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一章 深不见底的缩影
自救会的成员有许多,
他们的年龄大小不一,为首的那个大叔,年龄四十岁上下,另外的几个介乎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有男有女。
由于房子的地方小,他们紧紧地挤在一起,他们就这样蜷缩在房子里,但似乎并不觉得痛苦,却好像感受到了真正的幸福。
甚至有个年轻的男孩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小蟾,因为小蟾虽然还小,但确实是个美人胚子,不然也不会被妈妈选中了。
看见那个男孩的模样,其他人也纷纷打趣起来,说着一些女人和婚姻的问题。
这让小蟾惊异极了,因为在青楼出身,她对此知道的很多,只是……知道的越多,就越是厌恶。
这就是惊异的点,因为……她发现,尽管都是谈论这些,可他们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让小蟾厌恶。
他们快活地相互倾诉婚姻有关的事,但绝无下流的内容。
他们谈的是未婚者的结婚计划,或是自己参加婚宴上发生的趣事,有时他们一面大笑,一面冒出几句有点过分坦率的关于爱情享受的暗示。
似乎在这些受着这种艰苦磨练的人们看来,爱情总是神圣的,即使赤裸裸地说出来,也仍然算得上是纯洁的。
这种对‘床榻之事’完全不同的观念,让小蟾感受到了一种新奇。
或许是这种谈话带来的好感,所以面对自救会的人,小蟾把自己的过往说了。
她的这辈子,确实非常悲惨。
七岁之前,她出生在一个小村落,苟且偷生在贫瘠的土地上,加上还有战争,天灾人祸频繁,生路陡绝,物价高居不下,加之人口贩卖猖獗,这却为青楼这一行的蓬勃发展提供了丰富的人力资源。
所以理所当然的,懵懵懂懂的,只有六岁的她,就被卖给了‘妈妈’。
而且,这还算是运气好的。
在他们村,几乎每个女孩子都向往能够被‘妈妈’给选中,父母们总是想方设法把年轻的女孩送到‘妈妈’那里,哪怕是先从婢女干起也行,稍大一点就跟着妈妈过活,以期能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这可真是好日子啊,在妈妈那里的日子,比在村里强多了。
学功法,学那些诗词歌赋,坐姿礼仪,知识涵养,再苦再累,和村里的日子比起来,那都不觉得苦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从业人口数量庞大的直接后果就是僧多粥少,全行业竞争激烈,并导致行业内部等级森严。
妈妈是绝对的领袖,往下各个层级,都得一层一层往上爬。
她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才终于爬了上来,以为自己终于有脸面了,有了傲气。
然后就被妈妈揪着头发告诉她,不管怎么样,她始终低人一等。
从妈妈那里逃走之后,她又经历了很多,最终才接触到自救会。
她觉得自己很凄惨,运气很差,甚至萌发了想回妈妈那里的想法。
说着说着,她对自救会的人哭了出来,梨花带雨。
不过,这个时候,却听见自救会的那个大叔,淡淡的说:“你这个仇,小得很,别哭了,吵得心慌。”
小蟾的心态当场就炸了。
她转哭为怒,立刻对自救会那个大叔输出,把无能的怒火倾泻在对方身上。
凭什么?
她已经这样了,却还要受人的讥讽?
但是,那个大叔却只是淡淡的说:“我们自救会里,都是你这样的人,比你仇大的,多了去了。”
这话让小蟾噎住了。
然后,她表示不信,强烈的怀疑对方的说法。
对这个十岁小女孩来说,她觉得自己已经是最苦难的了,自己遭受的已经是全世界最可怕的事情,怎么可能有人比自己还惨。
却见那个大叔说道:“你们这些姑娘,有些当红的,说是一晚上夜入千金也不为过,所用服装,胭脂都极为高档,出行有马车轿子接送,名达显贵皆为倾倒,真可谓八面威风。”
然后,他开始如数家珍一般的开始点名周围的人。
门外那个砍柴的,妹妹被掳走,哥哥被打死,尸体就吊在村口的大树上。
之前在外面带你回来的那个人,弟弟被军队拉了壮丁,去当民夫了,自此一去不返,家里的老母亲思念成疾死了,本来他和弟弟能撑起一个家,没人敢欺负,只有他一个人之后,谁都来打他主意,家产被抢了个干净。
之前那个带小蟾回来的女人,就那个四十几岁的大妈,之前也是一代名妓,虽然不是花魁,但也是身价极高,人老色衰之后,流落小巷,就当起了便宜的‘窑子’,不到两年便因贫病交加,差点死于草棚,只是自救会的人找到了。
那个大叔递给小蟾一杯茶,说道:“你的仇不是你一个人的,是我们大伙的,是被这个世道压迫的所有人的,我们自救会,是为了给无数个像你这样的人报仇的组织。”
这话让小蟾沉默良久。
过了好一会,小蟾主动询问:“那大叔你呢……你有什么仇?”
却见那个大叔笑笑:“你们的仇,就是我的仇,我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们的仇都消掉,让你们的下一辈……和我一样,不会有仇。”
这话模棱两可,让小蟾想不明白。
但她没有多想,只是说道:“那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想留多久都可以,好好休息吧,你才十岁啊。”大叔说着,递过来一个饼子,然后出门去了。
之后,小蟾在这里生活了一个月。
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虽然生活比妈妈那里差了很多,也没人服侍,但……她感觉到了,自己是个‘人’。
而且,她在这个过程中,也知道了那个大叔的身份。
对方并没有瞒着他,而是很坦然的告诉了所有人,他来自‘人道’。
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小蟾浑身僵直,半天说不出话来。
恐惧和惊讶迅速席卷了她的头脑,让她无法反应。
她去找了那个大叔,对他质问了这件事。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征兵,抓民夫,这些事情其实本质上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人道入侵’。
大鹿国已经宣传很久了,是人道的入侵,导致了这些事情的发生。
人道是可怕的侵略者,他们在域外毁灭性的摧毁世界,成规模的屠杀,将除了自身之外的事物都看做猪狗,毫无怜悯。
人道就像是一台流水线一样的文明摧毁机,吞噬万物,碾成碎片,然后从中挑选出自己需要的拿走,剩下的残骸就留在原地。
证据确凿,记录详实,无可辩驳。
作为青楼女子,一个正在培训之中的花魁备选,小蟾对这些前沿‘流行’非常的精通,这甚至算得上她们的本职工作之一。
娼妓,尤其是高级娼妓,往往代表了流行文化的前沿,因为高级花魁们的客户,那些达官贵人,商贾巨富们,很注重这些,为了迎合他们,高级娼妇们也得学习这些。
而且,这些人他们也有自己的派别,各派势力明争暗斗,混战,而这种争斗,分为两种,即冷战和热战。
热战自不必多提,冷战就是舆论战,以及私下的阴谋,情报,冷战的获胜者往往就掌握了热战主动权。
所以,为了热战的胜利,冷战之中,这些人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个时候,青楼就成为了理想的交易场所,娼妇不得不参与其中。
人道是诸多达官贵人们的绕不开的一个话题,为此小蟾专门学习过很多。
物有所好,乃有所出,都是佌。
她对人道,其实没什么好感,尤其是知道了松国十亿人全灭之后……
这就是个刽子手,这个地方毫不犹豫的屠国!
那可是屠国啊。
更别说,据说人道在域外摧毁了数以万亿的世界。
数以万亿,那是什么概念?
说实话,小蟾都没办法想象,她平日里接触到的最大数量级只有‘万’,每年澧水开河的时候,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蔓延不知道多远,看都看不到边,只觉得人头攒动,像是蚂蚁一样拱来拱去,数不胜数。
这么多的人,其实算来算去,也不过十几万人而已。
那万亿,就是这个的一亿倍。
别说一亿倍了,光是‘一亿’这个数字,她都没办法想象。
所以,她郑重的问了那个大叔:“人道……是想做什么?如果是想——”
她说到一半,大叔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对她问道:“你觉得自己是人吗?”
这个问题让小蟾一愣。
小蟾思虑了好一会,点了点头。
大叔走到了她的旁边,摸了摸她的头,说道:“那就行了,只要你是人,那就应该得救。”
只要你是人,那你就应该得救。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甚至听不出半点犹豫和疑惑,以至于那坚定的语气让小蟾的脊背都忍不住挺直。
“我会来救你们,你们也要救自己。”他蹲下来,看着小蟾,如此说道。
小蟾没有继续发问。
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想着这些,她抬起头,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天空之中,巨大的云层聚集在上面,看上去颇像岛屿,现在云层从上面崩裂,散乱的云块便在空中奔腾,这云仿佛无穷无尽,风将它展开、拉长、延伸,像是一块面团。
只是……
小蟾心中汹涌激荡着这些情感之时——
那位‘妈妈’,却冷眼注视着这一切。
“是吗……已经有四个人相信人道了吗?”在自己豪奢的房间里,‘妈妈’扇动着扇子。
她自言自语之间,身后浮现出些微的‘妖气’。
伴随着这妖气,几条尾巴的虚影也开始现身。
如果是李启的话,恐怕就会很熟悉这功法的气息——
狐妖,这是来自妖道的人。
“唉,这老手段,好像在这前线不好使啊,倒是多出了一些小奸细,人道的渗透还挺厉害的,我亲手培养的苗子,竟然有接近一半都没挺住。”‘妈妈’哀叹了一声,然后如实开始朝着上面汇报。
不过,也是好事。
这些小妮子,她们收集到的信息,都是由‘妈妈’所控制的信息,人道搜集到的信息,也只能是这些。
都是假的,全是编造的,如果就这样把这些信息送过去,那定然可以对人道造成重创。
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后果。
人道受创之后,自然也就暴露了情报有问题,到时候,这些小妮子又该如何自处呢?
她们要怎么才能证明自己不是打进去的钉子呢?
恐怕除了死,很难证明自己的清白吧?毕竟信息是你们提供的,只要自己这边不露馅儿,人道又要如何处理呢?
还真是攻心之计啊,上头的那些家伙,还真是坏透了。
是的,小蟾这些人,就是对人道的拷问。
面对一个所作所为完全是‘卧底’的角色,人道要怎么处理呢?
留着?那死去之人的伙伴和亲人能够接受吗?
杀死?那人道所说‘只要你是人,都应该得救’的话语,还能够生效吗?
‘妈妈’只是个执行者而已,这也只不过是个小计划,但即使只是一家青楼,所涉及的人不过八品九品,就已经如此激烈。
整个百越,这样的事情有多少?
小蟾这样的人,又有多少?
人道需要百越那些觉醒了人智的存在,拯救他们,展现人道那毫无疑问的正确。
妖道则要证明‘人’的虚伪,人道的残暴是毋庸置疑的,面对这些‘疑似叛徒’,人道会怎么做呢?
如果是能够逼得人道请高阶修士来辨别真伪,那就更好了。
双方能投入的高阶修士都是有数的,谁来,都会直接导致某一片战区被摧枯拉朽般的毁灭,巫道绝对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不过,这样的行为,绝不是只有巫道在做,毫无疑问的,人道也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来拷问巫道。
道争依然在持续,针对双方道途上的拷问不断的进行,这是一场比热战更加消耗精力的道争。
‘妈妈’和‘小蟾’只不过是个缩影,百越平静的水面下,是深不见底的阴谋。
第八百零二章 后方边境
百越,云骆国。
云骆国,是百越最西的那部分,已经和安南靠边,算得上是最靠近巫神山本土的地方了。
正是因为这样,这里的国主,并没有道途断绝,而且,他还是一个正统巫觋。
正统巫觋,也就是卜,祝,宗,三脉。
除了这三个,都不能叫做正统。
云骆国主,就是一位宗人,而且他也是一位巫神山公子。
他成为百越国主,其主要目的是为了自己的道途做一份课题报告,属于大宗给他布置的五品时期作业。
宗,掌建邦之礼。
命物之化而守其宗,后世喜用此宗字,如曰宗主,曰宗匠,曰宗旨,曰宗门,曰宗风,曰宗师,曰宗极,曰宗派,曰宗教,所谓‘凡宗者,尊也’。
作为宗人,其职责和能力,都是作为真正的‘管理者’而存在的。
祝人负责调和,作为中间人存在,能够通过祭祀的手段让各种势力得到平衡,使得天地大源朝着共荣强盛的方向前进。
而宗人则负责具体的事宜,李启之所以能够满世界跑,去处理那些突发事件,其一大原因就是因为类似于安南这些地方的各种事务安排,都是宗人在办。
某件事的具体实施,各类物资的分配,也就是掌权与干实事的派别。
卜人负责情势,他们负责给其他两个当顾问,为其提供智力上的支援。
祝人主外,宗人主内,卜人则作为智力顾问协助两方事务。
作为一个宗人,她负责的具体事务,就是‘国’。
国这个体制是非常常见的,宗人对国的研究也非常深刻,对于‘国’这一体制怎么运转,怎么集中力量,怎么击溃国度,怎么建设国度,怎么以这一体制完成巫觋所需要的任务,云骆国主都非常精通。
于是,他在六品的时候,选择成为百越国主,以此来奠定自己的五品道基,并且朝着这个方向更加深入的研究进去。
所以,云骆国,基本上可以说是整个百越,最强大的国家,没有之一。
而且,这里也是贯彻‘巫道’最多的国度,说实话,这里和巫道腹地都没什么区别了,甚至比旁边的安南还要来的强大。
因为这样,云骆国成为了重要的后勤基地,这里正在产出人才以及各种资源,供给到前线,以备军需。
作为正统巫道应有的模样,自然的强盛带来了天地灵气的增长,这个地方对凡人来说……连呼吸都会增长法力。
这里有着城市的存在,但只不过是点缀而已,大片‘应有之地’才是大地的主角。
此时,在云骆国的一片沼泽地中——
黄肚皮的蝾螈在河里游动,成千上万的幼虫在水面上飘浮或在水底蠕动。
那里有威胁生命的动物,巨大的蝲蛄常常伸出角状钳螫袭击粗心大意的动物,翼展足有10厘米的蚊子不时在水面上嗡嗡飞过。
一只一米多长的蟋蟀陷进了蛛网,那硕大的蜘蛛正在吮吸蟋蟀的体液。
因为山泽之气旺盛的缘故,菌类生长得空前地茂盛,甚至出现了‘蘑菇森林’这种奇异的产物。
在蘑菇森林之中,两只带角大甲虫之间的一场殊死搏斗,它们张开大嘴向对方猛冲,坚硬光滑的甲胄碰得咔嗒作响,当他们肚底朝天互相攻击时,它们的腿就像数不清的钗钹在空中挥舞。
蚂蚁只有8厘米,而大白蚁长达30厘米,长着硕大的翅膀,飞起来就是像是一架风筝。
崖上生长着黄色的真菌,这些蘑菇上部是深红色和橘红色,下部是淡黄色,它们在静静流淌的河水上方,形成一组平台,甚至可以站人。
太阳透过雾霭发出淡淡的光晕,大群飞行动物在空中飞舞,不时有蟋蟀或蝗虫像子弹似地从一处飞向另一处。
庞大的蝴蝶在静谧的,表面上充满生机的世界上空欢快地翻飞,蜜蜂拖着笨重的身躯焦急地四处奔走,在各种花朵上寻找花蜜,可以看见很多与蜻蜓类似的小花妖在给蜜蜂们指路,不时还有黄肚皮的细腰黄蜂机敏地在空中飞过,他们似乎是在搜寻猎物,不过并没有对这些花朵繁殖地的蜜蜂出手。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建筑。
不过不是地上的房屋,而是地下。
在沼泽地旁边,那些多沙的黏土里,有一个垂直挖下去的洞穴。
这是一个被精心地挖得圆溜溜的洞穴,洞壁四周附着丝网,洞穴大概有十米或者更深,洞底挖得更宽,形成一个类似于溶洞的空穴,洞的主人和挖掘者就住在这里面。
洞顶盖着一块活门板,门板上涂上泥,撒上土,伪装得和周围的泥土分毫不差。经过此地的人或动物,必须有一双机警的眼睛才能觉察到这个洞口。
进入这个洞口,就能看见……许许多多的物种。
他们有的是妖,有的不是,毕竟不是所有生物都需要成妖的。
只要是具备‘先天三宝’,也就是‘精炁神’三者的生物,都可以不用成妖就修行,想修行什么功法,践行什么道途都可以。
至于没有的,那妖道的诞生,就是因为想要打破这种不平等,所以他们可以通过妖族功法弥补先天不足,然后再进行后期改修。
且不说那些,在这个地方,竟然隐藏着一个蚁巢。
下到地底,这个蚁巢突然就扩大了,上面那十米的管道只不过是一根吸管,而下面……则是一个泳池。
泳池伸出了无数根吸管和外面连通,大量的空气和吸入和排出,整个蚁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风箱,如果凑近听,就能够听见一种极高的、尖厉的喧嚣声。
继续深入,这种喧嚣声更近了,就好像有一只巨兽正在呼吸,打着呼噜,传来隆隆的声响,震动着大地。
还好,大地非常宽广,所以这声音如果不凑近听的话,就听不见。
但如果凑近了……就会发现,蚁群正在地底不断的运转,它们成千上万,成万上亿一大片,翻上山坡,越过洼地,触角不停地挥舞,两对大颚永远威胁地张开着,地上黑压压地全是蚂蚁,每一只都有一尺长。
这种动物只要单独一只,就足以威胁像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可是现在,它们是成千上万的一群,在它们气势汹汹的紧逼下,这片大地上的存在恐怕都难逃一死,它们势不可挡地、飞快地前进着,发出刺耳的轧轧声和嘈杂的咋咯声。
但是,并不混乱。
这些蚂蚁……是清醒的,有神智的,他们在……冶炼。
是的,冶炼。
大量的蚂蚁,搜集了许许多多的素材,这些素材,都是外面那些生物的。
蘑菇,树木、所有的这一切,在蚂蚁的黑潮席卷而来时,那些来不及逃走的蜜蜂,黄蜂,蟋蟀,以及其他爬着和蠕动的动物,全都葬身蚁腹,或者被撕成碎片。
他们的残骸,就被蚂蚁搬到了这里,通过蚁巢之中的蛊虫,开始冶炼这些虫妖残骸,将之化作蚂蚁大军的法宝。
同时,在这蚂蚁大军的深处,蚁后正在与云骆国主交谈。
云骆国主是个女子,虽然是宗人,但看起来并没有那么严肃刻板,穿着打扮都很年轻,长相也不错,是个温婉的少女模样,约莫二十岁上下。
而蚁后则是素翼朱首,长三丈,左右大蚁数十辅之,诸蚁不敢近,只是将二人团团围住。
一人一蚁就在
“巨皂,你们最近又侵掠了他地,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云骆国主如此说道。
她看着眼前的蚂蚁,这些黑蚁,性情好斗,身黑迟钝,能力举十倍身铁,是非常厉害的种族,只是最近……有些不听话。
名叫巨皂的蚁后则说道:“国主,蚁巢在扩张产能,都是为了前线,而且,生态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你们所造的一切,已经超过了你们的所需,也超过了前线的所需。”云骆国主摇了摇头:“这样下去,产能是提升了,但却走到了人道那边去了,巨皂……好自为之。”
“国主——”蚁后似乎是想辩解什么,但云骆国主已经消失。
她没有时间说太多,目前,哪怕是最稳定的云骆国,也已经四面起火。
倒不如说,因为云骆国的特殊位置,反倒会招来人道的重点关注。
所以,现在云骆国到处都有人道带来的各种思潮混乱,这些道途还没有固定的昆虫尤其严重,特别像是蚁巢这种,天生在社会形态上就靠拢人道的集群生物,已经有不少地方都开始打着‘为了前线’的旗号进行着大规模的掠夺。
这让云骆国主脑袋很疼,她既不能去屠掉这些还没有‘越界’的蚁巢,也暂时没有好办法能够一劳永逸的杜绝人道的思想入侵,只是暂时敲打敲打他们。
毕竟,人道的思想,确实对这些蚂蚁来说很有吸引力。
真是……
只不过,在云骆国主看来,人道其实是相当卑劣的,为什么人道可以夸耀自己的高尚和伟大?因为他们掠夺了除了人之外的事物,自然有能力有条件去高尚。
那些‘野兽’为什么不懂?因为被侵略被剥削,生存都成问题,哪有条件欣赏那些有的没的,什么都没有的野兽,是没资格去追求过于高尚伟大的事物的,但那不代表他们不可以,而是他们暂时没有到那个程度。
给他们翅膀,他们一样能够一飞冲天。
这就是云骆国主的看法。
“唉,我这片地方……”她叹了口气,只能说云骆国的位置实在是有些不妙,这才导致了这种情况,不太好控制。
不太好控制这点,平时可以说是挺好的,但在战时就另说了。
云骆国这片地方,气候潮湿,森林广袤,山泽之气旺盛,是森林,菌类和昆虫生活的好地方,在这里,低矮的山丘或是真菌丛林到处丛生,在充斥着腐蚀性的沼泽,再到瘴气布满的原始森林,又或者是少见的雪山和山洞,组成云骆国的大部分地形。
地形不是问题,什么样的地形,都可以诞生出生灵来,只是适合不适合当地的地形而已,云骆国天然就不适合人族生存,而适合树木,真菌,少部分动物和昆虫生活,所以这个地方虫比人多,蘑菇比人多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是自然的一部分,没必要多做什么,什么样的地方就有什么样的生灵,自然的美妙之处就在于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无论是无尽虚空那种什么都没有的恶劣状态,还是什么都有的世界之中,海洋,大地,虚空,天穹,沼泽,地底,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生命,自己独特的生态系统。
而且,所有的生态系统,都会微妙的达成平衡,这就是自然的伟大之处。
对于云骆国主来说,她并不会刻意挑剔自己治理的国度,因为平时她都干的挺好的,但这个时候……虫子们却突然给她上了一课。
虫群们,尤其是蚂蚁和蜂巢这两种,似乎天生就更加倾向于人道的那种高度集群化的道统,人道对他们的吸引力非同一般。
如今人道刻意渗透出的那些信息,就好像腐肉一样吸引着所有的虫群,尽管云骆国主再三敲打,但蠢蠢欲动的虫群们已经开始影响到这个大后方了。
云骆国主在思考,是不是自己太温和了,或许需要动手了。
随着她的思考,阴沉的天空中,阴暗的云朵出现了,蕴含着水汽的云团,降下了暴雨,一层令人厌恶的潮湿覆盖在的所有东西上,让真菌们快速喷出孢子,组成了云雾一样的孢子气,淡黄色的孢子附着在几乎所有东西上,然后萌发出菌株,一颗又一颗的小伞盖逐渐打开,在短短几分钟里,真菌就依靠这阵雨萌发了数以百万计。
不过,同时也有许多的昆虫爬出来,他们开始采摘切割这些嫩菌,昆虫们的食物也是这些。
一位国主的思绪,带来了云骆国特有的一阵丰收。
但这个时候,云骆国主发现,一道术法来到了自己面前。
嗯?!
