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章 服务
李启观察了十五年。
十五年里，一共有‘四号’。
没错，一号坚持了六年，已经算是长久的了。
剩下的二号三号四号，三个人加起来也只坚持了九年而已。
“不需要五号了，差不多已经了解了。”李启微微颌首，他已经彻底了解了这片地方的基本运行规则了。
当然，这只是最底层的，八品九品而已，至于不入品，一般都待在洞天之内。
如果他们出来的话，恐怕根本就活不了一天吧。
毕竟，对于外面那些活的很惨的八品来说，他们也想宰点外快啊。
不过，就算活在洞天内，他们也绝对不好受。
他们是生活在一种困苦的，令人绝望的劳作之中。
整个文明，整个世界，所有的人，都必须拼了命的劳动。
普通人要去开采原料，他们会变成矿工，或者农民，所有的生产力都必须服从于调配，开采回来的矿石会被加工，精炼，然后将许多普通矿石的精粹锻炼成九品的原材料。
这需要大型机械，外加上数以百万计的工人夜以继日的劳动才能够做到。
然而这还不够，他们开采完了一片又一片的矿区，但光是矿石不够，还需要搭配别的，比如特殊的草药，这些草药的汁液能使矿石获得新的特性。
于是，大片大片的良田也开始种植必须的药草。
工厂都必须为九品服务。
土地是，矿场是，所有的自然资源，除了必须让人活下去的那些之外，全都得为九品的零件服务。
城市都变成了工业城市，疯狂的采掘自己的资源，精粹出其中的精华，然后炼制成零件，一个城市一般只能负责一个零件。
良田都在种植所需要的植物，合成需要的药品，海洋，大地，森林，高山，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要转化成资源。
为此，所有人的都要劳动。
每个人从小生下来的目标就已经确定了，对这些世界而言，养不了闲人。
所有人都要参加强制劳动，然后锻造出零件，零件组合成九品，九品组合成八品，然后八品以上的东西，才有出现在市场上的价值。
尽管如此，八品依然是蝼蚁，在外面也活的极为辛苦。
当你来到这座‘梦想之城’的时候，就注定了你会很痛苦，这里的设计意图就不是来让你享福的。
但虽然痛苦，可是这座城市还是给了一点点机会给你。
只要你能抓住，你就能成为七品，六品，五品！魔道真的散发了很多很多的功法出来，很便宜就能买到，而且物美价廉，这些功法都是很厉害的。
当然，这个便宜，指的是相较于这些功法原本的价值。
使用天下的功法到达六品之后，你前往域外，在广大的域外之中，也能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可惜，一号到最后，也没有做到。
或者说，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
只有那么零星的，顶尖的，最高端的那么零点零一的人，才有可能。
如果按人口比例来说的话，零点零一都不够，恐怕得加上几十个零才行，毕竟这里人太多了，人口基数摆在那里。
不过，一号还没死。
李启看着一号，然后决定和他说说话。
一念之间，李启瞬间来到对方面前。
此刻的‘一号’，颓废的坐在废液池旁边，身周是各种管道。
破碎，零散，混乱地充斥于整个贫民窟的弯七扭八的小巷中。
当然，说是小巷，其实就只不过是搭建在管道上的一些通路，对八品来说，这种事还是很简单的，他们甚至可以把路修的很漂亮，虽然狭窄，却依然美丽。
当然，这是说的“甚至”。
此时此刻，没有这种‘甚至’，在这里的人没有这种心情，这里并不是净化了空气的管道，而是一家工厂上方的排风口的隐秘处。
就好像墙角的死角处会有蟑螂一样，这些大型方块工厂的死角处也充满了那些颓废的，毫无生气的人。
街道如何像一个充满了垂死野兽的深坑般隆隆作响，这里是唯一没有人守卫的地方，尸横遍野，然而却又……充满人气。
每分每秒都有人在这里死，每分每秒都有人加入这里。
有人垂头丧气，有人仍不死心。
不过，能来到这里，东山再起的可能性也就不多了，这里的的很多人似乎也知道反抗或者防备根本没有用，反正也没什么值得偷的，许多人慵懒的倒在地上，等待着未来可能的死亡或者更惨的结局。
他们已经死了，只是暂时还没有勇气去面对。
一号就在这里。
李启落到了这里。
看见有人来了，而且修为似乎不低，这些在地上无所事事的男男女女全都望了过来，接着，这些人就像丧尸一样围了上来。
李启的到来，给此处的死气沉沉带来了一丝丝生机。
一堆人朝着李启冲了过来。
李启轻轻一挥手。
所有人毫无反抗能力的趴了下来，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们发现自己没有受伤。
而唯一一个能够在此刻动弹的人，就是‘一号’。
保持着这个状态，李启走到一号的面前，说道：“又见面了。”
一号抬起头。
这一刹那，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飞快加速，快的几乎要爆裂开来，也无名地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一股似乎从骨髓内散开来的恐惧，他部分的意志想去死，想脱离苦海，可是不行，他必须活着报仇。
看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李启，一号的全身都在颤抖，额头一直冒出闪烁的汗珠。
他知道，自己此趟的旅行已到终点了，而他也一路上活过来了。
接下来，要么他会东山再起，要么他将就此葬送。
不管哪个结局，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可是，明明是这样的好事情，涌溢的泪水却让他眼前的李启变成了一道灰色的人影。
“见过……前辈。”一号声音有些无所适从。
“你还记得我。”李启说道。
“一辈子也忘不了。”一号说道。
“你还觉得这个地方好吗？”李启又问。
“……有好的地方，也有坏的地方，但总比域外要好。”一号沉默了一会，然后如此说道。
“在域外，你能活着，你的族人也会活着，现在的话……大概率已经被人炼魂了吧，你灭族了，你死之后，你的文明就再也不存在了。”李启如此说道：“就算是这样，你也觉得这里更好吗？”
“是，这里更好，起码我知道是怎么死的，而不是和域外一样，突然有一天……周围的世界就全都没了，然后四处打听，才发现是两个大能偶然路过，碰了一下，试探一下对方。”一号说道。
这下换李启沉默了。
是啊，他们有充足的理由留在这里，有充足的理由选择任由魔道吞噬他们，正因为这里更好。
他们本就没有活路，如今加入这生死磨练之中，比域外好得多。
不过，能够认识到这点，并且在经历失去一切之后，仍不后悔，一号在八品之中，算得上心志坚定了。
要知道，很多内心并没有那么坚定的人，他们就算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是必须的选择，但是在失败之后，依然会埋怨过去，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不需要这么做的。
所谓怨天尤人，便是如此了。
能够知道自己做的是必须的选择，知道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并且坦然的承认这一点，是需要很大的气魄的。
尤其是……这次失败让一号失去了一切，他的族人，他的洞天，他的一切，整个世界都因为他的一次疏忽而被灭亡了。
这是远比一次决策失败导致丢掉工作更加沉重的负担，连这个也能接纳，说明……他真的非常相信自己的判断。
错的不是我，我没有错，只是运气不好而已，我来的时候，就知道这里九死一生了，如今只不过和我当初想的坏结局一样而已。
李启能够读到对方的表层思维，一号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同时，他现在的心中也开始充斥着希望，因为李启的到来。
大能者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出现，能够现身在这里，那就说明自己很有可能具备成为对方‘棋子’的机会。
李启感受到对方心中的思绪，微微摇头：“可惜，我不是来找你的。”
这话，瞬间让一号愕然。
一号的希望之火被扑灭，霎时间，他的心脏猛的紧缩。
就在这一刹那，李启伸手。
从一号的神魂深处，一缕魔气惊慌逃走。
但是根本不可能逃掉，李启轻轻一捻，就将这一缕魔气抓了出来。
魔气来到外面，摇身一变，化作一位美人。
美人妩媚，容体纤细柔弱，只有胸前丰腴，雪白玉辉，脸貌紫唇素齿，楚楚可怜。
她身着一身薄纱，隐隐可见，又好像隐隐不见，匆忙一拜，看似慌张，不经意间却媚态尽生，一号瞬间就看呆了。
“前辈——我们可有仇怨？为何啊？”那魔念惊慌失措的看着李启，不知道李启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真是个女人，我还以为是变化的，不过，这只是你的一个分身吧？”李启看向那个魔女，问道。
确实是魔女，对方的长相，还有身上的气质，以及李启追溯到的对方本体，都是个女人，这副模样倒也不算是惺惺作态。
如果是个男人，还用魔念装成这样，那李启肯定就会给对方一飞脚。
恶心人是吧。
“这只是分身，面见前辈有些不妥，我这就亲自拜见前辈。”魔念说着，身体突然融化，然后伸出一根无法看见的‘丝线’，直通上层。
这里距离上层也不过几千里而已，所以来的很快。
不过一会，只见和刚刚魔念长相一致的魔女来到了李启面前。
虽然长相一致，然而，气质却完全不同。
怎么说呢……虽然长得很妖媚，但魔念只不过是虚幻之物，真身到了之后，那种‘氛围’，那种能够影响周围世界的风度，才能够完全展现出来。
仅仅是因为对方出现在了这里，整个贫民窟的氛围都不一样了，几乎所有人，除了李启之外，无论男女，全都陷入了呆滞之中。
你要说她长得多好看吧，倒也不至于，但就是有一种……‘初恋’的气质。
这一刻，一号心中的仇恨，愤怒，全部烟消云散。
好像只有能和对方待在一起，那么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了。
世界被抹消的痛苦，族人被杀死的仇恨，全都无所谓了，那些都是虚假之物，只有眼前的魔女是真的。
为了她，做什么都可以！
她正是自己存在的一样，在过去，现在，以及未来，自己眼力就都只有她。
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公主。
到这一刻，一号才认识到所谓的，真正的‘自我’。
初恋之火在他心中燃烧了起来。
他爱她。
哪怕要为了对方燃烧生命，也在所不惜。
她就是一切，其他什么都不要也可以。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那声音是如此的悦耳，他的心脏正演奏着全世界最美好的音乐啊！
明明就连坠入深渊，被魔道吞噬都依然坚定不移的心智，在这一刻被直接摧毁，似乎要永远沉溺在恋爱里。
而李启微微皱眉。
“烦恼魔一脉啊，不过，你这烦恼，倒还真挺有意思的。”李启看着跪下来的魔女，如此说道。
烦恼魔，便是求而不得，贪而无能，爱而无果，抱惑而生，随逐无明，似乎有生老病死等无量苦恼，搒笞众生，扰乱身心，障碍正觉，使其永生不得道果。
而眼前的魔女，所修行的，便是恋爱之烦恼，这也是围绕众生心中的巨大破绽。
然后，她以自己作为诱饵，引诱四周的事物，陷入爱而不得的困境，以此来让对方产生魔念。
“前辈说笑了，所以……前辈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魔女心中恐惧，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如此说道。
她自己是七品，是这一片区域的最强者，所以也得到了收割周围的机会。
但她知道，七品面对眼前的人，远远不够用。
“没什么，你可以走了。”李启摆了摆手。
这一下，却让魔女直接五体投地，磕在地上：“前辈饶命！”
第八百三十一章 后悔
面对李启让她走的命令，魔女立刻惊慌失措，希望李启能够饶过她。
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眼前的前辈不可能没有理由的就让她过来，如今让她过来，又让她走，看似呼来喝去彰显威风，但实际上必然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尤其是魔道，更是如此。
所以这个魔女马上磕头求饶，尽管她完全不理解，但这不妨碍她求救。
“饶命？噢，你想错了，我并没有想杀你，我也没有对你动手脚，我只是想让你现身一次，让他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启指了指眼前的一号。
“现在，他已经看完了，你可以走了。”李启摆了摆手：“回去吧，忙你的事。”
“前辈，可否留我下来，让我观摩一二。”这时候那魔女却抬起头，尽管依然跪在地上，但很果断的说了这句话。
“噢？那也行，你就在这里吧。”李启没有管对方，然后忽视了魔女，对着一号挥了挥手。
一号突然清醒，他的诱惑被驱散，同时驱散的，还有他心底之前对这里的渴望。
一号确实心志坚定，之前的魔念其实起到的只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类似于吊在猪面前的胡萝卜的效果。
那个魔念，是一个‘念想’。
一个出人头地的念想。
于是，在这个念想之下，他的‘坚定’就变成了固执，明明根本没有影响他的思考，也不存在洗脑之类的，实际上也不可能洗脑。
魔念是高等智慧的内心产生的，其本质就连李启都搞不太清楚。
如果能搞清楚‘魔念’是什么，那么，也能搞清楚‘天魔’是什么了，这问题太高端了，根本不是李启可以触及的程度。
但这并不妨碍魔念广泛存在于，且只存在于高等智慧的内心，而且这内心必须是自由的，而不是被催眠洗脑的。
你可以通过教育，经历，折磨，用这些方式来扭曲高等智慧生命的内心，让其产生魔念，但如果你催眠，洗脑，甚至是直接修改对方的认知，那产生的魔念，实际上已经不是原本那个人的了，甚至扭曲过度的话，有可能产生的魔念是会扭曲者自己的。
一个魔道七品，扭曲了九品的心智，修改了对方的记忆和认知，让对方产生魔念，然后……这产生的魔念，会是这个七品的，而不是九品的。
就是这么奇异。
魔念本身，是严重依赖于‘主观认知’的，你塑造了对方的主观，那么按照魔道的观念，对方的主观实际上就成为了你的‘主观’。
所以，魔道在培植魔念的时候，反而不会洗脑，而是尽可能通过环境或者引诱来做这件事。
会在内心植入魔念来养出‘执念’，已经是下乘的手段了，也正是因为这种下乘的手段，才会被李启抓到这里来当个典型。
没错，李启还真的只是为了当个典型，并非是对对方有什么看法。
他现在的心思，还是在一号身上。
李启从一号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种直觉上的触动，巫觋的第六感告诉他，眼前的一号，或许能帮他找到魔道的一些线头。
于是，李启蹲了下来，面对着瘫软在地上的一号，说道：“现在，魔念我帮你祛除了，这魔女的影响我也帮你屏蔽了。”
“现在的你，是自由的，能不能告诉我，你还想留在这里吗？”
一号抬起头，看着李启。
他有些茫然了。
现在的他，开始隐隐约约的理解到了一个真相。
那就是……这个宇宙，对他们来说，真的很恐怖，他之前已经有所领会了，他就是因为看见了两位大能者路过碰了一下，就导致他的世界群毁灭了近乎一半的世界，所以才拼尽一切想要来到天下的。
可是，现在他发现……
事情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
“别用那副眼神看着我，所以，现在你想怎么做？天下这片地方，不是好来的，想回域外了吗？”李启问道。
然而，一号却颓然的低下头，身子也没了力气：“域外是这样，天下也是这样，这世上，就没有活路吗？”
李启蹲着说道：“虽然站在我的角度，说这种话很容易被误解成冷嘲热讽，不过我还是要说，活路是自己拼出来的，八品的时候就和八品的时候拼，别来天下，来这里……你要拼的对象就不是八品了，域外虽然危机四伏，但起码足够大。”
“足够大，机会就足够多，没有那么多大能者的，也没有那么多人会有事没事的跑去摧毁世界群，你们遇到的是偶然事件。”
“不过，在域外是偶然事件，在这里就不是了，天下不让你们随意进出，还设置了巡天使以做管辖，不是为了打压你们，而是为了保护你们。”
是的，李启现在是充分理解了。
各大道统基本上都对外来者进入天下有限制，此前就曾经说过这件事。（详情见第八百一十六章）
这些管理措施各不相同，但总体来说，都是为了限制人员大规模的来到天下。
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持天下的生态，也是为了域外生灵的和平。
可以想象，当初李启在长安遇到的那只出租车司机，那只带着儿女定居长安的青鸟，是有多么的优秀，才可以被从域外擢升到人道。
毕竟，天下可不全是好人，当开放了域外的限制之后，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李启的想象力都有些跟不上。
毕竟，他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也是很难想象有这种‘梦想之城’的存在的。
梦想之城里，就连这些失去了一切的贫民窟之中，都早已被分配好了。
烦恼魔，烦恼魔，还有比这些失去一切的人，更加苦闷烦恼的吗？
他们遇到的可不是死全家这种事情。
而是死绝整个世界。
能来到这里，肯定是因为他们都是负责的族长，负责的世界之主。
他们充满上进心，充满了梦想，并且愿意为之奋斗。
他们对生活报以几乎无限的热爱。
所以，魔道让生活回报以他们无限的痛苦。
魔道控制了所有的自由，让这些原本高尚而自律的人，在自以为“自由”的囚笼之中，不断的朝着死亡奔行，不断的在血淋淋的地狱里行走，哪怕遍体鳞伤也不能停下。
从被选中开始，这些人就注定要坠入地狱，因为他们的苦难和烦恼都是烦恼魔一脉的食粮，是他们修行的资粮。
而这些人为什么被选中呢？
因为这些人都很老实，都很阳光，都很自律，善良，他们都是好人，都是自己世界的领袖，都有着“对生活近乎无限的热爱”。
一号是这样吗？
李启认为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一定是。
这个年轻人，被绝望而恐惧的世道所笼罩，域外如此，来到这座梦想之城也是如此，他每日劳累万分，却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甚至还能够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在日常里都体谅别人，还会想要让自己的族人们过的好些，在遇到事情之后，还想着去保护族人们。
他都这样了，还愿意对他人施以援手。
明明他可以抛弃族人，完全不需要自责，就和那些域外旅行者一样，孤身一人一样可以活的很好，不需要在意自己的文明。
但是，尽管自身难保，是个泥菩萨，但却还愿意用自己的一个破庙，给旁人遮一遮风雨。
他满怀着对生活的无限热爱。
但“生活”对他呢？
作为这种代表性的人，他被选中了。
所以，他的经历会毫无人情味，所以，他不管从事什么工作，都会遇到摧毁心智般的折磨和压迫。
这种压迫甚至可以说是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恶劣现象，被人为的施加在他身边，而与此同时，他还必须保持着身为人的心智。
是的，你必须承受如此可怕的折磨，与此同时，还得保持心智坚定，还得热爱生活，这种矛盾之下，这种纠结之中，产生的‘烦恼’就尤为美味。
这就是选中‘一号’这种人的原因。
魔道的名声差，都是一桩桩坏事做出来的，可不是所有魔道都和魔王子一样，完全自我，不需要吞噬魔念。
而且，哪怕是魔王子，他其实也是需要以别人的失败为食，这是魔道的天然特性，尽管他们完全‘唯我’，但却依然需要寄生在别的道统之上才能够生存。
关于这种矛盾是怎么解决的，李启不太清楚，毕竟他不是真的魔道。
说回一号来。
被魔道选中，其实没那么简单，对人的资质要求也很高，并不是随处可见。
被选中人的需要有承受无数的压力，还能够保持人的心智的坚韧，这可不是什么好办的事情，不过……好在域外足够大。
域外足够大，那么筛掉足够多的人，就能够找到需要的人选。
最终，来到这座梦想之城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坚毅勇敢，无论他们的性情的好坏，无论他们是否善良，但他们肯定都很坚韧，都能够面对百般折磨却依然永不放弃。
哪怕作恶，哪怕堕落，他们也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真可悲啊，热爱生活的人，面对的结局却只有这样，而且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在一开始，他们的希望就不可能实现。
想要真正爬上高位，可以，但前提是你得入魔，从韭菜长成收割者，然后你就可以收割其他人，成为‘高位者’。
如果你保持着现在的状况和道统，那你就一直是韭菜。
