,靠他自己也根本做不出那些法宝,而且没有工厂的庇护,他早就被人打死了。
是的,工厂的老板是一位七品,他庇护着整个工厂,保持着工厂之中的安全,让员工们不至于被突然冲进来的暴徒给打死,抢走所有财产。
可以说,如果没有工厂,他连自保都做不到。
这种情况,他只能任人盘剥,没有任何的办法。
想要出人头地,必须先想办法活下去才行,活着才有一切。
这片地区根本就没有安全可言,现在这里所有的秩序,都只不过是无限摩擦之中改带来的动态平衡而已。
大战早就已经打过了,小战每天都在打,只是大打特打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携手维持最低级的,不会影响生产的秩序,是符合所有人利益的。
因此,这里才有了表面上的和平。
但总是拦不住小偷小摸,坑蒙拐骗。
一号就是这样,他觉得六年了,自己已经有一定的人脉了,工厂的人也差不多混熟了。
于是,他相信了其中一个人,准备把李启送给他的延寿丹变现了。
只要把延寿丹卖了,他就可以买到一本有用的,可以传下去的功法。
这样一来,整个世界的层级都可以提升,以后九品将会成为常态!八品将会变多,他也可以活的轻松许多了。
但是,他被骗了。
人家根本没准备和他交易,只是为了抢走他的洞天和延寿丹。
对其他人来说是洞天,对他来说……是自己的世界和人民。
一号不是不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但他还是轻信于人了,他自以为自己六年来已经摸出了一条渠道。
可那是一个局。
最后的结局是,他寄予厚望,当做儿子一样养的继承者,后辈,因此而死。
世界的洞天都被偷走了,他拼了老命才抢回来,但其中的人口已经被掳掠走了,只有一个空壳。
一号从此一蹶不振,魔念缠身,原本充满希望来到天下,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
李启给他的延寿丹,却变成了他的催命符。
“……普普通通啊。”李启叹了口气。
是啊,普普通通,这样的事情,在这座梦想之城,太多太多。
(新年发这种章节是不是不太吉利?)
(对了,写兔兔和李启的新年番外大家有兴趣吗?)
新年番外 玄景之灯
这是,昔日,李启还在六品之时,在玄景山洞府,安谧的故事。
日月相推而明生,寒暑相推而岁成。
又是一年过去,万物更迭,一岁乃去。
天地间,清气浊气换位,寒气暑气翻腾,天之行健,一息不停,而坤不能顺动以应其行,则造化生生之功,或几乎息矣,每至年关,便是天地运行的一个‘节点’,这代表了天地之间运行的一次成功循环。
这便是‘年’。
总说多少多少年,实际上在无尽域外,这个单位很难统一,有的地方是以世界运行的圈次来计算,有的是根据日月的运转来计算,各种历法数不胜数,有多少个世界,就有多少种历法。
不过,天下计算这种时间,只按照天下的历法,那就是天下之气轮转一次的时间,就算一年,说多少多少岁,也都是按这个标准来。
不过对于修行者来说,这么一次的时间太短了,所以还有更长的单位,比如干支纪年中一个花甲的第1年称“甲子年”,是天干地支各自运行一次的时间,以及更长的‘纪’,‘元’等等,但牛黄活的还比较短,暂时没有接触到那些超大单位,所以‘年’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玄景山上,需要跻攀深草的山岭之上,这里平素都不会有凡人来,是妖物们的居所,在此处站立,四望而去,但见白云迷漫一色,平铺峰下,诸峰似花朵朵,仅露一顶,日光映之,如冰壶瑶界,不辨海陆。
难得的美景,在冬天的些许小小霜雪的衬托下,更是美丽。
“牛黄老爷!这些就是全部的了,还有什么要搬的吗?”几只还没化形,但已经成妖了的豹子跟在牛黄身边,身后是拖着的许多年节的产物。
对受到山中许多族群祭祀的山神牛黄来说,过年可是个大节日,这是他一年内调节山水的重要节点,还需要收受凡人们的香火,与监管凡间的天神法身们一一打点。
现在他就是在做这件事,可累死他了。
各方游神,祖宗人鬼的神龛,以及巡视的天神法身,都需要他作为本地地祇来周旋,不过这也算是甜蜜的烦恼吧,玄景山周围方圆数千里的地祇正神,这可是很大的位置。
事情多,代表的是权力大,位置高。
“不用了,你们先去吧,接下来是我和这些小子的事情了。”牛黄踢了踢地,地里涌出一些菁纯地气。
算是报酬,也是新年的红包。
豹妖们喜笑颜开,作揖感谢,然后快步奔跑回家,他们也是要过年的,该回家准备自己的了。
而牛黄则一脚踢翻豹子们带来的东西,仔细一看,发现全都是‘灯’,各色不同的灯,虽然现在还没有点亮。
“小子们,来干活了,把这些下午挂上,晚上我们就可以去聚会了。”牛黄喊道。
随着他的喊话,只见山林之中涌出许许多多的老鼠,松鼠,飞鸟,还有各色昆虫,蝴蝶,蜻蜓,蜈蚣,甚至还有几个人,都是幼崽。
新年之际,也正是这些幼崽最欢腾的时间。
他们被牛黄呼唤出来,轻车熟路的就把这些灯叼走,挂到山林之中去了。
“老爷老爷。”这时候,几只老鼠,还有一只百灵鸟,以及一个人族小孩,搭着伴来到了牛黄的身边。
牛黄平素一直在山间出现,也没什么架子,所以就连这些小孩子都不怕他。
“怎么?可不准先拿红包再干活啊,做完才行。”牛黄说道。
却见百灵鸟落到了牛黄的角上,叽叽喳喳的说道:“年年我们都要挂这些灯,这是挂来做什么的啊?”