是李启师兄?
第八百零三章 领取
李启的一尊法身降临云骆国,然后看向眼前的五品国主。
云骆国主,百越这一滩泥巴里的清流。
不仅没有道途断绝,甚至还前途无量,而且聪慧有加,实在是一员干将。
要知道,在之前的六十年,这里一直是作为巫道的模范试点存在的,云骆国的存在,是巫道在百越的有力证明。
所以李启也很看重对方。
“李启师兄。”云骆国主立刻起身,以对应的礼节,躬身见过李启。
她的神色有些惊喜,李启的法身亲自降临,难道是这位师兄知道了自己的难处?
而李启,则也开始打量着自己眼前的这位师妹。
曼声娇态,钏响钗光,丰容盛发,严妆饰,裙屐鲜亮,眼神灵动,只是略带愁容,可怜巴巴的。
简直就是‘小师妹’这三个字的刻板印象,就是那种活蹦乱跳,嘻嘻哈哈,追逐时尚和流行,但其实对学习还是挺上心的,成绩也不错。
之前六十年,他也和对方打过不少交道,但单独见面还是第一次。
不过李启却没有称呼对方为师妹,虽然理论上来说他们确实是师兄妹的关系,但李启还是要保持自己严肃的形象,于是他的法身开口道:“云骆国主,最近人道对这边的侵蚀很严重啊,消息已经传到我这里了,你这边提供的物资,以及这边的人心安定程度,都和之前差了不少,控制不住了?”
说到这个,云骆国主立马完全抛下了自己身为国主的威严,深深叹了一口气,满脸疲惫,就好像小师妹刚刚熬夜写完报告一样的脸色。
她说道:“唉……就是如此啊,师兄,你说这该怎么办?”
“我这里整理了一下具体的情势,我感觉以我对巫道的想法,有些应付不来这个情况,师兄你看。”云骆国主立刻拿出许多书气,里面详细的记录了云骆国的运转情况。
毕竟是来做调查报告的,她的数据非常详尽,也不怪她能够亲自奔走在一个个蚁巢之中,亲自去敲打那些蚁后或者蚁王。
作为正在做课题的学生仔来说,这确实是最关心的事情了。
李启的法身接过书气,仔细阅览着云骆国的卷宗。
他确实是来处理这件事的,云骆国在他的布置之中,有着重要的位置,不容有失。
本来,在李启的计划之中,云骆国应当是作为一面旗帜,一个标杆,一个巫道正统的表率,用来彰显巫道的优越性的一个地标所存在。
这可不容有失,这里本来就应该是整个百越最闪耀的明珠,明珠上是不能有灰尘的。
而人道,自然也会拼老命的往这里抹黑,毕竟连云骆国都倾向于人道,那就说明整个百越都要沦丧了。
李启一边翻看卷宗,一边审视着整个云骆国,以他现在的感知范围,完全可以做到这点。
还是很安宁的。
巫道正统的区域,最值得称道的一点,那就是天地大源的强盛而带来的万物昌盛。
从这点看来,云骆国根本就是百越的修行圣地。
在这里修行,入品非常简单,而且在这里出生的孩子资质也会更好,最典型的受益者就是这些虫妖。
按理来说,虫类其实是很难成妖的,他们的寿命太短,长的也不过几年时间,短的甚至朝生暮死,有的虫子从成年破茧那一刻就没有嘴巴和消化系统,因为他们不需要进食,只要用最后的生命去交配就好了。
这种情况下,虫妖能够化形延寿的,都必须具备超级厉害的天赋才行,不然根本做不到几年时间入品,因此虫妖的数量一般都很少。
但在这里可不一样,巫道给予的优渥自然环境,让在这里出生的虫子连体型都比别的地方大一号。
真菌倒是容易成精,因为菌菇虽然冒出来的菌肉很容易腐败,但菌菇本质上只是繁殖器官,和植物的花朵果实一样。
真菌的真正本体,是下面的菌丝,菌菇只不过一部分而已,所以菌丝们反而更容易成妖,就和植物一样。
比如现在,李启就能够感受到,这片大地之下涌动着的‘思绪’。
这有些类似于妖万池界,妖万池界的万物,都具备活着的性质,是妖族泛灵的体现,而在这里,这些真菌的菌丝满布整个大地,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神经网络。
在这张神经网络之下,潜藏着许多个来自蘑菇的思维,但这些思维似乎非常的淡然,并没有那么紧张,他们有着自己独有的步调,而这种步调,凡人很难理解。
不过对李启来说倒是简单,他可以很轻松的将自己的思维调整到和成精了的蘑菇们交流的地步,但那没有必要。
他还是专注于数据吧。
在云骆国主的记录之中,整个云骆国,近七成的国土是沼泽地,这种地方,按普通的百越体制来说,是根本发展不起来的。
毕竟,说白了,百越诸国,实际上采用的是‘人道邪法’,是聚众人之力为己所用,是掠夺众人的法门,这本质上就是立足于人道的,哪怕这是人道邪法,是人道不能容忍的用法,但就和硝酸甘油既可以当炸弹,也可以拿来急救心脏病发作一样,一个事物常常都会有一体两面,这是道门的阴阳之意。
如果是真正的人道的话,那他们就会平掉这些沼泽,改造自然,就和以往一样,把沙漠变成绿洲,把沼泽变成良田,在山丘之中开凿隧道,让盐碱地也能养鱼种菜。
改造自然,是人天然的权力和义务,为了人的需要,自然本身就应当屈服。
不过巫道不挑这些,他们完全无所谓,对他们而言所有的生态环境都是自然的一部分,不需要改造,沼泽地也可以诞生出属于沼泽地的光芒,就好像现在一样。
谁说非得是‘人’才能建设呢?
是吧?
每个地方都应当有其本身就具备的模样,这是云骆国主的看法,但这种看法无法说服那些虫子,这也导致了云骆国现在的状态。
看完了手里的卷宗,李启又将注意力从四周的景色之中收回。
然后,李启说道:“我看了伱的数据,你现在这个问题在于,虫子们对现状有些不满,这些虫巢,并不喜欢如今的状态,人道‘改造自然’,将‘世界变成我想要的样子’的这些思想,对有了这些念头的虫巢来说,你恐怕很难说服他们。”
云骆国主点了点头:“是……毕竟对他们来说,还不能理解这个世界,我现在也只能强硬敲打,师兄你有什么办法吗?”
李启则是沉吟了一下,随后说道:“嗯……云骆国主,你觉得,为什么他们会想要改造现在的世界?”
“因为觉得现在的世界不够好,他们对现状非常不满,认为自己应该获得更多。”云骆国主说道。
“对,这就是人道的看法,那么,为什么不让他们试试呢?”李启反问道。
“让他们试试?在这里?”云骆国主愕然。
她当然知道‘试试’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放开了让他们打,打的头破血流,大家试试看。
“没错,就在这里,让他们试试人道。”李启再度重复了一下。
“这恐怕不太好吧,师兄,如果放任他们在这里推行人道,那么,云骆国成什么了?”云骆国主有些为难。
她也知道自己这里的战略地位,如果在云骆国搞成这样,那场面估计不太好看,对其他百越国主来说,这也容易让他们人心动摇。
而李启这时候却说道:“人道有一个弱点。”
“什么?”云骆国主立刻抬头。
李启则继续往下说道:“在人道看来,这个世界,只有‘人’和‘其他’两个东西。”
这个世界,只有人和其他。
这句话很好理解。
对人道而言,人并不是某个物种,而是一种集体,是脱离了自然限制的,纯粹的人,他们无论之前是什么物种,现在都已经成为了一样的存在,不再有肤色,种族的区别,有的只是身为人的纯粹性。
世界被分成了两个部分,即人,和非人。
非人之物,天然的就属于人,就好像人喝牛奶一样,这是完全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存在什么‘牛奶是给小牛喝的,不是给人的’这种说法。
人想喝就喝,想喝但是喝不着,那就动手驯化牛,然后建立养牛场,大批量的生产牛奶,这样就能想喝就喝了。
对‘人’来说,就是这样。
但是……这和现在所说的东西有关系吗?云骆国主有些想不明白。
李启则补充道:“只要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人’,他们自然就懂了。”
这话立刻点醒了云骆国主。
“原来如此,多谢师兄!”她马上惊喜的蹦跳了一下,随后马上对李启行礼感谢,动作里还有些压抑不住的小兴奋。
虫子们都觉得‘人’可以改造世界,那……谁负责改造,谁又是‘被改造’呢?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人的,就连人道自己都承认这一点,那么,这些虫子这么多,他们能够做到人道那样的绝对团结吗?
人道的宝贵,在于每个成员都是‘好人’,这个好不是说善良,而是说,人道的每个成员,都得具备一系列的特质,包括了学习能力,自控力,对自己的高要求,有上进心,能思考,能进步等等要求。
而且,这一切必须是出于完全的自愿和自觉,不能依赖于他物,比如洗脑或者集群思想之类的。
用精神的武器来武装自己,让自己充满斗志,就算现实束缚了你,比如你的天赋真的不行,修行不到入品,只能是个凡人,但纵然如此,你也应该尽己所能,不断学习,进步,劳动,你的精神依然璀璨,你依然是个真正的人。
只要你依然是人,那你在人格上,就和那些大能者们平等,他们遵守同样的律法,受到一样的制约,得到一样的人权。
人的意志绝对自由,绝对平等,这是人道的前提。
而‘人’在具备绝对自由的情况,依然能够自愿的遵守人的规矩,而不是和兽类一样胡乱发泄那些兽性本能,这是为人的前提。
任何手段都不应该干涉人的自由意志,人正是自由意志和其思想之火的光芒,如果干涉了,那也就不再是人了。
这也是人道和魔道势不两立的缘由。
如果每个成员都是如此,那么这样的社会又怎么能不美好呢?人道所展现出来的所有华丽光芒,那些美妙的平等,宛若乌托邦一样的精彩……
不对,不是宛若乌托邦,人道就是乌托邦。
但是——
乌托邦容不下废物和吸血的害虫。
不管你是软弱无能,不懂得学习,没有前进动力的废人,亦或者想要不劳而获,免费获取他人劳动成果的奸人,在人道都没有生存之地,他们会被人道毫不留情的淘汰掉,剔除他为人的资格。
那么,这种情况下,那些虫妖,那些想要‘改造世界’的虫,有几只呢?
放着让他们互相争斗,让他们‘改造’世界。
让所有人看看,‘非人之物’是什么下场,让诸多百越的有识之士看看,琢磨琢磨,自己到底是‘人’,还是‘非人’。
看见高兴的云骆国主,李启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去办这件事吧。”
“是,那我先走一步,不打扰师兄了,对了,师兄的法身主动降临,应该不止这件事吧?如果有什么用得着的,只管告诉我就好。”云骆欲走,走之前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告诉了李启一声,随后高兴的离开了。
确实是个好办法,而且还能够更加彰显巫道的正确性。
万物平等,和人人平等,这差别可太大了。
李启目送云骆国主离开,对方虽然没有想到这茬,但点破之后,落实下去应该不成问题。
而且,她说的也没错。
李启的法身主动降临,肯定不止这件事。
在云骆国,他有一件事情要做。
他是来领帝流浆的。
沈水碧告诉他的,祝凤丹有让他修复身体用的帝流浆,如今已经被送到了安南。
第八百零四章 祝老师的朋友
李启的法身前进。
实际上,他现在有几十个不同的法身在做不同的事情,这些法身大多只有七品战力,少数几个甚至只是个虚影,啥也做不了那种。
这是典型的神道法门,通过某些锚点,将体内的法力化作法身降临在某个地方,代为行事。
真正的天神们,甚至可以降下几百万亿个法身,在无尽世界的不同地方同时‘显灵’,为某些虔诚之人降下各种各样的庇护。
很多神话故事都是因为这样而诞生的,所以牢记神祇的尊名,很多时候真的能唤来某位神祇的降临。
道门的敕神之法也是因为这样,需要提前和神祇打好招呼,然后到时候就会回应,算是某种安保协议吧。
不过李启做不到那样,就好像曾经说过的那样,天神和星官们的本体法力实在过于庞大,甚至可能是同级修行者的数亿倍,所以他们能够轻松的支撑大量法身,甚至因为那庞大到以光年来计算的身躯,他们根本不能亲自动手打架,一般都是派遣法身出手。
李启的法力现在严重受损,而且元神还要支撑身躯,现在几十个法身已经是不影响本体的最大极限了,可惜还是有点捉襟见肘。
不过……如果老师祝凤丹没有吹牛的话,这下自己应该可以通过帝流浆重新塑造身体,然后恢复全盛姿态了。
帝流浆的用处,李启没有体验过,但沈水碧用过,她的伤势如此沉重,都借助足够的帝流浆复原了身体,圆满无缺,毫无问题。
除了身中神没办法复原,其他地方应该是毫无问题。
想着这些,顺手解决了一波人巫之间在云骆国道争的问题,他快速赶去了那个地方。
其实,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
因为帝流浆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祝凤丹的财产,而是祝凤丹的朋友送过来的。
这么多,这么大量,足以重塑李启肉身,甚至是弥补身中神的帝流浆,那不管是质还是量都是顶中顶……
有点惶恐的感觉。
想着这些,李启的法身很快来到了安南和百越的交界处,云骆国的国境。
这里有一层虚幻的护壁。
护壁是大能者设置的‘界限’,用来保证天下的其他地方不会受到战场的波及,同时也保证战场不会受到外部干涉。
非要干涉也可以,那就代表宣布‘参战’,比如白狄就是这么进来的。
参战就代表要给人巫两边其中一个宣战。
对两大道统宣战……
没几个人有胆子的。
白狄这种人终究是少数。
而现在这个,也是如此。
这位妖族大能,想把东西送进来,也得是参战之后才能进来,这让李启很难评价。
白狄可以说是小喽啰,人道不会刻意针对。
可对方是摆明了是一位三品,这个时候站队……必然会遭到人道的注意,以后日子不可能好过的。
这种情况,就和中彩票一样。
而李启知道,所谓的彩票,就是一群想不劳而获的人养活了真正不劳而获的人。
什么都不付出,就想着拿人东西,迟早都是要还的。
大能者绝不可能吃亏,哪怕是祝凤丹的关系找来的,也是如此。
必须小心,免得着了道,害的老师和自己都得额外背上因果。
怀揣着这种警惕,李启启动了术法,呼唤着对方。
下一刻,只见天空突然变色!
本来晴朗碧蓝的天空,变成了红色。
就好像是火烧云。
形容火烧云的时候,人们一般会说:太阳西沉时,所有的云都一片血红,好像整个世界都着了火一样。
之类的,这种形容词。
但现在这不是形容,而是描述。
整个世界真的着了火,天上的云层也烧了起来。
太阳好像是天空之上打开的一个窗口,这个窗口射进来宽宽的一条红色火带,正好落到李启的法身旁边,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光环。
耀眼的红色亮光,日光伴随着极大的热量,瞬间穿透天空的缝隙,极其艳丽地显露在地平线线上。
炫目的光,摇曳着,像一支挥动着的火炬,摇摇晃晃地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至于空气,没有,一点空气也没有进来,火的闷热让周围近乎窒息。
外面那点空气,无力进入这片红色的地域,似乎是想要用清风驱除病热的气息,但是刚刚进来,就在在这一望无际的火焰之中被吞没,只有热烘烘的潮气,只有无法呼吸的闷热。
哪儿都没有空气,甚至没有一点空气可以供给那些真菌和他们长出来的蘑菇。
因为这种火焰的诞生,周围的虫群都发疯似的冲了出来,他们身上的甲壳,翅膀,口器不断震动,都发出巨大的喧嚣,好似世界末日的前兆一样,散播一种恐惧的气息,似乎是感觉到了世界将毁灭的恐怖。
风声,火声,虫子的尖锐爆鸣,咔嗒咔嗒和嗡嗡嗡,还有树木焚烧爆裂作响,以及
从这场巨大的火焰之中,能够分辨出千万种声响,由于广阔而几乎显得十分遥远。
产生这一切的,是某种支配一切的无形的力量,令人恐惧,但还有别的声音,那更靠近、更物质、更具有破坏性威胁的,则是仿佛在火上烧煮而呼呼作响的,巨浪翻滚的水声。
这水声,是四周水体暴沸产生的蒸汽而爆炸的声音。
水体并不只是水潭河流之类的,还包括了储水丰富的蜂巢,树木,甚至是某些石头内部的小水洼,这些事物里的水快速蒸发甚至是升华成为了气体,体积暴涨,就和火药燃烧变成气体一样,快速的体积膨胀带来了大量的爆炸。
李启微微皱眉,他的法身轻轻一挥手,术法展开,四周的温度快速下降,同时那些虫子和真菌的菌丝也被强行送到了远处。
但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声传来:“你在做什么?烧不光这白昼,帝流浆可下不来。”
这话让李启脊背发凉。
烧光白昼。
这话听着就让他汗毛倒竖。
不是,你们大能者都是这么玩儿的吗?
于是,李启立马拱手说道:“前辈,帝流浆要靠太阴降临,那只要等到晚上就行,何必要……烧光白昼。”
李启重复烧光白昼的时候,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
虽然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烧光白昼,但对方很明显是真的可以做到这点的。
是时间加速?还是干脆的把周围的阳气全部烧光?
是只有这一片的白昼消失了,还是整个天下的白昼都会因此受影响?
难以想象这到底是怎样的神通。
就在李启思考这些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却显然有些郁闷:“前辈?罢了……就这么叫吧,既然你不愿意马上拿到,那就等等吧。”
这么说着,天穹有一线微光从天际斜投下来,一道长长的反光洒落在翻腾着的火海云浪上,使天空的圆顶显得有些圣洁。
然后,一位红衣女子出现在了李启的面前。
长袖离,披红溜,不贴花钿,身有态,目有神,星眼微瞋,有微怒之态。
李启仔细打量着对方。
看起来年岁不大,娟娟二八之姿,但并不瘦弱,其气色和身姿如日中天,如月满轮,如春半桃花,如午时盛开之牡丹。
就好像是那种,春日艳阳,薄罗适体,名花助妆,相携踏青,芳菲极目之感。
加上对方那一身大红袍,可以看出性格并不是那种柔润温和的,应该是有点暴脾气在身上的,只是现在没有发作而已。
给李启的感觉就是那种脾气不小的大小姐,高贵又华丽,发色虽然是黑色,但发梢带着些许的暗红,似乎和之前的火焰有关系。
双目血红,盯着李启的时候,李启感觉自己的皮肤隐隐作痛,好像被点燃的香烛烫了一样,让他没忍住摸了摸,发现并无此事,法身依然完好。
对方的气势高昂,让李启忍不住仰视,但一直到这位前辈走到了李启的面前,李启这才发现,对方比自己矮不少。
甚至比沈水碧还矮,大概只到自己胸口下面一点。
而且,背后有一条尾巴,头上还有一对耳朵,是典型的兽耳娘。
李启重点观察了耳朵和尾巴,确定是某种犬类。
狗狗?
李启冒出这个念头,但并无任何不敬,而是躬身,将头低的比对方低,说道:“小子李启,见过前辈。”
“你师父,提过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这个红衣大小姐对李启说道,语气有些急切。
“呃……老师只说让我来这里,至于前辈的身份,小子不知。”李启回答道。
这话让眼前的女子沉默了一会。
头上的耳朵都搭拉了下来。
不过,她很快摇了摇头:“……算了,和你置气也是无用,那你不愿意焚灭白昼,就老老实实的等着吧,等到夜晚,太阴升起之时,帝流浆自会降下。”
“是。”李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就这么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礼仪周备,态度恭敬。
或者说……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
而眼前的这个红衣少女,本来是很有高人风范的,她本来似乎是想让李启主动来讨好之类的。
毕竟,她好歹也是三品,李启能够和她说话,应该是很欣喜的。
不过,李启就这么呆愣着杵在原地,让她有些怀疑自己了。
嗯……是自己看起来不靠谱吗?
于是,她问道:“咳咳,李启,你是觉得……我不靠谱吗?”