别以为到了七品，六品，就能脱离韭菜的行列，这座梦想之城的高层可是‘四品’扎堆的，魔道在这里有好多个四品呢。
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
“懂了吧，这就是这里的真相，我现在可以帮你离开这里，你愿意走吗？”李启问道。
“多谢……前辈。”一号眼中的挣扎消失了，他整个人都变的茫然了起来。
说这句‘多谢’，估计都是惯性使然。
因为，在李启揭露了这一切的真相之后，一号整个人都垮掉了。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如果说，之前他是被人骗掉了属于自己的世界和所有的族人，那么现在他就是被人骗掉了一切。
他的认知，他的梦想，他所有的激昂与心绪。
李启看见，在短暂的颓丧之后，一号变的痛苦起来。
他又怒又惊的吼叫，身周术法乱飞，发泄着自己的力量，风声好像是在叽叽乱叫，四处横冲直飞，他的胃部开始扭绞成一团，他崩溃般倒在肮脏的地板上，好像死去一般。
躺着的时候，他也在不断的抽搐，好像身体内的一筋一肉似乎都在狂叫，内心充满了痛苦、恐惧和憎恨。
为什么呢？他究竟犯了何种万恶不赦的大罪？值得这世界如此对待他呢？
他试着回顾这一生所做过的重要往事——无论是对是错。
是小时候自己执意要砍一块木头？
还是他为了统治世界而造下的杀戮？
他的心脏好像在发出折裂声，仿佛他生命中每次受到责罚都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和粗心。
一号躺在地上，聆听自己的心跳，他感觉到血流在头部发出砰砰的撞击声，他的血管因此而不断膨胀，好像要炸开一样。
激愤的泪水濡湿了这位世界之主的眼眶，他发疯般地踢着自己的脚，就像是一个晚上睡不着踢被子的小孩，完全丧失了一位统治了几十亿人，带着几十亿人做抉择的领袖应该有的坚韧不拔的体面。
这幅场景，按照以往的性格，李启会默默转身离开。
他就是这样的，无善无恶，不喜欢沾染太多事情到自己身上。
不过现在，李启却主动走了上去，走到了一号的身边，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所以，走吗？”他问道。
没什么别的原因，同病相怜而已。
他李启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一下，让一号好像是镇定了下来。
“多谢……前辈。”他再度起身，躬身一礼，说了一句和刚刚一模一样的话。
李启点了点头，挥手，将其送往了域外一个世界之中。
自此，一号和他再无瓜葛。
然后，李启看向了旁边的魔女。
“馋哭了吧，那么美味的烦恼，你却吃不到。”
第八百三十二章 开屠
梦想之城的一座贫民窟里，穿着华美但却非常大胆魔女，胆战心惊的跪在李启的面前。
烦恼魔一脉的修行者，并没有天魔一脉那么狂妄。
对天魔一脉来说，想要他们这么简单的屈服几乎是不可能的，天魔一脉是极致的唯我，他们并不认为高品强者有什么不得了的，那也只不过是他所构造的世界的一环而已。
作为唯一的主观者，他们永远都不会死，只不过是要和自己构造的世界作斗争而已。
因为，如果他死了，那么世界就再也没有意义了。
所以，必然存在一个对主观观测者来说有意义的世界。
举例而言，一把左轮手枪，里面有三发子弹，也就是说，对着自己的脑袋开枪，有50%的几率会死。
这就像是薛定谔的猫中的猫，死亡和活着的几率各是50%。
只有真正开枪的那一瞬间，才能得到确定的答案。
但是在多世界诠释中，会制造出两个不同的宇宙，一个宇宙中，这个人死亡，一个宇宙中这个人存活。
进行若干次试验后，就会发现，总有有一个宇宙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死亡，也就说，通过这样的实验，有一个实验者永远不会死亡，不管开多少枪，他都会活着。
这就是主观意识上的永生。
原理很简单，只有在空弹卡壳的宇宙中，主观观测者的意识才会继续存在，因为在所有其他可能性中，这个人都会被枪杀死。
如果这个人继续启动机器并观察结果，他最终会发现自己只存在于‘枪支卡壳’的宇宙中。
从这个人的角度看，他一直在生存，尽管事实上他们正在许多‘平行的可能性’中死去。
但是，宇宙只对主观观测者来说，对于实验者本身有意义，因为其他的宇宙中的实验者都死了，死了的就没有意义。
所以——
对于唯一的主观观测者来说，他们不管怎么作，都不会死。
当然，这是他们这么认为的，实际情况到底如何，李启也说不清楚。
不过从这里就可以见得，天魔一脉到底有多癫。
哪怕是同为魔道，其他三家也远远比不上天魔一脉的修行者这般癫狂，一般来说，烦恼魔和五蕴魔都是以心为食，还算是可以交流的。
至于死魔……
死魔一脉的修行者基本上已经不存在了，毕竟死魔自己都已经死了，所以死魔的修行者极少极少，能够成长起来的更少。
要知道，死魔追求的可是万物归亡，杀光一切，毁灭一切。
对于跪在自己面前的魔女，对方没有回答李启，不过她的表层思维已经将自己暴露无遗。
李启不置可否，只是按住了对方的头。
下一刻，两人的身影从原地消失，然后来到了一片美丽的夜空下。
周围是一望无垠的草原，皎月耀星之下，万物欣欣向荣，鸟儿啼鸣，花草树木绽放香浓的花朵。
脚底下的土壤，已经铺上了之前雨水打落的鲜艳花瓣和绿叶，像是地毯一样，这里是大自然苍翠繁茂生长的区域，有一种和谐的美感。
不过，李启却能看出来，这里实质上是一个生态穹顶，没多大，不过方圆七八里地而已，应该是这位魔女的私产，是她在这片梦想之城的‘家’。
七品了，在百越划个千里地皮当家都行，在这里只能有七八里地的生态穹顶，可见这里土地的紧张。
“你曾经是，巫道啊，因为什么原因入魔？”李启看着不远处的魔女，如此说道。
是的，这才是他选中这里的目的。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魔女在入魔之前，其实是一位巫女。
入魔，其本身并不会影响功法，特质，甚至很多人入魔之后，功体和内天地一点变化都没有，比如李师薇，尽管魔气缠身，她却没有别的改变，功法都一样。
魔道是寄生在其他道统之上的道统，成为魔道是完全主观的事情，因此魔道可以说是功法最混杂的一家了。
“……前辈是来，寻我治罪的吗？”那魔女低头说道。
她对李启瞬间找到她的家并没有感到奇怪，大能者的神通广大是她们不可想象的，尤其是对于出身巫神山的她而言。
但是，对找到她，又看起来一副话非常多的样子，让她忍不住胆战心惊起来，此人难道是之前自己入魔的巫道前辈？是来追查自己入魔的事情的？
看起来很像啊，因为对方展现出来的气场，就是一种巫觋的感觉。
“不是，你想多了，再说了，巫道又不兴这些，看你的功法，以前应该不是什么乡野村巫，自然是知道巫神山的作风的，巫神山内部什么时候管过这些？”李启摆了摆手，找了一个树桩坐下。
巫神山内部，没有治罪，只有寻仇。
本来就没有法治可言，巫觋们除了集群干活，其他时候都是各干各的，组织架构和俱乐部差不多，压根就没有‘罪’这个概念，是人巫之战的时候，才临时集结起来的。
而眼前的魔女，当然不可能是人巫之战的时候入的魔，自然也不可能有罪，顶破天是入魔前后得罪了人。
这也是常事，没点特别大的刺激，怎么会入魔。
“晚辈以前……是一位泽虞。”既然知道了不是来治罪的，魔女好像也放松了许多，依然跪在地上，面对李启如此说道。
“噢。”李启点了点头。
虞，其实是‘戴着面具的人’的意思，所谓的‘尔虞我诈’的意思，其实就是‘你戴着面具，不能看清楚脸’，因此不能信任。
而对于巫觋来说，面具则是常见的器具，包括傩祭在内的许多祭祀都需要用到面具。
放在这里，泽虞的字面意思就是，带着面具，行走在沼泽中的人。
是巫觋的分支之一，指的是主要调和沼泽，生活在沼泽之中，其职责和能力，自然也是负责在沼泽这片环境之中主持‘平衡’。
类似的还有山虞，意思也差不多。
“我出生在沼泽中，成长也在那里，但是后来遇到了很多事情，我……和那片沼泽，都离开了。”魔女说道。
她什么都没有说，不过可以听得出来其中的故事肯定有很多。
很正常，每个人都有很多故事。
人人都经历过许许多多的喜怒哀乐，这样才组成了每个人的人生。
“那还真是挺遗憾的，不过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那些有的没的，我只是好奇，作为巫觋，你入魔的执念是什么？为什么又变成了这副模样？看你支支吾吾的样子，是不想说？”李启问道。
这时候，却见这位魔女额头触地，说道：“还请大巫……杀了我吧。”
“宁愿死也不愿意说，那你难道不知道我可以搜魂的吗？”李启反问。
魔女没说话，但也没起来。
这态度已经表明了。
可以搜魂，但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看起来，这就是她的魔念所在了。
会直接因此而入魔，定然是深刻无比的经历，连以往的一切都放弃了，自然也不会在意生命了。
这突然让李启意识到……
魔道，也有自己的坚持，只不过这种坚持通常难以让外人理解，因为魔道的主观性实在是太强了。
与其说这是一个‘道统’，倒不如说这是一群疯魔偏执狂的集群。
他们互相之间都没有共识，更别说和其他道统会有共识了。
“既然如此，也好。”李启说着，一弹手指，将这不知道名字的魔女毁灭。
一瞬之间，神魂灭尽，他本来也没准备让对方活下去。
准确的来说……周围的所有魔道，一个也别想活。
十几年的时间，李启已经把这里的运行规则摸的差不多了，既然如此，他也做出了决定。
屠！
魔道这个地方，让李启觉得非常的不悦，而且，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魔道要光是天魔做事也就罢了，毕竟天魔太厉害了李启没办法，而且其他魔道虽然偏执，但李启觉得魔道并不齐心，大家的观念也不一样。
可如今一看，不说整个魔道，起码就在这座梦想之城的，都好像无药可救一般。
那么，就来吧。
杀死这位魔女之后，在这一刻，李启罕见的做出了自己修行至今以来最狂暴的决定。
他要屠灭这座梦想之城的魔道，就从最底层的开始，一直到最上。
哪怕这里是天下，哪怕巫道和魔道还在联手，哪怕这里还有很多魔道四品。
都无所谓。
在李师薇入魔之后，李启能够保持冷静，已经是他全力克制的结果了。
但如今，他已经无法忍耐，他清晰的意识到，魔道是故意的，魔道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一步一步对他施压。
天魔和巫道的联盟，恐怕是有这个目的在里面的。
既然魔道都已经如此了，那也不能怪李启了。
下一刹那，咔嚓咔嚓的喧嚣声，盖过了其他所有的声音，一瞬之间，在管道之中，工厂里，贫民窟，各种建筑，狭窄的地方，藏起来的老鼠们，那些入魔之后的魔道修行者，在一个瞬间突然寒颤了起来。
一股恶寒从他们的心底升起，就好像马上要大难临头了似的。
方圆十万里的魔道修士，脑子里都生出了一个念头——
“莫非……我要死了吗？”
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无数的法身也随之而出，虽然李启不是全盛状态，但造个几百万个法身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法身冷漠的朝前突进，有的是九品，有的是八品，最高的则是五品。
每个魔道修行者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尊法身，谁也逃不掉。
当然，如果有人能够击败同境界的李启，那李启也懒得追杀，你算是自己求得了一条活路，那之后可以尽情逃走，李启不会追杀。
这也算是‘狼给羊留的一线生机’吧。
毕竟，再怎么癫狂，李启本质上也是个巫觋，不会赶尽杀绝。
灰暗笼罩了这座城市。
就连‘光’都变暗了。
宛若在颜色深沉的海底，褐色的山脉在海洋底部穿行，能量洪流贯穿了百万里之内的管道。
整座城市一片漆黑，在黑暗之上，连星星都不愿意睁眼。
无数战斗开始了。
到处都是车祸，爆炸，各种建筑被烧着了，巨大的火灾仿佛是要冲入天穹，很多大楼都因此而倒塌，工厂爆炸，各种污染，人造太阳泄露，火灾连绵成片，大量的能量管道坍塌，轰隆之声连绵成片。
尸横遍野，暴乱四起，数百万李启法身的降临，刹那间就将这里化为地狱。
运输废水的水管炸裂，里面的液体变成一条棕绿色的匹练，带着水花洒在地上，散发着阵阵恶臭。
水珠扑在脸上，让四周的人慌乱逃窜。
可是又能逃到哪儿去呢？这地方很狭窄很狭窄的。
一辆轨道地铁一样的大车脱轨，将一辆漂亮的飞行法宝撞成了碎片。
外壳爆碎，如同天女散花，带着里面的乘客，红的，白的，蓝色，在天空撒成弧线，然后落在地上。
哗哗的流水声，轰隆的爆炸声，刺啦刺啦的电流声，人们的尖嚎，魔头的怪叫，各种各样的声音响彻耳边，充斥在身周。
风在狭窄的地道里交错奔驰，废弃处理系统开始承压，管道的破碎也带来了空气的浑浊，超大风扇自动增加功率，用漩涡将碎片与灰尘赶到一起。
着火的地底建筑，火焰扑腾，雷鸣般的爆裂声犹如火神在怒吼，烧起来的工厂上不时的坠下一个两个人形的焦炭状物体，火浪把四周群峰一般的广告牌染成一片金色，在这永不见天日的地底，仿佛是美丽的夕阳降临。
魔道修行者开始大批量的死去，而且都没有误伤，非魔道的逐梦之人只是惊恐，却发现没有法身追杀自己。
李启没有任何的询问，也没有审判之前的问责。
这是李启身为大能者的任性。
没错，这就是滥用力量，滥用神通。
所以呢？那又如何？
女儿入魔，自己重伤，妻子闭死关，又被天魔盯上，被神道高位者定义为“有大劫”的李启，已经不是那个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冷静克制的李启了。
说句实话，现在的李启，也有点疯魔。
第八百三十三章 魔君降临
现在的李启，毫无疑问也是疯魔的。
但那又有什么所谓呢？既然做什么事情都会被天魔引导向必然的结局，那不妨大大方方的走进去，免得牵连其他人。
在这座梦想之城，高度的城市化和工业化，将每一个人都变成了孤岛，陌生人社会越容易让人产生孤独。在这个社会长期的压抑、功能化个体、对外人的排斥，极端的崇拜的所谓“能力至上”“竞争万岁”。
强权至上的概念，在魔道的控制之下，彻底渗透进入了这个超巨型城市的绝大多数角落，其后果反映在社会整体舆论上就是对权力金字塔上的强者那近乎无条件的崇拜，以及对于社会的结构性问题而诞生的穷人与弱者的苛刻指责。
在这个地方，每时每刻都在进行无言的战争，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
这个战争，以‘梦想’‘竞争’为名，鼓励人们为了自己而去杀死其他人，不管这种杀死是物理意义上的，还是社会意义上的，反正都必须让对方离开这里。
总而言之，想在这里往上爬，就必须咬死其他人。
打一开始就是你死我活，一个人就是挡着另一个人的路，因而每一个人都力图挤掉其余的人，无限的内卷，每个穷人都在压榨自己，反对他人，以获得更多的资源。
每个人都在反对所有人，所有人也都在反对每个人，每个人都被整个社会施暴，同时他们也在对整个社会施暴。
而且，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因为，这里是‘梦想之城’，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
当‘战争’冠以‘梦想’之名，那所做的一切就都是理所当然的了。
亚历山大可以说自己的铁蹄踏平波斯和西亚，是为了‘梦想’。
白起可以说自己坑杀四十万人，是为了‘梦想’。
阿道夫也可以说自己做肥皂是为了‘梦想’。
但凡冠以梦想之名，那所有手段都是合理的。
因为这是我的梦想，因为我想要实现我的梦想，实现我的‘道’，所以，我做什么都可以，这都是我为逐道所做的牺牲。
看似逻辑通顺，但实际上，一开始李启就说过了这种问题。
逐道者不是绝心灭性的疯子，是人逐道，非道缚人。
是人在寻找怎样的道契合我的心，而不是道在指导人怎么做，人不是道的奴隶。
冠着‘道’的名义，却做着不符合‘道’的事情，最终把一切都推给‘道’，这怎么可能逐道成功呢？
这只会磨灭自己的道心，一点点拉低自己的底线，最后发现自己离道越来越远。
最终，道心被磨灭，被魔念啃食殆尽，底线荡然无存，如何自处？
这种情况下，除了入魔，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这就是魔道的‘寄生’。
魔道不想自己培育后人，他们直接让其他道统的成员入魔即可，他们以其他道统的道心为食，吃完了的道心就会入魔，变成新的魔头。
简直就和‘丧尸’一样，不断传播着魔念，不断把其他人拖下水。
梦想之城就是这样一个丧尸坑，所有人，都生存在这样一个，冷漠无比，残酷无比的超巨型压抑社会里。
而这一切，就是魔道想要的，整个梦想之城，无数人所构成的巨大痛苦，相同的冷漠而构建的“蜂巢潜意识”，才是他们的目标。
唯有这样，才能够带来，他们想要的‘魔念’。
那么，想要打破这一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开屠！
杀！杀！杀！杀！杀！杀！杀！
李启的法身有如星坠，有声如雷，牛马震骇。
整座城市，群方幅裂，法身横噬，龟玉已毁，喋喋黔黎，咸坠涂炭。
无数魔道瞬间遭殃，肉身败而骨肉臭，腐虫出又则荡为灰土，但有白骨骷髅而已。
却见一位魔道六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立刻脱身而出，猛的迎向李启的法身。
法身也不过六品而已，而且修为并不算高深，没有对他产生碾压性的差距。
法身与魔头交手，明明李启都没怎么用力，却看见对方的防御术法瞬间被洞穿，轻易的碾压在地。
法相崩溃，他的身躯从天空坠落，地面剧烈的凹陷下去。
那是六品的身躯，甚至能顶住世界之间的碰撞而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就算在太阳中心生存都不会受伤，但现在直接被一指点穿，身躯粉碎。
逸散而出的力量变成凹陷，进而快速进展成了大坑，内脏全部变作齑粉，再之后更是穿破脊背，蝴蝶骨和脊椎传导着力量，瞬间被蔓延的力量化作灰尘，整个身躯被洞穿，物质从中消失了一片，只留下胯部以下，颈部以上。
那一指头的威力还未减弱，顺着落到地面。
大地震颤，高楼倒塌。
飞沙走石，地裂山崩！
最底下方圆数百米，地面被硬生生的夯实了，各类材料混作一体，再也分不出你我，乍一看光滑无比，像是地面多出了一面圆镜，然而低头仔细一看，却能看见上面浮现出栩栩如生，细致而且繁复无比的指纹。
昔日，李启在百越的时候，面对两位妖魔，熊杀大王和咒魔大王两个六品，差点死在那里，最后是借助祭祀，引来了大卜注意，于是对方出手，一指头碾碎了两个，同时击退了人道的追踪，最终让李启得以安全承接罗浮山的事情。
如今这般手段，他也能复刻出来了，并不是多难，不过……挺帅的。
出现了这一幕之后，李启当场看见了许多魔道修行者，明明没有被波及到，却当场身死。
“魔道，还真有意思。”李启没忍住，笑道。
确实很有意思，之所以这些人会身死，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死了’。
他们觉得自己死了，那么他们就真的死了。
这就是天魔一脉的能耐吗？真有意思。
李启看着那些自己死去的天魔一脉修行者，作为天魔一脉，他们的主观意愿极其可怕，甚至可以抗拒死亡。
魔王子曾经就用过这一手。
只要我不想死，那我就绝对不会死。
不过，这种坚定的意志并没有那么简单。
说起来好像很厉害，‘只要我不想死，我就不会死’，就好像是那种传奇英雄，身体被各种术法烧焦，又受到对手大卸八块，但仍然屹立在战场上，只要仍有一线希望，你就能坚持战斗，简直就和童话书里那种为了阻止妖魔怪物攻下某座城市，而使用精神和超级意志做到不可能之事的故事一样。
只要足够坚强，足够坚定，那么死亡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只要心没有死，那么就能继续战斗。
但是……
他们真的足够坚定吗？
这可是要打个问号的，很多人都觉得自己足够坚定，意志强横的无法被扭曲，可有时候，他们就连不打手冲都做不到，更别说戒赌之类了。
那……戒赌都做不到，你凭什么去抗拒死亡？你的意志真的坚定到了能够抵抗那无可避免的终焉吗？
魔王子在七品之时，那么厉害，甚至连小天师也无法让对方死亡，但是面对道门三品的重压，也瞬间崩溃了，还是三品魔王们出手给捞回来的，这场战斗，李启就在旁边看。
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天魔修行者、
所以，靠意志抵抗死亡的到来，虽然厉害，但并不是无敌的，只需要用让对方无法抵抗的可怖力量，打碎魔头们的傲骨，碾平他们的道心，让他们不再有动力和心气抗拒任何事物，打到他们ptsd，那就行了。
而且，这并不难。
李启只是释放了一下气息，这些所谓的‘魔头’就开始眼神战栗。
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无情的笼罩了这些天魔一脉修行者的心智。
天魔一脉，主观意识大于一切，那么只要让你认为自己死了，你就会死。
这份恐惧让这些平素里作恶多端的魔头心中萌生了不可数的想法，不知道是因为太过于惊骇，还是因为此刻巨大的恐惧，
成批成批的天魔一脉魔道修士纷纷死亡，仅剩的，心智没有崩溃的其他魔头，纷纷逃窜，顾不得财产和养殖，现在还是活命要紧。
