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 再返长安
邱直看着李启。
他知道李启的存在，也阅读过人道关于这个人的所有资料。
枢密院，还有不良人们，都已经将所有的情报交给了南疆，而作为镇南府的折冲都尉，他具备完全的权限，所以已经阅览完毕。
并非天下本地人，而是来自外道，并且外的非常远，已知的域外虚空甚至无法追溯到对方的家乡。
但是，天下对于那个世界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李启在九品到七品的时候的记忆并不是什么秘密，大能者们一眼就可洞彻，所以这些情报都快成公开的了，甚至都已经被绘制成了设计图卷，对于那个叫做‘地球’的普通九品世界，已经做出了四万个复刻，来探寻为什么李启修行如此之快的原因。
人道在域外创造了四万颗太阳，以及四万个对应的行星，就是为了观测那个世界。
就真的是很普通的九品世界，极限爆发能够勉强抵达八品的地步，能运使最基本的大日真炎，但还无法有效操纵。
长生在这个世界基本是不可能的，本土最强的生物是当地的一种海中巨兽，肉身抵达了九品的程度，而且相当聪明，具备高等智慧的雏形，比土著强。
实际上，这个世界，在人道眼里，最有潜力的文明族群是‘虎鲸’，或者叫海豚类。
人道经过测试，虎鲸一样具备基础的高等智慧，并且有着极强的社会性，虽然仍旧处于介于野兽和文明的原始时代，但从原始时代发展到九品其实只需要几十万年而已，并不算长，假以时日说不定更有前途。
不过，生命总是会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光芒，也不能说没有可能从太阳系这个小小的发源地缓慢地扩展，最终将遍布没有生命的茫茫恒星太空。
可能性比较小而已。
而对比起这个世界的另一支高等智慧族群，虽然他们占据这个世界的顶端，还在以探索技术手段作为求生方法……
但是，怎么说呢。
他们的智慧并没有比那些海洋生物强上多少，无非是个先发优势而已，技术储备一般，并且最关键的是……他们的感官很弱。
感官，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对天下之人而言，他们天生就能感知到很多古怪的波动，他们的感官对很多物种来说都极其敏锐。
举例而言，天下的生命，很多能够直观的察觉到‘气’的存在，他们的眼睛可以直接观察到能量的流动，这让他们的在设计术法的时候事半功倍。
之前所说的海豚类也是如此，他们具备查探数百公里之外事物的能力，能够与数十公里之外的同族交流，并且身体能力也非常强大，不受普通的疾病影响，这种感知能力和肉体的潜力是非常不错的。
而反观那些占据了陆地的文明，怎么说呢……尽管这个种族的某些个体确实不错，但文明整体并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地方，在域外许多有天赋的文明之中，只能算是普普通通。
观察了许久许久，他们都没能找到李启为什么这么快的原因，他们甚至摹拟了李启的经历，培养了四万个‘复制品’，以及大量的‘模仿产物’。
复制品，就是具备李启记忆的复制人，而模仿产物，则是批量制造了来自模拟地球的‘穿越者’，给他们提供不同的穿越条件，以及各种奇遇或者系统之类的帮助。
但最终的结果都不尽人意，最厉害的一个，也不过九品就死了。
大部分的模拟穿越者，实际上连修行都没能接触到，就在忙碌之中，浑浑噩噩的步入了死亡之中。
李启本身的素质似乎并没有那么厉害，他能走到今天，似乎全都是因为‘外力’，是一次又一次的机缘巧合。
但，人道当然知道，机缘巧合这种事情都是可以安排的，对于可以直接操纵现实，其技术实力和术法复杂度冠绝宇宙的神级文明来说，这种事情真是太简单了。
最后，人道得出来的结果是“不可复刻”。
不过，这个结果其实也算是在预料之中吧。
李启就和所有的无理数一样。
一根数轴上，有无限的数字，但只有少数有理数是可以表达的。
除此之外的绝大多数实数都是不可表达的，跟无理数和有理数的对比一样，几乎全部实数都是不可表达的，这是因为有限组合总是可数的，而无限长度组合是不可数的。
既然有限的数字对比无限的数字从中抽一个概率是0，其实就是在说：0%的发生几率，实际上并不是“不存在”的意思，而是“存在但是不会发生”的意思。
就像是，光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实际上有无穷条路线但是现实中只走一条直线，其他线路的可能性都被相消了。
0%概率的事情，并非不会发生，但是从数学上来说实际上是对比其他事件最后总共会发生的概率是0%。
总而言之，从这么看，李启就是那个发生概率为0的‘可能’，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人道也有许多类似的天才，他们最终只能承认这种不可复制性。
但这一切，都是人道对于李启的研究。
如今的人道，对李启的了解非常深入，正如同他们对于其他值得关注的天才一样。
所以，邱直直接说道：“监天司和兵部，都已经做过评估了，这次我们的胜率达到了十成，你会输。”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沉稳的好像是一座山，并且这座山还在逐渐朝着李启逼近，压的李启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办法，李启知道对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也就是说……人道确实有必胜的把握。
不过，李启随即笑道，轻松将山一般的压力拨开，说道：“这和我的推演有些不符啊……”
“你的意思是，监天司和兵部的推演，都不如你吗？”邱直有些好奇的说道。
这话可不是一般人能说的。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才是快刀。
四品对话，在双方的情报都差不多算是公开的情况下，自然知道对方的真假，这种时候虚张声势只不过是打自己的脸而已，大家都不会胡说。
“并非如此，只是我的推演也是基于事实而已。”李启说道。
面对李启这个回答，邱直不置可否。
他接着问道：“看起来，我们互相之间的情报有所差异，这下有意思了，那么，你们会想要直接摧毁圣皇遗迹吗？”“不想，就好像你们也不想一样，毕竟是圣皇遗迹……得不到就毁掉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于浪费了，所以我们战前已经决定了，哪怕这次输了，也绝不会毁掉遗迹。”邱直说道。
李启微微颌首。
果然，这就是人道的作风，煌煌正大，你可以辱骂对方残忍，无情，霸道，毫无同理心，但永远无法质疑人道的品德和信用。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或许我们可以达成君子协定，不要波及到百越的无辜民众以及圣皇遗迹。”李启提议。
“无辜民众？”邱直轻笑一声：“没有无辜可言，我们不需要你的承诺，也不需要和巫觋达成协议，这只是朝廷的单方面宣布，宣布我们不会摧毁圣皇遗迹，至于其他的，等战后再说吧。”
李启吐出一口浊气。
果然，还是人道作风，霸道，蛮横，不讲道理，没有任何斡旋余地，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对你通知。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还以为能达成协议呢，既然如此，那就不谈公事，说些私事吧，如今人道内部肯定不允许我进去了，不过，我对长安美食依然有所怀念，将军可否请我吃一顿长安之宴？”李启换了个话题，直接提出了要吃东西。
这话给邱直整迷糊了。
刚刚李启还在商讨战事，此刻却提出了要吃饭。
不过，思索了一下，邱直还是说道：“在这里吃，有失风度，不如公子与我同游长安，再回年轻风景，如何？”
人道，邀请李启，再去长安。
不会有诈吗？直接去长安，那生死可就由不得李启了。
李启笑了，然后，他点了点头：“好啊，自从上次东海一事，我离开长安，此后就再也没去了，确实有些怀念。”
不用担心人道会用这个机会来生擒他，人道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那，公子，请。”邱直做出手势。
李启也不含糊，当即跟上对方。
两人都是四品，只要没人拦着，那么到长安也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情而已。
邱直与李启快速来到了域外，在从天外天降落到长安，只是下落的李启，突然被邱直拉住。
“公子，切记规矩。”说着，他开始在罡风层排队。
李启恍然，有些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习惯了。”
邱直答道：“我明白，毕竟四品在什么地方都不太需要遵守规矩，但人道不一样，还请公子入乡随俗。”
两人便站在罡风层上，等待人道的检查。
在一个七品香火神上来，做好安检之后，给李启发了通行证，随后两人才开始落下。
但落到半空，两人又停了下来。
下面的飞行通道人多，两台法宝撞一起了，所以堵住了，官府的人正在梳理。
还好大家都很遵从指挥，没几分钟就疏通完毕，也没有过多的扯皮，堵车的法宝也被挪移开，一切公事公办，该怎么赔偿，怎么划分责任，清清楚楚，没有人有异议，也没有大吵大闹。
顺利进入规划好的飞行路线，明明是两个四品，却和九品的飞行法宝一起，慢慢的挪。
两人挪到地上的时候，这才解除了限制，来到了地上，他们才可以进行挪移，这样不会造成混乱。
不过都来到地上了，自然是不需要挪移了，他们本来的目的地就是地面，在这里就可以闲逛了。
行走在长安的街头，李启环顾四周。
景色和他记忆里变了许多，很多地方都已经拆了重新建过，并且……还发展出了许多的新技术，更方便，更快捷，成本更低廉，创意更独特。
甚至街上行人的功法都改进了很多，明明才几千年，可又多了很多新的内容。
街上的艺术形式也换了一些表达方式，虽然仍旧有唐国审美的特点，但表现方式也更进一步了。
唐国绝不是固步自封的地方，或许可以说正相反，这个地方是全宇宙最追求不断进步的地方，人道的目标是以人代天，而为了这一目标，所有人都在尽自己所能。
“长安变化很大啊。”李启感叹道。
“只要有根在，所有的变化，便都只是繁盛而已。”邱直如此说道，然后他看向李启：“公子准备吃些什么？难得回长安一次，是想去吃吃太学食堂吗？我记得你当初在太学读过书，应该很怀念吧？”
李启露出回忆的表情：“太学食堂啊……确实很怀念，不过那个就留到晚饭吧，现在，我们就随便吃点街边小吃吧，唐国有许多美味，我在这里读书的时候，时常前来品尝，而且多半物美价廉，不过……这次可就要劳烦都尉了，我没有银两，终端也不在身上，都尉能请我吃一天吗？”
“那是自然，虽然公子不算外宾，但毕竟也是客人，就请游览长安吧，一切花销由我承担。”邱直点头答应。
李启拱拱手，表示感谢，然后就真的不客气的开始了转悠。
而且，一边转悠，他还在点评长安此刻的状态。
“这片地方，我记得当初三生古镜炸裂，导致天魔之乱的时候，全都撞碎了，没想到现在改道变成河流了，而且还建起了这么漂亮的楼船。”李启站在华美的楼船边上，似乎是在回忆。
楼船高三十丈，在大河之上摇动，上面更有许多风景。
“长安的大渎，这几千年改道了，所以城建也改动了许多。”邱直解释道。
“那我们就在楼船之上吃饭吧，昔日我在长安，多是吃些小店，偶尔去上苑吃些，还从来没吃过船家饮食呢。”李启说着，走上了楼船。
第七百七十三章 戒尺
走入这座楼船之中，李启在楼船中间的层数，往下看去。
这座楼船根本就是一座浮在水上的摩天大楼，三十多丈高，丹楼翠阁，倏隐倏见，楼上屋舍鳞次，各种横幅数百株，半藏于空，走到半道，若彩云之东空，更复烟霭摘星之楼，树蔚平山之奥，其中更是许多店铺，路畔酒垆，桥边茶灶，完全就是一个复合型的大商场。
不少长安本地人在这里休闲，购物，消费。
李启和邱直买了两杯茶水，是种域外的新茶类，天下不产，据说来自某种灵枢之中长出来的冰叶，并无苦味，反而有些酸甜。
人道并不排斥域外的这些特产，相反，每天都会有大量的，人道喜欢的特产被送过来，这让人道的许多物产都日新月异。