“嗯?前辈何出此言?”李启听到问话,马上回答道。
“你居然就这么傻愣着,不太像是祝凤丹的徒弟。”红衣少女如此说道。
李启笑笑,说道:“老师比较……呃,潇洒,我却没有学来那股潇洒气意,确实有些遗憾,不过人如花开,朵朵不同,也不必非要一个模子不是吗?前辈。”
听见这话,那女子则点了点头,说道:“这话说的,倒像是你师父的徒弟了。”
“不过,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他当真是一句都没提过我?”少女追问了一句。
李启苦笑。
老师,你这不是把我架着烤吗?
虽然他现在四品,不担忧被三品读心,但对方这表现……实在是有些过于经典了。
这是想当自己师娘啊?
原本李启以为,祝老师是和妖族某位大佬达成了协议,换取了这么多帝流浆,担心别人另有图谋。
毕竟,他从未听说过祝凤丹有这样关系的女子。
也很难想象,逍遥洒脱的祝凤丹会和人扯上这种关系,李启刚刚杵在原地不是在发呆,而是在震惊。
震惊到他的大脑一时空白了。
搞鸡毛啊,祝老师居然在外面搞这种事?你不是应该一辈子和女人扯不上关系的吗?
这不符合你的人设啊!
不过,如今又看了一眼主动找自己说话的那位红衣少女……呃,红衣前辈,李启脑筋一转,仔细一想,便知道该怎么说了。
接着,他说道:‘确实不知,不过……想来是他怕说出来影响他无所羁绊的潇洒模样,担忧之后显得自己不再是无所拘束吧。’
谁知,这话一说,那红衣少女却摆了摆手:“你倒是会说话,他不提自然是因为他不想,不需要你来拍马屁。”
李启有些尴尬。
这才刚刚开始套近乎,没想到就被对方识破了。
想来也是。
这可是三品,三品!
三品的智慧,岂能想不明白这些事情?就算她真的喜欢祝老师,人家也不可能被一两句吹捧给捧起来的。
李启这么想着,准备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态度。
不过,他还没调整完,就听见对方又略带窃喜的说道:“但毕竟你是他的弟子,是祝凤丹最亲近的人,能说出这些话,也不无道理,不若和我多说说,他近况如何?”
她这么说着的同时,之前耷拉的耳朵也竖了起来,背后的尾巴也开始摇动,而且动静挺大的,都扇出风来了。
李启微微流汗。
好嘛,人家心里是通透的,但好话谁不爱听……
那就继续吧。
“前辈,说这些之前,可否告诉小子姓名,也让小子心里有个底儿。”李启拱手说道。
“也是,既然祝凤丹不说,那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是‘祸斗’,很好记吧。”自称祸斗的少女随口答道。
第八百零五章 祸斗
李启和祸斗面对面。
此刻是正午时分,不过天空却有些阴沉。
‘焚烧白昼’虽然没有完成,但似乎依然达到了某个效果,直接导致了目前的苍天看去十分惨淡。
天上的罡风层完全紊乱了,而且……四周的阳气似乎是被提前点燃,因此消耗的非常严重,阴气席卷周围,完全阴盛阳衰了。
因为这样,所以肉眼可见的远方,那些偶尔露出的远景,再清楚不过地表明到处都是同样的混乱,同样的阴气卷来,从而使万物的阴阳平衡都完全失衡,身体不由自主的难受起来。这混乱和狂暴一直扩展到空旷无垠的广漠的地平线的那一边,一片无止境的恐怖景象,众生却孤单单地悬于其间。
不过……这也很符合‘祸斗’的神通。
厌火在其南,兽身黑色,体类犬,生火出其口中,名曰祸斗,喷火作殃,不祥甚矣。
祸斗,灾厄之兽,从名字也能看得出来,‘祸’字都摆在名字上了,一看也能知道不是什么祥兽瑞兽。
它的到来就会带来火灾。
不过,祸斗同时也是远古大神们的跟班。
说是跟班也不太对,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在背后的偷偷跟着的野狗。
虽然说起来有些不好听,但大概就是这样。
因为,祸斗的味觉非常特殊,一般的食物对祸斗来说根本没有味道可言,味如嚼蜡,而它最喜欢吃的就是各种类型的火焰。
它可以品味出不同火焰的味道,并且非常喜欢,一般都是祸斗的人生爱好之一。
这些火焰的品级还不能太低,所以祸斗一般都在各种地方觅食不同的火焰。
换句话说,他们爱吃异火,而且吃了就是彻底吃掉了,是不会再生的。
这种火焰在诸天虽然不太少见,但也不太多见,寻找起来还是很难的,因此祸斗时常挨饿,找不到吃的。
所以,祸斗想吃一顿饱饭,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跟着那些天神们走。
不管是雷神,亦或者火神,还是其他的某些天神,他们的车驾后面,都会有各种天火丛生。
雷神掠过天际的各种雷火,乃至于太一以及那一系列神系的真火,火神更是不必多说,那更是各色火焰多不胜数。
所以祸斗就成了一条跟在各色天神后面的野狗,等着吃对方留下来的火焰,饱餐一顿。
当然,说是野狗,但那是和诸位天神比起来的,天神们都是大能,祸斗自然只能算是野狗,但和其他的生物比起来,祸斗作为灾兽的威慑力那就是骇人级别的了。
不谈那些,既然祸斗喜欢跟着天神的后面跑,那众所周知……
火神的名字,是祝融。
祝融不仅仅是‘祝’的来源,他本身也是天神之一,而且还是相当高位的天神,有着‘赤帝’的名号。
此前就曾经说过,‘帝’是神的领袖。
星官之主,那位紫微天庭的领袖,太一,就被称之为‘天帝’。
对应的,作为火官之主的‘祝融’,也被称之为‘赤帝。
对应的还有白帝、黑帝、青帝等等,也都是不同的天神们的领袖。
这一系列的线索,瞬间在李启的脑子里拼出了一个七七八八的事实。
作为祝融后嗣的祝凤丹,说不定因为祝融,而和祸斗产生了某些牵扯。
说时迟,但这些在李启脑子里不过是瞬间的事情,意识到这点之后,李启立刻做出了反应,他说道:“原来是祸斗前辈……没想到,帮我的竟然是您。”
“可别,我不能直接出手帮你,不然会惹来许多变数,至于这些帝流浆,已经是极限了,不过……应该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吧?毕竟你的对手大概还要很久才能被治好。”祸斗说道。
李启点了点头:“若是没有意外,确实如此,不过……肯定是还有底牌的,不会那么简单。”
“一个完好的四品加入战斗,很多底牌都不会生效了。”祸斗说道。
“没那么简单,对了,按照这个说法……前辈您突然降临,人道那边知道吗?”李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当然是不知道的,如果知道了,那我岂不是白来了?这是你师父的后手,就是为了赢。”祸斗答道。
这话让李启微微松了一口气。
很好,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只不过,因为你的关系,带来了意外出现的机会,本来现在人道已经输了,你却要等到晚上,平白浪费了几个时辰。”祸斗有些不满意。
是的,如果李启不那么坚持的要等到晚上的话,现在白昼已经焚灭,银月落下,帝流浆会如同潮水一般落入李启的内天地,直接将他治愈。
当然,身中神是没办法复原的,帝流浆可以治愈内天地,却无法复原已经切割掉的身中神,这个只能靠李启自己了。
不过,纵然如此,也等于李启恢复了许多的战斗力。
只要成功,基本就宣告胜利了。
“焚灭白昼……后果会很严重吧?”李启问道。
“不会有多严重,只不过是阳气失衡,百越大概会有个几百年没有白天而已,之后自然会补充回来,小事情,如果你们赈灾工作做得好,死的人不会太多。”祸斗说道。
听见这个,李启连连摇头:“既然如此,那还是等等比较好。”
“为何?”祸斗好奇,不知道李启在坚持什么。
她问道:“直接赢下战斗,不知道能够节省多少牺牲,少死多少人,反正会受到没有白昼影响的,基本上都是些凡人而已,修行者抗风险能力很强,七品以上就不太会受阳气失衡的威胁了。”
“直接焚灭白昼,那么节省的这几个时辰,不仅可以有效降低风险,还能够让前线少死很多人,苦一苦百姓而已,反正你又不是没有救济的能力,只要赢下这场战斗,那救济不过你一心而已,何必冒这个风险。”
李启摇了摇头:“前辈,话不是这么说的,现在正是人巫道争的关键时间,若是我这么做,那巫道还能在这场战争之中立足吗?在底层的道争会立刻输掉吧?”
祸斗轻笑:“巫道立足靠的是凡人吗?别逗我笑了,谁不知道巫觋对凡人是放任自然的态度,不阻止,也不培养,一切任由他们自己打拼,这种情况,你们说不是本来就不注重凡人的吗?就好像此刻的道争一样,你的命令,为了让巫道能够贯彻到最底部,可是直接迁徙铲灭了一代人啊,比焚灭白昼狠多了。”
祸斗说的,就是李启之前六十年做的事情。
为了能够打破底层的轮回,李启直接下定决心,让一代人,类似张好命的那些农民,互相搬离家乡,流转,借此让他们脱离土地的束缚。
是的,土地的束缚。
对农民而言,土地既是生存的依赖,同时他们也被土地牢牢禁锢在那里,只能不断的因为土地而受到压迫。
所以,李启将他们流放,其本质就类似于,干脆把人质枪毙了,然后绑匪自然就没办法威胁这些自由人了。
但这样做,的的确确死了很多人,虽然下一代的百越人都因此而脱离了土地的束缚,李启甚至为此推动了土地的公有化,这一切都是为了把人从土地的束缚之中解放。
所以,李启答道:“确实死了很多人,但让更多的人变好了,百越欣欣向荣,这是让天地大源强盛的办法,生命不应该遭到这样的束缚,不是吗?”
“那赢下这场战争,对百越来说难道不好吗?快点赢下,只不过一点点代价而已。”身为妖族的祸斗似乎是不太理解李启。
“不,为什么要快点赢下呢?”李启反问道:“正如我之前所说,这场战争,是一场道争,而且……我赢了之后,百越可不是我说了算。”
“没了人道,我拿什么去改造百越?”
没了人道,李启用什么去改造百越?
这话让祸斗眼睛瞪大,让她从之前的那种日常的,满脑子祝凤丹的心态清醒了过来。
如果说之前她是个想从李启身上敲打出祝凤丹些许信息的少女,那么此刻,她才真正回到了自己三品高人应有的模样。
“也就是说,你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可以赢,而你现在要做的,是借助人道的手改变百越?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你要知道,对手是有三品的。”祸斗直起身子,本来那些充满了‘人性’的微表情完全消失。
之前有这些表情的时候,她看起来就像是个辈分很高,但岁数不大的大小姐,而且还充满了好奇心。
但现在,对方身上的压迫感骤然提升,以至于李启甚至都无法维持之前的从容。
或许这就是祸斗想要的。
她通过这种方式,想要让李启暴露出自己真实而脆弱的那一面,而不是和现在一样淡然的夸夸其谈。
但李启只是直起身子,随后说道:“不是我自信,前辈,这和自信无关,只是我必须要去做而已。”
“改变百越,是必须去做的事,而如果直接打赢,百越国主们就不会让我继续干涉了,如果我想要强硬的继续推动改革,那么得到的将会是一团乱麻,而且甚至不能和现在一样动用暴力,毕竟这些国主背后的势力也会造成阻碍。”
“想要改造百越,这是最好的机会。”李启如此说道。
“你太傲慢了,你凭什么能在人道面前做这些事?哪怕祝凤丹让我来帮忙,给你提升了巨大的胜机,你也做不到。”祸斗摇了摇头。
她刚刚推演过了。
如果按照李启现在的这个做法,那他恐怕会输得很惨。
“不,前辈,你们想错了,是只有这么做,我才可以战胜人道。”李启低下头,看向比自己矮的祸斗:“战胜人道,而不是打赢人道。”
李启继续说道:“我相信,就算我在这个局部战场靠个体实力的暂时领先,赢下了人道,也不会有任何用处,因为人道的力量不止于此,他们的的确确会有底牌,哪怕我现在杀过去,杀入南疆,如果百越的人心崩溃了,那最终输的还是我,因为百越必然会因为我此刻的动作而进步,在这一步进在什么地方……是看我们现在的情况的,百越不一定非要站在巫道这边不可。”
祸斗则显得有些失望,她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想要争取百越的支持,让百越以后也站在巫道这边,你更是要打赢,在百越这块地方,说了算的毕竟还是百越国主。”
“你想让百越站在巫道这边,那你应该是让百越国主们投靠你,众所周知,他们总是会站在赢的这边,给的多的这边。”
李启却摇了摇头:“百越说了算的,不应该是那些国主,而是百越的所有人,如果真让那些国主在百越一言堂,那我岂不是白来了?”
祸斗讶异:“你这——你这小子,到底是人道还是巫道?人人平等?这可不像是巫道应该有的作风。”
李启却说道:“我是巫道啊,只是……巫道也讲究自然而然,百越国主无德无能,那自有有德者取而代之,生死更迭,一代一代的进步,本就是自然之理,百越国主们强硬霸占,干涉进程,试图凌驾自然规律之上,不肯让自己进步,却打压他人,这才是人道邪法的作风啊。”
“这不是人人平等,这是……众生平等,万物本来就应当具备同等的机会,我在修行之初,在一处名叫地油界的世界,就已经明了了这点,百越没有给下面的生命一个机会,所以,他们不配代表整个百越。”
最后,李启反问道:“祸斗前辈,如果我不会向人道屈服的话,那我又怎么会向百越国主们屈服呢?”
“……你真是,给自己选了一条难走的路啊,不过,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以前的祝凤丹。”祸斗眼神有些复杂。
“以前的老师?”李启一愣。
他曾经听说过的。
以前的祝凤丹,据说,也是个符合祝人姿态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吊儿郎当。
第八百零六章 再度交锋
什么叫符合祝人姿态。
英姿挺特,艺业超时,勤恤民隐,器宇昂然。
古者民之精爽不携贰者,而又能齐肃衷正,其智能上下比义,其圣能光远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聪能听彻之,如是则明神降之,在男曰觋,在女曰巫。
有礼节之宜、威仪之则、容貌之崇、忠信之质者,以为之‘祝’。
天、地、人、神、鬼之中沟通的桥梁。
所有的气都从他的祭坛经过,而他作为公正庄重的祝人,将会秉持正与义,维持这样的平衡持久存在。
祝凤丹年轻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
而李启,曾经也被乐牙前辈这么评价过。
李启没有接话。
他要说的已经表达完了。
“好了,不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过,既然你已有决断,那我只能支持你了,加油吧,年轻人,坚持自己的看法,就算结果错了,起码这个决定的意志是不会错的。”祸斗这边,果断结束了话题,转而看向远方。
她又从认真状态退了出来,变成了先前那个样子。
李启于是,也不说话,反正他是很习惯于沉默的。
不过祸斗恼了。
她直接跳了起来,揪着李启的耳朵,怒声道:“说起道途来头头是道,没了之后就和木头一样,你是不是傻啊?你真以为老娘和你说那么多是和你闲聊不成?”
“你师父的境况,境况,境况!”
李启呃呃。
他于是连忙认错道歉,然后搬出一张桌子,也不做其他繁文缛节,赶紧给祸斗开始讲述祝老师最近的情况。
而且,他还拿出了光幕,开始3D立体展示老师现在的模样。
什么隐私不隐私的,现在也顾不着了。
老师你就牺牲一下吧,我照顾你的隐私,那我可没好日子过。
只不过李启还是很保守的。
毕竟,祸斗虽然已经摆明了是在追祝凤丹,可祝凤丹未必有这个意思。
他作为弟子,也不能出卖的太过分,就好像是娘家人不能把姑娘推着往外送一样。
虽然帝流浆确实很香,但还是要有矜持的。
不能和那种收了礼物,就把自家姑娘往外推的三姑六婆一个样子,把师父卖了。
师父还是很重要的。
这边,李启正在出卖祝凤丹的些许隐私,用来换取帝流浆。
而另一边——
人道,南疆。
邱直正在阅读监天司传来的消息。
这是到来的刚刚的情报,三重加急,按照人道的规定,这是必须立刻处理的情报。
云骆国出现了足以影响战场的能量波动,但天机被遮掩,无法推演,请邱直立刻处理。
邱直眉头紧蹙。
这……
恐怕是巫道那边的后手。
那恐怕不能够再拖延下去了。
他马上写了汇报,立刻通过终端,传输到大将军那里。
和李启有事情找老师,直接当面谈不一样,邱直有事,都是通过终端的公文系统传输的,这样才符合规矩。
而下一刻,大将军回复了。
镇南府大将军说了一句话:“即刻行动。”
这让邱直深吸一口气,他重复询问了一遍:“大将军,道争还未结束,计划还没能完全成功,此刻行动,恐怕会给对方留下反抗之机。”
“没时间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启的伤势恐怕要好了,现在不行动,就来不及了。”大将军回复道。
“好,我马上就动身。”邱直点了点头。
然后,他强行移动身体。
尽管他知道,每一次移动都会对此刻的他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所以才需要等‘计划成功’之后才动身。
不过……大将军都已经发话了。
那么,动身吧。
即使邱直知道,此次动身,不论成败,自己必死。
他的伤势就是这样,只要敢去执行这件事,不管事情能不能成,他肯定是活不了了。
而且,人道是不相信轮回这种事的,死亡对他们来说就是终结,他们既不接受死后复生,也不愿意接受投胎重来。
投胎之后,那就是另一个人了,或许会有着类似的记忆,但那只不过是轮回搅拌的不彻底的原因而已。
但那无所谓,人固有一死,有时候人就算不想死,但总是会有事情逼迫人做出选择。
如今便是他赴死之际了。
邱直怒喝一声,体内的气血开始迸发!
他的肉身仅剩的那些生命力残余,开始燃烧,这让他的状态开始迅速复原。
这是回光返照,不过也的的确确能让他恢复一部分战力。
“三个时辰……”感受了一下自己剩余的力量,如今这个状态,他能够持续三个时辰。
足够了。
邱直化作一道流光,冲向了百越。
这个时候,其他的人道五品,也从自己的终端之中了解了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以及邱直和镇南府大将军的决定。
邱直的副官只觉得一口气梗在了自己的喉咙。
“都尉……”他握紧了拳头。
外界的人都认为,人道的人就像是被洗脑了一样无畏,甚至
但,人道自己清楚,自己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只不过他们不会和其他那些凡人一样,把‘人性’当做负面要素。
凡人们总是给自己找理由,把各种丑恶的事情都丢给‘人性’,说人性是坏的,人性就是崇拜强者,人性的阴暗面,人性的本质什么的。
说人性的弱点,前提问题是:人性是什么?
人性,其实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不是所谓的‘自私’‘善良’之类的抽象产物。
实际上,这些抽象产物,本质上是来自于物质现实社会所定义的,所以才说,在其现实性上,人性是社会性,所有生物的本质,就是我们所有的外在生活。
人天生的只有动物性,也就是刻在基因本能里的进食,休息,交配等等行为,如果认为这些东西是人性,那你是否是一切具备本能的动物,都有人性?
草履虫也有吃饭的欲望呢,草履虫有人性吗?
所以,人性绝不是他们认为的那么肤浅的事物。
而那些凡夫俗子所认定的‘人性’,其实是其实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所构筑的抽象概念,是一种人的兽欲,人的社会关系,人的生存本能,等等东西混杂在一起的东西。
举个例子,你把一个婴儿,放在一个黑箱子,黑箱子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刺激,除了每天固定的食物之外,这个黑箱里什么都没有
那么,这个婴儿能产生‘人性’吗?
这个婴儿在不受到任何刺激的情况下,依然诞生了人性,才能说人性是先天自然具备的,是人‘本身就有的’。
但很显然,这样的情况下,婴儿无法诞生任何的‘人性’,他只具备生物天生具备的‘兽性’。
用这个方法,去掉人性的神圣性,我们就可以得出,人是什么样,取决于他受到了怎样的教育,过着怎样的生活。
社会即是人组成的,人的所有主观思想,所有客观实在,所有历史观,思想,物质,生产关系,都凝聚于社会之中。
所以,可以说,人的本质,就是其社会关系的总和。
不可能把人和社会分裂开来,进而把人性和社会性分裂开来,社会性即是人性的体现,人不可能脱离社会性而单独展现人性,人性就是社会性。
因此人道很清楚,人性不是自私自利的,人性不是贪欲,不是恶念、淫念、患得患失、目光短浅、懒惰、冲动、无节制,正相反,这所有的‘天生的个性’,都是‘兽性’,是人要摒弃的事物。
人性,是人存在的证明,是高贵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是人之所以和兽类区分开来的标志性产物。
奴隶制社会下,人会具备奴隶制社会的人性。
封建时代下,人会具备封建社会的人性。
资本主义下,人会具备资本主义社会的人性。
只要重塑外界社会,制造一个人道这样几乎完美的物质世界,那么一个从小在这个完美社会长大的小孩,他的人性,就是完美的人性。
人的人性就是社会性,生活在这样一个物质极大丰富,精神境界趋于完美的社会,你很自然的就会成为这样的人。
这也是‘以人代天’这一行动的必要性。
以人代天之后,就能创造一个这样的世界,这样的宇宙。
人道对此坚信不疑。
所以,邱直的副官擦了擦眼泪,然后开始做剩下的事情。
都尉已经启动了计划,那他就要做好剩下的工作。
然而,邱直出发之后,却刻意减慢了速度。
明明是这个关头,他却没有全身心的冲刺,而是让出了大概一分钟所有的时间。
这位一直以来都如同铁城一般稳重的男人,头一次玩忽职守,主动耽搁了一分钟,给家中妻子用终端发起了通讯。
“冠卿。”邱直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他的妻子名叫梁冠卿,是个文雅典致的名字。
似乎是察觉到了邱直的事情,这个女子问道:“……你应该是在百越,怎么突然联系上我了?你不是说要专心这次的大事吗?”