许多凶名赫赫的魔头，此刻都被打断了脊梁骨，甚至连膝盖都有些发软。
来自四品的气息席卷而去，镇压了四周数百万里的范围！
威命四布，宣风诸层。
荒服畏怖，膜拜厥角。
漂杵荡秽，死以泽量。
义风雷靡，天光晖及。
龙辉电举，荡秽紫枢。
漂杵之威，血如海山。
李启之凶威恣虐，童孺皆怖，无数魔头都陷入了自己曾经的加害的那些受害者那般惊恐的模样，复沦丑迹。
下一刹那，李启再度挥手。
这座梦想之城的正北方，也就是李启此刻所处的这个角，大概十来个百越的范围内，大规模的天时被扭曲。
这是坠维再造，亏天重构之法！
李启要以自身之力，幽明裁纪！
而与此同时，李启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下一刹那，四周突兀的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魔气，魔念。
“四品……”李启看向周围，笑道：“诸位，初次见面，在下李启，来自巫神山。”
“我管你是谁，为何要对这里出手？你莫非是想开战不成？”一位四品魔君如此说道，同时盯着李启，防备他突然出手。
毕竟，从李启现在的状态看起来，他搞点偷袭什么的简直是天经地义。
“说对了，不愧是魔君，还真是敏锐。”李启伸出手，做出邀约的手势：“我来这里，就是想打死各位，或者被各位打死。”
“来，让我见识见识魔道的能耐。”
李启说着这话的时候，微微笑道。
李启伸手邀约，却见围上来的几个四品魔君其中一个说道：“这副模样，你是有至亲入魔了？所以心中狂怒，却无能为力？还真是，可怜啊。”
李启的微笑弧度僵住了一瞬，然后，说话的那位魔君瞳孔一缩，身形直接消散！
李启的攻击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
好快！哪怕是以四品的角度来看，这速度也是相当骇人的。
他立刻化作了纯粹的思维形态，彻底从现实世界消失，借此来躲避观测和攻击。
这招很好用，纯粹思维的形态只会受到精神层面的，而且很难被察觉，在四品里，这招甚至比降维更好用，而且他专精于此道。
下一刻，其他的魔君也跟着出手。
他们可不是什么域外的野生四品，全都是魔道的正统。
一共四位魔道，两位五蕴魔脉，一位烦恼魔脉，一位天魔脉。
刚刚被李启攻击的，就是天魔一脉的，所以他可以自由的转化为‘思绪’，成为一道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思想。
这种‘思想’不是某种波动，也不是转化成了能量形态，并不是说，把灵魂变成电磁波或者转化成能量体就是‘思想’了。
这是‘绝不存在于现实’之中的‘思想’，从物质宇宙的角度来看就是‘不存在’，没有能量，没有物质，无论以任何形态进行观察，都不会有半点端倪，是极为高明的隐藏和防御手段。
也只有四品才能使用这招，不具备实在性的存在如果用了，那么自身就会当场溃散，因为这种思绪是毫无根基的。
只有具备实在性，才可以化作这种虚无缥缈的事物而依然维持存续。
同时，其他魔君的攻击也到了。
两只五蕴魔一脉的魔君，李启的感官刹那间错乱，完全被拆分，甚至就连对身体的控制都被完全曲解了。
现在他如果动自己的左手攻击，说不定这感官会被扭曲成刺穿自己的心脏。
此刻的李启，所有的感官被遮蔽，心智与身体的连接也已经被五蕴魔所篡夺。
这就是五蕴魔一脉的力量，如果说，天魔是心智本身，是思维本体，那么，五蕴魔一脉掌握的就是心智和物质的桥梁。
无论如何，心智发出命令来指挥现实世界，都需要桥梁，普通人的桥梁是‘五蕴’，高品们则会自己造桥。
但五蕴魔一脉，专精于此。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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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四章 清静法
与此同时，李启的心中也开始生出无限杂念。
恶见生心，于诸谛理，颠倒推度，染慧为性，能障善见，招苦为业
李启的智慧，思维，心中的怒火和愤懑，全是填满了他的脑海。
喜者心之欢乐，怒者心之烦恼。
哀者心之痛切，惧者心之惶恐。
爱者心之贪恋，恶者心之憎嫌，欲者心之思慕。
何谓心？
心，既不是心脏也不是大脑，而是人的念头，它是人一切心理活动的要素。心之所发就是念之所动，就是意念，简称为意；心之所往就是念之所聚，念聚就是志。念头忽生忽灭，如梦幻泡影。
心有所感，性有所动，别别缘境而得起故，非如遍行一切时恒有，乃别别缘某种境界而始有之。
性离愆秽，于自于他，俱顺益故，诸论皆说，菩萨以他为自，则益他仍是益自耳故名为善。烦恼生六种，谓贪乃至不正见。
性是根本烦恼。能生随惑，故名根本烦是扰义，恼是乱义，扰乱有情，恒处生死，有情者，人与众生之异名，有情识故，故名有情，有情以具有贪等之故，身心扰乱，以此长溺生死苦海中，不得解脱故名烦恼。
李启心中烦恼无限延伸。
喜之烦恼，是他对自己天赋和师门的自信。
怒之烦恼，是他对如今魔道各种事迹的愤懑。
哀之烦恼，是他对自己女儿遭遇之事而感到的痛楚。
惧之烦恼，是他对天魔针对自己的恐慌。
爱之烦恼，是他对沈水碧的留恋和担忧，甚至在百越的时候，差点因此选择了焚灭白昼，放弃‘正’‘义’。
恶之烦恼，是他对眼前魔道的极端厌恶，以至于大开杀戒。
欲之烦恼，是他对晋升的渴望，想要突破三品的力量。
各种各样的事情，本就是他心中的‘烦恼’。
五蕴魔控制了他的思维对物质的掌控渠道，烦恼魔则让他的心念充斥烦恼，
随烦恼无尽，谓忿乃至散乱。随他根本烦恼分位差别等流性故，多依根本烦恼分位而假立，根本烦恼发现为种种不同的分位
如忿如恨等随烦恼，皆依根本中嗔之分位差别而立此等数。
等流性者，等言一类，谓随烦恼依彼根本体性，一类相续而流故故名随烦恼。
贪、嗔、痴、慢、疑、恶见、萨伽耶、边执、邪见、见取、戒取，环绕李启，将他的思维完全打乱，魔念丛生。
与此同时，刚刚化作思绪的‘天魔一脉’，悄然潜入了李启的思维。
李启的心中顿时升起许多的‘动机’。
这时候要怎么做？
反抗的方式，抵抗的方式，各种各样的应对措施有千千万。
选择哪一种？
好像哪一种都是对的。
但是……这些念头，这些‘想法’，真的是你自己的吗？
天魔一脉的魔君，悄然潜入李启的思维之中，化作了他的‘想法’。
是的，直接变成了李启的‘想法’，李启脑子里冒出很多‘办法’，这些办法完全就是他的思维中冒出来的。
这就是典型的‘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突然有了灵感’。
但这不是你的灵感。
这是天魔一脉的魔君所化，你如果信了，那必然会被导入无边地狱。
可问题在于……
你要怎么分清楚呢？
你怎么知道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天魔魔君冒充的想法？
在无尽烦恼干涉之下，五蕴魔控制肉身的状态中，李启真的能突破如此多的魔念和天魔干扰，找到自己的本心吗？
甚至，就连‘找回本心’的这个念头，也可能‘入忿’。
忿者，谓对现前不饶益境、愤发为性，能障不忿，执仗为业。
所谓对现前不饶益境者，谓依现在所见闻事，如他有情，犹言他人或他见，竟于已为不饶益，对如是境，便有忿生，忿之自性，即是愤发。如俗云，怒气勃发，不可遏也。
你对当前的状况不满意，便有忿生，这……也是烦恼之一，也是魔念之一。
你很难去分辨，我到底是‘对现状不满’，还是‘想改变现状’。
这二者是完全不一样的，甚至可以是同时存在的。
因为对现状不满，所以想改变现状，这是许多人都有的事情。
但这并不影响‘忿’是一种烦恼，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认识到这件事需要改变’，但不忿不恼，只是去改变，而不会‘不满’。
是因为这件事错了，所以需要改变，而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不满，所以去改变”。
看似没什么差别，但其中魔念滋生之所在，难以形容。
所以天魔一脉的修行者应对起来，才尤为困难，所以天魔才会广泛存在于那么多人的道心之中，你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是别人植入的魔念还是你自己的念头。
世上能够完全没有魔念的人，能有几个？而且最低也是佛那个境界的了。
心有所感，性有所动，感而后发所表现出来的心理活动，是人之常情，说要不动性、不动情，却依然可以维持智慧和思考，那已经到了佛的境界，不是寻常修行者能达到的。
菩提是觉悟的意思，烦恼则是沉沦之中，本就是一体两面。
阳面叫菩提，阴面叫烦恼，阴阳是一体，没有办法分开，所以“菩提即烦恼，烦恼即菩提”，全赖阴阳轮转，哪一面朝上。菩提与烦恼都是在圣不添在凡不减，想去掉烦恼换来菩提，那本身就已经偏离了‘菩提’了。
二者的根本区别只在一念之间，全赖于你的发心，魔念本心之间，全凭此一念，因此不可不谨慎。
自色身中邪见烦恼、愚痴迷妄，自觉有性，实则生魔。
天魔一脉的魔念作祟，所以才争贪不已，烦恼无限，生气忿怒，种种负面情绪笼罩，争气上火，气火攻心。
伴随着这些，随之而来的“怒恨怨恼烦”五鬼。
五鬼悄然浮现于李启的思维之中，
本事越大的人脾气秉性越大，怒恨怨恼烦越厉害，就越遮蔽他的天性，其本心就越难表现出来，也就越没有办法做好人。
即使他想迷途知返，无奈五鬼当家，本性做不了主，只能徒劳呼喊：想当个好人太难了！
常常见到这样的人在痛苦挣扎，想摆脱五鬼的魔掌控制，有些人摆脱不了，干脆就入魔了。
仅仅是刚刚见面，四个四品魔头联手，刹那间将李启的心智，肉身，以及心智肉身中间的桥梁都完全掌握。
如果是寻常四品，这时候已经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魔道四品可真不是和你闹着玩儿的。
其中诡异莫测，却能让人不知不觉失去自我的法门，实在太多，更别说还是三个不同道脉的四品魔君联手。
李启的道心可没有坚固到那个程度。
而且说实话……
他搞不好都没有察觉到这一切的攻击，因为五蕴魔已经彻底篡改了他的认知，实力弱点的域外四品，甚至都觉得现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自己还很健康，只不过有些莫名其妙的烦恼而已。
拿下了。
四位魔君几乎瞬间达成了共识，那么下一刻就是侵蚀神魂和肉身，让其衰亡了。
只是——
这个时候，天魔一脉的魔君，其所化的魔念，都感受到了某种针对性的‘注视’。
下一刻，所有的天魔魔念，都遭到了绞杀！！
还是刚刚那个问题。
你要怎么分清楚呢？
你怎么知道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天魔魔君冒充的想法？
答案是——
靠装备。
李启启动了法宝，这是大巫云方给他的罗盘，本质上是一只蛊虫。
云方大巫作为巫觋，炼蛊的手段也是相当出神入化的，毕竟是三品，有很多时间可以锻炼这些奇淫巧技。
这只蛊虫非生非死，永远处于化蛹状态，神魂澄澈无比，没有任何的思绪，是极为稀少的‘毫无魔念’的生命。
毫无魔念，正常来说，一个生物没有任何的魔念，那就代表他没有念头，是个死人，是个物件。
除非你的心性能够抵达佛陀那个档次，或者是什么特别的例外，才能够维持正常的思考，同时还能保持不动心，不动念的状态。
这只蛊虫就是如此，他是死物，不过具备澄澈的思维，恰恰可以映照魔念。
换句话说，在这个东西的帮助下，李启可以清楚的看见所有四品魔君的动作，确定他们的所有方位。
要知道，云方大巫说了，这玩意儿连三品魔道都能映照出来。
李启从一开始就掌握了对方的动向，烦恼魔和天魔的两位魔君，一点作用都没能发挥出来，只是李启让他们‘自以为有用’而已。
而这一切，也是有意义的。
因为还有一个问题，李启需要解决。
那就是五蕴魔一脉的魔君，这俩真的切断了李启的心智和肉身，李启虽然知道其他魔君的位置，却没办法控制自己去把他们一一轰杀。
但是，这也是李启最擅长的部分。
五蕴魔嘛，熟的很。
四魔之中，他最熟悉的就是这个了。
五蕴，蕴者何？
《论》云：“以积聚义故，说名为蕴。”
五蕴者，一色蕴，二受蕴，三想蕴，四行蕴，五识蕴。
盖世间计执有所谓我，有所谓宇宙，便将所谓我与宇宙，加以解析，只是色受等法，互相积聚而已。
本无实我，亦无实宇宙，如剥蕉叶，一一剥落，便不见有实物。
所谓‘空’，便是如此。
佛门说蕴，以破执我执物之见，物我俱亡，方显自性清净，此中自性，即谓吾人自己本性。但此自己，又不是小己之谓，乃即吾与万物同体之本来清净本性，说名自己本性，
《心经》所谓“无挂碍无恐怖”是也。
挂碍与恐怖，其相状极微细沉隐，人皆为此所困而不自觉，此皆执我执物所致，破执即自性显矣，自性上原无此。
李启心中浮现出五蕴的性质，准备破解五蕴魔的封锁。
不过，就在此时，天边却传来一道剑气！
南旋火府，北转河魁！
从天而降的一剑，将四周魔君所布置的所有防御布置全部摧毁，顿时杀气昼赤，枯骨夜哭，斫戟碎甲，无人可当！
剑气爆发，尖啸着，冲入此处！
武道神意展开，好像是以一万亿颗恒星的光芒闪耀，喷射出巨大的耀眼射流，直接改变了周围的宇宙结构！
像是一条金色的河流，某种能量的光流在其中穿梭。
这座地下城上方的许多许多层天花板都被穿开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口，但是从这个小口之中，透露出了煌煌圣光，从中不断迸射出一股股骇人的气息，压迫灵魂，带给人一种无以伦比的恐惧感和神圣感。
光芒如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绝无闪躲的可能！
除了已经化作思维魔念的天魔魔君之外，其他三个魔君都立刻收手，全力防御！
这剑意，这水平——
武道四品！
三个四品魔君被突然袭来的攻击逼退。
与此同时，李启也暂时从五蕴魔控制的状态下被解救了出来。
然后，却见一只手拍在李启的肩膀上，一个豪爽的女声说道：“小心点，我来救你，你这人，虽然是巫觋，倒还有些血性，与我撞到了一起，也是缘分，你我二人不妨就在这里大闹一通，如何？”
李启扭头，看向旁边的这位大姐。
是个女性武者，是典型的天下人族，长相俊俏，不过透露出一股英武之气，手中握着的不是寻常的轻灵长剑，而是一口八面重剑，没有半点柔韧性，说是剑，倒不如说是一根棒子。
“这位道友是来救我的？巡天使呢？”李启问道。
“巡天使快到了，至于我，我只是来这里准备砸点东西，毕竟看魔道不爽很久了，却正好碰见你先动手，看见你落入下风，就正好下来帮帮你，不过……你的体内还有天魔魔君的思绪，状态不是很好啊，不过别担心，我会罩着你的。”那女武者说道，同时挥舞着手中的重剑，注意力已经放在了刚刚闪躲的三位魔君身上。
李启则出了口气：“那还真是多谢姑娘了，不过，联手可以，但可别把我看扁了啊。”
语罢，他双手掐诀。
清净法！
第八百三十五章 维度迷宫
清净法展开！
当初，他救了舍利弗之后，舍利弗就传授了他这招，这些都是舍利弗曾经教过他的！（详情见第七百五十六章）
李启心中念诵：“身者即眼等五净色根，详前色蕴中。五净色根，总名根身，赖耶执持此根身为自体，亦复以根身为其所缘之境界，故唯识说根身为赖耶相分又此亦名阿陀那识，执持身故。”
言语之间，但见身十二处，眼处、色处、耳处、声处、鼻处、香处、舌处、味处、身处、触处、意处、法处。
十二处者，谓彼彼有情，于彼彼有情类，诸蕴生起，是名为生。
摩诃毗卢遮那之光，光耀万物，遍一切处，照一切法，光芒万丈，神圣庄严，是谓——大光明！
性者，谓诸法自体，是生灭法，此皆与世同有起尽相故，故云性堕起尽体相显现，目之为俗。体相，谓诸法自体。世间诸法虽复起尽无常，本无真实，但亦条然宛然，有体相显现，如所谓宇宙万象是。
由此可见，五蕴生色，色者谓四大种，简称四大。
于是，色空，便蕴空。
最终总结不过四个字——
四大皆空。
于是，五蕴中各起四见，四五二十，三世各二十，通为六十，断常二见为根本，总为六十二见，且于色蕴中，即色是我，离色非我，我中有色，色中有我，世俗即谛故，世俗中法，即是实故。
于是，李启轻声道：“五蕴变灭，四大皆空。”
四位魔王俱惊无比！
佛法！
而且还是很高深的佛法，专门克制魔力！这放在外面都是佛子水平的了，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巫觋身上？
闹呢？！
但李启那边却不管不顾，仍旧继续运行术法。
所谓五蕴成者，此之谓色界，世即是俗，名为世俗。谛者实义，约世俗言，有如实有，所谓有者，如实是有。如瓶如衣，乃至日星大地，于世俗谛，皆实有故无如实无，如依五蕴，而计为我，五蕴实有，而此我相，如实是无。余可思择，有无不虚，名之为谛。
那无色界呢？
若有想者，此谓有想天诸天人也，此天人惟有想念，故自此以上，皆谓之无色界，不复有色身故也，故名无色。
佛门以清净法，将天魔镇压在无色界天之中，而李启，以自己的内天地，拟似无色界天，施展清净法！
要知道，他体内是有一个‘天魔一脉四品魔君’的。
李启的内天地转化，以舍利弗教他的清净法，镇压体内的天魔魔君！
转化的瞬间，体内的，那其他人觉得最难处理的天魔一脉魔君，就已经被彻底封印，完全丧失反抗能力。
作为已经化作‘思维’的天魔魔君而言，无色界天具备非想非非想处，一心思惟无边无际之空观，使心与无边之空相应，这就是所谓空无边处。
本就是空，何来思维？
无色界那彻底的‘空’，彻底没有五蕴，没有思维存在，恰好可以镇压天魔魔君这种将自身化为思维的存在。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包括语言交流在内，也不过是一刹之间的事情而已。
下一刻，天空之中浮现出巡天使独有的‘标志’。
仅仅是一刹那，其他魔君已经反应了过来，三人同时出手。
不过这次出手，并非是在这里打架，而是默契的来到了无尽域外。
在天下打架，过个先手差不多就行了，在真正造成巨大的破坏之前，他们必须赶去域外处理。
五个四品出现在了域外。
最先发起攻击的，就是那个武者。
她的武道神意展开——就好像是最亮的星星在爆发，射流涌出，将周围物质的磁场缠绕成一个窄锥形。
她的武道神意，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加速器，它们发射出巨大的物质束，穿过星系周围的介质，形成长达数十万光年的羽流。
这几乎难以想象，一个微小的点在一个星系中切割出长达数十万光年的宇宙空洞。
这比整个世界群还要亮上许多倍，对很多世界而言，在观测到这种事情之前，他们都认为不可能存在这样的暴力现象。
但武者就是这般的暴力。
一般来说，物质掉进黑洞或者可观测宇宙的视界面的时候，从外界无法观测到任何痕迹，因为，光或者别的什么，都无法穿越视界面，视界面内外无法互相干涉。
有很多办法可以突破，但都是四品以上的能力。
比如现在，武者所用的办法，就是以‘蛮力’，强行催动物质喷流，以堪称可怕的速度，强行击穿‘视界面’。
没错，不是依靠李启那种取巧的办法，而是直接轰爆视界面！把物质加速到超光速！
并且，当你有很多超光速的物质的时候，就会看见极其绚烂的一幕。
物质洪流，以极快的速度向事件视界螺旋上升，形成一个盘状物。
粒子之间的碰撞和摩擦使它们升温到了普朗克温度，那是温度的极限，单位至少是‘亿亿亿亿’这个量级。
在一个小小的，一人大小的空间里，对方的武道神意，可以释放出比千亿颗恒星加起来还要多很多倍的能量。
这就是超类星体剑气！
宇宙耀变的光芒吞噬了无数的能量，然后爆发出更多！
每一皮钟，都会直接消耗一到一百个恒星质量的物质，星际介质被大量的消耗，以至于空间变的更加的稀疏，最终吐出惊人的光和辐射，这将会形成足以被数百亿光年之外都可以观测到的潮汐撕裂耀斑现象。
带电粒子风携带着武道神意的杀伤力，强度大到足以克服黑洞引力的程度，这时它就会把所有的存在，全部轰杀！
几个魔头没有犹豫，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天魔魔念被镇压，但他们觉得这是好事。
天魔魔念被镇压了，那就说明了，那个巫觋也会被限制住，维持清净法是很困难的，那个巫觋不可能在维持清净法的同时和参加四品混战。
所以，他们可以三打一，而且还是打一个武道。
那可太简单了。
武道这种傻大个，面对魔道可是天然就被克制的。
三个魔君身体虚化，之前那宏伟的粒子流划过宇宙的幕布，却没能造成丝毫的影响。
大概就类似于，你打过去，会出现一个提示“格温不受影响”。
三个魔君，其本身就能够轻易的无视一般程度的攻击，武者的攻击在四品里虽然杀力巨大，不过说实话也只不过是平A而已。
还没到放大招分生死的地步呢。
躲过这一手，宇宙空间中开始出现茫茫黑雾。
黑雾遮蔽了星穹，微观世界开始被放大。
卡拉彼丘空间，在宏观世界出现了，这是一种蜷缩在极小区域的高维空间，这六维空间甚至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型能展现出来，也没有一种形状可以被描述。
其中的半径小于亿亿亿亿分之一米，只有质子和中子半径的亿万分之一，想要描述卡拉彼丘空间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它有六个维度，外加上以一种无法想象的扭曲方式蜷缩成一团，迂回曲折且扭曲，无法使用欧式几何描述，它们只遵循一种更为抽象的几何学。