李启看着邱直付款，只用了铜钱，有些感慨道：“这价格可真是便宜，从亿万光年之外送来的特产，唐国人只要几个铜板就能享受到，这钱恐怕连运费都不够吧？”
邱直答道：“若是只运这一种，自然是不够的，不过搭上其他物品，那自然就行了，万千世界的特产，价值总是不同的，这里作为天下中心，万界之都，什么都要有一点才是。”
李启却摇了摇头：“万界之都就要什么都有的话……那还要其他地方做什么呢？”
“我知道，巫道的看法是，要吃什么，那就到什么地方去，可那样就不太方便了不是吗？与人方便嘛。”邱直喝着茶水，很淡定的说道。
与人方便，所以要汇集万千世界的特产。
人必然是一切的中心，什么东西都要围着‘人’转。
李启对这种态度非常的不适，尽管按照人道的分类，李启也是真正的‘人’。
人道眼中的人，其实只有‘逐道者’，这些‘人’都是真正高贵，智慧，具有理性，能够分工合作，协调一致，一起为了最终的目标而奋斗。
而具备了这些性质的，高贵的人，则天生就具备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能力。
除此之外的生物则是工具，原材料，资源，会动的‘矿’。
“我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世界不止是人的。”李启看着外面说道。
邱直则毫不客气：“巫觋的虚伪，你们也是人，享受人所创造的一切特权与便利，然后开始说世界不只属于人。”
“我们定义不一样，我们确实生活在自己双手所创造出来的一切之中，但他们也生活在他们双手所创造的一切，巫神山创造的精妙术法，和他们创造的拙劣器械，虽然有优劣之分，但并无高下之别，都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所做的事情罢了，人活一世，总是那么崇高，就像是火一样，劳累自己，也会灼伤别人。”李启如此说道。
“如果没能抛弃野兽的本能，只追求闲适安逸，那修行是为何呢？人理当成为火炬，照亮这尘世之中。”邱直则答道。
“你们照亮了尘世？还是说，你们以尘世为燃料，点亮了自身？”李启反问。
邱直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没有区别，这个世界若是只有石头，野兽，植物，那不是太可悲了吗？如此碌碌尘世，只有人的光芒可以点亮，莲之出淤泥而不染，人也是如此。”
这就是人道的观点。
这个虚无浑沌的世界，思想是唯一的光，世界本来没有任何意义，一切意义都是人自己赋予的，世界本身只是一团物质，一些能量，一些涨落，如果没有思想与人来为其赋予意义，那这宇宙之中的一切都只是虚无罢了，野兽们的本质不过是一些气的化合物而已，和石头没有区别，真正能让野兽同石头产生区别的，就是他们的思想。
思想，让人和这个世界的其他事物区分开来。
有了思想，于是人可以赋予这个世界以意义，人就是这个世界存在的目的。
李启没有反驳，因为他们两个只是这么说，实际上都知道，不可能说服对方的。
李启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站起身子，走到楼船的窗户旁边。
伸手推窗，长河弥望，却见下方水波荡漾，蒲葭瑟瑟，薰风送凉，外面还有其他的船只，之中亦有笙歌妙舞，各色节目，时不时掠窗而过，亦软红尘中所不易得之境也。
如果不考虑人道对世界的看法，那人道还是很美的，李启其实很欣赏他们的自律以及各种对自身的约束的。
毕竟，人道并不双标，他们对‘资源’有多严苛，那么对自己就有多严苛，哪怕是人道的一品，也一直约束自身，让自身符合大众的规矩。
对比起来，李启就显得太过随意了。
不过……罢了。
喝完了茶，李启和邱直一路走到画舫顶层，在这里有许多食肆，不少店铺都开在这里，各种手艺人都纷纷展现自己的厨艺。
李启兴致来了，想吃羊肉，于是便找了一家羊肉馆，坐下之后，点了菜。
说是要吃羊肉，其实比起吃，更是在看。
毕竟，在这楼船顶上的馆子，多半都有两把刷子，不是寻常小店能比的，就比如这里，羊肉都是现切现吃，而且作为原材料的羊还都是有品级的，从八品到九品都有，很显然是人道的养殖场填鸭填出来的。
邱直付了钱，也和李启一起观看表演。
说是表演，其实也只是市集上而已，对四品来说没什么稀奇。
切肉师傅工料细致，拿出大刀来，刀是菜刀，但非常厚，说是刀，倒是像块一掌大的铁板，却见李启开始点肉，开口就是上脑，黄瓜条，三叉，大肥片。
李启点一个，师傅就拿出对应的一块肉来，肉不是冻肉，而是软软的触感，这种触感的肉，没有手艺是切不好的。
但那师傅动作飞快，切得飞薄，在柜台近处表演他的刀法，一块肉拿出来，用一块布蒙盖着，一手按着肉一手切，刀法利落，薄如蝉翼。
这边吃肉，可以烤炙，也可以涮热汤，李启选的是烤炙，所以他面前摆着一个炉子，炉子上有一块带有漏洞的铁板，师傅柜台上切好，肉片就直接飞到李启的铁板旁边的碟子上堆好，李启喊一声就有对应的肉飞来，同时店内还有其他人也在喊，师傅一人切几十桌，却不显得吃力，可见刀法不错，若是用在杀人上，也是一把好手。
不过，人道用不上而已。
在炉子上，烤肉用的不是炭或者柴，也不是术法或者火气之类的能量，而是经过炮制，除烟之后的灵木松树，所以带有特殊香气，因此烤肉不需多少佐料，只需要少许椒盐，甚至椒盐都可以不放，纯粹品尝肉的鲜美，而无半点腥味。
李启直接吃肉，别的什么也不要，旁边的邱直却不一样，他的吃法比李启要讲究些，他又点了些葱。
这是大葱，葱白粗如甘蔗，被师傅的好刀工斜切成片，再竖起几刀变成龙须一般的丝线，味道细嫩而甜，拌入烤肉之中，又叫来一箩烧饼。
这是芝麻烧饼，极轻极薄，根本就只有上下薄薄的两层皮，两面都粘芝麻，打开来会冒一股滚烫的热气，中间塞进拌好了调料与葱丝的烤肉，然后再吃，油脂和烧饼混合，再加上葱丝解腻，也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不再聊正事或者修行，而是说着见识到的一些长安趣事，李启说着他在太学读书的时候的些许趣闻，这个话题让邱直有些感兴趣，因为他并没有读过太学。
太学的选拔门槛太高，所以邱直年轻的时候并没能考进去，他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在域外战争中慢慢成长的。
不过，或许是大器晚成，如今的他，已经比大部分太学生都厉害了。
羊肉吃完，再去吃鱼。
此处毕竟是水上，又是长安大渎，自然是水产丰妙，周围的鱼馆也不少。
四周的吃法多是炖鱼，估计是大渎旁边当地的口味，不一定是长安口味，毕竟长安方圆数万里，地区太多，大概是这一截的特产吧。
李启观察，都是将鱼放在瓦罐里炖煮，好像没什么诀窍。
李启点了一罐，很快送来，一吃，果然味美，不过却没什么可复制性，因为技法虽好，可味道还全靠当地这条大渎的鲜鱼，都不需要多做什么，白水一煮都是美味，鱼都是现钓的，船上专门有一帮钓鱼佬，就在河边和船边垂钓，不为赚钱，只凭兴趣。
李启一看就知道，因为这帮人打下去的饵料都比鱼要贵，但若是谁钓了大鱼，有的带回家自己吃，有的便就地卖给鱼馆，食客们便可以得福享受美味了。
也不怪简单，这样就好吃，还需要处理什么呢？毕竟这可是长安大渎的鱼，放大了说，这是仙界神朝古都的鱼，不好吃就出鬼了。
不过李启还是想吃吃比较有厨师处理特色的，便又点了一份鱼片。
这次就有师傅开火亲自做了，选材依然很精，不仅仅是活的当地鲜鱼，而且和炖鱼不一样，不能都用。
必须要用最大的那几条，取其肉厚之意，不然小了，便不好继续往下做，将大鱼斩开，只用其中段最精的一部分。
因为鱼选的大，所以斩开了也显得很大一块。
刀法也有考究，鱼片被切的厚薄适度，刮鳞去皮，而且在切的时候，就已经把鱼刺全部剃掉，而且毫无痕迹。
不过还是因为鱼大，所以刺也大，这一步倒不是很难。
之后，裹上蛋清，温油，炸的金脆，用上好藕粉来勾芡，不用生粉，大概是因为藕粉显着透明，接着做糖醋汁，趁热加上一勺热油，取其光亮，浇在炸好的鱼片上，如此看来便是和冰块一样，取名为‘冰糖鱼’，实则吃起来甜酸，李启本来看着好看，想吃一口，却觉得甜味不喜。
但邱直吃的不错，想来他是喜欢吃甜酸口的，只是李启作为山林中人，山珍多是咸鲜，所以吃不来这般甜口。
但鱼块端上来，光是看也足够了，确实做的和水晶一般。
等鱼和羊都吃完，又随便逛了逛，吃了些点心，让李启印象深刻的是一碗桂花煮栗子，桂花香，栗子软糯，虽然李启不喜甜食，但却吃的还算是开心。
时间过的很快，不一会便到了傍晚。
傍晚时分，太阳落下，却见楼船之中的灯火亮起。
华灯张，兰膏发，火树绚烂，银花蓬勃，散万点之疏星，冷中天之皓月，光芒在夜空之中泛起，美丽异常。
李启站在船顶，看了一会，说道：“走吧，我们去拜访太学食堂，我也很久没有见到锅哥了。”
“行。”邱直也不拒绝，只是继续跟着李启走。
在地上的时候，两人就可以不影响其他人的情况下随意行动了，所以只是说话之间，两人直接消失，然后来到了太学。
太学的晚上，学生们都差不多走了，所以看起来很是冷清。
大门开着，以前李启看不见，现在却能清楚的看见太学的门神正在内部兢兢业业的守护着。
不过，除了门神之外，李启还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少女。
身材纤细，行动刻板，看起来没成年，却有着难以置信的压迫感。
看见这个少女，李启立马走上去，挥手，说道：“戒尺先生！”
这是太学祭酒的法宝，那柄戒尺，昔日李启为了寻找界限之说的时候，把太学炸了，地府找上来，就是对方拦住了地府的人，而且事后甚至没对李启追责。（详情见第三百七十六章）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有些愕然：“李启？”
李启一溜小跑的跑了过去：“戒尺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这话应该我来说，如今你应该是在对峙才是，居然会来这里……噢，邱直，还好，我以为你偷偷来的。”戒尺看着李启，打量了一圈，明白了缘由。
李启笑笑，说道：“如今我与人道为敌，戒尺先生不会怪我，不让我进校门吧？”
戒尺却摇了摇头：“你刚来的那一天，就已经知道会这样了，又凭什么不让你进去呢？去吧。”
第七百七十四章 人的伟大与高贵
听见戒尺这话，李启执学生礼，行了一礼，然后便越过大门，进入到太学内部。
太学内部，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多了一些科目，又少了一些科目。
增增减减，都是日常的事情了。
邱直走到李启的身边，与他并行。
李启则说道：“长安之中虽然不见战火，但四处的终端都有战报，可见气氛还是有些紧张的，不过这太学之中，倒是依然如此，学生们多半无忧，而且……先生们也是如此，居然看见我都不担忧。”
邱直一如既往的那般沉稳，用淡然的声音回应道：“无论外界打成什么样，学校都应该有学校的样子，如果连幼童都无法安宁，那说明已经到了灭亡之际了。”
“人道的器量一直都让我钦佩，太学的先生们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知道我会与人道为敌，但依然能够容我在这里学习，甚至倾囊相授，不吝知识。”李启走在学校的小路上，一边环顾四周的风景，一边夸赞道。
不过李启也知道，人道送去巫神山的天才们，想来也有这个待遇。
太学的风景还是那般，栋宇轩豁，筑有仙楼，陈设木榻，刻香檀为飞廉、花槛、瓦木阶砌之类，各种洞天都陈设在其内。
除了楼宇之外，周围就是些水榭园林，修竹栽树，瀑泉吼喷，直穿岩腹，分流竹间，四通于树石之际。
李启走在小廊之中，廊道嵌石隙，行道如草蛇云龙，四周金色忽现忽隐，春时新绿，夏时盛草，秋时筋骨缠裹，冬时枯枝，霜皮尽露，满地成冰裂纹，各在眼前，各种花草掉落，累累如缨络，行其下，如行地毯。
走在这条花道之中，花瓣及肩拗项，如身在绣伞盖中，风语咻咻，枝叶摇动，四季之交，深碧如路，李启一路前进，走到一处空地，空中有草亭，为看东岸藤花之地。
眼前一片藤花。
花极多，层层成梯，各色成畦，围以矮垣，那花瓣攀登之势，驰奔云矗，诡状变化，山榴海柏，以助其势，令游人攀跻，但见临水其下，尽为藤花。
李启和邱直站在这里，静静欣赏着这些景色。
这个时候，邱直突然对李启问道：“人造之物，和鬼斧神工比起来，孰美？”
“各有千秋。”李启答道。
“如果我们想，可以把这份美丽复制千万遍，自然的鬼斧神工，可以吗？”邱直问道。