“冠卿,你那边还好吧?”邱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如此问道。
“我这边是后勤,而且还是织造地,怎么会有事?倒是你……没事吧?”冠卿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忧虑。
她知道自己丈夫的性格,邱直是个如山般沉默,但心思细腻的人。
他很多事情都是看的清清楚楚,想的明明白白,不过不会说出口,只是自己心里明白,然后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情。
哪怕成亲之后,他也时常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不过……他比自己强的多,梁冠卿自己只不过是七品而已,当初他们八品的时候就认识了,然后一起突破了七品,可谓从微末时便认识。
但梁冠卿天赋和智慧都有限,七品已是极限,邱直却一路到四品,但二人依旧恩爱。
人巫大战后,邱直来前线,梁冠卿则是在后方织造,负责数十个世界的生产,为前线将士提供法衣护具。
如今,主动联系自己,甚至还是在这种时候,对于丈夫的了解,让她升起一个不好的想法。
“你应该也猜到了……事情有变,巫神山公子强的出乎预料,不过,一切依然在计划之中,只不过计划被迫提前启动,我可能……回不来了。”邱直如此说道。
说是可能,但其实,是肯定回不来了。
梁冠卿那边沉默了,并没有回话。
邱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冠卿,你且保重,我死之后,不必忧虑,你我三儿一女,皆已成人,都有出息,此生已是无憾。”
“你是无憾了……我呢?”梁冠卿反问道:“我之缺憾,如何能补?”
“大任在身,岂能推辞?”邱直说道。
梁冠卿语气带着怒意:“那你去吧,我自改嫁便是。”
邱直则笑道:“若你改嫁,我倒是放心了,不要沉溺悲伤,世上还有许多风景。”
梁冠卿听见这话,只是长叹一口气,然后说道:“去吧,家里后面的事情,我知道的,你不必担忧,还有,改嫁只是说说,你我之情,既已开始,那结束与否,不再我一人。”
“那就好。”邱直说完,释怀的笑了笑,随后关闭了终端。
他很相信,冠卿肯定会理解的。
因为,爱不是终日彼此凝视,而是瞭望共同的前方。
人道中人不是无情,不是机器,他们也有感情,也有心,但他们知道,总要有人为了更多人牺牲,总要有人,不能例外,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梁冠卿会理解的。
邱直加速,下一刻,他冲破了百越的前线。
百越国主设置的检测术法被触动,一股难以想象,超越所有国主应对能力的伟力降临。
霎时间,所有百越国主都被惊动了,甚至就连李启和沈水碧的本体都察觉到了邱直的出现。
这一瞬间,人道也发起了总攻。
然后,李启布置的大祭,被强行启动。
是的,‘被强行’。
启动大祭的,是人道,是邱直!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是来自祝融的气息——
重黎二氏!他们摸清楚了李启的大祭,甚至做了渗透!
第八百零七章 革祭
大祭被强行启动,被占据的大祭节点贯破整个百越!
而且,被百越渗透的那些城市,那些人,比如小蟾的自救会这些,此时此刻都主动回应了这场大祭。
李启所做的所有一切,在重黎二氏的帮助下,全部变成了人道的助力!
大祭启动,那一瞬间,整个百越都亮堂了起来!
大地迸发出一道道光柱,直冲天际,光柱擎天,似乎要穿破苍穹,将大地钉在原地一样,这些光柱,全是‘大祭节点’。
只是,这些大祭节点有两种颜色。
一种是金色,就好像是煌煌正大的人道。
另一种是红色,散发着火焰逐渐升腾的气息,这是李启所布置的。
两种光柱,都闪烁着非笔墨所能形容的光辉,仿佛用双手就可以把它抓住,万事万物都被其照耀。
闪闪发光的光束升起,暮霭笼罩着天空,天空和大地都因此被泼上了一层辉煌的金黄色,而更远处的天空则闪耀着深蓝色,在那上面,更是闪烁的熠熠,苍穹之上的云层翻涌,一道道波浪映着霞光,像一条射出迷人光辉的金红色长带。
这幅场景,就好像夕阳突然落入波涛,金色的余辉,在云间欢腾跳跃。
苍穹低垂,天空与大地在光柱的连接下拥抱,百越因此而被分成两半。
“来了。”李启的本体站起身,将沈水碧的药拿出来,一口吞进去。
这些药整整有四百多粒,每种都针对不同的气息进行调配,互相之间还有连携生效的效果,非常精妙。
就是有点噎人,四百多粒,将近一斤呢,而且还得一口闷,不然连携生效的效果会变差。
李启一口没吞下去,噎住了。
沈水碧连忙递上茶水。
李启喝了一口,总算是咽下去了。
随后,下一刻——
大祭之中,另一股力量迸发!
这股力量开始侵蚀人道的力量。
李启可不是没办法启动大祭,甚至那个节点他想要拿回来,也早就拿回来了。
人道想这么抢走,没那么简单。
“咳咳,那我就先走了,还有,以后浓缩一下行吗?”李启有些无奈的看着沈水碧。
兔子微微低头,说道:“等你回来,我给你做成液体,到时候直接喝。”
“好。”李启笑笑。
随后,药效迅速生效,他的元神开始解放,不再需要承担那么多的压力,战力自然也就解封了一部分。
应该跟得上对方吧?
不管了,不管跟不跟得上,都得上啊。
“距离晚上还有多久?”李启对沈水碧问道。
入夜之后,帝流浆就会降下,届时李启的伤势会复原,除了没有身中神之外,他将会变成无损状态。
“距离入夜还有两个半时辰。”沈水碧推算了一下天象,然后歪了歪头:“你算不出来吗?为什么问我?”
“哈哈,这样比较有气氛嘛!”李启仰头大笑,然后一步踏出。
他也随之冲出。
两个四品,在这一刹那,精神再度触碰在一起。
以皮秒为单位,二者急速凝聚的精神开始了简单的交流。
“邱直都尉,你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啊。”李启语气轻松的传递着消息。
“我的底蕴,比公子还是弱了许多啊,只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是能赢。”邱直笑道。
“人道赢不赢不说,你可是肯定要死的,如今这么燃烧底蕴,没救的。”李启提醒道。
“赢就行了,死则死矣,再说……也不是非得死,是吧?万一呢?”邱直回答道。
李启摇了摇头:“人道啊,还真是……你都没有在意的人吗?为了所谓的大业而赴死,你不考虑他们的感受吗?”
“他们理解我。”邱直回答道。
“那还真是恭喜你,不过……我妻子可不理解我,所以,我要争取活着回去呀,不然她就要埋怨我了,我这人最怕女人埋怨了。”李启叹息一口,随即轻轻抬手。
邱直身后的法相也随之展开。
霎时间,大地之中,那两种颜色的光柱开始翻滚!
两股力量,好像两条大龙一样,开始在地上扭动。
闪着亮红色光芒能量巨龙,身躯之中似乎都流动着宇宙的奥秘,甚至都不需要额外的感官,只需要睁大眼睛,就能够那看似乎容纳万物的气魄,能量巨龙之中那些模糊到极点的各种形状。
舞动的光柱似乎彰显了某种力量,它的存在可以被万物众生清晰地感受到,它是以如此辉煌和暴烈的形式冲进了众生的心里!
“看起来,就好像是水管炸了一样,你觉得像不像?”李启对邱直说道。
哪怕双方已经开始激烈的交锋,但他还是轻松和对方形容着此时的模样。
那些扭动的光柱,就好像是水管爆了,然后水开始汹涌喷出,拖着水管和蛇一样疯狂扭动一般。
“是很像。”邱直答道。
随着两个人的闲聊,术法也随之碰撞在一起,天穹动荡,万物都被笼罩在毁灭性的阴影之中。
这六十年间,在百越宣传过很多有关人道的事情,人巫之战也变成了稀松平常的事情,百越居民们早就已经对这些习以为常。
甚至有些人认为前线距离自己很远,根本不担心,完全无所谓。
只是,这一刻,他们才发现,李启办的官学里,说的没有一句是假话。
不是前线在百越,而是百越本身就是前线。
凡人们惊恐而迷茫的看着天空。
那天空的一切,就像是极光。
横跨千万里的大龙在空中翻腾,金色和红色互相啮咬,
像混沌初开时一样,这金色与红色分离,在天际聚集起来,形成极其厚重的团块,它们现在彰显的那么清楚,清楚的好像脱离了现实,发现原先的现实世界反而变的像是梦一般模糊而奇异。
空气纹丝不动,好像所有的风都吹尽了,终止了。
因为大气的流动已经被这庞然威压给压制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某种窒息感,令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要比喻此刻的场景的话,那么,天空就像是一幅巨大的白幕,是还未动笔的画布,越是接近穹顶的部位,就越是苍白,至于其他的地方,变成了铅灰色,像锡一样毫无光彩,死气沉沉的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并不是天空变的毫无光彩,实际上天空依然美丽,只不过那两条绚烂的大龙衬托下,就显得这般灰暗了,变成了画布上彻彻底底的背景。
大龙们继续碰撞,波纹开始在天穹之中荡漾,变幻不定的波纹在穹顶嬉戏,一些看似轻飘飘的圆环波动开来,像对着镜子呵气呵出来的。
但实际上,每一道圆环都足以轻易荡平百万里的所有事物,将一切荡碎成尘埃。
天空和闪光的水面一样,笼罩了一张构图模糊的大网,上面的图案自行组合,又自行毁坏,转瞬即逝,霎时无影无踪。
金红色的光芒普照开来,是无尽的黄昏还是无尽的清晨,谁也说不清,太阳已经不再表示时刻,它被两条大龙强迫着呆在那儿,那模样,除了‘双龙戏珠’之外,再也找不到别的更适合的
太阳,这一伟大的,主宰着这些光明事物的高贵存在,此刻却被两条大龙轻易的戏弄着。
天空的战争如此的热烈,如此的绚烂,然而,在地下,一切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是一个死去的或压根不曾创造出来的世界的景象,那些天空之中的光,没有散发出丝毫热力,一切事物都凝然不动,好似在这那些大龙的注视下永远僵冷了一样。
所有人,都竭尽全部气力和生命,深深地把这空气吸进胸膛。
他们被这伟大的一幕震慑,根本喘不过气来,无能为力笼罩着他们,以至于到了痛苦绝望的地步,像一个人临终的痰厥,也象一颗石子丢进深渊,显出它的无可奈何。
但是,仍然有地方在战斗。
在前线,数百位百越国主倾巢而出,六品,七品也随之冲出。
因为人道来了。
几十位人道将军,再有人道大军,倾巢而出。
松国一国之地,瞬间被军队和神通淹没了。
战斗打响,几乎瞬间,那些高品强者就已经战成一团,血肉绞杀在一起。
法宝上的寒光冰冷,向四面八方挥出渗人的寒风。
号角响起,命令已下达,驱使着下方那些士兵们向前猛扑。
武功,术法,神通,各色法宝和机关,尽数启用。
狂风怒号,号角嘹亮,箭矢铮铮,神通乱舞。
每秒都有人战死,从后方赶来的援军迅速补上,死尸成山,血流漂杵,战斗的怒号回荡在前线。
各种间谍和隐藏者们开始了自己的敌后破坏,他们不在前线,而在后方。
百越四处起火,间谍们开始烧毁百越的据点。
双方已经杀红了眼,人们的尸骸互相拥抱在一起,他们并非原谅了对方,而是用生命去咬掉最后一块肌肤。
六十年的冷战过后,热战再度开启。
而这一切,是为了此刻的大祭。
只是,李启有些凝重,他没想到,自己大祭的根底居然已经被对方完全窥破了。
“是重黎二氏?他们看穿了?”李启暗暗猜测。
他从开始藏到现在,连沈水碧都没告诉,因为,这场大祭,根本就不是山水大祭!
所有人,包括百越国主们,都认为这场大祭本质上是凝聚百越所有力量,用来抵抗人道。
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
这场大祭,祭祀的是‘古代圣皇’。
所用的祭礼,是‘革’礼。
革,改也。谓上僣也,水火相息而更用事,犹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色,故谓之革也。
文明以说,大亨以正,革而当,其悔乃亡。
天地革而四时成。
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序卦》曰:革物者莫若鼎,故受之以鼎。
太古圣皇的传位遗迹,用的是什么礼器?
毫无疑问,他们传承的象征之物,是‘鼎’!
所谓‘九鼎’,就是太古圣皇的权柄的象征,权是衡量重量的器物,那最重的器物莫过于‘鼎’,所以鼎之权为最重,是最重要的礼器。
革,去故。鼎,取新以去故,则宜制器立法以治新也。鼎,所和齐物生成新之器也。故取象焉。
鼎,象也。卦有木火之用。互体乾兑。乾为金,兑为泽,泽钟金而含水,爨以木火,鼎烹熟物之象。鼎烹熟以养人,犹圣君兴仁义之道以教天下也,故谓之鼎矣。
李启将以整个百越为‘鼎’,去实行‘革’!
动成两坎,坎为耳,而革在乾,故“鼎耳革”。
那六十年的冷战,都是祭礼的一部分!
这是整整六十年,数千亿人一起实行的大祭。
然后,通过这一场大祭,李启将会以自己的身躯承担太古圣皇的遗迹,以配得上遗迹的器量,将太古遗迹完全纳入自己的内天地之中!
这就是李启的谋划。
人道也只不过是这场大祭的一部分而已,是李启证明自己‘革’的正当性的另一部分祭品。
但是,李启显然没有料到,重黎二氏识破了李启的招数,并且做出了应对。
他们的应对,就是将计就计。
他们没有改动任何关于大祭的问题,甚至他们主动挑起了冷战,帮助李启以六十年的时间快速完成这场大祭的大部分。
但是——
他们巧妙的逆转了大祭的指向目标。
巫道,就不能成为‘革’的目标吗?
只需要人道证明自身的优越性,并获得这场大祭所有参与人员的认可,那么相对应的,容纳太古圣皇遗迹的,自然就变成了人道。
不过,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大祭在双方的意愿之下启动,与此同时,大鹿国的下方,大地被翻开。
圣皇遗迹,之前祝凤丹所处的那个洞窟,被抬了起来!
数万里的土块因此而被掀起,被埋葬在地底的遗迹现身。
与此同时——祝凤丹的力量出现。
另一边,对李启来说一个陌生三品的力量也开始现身。
人道镇南府大将军,他也出手了。
仅仅是一刹那,战斗就直接来到了最热烈的阶段。
第八百零八章 欠的因果
邱直看着李启,对他说道:“革礼,是太古圣皇们,为后世带来崭新时代的象征。”
是的,太古圣皇们,对于‘革’的定义就是如此,每一任太古圣皇的更迭,都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端。
所以,李启以革礼,来象征自己的器量,准备以自己对百越的‘革’为祭祀,最终将圣皇遗迹彻底吃下。
物极必反,事极则变,固既极矣,理当变矣。在“革”卦中说,革乃是变革,水火相息之物,水灭火,火涸水,相变革者也。时远既终,必有革而新之者,受命于天,故有变革,世谓之革命。
既然李启决定创造一个崭新时代——
“那为什么,这个崭新时代,不能是人的呢?”
说完这句话,他发起了攻击。
就这样,邱直斩出了自己的全力,尽管这全力和六十年前的那一战比起来不算什么,但这已经是足以碾压战场的威势。
无尽的斩击,连续不断,愈来愈汹涌,一浪接一浪,一浪比一浪高,连接成长长的山脉,山间的深谷已开始令人恐惧了,在愈来愈阴沉的天空下,所有这一切运动都愈益猛烈,响声也愈来愈大。
战争开始了。
白狄受了重创。
他现在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在各种各样的担架上被抬了许久。
他毕竟是七品,还是能够分配到不少的医疗资源,那些八品们拼命的把他送到后方,只是偶尔在战地医院歇一歇脚。
医师和药师们尽可能地照顾他,但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他那被人道机关兽洞穿的一侧胸口无法愈合,里面积满了水和血,因为呼吸,空气也不断从这不曾愈合的伤口灌进去,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诅咒缠身,他被无尽的痛苦包围,被难以形容的剧痛刺穿身体,被来自巫觋的诅咒驱赶着,哀嚎着走向死亡。
他的不得不用全部的理智去镇压自己的其他情绪,免得自己的指甲不听话,把手掌掐得血肉淋漓。
然而这无济于事,因为他的理智早已屈服,实际上他不仅手掌被指甲刺穿了,就连舌头都被咬断了,医师们不得不给他的嘴巴塞满草药和棉花组成的包裹。
现在的白狄被伤势折磨,他已不再是以前那个举止果断,声音低沉,行事果决而干脆的勇士,他所有的美德和高傲,所有这一切都在那漫长的痛楚和耗人的诅咒中被消磨殆尽了。
身体的高烧始终不退,内天地损伤无法愈合,
这位勇士又变成了孩子,怀念着家乡和家人,他几乎丧失了交流的能力,只是用一种温和的、微弱的、几乎听不出的声音勉强回答别人。
他的伤势那么重,发烧的热燥和受伤的胸膛里呼呼的响声。
运送伤员的队伍遭到了敌人的袭击,尽管击退了敌人,但还是有不少伤员死去,自出发以来,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已经不止一个队伍的伤员死去,还能行动的人不得不将他们的尸体直接扔掉。
因为这次袭击,他的伤势在恶化,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他一直朝受伤的一边侧躺着,以他残存的全部气力,用双手压紧伤口,想使右肺里的脓水不要晃动,但是另一叶肺也受到感染,临终的痛苦开始了。
再加上诅咒,各种幻觉都出现在他垂死的头脑里,在昏昏沉沉的噩梦与黑暗中,许多他所爱的或他所厌恶的人或者事物,都来朝他俯冲下来,他被迫陷于一种恍恍惚惚的梦境。
白狄只是其中一个。
千千万万的人处于这个状态。
战争的烈度在刚刚开始就已经来到了最高程度。
两个三品拖着残缺的身躯在战斗,祝凤丹的另半边脑壳看起来也要保不住了。
四品的李启和邱直,也几乎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下面的五品国主们,也在拼了老命,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守不住,那自己就彻底没了,而守住的话,他们凭借功勋,哪怕在变革之后的百越诸国,也能继续当国主。
此刻的国主们已经知道了情况,他们也不得不继续给李启卖命。
国主们都是聪明人,此刻的局势非常清晰明了,他们没得选,李启也没给他们选的机会。
首先,百越之地的根基其实不在于他们自己,而是在于人巫之间的冲突,此前之所以会有这么一个畸形的位置,关键是因为人巫双方不愿意正面冲突,留了这么一个缓冲地带。
而他们借助这个缓冲地带,利用天下本身的位格和这些天下的本土生命,以人道之法汇聚他们的力量,成为了五品。
本来在战斗开始之前,如果他们直接选择投诚,加入人道的阵营,那么他们虽然会失去百越,道基崩溃掉品,但肯定是能够留住六品之身,之后去域外东躲西藏,也不一定会死。
人道已经承诺了不杀他们,那只要及时跑路,就肯定不杀,人道的信誉众所周知。
然而,另一方面,李启给他们的选择却是,如果能赢,那么巫道会留下百越。
准确的来说是,巫道只是帮助百越抵抗人道,而不是来侵占百越的。
从百越国主们的视角来看,就是人道来犯,巫道为了继续留存百越这块缓冲区域,选择了出手保护。
而且,巫道的承诺显然也是可信的。
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百越国主们选择站在了巫道这边,他们希望能够留住自己的道基。
不过,在李启杀死凌霄国主之后,肯定是有国主动摇的,一直到——李启开始放出消息,揭露了巫道的真正目的。
他们发现,原来巫道保护百越,本质是为了保护圣皇遗迹。
这一下就让百越国主们心思镇定了下来,既然有这么重要的事情,那么他们站定巫道,以巫道的承诺和平时的作风,是不会在战后继续管着他们的。
毕竟,谁都知道,巫道的容忍度几乎可以说是无限大,只要是自然存在的事物,有其存在的合理性,那么巫道都不会怎么管的。
或许会有巫觋出自个人意愿和道德观念去修改某些事情,但整个巫道是不会动员起来的,巫道的组织结构松散的难以置信,基本上,人巫之战之前,巫道在数十亿年的时间内,都没有组织过任何集体行动。
所有巫觋们的行为,皆是个人行为,由进行这个行为的巫觋个人负责,巫道这个整体从来没动弹过。
这个世界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再继续画蛇添足不是吗?