在这种几何学之下，高维拓扑是唯一的工具，你必须具备超级抽象的维度思维。
举例而言，一个画在纸上的圆，其实是一个一维的球体，因为要画一个圆，只需要适度弯曲的一根线条就可以了。
只有一个方向，一个维度，所以是一维的球。
而我们熟知的三维空间中的球体，实际是个二维球，因为要得到一个球体，只需要一个二维平面，也就是一个曲面就行了。
以此类推，三维球体就是四维空间，而且，他们全都是一样的，本质上都是‘离一点距离相同的点组成的集合’。
一维球和二维球之间的区别基本没有，哪怕是扩展到n维也是如此，你想要多少维就有多少维的球，不管你能否想象得出，反正数学是可以描述出来的。
而此时此刻，这样一个六维的宏观卡拉彼丘空间，将周围笼罩。
这是一个，维度迷宫。
你往任何一个方向前进都可能会来到完全不可知的方位，常见的三维空间，加上卡拉彼丘空间，一共九个维度，并且互相扭曲，互相包围，互相虬结在一起。
这比任何‘毛线团’都更加复杂，九个维度可不是九根毛线，其中重叠起来，解开所需要的算力根本可以说是不可数的。
武者想要解开这个的迷宫是痴人说梦，有这个脑子，打一开始就不会走武道。
而那个巫觋，必须全力维持清净法，也没办法去计算维度迷宫的破解方式。
所以，至少是暂时，通过这样一个维度迷宫，三位魔君将李启和那位女武者彻底关押在了里面。
关进去之后，就可以慢慢想办法炮制他们两个了。
与此同时，李启也在和那位女武者交流。
“你很冲动啊，本来我们可以不用被关在这里面的。”李启看着眼前的九维迷宫，一时之间有些头痛。
多一个维度，多出来的可能性就是无限的，尽管只是阿列夫零级别的无限，而非真正的不可数无穷。
这种级别的无限，四品是可以处理的，自然数集是可数集，可数集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可以通过数数的方式去遍历他们。比如自然数你可以数0，1，2，3……一直数下去。不用考虑能不能数完，能不能数和能不能数完是两个概念。
多九个维度，意思就是得数九遍不同性质的阿列夫零。
尽管再多的阿列夫零堆起来也不可能产生质变，无限个无限堆起来依然是无限，不会产生性质上的变化，但对算力的影响是切实的。
“怪我咯？”女武者白了李启一眼，手中的长剑再度挥舞。
如此庞大的能量，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淹没在了‘维度迷宫’之中。
“倒不是说怪你，对了，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不然总是叫姑娘，怪怪的。”李启说道。
那女武士嘲笑一声：“嗤，你这话一听，就知道以后成亲之后是个怕老婆的，我叫景雾臻，你呢？”
“李启，还有，我已经成亲了，惧内这种事，无稽之谈。”李启说着，丢出了许多细微如丝线的力量。
这是在探寻维度迷宫的变化。
“景姑娘……”李启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叫全名，你这样怪恶心的。”景雾臻微微皱眉。
“好……景雾臻，这迷宫想解开是不可能的了，我身中神受损，算力难以完全释放，想要靠硬实力破解有点困难，不过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需要姑……景雾臻你配合一下。”李启说道。
“好，你要做什么？”景雾臻点了点头，作为武者，她虽然不怕这迷宫，但也不想进去绕路。
进去绕路，那可就真的要绕很久了。
不过她气血充沛，一身神意如狼烟上冲，魔气魔念半点近不得身，倒也不惧对方，只能说就这么僵在原地而已。
“我要起祭，以外部魔念为引，就好像牵了一根线在迷宫内外，然后把线一拉直，道路自然分晓。”李启说道。
景雾臻则疑惑道：“你就不怕这迷宫没有出口？”
李启则答道：“若是迷宫没有出口，那还叫什么迷宫，不如整个封印大护壁不就行了？八卦迷宫尚且有生门，天机总有一线破绽，如此才能构造出这种强硬到无法击穿的迷宫，真要变成全锁封印……强度会变低的，算了，和你们武者说这些也说不明白，为我护法，他们必然会来干扰我。”
景雾臻额头上蹦出一根青筋，不过她确实只擅战斗，对于这些计算和术法之类的事情知之甚少。
毕竟对武者来说，这些都没有意义，武道内气可以击穿所有术法，任何术法和神通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样的。
武者最擅长的就是把对方拉到和自己一个水平线，然后打死对面，包括眼前这个迷宫也是。
只不过强行打穿，太过费力，不如让李启破解。
“好，我为你护法，你快点。”景雾臻说道，手中重剑转攻为守。
第八百三十六章 护法
护法，或者护法神，这是很多大能者的身边都常见的东西。
术业有专攻，一个大能者能够安排命运，维持世界运转，甚至是开天辟地，不代表他在同等级里就很能打。
很多能够对同级对手生效的强力术法乃至于神通是有前提条件的，不光依赖法宝或者天时地利之类的东西，就连比较简单的那些，也得有足够的机会和时间空间，还有读条的空隙，所以需要护法神。
一般来说，都是坐骑，或者法宝之类的，或者会外包聘用一些护法神，来保护自己不被同级对手秒了。
虽然说起来很反直觉，但坐骑不一定没主人能打，地位很高的大能在同级内不一定强。
毕竟，修行不是斗殴，神通术法的本质都是‘副作用’，是修行过程中不小心带出来的东西，很少有逐道者是专门为了神通术法才去修行的。
单纯的为了神通术法而去修行，那其实是很难走通的，倒也不是说绝对不行，只是难。
毕竟，修行的目的是逐道，是为了找到自己认可的真理，在这个过程中，战斗是需要的，但不是最重要的。
因此，你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的‘道’的广度和深度，能够得到多少人的尊敬和认可，而不是看你有多能打。
武道被人天天瞧不上，其实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很多有名的高位修行者，其实都不是很擅长打架，他们搞研究，做思辨是一把好手，但和李启一样，打架基本上也就靠修为欺负人，真正遇到擅长战斗的同级，就捉襟见肘了。
当然，也只是一些而已，很多大能不仅研究做的不错，打架也很厉害，只是说，品级，修为和实际上的战斗力并没有关系。
文殊菩萨曾经被困在井里，道祖的法身修为有限，也曾被人抓住倒栽葱，尽管他们地位都很高，但真要说打架，如果禁制了他们修为和神通，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低他们一品的善战者。
所以，这个时候护法神就显得特别重要了，护法神就是那些不怎么搞研究，但特别擅长打架的，他们会用武艺护住大能者的施法前摇，不然大能者们发挥不出实力。
李启倒是没有护法神，主要是他不习惯，也没那个想法，去找一个合适的护法神可是很难的，他平时也用不到。
等到人巫之战开始的时候，再找就已经迟了，没几个人愿意插手人巫之战，寻找护法神还一般都得是同级的修行者，还得精通战斗，不是随便找个人来都行。
所以李启就只能靠自己来锻炼战斗技巧了。
如今这么些年下来，李启打架的水平比起当初已经是遥遥领先，但也还没到镇压着一个同级，还能赢下三个同级的程度。
他如果是全盛时期，说不定可以，毕竟他的确在术法和修为上都强于对方，但此刻身中神受损，李启虽然不至于落败，但还真不好说能赢。
但是，有人护法的情况下，那就另说了。
景雾臻，此刻就是李启的护法。
李启得以完全放弃所有守备，只需要专注于怎么破解对面就行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从电竞选手变成了观众一样。
选手在赛场上，每时每秒都要注意对线细节，要补刀，要走位，要算冷却时间，要看小地图观察打野动向，计算野怪刷新，控龙控先锋，在完成这些的时候，还要进行战斗。
但观众不一样。
观众只要坐在屏幕面前，所有的信息一目了然，冷却时间有标注，战斗有复盘，各种资源都可以清楚的看见，对线细节，补刀，装备，全都清清楚楚。
这导致了，观众虽然打起来不一定强，但对整个战局的了解和事后推演，却很有可能比选手更强，对对线的各种选择，理解，也可能更加正确。
这不是因为观众更强，而是因为选手有很多压力，观众却没有，可以施施然的慢慢观察，慢慢做决定。
这也正是‘教练’存在的原因，教练在场外的时候，就是在观察这些，并且负责告诉选手该怎么说。
虽然不能帮选手下场打架，但教练对战术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
有了护法神的李启，就好像是有了观众视角的选手，并且，他同时还是能够随时用上帝视角下场打架的教练。
大能者配护法神的组合，可是历经考验的金牌搭档。
三位魔君在迷宫之外，开始操弄魔气，尝试干扰李启和景雾臻，使其露出破绽。
但景雾臻丝毫不为所动，武道神意映照虚空，四肢百骸无数穴窍喷涌气血，浑身力量通达一体，一拳打出，浑身肌肉协调一致，气血流通顺畅，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大军，令行禁止，完美的将所有力量发挥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五蕴魔气迸发。
景雾臻的的感官被蒙蔽，身体的感官变得混乱，思维和肉身的桥梁被强行篡改！
五蕴魔的混乱，是什么效果？
就是，你想要要抬手，但动起来的时候发现变成了往前踢腿，你试图跳起来，但动的时候发现其实只有一条腿跳了，另一条没动。
景雾臻现在，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原本令行禁止，锻炼的宛若一体的肉身，开始造反，内乱！！
有的肌肉使力，有的肌肉怠工，有的甚至互相干扰，互相战斗。
整个身体，全部乱了套了！
她原本想要鼓动气血，但心脏和肺腑还没动，不听使唤的肌肉就已经将骨骼压迫的嘎嘎作响，内天地开始发出痛苦的哀嚎。
景雾臻只不过是想用力，但实际上，她的力量根本没有传达到想要的地方，而是在半路就炸开！
皮肤因此而破碎，暴乱的气血立刻将身体弄的破破烂烂，不断从内部炸开的内爆，让女武者的手臂直接崩出一条血箭，随着一些碎肉飞了出来，伤口深可见骨。
那个地方，是一个穴窍的位置，里面蕴藏的力量本应该用来迸发杀力，而此刻却不听使唤的内部爆发，直接将自己的身躯洞穿。
“就这？”景雾臻不屑。
仅仅扰乱她的肉身，虽然会干扰她的出力，甚至反伤，但这样可没办法打赢她。
不过，就在这时——
“小心点。”李启说着，身后浮现出佛门诸天。
他去佛国的时候，就已经学会这招了。
诸天展开神通。
神通乃是修行过程之中自然而然开发的能力，所谓神，即能他人所不能，所谓通，即达他人所不达，此之为‘神通’。
来自佛门诸天的压力，逼迫魔气退后。
景雾臻惊讶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再度恢复了控制。
“嚯……有点本事啊。”景雾臻看向李启。
“别感叹了，耽误事，动手吧，我给你指路。”李启没有多说什么，只见他所施展的祭祀，在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完整启动了。
正常情况下肯定是做不到的，但是景雾臻帮他拦下了所有的干扰，挡住了一切针对李启的攻击，给他营造了一个舒适的施展环境。
护法的作用，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李启加持护法，为其提供情报，分析，防御，助攻，甚至是可以读条某些威力特别大的大招而不用担心被干扰。
作为护法的景雾臻则有着充足的资源，只要跟着指挥走，就能够发挥出所有的力量，只要保护好李启，那打起来就特别轻松。
至于受伤挨揍什么的，自然是难免的，不过身为武者，受伤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她平时练拳练剑的强度都是非常骇人的。
根本无所谓，这点小伤，自己就好了。
景雾臻一头撞进了无边无际的维度迷宫之中，被展开的卡拉彼丘空间有着完全不同的规则，这里的空间有着九个方向。
要是不够聪明的话，哪怕是四品的脑海实在是很难想象九个方向的空间到底是什么模样，如果单纯的从一个方向前进，你会发现，哪怕前进无穷远的距离，也无法回到原点。
想象一下，莫比乌斯环，在火箭上飞行着，那就是三维空间蜷曲成二维的样子。
这个时候，一个二维生物在莫比乌斯环之中前进，尽管他可以无数次回到‘二维的原点’，但是因为莫比乌斯环在三维空间之中移动，他将会永远无法回到三维空间之中的原点。
而现在，这样的空间有九维。
你甚至都察觉不到自身到底在产生怎么样的变化，你自以为是在‘向前’，但实际上仅仅是因为你的前进，很可能你身体的每个部位都会前往不同的方向，进而导致你被‘自我撕裂’，手和脚前往的方向都不一样，施加的力却是实实在在的，的确会撕裂自身。
维度迷宫的危险程度就是这样，复杂，危险，难以言喻。
不过，李启这边，选择了构造一个与方向无关的概率密度函数，用高维正态分布拟合数据，利用其几何特性和概率特性，通过随机投影定理，将高维空间，以近似不变形的映射到低维空间，然后就能够以武者能够理解的形式，告诉景雾臻该怎么走。
是，其实只是为了让景雾臻能够理解而已，毕竟对于李启来说，他甚至可以‘直观’的看见九个维度，真知道韵能够清晰的把维度展现出来。
毕竟，维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这只不过是‘空间的方向’而已。
空间的性质，物质的性质，其实都没有改变，改变的只不过是方向而已，这只是多出了一个方向。
一维世界是一条直线，没有左右和前后，只有前后的方向，在这个世界中，物质只能沿着一个方向前进。
二维是两个方向，三维是三个方向，以此类推，这些都只是空间的改变。
对物质本身而言，有多少个方向其实根本就无所谓，反正‘空间只不过是物质划过的痕迹’，在什么方向移动，物质都是无所谓的，非要说的话，其实维度的变化只是增加了物质运动的复杂度而已的，对物质本身没有任何的影响，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所以，对李启而言，这东西的难度其实就是算力而已。
如今没有了正面的压力，他通过祭祀联系场外，以场外的一根因果线，联系自身，然后将因果线拉直，自然就展现出了最短的路径。
景雾臻就以这条最短的路径，朝着外面一路狂奔！
武者，还是要近身，杀力才最大！
而那三位魔君则并不畏惧，甚至都没有躲。
因为对方的武道神意已经亮明了，那武道神意，展现出来的‘类星体剑气’，是破坏性质的武道神意。
那么，这种武道神意，对魔道的威胁是很小的。
魔道对于这种性质的伤害有着非同寻常的抗性，尤其是天魔一脉，几乎可以说是‘免疫’这种纯粹的物理伤害。
作为四品武者当然会有一些其他的手段来应对，但就好像封印掉李启的祭祀能力一样，相当于断掉你一只手，让你战力大减。
现实没有平衡，相生相克本就天生存在，遇到被克制的，例如刚刚的天魔一脉魔君面对无色界天的清净法，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被镇压了。
同理，这种只擅长正面破坏的武者，面对以诡谲虚幻，以及心灵思维为主的魔道也会非常无力。
只是，这个判断，却让三位魔君马上后悔了起来。
景雾臻到了地方，却突然换了一把武器。
也是剑，不过不是先前的重剑。
那是一把礼剑。
礼剑极长，形制是为了美丽而非实用，并非是为了杀戮而生，而是用于仪仗，装饰，还有表明身份地位，亦或者某些仪式用途。
世间最著名的礼剑，就是‘人皇剑’。
而眼前这把礼剑，李启看着都有些眼熟。
这有些类似巫觋祭祀所用的‘宰’。
宰，是负责分割祭祀所用的‘牺牲’的，而具备‘宰’的权力的，就是‘主宰’。
后面更是延伸出了‘宰相’之类的说法。
为何景雾臻会有一把宰剑？
第八百三十七章 微妙的联系
黑暗之中，手持宰剑的景雾臻再度挥剑。
宰剑，是负责分割祭祀牺牲的礼器，而非之前那口八面重剑一般的杀器。
牺牲，祭祀之重也，谓之：“使太宰以祝、史帅狸姓，奉牺牲、粢盛、玉帛往献焉，无有祈也。”
人道曾有言：“夫取天之人，以攻天之邑，此刺杀天民，剥振神之位，倾覆社稷，攘杀其牺牲，则此上不中天之利矣。”
这句话中，‘攘杀其牺牲’的重要性是排在“剥振神之位”和“倾覆社稷”旁边的，可见其位之重。
社稷，其实最开始的意思是‘神的居所’，所谓的‘神社’，也是如此，社是神的庙宇，稷则是指的五谷，也就是泛指食物，二者合起来，就是太古时期，神人杂居的时候，人与神共处的局面。
换而言之，眼前的宰剑，所分割的就不再是现实之中的事物，而是能够宰杀牺牲，分割权柄的力量。
魔君们也意识到了这点。
他们也同样意识到了，景雾臻的武道神意并不是单纯的轰杀。
这武者，好奸诈，居然用秘法隐藏了自己的真实神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无脑莽夫，实际上粗中有细。
她的武道神意——不是轰杀，而是‘制裁’。
制裁，分成两个部分。
刚刚的暴力，是‘裁’，‘裁’有杀戮之意，所以有‘自裁’‘裁决’这么个说法，就是说自己杀掉自己。
以‘裁’之力，便是刚刚的狂暴轰击，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杀力，这是制裁所必须的‘力量’，是以暴力维护神意的方式。
但最主要的，则是另一层含义。
制，裁也。物成有滋味，可裁断，又曰止也，制，裁，二字实为转注。
而制，则有着更加深刻的含义。
正如同宰剑所分割牺牲的权力一样，制的力量，不止是杀戮，而是以杀戮为规范万物。
这甚至有一种人道的影子，因为‘制’，其实就是‘规矩’的前身，甚至本身就有‘规制’‘制度’的说法，
不过前的有点早了，‘规制’是在人神共存之前的事情了。
不过……谁还记得，在人神共居的时候，天下的人族在还没有各种修行法门的时候，为了在太古时期的蛮荒之中活下来，做了许许多多的努力。（详情见第二百五十七章）
其中最主要的两个措施，就是巫，和武。
蛮荒时代，人族式微，活在各路神祇的阴影里，有巫觋斡旋于那些友善的神祇之间，但也有武者去讨伐那些不友善的神祇，武道，由此而生。
武之一道，指的便是征伐本身，是人族与那些所谓的‘敌人’做斗争的方法。
而巫道则是当时的人与友善的神祇沟通的方式。
虽然如今一看，友善的神未必是好的，吃人的恶神也未必是坏的，但对于当时的人族而言，生存是第一的，善恶自然也就这么分了出来。
在后面的李启，也微微一愣。
景雾臻的武道神意完全展开之际，那股气息非常的古老，古老到可以追溯到最初的，人道和巫道没有分家时期的样子。
那个时候，巫觋是人族的主要领导层，就连各个人王也需要听从巫觋的建议，毕竟巫觋是当时文化程度最高的一批人族。
而协助巫觋的，就是当时的武人。
当初，人道最早的那一批武者，就是巫觋们最初的‘护法’。
而如今，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回事，一个武道神意直接袭承自太古的武者，外加上李启这个正统巫觋，居然恰好的连在了一起。
一如不知道多少亿年前，巫觋和武者一起在蛮荒大地上，为了人族在天神之下讨得一条活路的时候奔走的模样。
尽管现在不是为了天神，而是对抗魔道。
宰剑的挥舞并不是大开大合，正相反，这种剑的挥舞非常的缓慢，非常的‘无用’。
这完全不适合战斗，只适合拿来看。
然而，这种仪式感不是给别人看的。
宰割牺牲的时候，仪式者要清晰的感知到，自己手中有一条生命正在消逝，这份生命是有重量的，仪式者要感知到这份重量并背负它。
这也是最初的‘因果报应’观念的由来，尽管杀戮不可避免，但杀戮本身依然是一种应当敬畏甚至远离的手段。
对远古人族来，这种在牺牲祭礼上，用利器切割肉体所带来的震撼剧烈，是他们对这这片天地保持敬畏的方式。
当然，现在的人道已经不再在乎这种事情，人道不相信报应，也不认为万物的生命都有重量，屠宰场里流水线出来的妖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甚至就连巫觋们都因为自己如今的力量而产生了轻慢之心，尽管还是有钟明楼这种巫觋，但李启这样的，虽然不能说他滥杀无辜，可也着实说不上对生命有什么敬畏。
但在景雾臻面前，却不是这样。
她以认真的态度对待这次战斗，就好像以往的每一次战斗一样，以一种近乎于虔诚的心态面对自己的敌人，将对方杀死之际，她也会为之悲哀。
这不是伪善，这是必须。
杀戮是这世上所必须的，必须得有人来做，这是为了维护和开辟崭新的道路，但这并不代表杀戮是对的。
对景雾臻而言，对魔道出手，是为了更大的良善，但这并非代表她的杀戮是正义的。
杀戮无论如何都不是对的，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
于是，背负着这种罪恶，却依然要以武道扫除某种障碍，‘制裁’这世上的某些事物，就是景雾臻武道神意所要表达的事物。
在李启看来，这种武道神意，非常的别扭。
就好像是把人杀了，然后给对方的尸体磕头谢罪一样。
人都已经死了，你磕头有什么用？
不过，毕竟道不同，大家的价值观也不一样，有分歧是很正常的，互相理解理解。
因为，这并不妨碍那制裁之剑的杀伤力。
魔道不惧怕杀戮之剑，但对于‘宰剑’却避之不及。