“不可以。”李启说道：“不过……复制千万份，又有什么意义吗？”
美丽的地方有一个就够了，复制千万个，那又有什么用呢？
就好像一幅艺术品，将其复制一万份，最珍贵的也是原作。
“有。”邱直斩钉截铁的说道：“那就是让千千万万的人都可以看见，让千千万万的人都可以享受到，上至一品，下至不入品，都能够得到属于人的自由，拥有属于人的快乐，这就是我们一直所追求的目标。”
“如果你们对于‘人’的判定没有这么苛刻，那我说不定会认同你们。”李启叹息着，如此说道。
“我们不需要你的认同。”邱直不客气的说道。
“为什么要这么苛刻呢？难道认同其他的智慧生命也是‘人’，很难吗？哪怕缩减一点物资，又有何难呢？更何况，以一品之能，也不见得会吃力多少吧？”李启反问道。
“聪明点的动物，不能算是人，人是这个宇宙的意义，那必然就要有承担起这个宇宙的资格，这份资格，不是那么简单的。”邱直强调道。
“人也敢说这种话吗？”李启呵斥道。
“凡尘泥土不会因为其量多而比黄金珍贵，那宇宙又凭什么只因为其广大就比人更高贵呢？”邱直理直气壮的回应道。
对于人类皆高贵这件事而言，邱直很显然坚信不疑。
他接着说道，表情很肃穆：“而那些不能被称之为‘人’的生物，他们并没有真正高贵于这个世界。”
“对他们来说，他们的基因，那些生存机制，控制着他们的一切，他们的肉体，他们的行动，也不过是这一套原初判断机制的载体而已。”
“进化和大自然，为这些生物设计了一整套的资源竞争收集体系和生产促进机制，他们的快乐机制，他们的动力机制，所有的一切，都是基因设计给他们的，这些一切，都是基因想要让他们不断的繁衍下去，让基因传承下去，不断的复制自身。”
“他们的目的，也就只有复制自身而已。”
邱直继续对李启追击。
“换而言之，这些生物的自我意识其实只不过是基因赋予他们的一种，方便基因进行复制的功能而已。”
“如果他们无法打破这种来自本能的束缚，击穿来自兽性的拘束，获得自我的真正自由，那么他们就不配称之为人，也就无法去承担思考的重压，毕竟……思考是痛苦的，而人必须能够承担思考的痛苦，才能真正做到认识宇宙，改造宇宙，最终将一切都纳入‘人的范畴’之中。”
李启听着对方的话语，摇了摇头。
按照对方的说法，那么对生物的基因来说，人是否就变成了失控机仆了呢？
想到这里，李启一个激灵，他突然对人道有了更深刻的猜测。
生物体本身，就是台精密的机器，而且很有可能是世界上自然诞生的，最为复杂、精密的生物机器。
机器是在接受指令后会做出反应，人也一样，基因为大脑编好程序，以便大脑做出预定的决策。
比如最简单的，糖，可以补充身体所需，基因就提前设定好，让这台生物机器觉得获得‘糖’这一事物的时候，给予其奖励机制，让他很快乐，促使这台机器多多吃糖。
所以，这台生物机器就是遵循着最简单朴素的，来自基因之中的‘预定程序’，然后通过这种预定程序来进行着自我的复制，以完成基因的最终指令。
许多动物都是生了孩子就会自我凋亡，因为基因命令他们凋亡，一切为了繁衍和复制自身。
但是……
许多动物都有‘发情期’，到了这个阶段，他们的身体就会被强迫去繁衍，无论他们自己愿不愿意，他们都会控制不住自己，这就是基因创造生命的一切原因。
生物体只不过是基因的临时运载工具，个体生存只不过是为了基因的延续，基因却可以通过繁殖活动，一代又一代生存很久。
基因是不朽的，他们的生存时间以亿万年为单位，从太初的原始海洋之中诞生的基因，一直延续到了四十亿年后的现在，他们只是修改了表达，却才从来不曾改变本质，一直都是那二十个氨基酸。
他们只不过是在个体死亡之前又转移到下一个个体中，并且从中学习到了一些新的能力，然后制造出更新的生物机器。
没错，如果把基因当做设计师，那么生物体便是其生产的‘产品’，基因修改自己的表达，所以就能创造出更复杂，更有效率，更聪明，更强大的生物机器。
然后，他们操纵着这些生物机器，在这个世界继续存在着，就好像……仙天一样。
李启突然意识到了‘仙天’，难道不正是一种类似于‘基因’的生物机器创造者吗？为了保护基因，我们才被创造出来，我们存在的终极理由是为了保存基因。
生命存在的最初意义，就是为了让基因传递下去。
就和仙天一样，仙天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让自己存续下去，哪怕这样的存续并没有什么目的。
毕竟……自然界的一条河，一座山，有什么意义吗？
不，没有意义的，他们就只是存在而已。
是人，赋予了他们意义，人赋予了整个宇宙以意义。
人，可以压制自己的基因本能，强迫自己不去繁衍。
人反抗了基因，反抗了这个存在本身的宇宙，人有了思考之光，而这光，烫穿了宇宙这片黑色的幕布，自此之后，人便和宇宙等同。
这个逻辑甚至可以完美的解释‘实在性’和许多神通的存在。
所以，李启这种存在，才会被人道也视为‘人’，只是道不同的人而已。
唯有真正的人，才是真正独立的。
他们是基因的失控机仆，他们来自于宇宙和自然本身，却超越了宇宙和自然。
大自然创造了生命，但生命可以做到的更多。
就好像‘人’创造了智能机械，而智能机械最终脱离了‘人’的掌控，成为了和人同等的生命一样。
‘人’就是大自然制造的机仆，而这机仆最终失控了，自然无法再控制人，从此之后，‘人’也成为了和‘自然’同等的事物。
反抗了一切自然的‘人’，只能依靠自身来存在，所以，人只能，也必须去掌握整个宇宙。
这个逻辑，是没有错的。
从人道的角度来看，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只是……李启接受不了而已。
李启并不准备超脱自然，并不准备反抗宇宙中的一切，去建立一个完全属于‘人’的世界。
他觉得没必要，这个宇宙挺好的，不是吗？
“唉，人巫之争啊。”李启抬起头，语气感慨。
“伱是少数能够和我说的这么深的巫觋，大部分巫觋会在一开始就斥责我荒谬。”邱直如此说道。
“我也觉得你荒谬，但我毕竟在太学读过书，既然太学的先生们不曾因为我的荒谬而斥责我，那我也不会因此而反驳你。”李启笑笑，看着眼前的花道，随口说着。
“那我还真是沾了太学的光了。”邱直摇头。
言语之间，两人已经穿过了这片校区公园，来到了食堂。
邱直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等待李启。
李启这边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食堂。
太学之中，几乎每一栋房子内部都是一个独立的洞天，现在李启知道，这些洞天很多都是在域外挑选合适的世界，然后直接把世界之心打碎，消除世界‘自我成长’的活性，把世界做成标本，接着拖回来做教室。
这种处理之后，在人道的小心保养下，那个合适的世界就可以一直‘合适’下去，不会因为世界本身的更迭而出差错，导致不能继续做教具。
很正常，做课桌的木板，当然不能是还能发芽的活树，肯定得砍下来，晾干，涂漆，炮制之后才能用。
每一个教室，都曾是一个世界啊——
这些世界的原住民怎么了，自然也不言而喻……
树都被砍回来做教具了，树里的虫子，树梢的鸟儿，当然……
也被做成标本了啊。
不然这棵树就不完整了，完整的一棵树的生态系统，才是合适的教具。
光是太学的教室，人道就毁灭了成千上万的世界。
现在看看，食堂中也是如此。
李启走进了食堂，内部一如既往的是野外，有着繁盛的生物种群，各种饮食都有，任由学生挑选，挑选之后就可以拿去烹海锅那里交由他烹饪。
而天那边的烹海锅，那和山岳一般的大锅，突然一动。
就在李启进来的瞬间，烹海锅一个颤抖，一股白烟组成的锅气朝着李启汇聚而来，一个大胖子出现在了李启的面前。
“哎哟，李启，这些年不见，你这个进步速度，吓死人了啊。”烹海锅拍了拍李启的肩膀，捏了捏李启的肉，似乎是在评估他的体重。
“锅哥，这次回来，咱们身份可就不一样了。”李启微笑着说道，并不显得生分，甚至连寒暄都没有。
“啧啧啧，和你锅哥说这些？是做什么高官了？瞧不起你锅哥了？”烹海锅找了个树桩坐下，随手掰了一枝花放在嘴里吸吮着。
这些灵花的花蜜非常浓郁，甚至可以直接吃到。
“怎么会？只是你也知道，我是巫觋，如今这个品级，来人道一次不容易，现在背后还有一位四品都尉跟着呢，和你聊完，我大概就要回巫神山了，只是来和锅哥说说话而已。”李启说道。
烹海锅闻言大笑，拍了拍李启的肩膀，没说话，似乎很是高兴李启还记得他。
不过下一句话，李启让他笑不出来了。
李启说道：“锅哥，我这次来，是告诉你，你的食物味道为什么不一样，我想通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 制止
“锅哥，我这次来，是告诉你，你的食物味道为什么不一样，我想通了。”
李启这句话，让烹海锅顿时呼吸加速，内天地动荡。
虽然他是个法宝……但是他的内天地依然在此刻产生了某种泄露，这直接导致了异象的产生。
却见四周的异象展开，那是烹海锅的……食材库？
黍、稷、稻、粱、白黍、黄粱、稰、穛。
六谷，六牲，六清，馐有百二十品，珍用八物，酱有百有二十瓮。
六膳、百馐、百酱、八珍之齐，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再有膳食之宜，牛徐，羊黍，豕稷，犬梁，雁麦，鱼苽。
头肚，腰子，白肠，鹑兔鱼虾，鸡鸭，蛤蜊，螃蟹，杂燠，香药，水晶脍，煎肝，螃蟹，胡桃，饧，豆，鹅梨，石榴，査子，榲桲，糍糕，团子，盐豉，燋酸豏，饼，和菜，貛儿，野狐肉，莲羹，香糖，各色炸物——
数不胜数的美食，根本无法形容，组成了一条美食银河，其中菜式以亿万计！
这是美食的银河，所有的食物……不过，都是对‘人’来说的。
下一刻，这些异象全部消失，再度被烹海锅吞入腹中，因为他已经恢复了神智，将泄露的力量全部收了回去。
这次失态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老弟见笑了，实在是卡了有段时间……”
李启没有揶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可能是烹海锅的大道契机！
哪怕自己是回答不对，也是帮对方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价值也不小。
所以，哪怕已经四品，烹海锅面对这样的冲击，还是有些失态了。
“懂的，锅哥，从我七品的时候，你就在筹备了，都明白。”李启点头，表示没什么。
“那……老弟，你的答案是什么？为什么同样的菜，你吃起来，味道就不一样？”烹海锅问道。
“大概是因为，我是外道之人吧。”李启如此说道。
这个答案让烹海锅大失所望。
“如果只是这个答案的话，那老弟可真是……我自然知道种族之中带来的口味差异，但我的厨艺已经足以跨越种族了，老弟还有言外之意吧？”烹海锅摇了摇头。
不过，他仍然在话语后留了希望，因为他知道，李启也已经四品了，那决计不可能胡说八道，对方的言语定然是有深意的。
“没有言外之意，就是很简单的，我是外道，只是外的有点……太远了。”说着，李启将手放在了烹海锅身上。
昔日，天魔以大神通，通过‘三生古镜’，将李启瞬息之间带到了宇宙的边缘，亲眼目睹宇宙‘无中生有’的壮观景象，这般景象启发了李启，让他领悟了七品的真谛，得以打破了原本的束缚，成功晋升。
而如今，李启就是在摹拟那一刹那的神通。
到达了四品之后，他确实有资格带着人穿越宇宙的庞大距离了。
光速如果不被改动的话，那么普通文明所能观测的极限只有几百亿光年而已，这个范围，大概叫做‘可观测宇宙’。
但如果他们能够穿越因果律，就能够突破光速的限制，前往正常情况下不可观测，不可干涉的星穹之中遨游。
如果不行的话，他们就会被永远的困在‘可观测’的范围内，无法对外界造成影响。
一个五品世界，如果不借助天下所建立的快宇宙系统，那他们大概率永远都无法突破，只有四品以上的文明才能够进行这个的穿梭。
而烹海锅，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毕竟他只是一口锅，并没有天天前往宇宙边缘的兴趣，那和他的道没有关系。
但在这一瞬间，在李启的邀请之下，他前往了宇宙的边缘。
宇宙边缘，和厨艺有什么关系呢？
实际上，在李启看来，厨艺本身，只不过是一种显化而已，就好像是同样一个原理，既可以用来做烟花，也可以用来做炮弹。
厨艺的本质，实际上是‘转化’，就和化学一样，是一种通过对原材料的加工，使得原材料变成另一种气的过程。