这个世界有多复杂,巫觋们就有多复杂,从善良的云方大巫,再到中立的比如李启,以及某些邪恶的鬼巫,巫道都能够容忍。
人巫之战,是几十亿年来巫觋们头一次联手行动。
这么多的信息垒在一起,让百越国主们得到了一个清晰的信息。
保住百越,他们就能保住自己的一切。
所以,动摇道基也不怕,以后可以重建嘛,都是为了现在,只要不出现五品,那他们就能把这一切反抗镇压下去。
巫道不会放弃他们的,一切都是权宜之计,都是为了能够撑过人道的倾轧。
这种心态下,他们度过了好几十年,而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投诚已经没意义了。
他们已经走得太远,以至于现在投诚都不可能被人道接受。
如今李启再露出獠牙,表示出大祭的真正作用,他们也没办法了。
哪怕他们看出来了,大祭的本质是‘革’,时代必然变革,他们也没办法。
百越国主们,以后要么接受新时代,继续接受这样的百越,然后继续担任国主,维持五品,要么只能在事后跑路。
不管他们怎么选,都不能和以前一样高枕无忧。
他们无法再躺着成为五品,无法再享受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反抗的百越。
从现在开始,他们想要继续成为国主,就必须要付出相对应的努力。
是的,和人道一样。
人道也是如此,上位者在享受众人之力的同时,也要承担众人之责,不可能和百越国主一样只是享受。
李启和人道,这六十年来的改变,实际上都是在传道,都是要把他们从人道邪法,变成人道正法。
可惜,他们现在就算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已经太迟了。
那么,六十年都过来了,最后就差这几个时辰,而且他们之后依然有机会可以保持五品。
所有国主是聪明人,他们都知道一个道理,行百里者半九十。
如今已经到了九十九——
这个时候,没有国主会放弃。
而且更别说国主之中还有云骆国主这种人,她是肯定不会反水的。
至于其他的那些国主,李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那就继续卖命,虽然活的会比以前辛苦,但总比掉品之后被仇家满世界追杀来得好。
外面,战争依然在继续。
内里,大祭的争夺也正在如火如荼。
关于大祭力量的争夺,主要是李启和邱直在进行。
这两个人,在过去的六十年里,都在孜孜不倦的更改百越的‘世道’,而且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改。
虽然细枝末节上有分别,可大方向上是一致的。
因此,邱直对这样的争夺势在必得。
他感觉胜利已经近在咫尺,天空之中的两条大龙,不是在互相争斗,而是在争斗之中融合,因为本质上他们代表的力量是一样的,那就是人道正法。
不管是谁来,毫无疑问,百越现在施行的,就是人道正法。
而且,邱直还有底牌,这是监天司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挖出来的细节,但足以奠定他的胜利,不过现在还不是掀开的时候。
他依然需要和李启斗智斗勇,双方都拖着伤痛的身体,绞尽脑汁,用尽全力进行搏斗,争夺大祭的所有权。
邱直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燃烧。
而李启那边,正掐着时间,准备找到一个好时机服下第二瓶药。
双方都在计算,推演。
大量的信息从脑内流过,谋划的时间多,动手的时间少,时常数十秒才动弹一下。
他们不断的试探,推演对方的行动。
就好像……是在意念之中战斗一样。
本来四品之间的战斗,虽然不至于像是武道那种蛮横,但其实也不会这么和平,应该烈度是会更高的。
双方的伤势都很重,能动用的力量也少,试错成本是现在的他们无法承受的,所以每次出手都慎之又慎,必须将所有的可能都考虑进去。
双方都输不起。
又是一次交锋,而所有的变数也在计算之内,两股术法从释放,碰撞,再到余波,都没有任何的意外,一切的一切都在他们的脑海之中发生了千百次。
不需要动手,其实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再来千百次也是一样。
也就是说,现在的这种战斗,不足以分出胜负。
李启乐得如此,对方愿意和他拖,他也愿意和对方拖,来嘛,大家一起拖延,拖两个半时辰,到了明月升起之际,帝流浆降下,李启复原,那邱直就可以去死了。
所以着急的只会是邱直。
李启只需要做好防备,以逸待劳即可。
很显然邱直也知道这件事。
他必须主动破局,双方均势,实际上就等于他输了,因为他是进攻方,而且他还拖不起。
那没办法了——
只能提前打开底牌了。
下一刹那,大祭突然出现了一边倒的趋势。
双方本来是势均力敌。
什么叫势均力敌?
就是天秤的两边,完美的平衡,哪怕一根头发掉到另一边,也会导致整个天秤的彻底倾斜。
而现在,就是多出了一根头发。
李启猛的瞪大双眼!
怎么回事!?
在大鹿国,有一尊山灵,甚至连山神都不是,是普通的,还没有觉醒神智的‘山灵’。
这个山灵,明确的表示出了对李启的敌意。
这敌意甚至是有来源的。
一股非常明显的因果联系,在此刻显现!
李启,欠了一桩因果。
同时又是这一桩因果,引导了作为大祭主体的山灵疏远了李启,成为了这一根头发。
局势陡然逆转!
第八百零九章 禅位
面对这样的倾斜,李启毫不犹豫的启动内天地,尝试呼唤山灵,通过祝人的手段进行沟通,想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而,山神,拒绝了李启。
李启愕然。
他随即开始顺着因果之线,寻找原因。
这一回溯,就是上亿年的时光,因为时间对自身而言永远是客观的,李启自身确实经历了这么久。
回溯这么长的时间,对李启来说也是不是简单的事情,这不是因为回溯因果很难,而是上亿年的信息堆叠在一起,实在是难以辨别。
这么做,会导致他落后对手一秒钟。
在四品实战之中,落后一秒钟,那基本就等于永远失去先手。
但没办法,他必须寻找到原因。
一秒钟过去,李启以思考器官超载的速度,处理完了这些信息。
他也找到了山灵不愿意接受他的原因。
李启,欠着山神一桩因果哩。(详情见第四十八章,四十九章)
在那个时候,李启用山神的气,换成了人气,用来凑齐天气地气,来帮助自己逃脱。
这是对山灵有害的,只不过其实不算大事,说是有害,大概也就等于一个正常人抽了一根烟这样,基本上可以等于没有发生。
但是,就连这件事,都被人道翻了出来。
并且用在了这个时候,将战争的天秤往下压了一压。
李启睁开双眼,仅仅是一秒钟,下方的大祭节点所喷发的光柱,就已经几乎完全变成了属于人道的金色。
先手尽失。
李启目光一凛。
啧,真不愧是人道。
现在对方出招了,该让李启接招了。
不过……李启确实还有自己的招数。
此时此刻,域外。
众所周知,百越国主们手中的领地,并不只是在天下。
实际上,百越国主们,有着大量的‘域外私产’。
当然,这些域外私产,实际上都不能算是百越,他们没有天下的位格,因此不能帮助百越国主奠定道基,所以只能说是财产,而不能说是百越的一部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域外的世界,都不可能脱逃出这场战争,实际上,在过去的六十年里,这些世界被大量的压榨,其中的资源被锻造成法宝,然后送给百越的国土之中使用。
八品世界,彷徨界的下属世界——
也就是李启看见的第一个域外世界,地油界。
这里……和几千年几乎一样。
荒漠,废土,地油开采公司,以及零零星星的反抗组织,依然是这里的主旋律。
不过,毕竟李启来过。
所以比几千年前好的是,最起码这里有最基本的四季更迭,晴雨雪风,而不再是和曾经一样,所有的水气都被用来合成地油,以至于人民都忘记了什么叫做‘雨’。
此时此刻,在地油界的一个工厂里,有一个名叫雨儿的女工。
这个名字在地油界可以说是烂大街了,因为雨,在现在的地油界有特殊的意义,他们甚至有节日来专门纪念‘雨’,因为这是淡水唯一的来源。
毕竟就算有了雨,地油界依然没有自然村在的水体,类似海洋,湖泊,甚至连河流都没有。
毕竟,水气是要合成珍贵的地油,输送到外面的。
雨儿,其实以前是一家地油企业的大小姐,不过,在残酷的企业竞争之中,她的家族落败了,所以她现在是一个女工。
她刚刚结束一天的劳作,连续工作了九个时辰,她有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回到了破旧的房间,外面又刮起了风,随着远方强烈的悲呜,屋顶的漏处又开始它那静静的,如铃铛般轻微的呜呜声。
这房子漏风。
同时,房子里还响起来另一个声音,那声音咕噜咕噜的……
那是肚子在响。
她的眼泪也在开始往下淌,这孤女的眼泪,稍稍带着苦味流经她的嘴唇,默默地落到她手上。
她接住了,然后赶紧舔掉。
那可是水呢,水在地油界是很珍贵的。
她哭不是因为苦楚,而是因为想起了那些美味佳肴。
那些甜浆粥,甜滋滋的,又用栗子磨成粉,就好像花生粉一样,上面浇大量奶油。
那些酸果汁,上口冰凉,甜酸适度,含在嘴里如品纯醪,舍不得下咽。
每次想起,她就禁不住泪流满面,劳累和别离不曾使她掉泪,但她那老是咕咕叫唤的空腹让她整个人都泪水难忍。
过去,她的保姆一直为她胃口不好而忧心忡忡,而现在,十九岁的她食欲大振,加之以前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劳累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她能吃当初的好几倍。
想着这些,她闭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一如她的未来。
早睡吧,明天只觉筋疲力尽,面对生命的一片空虚,感到一阵晕眩,她叠起单薄的被子,让其显得略带厚度,能够保存温度,试着去睡觉。
但下一刻——
哒哒哒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这声音急促的,沉重的从那过分饱满的云层突然落下来。
是雨,雨来了。
她立刻爬起来,想要去搜集雨水。
但是,她爬起来的时候,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发自心底的悸动。
有东西……在召唤她。
一个声音在她的心底响起:“除了仇恨,你们已经一无所有,跟着我来吧。”
她推开窗户。
发现了,天空之中,有一个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女人。
她的身上,有着明显的妖气。
那是——吞天妖主的力量。
不过……如果有人从几千年前活到现在,他说不定就能认识那个人。
地油界的天命之子,‘一号’。(详情见第一百二十五章,第一百三十三章)
数千年前,她被祝凤丹放逐,送到了无尽域外。
因为,那个时候,李启对祝凤丹说,应该给这些世界一线生机,才符合自然运转的道理。
祝凤丹对李启给出的答案不置可否,并没有说李启的对错,但还是按照李启所说的,将这位天命之子踢飞了出去。
说是踢飞,不过只是看起来荒唐,这一脚直接把她送到了无尽域外之中一个安全的,可以慢慢发育的世界。
她作为一个外道之人,或者说‘穿越者’,开始了自己的故事。
而在大概五十年前。
她的故事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结局。
一号已经七品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达不到七品,她早就死了。
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壮举。
对一个天命之子而言,能够突破世界的品级桎梏,超越自身世界的品级,这是非常非常困难的。
非要形容的话,其难度不下于一个文明超越自己的时代,从封建社会迅速踏足无尽虚空。
这需要多少天才?整个文明多少年积累的底蕴,才能够出现这种科技大爆发的时代?
而天命之子,通常只有自己一个人。
因此,想要突破这层桎梏难如登天,远远比突破品级难得多。
能够在数千年的时间,从九品来到七品,已经足以说明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冒了多少风险,她有多优秀。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在降临自己的世界之时,多了许多的底气。
而她最大的底气,来源于巫道的一个承诺。
一个‘允许’的承诺。
一号漂浮在天空,她的力量如今足以摧毁整个地油界。
但她没有,她只是将一块简单的徽章拿在手中,低声念诵着:“象曰李启,五为天位三四人位就三之革言孚四之改命顺天应人象,时象兑决以治之离文以明之,革之时大矣哉……”
这是在呼唤李启,实际上,这一套是在大祭之中准确联系李启的‘尊名’。
是的,在过去的六十年里,李启的法身,做了很多事情。
比如……联系这些天命之子,联系这些域外世界的反抗组织。
他从未忽视过域外。
吞天妖主不曾在前线露脸……也是因为如此。
尤其是这些被百越压榨的域外世界,他们所遭受的苦难,一点也不比百越本地的少。
他们也需要‘革’。
所以,通过传播自己的尊名,让自己的名字开始在这些世界传播。
这场名为‘革礼’的大祭,其涉及范围,远远不止百越地带或者地油界。
在几十年的时间里,无尽域外虚空之中,数以千万的世界,那些来自百越国主掌控的私产世界,他们世界的天道,他们世界的天命之子,都感受到了同样的召唤,这是几十年前李启所布的局。
吞天妖主曾经和李启联手,可是,如今百越这么久过去了,为何不见吞天妖主的传道呢?为何这几十年不见吞天妖主呢?
实际上,域外的事情,就是交由妖族负责,这样可以有效规避掉人道的查探。
这所有的一切,都有脉络可寻。
这个时候,感受到了召唤之后,这些天命之子……因为几十年前的承诺,此刻回应了李启。
大祭的范围扩张,这一刹那——
百越国主们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他们炼化的天道,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李启小儿,狗贼——!!”一群国主正在战斗,却突然怒吼道。
百越国主,几百号人,大部分都目眦欲裂,他们清晰的感知到了属于自己的私产,那些被炼化的天道,一个个脱离了束缚。
“将军——我愿投诚!”这个时候,大鹿国主马上面对眼前的人道将军说道。
但人道将军却毫不犹豫的一枪刺出,大鹿国主被迫闪躲,之前的防御崩溃,不得不左支右绌,勉力支撑,才没被当场杀死。
投诚?
嗤。
兽类,反复无常,首鼠两端,一切只以利益为重,就好像追逐着种子的仓鼠,在轮子上不断的原地奔跑一样。
这种生物,人道只会发出笑声来。
最开始若是早有决断,那还算是有救,但事到如今的投诚……那还是去死吧。
诚然,人道知道,这时候接受投诚是最好的选择,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但是……
利益,在这些大道统的考虑范围之内,从来不可能是第一选项,甚至连第二选项都不算。
他们所思所想,所行所为,必然契合其道统,就好像妖道一样,妖道此刻和人道合作,绝对是对利益上的最优解,可他们还是选择了巫道。
无他,道不同,不相与谋。
人道更是如此,完全追逐利益,甚至屈服于利益者,统统都是人道眼中的‘非人’。
人道的反应,让百越国主们心里唰的一下凉了。
李启肯定是早就料到了人道的反应,但百越国主们似乎还有所幻想。
说他们蠢吧,百越国主们显然都是精打细算的聪明人,在计算利益得失这方面,他们一个比一个精明,总能抓住时机让自己赚的盆满钵满。
可说他们聪明吧,他们却总是以己度人,到现在,他们还在以为人道会因为‘利益’而动摇。
他们根本没明白,这些大道统,打心眼儿里不在意所谓的‘利益’,他们需要利益,仅仅只是因为这些资源,这些人脉,这些事物可以有效帮助他们逐道而已。
商人挣钱,就是为了挣钱而已,好像钱有什么用似的。
而逐道者挣钱,是为了自己的道途,他们有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挣来钱是干什么,并且挣到之后会毫不犹豫的投入到自己所需要资金的地方。
钱本身,就对他们毫无意义,他们根本不会多看一眼,只不过由于有钱在换取资源这件事上比较方便,他们才会去搜集一些。
但如果搜集利益的手段,违背了他们的道,他们会眼睛都不眨的放弃。
为了道途而去逐利,然后逐利的过程中,为了利益使出了违背道途的手段。
舍本逐末,说的就是这种人,偏偏这种人还不少,他们都在追逐的过程之中迷失了自我,走错了路。
这就是道途之中的‘一步踏错’。
可惜……对人道而言,根本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百越国主们,在此刻,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
唯一的一位清醒的国主,那位云骆国主,此刻突然抽身而退,同时将自己的国主身份退出。
她进行了‘禅让’。
禅让的对象,是李启。
李启,在此刻获得了百越国主的位置。
与此同时,大祭进行到了最终阶段。
要知道,百越的太古圣皇遗迹是什么?
太古有言:“尧试舜百揆纳于大麓”。
就是说的太古圣皇,尧禅位给虞舜,就是在这个地方。
第八百一十章 吞噬百越
太古圣皇,尧禅位给虞舜,就是在这个地方。
祭祀有着各种各样的规矩,比如曾经说过的,章绪召唤宅神的方式,每一样规矩,都是契合鬼神的力量,用来召唤他们为自己助力的。
到了李启这个层次,召唤鬼神根本就不需要祭祀,敕令一声就有无数鬼神出现过来跑腿。
主要是因为这个阶段的祭礼,因为洞穿了祭祀的真相,所以就更加随心所欲了,就好像知道了化学配方的原理一样,可以不用按部就班的加原料,能够自己根据各种材料的性质来进行配比,达到自己需要的目的。
但不管怎么说,基础要素是一样的,再怎么变,这些基础要素都是祭祀的组成部分。
而这些基础要素之中,‘象征’都是祭礼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甚至,就连语言,也本是用声音来表达的象征体系。
附着于语言的‘文字’,更是直接‘代指’了某个事物。
文字本身,就是一种非常直接的‘象征’体系。
眼前出现了:苹果,这么一个词,为什么能够联想到‘苹果’这种水果呢?甚至还能够想到苹果的味道和香气之类的。
就是因为,语言和文字,在‘象征’苹果这种水果,以此让人领会了其中的意义。
这也是文字和语言带来的力量,咒语和符箓的力量,某种意义上来说都依赖于此而生效。
象征是附着意义的事物或动作。
表达的结果必须使对方明白所要表达的意义,所以象征是包括多数人共认的意义,也就是这一事物或动作会在多数人中引起相同的反应。
祭祀之中常用的‘太社’,太社的社主,宜长五尺,以准数五,方二尺,以准阴阳,剡其上,以象征物生,下为方,以象征地体,这些讲究,都是由此而来的。
这种情况下,要使多数人能对同一象征具有同一意义,他们必须有着相同的经历,就是说在相似的环境中接触和使用同一象征,因为在象征上附着了同一意义,因此在每个特殊的生活团体中,必有他们特殊的语言,有许多别种语言所无法翻译的字句。
而祭祀的象征,其实就可以理解成这种特殊的语言,只有巫觋和自然能够理解的语言。
不过,这种语言很多时候,都会退化到一种简单的,原始的意义上去。
比如……
模仿。
生命,最开始达成语言的共识的时候,依靠的就是共同对一样事物的‘模仿’。
于是,象征最简单的实行方式,就是模仿。
李启剥夺了百越国主们的私产,同时又将整个百越开始进行‘革’礼,以自己的力量,再加上一点点阴谋,让百越国主们坐以待毙,几乎可以说是废黜了他们的国主之位。
这个时候,云骆国主选择了禅让。
如今,这场大祭的最后一环,就是云骆国主和李启,模仿太古圣皇的禅让之举。
同时,这一刻,邱直也突然发现——
先手是李启自己让的!
那一缕山灵带来的因果,李启其实知道,让山灵疏远李启,其本身就是为了模仿禅让之前的‘乱’。
是的,之所以禅让,是因为前代圣皇的德行无法再继续维持美好,所以需要新的圣皇。
所以,李启让人道制造山灵之乱,再加之人道主动参与了大祭,所以在这种情况,这一行为也成为了革祭的一部分!
正因为这场‘乱’,所以才要‘革’,而李启,就是接受百越国位的‘新皇’!
本来已经倾斜的大祭,在此刻,重新加归于李启的身上。
但是,邱直却没有慌张,只是有些不解的看着李启。
李启的谋略,他已经明白了。
模仿太古圣皇的仪礼,没什么问题。
只是……看下方光柱的颜色也知道,此时此刻,大祭所实行的,是人道正法啊。
人道正法,再加上革礼,这些力量归于李启的身上,他会死吧?
他的内天地本来就已经千疮百孔,如今更是要承接人道正法。
那么,他的器量,容得下人道吗?
邱直觉得不行。
但是不能冒这个风险。
既然眼前的是人道正法,那么……凭什么只有李启能承担?
他立刻朝着圣皇遗迹的方向冲去。
李启是象征。
那他就来真的!