没别的，只是因为她的武道神意所展现出来的‘背负’，这种沉重却克制的心境，让魔念难以侵入。
对战持续了几秒钟，三个魔君对视一眼，然后迅速往后撤离。
他们准备抛弃天魔魔君跑路了。
因为李启那边的读条大招已经完成了，而且看起来威力并不算小！
对方是在祭祀诸佛，以自身体内佛门诸天之力，换来真正的佛气降临！
首先可见的，便是李启以佛门诸天的力量，加持宰剑的剑气，对魔道形成了非同寻常的克制，宰剑本身就是克制欲念和烦恼的法门。
魔念进入到景雾臻的心智与念头之中。
把耳目手足，五宫百骸，割裂破碎，逐一分项。
然而——虽然有用，却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这也只不过是‘宰剑’践形的工夫。
当知，人之耳目手足，五官百骸，综会起来，则集成了一个心。
心固是形之主，但心亦不在形之外，人身每一官骸，每一机能，各具一可能之性。
人若能如上述之耳聪目明般，把凡天之所以与此身者，一一尽量地发挥，一一发挥出此各各性能之最高可能而使之无不达于极，此始谓之尽性。
其实尽性工夫也并不难，只在能“践形”。所谓践形者，人之一身，具一形，必具一性。人能将此天所赋与之形，一一实践，而尽量发展出它的最高可能性。
人同有此形，人同有此心，尽心践形，应该人人能知亦能行。如人饿了想吃，便须吃。
换而言之，其实就是很简单的——
对武者来说，身体，即是‘心’。
魔道想要入侵眼前景雾臻的‘心’，就得破掉她的肉身。
而眼前，她的肉身宛若须弥山！
此时此刻，却看见她的躯体内，佛气升腾。
在李启的加持之下，但见其浑身上下十二万九千六百穴窍尽开，每个穴窍之中都有佛门诸天气息存在！
功德天、辩才天、大梵天、荼吉尼天，李启曾经在佛门所看见的那些佛门诸天的力量，涌入他的力量之中。
在诸多魔道魔君眼中，就能够看见景雾臻的肉体犹如灵山再现！全身穴窍之中升腾出无数的菩萨佛陀虚像！
穴窍之中，众相众佛各排执事，吉祥天，头戴花冠，身披天衣，项挂璎珞，雍容华贵，排御驾于中枢。
双手更有梵天和帝释天降临镇守，二天神背后各有一座七宝山，头顶现五色祥云，云端有一头六牙白象，象鼻绞动一个玛瑙瓶，瓶中不断倾泄种种众生音声，如在耳畔。
头颅涌出气血，形成辩才天幻身，六臂持物，分别拿火轮、剑、弓、箭、斧、绳索，中二臂合掌，脚下有狮、虎、狐、豺等兽。
下身见宝光天，穴窍内驻诸菩萨。
右手见月宫天，穴窍内皆诸真人。
诸僧列宿，各有排次。
背后韦驮天支撑，有六头，十二臂，手执弓箭，骑孔雀。
诸天气势之下，浮现一宝塔，塔内有毗卢遮那佛，具三面八臂，三面面相各异。
说实话，此刻的景雾臻，在和李启的协作之中，已经进化到了四品的魔君无法破防的程度了。
本来武者就是最顶尖的防御和攻击了，此刻主动敞开人身，容纳佛门诸天，更是将魔气逼压到几乎无法动弹的地步。
魔君们见势不妙，立刻就想溜。
他们可没有什么战斗至死的尊严，实际上，魔道很少正面打架，都是背后阴人，魔王子那种是例外中的例外。
这个时候，就到了抉择的时间了。
景雾臻扭头看向李启。
这位负责动脑子的来决定该怎么办吧，是留下他们，还是任由他们离去？
留下他们，那就要付出更多代价，毕竟想要以二敌四，打赢四个魔道正统修行者，总不可能无伤，还是要留下点什么的。
不过，景雾臻有把握，在自己丧失战斗力之前，绝对能把对面三个生生打死，送入轮回。
没错，送入轮回，想湮灭真灵的话……难度还是太大了，她只有三成把握能把对方形神俱灭，但有十成把握送对方进轮回。
和这个巫觋合作，实在是太愉快了，虽然不知道对方的为人，但能够来到魔道热砂之地来讨伐这些魔君，可见是个心胸正直的人，打起架来也算是干脆利索。
尽管从手段也看得出来对方其实是有点优柔寡断的，但无所谓了，毕竟是巫觋，听说他们都婆婆妈妈的。
人哪有完人的。
哦，人道那边可能有，但那种完人……不要也罢，还是有点缺点比较好。
景雾臻心思急转，等待着李启的回复。
而李启这边，斟酌了一下。
把那几个魔君活活打死，也不是不可以，实际上，李启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其实按照他的预想，一个打四个，把对面全部弄死，也是有相当的把握的，起码有个九成胜算吧，还有一成是出了什么特别的小意外。
但就算有这种小意外，李启也能保证自己肯定没事，虽然可能会受伤，但身中神都没了，还有什么伤值得在意呢？
不过，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不需要那些，完全没有意义，反而放了对方更符合李启之后的计划。
于是，李启挥了挥手，示意停战，让三个魔君离开。
见状，景雾臻放下剑，身周气血散去。
一切归于平静。
无尽域外依然在黑暗之中，刚刚那波及许多光年的战斗，以域外的广袤面积来看，只不过是一道微弱的闪光而已。
“李启，魔君已经被打跑了，你身体里那个天魔魔君，怎么说？”景雾臻重新回到了李启的身边。
“小事一桩，不必担忧，清净法可是佛祖所创，不是他能摆脱的。”李启摆了摆手：“还是说别的事情吧，比如……景雾臻，你是为什么要来对付魔道？”
“为什么？”景雾臻笑笑：“我定期都会来扫荡一遍，那座城市让我感觉很恶心，你呢？”
“我女儿入魔了。”李启则如此说道。
“你看，这就是恶心的地方，所以你呢？这次战斗结束后，你还要去吗？和你一起打架挺开心的。”景雾臻说道。
第八百三十八章 聘用
虚空之中，李启和景雾臻对坐。
景雾臻本来是想飘着说话的，不过李启率先‘无中生有’，踏出了一个小台子，让他们在虚空之中得以‘坐着说话’。
运动是相对的，这样的话，在虚空之中，看起来就像是静止了一样。
这一幕实在是相当的梦幻。
眼前的景雾臻，作为武者，自然说不上什么美若天仙，虽然不难看，但实际上就是个长相英武的女人，体格也比普通女性要健壮一些，和李启差不多高。
但在此处，就显得不太一样了。
在那些尚未踏足域外的世界，其中的每一个天文学家恐怕都会惊喜于如此美不胜收的世界，这毫无遮挡的星空是如此的美丽，没有一点风，也没有一丝云彩，满天繁星全部展现在你的眼前，任你自由观测。
晴朗的夜空……当然，也不能这么说，虚空中本来就没有天气可言，唯一能够在虚空中算得上是‘醒目’的，那就只有类星体剑气迸发时候的光芒了。
不过，这样的条件，给想要仔细观察星空的人提供了很不错的环境。
天幕上挂着无数亮晶晶的世界群，这些光点像是一张图画之中画上去的一样醒目。
不过对于景雾臻来说，这有些对牛弹琴，可惜这些世界群她并不认识，也无法准确的读出来这是哪个世界群。
尽管关于这些世界群的大小及其相互间的距离，她的眼睛可以清晰的看见看出其变化的，这也是她观测能力的体现。
如果观测能力不够，那星空的运动基本就是无法察觉，上千万里是一个很大的距离，但对两个世界来说，那就算不上什么了。
就连一颗普通的恒星，每年都会至少运行六千万公里，其位置的变化在却几乎觉察不出来，因为这些天体间的距离实在太遥远了。
哪怕是以数倍的速度穿行，也基本看不见任何的动静。
不过，对于景雾臻来说就不是这样了，她的观测能力非常强大，仅靠肉眼，她就可以清晰的辨认出那些世界群的运行规律。
比如，左前方的一个世界群，大概距离她有个六十光年的样子，景雾臻可以清晰的计算出这个世界群的核心归墟，在离自己世界平均零点一光年的轨道上运动。
距离它最近的世界甚至在离她一亿六千万公里的轨道上运动，刚刚越过那死亡的轨道，并且在在不断的靠近，可见马上就要被这颗归墟吞噬了。
景雾臻甚至可以估算出，它只要再向那颗归墟靠近四千四百万公里，就会彻底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四品的观察力。
不过，对凡人来说，他们几乎无法察觉到‘星空’，因为他们的星空，实际上是‘星官’们编织而成的，覆盖在世界之上的一层‘薄膜’。
他们必须要突破自己的世界，才能够看见真实的星穹，那由世界群组成的，真正的虚无之中透露出的光点，并用自己最大的天文望远镜，从中得到有关的信息。
“怎么说？突然留我在这里，是想说些什么？”景雾臻坐在李启对面，问道。
李启则拿出茶杯和茶叶，开始倒水沏茶，说道：“是有些事情想和景雾臻你商量，不过站着不好说话，还是坐着，一边喝茶一边说吧。”
“婆婆妈妈，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不就行了。”景雾臻似乎有些不耐烦，对于李启有什么话不愿意说，却偏偏要倒茶之后慢慢说的行为表现出了武者特有的不屑。
只是，她拿起茶杯，像是牛嚼牡丹一般，一口饮尽。
然而这一口下去，让她顿时瞪大眼睛，瞪大之后，便是闭眼。
接着，过去了大概四五秒钟的时间，她好像在回味什么。
一切结束后，她才重新睁开眼睛，赞叹道：“好茶，哪儿来的？”
“我有个朋友，叫张宗，他很喜欢喝茶，从他那里学了点泡茶的手段。”李启笑着说道。
“张宗……张宗……嗯，总感觉听过这个名字。”景雾臻思索了一下，好像有点印象。
“道门，小天师，如今天师的弟子。”李启说道。
“小天师……二品的徒弟，噢，我想起来了，我曾经看过他和魔王子的战斗，很厉害的人，你和他是朋友？那看起来你的身份也不小咯？”景雾臻放下茶杯，看向李启。
能和二品弟子成为好友，来头肯定也不小，毕竟门户之见是一个客观事实，尽管这些天才弟子们自己不一定有门户之见，可他们自己的爱好，行为动机，乃至于天分，都已经注定了他们和普通人谈不来。
能和他们聊的来的人，基本上都是同档次的天才，肯定是会有人要的，就算此刻没人要，以后也有人要。
除非真的是死倔死倔的那种，非要靠自己奋斗，不然的话……大部分人在‘道合’的前提下，还是不会拒绝大道统的邀约的。
毕竟，这不只是身份地位上的提升，更是逐道之路上的巨大助力，而且这不掺杂任何的利益关系，纯粹的逐道之心的合拍。
这种师徒关系，在天下的大道统之中算是常事，可在诸天万界那就是凤毛麟角了。
因此，这个档次的天才，大多都是小圈子熟人社会。
得知了小天师的存在后，哪怕是武者也可以轻易的推断出李启的身份。
“噢……小天师，魔王子，还有你的名字，李启，我好像记起来了，巫神山公子，人巫之战里的那位先锋，是吧？”景雾臻看向李启，然后说道。
“对，是我。”李启点了点头：“都是小事，不必在意，还是说正事吧，景姑娘——”
“刚刚我不是说过了吗，直呼我的名字就行了，别叫姑娘，怪恶心的。”景雾臻再度提醒。
“抱歉，景雾臻，关于魔道，你是怎么看的？”李启问道。
“杀之后快。”景雾臻立刻答道，一点犹豫都没有。
“关于这点，我和你是一个答案，我觉得在这点上，我们可以达成共识。”李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是吗？但巫觋们不是正在和魔道联手吗？现在你出手针对魔道，会导致双方关系恶化的吧？”景雾臻说道。
“魔道的事情，不用想的太清楚，这帮疯子在想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可以一边和你拼命一边和你合作，这完全只取决于他们自己的想法，不必在意那么多。”李启如此说道。
景雾臻点头，对这点表示了赞同。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这个忙，和我联手，作为我的护法，在之后的大概……四千，到五千年里，差不多就这个时限，这个期间陪我一起绞杀魔道，我想尝试能否通过这种动静，引来高位魔道的出手。”李启如此说道。
“噢，所以，你之前放走那三个，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为什么想引来高位魔道，会死的吧？只要任何一个三品出手，你我都不可能活下来，或者说……你可以活，我却未必。”景雾臻皱眉，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李启没有回答对方前面的问题，他直接默认了，他只对后面的风险做出了答复，李启慢慢说道：“的确，是有这样的风险，你可能会死，我的话……由于师长的庇护，应该是可以活下来的。”
“所以，这是一个恳求，我不愿意因此而率先对你提出报酬，当然，如果你索求报酬的话，这倒是好办了。”
是的，要是景雾臻想要得到什么报酬，那还真是好办，李启自认为自己的资产雇佣一个四品绰绰有余，实在不行找老师借，祝凤丹还是很有钱的，起码对李启来说算是有钱的。
不过，若是李启真的主动提什么报酬，反而不好办。
大家都四品了，连因果律都可以无视，可以‘自我存续’，李启随便提报酬，就有种侮辱人的意思了，搞不好反而弄巧成拙。
尽管武道对外物的要求非常高，淬炼气血，打磨身体，温养神意，都不是什么便宜的活儿，此前就说过，武道一路，首重资粮，次重毅力，这两者满足了，才能当好一个武者，但是在对方主动提出报酬之前，李启都不愿意以报酬来开启这个话题。
不能用报酬，那么，就只有用恳求，以及相同的愿景了。
尤其是相同的愿景，对到达了四品这个层次的修行者而言，这比一切利益都更有诱惑力。
景雾臻没有回答，而是审视着李启。
她对李启，若是低位者祈求高位者，那倒是稀松平常，要是高位者祈求低位者，也不算少见，可若是地位平等的情况，要一个人央求另一个人办一件事，这可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于是，景雾臻过了一会，说道：“那我想问问，你屠戮魔道，只是为了给你的女儿报仇吗？还是说，是为了自己泄愤？亦或者有别的目的呢？”
李启则答道：“三者都有，我既想要为女儿报仇，也想要给自己泄愤，同时，我还想看看高位魔道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想弄清楚魔道内部的事情，这需要试探一下高位魔道的水平，如果后续能够成功的话，我有一套针对魔道的计划，不过那要到三品才有实施的可能，但是现在就要开始做准备了。”
“如果可以的话，这个准备的过程，我希望你能加入进来，至于后续，那再看吧。”
“嚯……”景雾臻上下打量了李启一眼。
他居然堂而皇之的说出了：‘我有一套针对魔道的计划。’
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的。
“那么，这个计划，能和我说说吗？”景雾臻说道。
“抱歉，不可以，在计划实施之前，他只可以存在于我的脑子里，甚至我的脑子里都不保险，你也是知道魔道手段的，所以我用特殊的办法保存了这个计划，确保即使我被读心，也不会有任何的泄露。”李启回答道。
“如果我告诉你，你这个计划我不知晓的话，我就不会参加，这样你也要坚持保守吗？”景雾臻问道。
“当然，那我只能很遗憾失去了一个看起来不错的护法了。”李启笑道。
“很好，你看起来不像是说谎，那我加入，不过我要先说明一点，我对你的仇恨，和你女儿的仇恨没有兴趣，但你要保证，你的计划过的了你自己那关。”景雾臻说道。
至于李启说谎这个问题……她倒是没有怎么考虑。
巫神山公子，李启，这个人还是相当有名的，而且并非是什么恶名，这种情况下，信誉还是有的。
“当然，毕竟，我其实也是会死的，魔道真要出手，可真不一定能够能护住我，无论如何，这个计划都是很危险的，需要赌上性命。”李启的声音变的郑重起来。
“小事一桩，你我修行至今，需要赌上性命的事情何止一桩，哪怕是你们这些天之骄子，想来需要搏命的时候也不少吧？”景雾臻看向李启。
“也是，我成长起来算是特别快了，但需要豁命之事，确实是一桩接着一桩。”李启回忆了一下，笑着回答。
“那就是了，你这种高高在上的贵公子都是如此，那似我这等武者，本身就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还怕这个？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景雾臻问道。
既然已经定下来了合作的事情，那就该干活了，说做就做，她向来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人，直接一手重剑，一手礼剑，准备开始做事。
礼剑曰制，重剑曰裁，正好是她的武道神意。
“不急，休息几天，坐会吧，那座城市需要一点时间建设，如果从头摧毁了，重建反而干净利落，但总是修修补补，那才是伤神的事。”李启再度给景雾臻倒了一杯茶水，然后看向了天下的方向。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闭上了眼睛。
这几天过去，李师薇也应该跑路了吧？
魔王子……这点默契应该是有的，他估计很乐意看见自己对那座城市做点什么。
至于放走的魔君，也应该把消息传出去了。
好事。
第八百三十九章 被人厌恶的人
在域外，一座小型飞舟内。
飞舟很俭朴，不过俭朴的只是装修而已，实际上这东西性能非常可怕，已经达到了五品法宝的巅峰，也是魔王子能够驾驭的极限。
四品法宝是他无法驾驭的，即使四品法宝可以突破天道极限，但魔王子自己依然无法突破，所以被四品法宝带着飞会死的，这还需要他慢慢的来适应。
没错，适应。
魔王子已经充分理解了四品的力量，他已经做好了自己晋升的一切准备，但鉴于他魔道的性质，他还需要慢慢转变‘观念’。
对于魔道来说，这需要充分的心理准备来转变自己的主观观念。
这很难，类似于，我们虽然都知道粒子的波粒二象性，也都知道物质本身都是‘波’，但同时在宏观上具备稳定的性质。
可是，大家还是很难习惯于将物质认知为一种波，甚至日常生活里会下意识的忽略掉物质‘波’的属性，直接将其作为一种稳定的粒子态来对待。
这种就是，虽然知识是有了，但‘观念’没有转变。
魔道极端依赖于主观意志的认知，所以哪怕魔王子已经认知到了四品的一些端倪，却依然无法真正扭转自己的对世界的固有认知。
毕竟，这种固有认知，是他在过去许多年里一点点积攒的，他或许需要同样长的时间来更改这种‘习惯’。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轻而易举的突破的，对绝大部分人来说，考试考个一百分都难如登天，明明教科书上都写的清清楚楚，而且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知识了，但他们就是无法理解运用。
突破道途是很难的，对许许多多天赋并不好的人来说，连学习已有的知识都非常的艰难了，别说突破自我，创造崭新的知识了。
创造崭新的知识，并且将之纳入自己的道途，以此来更新自己对世界的认知，对这个宇宙物质的价值结构进行汇总，然后用这种认知作为指导，‘发明’出能够切实改变自己实力的术法，神通，将自身的修为推进到一个更高的层次。
这一整套下来，才算是‘突破品阶’。
很难的啦，其难度不下于一级文明升级到二级文明，需要的是全方位的突破。
首先是正确认知到这个世界，然后利用自己的认知，来总结，改造这个世界，让自己的状态契合自己的认知，这才是一整个‘突破’过程。
无数人都被卡在中间，动弹不得，因为他们既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没办法去创造性的改造这个世界。
你让一个封建时代的人，去理解物质是‘概率波’，就算答案告诉他了，他也未必想得明白，因为他的整个世界观都不支持这样的结论。
魔王子就是这样，他已经靠自己得到了结论，却无法接受这个结论，目前正在和自己的主观意志进行拉扯，换而言之，他的‘器量’还不够。
他的‘器量’容纳不了这个结论，目前的他，无法接受这种和自己曾经的观念完全不相容的‘事实’。
就好像婴儿没办法接受‘看不见的事物依然存在’一样。
对小孩子来说，只有看到东西，才认为东西存在，一旦东西消失，婴儿就会认为东西不存在了。
因为和婴儿对于物体的概念还未完全形成，对于这个阶段的孩子而言，物体的存在并不具有独立性，世界是与孩童自己的行动及感知觉联系在一起的。
换句话说，儿童认为物体只露出一部分的原因是由于它们正在消失，而不是被其他物体所掩盖。
所以，当婴儿开始尝试躲猫猫的时候，就是增长器量的训练，就表明他的认知能力又发展到了一个新的水平。
当他完成训练之际，小孩子对物体的理解，将会从婴儿时期“物体消失就是不存在了”，慢慢转变成“物体虽然在我眼前消失，但仍然存在。”
这就是因果律的典型成因，即：“客体不变”。
也就是说，生命必须要能够明白当某一个‘客体’消失时，它依然存在，也能理解‘客体’去往何处，这一事实将会构成凡人们对世界的认知基础，即：客体永久性的图式建构是同现实世界的整个时空组织和因果关系密切联系在一起的。
而现在，魔王子需要打破这种客体永久性的认知，再度回到婴儿时期的‘我看不见就是不存在’的，世界是虚无的，自己的认知也是虚无的这个方向前去，完全颠覆自己已经凝固了的认知。
他也需要一点时间增长自己的器量，让自己来容纳这些完全迥异，各自冲突的观念。
他还需要活的更长久，见识更多，这种适应的时间搞不好会和他活着的时间一样长。
然而，考虑到魔王子的年龄，实际上这种所谓的更改其实也不需要多久，一万年都绰绰有余。
放在外面去，说有人一万年突破到四品，说不定能吓死一堆人。
在域外，多的是活了一万年还在七品的人啊。
哪怕是凶名赫赫的魔王子，实际上也在为了修行做自己的努力啊，他并不是坐等修为天降，实际上，哪怕拥有着最顶级的天赋，以及来自‘地母’的道韵，如果不付出对应的努力，也没办法走到魔王子如今这个地步。
在旁边的李师薇注视着魔王子进行着训练，就好像婴儿躲猫猫一样，婴儿会把东西藏起来，然后拿出来，不断尝试去验证‘客体永久性’。