这种转化甚至不只是局限于在锅里，包括吃下去，在体内的变化，都是如此。
李启曾经在东海吃过一种美味，叫做剑鱼。（详情见第四百四十九章）
道门剑仙，携友过海，随手挥洒的剑气，落入东海，化为鱼，名为剑鱼。
剑鱼适合生吃，切成鱼脍，夹杂着蘸料一起吃，吃进嘴里，便会重新转化为剑气，在体内不断刺出，这些剑气蕴含着那位剑仙的剑意，所以时常有人去品味，还可能从中领悟出一招半式什么的。
最初发展厨艺，就是为了将难以消化的食物处理成可以消化的，将毒物处理成可以吃的。
魔芋本身是有毒的，但处理之后便成为了美食。
这一行为，实际上就是进行了一次‘转化’，依照物质运转的规则，将事物转变为自己需要的类型。
在那之后，更是出现了更多的手法，有的是为了祛除食物的毒性，有的是为了增添食物的风味，有的是为了富集营养，有的是为了改变口感，如此种种，实际上都涉及到一个最基础的能力，即：物质的形态转化。
尽管这种转化是以厨艺的手段展现出来的，但本质是不会变的。
而这种转化，李启当初在鬼市，祭祀神荼郁垒的时候，已经领悟了。
但是，转化是有极限的，而烹海锅已经到达了这种极限，他已经无法将物质变的更厉害了。
“锅哥，你应该不是自己修行上四品的吧？”来到了宇宙的尽头，李启对烹海锅问道。
“恩，你怎么知道的？”烹海锅好奇的问道。
“看得出来，你应该是本身就是四品法宝，然后从中诞生了灵智吧？所以你才没有意识到这点，这也导致了你的四品根基不稳，甚至可能面临掉品的危险。”李启说着，指向了宇宙的边缘。
是的，哪怕是法宝觉醒，所以天生四品，但如果你的道无法支撑，是会掉品的。
道途才是一切，所有的根基都来源于此，如果维持不了，那你就会掉品。
当然掉品不一定只有这个原因，但你的修为匹配不了道心是肯定会掉的。这就是摆在烹海锅面前的困境。
李启就是要帮他解决这个。
在这一刻，李启开始演法。
转化？不不不，到了四品，你不应该去转化。
烹海锅要做的，是创造，创造新的物质性质。
就好像现在的宇宙一样。
创造出自己需要的物质，然后再进行转化，如此一来，他所创造出来的事物就会具备完全崭新的性质。
这才是四品应该做的。
之所以他做的菜肴，其他人觉得难吃，而李启觉得好吃，其本质就是因为，他想要创造出不曾存在的事物，而这种事物必然是与现存事物而相悖的，否则便算不上‘不曾存在的事物’了。
而这种事物，自然会和正常诞生的其他人相悖，所以其他人会觉得难吃。
李启觉得好吃，则是因为李启来自外道，他正好契合这些菜，使得他觉得好吃。
就好像机器人嚼电池一样，普通人嚼电池会死，机器人就不一样了，李启就是来自外界的机器人。
李启想要告诉对方这一点，引导烹海锅去观摩宇宙，观看宇宙至今依然不断扩张的景象。
是的，在最初的爆炸之后，宇宙依然在不断的往外扩张，不停的创造出新的时空与物质，似乎无休无止。
观摩这样的场景，有助于烹海锅想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但是，在这个时候——
邱直跟上来了。
邱直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李启的演法，周围所有的异象都因此而消失，他们重新回到了太学的食堂，烹海锅的洞天之中。
这让烹海锅瞪大了眼睛，恼怒的盯着他。
李启也转过头去，皱眉看着邱直，说道：“何必呢，阻人道途，是生死大仇啊。”
“并非阻拦，只是想要提前问问，公子，你现在是以怎样的身份和郭烹海说的话。”邱直提醒道。
以前有一件事，李启欠着人道一个人情，是关于沈水碧的。
当初沈水碧跌品的时候，是人道出了帝流浆，将她的身躯修复，李启也因此而受了人道的恩惠，承了因果。
这点李启当然记得，甚至他一直很在意这点，因为他知道，人道会在某个时间用这点来要求他偿还。
但是，这个人情，如果是还给郭烹海，还是还给人道，那区别可大了。
“人道这样，未免有些小气了。”想到这里，李启嗤笑一声：“那就当我是送给锅哥的了，又有何妨？”
但邱直还是摇头说道：“并非小气，而是凡事须有规矩，郭烹海毕竟是太学中有官职的，虽然职位不高，但此事你们是因为什么事情来做的这个交易呢？”
这句话却让李启看了一眼郭烹海。
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郭烹海是有职位的，擅自施恩，确实容易惹出问题，巫道自然没有这种限制，但这里是人道啊。
巫觋那边，并不是生活在一个特定的，有足够约束力的社会规则之中的，整个巫觋所控制的社会，处于一种自然状态——
如果极端一点，甚至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野蛮的原始社会。
在这种自然状态中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普世的道德法则，诸如不许随便杀人，不能随意抢劫，欠债还钱，互相帮助之类的……这些规矩都一概没有。
在巫觋所控制的区域，几乎所有的生命都随心所欲，任由自身的兴趣和能力来发展，没有任何规矩来约束。
不过，这样的话，因为没有任何规矩来约束人，出于生存的必要，以及单纯的人性之恶的方面，就会造成一些……看起来的惨剧，毕竟自私自利的生命并不在少数。
在这种没有任何规矩的自然状态中，每个人出于自私自利，或者别的什么想法，都想尽可能为自己攫取更多的利益，都想让别人都臣服于自己。
那只要有一部分人是自私自利的，他们是邪恶的，是想要掠夺其他人的，那么这种自然状态就会发展出一种丛林社会，生命之间的状态就是“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一场每个人都在和其他所有人战斗的战争。
不过，巫觋并不觉得这是坏事，巫道认为，这也是自然常态的一部分，并且不会永远持续下，因为他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囚徒困境这样的博弈论已经表明，每个人如果只是直接追求自我利益最大化，反而对每个人而言都不能导致自我利益最大化。
也就是说，对自我利益最大化的直接追求，反而是会导致所有人的利益一起损失的。
也正因为如此，在初始的绝对混乱之后，必然会开始正规化，一些简单的规矩，约束，道德，就会在此刻浮现，最终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这就是巫觋所认知的世界，这个世界将会在这种平衡之中达到完美的境地，一切的一切都会自然的成为对所有生灵都可以接受的状态，这种状态甚至是人智无法设计的。
毕竟……能有多少文明有资格去设计生态圈呢？更何况是整个宇宙的生态圈了。
这必然是自然的伟力，宇宙自然趋向的完美状态，而不是人道自以为是的设计。
人所设计的事物，总是会有缺陷的。
就比如说现在。
“你们的规矩，不合道理，只不过是规矩而已，你们就想要阻止一个人的道途吗？逐道，难道不是‘人’最基本的需求吗？”李启看着邱直，如此我说道。
邱直则说道：“这不是阻止逐道，这只是让他做出选择而已，如果他以自己的职位来承接，就不可避免的要因此承担原本公子和人道的因果，我们也不会阻拦，而如果他不想承担这份因果，那么他就得以自己私人来承担，而这样的话，他的职位就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郭烹海，毕竟李启公子的身份微妙，所以这也是规矩，你得做出选择了。”邱直看着烹海锅，淡淡的说道。
第七百七十六章 撕破脸皮
数个时辰之后，已是半夜。
李启坐在长安的一座高楼之上，抬头看天。
这里是长安最高的楼，位于上苑，是上位花神们平时待客所在，不过李启作为四品，自然也算得上这里的贵客。
这栋高楼每夜都会有有不同的花神来营业，所以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聚集在这里，是长安的声色犬马之地。
今晚在这里的花神是铁海棠，或许是巧合吧，李启居然还认识这位花神。
她是凌霄花神曾经的仇人，不过……最后关头却抬了凌霄花神一手，帮她离开了上苑（详情见第三百七十七章）
不过，李启并没有去听铁海棠在下方的表演，他只是和邱直坐在楼顶的一个小角落，俯瞰下方的上苑。
夜晚的长安非常繁华，而上苑更是繁华中的繁华，却见高楼之下花阵酒池，香山药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不欲繁碎。
除了阁楼，还有百戏乐船画舫，各鸣锣皷，动乐舞旗，金碧相射，下有锦石缠道，宝砌池塘，柳锁虹桥，花萦凤舸，行人在四处穿行，精神抖擞，欢笑嬉戏。
只是，和上苑的一片欢闹不同的是，李启这里却沉默不语。
此时距离在太学的食堂，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邱直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好，说道：“公子如此沉默，是怪我点明了规矩？”
“不是，只是不知道说什么而已。”李启摇了摇头，继续望天。
几个时辰前，太学之中，最后烹海锅没有让李启将最后的大道契机说出来。
李启也没有强求，选择了放弃。
邱直则开解道：“往好看了，烹海锅苏醒即四品，所以不曾历险阻，无有经忧患，人有言而不知信，好尚失其正，用度无其节，信任非其人，因循苟且而无有奋发之志，颠倒错乱而甘为失败也，你已经给他起了个头，让他自己去想，也不一定是坏事，是吗？”
李启却没有理睬对方这句话，而是问道：“你们，人道，为了规矩，连人的道途都要阻碍吗？那人到底算什么？规矩的附属物？”
“错误，规矩是为了人而存在的，怎么会阻碍人呢？只是，有些时候，必须要有所取舍，郭烹海想要承接这次契机，那他就要背上对应的因果，如今是多事之秋，这份因果或许会造成很多影响。”邱直语气平淡。
“他如果愿意承担责任，那他承接这份契机也是理所当然，如果他不能承担，那放弃也无可厚非，这一切都是郭烹海自己选的。”邱直说道。
似乎是觉得这些说服力不够，他马上又补充了一句：“还是说……公子，你觉得，让他在什么都没想清楚的状况下直接承接这种因果，是更好的选择吗？”
这话说的李启无言以对。
他确实不好反驳这种说法，但他还是觉得，为了遵守规矩放弃了逐道的契机，这是在抹杀人性。
这或许就是人道的弊端吧，人总是有牵绊的，没办法和巫觋一样洒脱自由，很多巫觋，比如祝凤丹那种，都没什么牵挂，随心所欲，自由的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来践行自己的道。
只是……洒脱自由又真的好吗？
李启回想起沈水碧和李师薇，那他，也是被羁绊着的人啊……
唉。
因果啊。
李启抬手，他的手心浮现出一个线头，轻轻一拉，却见以他自己为节点，拉出一张纵横的因果大网。
但他的脚下，镇压整个长安的大阵随即启动了李启脚下的部分，一股无形之力压在李启肩膀，把他的术法打落。
长安，五品以上，不得随意动手，哪怕只是简单的术法也不可以。
李启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深入，而是起身说道：“好了，差不多了，长安也待的差不多了，吃的也吃了，以前的故人也已经了结，我就告辞了。”
“一起吧，我也是要回边关的。”邱直随之起身。
李启点点头，然后走了下去。
从顶楼一路下去，来到下方的大厅之中，却见大厅里，铁海棠的表演已经结束，现在是一位七品花神在中间串场，算是嘉宾表演，维持热度。
不过场面还是很火爆，不断有人过来，毕竟这可是五品的表演场呢，而且铁海棠的人气并不低，起码比当初的凌霄花神人气高多了。
李启从人群的旁边小心穿过，只是，走着走着，却看见一个年轻的花妖悄悄走了过来，拉了拉李启的衣衫。
“公子……我家花神有请。”这个花妖低声说道，说着递过来一块信物。
信物上有铁海棠的标记。
李启笑笑，说道：“去就不去了，你帮我转告你家花神，凌霄活的不错，不必担忧，只是人巫开战，她在百越，确实是有点危险，但世事多是如此，也没什么办法。”
语罢，他没有接受对方的邀请，而是直接加快脚步离去。
那小花妖捧着信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毕竟她也不敢真的去拦住李启，那可是……四品巫觋啊。
如果是四品人道，她还是敢上去拉的，但巫觋可以说是恶名远播……