他准备直接吞吃圣皇遗迹,和李启正面对抗。
而李启看着对方。
大家还真是默契,想到一块去了。
那就来抢吧。
一直到现在,邱直都对胜利没有任何的疑虑。
李启虽然手段频出,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但不管怎么说,这些手段,都在助长人道正法的力量。
换而言之,不管李启怎么蹦跶,他都是在让人道的力量变的强盛,邱直对此有天然的优势。
包括现在。
人道的力量充斥着百越,人道正法已经变成了百越的‘世道’。
邱直正好可以借用这种力量。
下个刹那,邱直来到了圣皇遗迹。
这里是三品的战场,可以看见只剩半个头的祝凤丹,正在与只有灵体的人道大将军鏖战。
祝凤丹一脸轻松,尽管他实际上并不能击败对方。
镇南府大将军则开始出手,压制祝凤丹,给邱直腾出机会来。
如今,这场大祭所带来的象征,在邱直抵达圣皇遗迹的时候,将会完全由邱直所承担。
祝凤丹立刻出手,想要拦截。
但现实被篡改,光怪陆离的时间线和空间碎片交错,光线在不同的时空之间穿越,形成了一片好像是碎镜子一样海洋。
这片碎镜之海模糊了所有力和光,也模糊了因果律和各种干涉,制造出了一片安全地带,让邱直能够顺利躲过祝凤丹的狙杀。
祝凤丹加大出力,尝试突破。
但镇南府大将军这时候绝对不会松手,以更多的输出,强行压制了祝凤丹,这会导致他后续乏力,但如果保住了邱直,那就没有后续了。
祝凤丹无法突破那片碎镜之海,被压制了。
李启则在承担大祭,腾不出手。
那么……邱直顺利来到了圣皇遗迹面前。
说是遗迹,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溶洞而已。
很多年前,这其实是一片沼泽地,不过沼泽被地质活动给深埋之后,变成了溶洞。
邱直没有耽搁,快步走进了溶洞之中。
而他的面前,则有一些‘印痕化石’。
没错,没有什么亿万年不腐的神器,也没有留下来的神通或者别的什么,仅仅只是一些印痕化石,就和恐龙脚印留下来的痕迹差不多。
但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圣皇遗迹。
邱直站到其中,然后启动终端,他的耳畔传来了重黎二氏的叮嘱。
重黎二氏的巫觋们立刻开始指导。
邱直的神魂开始脱离身躯。
他进入了巫觋们跳大神的时候,精神进入的那个境界之中。
在这里,巫觋会暂时失神,对外界的身体丧失控制力,进入‘跳大神’的状态,不过对应的是,他们能够在此处与想要沟通的存在产生联系,然后进行沟通和交流,甚至是胁迫或者贿赂。
邱直作为正统人道,还是头一次体验这种感觉。
这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神魂与肉体分离的感觉并不好受,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折磨人,好像被斩断了联系一样。
不过,还能忍受。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巫觋独有的那个精神世界,通过这里,他可以看见太古圣皇遗迹的真正模样。
说是真正模样,实际上却没什么特别的。
那只不过是一些,普普通通的礼器,一些该有的宝物,这些宝物都是有实际作用的,并非是为了奢侈炫耀而来,而是圣皇的责任所必须要用到的东西,比如‘规’,比如‘矩’,‘鼎’之类的。
邱直走上前去,他要用自己替代那个位置,将这遗迹的象征,将百越的负担,吃进自己体内,以此来彻底吞并百越,在概念上完全将百越纳入人道版图。
但这个时候,他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是李启的声音:“嘿,邱都尉,那不是你的位置。”
随着这个声音,李启也降临到了这里。
“没有人坐的位置,谁去都可以。”邱直回答道,但却止住了脚步。
虽然他可以立马坐上去,李启因为距离的关系绝对抢不过他,但李启肯定会干扰他的。
必须得让李启屈服退下,他才能安心坐上去,不然的话,若是受到了干扰,他不敢保证自己的成功。
“不,只有我能去,因为……现在,国主是我。”李启说着,双手抬起,展现出自己的位格。
他的身上,散发出了一阵压迫感。
他不是大鹿国主,不是云骆国主,也不是绿山国主——
他是,百越国主。
百越所有国度,连成一片,所有国主的位格,全部凝聚在李启一人之身。
此时此刻,在‘法理’上,李启是毫无疑问的百越之主,他已经‘禅让’成功,拿到了整个百越所有国主的道基。
“……真霸道啊。”邱直感叹道。
“人道说这话,你是在逗我笑吗?”李启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多说无益,位格说明不了什么,还是见真章吧。”邱直也抬起手。
“这里不能打架,不过……谁说只有一个人能坐的?一起上吧,让我看看你的器量。”李启如此说道。
“不能争斗,所以比拼器量吗?也好,那来吧。”邱直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的坐上了太古圣皇的位置。
既然这里不能动手,那么就不惧怕任何干扰。
至于比拼器量?
根本就无所谓,邱直并不惧怕这样的挑战。
李启也不多说什么,他闭上眼睛。
那个座位他是抢不到了,但他有国主的位格,一样可以参与到其中,去干涉对方。
那就看谁能够抢到圣皇遗迹吧。
两人同时选择了自己的方式。
下一刻,圣皇遗迹开始震动,两股精神在其中争斗。
精神上的争斗无法形容,但双方都在以自己的‘器量’来容纳百越。
百越很大,有很多很多人,无数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不管是在域外的一号,雨儿,还是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国主,亦或者小蟾,张好命这些凡人,再比如张幽,白狄,章绪这种修行者。
他们的修行各不一样,他们的思想也不相同,他们做的事情更是天差地别。
千千万万的人,千千万万个行业,千千万万的思绪。
这所有的一切,组成了一片心灵之海。
在这片心灵的大海中,每个人的意识都聚集在此。
李启清晰的感受到了这片心灵之海的存在,当他的感知蔓延到整个百越的时候,他清晰的感觉到了人道的众人之力的存在。
他从未如此清晰的察觉到凡人们。
无数神魂,不管是人类,妖物,鬼族,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只要在百越,无论域外亦或者天下,所有生灵,他都清晰可见。
他看见了,那些心灵中的全部宝藏,看见了众生在那横逆多乖的命运和居心险恶的国主手下,却不愿屈服的勇敢。
非凡的勇敢,真诚的精神,所有生灵来自内心抒发的情感,这些丝毫没有卑劣庸俗的成分,它已变成了一股伟大的力量,攫住了李启此刻的一切感情,攫住了他的全身,攫住了他的所有思绪。
神魂们摇曳着,排在一起,形成了万丈红尘,就好像大海中的沙丁鱼群,铺天盖地,无穷无尽。
这就是人道正法眼中所看见的事物吗?这就是‘国主’这一位格应该看见的东西吗?
李启感受着这一切。
不过,在这片心灵之海中,李启感受到了另一个事物。
那是不是沙丁鱼,那是一头巨鲸!
巨鲸看见了李启,随即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威势来!
巨鲸朝着李启冲来,势不可挡,在大海之中,从未有任何事物能够撼动这伟大的存在。
鲸鱼就是大海的绝对霸主。
言语很难形容这样的力量,甚至就连画面都无法表现此时此刻的恐怖。
无数的小鱼被掀飞,大海也为之翻腾,海浪惊天动地,在那浪花席卷的海面之上,李启看见许多的小舟飞起,他们惊恐的感受到了巨鲸的雄伟,以至于被它的伟岸气概所震慑,并从中完整无缺地领略大鲸那高贵的愤怒。
此刻,在外面的现实世界——
战场之上的圣皇遗迹倾泻出一股股能量。
余波从大地的裂口涌进天空。
仿佛间,似乎是能听见水流哗哗的声音,就像是暴发了的山洪一般。
一个巨大的同心漩涡形成了。
能量漩涡搅动出气旋,大气都为之动摇。
周围的景物就像是龙卷风里的树叶一样,转呀转呀转呀,然后被逐渐撕碎。
两股精神在百越所有生灵的脑海里呈现,让他们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幻觉。
谁才有足够的器量,吞掉整个百越?
第八百一十一章 越王
面对着汹涌而来的巨鲸,李启没有选择冲撞。
他只是静静的待在原地,岿然不动。
巨鲸猛的冲撞李启!
就像那由于暴雨和大雪而猛涨的湍流,从山顶往下直泻,淹没周围的地面,把进路上的一切统统冲垮,把一切都卷到自己的旋涡中去。
震撼天地的,可怕而又急剧的变化,甚至都不需要倾听,从域外到天下,无尽世界之中,涉及到百越的那些,所有的生命,都可以清晰的那传到自己脑内来的,不时地使表层思维上似乎很平静的世界骚动起来的隐约轰响。
其中的聪明人估计很快就就可以明白了,这些阴沉的滚动的雷声,就是将来更巨大的暴风雨的先兆。
巨鲸的冲撞,在心灵的大海之中发出铿锵碰击声,震破了许多生命的寂寞,让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沉寂着的心灵波动起来。
人的心灵,要怎样才能激荡起来呢?
很多人,恐怕一辈子也不曾感受过发自内心的激昂吧?他们的心灵就好像一潭死水,古井无波,他们从未遇到过能让自己平静的心灵好像山洪爆发一样的事情,他们对很多事情都打不起兴趣,不断重复着自己的每一天。
实际上,这样的人反而是比较幸运的,说明他们生活的环境比较和平。
如果他们生活在战争的时代,不谐的时代,那么生活每天都会让他的心情不断变动,就好像一杯水,放在平地自然是古井无波,放在晃动的车辆上,那肯定洒的到处都是。
但不管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此刻的心灵都感受到了巨鲸的愤怒,他们就是巨鲸旁边的沙丁鱼,被波浪击飞,满心惊骇。
他们的心灵被巨鲸击破,甚至有无数人因此而情绪激动的晕了过去,乃至于百越的前线都有很多双方的战士,不分敌我的晕倒。
心灵大海之中,不断地重复着这一阵阵的激战声,从一个心灵传到另一个心灵。
整个心灵大海都因此而动荡不安。
如果你想要寻找安宁……
那么,当你沉下心注意的时候,你会发现,与巨鲸对抗的,是立足于深海的巨人。
巨人的身体立在海洋之中,镇定的面对着巨鲸的冲击。
他的身体就好像高耸的灯塔,而双目则是灯塔明亮的光。
昂首的巨人,其点亮的灯光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灯塔就是所有航海者的精神支柱,让许多遭遇暴风雨,或者失去了航向的船员在绝望之中也没有放弃希望,祈祷着最终能够顺着灯光的指引来到港口。
那些沙丁鱼聚集在灯塔的周围,尽管他们对灯塔造不成丝毫的影响。
两者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将自己的影响辐射到整座心灵大海。
但很快,巨鲸的力量就衰竭了。
他好像燃尽了自己的生命一般,逐渐虚弱了下来。
而那尊巨人则逐渐高大起来。
他变的比整座心灵大海都更加高大,然后伸手,将之前势均力敌的巨鲸从大海之中抓了出来。
先前那宏伟的巨鲸,此刻就在巨人的手中,就像是一条草鱼一样。
“邱都尉,你输了。”那巨人如此说道。
“不可能……你和我的差距没有到这个程度。”邱直仍然在挣扎,不过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并没有惊恐之类的情绪,只是有些愕然。
“的确,你我的修为差距没有到这个程度,毕竟你有官位加身,但是,你和我的器量,差太远了。”李启看着邱直,如此说道。
“荒谬,你是天才不错,但年岁太小,如何能谈的起器量?你见证过多少兴衰?”邱直叱喝道。
“我不需要见证那么多,邱都尉,赴死吧。”李启说着,将巨鲸合在手心,猛的一压!
巨鲸迅速缩小,力量消散,被压的奄奄一息。
李启和他邱直一样,并没有因为胜利而欣喜。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是怎么赢的。
邱直是那么的坚信人道,相信人道可以吞噬百越,这就是他的败因。
人道想要以人代天,改变整个宇宙,且不说那行不行,是不是人道能够做到的,仅仅只是这个念想,李启就觉得人道低了。
邱直的人道,容不下自然,邱直的器量只看得见人。
但……这座天,却容得下人道,而且不止是人道……自然能容纳一切。
所以,自然的器量,比人更大。
邱直眼中只有人,李启胸中却不止人。
李启可是在六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尝试模拟天道了。
如今,他借助‘国主’的位格,以更大的器量,容纳了圣皇遗迹,所以击败了邱直。
邱直的修为,因为官位的关系,确实和李启差不多,但在心灵的世界,他赢了,甚至就连圣皇遗迹的抉择都认为,他比邱直更适合成为百越国主。
不过,这个时候,邱直还没有死,他仍然在李启的手心。
这个时候,他传来一句话:“……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事实已经证明了,我比不上你,公子启,可否和我说说原因?”
李启看着已经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邱直,说道:“很简单,我不知道高位人道,像是太师太傅甚至人皇是怎么想的,但我看得出来,邱都尉,你的人道,容不下人道之外的存在。”
“你看,人道正法此刻正在百越实行,但我并不会抵触人道正法,因为我知道,人道也只是自然的一部分而已。”
“你容不下我,我却容得下你,这就是你我器量的差距,你就是输在这里。”
邱直闻言,释然道:“原来如此,那百越选择你,也是当然,可惜……你赢不了。”
“都已经到这步了,还能输吗?”李启笑道。
虽然这么说,但李启马上提起警惕,全神贯注注视周围。
邱直已经没有反抗能力了,那对方还有什么后台?
“公子启,你还记得我们刚刚见面的时候,我和你说的吗?”
李启当然记得。
那时候,邱直对他说:“监天司和兵部,都已经做过评估了,这次我们的胜率达到了十成,你会输。”(详情见第七百七十二章)
“是的,你会输,就算赢家不是我。”邱直如此说道。
下一刻,邱直咽气。
李启拿到了圣皇遗迹的象征,那么,现在该去拿圣皇遗迹的本体了。
这么想着,李启朝着圣皇遗迹迈步,已经拿到了象征的他,取得本体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上去拿走就好。
与此同时,李启突然感觉到一股重压朝着自己袭来!
这重压的来源——
是他身前,本来已经唾手可得的圣皇遗迹!!
吞吃了圣皇遗迹之后,李启的预计里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毕竟圣皇遗迹说起来名头大,但不过是五品的东西罢了。
但是……
不对劲!
圣皇遗迹,散发着重压!
这种压力,几乎要将李启压垮!
……等等。
这是人道正法的压力!
李启突然回想起来了,曾经白辰狐王菩萨对自己说过的一件事。(详情见第五百三十三章)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接受整个人道的力量,那就要承担整个人道的重压。
比如人皇,他就要以一己之力扛起整个人道,包括龙脉,诸界枢机,整个朝廷,乃至万民,诸天之中的无数人道世界,尽数系于人皇一人之肩。
人皇承担这样的重担,甚至都会导致短命,可想而知这是何等的重压,就连人皇也顶不住压力。
不过,李启承担的毕竟只是百越而已。
百越在天下只是边角一隅的小地方,就算加上域外也不过千万世界而已,远远及不上人皇那种承担整个人道重压的程度。
但李启也不是人皇,他只是个四品而已。
感受着那逐渐扩大的压力,李启的意识重新回到身体。
大祭已经结束,他成功了,他如愿的成为了百越国主,按照正常流程,现在他应该立刻出手,屠杀人道所有士兵,结束这场战斗。
但是,他动不了。
山一样的重担压在李启的肩膀上。
如果真是山那就好了,李启现在的神通,搬山什么的还是很简单的,可现在他却半跪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
“真是……好手段,横竖都要拖着我一起死是吧……”他叹了口气,忍不住叹息道。
怪不得邱直底气那么足,他确实有输不了的理由。
不管他个人是死是活,李启在此刻都动弹不得,被百越完全绑死在了这里。
李启已经知道了现在的情况。
很明显,在之前的六十年,传播人道正法的时候,人道已经悄然在国主的肩膀上按上了这个炸弹。
邱直认可了李启成为‘王’,那么,人道那边,便干脆的将百越盖章,封给了李启。
此刻的李启,不仅仅只是百越国主,同时也是人道承认的‘越王’。
对人道而言,他们失去了百越,但也拖住了李启,只要李启继承百越国主,哪怕只是其中一个国度的国主,他都会被压垮。
这是来自‘越王’的重担。
这种压力,那些之前的百越国主们,说不定会因为承担不了而直接当场暴毙。
好在现在所有的压力都来到了李启的身上。
当然,这是邱直输了的情况。
如果赢了,就是邱直来承担这样的压力了。
只是……李启摇摇头。
邱直能承担吗?
不知道,李启不知道邱直能不能承担。
但李启同时成为百越之主和越王,来自人道正法的万民之压,他却承担不起。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李启动弹不得。
那么战争的胜利……
居然,落到了下方的战争上。
人道果然……算的很妙啊。
现在百越国主们道基损失,纷纷跌品,而且李启被束缚在原地。
李启注视着前线。
正面战场已经完全崩溃了,除了云骆国主之外,其他的五品国主基本上都已经全部跌品,然后被人道乱杀。
人道的好算盘啊。
不管李启和邱直的争斗的结局是什么,最终结果都会是人道的胜利。
如果李启和邱直的争斗中,李启赢了,那就是现在的结果,李启会被压力压在原地,而且他还掠夺了百越国主们的道基,百越国主们会瞬间失去抵抗能力,等于人道将军们将会面对一个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百越。
而李启输了的话,说明李启没有接受‘禅让’,这样的话,百越国主们也会瞬间被人道的压力压垮,李启自己被邱直压制,百越国主们抵抗不了压力,也会被将军们乱杀。
横竖都是个输,没有别的结局。
李启被压制在原地,看着祝凤丹和那位镇南府大将军,他们也各自互相奈何不得。
那么,这种情况下,不出五分钟,百越就会被荡平,那之后……百越国主和越王的位格自然也就毫无意义了,圣皇遗迹的本体也会被对方抢走。
尽管李启已经通过大祭获得了‘象征’,但人道不在乎,给你‘越王’的位格又如何?
只要圣皇遗迹的本体归我就行。
难办。
李启就这么半跪在圣皇遗迹面前,明明触手可及,但就是伸不出手来。
下面,沈水碧也加入了战场,但面对几十位人道将军,她根本做不了什么,勉力支撑也没什么用处,多那么几分钟,又有什么意义呢?
“得想个办法,得想个办法……”李启脑筋急转,念头闪电般的在大脑之中不断转换,大量的信息和计划出现,然后一一推演。
这局要怎么破?
那么,有一点是必须的。
他的修为,必须要能够扛得起整个百越,才能将这个重担扛起来,然后顶着压力,荡平人道的军队。
有可能吗?
临阵突破,可以吗?
有可能,但是现在不行,现在伤势太重了。
那么,恢复伤势,需要帝流浆。
要么拜托祸斗,焚灭白昼,以百越七品以下生灵全灭的代价,让自己立刻复原。
要么……支撑到晚上,还有大概一个时辰不到,明月升起,帝流浆降下,李启自然就能够恢复,并且立刻寻求突破,虽然不能到三品,但也能更进一步。
不过,突破能不能成,李启不知道,但摆在他面前的只有突破这个选项。
该怎么办?
第八百一十二章 打碎历史
但是……说是突破,有那么简单吗?
答案是不可能,李启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底蕴远远不够,绝对不可能突破三品,只能尝试着在四品之中获得更强的力量。
起码要强过龙脉对人道四品官位的支持才行。
必须快点。
人道正在疯狂进军,百越国主们难以抗衡,甚至现在已经没有几个活着的了。
李启现在手下的五品只有两个人了。
一个沈水碧,一个云骆国主。
靠她们两个,能顶得住一个时辰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就只有现在让法身告诉祸斗大人,让祸斗焚灭白昼,以此来让明月快速升起。
人道还是棋差一着啊,这不是私斗,而是道争,人道到底还是没能算过祝凤丹。
镇南府大将军,还有折冲都尉邱直,对抗祝凤丹和李启师徒俩。
邱直输给了李启。
同时,镇南府大将军也输给了祝凤丹。
没错,祝凤丹还有底牌,那就是祸斗。
只要现在祸斗焚灭白昼,李启就能赢。
就是有一点,这会让祸斗的存在被人道明确发现,而且还会让祸斗陷入危险,祸斗自己或许是不怕,但祝凤丹和李启的人情欠的可就大了,并且李启自己其实也不愿意。
正如他所说,如果真的最终选择为了‘打赢’而不择手段,那么打一开始就没有必要赢这场战争。
为了打赢而不择手段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算不算赢了。
可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支撑一个时辰呢?
李启穷尽一切智慧,用他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进行推演。
但是,最终他无力的发现,自己做不到。
沈水碧和云骆国主依然在支撑,吞天妖主也到了,三者正在勉力维持局面,他们似乎仍然在等待李启。
李启甚至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沈姑娘,祝人为何还没来?我们可撑不了多久了。”吞天妖主咬紧牙关,但语气依然平静,并没有多说什么。
“师兄应该已经赢了,禅让已经结束了,可他为什么还没出现?是有什么问题吗?师姐,你能联系到他吗?”云骆国主伤势不轻,很是疑惑。
“他肯定有他的原因,不必担心,我们只需坚持,你们总不至于信不过他。”沈水碧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同时,作为一名阵法大师,她也在主导着战阵,希望能够支撑久一点。
赢是不可能了,三个五品,哪怕一位是巫神山公子,另一位是赫赫有名的大妖,再加上沈水碧这种大道统直系,也无法抵抗几十位人道五品啊。
更别说,这几十位五品之中,还有零星的双五品存在,这些双五品,哪怕是单挑,沈水碧都不见得能赢,更别说此刻是在被围攻。
要知道,人道的力量,可是一加一大于二的,一对一能赢人道,十对十可未必能赢。
李启深吸一口气。
既然没办法,那就只有焚灭白昼了——
一念及此,他的法身马上动了起来,朝着旁边的祸斗行礼。
“祸斗前辈。”李启说道:“请帮我焚灭白昼吧。”
“噢,你不是不愿意吗?说这违背了你的道,赢了也不算赢。”祸斗歪头说道。
“我妻子此刻正在战场。”李启立刻说道。
“所以说,对比起你的棋子,百越诸多生灵,还有你的道途,都不重要,是吗?李启,你刚刚表现的可不是这样的人。”祸斗起身:“你不是逐道者吗?”
“逐道者又不是绝心灭性的疯子,是我逐道,非道缚我,是我在寻找怎样的道契合我的心,而不是道在指导我怎么做,我不是道的奴隶,请前辈动手吧。”李启的法身随即回应道。
不过,祸斗却没有动手。
李启有些着急,问道:“前辈,为何还愣着?”
“没必要我动手啊,你看,你的道没有背叛你。”祸斗没有着急,而是指了指百越地区。
不需要她多说什么,因为这个时候,李启也发现了。
百越地区,开始了自己的反抗。
各个地方,组织起了自己的反抗力量,这不是由国主们强行抽调的力量,而是整个百越自己凑出来的。
尽管,这力量非常的微弱,远远不可能抵挡人道。
“这没有用处,他们太弱了。”李启摇了摇头:“撑不了多久的。”
“继续看着不就好了。”祸斗翻了个白眼。
随后,李启惊愕的看见。
百越,挡住了第一波。
“精彩。”李启忍不住赞叹。
他看见,百越之中,有许多有识之士起身,他们似乎早就为今天做好了准备,各种手段都用了出来,其中不乏很粗糙的术法,但是……
都很有用。
九品的人,在想九品的办法,对付九品的人道。
八品的人,在想八品的办法,对方八品的人道。
以此类推。
除了五品没人对付之外,底层的人道几乎在瞬间就得到了应对。
李启看的眼睛都直了。
他们做出了很多连李启不专门思考都想不到的操作,而且是同时做到的,在不同的地方,由不同的人,做出了不同的决定,想出了不同的法子来面对眼前的问题。
他们某个人单独的主意,对李启来说都很简单,但是,整个百越,千万亿人,不同的地方面对的不同敌人,再加上不同的地利,不同的天时,各种不同的人,所有的这一切垒在一起,就连李启也不可能同时处理这么庞大的信息。
但他们做到了。
每个人都做了属于自己该做的事情。
所以,就连四品都一时半会处理不了的庞大工作,就这么被一群低品修行者给啃完了。
祸斗拍了拍李启的肩膀:“人是很坚强的,总会在最难的情况下寻找出路,人道正法施行了六十年,百越再怎么低劣,也该有那么一批人了。”
“人吗……这就是人啊。”李启叹息道。
人总能在绝境之中迸发出力量,不是吗?