而魔王子在不断尝试训练让自己的主观意识认知之外的事物‘消失’，然后又‘创造’他们，借此来训练自己对事物虚无性的认知，以做到让自己的主观意志完全取代‘因果律’的存在，从此之后不再需要客观事物支撑自身。
同样是认知到了四品的可能，魔王子和钟明楼，采用的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方法，可见，即使都是四品，他们走的路也可能完全不一样。
尽管殊途同归，然而‘殊途’本身就是他们最大的差异，这种差异，就是一切道争的冲突来源。
看着魔王子的锻炼，李师薇不解，她主动上前问道：“摩叔叔，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天下？”
“没有为什么，我随性而来罢了。”魔王子随口答道，把李师薇的话头给堵住了。
就这么简单，随性而来，这是魔道最无赖也是最常见的‘理由’。
“不可能，是因为我父亲？我听说了，李启来了热砂，击退四位魔君，炼化了其中一位，然后大摇大摆扬长而去。”李师薇说道。
“是吗？他还挺有本事的，以一敌四啊。”魔王子不置可否，随口敷衍道，继续专注于自己的训练。
“不是以一，他还带着一个武者，是两个人联手，看起来是铁了心想要针对魔道了。”李师薇说道。
“哦。”魔王子应答了一声。
“摩叔叔，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李师薇不死心。
魔王子这时候，放下了自己的训练，转过身，看了李师薇一眼。
李师薇顿时汗毛倒竖！一股好像被猛兽盯上一样的刺骨寒意袭来，她的气血和筋骨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冻结，心脏都变慢了。
但与寒冷的感觉所对应的，是她开始疯狂出汗，冷汗很快浸透了衣衫。
只是一眼，李师薇就沉默了下来。
“安静点，我不是你爹，如果你觉得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现在就回去。”魔王子淡淡的说道，然后扭过头来，继续自己的训练。
李师薇不再说话，只是坐在后面，看着魔王子的练习。
魔王子并没有避讳，可以很清楚的看见他的训练方式，在他的手中，捏着一颗五品的宝珠，可以当做法宝原料，不过在这里只不过是个把玩的器物而已。
这颗宝珠，在魔王子闭眼的时候，就会消失，而他睁开眼睛，宝珠又会出现。
然后，他用手捏住宝珠，在他视线看不见的地方，宝珠也不见了，等他把遮挡的手拿开，宝珠便又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了这里。
我的视线之内，就存在。
我的视线之外，就会凭空消失。
这一切完全只取决于‘我’，这些事物没有实在性，完全依赖于‘我’的观测。
睁眼花开，闭眼花寂。
现实世界赋予了万物的存在根基，而魔王子现在，也可以赋予事物甚至剥夺事物的存在根基。
是的，李启完全不一样，李启的四品，并不能剥夺其他人的存在存在根基，尽管他可以择定未来，一定程度上的改写现实，并且做到了自身等同于现实，可以让自身自我存续的程度，但其他人的存在也是被现实世界所赋予的，他不能轻易剥夺。
而魔王子则不同，他不仅赋予了自身的实在性，同时还能剥夺没有实在性的事物的存在根基，使之完全消失，做到‘存在抹消。’
真是令人恐惧的能力。
李师薇目睹着这一切，闭上了眼睛，不再观看。
不管是摩叔叔也好，父亲也好，都是这样。
他们所触及的事物是自己绝对无法触及的，他们的脚步自己拼了命也很难追上，甚至他们平时谈论的东西，他们所接触的事物，一切的一切，她都帮不上忙，甚至都不够资格去了解。
也正是这种无力感，让她选择了魔道，并且借此突破了五品。
尽管……她突破之后，发现自己又碍事了。
父亲根本不需要她帮忙，也能赢，她去找魔道借力，反而导致了李启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
李师薇也因此而从父亲身边逃离。
是的，逃离，她无法忍受自己是个无用者的事实，无法忍受即使放弃了原本的坚持坠入魔道，却依然只能给父母添麻烦的事实。
为此，她来到魔王子身边，寻找立锥之地。
可惜，这才多久，魔王子就已经充分展现出了一个事实。
他不需要李师薇，是李师薇需要他。
也就是说，哪怕是在魔王子的身边，李师薇也依然是添麻烦的那个人。
仔细想想，她从小就不是很受人欢迎，没有人夸过她是个‘有魅力’的人，基本上也没什么人喜欢她，云方大巫或许是对她最友善的，但那是因为云方大巫对谁都特别友善。
到头来，她还是没有任何人接纳，父母因为生出她的职责而看护她，可这种庇护却让她更加察觉到了自身的处境。
她是因为‘父母的怜悯’而活在这个世上的，除此之外，她在这世上其实没有任何的价值可言。
她依赖着别人，却没有人依赖她。
她渴望着力量，因为力量可以让她独立，让她能帮到有养育之恩的父母，或者能够帮到眼前的摩叔叔，但哪怕她已经拿到了以往无法想象的力量，却发现自己放弃了那么多换取的力量，根本就及不上对方一根手指。
从头至尾，她都像是个小丑一样，自我拉扯，自我感动。
没有人在乎她的付出和牺牲，也无所谓她的帮助。
总有些人是不可或缺的，总有些人是可有可无的。
这二者是可以转换的，一个人可以在一个地方可有可无，在另一个地方不可或缺。
比如一个能力普通的父亲，他在工作单位就是可有可无，在自己的家里，就是不可或缺的顶梁柱。
所以，对这个父亲来说，家里就是他的价值所在，是他的精神支柱，尽管在工作单位他不行，但为了家，他可以撑过很多艰难的困境。
而李师薇不一样。
她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就属于那种可有可无的，而且是在任何地方都是如此。
没有任何地方需要她，她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价值所在，她不是任何人的支柱。
不招人喜欢，甚至会有人希望她根本不要出现，看见就烦。
面对着毫不理睬自己的魔王子，李师薇站起身来。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玉佩。
但意识到这点之后，她又把手撒开了。
石头的话太多，又不中听，被她封印了起来，只是带在身上，但她不想听石头啰嗦。
第八百四十章 太子长琴
魔王子训练之余，用自己的余光看了一眼李师薇。
这个女娃，想一出是一出的能力过于好笑了，不是畅想这出就是畅想那儿出，身上那股小聪明的鸡贼劲儿一套又一套，但是却从来没想过自己本身其实压根就没有法子去做出任何的选择。
选择？嗤。
自己和李启都没得选，她还挑上了。
蠢货一个，李启把她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宇宙之中，残酷和冷漠才是主旋律。
天下九地，魔道的梦想之城，人道的无尽远征，神道的一视同仁，妖族和真龙们对竞争的完全放任和推崇，巫觋和道门共同实行的不干涉不拯救，自生自灭，灵道对现实世界的完全漠然，甚至主动推进的毁灭。
满打满算，最慈悲的竟然是佛门。
然而，佛门将生死视若等闲，尽管他们认为人人都应该得到拯救，但这个拯救却并不一定要在这辈子。
在这些光头看来，死亡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新生，同理，新生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当你出生之际，就代表一只鬼消失在了阴间。
当你死亡的时候，也会有一只鬼出生在阴间。
生死轮转，无穷无尽，你这辈子的死亡和苦难并不算什么，长久的轮回之后，你总有一天能够大彻大悟，成为‘觉悟者"，最终超脱轮回，立地成佛。
那，这种观点说是慈悲，可是对众生而言，真的好吗？
众生会觉得下辈子依然是自己吗？
还是说，他们看见的只是‘报应都是来世，今生从无公义"呢？
很难说的啦。
在魔王子看来，诸多道统，大家都抢着要创造一个‘完美的世界"，但好像在各个世界里，众生也没有过上滋润日子。
完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呢？
魔王子当然没有答案，但他对已有的所有答案全都嗤之以鼻，尽管他也不知道正确的答案是什么，但他肯定现在没人的答案是对的，哪怕他们是一品。
或许很多人都会说，区区一个五品，就敢断定一品的判断是错的，简直是痴人说梦，大言不惭。
但，这不就是‘魔道"吗？
魔道的唯我性，在魔王子的这些方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进行着这些，又练习了一段时间，魔王子的飞舟也到地方了。
这次，魔王子来到的地方，是巫道大乐正所在之地。
是的，巫道的‘大乐正"，堂堂二品，魔王子就是来拜访这位大能。
事实上，他是带着天魔的任务来的，此次是作为使者来巫道传递天魔的消息。
大乐正这个职位，人，巫，神，三个道统都有。
巫道大乐正，名字叫做长琴，号‘太子长琴"，他是颛顼后代，天神祝融的子嗣，从小精通音乐，住在榣山上，没错……长琴也是祝融一脉的，这也是魔王子要来拜访长琴的原因。
天魔……还真是喜欢李启啊，连带着让李启祖上那一脉的人都跟着被天魔惦记上了。
而人道大乐正，则叫做伶伦。
昔日，太古圣皇令伶伦作为律。伶伦自夏之西，乃之阮隃之阴，取竹于嶰溪之谷，以生空窍厚均者，断两节间，其长三寸九分，而吹之，以为黄钟之宫，所谓的‘律"就是他制定的，既是‘法律"，也是‘音律"。
后来，他又制十二筒，以之阮隃之下，听凤凰之鸣，以别十二律，其雄鸣为六，雌鸣亦六，以比黄钟之宫。
黄钟之宫，律
吕之本，太古圣皇又令伶伦与荣将铸十二钟，以和五音。
这三位都是‘律"，也就是那股创世波动领悟最深的存在。
师延沈水碧已经见过了，如今魔王子又来拜访长琴……
很难说天魔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魔王子不管这些，他站起身，没有理睬自闭的李师薇，自己踏出飞舟。
外面并不是什么奇观，而是普普通通的宇宙虚空。
魔王子拱手说道：“魔道使者，前来拜访长琴，有天魔口信一句，传与前辈。”
话音刚落，四周的景色突然变幻。
宇宙空间之中浮现出一座仙山。
这里是‘榣山"。
这并不是在天下，而是在一座他自行开辟的‘洞天"之中。
说是洞天，其实也不对，准确的说，这实际上是一座‘诸天"，但规格不大，并没有诸天那么神异。
本质上是诸天，但应用上和洞天没区别。
进入其中，飞舟停在一块石头上，魔王子自己走了出来，然后把飞舟的门锁了。
李师薇想在里面自闭，那就自闭好了，魔王子并不在乎这些。
他环顾四周，榣山风景秀丽，两峰对峙，秀丽若锦，泉石奇胜，形如宝盖，而高挺耸拔，四山回抱，连接群峰，逶迤盘结，雄敞峻绝。
不过……
也就那样吧，并没有美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他继续前进，反正既然已经进来了，那么就说明长琴允许他进来了。
魔王子一路向前，不多时，就看见了一条青蓝色的华丽巨龙。
巨龙看起来很年轻，等级也是五品，身躯蜿蜒，鳞片华美绚烂，阳光下照耀之时，似乎流动着光辉，鳞片犹如融化的翡翠，似乎闪耀着彩虹。
这是一条真龙。
“哟，魔王子，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那条真龙说话了，似乎对于能看见魔王子很惊讶。
“沧海君？”魔王子微微皱眉。
沧海君，是真龙这一代的年轻天才，以力大闻名，算是与柳君逸，舍利弗之类的天才齐名，此前就曾经说过。（详情见第四百八十三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榣山吧？”魔王子表情有些疑惑。
“啊，陪家里长辈来的，我老爹来拜访长琴前辈，怎么，你也是？天魔也来了？”沧海君支棱起头颅，双眼扫视魔王子。
“我来带个话而已。”魔王子随口答道，然后拄着拐杖，不再理睬这条大龙，径直朝着山川深处走去。
沧海君也乐得如此，没有自找没趣。
众所周知，魔王子是个冷漠的人，没必要和他打太多交道，魔道都是神经病。
两人只是短暂的交错了一下，魔王子继续往里走去。
真正走到榣山山顶的时候，可以看见，一位俊朗的年轻乐师，正在与一个中年人对话。
年轻乐师温文尔雅，那个中年人则散发着威严，头上有龙角。
沧海君的父亲，天演之道，真龙之中如今的龙王之一。
“见过二位前辈。”魔王子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哪怕面对两位二品，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
对方既没有用什么威压来吓他，那就说明没有敌意，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被吓到呢。
“天魔让你来的？有什么话就说吧，不必避讳。”长琴点了点头，也没有和魔王子寒暄什么，直接就进入了正题。
“关于您的后辈，也就是祝凤丹的弟子，李启的事情，李启最近炼化了一
位四品魔君，打退了其中三位，这件事，巫道怎么说？毕竟巫魔之间还有联手，天魔想知道您的态度。”魔王子说道。
天魔想知道太子长琴的态度？
这话一听就不靠谱。
但不管怎么说，很明显，魔道是想用这件事拷问拷问巫道对此的看法。
李启擅自闯入魔道的地域，弄死了一个四品，赶跑了三个，再怎么说也不能算是小事了，四品已经是具备了实在性的品阶，尽管不能和三品一样轻易摆弄现实，但已经不会被随意玩弄了，其也很难被回溯或者重塑。
换而言之，四品是能够察觉这场战争真相的存在，是真正接触到了世界真相的核心成员。
七品以下都是孩子，是未成年。
而来到四品以上，才算是核心成员，这标志着你是能够托付重任的，是可以把很多机密问题交给你处理的。
可以说，实在性，是大道统之中，具备独立自主能力的一个标志，这代表了你面对其他高位存在的摆布，起码有一定的反抗能力，不至于完全无法察觉。
太子长琴听见这话之后，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所以呢，天魔又是什么看法？李启的事情，影响到合作了吗？”
李启的事情影响到合作了吗？
这话问的相当犀利。
因为，魔道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好像也差点意思，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能够得知天魔到底需要什么了。
不过……这种心眼实在是对天魔没什么必要。
魔王子只是一板一眼的说道：“天魔对我说了，我不需要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只要拿到巫道的态度就行了。”
魔王子的口气中，并没有对太子长琴有过多的敬意，因为此刻他代表的是天魔，而天魔是不需要尊敬长琴的。
“如果你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又凭什么让我回答你的问题呢？”太子长琴问道。
“不回答也没问题，天魔说了，不回答也是一种态度。”魔王子说道。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太子长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追问。
从问答的开始，两边就只是在互相提问而已，根本就没有做出任何正面的回答。
这种态度，可见一斑。
“既然如此，那我也差不多理解了，告辞。”魔王子不做过多的停留，转身准备离开。
不过，这个时候，长琴却突然出言挽留：“别那么着急走，留下来坐会吧。”
魔王子回头，也不客气，就这么坐到了席位之上，和一位龙王，一位大乐正并肩齐坐，毫不畏惧。
“你胆子倒是挺大的。”这位龙王评价道。
“我代表天魔，你们又不可能动我，既然我没有危险，那我又为什么要因为危险而害怕呢？”魔王子答道。
“凡人会因为站在透明的悬崖边上而害怕，即使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自己受到了保护，但依然会腿软。”龙王说道。
“我不是凡人。”魔王子应答。
他对此深信不疑。
他从来就不是凡人，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注定的高位存在，他不害怕世间任何事物，哪怕意识到了自己在弱小时期的虚无性，他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存在。
魔王子，从来就没有任何的自我怀疑，这可以叫做傲慢，也可以叫做蝼蚁的不自量力，但不可置疑的是，他的固执甚至在魔道之中都算得上是前列。
这种固执，也是他魔道修为稳定的根源。
在魔道，你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能怀疑自己，当你质疑自身的时候，也就是魔道开始抛弃你的时候。
“……你相信
自己不是的时候，那就不是。”龙王扔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然后看向长琴：“共同对付人道的事情，也协商的差不多了，那我就先告辞了，让你和魔道谈吧。”
龙王站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走的时候，他好像突然升起一个念头，随即看向魔王子：“小子，你有没有兴趣和外面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打一架？”
“沧海君？他不是我的对手。”魔王子说道。
“喔……口气可真不小，他可是已经具备四品特征了的。”龙王说道。
“等他四品了，我会来找他的，在那之前，先别急，免得连四品都到不了。”魔王子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一位二品，并且是以极其轻蔑的口气。
“呵……有意思，好，那我就原话转达了。”龙王扭头，不再过多牵扯。
只要拿到约战就行了，沧海君最近有些过于懈怠，该抽他一鞭子了。
至于被魔王子打败甚至打死的后果，龙王根本无所谓。
天演之道从来不惧怕竞争，实际上，主动挑战，这算是对魔王子的认可。
龙王转身离去。
不过一会，外面传来一声龙吟，沧海君的身躯飞身而出，化作一条闪电划过天际，消失在此处。
这下只剩下大乐正长琴，以及魔王子了。
“人已经走了，这下可以说深一点了吧。”长琴说道。
“不是，我刚刚说的就是所有了，天魔的确只说了这些。”魔王子回答道。
“不不不，我相信天魔说的就是这样，但我们可以说的更深一点。”长琴说道。
魔王子坐直了身子。
第八百四十一章 祝家三子
榣山，山清水秀的山巅之处，太子长琴面对着魔王子，尽管一个五品，一个二品，身份差距巨大，但因为有天魔的口信，作为天魔使者的魔王子并没有怯场，而是以一种平等的态度面对着眼前的太子长琴。
“前辈此言，是准备和魔道商议了吗？”魔王子问道。
“是魔道准备与我商议，不是吗？我只是同意了而已，天魔应该很想让巫神山放弃对李启的庇护吧？”太子长琴笑道。
魔王子微微皱眉，说道：“的确如此，您果然考虑的比我多得多。”太子长琴则说道：“那就以这个为筹码好了，我们也不需要过多的不断拉扯别的，四千年为限度好了。”
“巫神山在之后的，以李启的时间为标准流速计算的四千年内，不保护李启，当然，如果有人因为私情想要保护李启，这个我们管不着，你也知道的，巫神山很松散，我只能保证不会强制其他人来保护他。”魔王子摇了摇头：“不行，若是答应了这个，那么随便来个人，也能因为‘私情’来帮李启了，到时候，整个协议都和没有一样。”太子长琴则说道：“你我都知道的，我们不会玩这种小聪明，说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巫神山不会调遣任何人以公务的名义保护李启，其他与他不相识的巫觋大概率也不会出手，换而言之，魔道要对付的，就只有李启那一脉了。”
“可你知道的，就算只有李启那一脉，那也是有一位巫神的，一位巫神能够牵扯多大的力量，能够动用多少资源，如果是这么答应下来，那其实和庇护李启完全没有区别，不是吗？”魔王子答道。
“李启配吗？”太子长琴反问。是啊，李启配吗？一个四品，配得上巫神亲自出手庇护他吗？
要知道巫神并不是无所事事，实际上在人巫大战之中，最忙的，恐怕就是诸位巫神了，他们可是要直面人皇，三公，以及那些人道圣人们的，这种暗地里的争斗，其烈度甚至是魔王子无法想象的。
可以说，台面上的战局能够维持住，完全是依赖于他们在桌子外面打生打死的结果。
不过，魔王子则一脸刻板的说道：“李启不配，但天魔配。”这话一下就把话头拉了回来。
没错，李启自己肯定是不配一品出手庇护的，但如果是天魔出手，那么李启的身价就会瞬间飙升到需要巫神干涉的地步。
曾经天魔的一次注视，直接让巫咸亲自出手，就是因为这个。说白了，李启那么多身份，这个天才，那个天才，这个潜力，那个未来，这些所有的一切垒在一起，都没有一个身份值钱。
那就是
“天魔注视着的人”。仅仅只是被一品注视，那么其身价就会大幅度上涨，跟着引来一大批一品。
“那这样，天魔不出手，巫神也不出手，反正现在天魔也在无色界天之中，想再出来，代价应该不轻，如此一来，把事情限定在二品以内。”太子长琴说道。