“挂来做什么的?当然是庆祝年节的啊,这是新年,张灯挂彩本就是应有之义,今晚的大宴,全山齐聚,各个族群和村落也是要来的,你们应该知道的吧?”牛黄说道。
“可是,可是,去年我就想问了。”一只小老鼠在牛黄的蹄子旁边说道:“去年我们挂的这些,好像根本没有用过就撤下来了,前年也是,大前年也是,我去问我爸爸,爸爸说他们小时候也挂过,好像从来也没起到过作用。”
“用不上没关系,用上了就是最好的,小孩子别问那么多,挂就是了,又不是少了你们的红包。”牛黄佯怒道,踩了踩蹄子。
小老鼠们欢快的逃走了,他们也只是好奇而已,其实并不是真的很在意这个。
不过只是在树梢和崖壁上挂灯而已,这些小孩熟练的很,就连那个人族小孩都能轻松的在竹子上跳来跳去。
大家都是一片欢腾,因为牛黄实在是个很和善的山神,在他的庇护下,玄景山周围不说是人间仙境,也算得上一方安泰。
满山都挂上了各色灯花,牛黄在下面看着,微笑不语。
这些小孩子们都不知道,这座山上,除了他这个山神之外,还有另一位庇护者呢,如果不是对方的面子,自己这里恐怕很难这么安泰。
虽然对方看似十分冷淡,但参加过几十年前的宴会,牛黄知道他其实是非常和善的一个人,只是夫妇两个都不太喜欢主动社交而已,时常闷在洞府里就是几十年,所以这些小孩子都不曾听闻过他们的名字。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牛黄也很少见到对方,希望公子安好吧。
但那不管怎么说,礼数还是要尽到的,牛黄一直都很感激这位公子,因此每年都会悬挂,哪怕他知道,对方估计根本没有察觉到这点小事。
但无所谓,公子可以不在意,他不能不在意,这头忠实沉稳的老黄牛至今都记得对方的恩情以及册封自己为正神的提携。
新年的准备就这么一如既往的进行着。
已经是深夜,新年已过,恰是年关那几分钟。
年节啊。
李启这么想着,看向了身旁的沈水碧。
兔兔还在怀孕期间,不可轻动,李启也没有下山的习惯,就陪在她的身边,享受着二人世界,如今已经是酒过三巡,夫妇二人脸上都有些红晕在。
新年无处不张灯,笙鼓元宵响沸腾。
惟有山中人爱静,小楼坐看月高升。
山中洞府寂静,并无什么年节气氛,李启等人只是看着山下的凡人们热闹,那些老鼠,树木,各种鸟兽,人族,妖物,都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庆祝着。
不过他们倒是有个相同点,那就是都会祭祀本地的山神,牛黄。
所以,可以看见牛黄的塑像在玄景山到处都是,以此诞生的许多香火都顺着脉络,成为他修为的一部分。
和李启不同,牛黄他们倒是对年节什么的相当在乎,白天便已经来拜访过来,还带了礼物,都是些山中特产,虽不贵重,却有心意。
李启看着沈水碧,然而沈水碧却看着山外。
“真热闹啊,是吧?”兔兔笑道。
“是挺热闹的。”李启伸手,将兔子的左手握在自己手心:“不过若是我们下去,怕是就热闹不起来了,他们肯定要吓坏了。”
李启要是出现在下面,恐怕他们这个年都不能好好过了,若是心底里战战兢兢的,什么节日也都没了味道。
这也是夫妇二人选择二人世界的原因,自己两个人下去,反而会扰了他们的兴致,就好像同学聚会的时候老师来了一样。
“倒也是,不过这孩子以后出生了,那应该就好多了。”沈水碧微笑,似乎能够想象的到,一个小孩能够给这玄景山上带来多少活力。
李启没有回话,两人只是牵着手,坐在山颠,看着下方的灯火。
下方正是节日正中,牛黄主持之下,各种灯盏点起,交映璀璨,毕竟也是有八品修行者在的地方,说场面也不可能寒酸,但见山光水焰百千层,歌舞琴鼓声阗阗,众戏不断,幼儿举糖欢蹦,少年追逐,中年呼庖,老年静坐,各家端出菜肴,比斗丰美。
大体上,巫神山地域的物产可以说是‘非常丰富’,哪怕摘果子吃也饿不死,随便撒把种子都能大丰收,大源强盛之下,自然所有生灵都能处于一个恰当的好日子里。