换而言之,如果自己攻入了人道境内,也将面对这样的敌人吗?
怪不得,人道出现叛匪,联合魔道杀入长安之际,那种情况下,人道都能够翻盘,如果是这种程度,那能够翻盘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是,还剩下一个问题。
五品怎么办?
“祸斗前辈,他们对付不了五品,一旦沈水碧他们支持不住,那么他们的抵抗毫无意义,这也能够坚持一个时辰吗?”李启摇了摇头,但语气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坚定了。
而且他发现,人道,也是人啊。
人道那些士兵,也在发挥充分的主观能动性,他们也在想办法击败自己的对手。
双方交锋的智慧,已经令李启都跟不上了,他或许比其中每个人都聪明,但人太多了,他没办法处理完所有的事情。
“五品吗?你恐怕小瞧了天下啊。”祸斗笑了笑:“这里是天下,而且还是巫觋的地盘,你觉得最强的是什么?”
巫觋的地盘,最强的是什么?毫无疑问,就是强盛的天地大源。
这让李启陷入了沉思。
祸斗朝着李启靠了靠,说道:“李启啊,你之前那么信誓旦旦的说自己的器量足够广大,容得下人道,但现在看起来,好像并非如此嘛。”
“前辈的意思是……我明白了。”李启很聪明,只是一句话,他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李启说是能容下人道,但是他并没有真正接受人道的做法。
而现在,是人道与人道在和百越对抗。
不过,他洒脱一笑:“不过,也没必要强求不是吗?前辈。”
这话一说,祸斗顿时讶异,她瞪大了双眼,看着李启。
有点意思啊,这个年轻人。
她们之前的对话,实际上就是祸斗在引导李启牺牲天地大源,为此刻的百越注入足够的活力,说不定有人能够因此而突破五品。
但是,李启却没有这么做,而是说,不必强求。
在这一刻,李启做出了比牺牲天地大源更加令祸斗惊讶的选择。
那就是放任不管。
放任不管,相信那些人。
“你胆子还挺大的,你的妻子不是在那边吗?不怕她战死吗?你刚刚还急着让我焚灭白昼呢。”祸斗笑笑,李启前后不过几秒钟,竟然就换了两幅面孔。
李启的法身则看着百越:“前辈教训的是,我之前说自己的器量足够,但看起来也只不过是比邱直稍好一点而已,不过,前辈点破之后,我才发现这点。”
“所以,我已经知道了,百越的人,出生在百越,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具备天然的地利,因此不需要牺牲天地大源,因为……人本身就和天地自然是一体的。”
人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谈何牺牲?
站在巫道的角度来看,人和自然并不是对立的。
“这就是前辈你能坐得住的原因吧?我虽然没有料到,但阴差阳错却做到了,此刻却又恰好想到了这点。”李启说道。
祸斗看着李启,心中有些感叹。
真的是……天才啊。
怪不得,性格乖僻如祝凤丹,居然都对这个徒弟赞不绝口。
他对自身内心感受的敏锐程度,真是妖孽啊,怪不得三天一次顿悟,每次都能领悟到新东西,如今的器量,更是比之前更大。
他甚至想要囊括人道,而且他还做到了,的确将四品邱直的人道给吃进去了。
但邱直的人道,只有四品而已。
而现在,李启的目光真正投向了更高层次的,他具备了比之前更大的器量,这器量也让他足够从容,能够从容的面对此刻所处的险境。
“能意识到这点,很不错,那你有什么底气面对吗?光是有器量可不够,你老婆死了可就真死了。”祸斗提醒道。
是的,光有器量可不行,器量是个架子,决定了你能容纳多少东西,李启能够容纳圣皇遗迹靠的就是器量足够。
而内里的东西,那些‘内涵’可不会凭空出现,你需要把器量撑起来,不然的话,只是个空架子,一推就倒,变成笑话。
所以,祸斗想看看,李启准备拿出什么样子的东西撑起自己的判断和从容。
“前辈教训的是,不过,我确实是有自信。”李启说道。
“怎么说?”祸斗又问。
李启则说道:“绿山国,曾经有一位山神,叫做绿山神金齿,六品之身,强横无比,杀力能够抵达五品的程度,甚至可以持平绿山国主。”
“整个百越,只有一个绿山神吗?”
随着李启的话语,好像是未卜先知一样,下一刻——
却见,一尊山神,突破了五品。
下一刹那,又有隐士高人,突破五品,辉光冲天。
接着,一个又一个,仅仅不到一刻钟,竟然突破了十几个五品出来!而且还在继续,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大量的气息冲天而起,放射出刺眼的白光,中间喷出许多道的气流,在百越之中卷起血一般的漩涡。
“你怎么知道他们会突破?”祸斗问道。
显然,祸斗知道答案,但她只是想听李启说出来。
“被那几百个国主压了这么久,就算是弹簧也该蹦起来了,别说这些人了。”李启笑笑,随口说道。
“这可不是我想听的答案。”祸斗说道。
面对祸斗这样的态度,李启躬身:“百越国主存在的情况下,一直压制着他们,所以他们突破不了,哪怕国主是我,他们依然被压制着,而现在,我粉碎了国主的概念,将‘禅让’终结,从象征上毁坏了圣皇遗迹,让这百越自由了。”
没错,这就是李启刚刚做的事情。
他放弃了继承百越国主的位置,将百越彻底从‘国主’之中解脱了出来,尽管这样的做法会导致圣皇遗迹对巫道的‘法理’失去效力,但他依然没有犹豫。
失去了‘国主’的镇压,许多百越原本的英杰,就在此刻失去了最后的限制,纷纷突破到了五品。
“这损失可太大了,圣皇遗迹是你们争抢的目标,你就这么放弃了?”祸斗语气好奇,李启今天已经给了她两个惊喜了。
李启则回答道:“有损失吗?”
“没有吗?可是太古圣皇的遗迹啊,你直接代替巫道放弃了,以后人道卷土重来,巫道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祸斗说道。
是的,李启放弃了太古圣皇遗迹的象征,换取了这些人的突破,但这也会导致巫道失去对遗迹的继承法理。
法理,可是具备真实力量的,这就是祸斗所说的‘损失’。
李启则释然的抬头:“我觉得没有,因为……圣皇,不一定对,不是吗?所以,圣皇遗迹,真的重要吗?·”
“还真是。”祸斗回应道。
在另一边,突破此起彼伏。
昔日,在百越国主的压制之下,他们他们不惜牺牲,世代奋斗,却一无进展,只留得堆堆白骨,至今阴魂不散。
而现在,百越的生灵们,终于摆脱了‘太古’的压制。
李启代表巫道放弃圣皇遗迹的时候,压制在他们身上的历史被破开,他们突破了!
“但是,还不够哦。”祸斗突然面露狞笑,玩味的看着李启,似乎是想琢磨他的反应。
而随着他的话语,人道五品,干脆的将百越刚刚突破的五品,轻易的碾碎。
是啊,百越的土著们,击碎了压在身上的,百越的历史。
所以呢?
能赢得过几十个人道五品吗?
做不到的。
第八百一十三章 局势陡转
百越为什么是百越?
因为从太古时代起,这个地方就被人巫双方作为缓冲地带。
大麓泽的时代,人巫冲突开始之际,就已经有这样的趋势了。
那之后,百越经历了许多的事情,但许多年以来,他都作为缓冲地带而存在。
而缓冲地带,需要‘稳定’,一根轴承,不够坚固是不行的。
这所有的一切,都带来了一个结果,那就是百越持续至今的固化,并滋生出了百越国主这样的事物。
而现在,所有的所有,在今天结束。
李启的放手,以及百越生灵自己的奋斗,以超乎李启智慧的奋斗,完成了这一切。
而且,百越生灵自己的奋斗,甚至占了大头。
李启看着那些不断突破的光芒,摇了摇头。
正如此前,张幽所说。
她说:“我们将不只是击败一个敌人,而是击败一段历史。”
现在,百越过往的历史,被击败了。
走下去的,将会是一个崭新的百越。
“不过,还不够噢。”祸斗突然说道。
百越击败了自己从古至今的历史,走向了新的篇章。
可是,这样就足够了吗?
这样能够抵抗人道吗?
呵呵,答案是,不可能。
祸斗带着有些坏坏的笑容看着李启,之前的那些惊异全部换成了嘲弄:“李启,你确实是很优秀啦,只不过,眼界毕竟还是不够高。”
李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在那之前,他的感受都是,祸斗是个长相可爱的前辈,而且还挺亲和的。
只是,这个笑容出现的时候,他才发现,祸斗其实没那么讨喜。
就好像祝凤丹一样,并不是什么和善的好人。
想来也是,和祝凤丹关系好,名字是祸斗的灾兽,能是和善的好人吗?
但现在,李启反应过来了。
因为这一刻,李启看见,那些刚刚晋升的五品,被击坠了。
被束缚着的李启,因为失去了足够的观测能力,所以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的察觉到……
人道是故意的。
沈水碧他们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是因为人道放水了。
在这一刻,百越击败了自己的历史,崭新的‘萌芽’诞生的时候,人道才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他们要掐掉萌芽。
几十位人道将军,瞬间出手。
刚刚突破的五品之中,也有内鬼。
没错,凭什么突破的五品都投靠巫道?
想太多了,这一切依然在监天司的计算之中。
内鬼,加上认真起来的人道五品,百越根本没有半点机会,立刻被毁灭。
没有任何的犹豫,没有半点抵抗的可能。
百越败了。
邱直曾经说过:“经过兵部与监天司的计算,我们的胜率是十成。”
他说的是真的,众所周知,人道从不说谎。
李启叹了口气:“祸斗前辈,亲眼让我看着这些,也是你的计划吗?”
“是,所以,现在可以焚灭白昼了,你看,我早都说过了,让你没必要等一个时辰,不过小孩子嘛,我都懂,看清楚这些,这次对你来说也是好事。”祸斗起身。
“那么……前辈你的出手,就没有被发现吗?”李启又问。
人道连这种事情都能算到,那凭什么祸斗不在计算内?
“呵呵,这种事情要是让你猜到了,那我凭什么瞒住人道?不该问的别问。”祸斗笑眯眯的说着。
然后,他准备出手,焚灭白昼!
只是,她准备出手的瞬间,却突然发现了什么,猛的抬头。
“又怎么了?前辈你今天可是一惊一乍不少时间了。”李启叹了口气。
他这次是真的输的没话说,好在祝凤丹还有后手,提前埋伏了祸斗这招妙手,最后肯定能够兜底的。
但李启本身,输的一点悬疑都没有,毫无疑问的输了。
“喂,那个,你认识吧?”祸斗指了指天上。
原本沮丧的李启一个激灵,法身猛的站了起来,抬头看向天穹。
天空之中——魔气盎然!
本来就是下午,夕阳的恢弘橙黄下,缓慢的出现一片星空。
星空中心,有一个小黑点不断膨大,呈现出一个圆形黑块。最初,黑块呈墨黑色,渐渐地,随着黑块逐渐变大,可以看见上面有一些暗红的斑点,最后,才看清那些斑点原来是一些交错的狭窄裂痕,呈火红色。
那不是星空,那是——出现的魔气。
只见魔气如同夜幕一般纯然一色,坦荡无垠,而上面闪烁着的,如同星辰一般的光点在魔气上闪烁,宛若夜幕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点缀起来,和星辰一般无二。
那其实是罡风层。
罡风层被魔气吸取了所有的热量,所以冻结了。
那是一层冻结的风,是天下的上层大气消失后留下的残迹,挂在魔气上,显得和星空一样闪耀。
李启抬起头,望着百越上方壮丽的天空。
那里,一簇簇冰晶镶嵌在魔气之上,异常明亮。悬挂在天空之上的冰原,以及熄灭天空的黑太阳,构成了全部的物质存在,此外,别无他物。
在这般背景上,宛若一颗那死亡的黑矮星,既不升起,也不落下,它只在原地待着。
魔气就这么静静的降临,既不变色,也不闪烁,因为这里没有大气和云层笼罩,就这样仿佛亘古未变的沉默着。
从凡人的角度来看,这就是天穹之上,凭空出现了一片平坦无垠的黑色世界,前不见终结,后不见起点。
魔气是那么的沉默,好像永无止境的漫漫长夜,远古宇宙运动留下的残痕,如此而已。
此外,一片空白,运动停止了,过程终结,寒冷的天空,死亡的黑色世界,还有闪烁光芒的陌生星空。
李启在其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李师薇。
自己的女儿。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自己不是把她送到了域外,并且禁止她继续出现在天下吗?!
参战太危险了,李启不能容忍李师薇在天下这么危险的地方待着,还是域外的和平地区比较适合她。
但下一刻,李启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那股魔气之中,降下两个人影。
两个,李启都认识。
魔王子,以及……李师薇。
这两个人,都是五品!
李师薇的进展速度简直是快的不可思议,甚至比李启还快!
她居然五品了!
而且是魔道五品!
甚至和她身旁的魔王子同级,因为魔王子也是五品,李启其实是晋升的比他更快的,当初就是这样,李启六品的时候,魔王子才七品。
就在李启吃惊而反应不过来的时候,魔王子轻轻说了一句:“好好看着,该怎么打。”
说完,魔王子降临。
之前是百越的五品如雨坠落。
现在……换了个边儿。
人道的将军们,瞬间死亡超过三十人。
明明都是五品。
明明看起来修为其实差不多,甚至可以掰掰手腕,还能结成军阵。
但是,魔王子就是摧枯拉朽一般的轻易击碎了所有五品,重伤后的李启打的都不一定有这么干脆。
太强了,真的很难想象能有五品的存在能够跟得上魔王子。
哪怕是四品,说不定魔王子也能掰掰腕子。
他根本和其他五品是两个世界的。
大家都是五品,但‘其他五品’,包括大道统的强者,比如人道的典型双五品,又好像是李启这样的嫡传,都不是对手。
同级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是魔王子的对手。
好像除草机从足球场过了一圈,草都被斩成了两截。
数十个人道五品,这在域外足以荡平一片星域!
这是一个战区的配置,能统治许多光年的星空,粉碎奴役无穷世界。
但魔王子只是冷漠的收割着,一如他对抗其他人一样。
没有人是一合之敌。
最后,只剩下四五个人道五品。
“你来。”魔王子对李师薇说道。
“是……摩叔叔。”李师薇点了点头。
然后,李启看着自己的女儿出手了。
非常骇人的魔气,以及……在五品几乎无法处理的死魔道韵。
剩下的几个人道五品已经在尽力抵挡了。
但李师薇的下手非常狠辣,而且精准。
来自死魔的道韵,给予了她非同寻常的杀力。
在魔王子的锻炼下,她对战斗也充满了理解,有了死魔道韵的帮助和魔王子的传授,李师薇很轻松的就毁灭了剩下的几个五品。
战斗结束了。
甚至都不需要李启借助帝流浆复原身体。
魔道的突然插足,李师薇和魔王子的突然降临,直接将人道原本的计划打的粉碎。
李启输了,但巫道没输。
“噢~,好像不需要我了,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烦心吧,我去找祝凤丹了,帝流浆还是会如期降下,好好疗伤吧。”祸斗似乎是失去了继续看热闹的性质,直接抛下李启,消失在了原地。
老实说,这个态度……和祝凤丹真是如出一辙。
不愧是灾兽,确实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性格,但却意外的和祝老师合得来啊?
噢,不一定合得来,这种性格的人撞在一起,搞不好祝老师会很痛苦。
但李启此刻却没心思去想那些了。
他现在脑子里充斥着李师薇现在的情况,以及……高位神官‘师延’所说的‘灾劫’。
李启没有想过,灾劫会以这种方式降临。
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事情是怎么发展的。
李师薇看见了兔子和自己在这最后一个时辰的紧要关头快要输了。
所以,她情急之下,选择了如此降临。
自己的关心,成为了她笼罩在道心之上的压力,最终促使她入魔。
这是天魔预料到的吗?
李启不知道。
但此刻他没有多想,他的法身立刻行动,出现在了前线。
此刻这里有许多人。
沈水碧,吞天妖主,云骆国主。
许多新晋的百越五品。
还有李师薇,魔王子。
看见李启来了,还有沈水碧也立刻和李启站到一起,两人一齐往前,李师薇长舒一口气,她马上急切的冲上前来:“父亲,母亲,你们没事吧!?”
李启看了一眼旁边的魔王子,又看了一眼李师薇。
沈水碧想说什么,但李启拦住了,他独自一人上前:“我没事……但你,看起来不像没事。”
“怎么会。”魔王子这时候出现了“她不是挺好的吗?”
“你住口!”李启突然出声打断了魔王子,厉声呵斥:“你的账我之后再给你算!”
魔王子有些不悦:“喂,是你女儿来找我的,我为了帮她可是推了不少事情,你自己的无能,让你女儿担忧也就罢了,我好心帮你,你却这般态度。”
“好心帮我——!?”李启怒视魔王子,刚想说些什么。
但这个时候,李师薇却突然握紧拳头,眉头紧皱,大声喊道:“够了!”
这一声怒喝,让李启和魔王子都停了下来,然后看向李师薇。
沈水碧叹了口气。
哪怕兔子在人际交往上比较迟钝,她也察觉到了现在的不对劲。
然后,李师薇没有理睬李启,而是来到了沈水碧面前,抓住了自己妈妈的手,小心的抚摸着她身上的伤口:“母亲,你没事吧……”
“都是小伤,但是你——”
沈水碧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还是噎住了,眼前的女儿散发的魔气几乎可以用‘浓郁’来形容,以至于沈水碧完全无法继续说下去。
“我没事,而且……我现在感觉,非常自在,以往的诸多束缚好像都完全消失了。”李师薇握着妈妈的手,如此说道:“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前所未有的好。”
“还有就是,这个。”她拿出来一块玉佩。
那是石头。
石头上面缠绕着封印,就好像是人被捂住了嘴一样,根本没办法说话。
很明显,是因为石头‘太吵了’。
“石头,还是交给你们吧,我带不上他了。”李师薇如此说道。
但这个时候,李启来了。
他一挥手,解除了石头的禁制。
“祝人——!”石头禁制解除之后,马上说话。
李师薇则看了一眼李启,但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李启。
李启叹了一口气,然后打断了石头想说的那一堆话,直接问道:“石头,你还愿意待在她身边吗?”
“……祝人,你不担心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每个人都能自己选,我不干涉,同理,你也是一样,我只是以父亲的身份,问问你,你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我长,你还愿意待在她身边吗?”
石头听见这话,沉默半晌,随后说道:“我……我还是可以的。”
“那就好。”李启点了点头。
然后,李启将石头递给李师薇:“我看得出来,你不想他走,收下吧,然后离开这里,你的事情我不会多问。”
“但你也要离这里远点,我要和魔王子单独谈谈。”
第八百一十四章 碍事的人
李师薇最终还是没有和李启说太多。
她只是和沈水碧在一起,聊了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李启则来到了魔王子的面前。
李启还没有说话,魔王子就率先说道:“你还真是有点厉害,居然已经四品了,真是超乎我的预料,不枉我将你视为朋友,还千方百计的救你。”
“我说过了,不要对我女儿出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启没有接话,而是自顾自的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没有对她出手,是她自己来找我的,她想救你,但她没有足够的能力,所以她找到了我,而我……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儿上,来帮了你。”
“她入魔了。”李启说道,语气之中带着压抑的怒气。
“是吗?你要怪我吗?”魔王子歪了歪头:“我可没劝过她,你知道我的,我从来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而且,要我说,她入魔,完全是你逼的,你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她急需提升自己的认知,找到自己的路,这样才能帮到你。”
“可她阅历不够,悟性也不足,不能以小见大,甚至还会忽视掉身边已经有的道路,这种情况下,她不钻牛角尖是不可能的,而钻了牛角尖,那对你们来说,自然就是入魔了,毕竟,你们的世界太复杂了,不如魔道单纯。”
魔王子罕见的说了许多话,甚至直接采用了‘入魔’这种形容词。
本来,以他魔道的身份,不可能说入魔的,但李启没有在乎这些,而是说道:“那是因为……你太强。”
是啊,李启猜也猜的道李师薇是怎么想的。
李师薇需要力量,她想帮上忙。
那么,她最可能去找谁呢?