魔王子则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转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也不好，我建议……巫道彻底不干涉，甚至禁止亲属和师长干涉，但与此同时，魔道也会禁止高品们出手，四品的事情，就让四品来解决吧，没必要牵扯太多，毕竟此时人巫大战，大家精力都不多，不必搞得太大，不是吗？”
“噢……你这意思是，四千年里，你能突破四品？”太子长琴稍微露出了有趣的表情。
“为什么非得是我呢？魔道还有其他的魔君，其中被称为天才的也不在少数。”魔王子淡淡说道。
“恕我直言，四品里，能和李启对垒的魔君并不多，如今能够稳赢他的更是少数，李启现在有了一个不错的护法，帮他承担了他不擅长的正面战斗，而单纯的比拼术法和底蕴，破招寻找克制之法，我觉得……除了你，魔道的其他四品，都不是他的对手。”太子长琴伸出手，抚弄了一下琴弦，轻声说道。
尽管这样直接了当的挑明魔道的不利不是个好的抉择，但其实无所谓，双方都很清楚如今的局势是怎么回事。
凡人们下棋博弈，都在拼命的藏子，作弊，称之为‘阴谋’，希望能够通过诡计来获得优势。
但在这个层次上，对于双方的神通和智慧来说，阴谋不能说没用，只能说……能起到的作用比较小。
不能说没有用，毕竟如果阴谋成功了，打出了信息差，那还是能够建立优势的，比如之前祝凤丹藏了祸斗这一手，的确能够奠定局部战场的胜利。
但很显然，人道那边是察觉到了祸斗和魔道的存在，只是他们在权衡之后，选择了放掉局部战场，以此来换取其他区域的优势。
这个策略直接导致了李启和祝凤丹在那之后，会被卷入和魔道的纷争，自然人道的局部失利就被化解了。
无数智者，许多大能，就是在做这种事。尽管从局部看来，阴谋时常能起到作用，进而积累微小的优势，但在整个人巫战场之上，还是大势，阳谋说了算。
大家基本上都是明牌在打，毕竟……局部战场的胜负可以依靠阴谋，但整体的宏大战场，却只能依赖于局部战场的输赢来缓慢决出胜负，而战场的输赢，是很难作假的。
“难得长琴前辈这么看得起我，不过……也确实如此，四千年可能有点赶，不过有点变数也是好事，若是拉长到万年，那输赢就注定了，那样就没意思了。”魔王子笑道。
“不愧是魔王子啊，还真是自信，所以……你才会接受李师薇，是吗？只要李师薇在你身边，你就不怕李启拒战？”太子长琴问道。
魔王子这时候却郑重的摇了摇头：“我不会用这种手段，我要赢李启，不需要依靠别的，至于他的女儿，只是非要跟着我而已，我完全无所谓。”
“你无所谓，魔道也无所谓吗？”太子长琴又问。
“魔道的事情是魔道的事情，我并不是很在乎，魔道本来就没什么组织可言，说巫道松散，可魔道根本就已经不是松散的事情了，我们聚在一起完全只是为了不被绞杀而已，如果可能的话，每一个魔道都和其他魔道是敌人。”魔王子说道：“不过，既然天魔已经发话了，那我们也只能服从。”所谓的魔道，完全是屈服于四魔的暴力之下而诞生的组织。
然而，如今四魔消失的消失，散的散，真正喜欢发话指挥的，还是天魔，尽管天魔已经被封印了，但他总是有办法能够往外探出触手来。
“有意思，那就这么定了吧，四品的事情，就在四品解决，我会约束祝凤丹他们，不许他们出手，时限就是李启的四千年，需要签订契约什么的吗？”太子长琴说道。
“不需要，口头答应了就好，我们完全相信您的信誉，只是，我出于私人目的，斗胆询问阁下一件事，可否与我解答？”魔王子的语气变得谦逊起来。
一旦涉及到私人，而不是代表魔道的使者，他的态度马上就变了，毕竟对一个二品还是要有基本的尊重的。
“好，你说吧，我会看情况回答的。”太子长琴没有拒绝。
“敢问，巫道对李启是怎么看的？众所周知，祝融三子，太子长琴，二子共工……以及老三，您作为祝融的后嗣，祝融既是天神的‘火正’，同时又是‘祝’的发源之一，可以说是神道和巫道的重要联系，但李启迄今为止都没有启用他的神只特质，是你们还没有真正接纳他吗？”魔王子问道。
“神只特质？哈哈哈，你想太多了，不过更多的也没办法多说，等你亲自面对他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太子长琴卖了个关子，只是笑道。
魔王子点了点头，随后说道：“好，我明白了，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不送。”太子长琴说道，然后轻声拨弄琴弦。随着一声悠扬的琴声，四周的山川水流，都开始‘动荡’起来。
现实本身不再稳定，好像是镜花水月一般，开始摇晃，消散。是的，这座‘榣山’本身就是虚妄，一切都建立在二品的‘琴弦’之上，当琴声出现波动的时候，这座‘榣山’也会随之消散无踪，化为乌有。
榣山消失无踪，魔王子再度悬浮在空中，身后便是他的飞舟，刚刚所经历的一切都‘无影无踪’。
是的，一切！如果没有具备‘实在性’，无法超脱，那么甚至连记忆都会被删除。
刚刚的那一段时间甚至都被抹消了。时间的本质是描述物质的运动的方式，只要将物质的运动都回归初始，那么时间自然也就回归初始了。
刚刚的榣山，和其中的一切，就经历了这么一次。只有具备实在性的生命才能够从这种虚无性之中脱离出来。
“超脱这两个字，还真是标准啊。”魔王子感叹道。是啊，四品，便是超脱。
超脱尘世，超脱因果，超脱世间的一切，独立而存在，只因为自身而存在。
若说魔道如何能够称之为‘魔’，那就是在四品的那一瞬间了，因为四品之后，魔道才真正能够不依赖别人而存在。
而这一点，也是魔道的一道坎，大量的魔道五品都会在这里道心崩溃。
设想一下，一位天魔道脉的魔道五品，意识到自己是虚无的，自己只是‘附庸’于某些伟大存在身上的念头，先前的自己都是假的，不具备实在性，挥手即灭。
那么，如果承认了这个事实，不就承认了自身相对于现实世界的虚幻性，进而承认了自己魔道修为的毫无意义。
拐不过这个弯儿的魔道，大批大批的道心崩溃在五品突破四品的前夕。
但与之对应的，一旦突破，那么魔道将会真正变成类似于‘第四天灾’一般的存在，他们将会变得极难杀死。
四位魔君，连李启和景雾臻联手，甚至都逃走了三个，哪怕不逃，也很难消灭他们的真灵，对魔道而言，真灵尚在，投胎根本就是和吃饭喝水一样，甚至都用不着重修，投胎的瞬间就能复原，直接从娘胎里就变成魔头。
至于被活捉的那位天魔魔君，本质也是因为清净法才输的，如果没有清净法，恐怕难说要花多少力气。
所以，这就是魔王子的打算。李启曾经击败过魔王子，甚至是魔王子的第一战，就直接临阵突破，用六品的修为把当时七品的魔王子打了一顿。
对此，魔王子虽然并不介怀，但如果有机会能够找回场子来，他当然不会放过。
自己四品之后，就去找李启吧，以魔道产生质变的力量，让他看看。至于这一切是否有幕后推手，魔王子根本就不在乎。
无所谓。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出于自己的想法，至于是否会有人受益，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完全没有必要在乎那些。
想着这些，魔王子推门进入飞舟。李师薇愕然抬头。怎么回事，魔王子刚刚出门不到两秒，怎么就回来了，走错地方了？
魔王子没理她，只是操纵着飞舟，开始返程。没有实在性的存在，很难和他们解释这个世界的真相，还是闭嘴比较好，多说无益。
魔王子怀揣着期待，继续开始了自己的练习。李启，说是不擅长战斗，但实际上那家伙……战绩非常吓人啊。
他就是属于那种一边喊着自己不会打架，一边把别人打死的类型。魔王子已经迫不及待了，想要到四品之后，会会这位曾经击败自己的对手。
而在那之前，就静静的享受战前的期待感吧。就好像是去了这辈子只能去一次的餐厅，点了昂贵的餐点，最美味，最期待的时刻不是吃到嘴里，而是等待上桌前，香味传过来的那几分钟。
李启就是那份大餐。击败李启，魔王子就敢说，四品之中，自己罕有敌手。
只要保持到三品，就不会再有动摇的可能了。
第八百四十二章 虚妄
而在李启这边——
不知不觉，已经是十多年过去了。
这十多年，李启的战绩差不多是，零。
没错，零，除了一些五品之外，完全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四品魔君。
没办法，要猎杀四品魔君，几十年的时间可真是太短了，并且，李启已经放出消息来了，这直接导致了许多魔君干脆从梦想之城撤离了。
没错，直接撤离了，一点面子都不要的。
对他们而言，这根本无所谓，不过只是暂避风头而已，李启既然喜欢管闲事，那就管吧，反正类似于梦想之城这样的地方，魔道在全宇宙各处都有。
李启管的过来吗？还是说他只准备管天下？
只准备管天下，那也无所谓啊，治标不治本而已，你在天下驻扎一天，那就让你一天，你想整治这个城市，你想发善心，那就随你高兴好了。
反正你改变不了他们心中的魔念，等到你离开，一切又都会复归常态。
根本无济于事，毫无意义。
所以李启根本没有想着占据这里，因为他知道这完全没有用。
但是，景雾臻却不一样。
有了李启的助力，景雾臻在这十年里，一直致力于改善这座城市的状况。
用她的话来说：“标都不治，谈何治本？你可能是为了根除，但对我来说，这里的表象，本身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是的，她不是为了治本而来的，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治得了魔道，她就是为了治标，起码在她的眼前，不应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像是，涨潮之后，被海浪冲到了海岸边上的一条条鱼在沙滩上痛苦的扑腾，一个人去捡拾起来丢进大海，另一个人冷眼旁观。
冷眼旁观的人认为，今天捡了，明天又会冲上来，解决不了潮汐力的问题，捡几条鱼丢回去完全于事无补。
但那个捡起来的人则认为，哪怕只是一条，也是有意义的。
这种观念上的差异，李启无意干涉。
所以，今天也是如此。
李启站在旁边，看着景雾臻给人治病。
说是给人治病，实际上只不过是分发药材，传授疗养法而已。
她是武者，并没有什么治病的技巧，然而意外的是，她擅长一些药物和疗养法，从不入品到五品，每一个品级都有对应的方法。
这里是一处比较大的生态仓，本来是作为一个景观府邸存在的，不过原主人逃走了，现在被景雾臻拿来用了。
这个生态仓，内部是一颗小型世界树，这种珍稀的巨树，能够将自己身周所有的生命和谐相处，即使它们相性不兼容，依然会在世界树的林荫下安然生长。
这种世界树可以催化植物，用来培植药物是很不错的场地，算得上五品之中不差的法宝。
里面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树木，药草，充满绿色的气息，各类花朵和叶子的清香传来，让人心旷神怡，任何植物都可以在这里找到适合它生存的地形。
就在这里，景雾臻正在进行她的工作。
她的面前，站着大概几百号人，每个人都是五品，正在排着队，
“二十五层，是吧？这是下一批的药材，你上一次的工作汇报说，你们那边的工业区爆炸了，是因为之前撤走的那批人动的手脚？”
“是……”一个类人生物答道，他明明是五品，却有些残疾，膝盖向里同时又稍微向后凹进去，双脚成为里八字，关节畸形而粗大，脊柱往往向前或向旁边弯曲。
显然，这是以前落下的病根。
“这次给你们多准备了一点，留点心，还有，发下去的疗养法，学习进度给我做一下汇报，统计一下你们下面的人的工作情况，我希望能在今年之内普及开来。”景雾臻说着，然后递给对方一个芥子袋，随后挥了挥手：“下一个。”
下一个人紧跟着上来。
景雾臻又开始和对方述说对方遇到的境况，要怎么做，之后要该如何改进，然后再下一个。
这样一共持续了大概两天时间，这几百号人才全部搞定。
几百号人，都是五品，实际上他们都是这里的‘地头蛇’。
别看他们在景雾臻这里缩头缩脑的，但实际上
景雾臻通过搞定这些地头蛇，将他们的力量聚集起来，然后再通过他们联合其他势力，最终将自己的要实行的计划普及到最下层。
想法是好的，做起来似乎也很像是那么一回事，但是……
“有用吗？”这个时候，李启问道。
然后，他接着说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瞧这些人的样子，他们绝对不是第一次接受这样的帮助。”
“在你我之前，还有很多人干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对这座城市都没有产生任何的改变。”
“你这是徒劳无功。”李启说道。
但是，景雾臻头也不回的整理着诸多汇报，然后说道：“我在八品的时候，每天练拳万次，挥剑三万次，单看每一次，我都是徒劳无功，但合起来，就帮我奠定了七品的道基。”
汇报很多，毕竟是事关不知道几万亿人的报告，哪怕非常的简略，其总量也是个相当吓人的数字了。
但对于四品来说，还算是可以接受，毕竟很简略，大多都是用百分比来表示的，只需要了解一个概况而已。
很快，她处理完了这些报告，了解了下方的大致情况，之后递给李启一缕书气：“那么，就劳烦你了，我不会推算。”
李启点了点头，接过她给的书气。
这里面是‘结论’，而他作为巫觋擅长占卜，可以占卜一下这个结论是否靠谱。
这对李启来说是小事一桩，几乎是瞬间就得到了答案，于是李启说道：“大致靠谱，你送的那种骨骼矫正疗养法很有用。”
“肯定有用。”景雾臻说道。
武道修行，讲究一个刻苦，但苦要吃，疗养也是必不可少的，不然会把自己练废的。
所以她才掌握了这么多疗养和药方。
得到了李启的回复，她又走到世界树旁边，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给这颗宝树。
宝树得到了血液，生命气息瞬间膨胀起来，旁边的许多植物都进入了催生状态。
这就是刚刚那些药物的来源，这些后来都会制作成药水，然后稀释，最后分发给下方的所有人。
虽然景雾臻作为武者，不会培植草药，但四品精血的力量，哪怕只是一滴，也能够大量催生这些药草，尽管这会使得药性有些狂暴难驯，产生很多副作用，但总归比没有好。
关于这些药物和疗养法的效果，李启也已经有所体会了。
在他们十年前刚到的时候，工业区里到处都是畸形。
大批的畸形者，而这些人之所以畸形完全是由于工作时间过长，最普通的畸形是脊柱和两腿弯曲，而更恶劣的比比皆是，甚至有将人体改造为机仆傀儡的。
无他，这些病是劳动过度所引起的。
长时间的劳动让这些天之骄子……最起码在自己世界是天之骄子的伟大者们纷纷佝偻了下去，或是由因为过于恶劣的环境而衰弱下去的身体无法对抗这种强度的劳动，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各种伤病。
各种各样的畸形和疾病非常常见，膝盖向里弯，关节上的韧带常常松弛而缺少弹力，各种骨头都弯曲了，这些长骨头的粗的一端特别弯曲而且发育过度，这些病人都来自工作时间过长的流水线。
这些伤势甚至有些极为严重，留到了五品依然还在，成为了其身体特征的一部分，就好像魔王子的瘸腿一样。
就比如刚刚那个二十五层的五品掌控者。
他因身体畸形已不能上楼梯，脊柱和骨盘都是畸形的。
过度的劳动还造成了其他的畸形，特别是跛足之类的。
连他这种有资格和天赋晋升五品的都这样了，可以想象新来的年轻人们会遭遇什么，他们本就没有天赋，也没有结实的身体，比较好的功法，环境和其他条件，完全不可能受得住这种堪称酷刑一般的工作量。
再说了，就算有……那位五品掌控者也是翘楚了，照样免不了要闹背痛、腰痛、腿痛、关节肿胀大腿和小腿上生大块的顽固的溃疡，最终发展到畸形。
这都是旧伤，刻在内天地里的，想要治疗很难的，除非是类似于帝流浆一样的宝物。
所有这些，在‘梦想之城’的底层之中几乎是普遍的现象。
当然，也只限于底层。
等突破了八品，到了七品之后，就会‘体面’很多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成长到某一层面的‘掌控者’这个级别。
比如眼前的这座美丽的生态仓，有着五品的世界树作为支撑，在外面一片污水横流，臭气四溢的工业园区，这座生态仓说是‘天堂’也不为过。
这种就是高品存在们，在这座梦想之城的享受。
七品们其实就已经挺体面了，而六品足以离开这个地方重返域外，五品甚至可以成为某一个层面的掌控者，变成压迫别人的那一方。
尽管所有人都会受到四品魔君们的钳制，但留在天下压迫无数人，显然积攒资粮的效率要远远高于域外，因此他们混出头之后，也不一定非得离开这里。
说白了，‘道’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律，他们自然而然的加入了这里的‘道’，于是也就不想离开了。
这些事情，李启心里明白，而且也观察了十年。
所以，这个时候，他突然开口对景雾臻说道：“就算知道没有用，你也要做……嗯，还真是有武者的风范啊。”
武者，不就是个莽字，成功了是铁血悍勇，失败了是无脑莽夫。
而景雾臻则打量了一下李启：“终于决定出手帮忙了？你不是还有计划要忙吗？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在忙什么。”
“也不能说是忙吧，现阶段推演还是占主要的，但怎么说呢……被你感染了？你一个武者做这些事情很麻烦，还是让我来帮一把吧。”李启说着，走向景雾臻面前：“你的精血这么用太浪费了，我有一个法门，可以钝化其中的狂暴内气，能让你的精血效果翻上二十倍，还能祛除成药之后的暴烈之气。”
李启说着，运使法门，将刚刚滴下去的精血又抽了回来，以混沌之气的方式，用道门手段运化。
武道内气，本身就是所有气进入到‘暴乱无序’阶段的产物，是混沌之气的劣化版。
曰太极未判，天地人三才函于其中，谓之浑沌。
浑沌云者，言天地人浑然而未分也，太极既判，轻清者为天，重浊者为地，清浊浑者为人，轻清者气也，重浊者形也，形气合者，人也。
其中的人，并非指的是‘人族’，而是指的所有具备高等智慧，主观意识的‘观察者’。
故凡气之发，见于天者，皆太极中自然之理，运而为日月，分而为五星，列而为二十八宿，防而为斗极，莫不皆有。
道门之法，将这些混沌之气化为三才，进而分化为万物，然后以此来将精血拆分，化作各种气，对应施展到世界树的体内。
李启单手轻点，数万条丝线从精血之中穿出，然后刺入世界树内，每种丝线都对应一种不同的气，被拆分的精血以及其中庞大的生命力，将世界树立刻变得生机盎然。
世界树这种东西，最需要的就是平衡，而李启作为祝人，尤其擅长此法。
不过，看见李启的手段，景雾臻却有些气恼，揉了揉头，说道：“你有这般手段，先前却看着我出丑？”
“不是出丑，只是我没想好要不要帮忙，毕竟在我看来，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李启回答道。
“哪怕你亲眼看见了那些人变好了，也觉得是无用功？”景雾臻问道。
“变好，变坏，又如何呢？”李启反问：“我只需要择定未来，就可以轻易更改他们经历的人生，他们皆是虚妄，好坏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按你这个说法，那人巫还打个什么劲儿？你又为什么要救你女儿？不都是虚妄吗？”景雾臻反讽道。
然而，这句话，却突然让李启眼睛瞪大。
是啊，为什么？
第八百四十三章 无实在性者的意义
李启突然被景雾臻一句话给问住了。
如果世界是虚无的，那就根本没有改变的必要，因为想要改变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改变，对自己来说是这样，对一品而言更是如此。
那么，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一切都是虚妄，那行动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陷入了沉思。
而景雾臻则立刻闭嘴。
她发现了，眼前的李启，又陷入了‘顿悟’的状态，自己一句话好像又激发了对方的灵感，让他开始了沉思。
这让景雾臻忍不住苦笑。
十年来，她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看见李启这个状态一次，而对方的每次沉思也都会带来对应的新突破。
不管是术法上的，道统上的，修为上的，都是如此。
真是可怕，修行对这种人来说，简直就像是……
不知道像是什么，景雾臻已经找不到形容词了，只能说……大道统的直系天才，真可怕，哪怕景雾臻自己在武道内也算是小有名气，但她发现自己的修行速度和李启比起来，根本就是龟爬。
以这个进度，似乎三品也是‘唾手可得’。
真的很难以想象，那可是三品啊，在大道统之中，也算的上是决策层，可以真正意义上的决定宇宙的命运的伟大存在。
哪怕是在天下也是绝对的顶级，足以裁定众生的可怕大能，超脱因果与世间，徘徊于尘世之上的神秘伟力。
这种存在，在任何地方都是举足轻重的，可在眼前的这种顶级天才面前，居然要用‘唾手可得’来形容。
这就是外面说的‘注定的高位存在’吧，类似于魔王子，小天师，李启，这些人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他们必然会走到那个位置去。
明明是常人一辈子只要有一次的顿悟，一次就能够改变人生，让其整个人都彻底改变，通常出现在那些经历了许多事，人生挫折磨砺无数之后‘大彻大悟’的那种级别的改变，却时常在对方身上展现。