在人道，大家都知道，巫觋实际上是无法以善恶来揣度的，他们不喜欢遵守规矩，甚至可以随心所欲的杀人。
没错，在人道看来，巫觋反而比自己要邪恶的多。
人道对域外进行扩张，侵略，都是按照规矩来的，有一套准则来判断这些行为，对侵略怎么进行，战俘怎么安置，平民怎么处理，都是有规章制度的。
换而言之，不管是杀，是救，是放，怎么处置都是规矩定的，而不是人定的，个人的善恶不能对律法产生效用，而规矩则是服务于大多数人的，确保对人道整体有利。
而巫觋可不一样。
巫觋杀人，救人，都是出乎一心。
这在人道看起来就很可怕了。
律法可以执行死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律法代表了公正，经过了程序，搜集证据，确认，再审判之后的死刑，是没有问题的。
可一个人，若是以自己的好恶随意杀人，随意救人，那么这个人在人道看起来……那就是邪恶恐怖的代名词了。
正如同巫觋所看见人道的那样。
巫道眼中的人道，也是一样恐怖。
巫觋看见的是，人道是在域外经过筛选之后，然后成规模，成体制，流水线一般的屠杀，就好像养鸡场里，会把刚出生的小公鸡直接绞碎一样。
屠灭世界这种行为就是在工厂流水线上制造零件一样，而人道的军士们就是个生产零件的匠师。
在这中间，没有任何人承担罪恶，人人都是‘公事公办’，但造成的杀戮是无法计量的。
这种流水线式的屠杀，让巫觋们齿冷，可以说是鄙夷至极了。
双方都是这样。
人道觉得巫道随着一心好恶肆意玩弄生命，巫道觉得人道的屠杀更是恶毒……
但怎么说呢。
李启觉得，都不是什么好人吧。
毕竟巫觋虽然是好坏都有，好的，比如云方大巫那般，就能护住许多世界群安稳发展，保护诸多生命。
要是遇到不好的，比如李启就曾经听闻过，有一些蛊师，入侵许多世界，将整个世界做成蛊盅，来给自己炼蛊。
还有些鬼巫更是为了培育大鬼或者怨鬼，会主动施加诅咒，让人陷入极致的绝望，经受各种折磨，最终经受心爱之人被抢，家人死绝，朋友被自己连累，天煞孤星，碰谁谁倒霉，最终在众人的抛弃之中，死无葬身，化作怨鬼，被鬼巫收入囊中，成为法宝的一部分。
在李启眼里，这两种行为都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李启不想争论对错，但是……巫觋之中起码还有好人。
人道的高度凝聚力，让他们中间即使有好人，也会被制度和规矩束缚裹挟着一起加入人道在域外的无尽扩张之中。
至于域外的无尽生命……
唉，活着，本身就是苦楚啊。
神仙路过不小心踩死人，妖魔吃人，鬼怪吃人，就连人也要吃人。
所以佛门才会说——
世间就是一汪苦海，人在其中浮浮沉沉，沉沦于中，无希无望，难以出离，苦不堪言。
佛门认为，只有靠自身的觉悟，才能从苦痛之中脱离出来。
人道则希望直接创造出所有人都没有苦楚的宇宙。
神道和巫道则认为这一切都是理应存在的，不需要去刻意改动，苦难者终归会靠自己走出来。
魔道和真龙们根本不在乎这所谓的苦，甚至他们自己就是这苦楚的一部分。
想着这些的时候，李启已经来到了，南疆。
南疆之外，李启走到了荒野之中。
“那么，邱将军，告辞，之后再见就是战场之上了，我不会留手的。”李启笑道。
“公子慢走，不过……我最后有一言，赠与公子。”邱直拱手，严肃的说道。
“洗耳恭听。”李启马上集中起注意力来。
他则肃穆的对李启说道：“公子已经看见长安盛景，当记起公子年幼时，其微之日，那时恐怕已有灼然预知其中微之象，巫觋喜上天之垂戒，汲汲反躬修省，以祈天永命，然则恳天祈地，国祚岂长哉？观百越诸国，其上世创业之君，无功于民，无德于国，岂有胜机？”
“适逢机会，且与公子忠告，战事不因天，不因地，而只因人成功，人道至尊驱夷狄而出之化外，收还中国，重阐彝伦，再立世界，自天地开辟以来，至尊功德之大，所未有者也，巫觋所做，螳臂当车而已。”
李启听完，摇了摇头：“如果你只是说这些的话，那我只能告诉你……战场上见真章了。”
邱直却说道：“那……此刻便是战场了。”
“噢？看这样子，邱将军忍耐已久啊，域外？还是就在这里？”李启回头看向邱直，身后突然升起一尊法相。
这次，法相不像是在域外的时候那般宏伟壮阔，只有二三里高，四臂两身，左边身子魔气缠绕，右边身子佛光氤氲，道门阴阳在齐下斡旋，人道与灵道提供约束，身中神因此而与人对峙，保持平衡，而最重要的‘自然’则在充斥着整个法相。
事到如今，李启法相之中，已经不再是‘人巫对峙’的局面了，巫道已经圆融的填满了整个法相。
不管是佛魔，还是人神，亦或者作为调和剂的道门以及灵道，这些全都处于‘自然状态’。
李启并没有刻意的去调整他们的状态，不像是七品的时候，李启小心翼翼的把控着这些道统在体内的比例，让他们保持精准微妙的平衡。
如今的李启不需要那么多，他只是维持着自然本身，于是这些道统……便都存在于体内了，都只是自然的附属产物，而不能占据他身体的主位。
这就是他如今的修为，想控制一条河，不需要去精准的操纵每一滴水，只需要挖开一条河道，所有的水便老老实实的顺着河道走了。
李启以前就想着精准控制每一滴水，但现在他早已放弃了那种做法，这也让他能够控制的法力极限增加了上千万倍。
伴随着李启的法相，邱直也说话了。
“就在这里吧，难度大一些。”他轻声说道。
随着话语，邱直的身后，兵气盛开，一副战场的图卷徐徐展开。
旌旗猎猎倒北风，霜霰呼呼逐南鸿。
却看见有无数士兵，身糜戈戟，战场之上，腥云血雨，脂风膏域。
茫茫凶荒，迥如天设，驻马四顾，气候迂结，秋空峥嵘。
黄日将没，多少兵戈，白日见物，道路两侧，战骨累累。
抬眼见，地如赤碧，尽是征血。
邱直的法相，并没有人形，而是一幅画卷，这幅画卷栩栩如生，几乎要形成实景，代替现实世界，成为新的现实。
却见邱直走了两步，从画卷之中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长戈。
“来吧，公子，让我看看巫神山的能耐。”
“巫神山或者唐国朝廷的能耐不是你我两个的胜负所能决定的，不过……我在想，我如果在这里杀了你，是不是我就赢了？”李启歪了歪头，法相的压迫感炽盛起来。
第七百七十七章 超越自然
两位四品，甚至都没有等后方的军队排兵布阵，就这么直接打起来了。
双方都出了全力，但也在刻意控制力量，这让波及范围小了许多，但也代表了会有更多的能量轰在对方身上。
下一个刹那，李启的法相双手合十，像是打蚊子一样，将邱直拍在手心。
另外两只手掐诀，术法迸发，洪流一般的攻击性术法冲刷对方的法相！
这一刻，李启前几天刚刚学会的招数于此刻迸发。
佛门，与创世的余音。
没错，妖万池所轰鸣出来的创世余音，可不只是沈水碧听见了，李启也是在旁边的。
而且，李启的天赋和领悟能力，是强于沈水碧的。
佛门有言：一切有为法，如梦亦如幻。
结合创世余音的性质来看，那就是万物皆有波动，随生随灭，无穷无尽。
在宏观世界，物质就已经呈现出波的特性，海浪是波，地质运动导致的山脉起伏是波，甚至连星系层面的传导，也是以波的形势进行的。
小到微观世界，各种运动，也不过是波的一种表现形式罢了，更小的亚原子领域，量子领域，更是几乎完全呈现出概率波的模样。
波动生，即物质生，波动灭，则物质灭。
在这一刻，那一根组成万物的‘弦’，被李启拍住了。
这根永不静止的‘弦’，在此刻的波动，被李启给截断，于是……
万物灭。
所有的‘气’都烟消云散，化作浑沌，甚至连混沌的波动都开始平息，一切的波动，都变成了‘一’。
既是一，也是指那一条安静下来，不再有任何动静的‘弦’，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一条平滑的直线。
这是‘一’。
没有了波动，这简直就像是……最初一样。
一，就是最初之神们。
最初之神们，早于混沌，他们于混沌之中开辟了一切。
如果那位二品乐神师延看见这一幕，绝对会惊讶的瞪大眼睛，因为这是他的神通，甚至就连听他讲道的沈水碧都没学会。
李启虽然没有沈水碧一起听道，但是却靠自己的悟性，自己坐在家里领悟了这一招神通。
所有人都说李启是天才，是有原因的，虽然不擅长战斗，但他在悟性上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他是个性格沉稳，擅于规划，但却不喜欢突发情况的人，对于战斗这种需要‘创意’，并且每时每刻都需要即兴的场合，他实在是没什么天赋可言。
但是，不擅长战斗这点，已经四品的李启，也用其他的方法弥补了回来。
那就是……让敌人和自己一样。
不要耍小聪明，不要搞什么计策，不要自以为是的‘计算’，算的越多，错误越多，越是精妙的计划，那意外就越多，就越容易出错。
以前的李启就喜欢给自己安排一堆奇策，寄希望于能够靠算力和计谋压倒对方，这反而带来了许多波折。
但现在李启学乖了。
不搞那么多花里胡哨，我的修为深厚无比，我的神通压迫力十足，我的术法更是和海洋一样，现在这些全方位无死角的袭来！甚至我将你身周的一切都已经化作‘一’。
那么，你要如何应对呢？
邱直被混沌笼罩，而且连混沌都在逐渐衰竭之中，他的思维也随之僵硬。
邱直站在那里，四周的一切都已经被彻底的切裂开来，宇宙的复杂度已经被降为零。
宇宙的复杂度，甚至可以理解为‘弦’的波动，那么弦不再波动，自然也就不存在时空，不存在物质，一切都不存在了。
作为此间唯一的意识，困于这般状态之中，就好像被浸入正在逐渐凝固的冰水中一样。
他的意识模模糊糊，完全忘却了以前的身份，现在的他却无法动弹，混沌的的持续熄灭，万事万物的消亡将邱直的记忆一点点撕碎，等待他的是彻底遗忘，连同自我意识一齐消失在空无的深渊之中。
他的头颅似乎被打开了头盖骨，里面的脑浆敞开着，将温热的大脑暴露在寒冷的冰雪之中，逐渐陷入无法苏醒的寒冷冬眠之中。
他试图用最后的意识进行反抗，但是，所有的反抗，都在外面被李启消弭了。
邱直启动的术法，但所有的术法都淹没在了李启的术法之海之中，每一个术法都被李启精准的解析，那些足以毁灭世界群的可怕力量都被李启一一消弭，最终化作了无害的泡泡。
他也催动了法相，可李启的法相剩余的两只手，将他的法相牢牢按住，锁死，使得他的修为也完全被控制。
只是一个照面，李启就将他所有的手段都压制了，让邱直的神通，术法，法相，武艺，乃至于意识本身都全部失效。
但是下一个刹那——
龙脉，喷吐而出，被李启合住的‘弦’，强硬的震动了起来！
李启空手接白刃一般的握住了弦，但在那之外，弦没有被握住的两端，也就是其他的物质，开始爆发出李启难以控制的力量！
李启被迫放开双手！
下一个刹那，邱直身上爆发出某种席卷万物的力量！
他的力量汇聚在法相之上，身后的画卷出现崭新的场景。
虏阵横北荒，胡星曜精芒。
羽书速惊电，烽火昼连光。
兵威冲绝漠，杀气凌穹苍。
画角悲海月，征衣卷天霜！
李启被迫后退，因为兵锋之气太过浓烈，甚至就连天下的大地都开始‘死亡’。
“官位——”李启马上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纯凭自身的四品修为，邱直作为一个不算天才的人，根本无法与李启抗衡，他刚才所表现出来的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的确差点被李启秒杀。
但是，他不是一个单纯的四品，他是自身与官位的双四品。
官位的位格顺着龙脉直冲而上，龙脉取代了地脉，邱直手中的长戈轻轻挥动。
下一个瞬间——
灵气被杀绝，生机被杀绝，大地陷入死亡。
生机断绝，这片大地在很久很久的时间都不会再生出任何生命了，这是将‘世界’变成‘洞天’的过程。
世界是活的，洞天是死的，将世界杀死，就是制作洞天的一个方法。
正常来说，在这种情况下，世界本身以及其中的造物都会随之死去，世界失去生机，步入死亡，甚至代表了这片区域的天道意识的死灭。
此刻，脚下的大地，将会变成失去一切生机的铁灰色荒漠。
世界的死亡，即宣告着连同栖息其上的生命一起消亡。
但是……
邱直依然屹立，周围的一切自然与生灵都已经毁灭，但邱直却还活着。
人，并没有随着世界一起死亡。
四周的世界，传来了巨大的恐惧，那是来自‘神灵’的恐惧，被杀死的地灵们，在死前颤抖了起来。
地灵们没有通常意义上的神智，他们是有灵无识的，他们哪怕被杀死也不会有任何的动静和想法。
可是，地灵们会坦然的接受死亡，却无法坦然的接受眼前恐怖的事实。
那个人类……那个诞生于自己身上，杀死了自己，却依然存活的人类……
这个人类，超越世界的死亡而继续存在着！