当然是她眼界之中的‘最强’,她认为的最强者,那就是魔王子。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整个宇宙的五品,没有人是魔王子的对手,甚至一些弱小的,不擅长战斗,杀力不够强大的四品也未必能赢他。
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就好像现在一样,面对着几十位人道五品的联手,他一个人就打穿了对面,就像龙卷风一样卷过对手,甚至一丁点困难的感觉都没有。
而找到魔王子之后,她的心态自然而然的会发生变化。
她原本修行的道门之法,是慢慢来,缓慢的晋升,通过红尘炼心,一点点的总结出自己的道,慢慢的进步,是玄门正宗,光明正大,虽然缓慢,但进步都是一分一分,看得见的。
她在各种世界的经历,都是给这些力量做铺垫。
但是,她对此产生了怀疑。
这些真的有用吗?为什么她一直无法进步?
这种疑虑,在李启和沈水碧涉险,甚至可能会被人道平推之后,来到了顶峰。
既然外人无法相信,那就相信自己好了。
而相信自己,的确可以带来立竿见影的效果。
不需要和外界沟通,不需要去红尘炼心,也用不着用现实世界来验证自己内心的所想。
我所想的,就是真实。
哪怕我的想法和现实不一样,那错的也是世界,而不是我。
在这种念头下,一切念头都不会影响到道途,也根本不会有‘道心崩溃’这种事情出现,甚至就连自身的道途被完全否决,但依然能够前进。
只要你自己信念坚定,坚信自己是对的,那就足够了。
尽管在其他人看起来你是‘入魔’,是‘不切实际’,是‘完全疯了’,但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对的,其他人都是错的,是他们无法理解你而已。
就好像……现在。
对力量的追逐,父母的不理解,自己却有着必须要做的事情……
哪怕世人都不理解自己,自己孤身一人,独自前行,也必须要做。
这种心态下,魔道简直是她最好的出路。
极致的自我,贯彻自己的意志,不受外界和他人阻挠,这世间唯有‘我’才是正确的,其他人都只不过是阻碍。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天魔的关系,李启其实并不觉得魔道低人一等,但就是因为天魔的存在,这才导致魔道成为公敌。
魔道,毕竟是寄生在其他道途之上的道途。
你必须先有对世界的观念,然后才能因为偏执而‘入魔’。
看见李启沉默了,魔王子并没有住口,而是说道:“我没有蛊惑她任何事,我甚至都不曾告诉她魔道是什么,她来求我帮忙,而我伸出援手,仅此而已。”
“要说她入魔的缘由,你的原因大的多,况且,从我的角度上来看,魔道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活的更自在,而不是被道统给束缚。”
“魔道的自在……算了,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我只知道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天魔依然盯着我,你们魔道没有安好心。”李启有些疲累,但正如魔王子所说。
道途是自己的,是李师薇自己选的,没有人能干涉。
况且,进入某个道途,并不是一个选项。
这不是玩游戏,你面前摆着几个按钮,你按哪个,你就加入了某个道途,获得了某些能力。
恰好相反的,你必须发自内心的相信一些事物,觉得一些事物很有道理,并且去践行这些道理,全身心的去发掘这种看待世界的态度,改造世界的方法,然后做完这些后,你抬起头,才会发现……噢,原来这就是我的道途。
每个人的道途都是完全未知的,道统只是一个分类而已,哪怕是同一个道统的修行者,他们对世界的看法都是完全不一样了,比如道门,就分成了许多许多派别,每个派别支持的观点都不一样,只不过他们在核心观点上没有分歧而已,所以才被划成一类。
李师薇不是孩子了,在过往的所有经历之中,她已经总结,并且形成了一套自己对世界的看法,自己对价值的总结,自己对人生的规划。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她自身的思考,没有任何人能够干涉或者改变。
李启和魔王子都知道这点,而且李启深刻的明白,魔王子没有骗人。
所以他才尤为愤怒。
是啊,谁都都没做错,但事情却偏偏变成这样了。
这不是天魔手笔,这是什么?
‘巧合’这种事情,李启再熟悉不过了,虽然他没有任何的证据,连第六感都没动,可只要结果是倾向于天魔的,那李启就敢拿脑袋担保,这绝对和天魔有关系。
李启这边心绪万千,但魔王子却单纯至极。
是的,单纯至极,他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他的思考器官完全放空,只是看着李启在那边脸色阴晴不定,那张脸一会绿一会黑一会白一会红的,这让魔王子觉得颇有意思。
他拄着拐杖看着这一切,至于别的……他压根不在乎。
正如他所说,他的魔道是很单纯,魔王子想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他对世界看法怎么样,世界就应当是怎么样。
秉持着这种态度的魔王子,自然是单纯无比,他的动机,他的行为,都是那么简单粗暴而直白。
李启那些弯弯绕绕完全不可能在他的脑子里出现。
当然,这绝不是说魔王子很笨,实际上他相当聪明,各方面都极其离谱,每个属性都强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每一个品级都能打破‘理论极限’。
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战绩,天下的‘理论极限’是整个宇宙无数人总结出来的,实践出来的,虽然不至于是绝对真理,但肯定是金科玉律。
但魔王子完全将之视若等闲,他每个品级都能够打破这些金科玉律,然后塑造出崭新的‘标准’。
他的智慧一点也不弱,但他的智慧告诉他,只需要用他的力量就能解决大部分事情了,比如现在,重伤的李启也不是他的对手。
完全状态另说,完整的四品姑且还是难以挑战的。
不过,对于他而言,百越根本就不重要。
看着李启的脸色不断变化,魔王子说话了:“好了,别浪费时间了,这边已经解决,那我就先走了。”
“至于你想找罪魁祸首……那就去找天魔吧,你我都知道,如果有问题,丢给天魔就行了,这招我也很喜欢用,反正甩给他就行了,他就是个背黑锅的,所有事情都甩给天魔,也不会有人在意。”魔王子摆了摆手,然后转身离去。
李师薇跟着对方。
李启没有拦他,但他拦住了李师薇。
“父亲……我只是想救你,不过,好像我又碍你的事了,放心吧,以后不会了。”李师薇看着李启,如此说道。
李启本想说什么,但他注意到了李师薇的态度。
这个时候,李师薇在想什么呢?
他发现了,拦不住。
但李师薇和魔王子所说的,确实是让李启有些难受。
魔王子说的很清楚。
魔王子觉得,逼李师薇入魔的,是李启。
就好像现在一样:“我又碍你的事了,以后不会了。”
这句话甚至李启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怪女儿关心则乱多管闲事?怪自己不能够摧枯拉朽的击败敌人?还是怪魔王子出手帮忙?
无所谓,就和刚刚说的一样,李启可以尽情的甩给天魔,反正一切都让天魔承担就行了,它本来就是全宇宙最大的垃圾桶,一切魔念的集合体。
这让李启叹了口气。
是啊,没必要丢给天魔。
可恨,要是他能够摧枯拉朽的击败邱直,打赢这场仗,也不会让李师薇担心自己担心到这个程度,以至于为了救父母而选择了恳求魔王子,以及自身的入魔。
李师薇和魔王子转身离去,甚至都没有停留。
这个时候,李启感觉到,身后有人抱住了自己。
回头一看,是沈水碧。
“不要太担心了,她是个好孩子,这不因为道途而有所改变。”兔子说道。
李启牵住对方的手,叹息般的说道:“师延所说的劫难,恐怕就是这个吧……说实话,我宁可让劫难落到我自己的身上,让我去面对某位大能者,也不是现在这样。”
“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事情……你别被影响了。”沈水碧说着。
“没事,不会影响到我的,不过你那边呢?你正突破在即,身体没什么大碍吧?”李启回头,看了一眼沈水碧。
“我没事,还有,不要沉溺家事太久,周围还有很多百越新的五品呢,大家都看着呢。”沈水碧提醒道。
随着兔子的提醒,李启才从李师薇的事情里清醒过来。
他转头一看。
确实,很多五品脱身而出。
而且,此刻也已经入夜。
月亮开始占据天空。
从月亮之上,好似江海一般的帝流浆从而天降。
“诸位,都是新晋的五品,想来你们也很奇怪百越的事情,虽然心中有所推测,而你们也经历过许多惊心动魄的历险。”
“那么,诸君且听我讲道,顺便听听百越的故事吧。”
李启笑笑,然后离开沈水碧身边,盘坐下来,迎接降落的帝流浆。
同时,他也开始讲道。
不过却没有讲那些很深刻的道理,而是平白直叙的述说着百越的历史。
李启自己当初在纤夫时代的事情,一直到人巫大战的背景,再到之前六十年的战争与进步,还有百越人自己的战争。
这持续了六十年之久的战争就这么结束了。
百越的生灵们,在这—战争中用他们的实际战果和精神证明,他们不仅是应当获得自由的人,而且是能够创造伟大事迹的人。
生命的智慧就在他们的不屈之下一步一步顽强地推进,就像是海潮一般不断上涨的进步,让百越最终抵住了人道的狂潮。
当然,仅凭他们是无法做到的,他们有智慧和决心,但人道有着远超他们的智慧和决心,但有了巫道和魔道的帮助,他们成功了。
但这绝不是说,他们是只靠巫道和魔道才站起来的。
巫道和人道的知识涌入,但知识只是知识,若是没有人去学习,没有人能从中得出正确的答案,那知识其实是毫无意义的。
不过,百越的生灵们,勤奋而心甘情愿地学习着这一切。
他们的信念支持着他们,就算他们看不见自己事业胜利的希望,但这种劲头也鼓舞了这些被人道的力量压迫的生灵。
当他们失去了压迫之后,当他们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决定自己的命运之后,他们便会立刻感受到一种由衷的畅快。
这是脱离了‘世道压迫’的畅快,此前的每个人都被世道羁绊着,但现在他们挣脱了。
这种畅快感,使他们感到自己已经脱离了被各种压迫者当作尘土践踏的不幸境况,恢复了全部的尊严。
而为了不使这尊严跌落,重新染上灰尘,他们愿意做一切事情。
第八百一十五章 逐踪(本卷完)
百越的战争结束之后,有人欢喜有人忧。
忧虑的,自然便是人道那边——
此时此刻,监天司内部……
一位身穿紫袍的道士正在审阅诸天万界传来的消息。
这身紫袍,便是‘朱紫贵人’的象征。
“祸斗下场了吗……呵,那损失了百越,倒也值了,镇南府大将军没死,损失在控制范围内……魔道出手,那李启和祝凤丹一时半会是腾不出手了,那接下来的二十四个战区可以拿到优势了。”
虽然百越战场输了,但同时也置换到了其他的资源,并且了解到了魔道的动向,算是没有输太多吧。
毕竟,巫道其实没有拿到圣皇遗迹,这本质上是双输的局面。
赚了的,只有李启一个而已,粉碎圣皇遗迹,让他的器量变的更大了。
可惜,他被天魔困扰了,一时半会不必在意。
他喃喃自语道,然后继续处理其他的信息。
百越战场只不过是茫茫多的战区其中一个而已,虽然有点特殊,但涉及的也不过是三品四品罢了。
这样的战场,他要处理很多。
而最欢喜的,无非就是百越的众生了。
世道是多么的沉重啊。
想来,如果不是生活在自由的世界之中,如果不是自己的力量足以支持自己获得那么一丁点的自由,而是完全的被世道压迫的话,那生命活着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呀。
这件事已经被无数人,无数世界证实过了。
在这个宇宙之中,无穷世界,哪怕是再边角的角落之中,只要你被世道压迫,被迫去做那些事情,那么你肯定会感受到痛苦。
生命因为爱好去做事,去劳动,会感受到愉快,因为这是他们的天性,当他们劳动之时,改造世界,创造事物的喜悦会包裹他们的全身。
可如果这种劳动变成了‘工作’,哪怕他们做的是自己曾经喜爱的事情,厌恶感也会迅速席卷他们的身体。
明明是一样的事情,明明做的东西毫无区别,但自己去做,和因为工作去做,感觉就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世道所做的,就是将每一件事,都变成这样。
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是具备高等智慧的生物的天性,这些生物天生就能够本能的去发挥自己的体力与智力,进而对世界进行创造,哪怕没有报酬也一样。
因为,劳动结束之后的产物,以及劳动本身,就是最好的报酬。
可是,当劳动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自身的需求,而是被世道给强迫,为他人而劳动,就会变成一种痛苦,一种折磨。
这样一来,劳动过程中感到的不是幸福,而是不幸,不能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与智力进行劳动,而是受到其他人指使而工作,让自己的肉体受到折磨,精神遭受摧残。
而且,这不只是一个人遭到世道的压迫,而是所有人。
就连那些自以为自己是‘自由’的人上人,他们其实也在遭受世道压迫。
地主们比农奴们更加自由,但他们却不得不接受其他地主的竞争,以及更高层次的大地主的压迫。
你在奴役他人之时,同时也在被他人奴役。
当世道鼓励人们互相奴役的时候,那么人们就会陷入互相攻讦的地步,你攻击我,我攻击你,你奴役我,我奴役他,无限循环,每个人都对其他人散发着竞争的恶意,每个人都想吞吃其他人。
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最高位的存在,也要担忧部下的反抗,以及其他高位者的暗中谋算,用尽一切手段维护自己的,最底层的自不必说,他们早就在奴隶生活中变得无力、懦怯而又麻木,早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具备高等智慧,那是和一品大能同等的高等智慧,变的只会像驴子一般浑浑噩噩地拖着沉重的锁链,畜生一般的苟且偷安,完全忘掉了尊严,失却了理智。
世道压迫着每一个人,使每一个人都不得自由。
而现在,不一样了。
百越的世道,百越过往那些沉重的历史,被完全击碎,在百越生灵和巫道的帮助之下,彻底摆脱了过往的一切。
百越曾经的世道,已经受到最后的裁判了。
这往日的一切阴霾,就像是被杀死的鬼魂,湮灭之后的鬼魂不能复活,历史也不能回头,这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历史又一度证明了,无论用怎样顽强的努力来守旧不变,但客观的形势,以及生灵的力量终究会变掉了它。
“不仅仅是百越,还包括了整个宇宙啊。”李启一边讲道,一边升起明悟。
帝流浆从他的身躯之中流过,滋润着他的躯壳。
与此同时,李启讲道的时候,也在叙说着百越一路走来的所有事情。
尽管李启并不知道下面这些每个人都经历了什么,但想想也知道,一定是……很辛苦的。
百越,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这些人背后的努力也是必不可少的,而正是他们,找到了百越的‘道’。
什么叫‘道’?
有道门真仙曾说:“道行之而成。”
道路是由人走出来的,你走过的路,那便是你的道。
人道亦有大能,说:“由是而之焉之谓道。”
这是说,道指的由这里往那里的一条路。
道,应有一个向往的理想与目标,并加上人类的行为与活动,来到达完成此项理想与目标者,便谓之:道。
因此道,必由我们之理想而确定,必又由我们之行动而完成。
众生之行动,必有其目的,由于实践了整个历程而到达此目的,若再回头来看,此整个历程便是道。
因此道,实乃是无数人的人生凝聚所在,必然是前进的,是活动的,又必然有其内在之目的与理想的。
由是演绎开来说,道是行之而成的。
谁所行走着的,便得称为谁之道。
于是,眼前的百越,便是‘得道’了。
尽管他们的道还很稚嫩,但他们的确是在人与巫的碰撞之间,找到了自己的道,尽管以后很可能融入某个大道统,但那并不代表他们失去了自己的道,他们只是找到了‘同道’而已,融入道统不是丢失自我,而是高山流水啊。
李启可以看见,百越冲破自己的历史,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并且像是个初生的婴孩一般,探着头,看向了天下这片广袤的大地。
这片偏僻一隅的大地,此前被百越国主所霸占的土地,此刻终于要以自己的步伐来融入这个世界了。
他们独属于自己的道,已经立下根基来了。
这便是他们的道基啊,不过……想来以后也会和别人‘道争’吧?
道可得有许多种。
比如说,如今分类的这些,神道,巫道,人道等是。
即就人道言,既是由是而之焉之谓道,则由此至彼,也尽可有好多条相异不同的道,而且由此至彼,由彼至此,皆可谓之道,于是遂可有相反对立之道,固有人道百家之说。
其中大道,小道,君子之道,小人之道,尧舜之道,桀纣之道,皆得称为道。
于是,这世间,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
纵横交错之间,有的道像是平行线,你看得见我,我看得见你,却永不交错。
但有些却碰撞在一起,有时候发展出的是友谊,有时候发展出来的是道争,那就看具体的情况了。
人道圣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中庸》又说:“道并行而不相悖。”
而且道有时也可行不通,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这是指大道言。
又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这是指小道言。
《易》又说:“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小人道长,君子道消。”
因有相反对立之道,故若大家争走着那一条,这一条一时便会行不通,但是,道是行之而然的,即是要人走了才有路,没人走,即不成为是路。因此道是可以选择的,如我爱向这边走,你爱向那边走,若有某一条路容易走得通,于是人人尽走向那一条,积而久之,这便成为大道了。
大道统不是因为人多所以厉害,而是因为那条道途本身就能够容纳那么多人一起行走。
而现在的百越,迈出了第一步。
至于以后他们的道途会怎么样,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帝流浆逐渐枯竭,太阴也要落下,太阳将要升起。
李启面对着眼前逐渐汇聚起来的百越原生五品们,结束了自己的讲道。
“那么,从今日起,你们将会面对天下,这或许会有些奇异,毕竟……你们此前一直都在国主的压制之下生活着。”
“不过,不用担心,这世上,到处都是和你们一样的生灵,百越……是少数,起码在天下,是少数。”
李启说完这些,法身与真身完全融合,与沈水碧消失在原地。
百越诸多新晋五品,各自行礼,恭送巫神山祝人离去。
他们之中并不全是好人,甚至不少都是以各种阴邪手段晋升的,但此刻的祝人并不在乎这些,无论善恶,都是自然的一部分,这个世界不可能只有狼,也不可能只有羊。
这个宇宙,本来就应该什么都有点才精彩。
这些新晋五品狂喜的面对着崭新的百越,崭新的,向他们露出真容的世界。
新时代开始了。
而作为这一切的推动者,李启,他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回到了自己的洞府,他快步走到了李师薇以前的房间,推开大门,他环顾四周,想要寻找李师薇小时候喜欢的东西。
或许靠着某个充满了小时候回忆的事物,就能够让她清醒过来。
这种事情不是很多吗?许多地方都有过这样的事情,她只是被迷惑了,只要唤醒她的回忆,就能让一切重来。
但是……
李启自己是知道答案的,而且偏偏他的脑子还转的很快,甚至连这种幻想都无法在脑中留存哪怕一秒钟。
他只是走进这间屋子,然后长叹一口气。
他知道的。
李师薇清醒的很,小兔崽子根本不需要‘唤醒’,她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做出的决定。
不是被蛊惑,不是被蒙蔽。
她发自内心的接受了魔道……不,不是她接受了魔道,而是她选择的道路,正正好好就契合魔道。
她清醒又理智,她长大了,选择了自己认知世界的方式,而这不是李启能够干涉的。
强行干涉也可以,抓她回来,洗掉她的记忆和认知就行了,李启的魔道手段很精深的,完全可以做到这点。
要说魔道,这小妮子还嫩着点,她爹李启曾经数次亲眼面对天魔,对魔道的理解完全不是她能够想象的。
或者简单点,不洗掉她的记忆和认知,而是将她囚禁起来,让她‘反省’,强迫她更改道途,用长久的时间将她的认知完全扭曲。
可那些有用吗?
毫无意义,如果扭曲了李师薇的心智,那她就不是李师薇了。
李启想要的绝不是一个傀儡一样‘听话’‘顺从’‘乖巧’的女儿,他希望李师薇能够自己长大,长成她自己所愿意的样子,走出属于她自己的路,找到她的道,然后无悔的奔走下去,一直走到尽头,哪怕是殉道也无所谓。
这是为人父母最大的期望。
李启绝不可能出手去干涉这种期望,尽管他知道李师薇已经走入了某种无法形容的恐怖道路之中。
“唉。”李启长叹一口气,只觉得太阳穴跳动。
这个时候,却听见吱呀一声,沈水碧也推门进来。
“还在担心吗?”兔子走到李启的旁边,如此问道。
“你让我如何放心的下?难道你放心的下吗?”李启看向妻子。
“放心不下又如何呢?我准备在千年之内突破四品,既然灾劫已至,那就面对就好了,我突破四品之后,我们就有足够的能力去推演了吧?”沈水碧如此说道。
“不够,两个四品,远远不够。”李启摇了摇头:“我得想办法突破三品,真正取得能够操控万物的能力,彻底掌握因果律,从根子上能够重塑现实,说不定才够。”
“别着急,你突破四品才多久?你别过于着急,自己也陷进去了,你知道的,比起师薇,你自己的魔念……可也不轻呢。”沈水碧宽慰道。
尽管她自己也担心的要命,但此时还是在规劝李启小心些。
“不用担心,我准备去拜访云方大巫,或许这位前辈能够帮我安心些。”李启说着,挂上苦笑:“毕竟我们算是同病相怜。”
沈水碧听说过云方大巫的事情,他的弟子入魔,而且不是和李师薇一样的选择魔道,而是被魔念彻底吞噬,神魂灭尽。
他以自己心中的魔念为引,以自己的记忆和因果将弟子在自己心中重生,但也因此让自己魔念丛生,无法更进一步。
三品的修为和道心,让他可以轻易的祛除这些魔念,但他不愿意这么做。
这才是魔道的可怕之处。
入魔,不是因为魔念控制你,而是因为你自己愿意……
“去找大巫也是好的,那我之后也会去闭死关,不突破不出来,大概千年左右吧,应该不会有问题。”
“不过……在那之前,抱抱我吧。”
李启没等她说完,已经回身抱住了兔子。
女儿的事情,不是只有自己在意啊。
(第六卷,域外风光结束)
(下一卷——第七卷,逐魔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