灯光月色逐人行,春来无处不歌舞,一片欢腾。
“起来走走吧。”突然,沈水碧如此说道。
“好啊。”李启点点头,二人起身,一起,漫步在这山间之中。
只是,有些出乎李启预料的是,山间,也挂满了灯。
五色琉璃,紫陌荧煌,灯花燃粟,鸣珂篝烛,桂膏兰火,金枝密焰,更自雅洁,霎时间,山间与天空相互回应,如星河倒注,浴浴熊熊。
应该是牛黄的手笔吧?
“这还真是感谢他了啊,以前我都还没注意到这些呢。”李启不禁有些惭愧。
看这山间模样,想来牛黄是年年都布置这些的,只是从未告诉过李启,只要李启和今日一样出来走走,自然便可见满山灯火。
不过,过去几年里,李启都不曾来山间走过,从来不曾看见过这些场景,倒是浪费了牛黄的一番心意。
“正是如此,我也没注意到,倒是他有心了。”兔子也点点头,看这灯火如丛,不禁有些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冷傲。
她轻轻牵着李启的衣袖,说道:“不过,既然如此,要不要下去和他们一起?”
“呃——”李启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怕什么?”沈水碧看见他迟疑了,不禁有些好笑。
“不,不是怕,只是,有些感叹,你想想看,许多年前,玉儿你是绝对不可能提出这种建议的。”李启有些惊异的看着沈水碧:“如今你怎么会主动下山的?”
是的,李启惊异的不是下山和其他人度过,而是惊讶于这个提议是沈水碧提出来的。
曾经的社恐自闭兔,如今居然想要主动和其他人一起庆祝新年。
“有什么问题吗?嗯……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因为这个孩子吧。”沈水碧思考了一下,歪了歪头,随后笑道。
“自从这个孩子在我肚子里之后,总感觉,看世界的方式都变了呢,真是奇妙。”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尽管弧度毫无变化,还是一片平坦,但其中孕育的生气是做不了假的。
“是吗?让我听听。”李启伏低身子,将耳朵贴在小腹上。
其实什么也听不见,但就是能感觉到开心,好像里面的那个小生命在笑似的。
“好了好了,越听越往下面去了,真是不知羞。”兔子好像是自己害羞了起来,连忙把李启的头推开。
李启哈哈大笑,虽然他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多,但看见兔子掩饰害羞而把锅甩在自己头上,再加之周围山间灯火,又是年节。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要和我一起下去吗?放心吧,我觉得他们不会被你吓到的。”沈水碧说道,主动邀请李启一起下山。
李启则打量了一下她:“玉儿,你看起来好像是有什么阴谋啊。”
“不过你会中招的,对吧?毕竟你很爱我啊。”兔子突然说道。
这一下给李启整懵了,沈水碧是个含蓄的人,平素里绝对不可能这么做,不过他马上回过神来,意识到估计确实有阴谋在里面了。
不过,他笑笑。
确实,自己会中招的。
“既然要去,肯定不能空手,待我备些礼物。”李启说着,施展神通,一手向天,一手向地。
要有饮食,所以李启摘取天边流云,将晚霞洒液,是谓“霞浆”,食之延寿。
又要灯火,便取地底石璘之玉,号曰“夜明”,以暗投水,浮而不灭,以为明灯。
这些作为礼物应该足够了,而且……李启有些好奇,自己下山之后,牛黄,还有那些凡人们,会是什么表现呢?
这么想着,李启各自摘取一部分,然后提在手上,就跟着沈水碧下山去了。
又是一年过去,先锋之战似乎近在眼前,但不知为何,李启却毫无紧张之感。
光阴似流水,乌兔搬昏昼,乾坤周四德,万物生春温。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