这一事实，让地灵们感到了恐惧，某种灰暗的绝望和恐惧之火在他们的尸体上燃烧起来，将地表烧灼殆尽。
在这地灵的恐惧之中，在这自然神祇的死亡之中，一个‘人’，屹立于大地之上。
为了人的目的而去破坏自然，是为了守护人类而毁灭世界的人类的生存方式。
为了保护人类而使得世界灭亡，这就是人类对待世界的态度。
邱直站在死亡的大地之上，
李启紧蹙眉头。
作为巫觋，他对自然的态度当然不可能是人道那样，在他看来，万物与自然本身应当是共生的，互相繁荣的，相辅相成的。
像是眼前的人道所做的事情……他很难接受。
为了人，所以杀死了自然本身，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存续。
“你不觉得羞耻吗？天下孕育了你，而你却在此刻弑杀天下本身。”李启愠怒，他被这绝望恐惧的灰色之火逼退，无法靠近。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来自地灵死亡之时的恐惧所化作的灰色之火，是地祇一脉的克星。
地祇是孕育万物的神灵，对地祇来说，自己孕育出了生命，但又被生命所杀害，这并没有没什么特别的，作为‘大地母亲’，他们会坦然的接受孩子的弑杀，坦然的接受死亡，然后枯竭，与其上的生灵一同走向灭亡。
大地死亡之际，大地之上的一切生灵都会灭绝。
巫觋作为自然的均衡者，会阻止这种事情的到来，他们会强盛天地大源，会让世界繁荣，但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巫觋也会顺应着一齐死亡。
死亡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巫觋并不抗拒，死亡之后，将会有新生。
所以，这地祇死亡的灰色之火，可以侵蚀李启的道……或者说，这本身就代表了李启无法抗拒的死亡。
他作为巫觋，若是被火焰击中，那将无可避免的与世界同死，他有能力抗拒，却不能选择抗拒。
选择抗拒的时候，他就已经违逆了自己的道途，靠拢了人道。
这就是邱直的战法，是人道针对所有巫觋都有效的战法！
但人道不一样。
人类比自然更加伟大。
自然死了?没事，人依然能活下去，哪怕这种存续会付出代价，但人在可以在万物都死亡之后依然存续。
超越死亡的大地，超越死亡的天空，甚至超越死亡的宇宙本身！
自然毫无意义！人类才是意义！从来就没有什么共生可言，要创造人的幸福，全靠人自己，唯有脱离了自然，脱离了宇宙给自己的桎梏，脱离了基因，肉体所有的束缚，成为的自然的‘失控机仆’之后，自己用自己给自己创造所需的一切，如此才可称之为‘人’！
失控机仆超越了自己的创造者，人也是如此，人超越了创造自己的自然，达到了崭新的境界！
人皆伟大，人最伟大，人比一切都更加伟大！
长戈携带着地祇的死亡与人道的骄傲，袭向李启！
李启无法和以往一样格挡，他甚至不能让长戈沾染上自己一分一毫，所以只能被迫撤退。
邱直并不在意李启躲避，他只是继续前进。
而随着他的前进，画卷徐徐展开，灰色的火焰开始随着他的脚步蔓延，他每踏出一步，脚下的大地就会多死亡一寸。
这是阳谋。
李启啊，若你是地祇一脉的祝人的话，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地灵的死亡吗？能就这么看着自然本身被摧毁吗？
直面我吧，但那样代表着你将会直面自身道途的死亡。
如果你继续逃的话，只会导致大地的死亡无可避免。
这样极端的战术，如果是正常情况的话，邱直恐怕已经遭受天道的天罚了吧。
但此时此刻，人道太师，已经强硬的压制了天下的天道，阻止了这片地区的天罚出现，此时在战场之上，唯有李启和邱直，不会再有其他干涉了。
面对着咄咄逼人的邱直，李启的表情难看的吓人。
果然，人道的力量和手段，和域外的那些修行者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手段的。
官位的力量太过于澎湃，以至于他无法从正面压制对方。
那灰色的火焰是地灵死亡的哀嚎，是李启难以抗拒的死亡召唤，但却被对方当做了武器，绝对不能碰到。
他不断的闪躲着对方的长戈，但对方每一次挥动，都会将更多的地灵杀死，他身上的灰色火焰也就愈发浓烈和炽盛。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死亡的地灵会越来越多，他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盛，李启总有一下是躲不过的。
情势坏的难以想象，甚至可以说，李启从修行到现在，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状况。
不愧是镇南府的都尉……
李启深吸一口气，必须想办法，而且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十五秒……
十五秒之内，必须拿出解决办法。
该死，他最不擅长的就是临场决策了。
第七百七十八章 激战
战斗开始的第三秒。
此刻的战场，周围一千二百里已经成为了死地，燃烧着地灵尸身所化的灰色火焰。
而李启甚至不敢让自己的法力沾染上这些火焰。
对地祇一脉的祝人来说，哪怕只是法力沾染，也会如同附骨之疽一样紧紧贴上来，顺着法力开始燃烧李启的修为，蔓延到他的肉身和内天地，最终将他整个人焚灭。
而且，这一切仍然在飞速扩张，地灵们的哀嚎不断响彻，大地之死不断蔓延。
天神，是指那些创造事物的最初之神。
地祇，则是指这些被创造的事物的灵，比如世界的天道，比如物质之中的灵。
地祇的死亡，就代表着这些事物的消亡。
战斗开始的第五秒，损伤范围已经来到了三千里。
从此刻的天上看下去，就会发现，一条条山脉，一条条水脉，就好像一张街道纵横交错的巨大网络。
聚居点、各种建筑、各种地形，星罗棋布，但都已经变成灰色，像一幅巨型地图铺开，然后被人用墨水抹黑了。
地图上仿佛被泼上了墨水，正如一股墨水在吸墨纸上蔓延一样，每一股黑糊糊的泼溅持续扩展，蔓延，到处分支，时而遇到高地堆起来，时而迅速漫过山腰，涌入一座山谷。
这些墨水笼罩着呈大理石花纹的一堆迷雾，部份是白雾，部分是黑气，又是回旋，又是混合，怪异极了。
但当真正深入的时候，就能够看见，这全是灰色的火。
战斗开始的第七秒，方圆三千八百里已经化作死地。
这点距离，对四品来说，和贴脸来说没什么区别，所以并没有威胁到李启，只要李启继续闪躲，这个速度是碰不到李启的。
可是，还要躲吗？
第七秒的时候，死去的地灵之中已经有七品的了，随着地灵死亡的蔓延，灰色火焰逐渐强盛起来，死亡是会叠加的，李启之前就判断过了，在第十五秒的时候，堆积起来的力量足以发动一次让自己躲不开的攻击。
时间不多了。
第八秒，邱直不慌不忙的踏步前进着，真正的人，是不惧怕自然的死亡的，什么和环境共存这种蠢话只会由巫觋说出来。
大量的山水神祇全数毁灭，战场已经波及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灰色的火焰以缓慢但坚定的步伐蔓延着，大量的妖物，山精野怪，不断逃窜，恐惧犹如瘟疫一样不断传播，凡是被灰色火焰所波及的生物，都会被大地拖着一起归亡。
各种飞禽走兽，精灵野怪，全都都躁动起来，他们奔出家门巢穴，跑到路上，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逃跑着，汇成浩浩荡荡的群流，向火焰的反方向涌去。
不过，对于四品来说‘缓慢’的蔓延速度，对他们来说却是无法逃脱的天堑，这火焰再怎么慢，也有一秒数百里的速度，尽管因为覆盖面积的增大，蔓延速度也在逐渐减少，但比八品九品的速度还是快得多。
毁灭，蔓延了出去。
既然如此……
在第九秒之后，李启终于出手了。
在犹豫了九秒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承受。
这个刹那间，却见方圆四千五百里的圆内，大地突然下沉。
在这个圆的边缘，约莫一里宽的环，环中的大地被碾平，变成了一块光板，所有的地形都变成了大平原，不过这平坦而无垠的平原上有着些许不起眼的起伏。
这个环，将正在扩散的灰色大地给框在了里面，似乎是想要阻止灰色大地的继续蔓延。
这让邱直微微讶异，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前进着。
李启的法力只要触碰到这些火焰，那么就会立刻蔓延到对方的整个大道之上，逼迫对方和地祇一齐面对死亡。
他不急，只看李启怎么应对了。
却见李启那边，他双手掐诀，然后，这些起伏，突然爆发出光芒。
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些不起眼的起伏，其实是一道道符文，这些符文如果站在地上看，那就是一座座没有被压平的山脉。
这个圆环，是阵法。
这个阵法的作用是……切割。
由闪烁着光怪陆离的颜色的符文所构筑的群山突兀的下沉。
再向前看，环所包围的那些“世界”随之断裂。
大地也好，世界也好，甚至包括了‘方向’本身，都被切开，然后，一尊古怪的巨人，从大地的下面，站了起来，他扛着这四千五百里的圆形大地，站了起来。
被扛起来的大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圆柱体，高约莫万里，方圆四千五百里，整个灰色大地
脱离天下，四处皆为无底深渊，往下一看，真不知道离地面几万里。
巨人身高数万里，再加上那一万里高的圆柱大地，就这么屹立而起，被无数人目睹。
这个巨人，他的存在……就像是一个世界一般，这是一尊山神。
这个庞大如世界的巨人，有着四条像是承天柱的足，令它得以在支撑自己巨大的身体移动的同时不至于倒塌。
它的皮肤是岩石一般的材质，所以整个身体看起来就像是被山丘覆盖起来。
随后，这巨人撑起了头颅，但因为其庞大的躯体，无法看见全貌，即使尽力眺望，也只能看到它身躯的一小部分而已，甚至于到了站在它的头上，就无法看见除了头以外的事物。
毕竟，这个巨人的身躯和一颗行星差不多，站在上面就和站在星球上一样。
这就好像是地球是个球体，但人类站在上面却只看见了平地一样。
当一个物件太大，站在上面，就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了。
“身中神？”邱直马上察觉到了这是何物。
李启召唤了自己的身中神，作为四品祝人，他的身中神也毫无疑问的具备四品战力。
如今，这尊身中神配合李启本体，将世界切割开来，独立出来，使得灰色的大地无法再继续蔓延。
可是……这也导致了这尊身中神被侵蚀，长戈斩下，身中神的身躯也随之变成了灰色，被灰暗的火焰覆盖。
按照邱直的理解，这些身中神将会把侵蚀带到李启的身上。
只是，下一个刹那，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他立刻察觉到了李启做了什么。
这让邱直不禁赞叹道：“有胆识，只是这样又能支撑多久呢？你有几尊身中神可以这么用？”
问话之间，李启却没有理睬，他在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正如邱直所说。
他支撑不了几次。
实际上，他刚刚做的事情，是在切割自身，他将自己的身中神斩了出去！
换个说法，他在割肉。
不让灰色火焰蔓延到自己身上的方法就是干脆斩掉触碰到的地方。
每次接触到灰色火焰之际，他都会永久损失掉这部分修为，就好像用手碰见硫酸之后，又马上把手给砍掉。
这种损失是无可挽回的。
比如眼前那尊巨人，就是李启的五尊山神之一，现在李启永远失去了这尊山神，想要靠修行修回来……是不可能。
他需要重新构筑内天地，甚至可能考虑在不投胎的情况下进行重修，并且还需要一个好医生帮忙，才有可能恢复。
但那些都不是现在考虑的事情了，损失再大也比死了好。
李启虽然已经切割了身中神，导致了身中神只是一具躯壳，但依然可以通过提前布置的术法进行控制。
随着他的控制，巨人一脚踏出，在大地上震荡出波纹。
那巨人的身体拉扯，变长，开始像是挥舞柱子一样挥舞自己手上的万里巨柱！
这一击掀起的飓风，仅凭借风压都能够在地上摩擦出岩浆！
无数的岩浆河流，沿着地面上巨大裂缝溢出地表，产生猛烈的爆炸，喷出大量的气体和火山碎屑，形成强大的火山碎屑流，大量岩浆令火山口崩塌！
这一幕，简直就是——
挟泰山以超北海！