这天赋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尽管李启一直在说，自己天赋并不算好，也就悟性拿得出手，可景雾臻只觉得这是‘天才的自谦’而已。
想着这些，景雾臻只能摇头，然后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过一会，李启会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和没事人一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平时的日常活动的。
而在李启这边——
因为景雾臻的一句话，李启突然发现，自己对世间万物，依然存在着一种惯性思维，那就是，习惯性的认为所有存在都具备‘实在性’，习惯性的认为他们都应该具备和自己等同的存在程度。
但实际上不对。
这是知见障的一种，李启明明知道，他们的存在是虚无的，是可以被随意抹消的，但依然下意识的将对方当做‘不会被抹掉’的存在来对话。
而破除这种思维惯性，站在这个前提上，李启就能够看见，其实他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李师薇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动，也不需要管，反正只要等李启三品之后，只要心念一动，她马上就会回到十七岁的时候，刚刚离开家门，对世界充满好奇的，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儿，而不是现在这个孤僻阴沉的魔道修行者。
这甚至都不算是改变，只能说是‘回档’。
对于没有实在性的存在而言，这种事情甚至是时常都在发生的，宇宙的每一次回调，三品的对光锥的重塑，特别是如今的战争时期，更是被修改了无数次。
这是一场不断SL的战争，那么……这个现实已经被改变了无数次，李启再改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女儿成为魔道，所以呢？
轻轻挥手，她又会变回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儿，这并不是洗脑，也不是自欺欺人，而是对方的的确确回到了过往，对她来说，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变化。
李启如果拒绝这种事情，他那也应该拒绝自己的存在，因为李启自己也被无数次回溯过。
但李启知道，自己并不认为这是应该杜绝的，甚至他自己也时常使用自己的三品特质，以此来‘择定未来’，重新开辟世界线，来让自己在战斗之中获得优势，或者在生活中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对于李启的‘择定未来’而言，一个随机的结果就像是抽卡，抽中ssr的概率很低，但只要这个概率不是零，他就能够轻巧的选择‘抽中’的未来。
而对其他人来说，李启就是次次都能抽中，概率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但在李启的主观视角来说，他其实是抽了很多次的，只是那些抽不出卡的‘未来’被他抹掉了而已。
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就是，他次次都能抽中，但李启看来，并非如此，他只是将可以随自己的喜好重抽罢了。
那么，区别是什么？
区别仅仅只是，自己的认知而已。
自己不愿意，和自己愿意。
想到这里，李启惊恐的发现——
一旦发现这个世界的虚无性，那么，魔道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
李启好像能够理解了，为什么天魔这么嘻哈，为什么天魔这么无所谓。
因为……本来就无所谓啊。
所有牺牲，一概不论。
任何代价，皆是笑话。
一切所行，毫无后果。
这世间的一切本来就都是虚妄，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主观认知，所求的一切也不过是自己主观认知上的心安而已。
客观……到底是什么？
这世上，真的有‘客观’存在吗？
李启曾经得到过答案，他有过这样的疑惑，最终也被他解决了，他对此给出的回答是：“看风景的人，往往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也就是说，自己的主观，是别人眼中的客观，同时，别人眼中的主观，对于自己而言，也是客观。（详情见第七百二十一章）
通过认可其他人的主观，进而确认‘客观’的存在，进而确保了其他事物的稳固性。
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当其他没有实在性的事物，他们的‘主观’，其实也很虚无，因为这些人的‘主观’，严重依赖于李启的‘主观’。
换而言之，就算不洗脑，李启也可以轻易更改他们对世界的认知，乃至于，他们所谓的‘主观’，本身就依赖于李启才能存在。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和李启根本就不是一个叙事层的。
对不具备实在性的存在而言，李启就是‘高位叙事者’。
实在性，是指物质，或客观世界，不依赖于任何的主观意志，独立于观测者的认识而存在的性质。
一切观测者，对物质的感知和认识，都属于主观范畴，观测者无法越过自己的主观意志来观测事物，自然也就不可能谈论什么是客观。
观测者本身，只能是主观的，我们对任何客观的描述，必须经过我们的认知，我们的测量，如果测量本身不客观，客观性就不成立，如果不可测量，不可验证，自然什么认知也都无从
谈起了。
换而言之，实在本质上是相对的，不管从什么角度，都无法回避从主体认知和相互作用，并且也只能通过这个角度讨论实在性。
我们不能摆脱我们是认知主体的事实，无法排除认知能力和测量工具的影响。
既然如此，那什么才是实在？
除了能够笃定自身是实在的之外，再无别的论断。
可真的是这么笃定的吗？
五品认为自己是实在的，但李启知道他不是，李启甚至知道，时空也不是实在的，时间其实并不存在。
时间的经验性的实在性，即就每次能够被给予我们感官的所有对象而言的客观有效性。
而既然我们的直观在任何时候都是感性的，所以，在经验中绝不可能有不隶属于时间条件的对象被给予我们。
与此相反，我们反对时间对绝对实在性的一切要求，因为即使不考虑我们感性直观的形式，这种实在性也绝对地作为条件或者属性依附于事物。
这样一些属于物自身的属性也永远不能通过感官被给予我们。
因此，时间的先验的观念性就在于此，按照这种观念性，如果人们抽掉感性直观的主观条件，时间就根本什么也不是，既不能自存性地也不能依存性地归之于对象自身。
而李启自己，又拿什么判断自己是否是实在的呢？
主观，客观，无法实证，无法判断。
而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有一个共同的‘解’。
那就是……魔道。
不需要考虑那些，只需要承认自身的实在，承认自身的主观性是绝对的，那么就不需要考虑那些了。
这个答案，让李启猛的惊醒，从顿悟状态清醒了过来。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满身大汗。
轻轻挥手，招来一股清风，将身体清洁干净，然后他找了个地方坐下。
不知不觉，他又开始靠拢魔道了。
真是可怕。
越是思考，就越是察觉到魔道的可怕，好像但凡涉及到这些事情上，你就不得不朝着魔道去靠拢，因为……除了魔道之外，再难有如此简洁，明了的解释了。
越是思考，就越是靠拢魔道。
而且李启还找不到反驳的方式，因此他果断打断了自己的‘顿悟’，尽管这可能是别人一辈子都难以求到的，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放弃了。
“魔道，魔道……又是魔道。”李启连说了三次魔道，只觉得头痛无比。
魔道，对他的来说，实在是影响太深了。
从他修行至今开始，恐怕就一直……不对，应该说，他修行这件事，就可能是天魔所引导的，乃至于真知道韵，都有可能是天魔道韵。
不过实际上，李启也知道，天魔恐怕也看不穿自己。
这一点，也是李启能够面对天魔的自信。
很好理解，如果天魔看得穿李启，那就说明李启对他没有诱惑力了，一个普通人，哪怕是天才，也不可能招来天魔如此热烈的目光和这种高强度的干涉。
换而言之，天魔只要还有一天对李启有这种异乎寻常的执着态度，那就说明他还有一天看不穿李启。
既然有了这个筹码，李启自然也不是毫无赌本的，而手拿赌本，和天魔坐在一张赌桌上，他要做的就是，别把自己输出去。
但根据现在的了解，一旦入魔，那说不定直接就变成天魔分身了。
“唉。”李启叹了口气。
怎么才能不把自己输出去呢？
坚守己身吗？
开玩笑，要真这么简单，为何还有这么多的天才随之入魔？魔道在各种打压之下依然存在，甚至于云方大巫的弟子，那位巫神山公子，李启的师兄，也入魔了。
入魔这种事，可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李启可以骗过世间所有其他人，但他骗不了自己，没有人能骗过自己。
你骗不了自己，所以，当你相信魔道的时候，这不是你愿不愿意就能决定的。
李启知道，自己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魔道的想法再度入侵，模糊了他之前对于主客观相统一的看法，使得李启再度朝着魔道靠拢了一步。
李启只能感叹自己的智慧和知识都还不足够了。
人生如行黑暗大旷野，只有随身一线灯光，但凭此一线灯光所照，四周黑暗则尽成为光明，则人即可秉此勇敢向前。
行到哪里，光明即随到哪里，四围黑暗都驱散了。
这光，便是‘道’，是‘知识’，是‘智慧’，在宇宙的茫茫黑暗之中，唯有‘道光’能够照亮一切。
而此一线光明，则人人皆具，因此人人尽可有光明。但若要驱散此大旷野中全部黑暗，则无一人可能。
但人总想多驱散些四围黑暗，于是不向自身求光明，而转向外面去求光明。（详情见第五百二十一章）
李启觉得，如今只靠自己的思考，暂时是解不开这个问题了。
那么，只能向外求。
或者也可以说……向内求。
因为，李启此刻的内天地之中，封印着一只天魔魔君呢。
“就让另一位四品的智慧，来启迪一下我吧。”李启这么想着，心思沉入内天地中。
第八百四十四章 魔论
李启的内天地之中——
他主动扩张了佛门诸天在内天地的比例，以此来压制天魔魔君。
此刻，他的体内甚至有极乐界的一丝丝韵味，说是‘道韵’说不定也有人相信。
这些佛门诸天，具足庄严，永无众苦。
无诸难，无恶趣，无魔恼之名，亦无四时，寒暑，雨冥之异，复无大小江海，丘陵坑坎，荆棘沙砾，铁围，须弥，土石等山。
唯以自然七宝，黄金为地，宽广平正，不可限极，微妙奇丽，清净庄严。
国土庄严清净，具足一切庄严，永离种种苦难，甚至就连三恶趣与魔恼的名字都不存在，众苦诸难恶趣魔恼，连个名都没有，何况有实？
庄严佛土，是从法身理体显现清净国土，这也就是《往生论》，国土庄严入清净句，即真实智慧无为法身。正因本体是真实智慧无为法身，这是真实之际，‘不颠倒，不虚伪’，所以这样显现的一切事相，才能够抵制‘欲念’。
世间有许多惹人爱恋喜悦的东西，如诱人情欲的邪香，各种靡靡之声的音乐，令人狂乱的舞蹈，爱恨情仇种种，令人心欢，令人欲念狂生，但此处不一样，一切景色令人心悦而无染著，境与心都是‘清净庄严’。
清净是无染，庄严是具德，如此令人心静。
这就是‘清静’，能彻底断绝一切欲念魔念，自然也能压制本身就是‘魔念’的天魔一脉的修行者了。
李启的真灵进入其中，说道：“若菩萨摩诃萨不离般若波罗蜜时，魔复大愁毒，如箭入心。是时，魔复放大火风四方俱起，欲令菩萨心没恐怖懈怠——”
这话，是佛经之中的一个故事。
说的是，诸多菩萨听闻佛祖讲道，讲到了‘摩诃萨不离般若波罗蜜’的奥妙之时，魔头坐不住了，高品魔道们纷纷出手，放大火风四方俱起，想要吓住诸多菩萨，坏了他们的道心，让他们的菩萨心被恐惧淹没。
李启念到这里的时候，那位天魔魔君出现了。
魔影浮现，接了下一句：“有菩萨远离善知识，为恶知识所摄故，不闻深般若波罗蜜。”
这就是后来的结局，的确有一部分菩萨被吓住了，没能听闻般若波罗蜜。
“菩萨远离般若波罗蜜受恶法，是菩萨为恶魔得便。魔作是念：‘是辈当有伴党，当满我愿。’是菩萨自堕二地。”李启也接上了后面一句。
最终，这些菩萨被天魔所蛊惑，天魔说道：“是辈当有伴党，当满我愿。”，于是这些菩萨从佛国坠落，堕入魔道。
一般来说，当有佛祖出现的时候，这时候没有特指过的‘魔’，就是在说天魔。
当说到‘魔佛’的时候，也是直接指的佛祖和天魔。
毕竟，这俩可以说是最尖锐的道敌了，巫神们和圣人们尚且可以勉强坐到一起不打架，而天魔和佛祖在一起却不可能和平相处。
那位天魔魔君出现在这里：“这时候说这种典故，公子李启，你是想说什么呢？”
“只是在感叹魔道的厉害而已。”李启笑笑，看向眼前的天魔魔君。
对方并非人族，实际上，到了四品之后，天魔魔君更接近一种‘概念’，可以幻化成任何形态，和真实无异。
这也算是一种神通，很厉害。
变化之术可是相当值钱的，和寻常的障眼法不一样，障眼法只是改变外形，并不改变本质，内天地，内部的各种气，实际上都是不会变的。
举例而言，一个人掌握了障眼法，他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外形，但变来变去，终归是那些组成身体的物质，物质本身是不会变的，你的内天地，功体等等，也不会改变。
说白了，只能改变外形，本质动不了。
但真正的变化之术，能把组成这些物质都变了，能让你彻底转化成另一种形态，让组成身躯的物质也完全变化，连本质都完全改变，但依然有所极限。
而更高级的变化之术，比如天魔一脉的‘他化自在’，以及‘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变’这种，甚至可以连自己的内天地都完全变掉，他变成‘武道’就真的可以用出武道内气，变成‘道门’就真的可以写出符箓，完全就是变假为真，除了根本道途不变之外，完全成为另一个人，修为术法也完全模拟出来。
眼前的天魔魔君自然不可能掌握完整的‘他化自在’，但也已经能够及得上天罡三十六变的程度，属于能够一定程度上模拟别人，变成武道也能使用武道内气，但超越不了自己的理解极限，不会的还是用不出来。
而眼下，对方展现的就是自己最‘省力’的形态，也就是他最习惯的形态，他作为凡人出生时候的模样。
很难说这是一副什么形态，长着十二条腿，有些胖乎乎、毛茸茸的，不过那些都是毛，实际上身体又瘦又长，黑色，模样凶狠，说是蜘蛛，也不像……非要说的话，类似于蜘蛛化之后的鲨鱼。
“所以，公子李启，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莫非是想要留我一命？”天魔魔君笑道，似乎完全不害怕自己会死。
实际上，他确实不怕，甚至他都根本不相信自己会死。
天魔一脉的确这么自信，自信的像是个傻子一样，连天魔本人都一样神经病。
“当然不是，你死定了，只是，死之前，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说……我们有‘心’吗？”李启问道。
“当然没有，尔等无心。”天魔魔君说道。
“既说无心，谁能见闻觉知？谁知无心？”李启反问。
“还是无心，既见闻觉知，还是无心能知无心。”天魔魔君答道。
“既若无心，即合无有见闻觉知，云何得有见闻觉知？”李启再问。
“虽无心，能见能闻能觉能知。”天魔魔君大笑，然后回答。
“既能见闻觉知，即是有心，那得称无？”李启又问。
李启和天魔魔君的这一套问话，实际上是佛经箴言，言语之中谈论的就是困扰李启的问题，即‘主观性’，或者说简单点，叫‘心’。
天魔魔君的回答很简单，对他来说，众生都是‘哲学僵尸’，就算能闻能觉能知，但也是无心，众生之中，只有他自己才是真正的‘有心’。
这种话回答可没办法让李启满意，于是李启继续说道：“魔君，这可是你翻盘的机会，可要好好把握住啊。”
这话让天魔魔君收敛了笑容，转而看向了李启，表情有些诡异，看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李启说的的确是事实。
凭什么李启问了，天魔魔君就要作答？他完全可以不理李启。
所以李启给了他一个诱饵，那就是敞开自己的心灵，接受天魔魔君的答案。
如果天魔魔君能说服李启，那么就相当于在李启的道心之中种下魔念，自然立刻便可反败为胜，从李启的道心之中逃离出去，此后面对李启，再也不会受到清净法的拘束。
李启心中有魔念，如何‘清静’？
这是一场赌局，天魔魔君要用自己的知识去试探李启，赢了就能脱身而出，还能在李启身上种个炸弹。
但想要让李启接受这个答案，却不能敷衍了事，那是要掏出点真货出来的，你说出来的东西不可信，让李启一眼就识破了，那接下来的事情就没得谈了。
说白了，这就是钓鱼。
李启是那个渔夫，挂上了名为‘自由’和‘反杀’的鱼儿，将钩子放进了水里，给了对方一个逃掉的机会。
而作为鱼儿的天魔魔君，也有机会，他可不是一般的小鱼，作为海底巨鲨的他，只要咬上钩子，不是没可能把船上的人脱下来饱餐一顿的。
“公子李启，胆子真大啊，平时也喜欢钓鱼？”魔君问道。
“是啊，我还挺喜欢钓鱼的，以前有位前辈，名叫神易军，他带我入了钓鱼的门，现在他还在我的商会里帮忙干活，只是聊不到一起去了。”李启对天魔魔君说道。
“你知道我说的是钓什么鱼，公子李启别说笑了，你身上的魔念之深重，想来是钓过不少魔道吧？”天魔魔君说道。
这话让李启微微一愣，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明白了对方说的是什么。
眼前的天魔魔君误会了。
这就是身上的魔念，可不是这些魔君留下来的。
于是，李启轻轻摇头，微笑说道：“魔君多虑了，这些魔念，是天魔亲自留下来的，单单几个魔君，恐怕没有资格在我身上乱搞。”
“那可真是，有意思啊，好了，那公子就与我这魔头好好论道一二吧。”魔君身体再度幻化，变成了典型的天下人族，端坐在了李启对面。
“公子李启，仔细推敲看看，心作何相貌？”天魔魔君问道。
李启回答：“心本无貌。”
天魔魔君则答道：“是无貌，还是干脆就是‘无’？其心复可得是心不？是心为复在内？为复在外？为复在中间？顺这个方向思考，觅心不可得，乃至于一切处求觅，亦不可得。当知即是无心。”
李启则摇头：“并非如此，主观意识的客观存在是可以被观测到的，此心为众生所有，故我们得称之为“心”，禀赋自天，故我们亦得称之为“天性”，自然便是天，所谓‘天人相应’，‘天人合一’，就是如此。”
“天？噢，就是巫道认为的自然对吧，那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不是‘天’的傀儡？你的‘心’，是‘天心’吗？”魔君追问。
“自然是一种状态，人性既是禀赋于天，因此在人之中即具有天，众生是自然的组成部分，我既是天的一部分，又怎么会是傀儡呢？”李启摇头说道。
不必去探问天的意旨和命令，去探究自然需要什么。
没必要，众生只自率己性，照着自身之所欲径直行去，自然自会同意。
为什么呢？因我性即天所赋予故。
这是众生最高绝大的自由，我们若明白得我之禀有此性，乃出天心与天意，我们自率己性，即不啻是依循着天心与天意，于是自可明白，此性乃我们所最该遵依，不宜有违抗。
因我若违抗了我之心，这不仅是违抗了天，而且是违抗了我自己。
何以故？因我之所以为我，正为我之禀得有此性，因我禀得了此性，遂使我异于其他一切生命，而确然成其为一我。
我今率性而行，这是我在后天而奉天时，这又是我们人类最高绝大的规范，人人不该违犯此规范，同时也即是人人获得了最高绝大的自由。
因此天人合一，同时也即是人生规范与人生自由之合一。此即是道的世界与人的世界之合一，我们由此参人，又可明白何谓‘天人合一’了。
这也道门和巫觋们都说的说‘无为’‘自然’‘天人合一’之理，不需要过多的探究自然的本质是什么，因为自然的本质就是我们自身。
自然，是一切事物合在一起的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
然而，这时候，却见天魔魔君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众生迷妄，于无心中而妄生心，造种种业，妄执为有，足可致使轮回六趣，生死不断。譬有人于暗中，见杌为鬼，见绳为蛇，便生恐怖，众生妄执亦复如是，于无心中妄执有心，造种种业，而实无不轮回六趣。”
这话是在完全是在反驳李启的‘天心’之说了，说李启妄图从‘无心’之中生出‘心’来，这实际上是在反驳李启关于佛门的认知。
天魔魔君并没有纠结在李启自然方面的认知，而是直接从李启关于佛门的方向展开了攻势。
魔君接着说道：“如是众生，若遇大善知识，教令坐禅，觉悟无心，一切业障尽皆销灭，生死即断。譬如暗中，日光一照而暗皆尽，若悟无心，一切罪灭亦复如是。”
这话让李启立刻皱眉。
显然，天魔魔君正在告诉他‘无心’，哪怕在自然之中，也是常理。
那么……自己要怎么反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