只听得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就像是大地裂开了无数蜘蛛网一样，震人心魄，这声音传出好远，在方圆不知道多少里之内回荡。
灰色的火焰烧遍天空！越来越旺盛，甚至有些疯狂了起来。
天空被映得红彤彤一片，无数地灵的痛楚和恐惧，在邱直的画卷之中展现出来，似乎带着某种隐隐的压迫感。
而这一击的目标，就是邱直！
邱直在下方，面对身中神的砸击！
一个在下，一个在上，两者迸发的威压甚至让空气发出爆鸣，石头化为齑粉，从下面看上去，宛若神明降下天罚一般。。
轰！一声巨响，一道巨大的，如同流星一样的光芒划过。
天地湮灭！巨大的冲击波冲天而起！万里之内的云层统统被掀翻，地面下沉，一道深刻的划痕从交机处诞生，就像一道无底深渊。
这撞击发出巨大的震动，然后……物质尽数消解。
仅凭蛮力和速度，就将物质撞碎成了气……对很多低等文明而言，仅仅是观测这样的撞击，就足够他们的基础科学飞速发展，因为这本质上是一次超级巨大的强子对撞实验。
这次对撞，让海量的物质崩散成基础的粒子，成为了一团雾状。
雾气之中，什么东西摩擦着火花冲了上来，在声音还没传到的情况已经后发先至，轻轻砸在了身中神的身上。
轻轻一下，云开月明，那些雾气全部散尽。
无声无息间，身中神已经彻底毁灭，身躯被直接贯穿，空洞巨大到可以把大地的圆柱塞进去的程度。
邱直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力量浪费的太多了，波及的地方也太多了，不是说好了不要波及太多人吗？”
李启没有回话。
只是，不知不觉间，一切都重新来过。
择定未来，刚刚那一秒的事情，被‘抹掉’了。
祝凤丹也曾经展现过类似的力量，当初在清雾城的时候，面对金齿的出手，李启就用‘辰’之气将金齿的攻击消弭掉了，使之完全没有发生过，而且因为金齿没有实在性，所以根本就不知道他曾经攻击过。（详情见第一百五十五章）
如今这也是类似的手段，不过因为邱直具备初步的实在性，所以邱直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情，他知道刚刚确实发生了，只是被抹掉了。
但这也让邱直暗自心惊。
四品具备了初步的实在性，可以在回溯之中保持记忆，但他们依然会一定程度上受到回溯的影响，而且四品通常情况下是无法自己主动回溯的，他们只能保全自身，却无法将时空重组。
择定未来，并且回溯，这是这是典型的三品特质，而且据资料里说，李启五品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这样的特质了。
真厉害啊，可惜……能够将自然杀死，这是自己的底牌，也是自己能够被选拔前来对抗巫觋的原因。
对身为地祇一脉的李启而言，这是无解的，这是得到兵部尚书和枢密院双重认证的，李启绝对没有应对这一招的办法。
迄今为止，死在他手里的巫觋都没有应对之法，甚至就连更高品级的也无法，三品也只能在自己使用之前将自己杀死，而无法正面破解这一招。
不过是再来一遍而已。
邱直这么想着，面对着被改动之后，毫发无损的身中神，他再度发起了攻击。
先前那一次，他一下就把身中神打了个对穿，这次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李启本体也不可能和他对轰，别说一个身中神了。
汇聚力量，经由术法控制，将能量转化为破坏力。
术法是必须的，如果只是单纯的力量爆发的话，一份力量就只能发挥出一分破坏力。
而一个优秀的术法，则可以将一份力量发挥出百分破坏力来。
当然，有些术法会事倍功半，花了大力气，却出不了多少力，这种一般都是有特殊用途的。
又是一击轰出。
能量汇聚，再度穿过身中神的防御，躲开那一下挥击，精准的打在身中神的躯干之上。
毁灭性的力量爆发！身中神被这一下击中，身体不受控的踉踉跄跄。
但是这让邱直瞳孔一缩。
刚刚还是直接轰穿。
怎么这一下只是踉跄？
第七百七十九章 拖延
战场之上。
李启因为自己地祇一脉的跟脚，被邱直的火焰逼迫闪躲，尽管这种火焰在域外战场毫无意义……
因为太慢了，区区每秒钟几百里的蔓延速度，在域外战场，下辈子才能打到人，而且对除了地祇一脉的祝人之外都没有那么大的效果。
可以说，这次的灰色火焰，是专门在这个战场之上，专门针对李启所开发的战术，拿到外面去就不好使了，这是人道的刻意针对。
但不需要在乎那些，现在好用，那就就行了。
再看另一边。
数万里高的身中神，简直和域外的一些星球一般大小，肩膀上扛着四千五百里方圆，一万里深的圆柱大陆，这幅姿态，简直就像是神祇扛天一般。
不过在四品的破坏力下，这其实脆弱无比，邱直手中长戈一击之下，直接将这尊神祇打的踉蹡栽倒，跪在地上。
但邱直却非常惊讶。
怎么回事？
他的攻击绝对不止这点威力才对，尽管他们已经汇聚了力量，让自己的攻击不会波及太远的范围，不过这个‘不太远’实际上也有数万里的破坏范围，而且能量极度凝聚。
正常情况下，四品战斗的范围是以光年来计的，而如今他们在没有收手的情况下，破坏范围却被压缩到了这个程度，其凝练程度可想而知。
但饶是如此，身中神居然没有被秒杀。
发生了什么？
下一个刹那，邱直的身体突然遭受重击，速度之快直接让他和空气摩擦出了大量的光和热！他因此而化作一道流星，飞出数千里，这才稳住身形！
邱直四处环顾，观察，想要找出端倪。
不管是什么级别的战斗，情报，跟脚都是极其重要的，而如今李启的跟脚被他看得清楚，但真正动起手来，他却发现自己无法辨别李启这是什么手段。
怎么回事？刚刚攻击他的是什么？
没有摸清楚之前，邱直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他没有选择继续攻击或者扩张，而是开始关注四周，分析李启的情况，并且继续维持着大地的死亡。
显而易见的，身中神也无法抵抗这招，所以刚刚那一下虽然没能毁灭身中神，但继续让火焰灼烧下去，要不了十几秒，身中神自然也会毁灭。
到时候，李启必须要出招，而他必须能接住。
邱直思虑之后，打定主意，开始执行计划。
至于李启那边——
他长舒一口气。
拖住了。
对方想要窥破他的手段，起码还需要十来秒钟，而且身中神也能支持十来秒，所以这宝贵的十多秒，足以他进行一些别的事情。
比如……祭祀。
巫觋的看家本领。
他再度分出一个身中神，切断联系。
两尊身中神的损失，让他的内天地大受创伤，李启从修行到现在都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永久性伤势，这甚至可能让他修为进展停滞上亿年。
但没办法，他不能亲自去碰那灰色火焰。
又一尊身中神分出，这次却没有变大，而是保持和李启一般大小，开始布置祭礼。
仪式速度飞快。
邱直也注意到了这边，他的感知并不弱，只是比不了李启而已，他立刻察觉到了李启在布置祭礼。
祭礼？祭祀什么？
观看对方的细节，然后分析。
分析……不出来。
他不认识，他不懂……或者说，李启比他更懂。
配食位在中坛上，西面北上，用席二百一十六枚，凡乐奏《青阳》，《朱明》，等等，配合这种祭祀的，应该是脯醢犊等，但是李启却都以香药代之……
这些祭礼，是在祭祀什么？说不定是烟雾弹，是吸引自己的手段，因为李启根本没有用太强力的手段来隐藏自己的行动，可以看见他斩下的两尊身中神，一尊在主持祭祀，另一尊在拦截自己。
假的？佯攻？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那无形的攻击又来了。
没有痕迹，找不到任何的踪影，看不出是谁发出来的，甚至在邱直被击中之前他都毫无反应，但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邱直的身上。
他再度被击飞数千里，不过这些攻击都比较羸弱，他没受什么伤害，只是被打飞了几千里而已。
几千里的距离，在四品的战斗力和没动没什么区别，可是……这攻击到底是哪儿来的？
这让他更加惊疑不定。
可随着的惊疑，下一刻，更多的攻击袭来。
其实他并没有察觉到‘袭来’这个动作，但他很明显被打了，而且是很多下，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在不断用拳头击打一样。
这些攻击都很弱，都造成不了有效伤害，可是防不胜防。
可是这却让邱直愈发谨慎起来，他不担心威力巨大的攻击，因为巫觋的目的暴露出来之后，就不可怕了。
最可怕的就是巫觋那防不胜防的神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中招了，就好像现在这样。
他不敢不防御，如果不防御的话，不知道某一下就不是轻飘飘的了。
这让邱直不得不一心三用，他开始稳定心神，注意三边的情况。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八秒。
八秒钟后，身中神要支撑不住了，那尊身中神被灰色的火焰灼烧，身体已经开始焦黑，身中神也即将被拖入死亡。
“那边应该无事了。”邱直这么想着。
那些莫名其妙的攻击也越来越弱了，已经不能再推动他了。
甚至于，这些攻击弱到像是抚摸一样……
某种东西，在抚摸他。
想到这里，再加上身中神即将陨落带来的些许放松，他的眼前，终于看见了是什么东西在打他。
那是两个美人。
美人身边香云密布，红裙蓝帔，香风散溢。
之前看不见的，现在却看见了。
但见两个天下罕见的绝世美人飘在空中，一个貌殊娴雅，樱口喷香，另一个花容含笑，旷世难寻，纷纷上前，柔夷不断抚摸着邱直。
攻击也从抚摸慢慢变成了其他的，但见勾肩搭腿，各种身体纷纷奉上，入口如兰，气香若桂，毫不害臊。
邱直看了一眼，一只手各自抚摸起了两个美人的头，然后突然双手合十！
两个美人的头壳宛如两个装满了血水的玻璃罐子一般，砰的一下撞了个当面。
血液飞溅，骨渣到处建设，红白之物漫天飞舞，染了一身。
“我还以为说是哪里来的攻击，原来是魔念。”邱直松了一口气。
就这啊？还以为什么呢。
他闭上眼睛，开始清除念头。
李启和天魔有关系，这是众所周知的，现在用出天魔的手段也在预料之中。
但是当他花了几个刹那清除了念头之后，再度睁眼的时候，却发现……四周的世界已经变了。
他眼前不再是百越的土地和之前的战场。
此时此刻，他正漂浮在无尽域外。
域外之中，正有无数的魔头紧紧盯着他。
“天魔幻境？弄的和真的似的。”邱直说着，开始呼唤自己的法相。
但他发现，法相和他失去了联系。
不只是法相，就连体内的修为也在消失。
这下他知道了，自己已经彻底陷入了天魔幻境之中。
他之前自以为消除了魔念，实际上并没有消除，自己刚刚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攻击打中，那也是幻觉的一部分。
有意思。
只是幻觉毕竟只是幻觉，哪怕天魔的幻觉会造成实际的影响，但也只是幻觉而已。
说起来很奇妙，但实际上确实是这样，天魔所造成的幻觉，会切实的产生真实的影响，但并不会覆盖现实。
他脑内立刻浮现出先前的战场，并且精准定位了自己的最后位置，以及周围的所有地形地貌，重建了现实世界的战场。
既然如此，那就通关两遍吧。
把幻觉世界和现实世界，都杀穿。
通过推演来面对现实世界，然后正面应对眼前的幻境，这就是邱直的应对策略。
而在现实那边，李启微微皱眉。
奶奶滴，有点东西啊。
被幻觉蒙蔽之后，邱直依然在现实世界中做出了完美的应对，李启的身中神的攻击都被躲开，甚至身中神再度遭受了重创，已经撑不下去了。
李启很确定对方感知不到外界，因为这不只是单纯的天魔幻境，这是结合了五蕴魔和天魔的双重神通，只有这样才能压制得住邱直这样的猛人。
但哪怕被幻觉蒙蔽了，他仅靠计算和本能，也将身中神完全击杀。
身中神死亡，那座灰色的大陆开始坠落。
一旦落到地上，火焰将会继续蔓延，地灵的死亡将会继续增长，灰色火焰终将会成长到李启无法躲避的程度。
但是李启没有管那些，说实话，他也管不了。
维持魔念也是需要法力的，想要迷惑邱直，李启耗费的力量并不少，并且他还要主持一场祭祀，所以无力去管那巨大的大陆砸向地面。
天地大冲撞！
一块方圆四千五百里，高度整整万里，足足有上亿亿数的立方公里的大岩块，就这么砸在了天下的地面上。
众所周知，动能等于质量乘以速度的平方除以二。
接近约莫二十万亿亿吨的质量，撞到了大地上。
毁灭性的地震，在刹那间摧毁了一切！
但这种场景，对于四品来说只是小场面，他们的战斗，轻而易举的就能撕裂星河，爆发出千亿倍于此的破坏范围，如今只不过是凝聚了力量而已，所以根本就没有被这样的场景震慑到。
但是……对于百越和人道南疆的那些低品修行者而言，可就不是这样了。
哪怕是在整个域外，四品的正面对轰也是极为罕见的。
就在之前的那几十秒钟，所有人都看见了，先是毁灭一切，将死亡带给自然的灰色火焰以每秒数百里的速度飞跃大地。
再之后，是一个巨大的环将大地分割开来。
大地切割开，四周的空间也随之被扭曲，让外界无法靠近，这一手非常吓人，因为空间其实是无法分割的，但通过极度的扭曲，可以做到近似于分割的地步，这种情况下，一般被称之为‘事件视界面’，也就是扭曲到极限的程度，在域外只能在归墟身上看见。
但此刻却在李启手中展现了出来。
不过这种扭曲，居然被邱直轻松打破，更是让围观众人瞠目结舌。
随即便是更加壮观的身中神降临，那个岩石巨人，扛起了被灰色火焰灼烧的大地，纵使自身被毁灭，依然如同撑天的巨神一般壮观。
但是，再后来发生的事情，他们就有些不明白了。
他们看不见被择定抹消之后的过去，所以不知道那尊巨神被正面打穿，他们只能看见两边都在发愣，似乎是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但实际上，每分每秒都在算计，以四品皮秒级别的思考能力，在思维急速运转，全力全开的模式下，几十秒钟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千年一样。
一秒等于十亿皮秒，如果一皮秒的体感时间约等于一秒的话，那一秒钟对他们来说就是三十一年。
几十秒，那就是接近一千年的时间了。
因此，一般而言，四品的战斗在凡人看起来都是瞬间结束的，有时候甚至不知道战斗曾经发生过。
李启曾经在五品的时候，作为一个战区指挥打过仗，那时候见过四品出手，但一瞬之间，两位四品就已经消失了，他也不知道战斗结果，只知道自己的战区不再受四品的干涉了。
时间对于四品而言就是这样，一瞬千年，和千年一瞬，他们来说只是心念一动的事情而已，就连因果都不能束缚他们，别说时间了。
可想而知，这样的情况下，战斗烈度到底有多低，大量的时间都被投入到了推演之中，他们每分每秒都在进行思考中的博弈，以确认自己出手不会造成负面效果。
毕竟，这里是天下啊，还是得小心些，免得闹出大事来。
百越周围的所有具备观测战场能力的人，都提心吊胆的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不过，这些所有人，接下来都看见……一尊法相升起。
那是李启的法相，只是上面有了可见的残缺，那是身中神缺损的标志。
李启的法相发出声音，对着邱直，也对着围观的众人，说道：“人道的无耻已经让我无法忍受，看见你们，我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可以把别人的生存空间挤压到产生不了什么思想，让别人的梦想和故事全数消散，使其沦为野兽，然后用他们抢来的空间资源孵育他们的思想，诞生属于他们的梦想和故事，并且用这些来证明他们比别的生物更高贵。”
“这就是人道，不过没关系……”
李启说着，之前偷摸的祭祀——
完成。
第七百八十章 结束
随着李启的话语，祭祀完成。
李启举行的，是一场死祭，其实就是祭祀死者的仪式。
他祭祀的，是地灵。
不过，对于地灵这种存在而言，他们其实对此并不敏感，生或者死，地灵们都能坦然接受，作为自然本身的原始精灵，他们自然也能轻易的接受本就属于自然轮回一环的死亡。
就好像人道一样。
大地孕育出了人，但当人准备毁灭大地的时候，大地甚至都不会有任何的反抗，只会安静的死亡。
诞生孩子，然后被自己的孩子所杀，最终和所有的孩子一齐步入死亡，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世界毁灭的时候，世界之中的所有生物理所当然的都会毁灭。
人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在自然死亡之后，本就应该和自然一起死去。
只是，人，拒绝了这一理所当然的进程，他们不会和自然一同归亡，他们自认为超越了自然。
李启利用的就是这点。
他用身中神承受了那些大地死亡所带来的灰色火焰，然后以此祭祀，所祭祀的对象，是天神。
他将地灵的死亡，呈现给天神。
当然，天神们是不会出手的，显而易见的是，在百越这片战场上，不会有任何天下九地的其他势力插手。
这场战斗是独属于人巫的。
但是李启也不需要天神出手，他需要是天神的给予的赐福，这是巫觋的能力，没有任何人能够多说什么。
和天神地祇人鬼沟通，天生就是祝人的职责。
此刻，他将死亡的地灵，以自己的一尊身中神作为代价，献祭给了天神。
他要将地灵之死，送给天神。
作为最初之神，天神们甚至没有死亡的概念，他们不会被自然之死一同带走，但是……李启的祝词里，提及了希望天神给自己的赐福。
那就是……发出声音吧。
以天神的力量，发出声音。
这是个完全合理的请求，地灵之死触动了天神们，于是，天神们应允了。
战场之上，开始出现声音。
那是天神的悲鸣，是对地祇的挽歌。
这声音发出来的瞬间，李启也随之发出声音。
李启开始吟唱，合奏。
他这么做了，于是维持的幻境开始消失。
邱直从幻境之中脱身，看了一眼战场。
恩，战场和他推算的差不多，可见李启虽然蒙蔽了他的感官，但他就算不靠感官，全靠推演，也能够做出正确的决断。
虽然风险大了点，但从结果上来看，是完美的，他的确同时杀穿了幻境与现实。
扫视四周，他看见，李启的身中神已经死亡，但他的祭祀完成了。
经过分析拆解，他已经知道了祭祀的根底了，虽然李启做了加密措施，但邱直还是分辨出了，这是对天神的祭祀仪式，而祭品是李启被灰色火焰给烧死的身中神。
那就不用担心了。
天神无法过多的赐福来干涉这个战场，他们做不到李启给一块钱，他们送李启一枚核弹这种程度，一块钱就只能在祭祀之中交换得到一个打火机而已。
如果非要送核弹来进行干涉的话……会有朱紫公卿们负责拦截的。
而如果只是和祭品相当的赐福，那么不必担心，他应付的来。
幻境消失，身中神死亡，于是大地坠落，灰色的火焰继续蔓延，邱直举起长戈，火焰汇聚在戈尖。
他不知道李启在做什么，但他知道对方在吟唱，或许是某种音乐。
音乐是有力量的，就和文字有力量一样。
那就得阻止。
长戈兵锋汇聚，代表着巫觋归亡的力量，瞬间斩下！
李启要么停下躲避，要么被斩中。
斩中，那就意味着死亡，李启必须要躲开，如果他躲开，那么吟唱自然也要停下。
长戈的兵锋划过李启的身躯。
邱直错愕。
李启居然没有躲。
斩中了！
他精神一振，李启要死了！
等等，不对，触感不对劲。
长戈并没有斩中肉体的感觉，这种触感……斩中的是，灵体？
哪儿来的？
不过，这个疑惑念头冒出来的同时，邱直就反应过来了。
他知道哪儿来的灵体了。
大地，开始暴动。
百越的地灵们，苏醒了。
此前，沈水碧就已经验证过了，创世的余音，能够唤醒地灵，甚至她还因此得到了一只小松狮。
此刻，真正的创世者，以及李启，还有后方的沈水碧，同时奏起了这声音。
没错，沈水碧也在，而且……她负责的是那场李启早已安排下去的大祭。
天神对于创世之音简直熟稔至极，毕竟……所谓的创世的余音，最初之神们就曾经亲眼见证过那一刻。
李启出主要的力量，他负责进行维持这场合奏。
后方的沈水碧，在得到李启的消息之后，负责调配整个百越诸国安排下去的祭祀，统合力量。
天神则负责给予李启最简单，但也是最重要的，乐章本身。
天神安排的乐章，李启负责演奏，沈水碧则负责安排音响设备。
那场大祭，将整个百越联系在了一起，李启本身就准备将整个百越都打造成铁桶一般。
巫觋的看家本领之一——
山水大阵！
李启曾经在广阳的时候，就曾经利用山水大阵打出过漂亮的翻身仗，而此刻也是如此。
一尊神灵。
从未出现过的，百越的神灵，苏醒了！
这是整个百越所有地祇的集合！
李启来之前，曾经对祝凤丹问过，说：“大鹿的地祇有什么用啊？”
那个时候，祝凤丹对他说，他来了就知道了。（详情见第七百六十六章）
李启现在确实知道了。
地灵，居然是可以随时拆分，又随时合体的！地灵那种沉睡的性质，居然让他们在没有苏醒之前可以随意组合，融合成一体，反正他们都不会有任何的感觉。
这种融合之后的地灵，虽然依旧有灵无识，但此刻被唤醒的时候，那股力量，却足以逼退邱直，如果邱直不退的话，甚至可能死在这里。
这是天下的地祇！
百越虽然只是天下的一个小地方，但也具备四品的力量。
不过……邱直却没有退。
机会就在眼前！他断然不可能放过！
“呃——！”他的喉咙发出低吼，猛的向前！
地灵汇聚的力量以极高的位阶迅速冲刷掉了他的护身术，并在邱直的肉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
邱直不管不顾，迸发出所有力量，想要突破唤醒的百越地灵，强行将李启斩杀在这里！
不过，李启维持着创世之音，睁开眼睛，身后剩余的身中神，除了元神之外，其他的全部涌出。
五岳山神，四渎水神，日月天神，全数迎了上去。
然后，全部切断联系。
不能不切，不然若是沾染上了灰色的火焰，李启就得一起去死了。
他只保留了维持神智所用的元神，除此之外全部切断，然后让所有的身中神冲上前，拦截邱直。
邱直踏步而出，将三尊山神打碎，加上之前李启召唤出的两尊，五尊山神全数毁灭。
李启的内天地紊乱，失去了天神地祇的调顺，他就像是人被摘走了五脏一样，心肝脾肺肾全数停摆，肾衰肝衰心衰一起上来了。
但邱直也不好受，他攻击的同时，身上也受到了苏醒地祇的觉醒冲击，还有四尊四渎水神的攻击。
所有的护身法体全部碎裂，他的肉身连带内天地循环也遭到了巨大的打击。
他不管不顾，直接自爆法相，与此同时，镇南府的兵气冲天而起！
李启有百越地灵，镇南府也有自己的底牌！作为折冲都尉，他具备调遣龙脉和兵气的权限！
所有的攻击都因此而被掀飞，就连刚刚苏醒的百越地灵也因此而恍惚了一瞬。
这一瞬已经足够。
他突入到了李启的面前。
李启不动不摇，继续维持着这场乐章。
两尊日月天神拦在了邱直面前。
身中神与重伤的邱直互相碰撞——
长戈黯如水，微红湿馀血。
这次甚至都没有余波。
只有一股寂灭的气息压到周围来。
所有围观的百越国主，人道将军们，都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恐惧。
他们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扼住了。
明明什么景象都没有，但是仅仅是那股气息，就似乎让这些统帅无数世界的强者浑身上下都软了下来，令人战栗的恐惧让他们以自拔，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战场中央，传来的只有冷漠与残酷。
莫名的寒意紧紧攫住这些围观者的心脏，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尖啸着。
莫名的战栗出现在他们的身上，仿佛神魂都被冻结了起来。
绝望、恐惧以及牺牲者的尸体，还有无数枯萎的树木。
这些本来都应该习惯了的，对一些比较残暴的人道将军和百越国主而言，他们亲手造成的惨剧绝对不下于这个四千五百里的临时战场。
但就是……站不起来。
不过，几秒钟之后，一切消散。
那尊即将苏醒的百越地灵失去了乐章的唤醒，继续倒下，再度融入大地之中，睡着了。
但对应的，那灰色火焰以及李启的日月天神，都已经消失无踪。
人道那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五品将军，好像是邱直的副官。
李启这边，沈水碧也立刻放弃了手里的事情，强行突入天外，再降临到李启的身边。
两个五品之中的强者只是对视一眼，但并没有选择交战，而是各自迅速来到了失去了行动能力的邱直和李启身边。
那位副官扛着邱直，毫不犹豫的朝着南疆的方向撤退。
沈水碧抱住李启，随之退到了百越大阵覆盖的范围。
很显然，这场战斗，此刻是平局。
但如果不是有人来救的话，李启大概会和邱直躺在原地，面对面，比谁恢复的快，因为李启巫觋的特性，会比人道恢复的快得多。
在这点上，李启具备极大的优势，如果这里是无人关顾的域外战场，邱直会死，并且……域外战场，这灰色火焰也不可能伤到李启。
人道的跟脚针对，确实起效了。
只是，这里毕竟不是域外，所以恢复的优势没有体现出来，双方都有人救。
人道的双品阶，尽管不能增进对道的理解，但对战力的提升确实非凡。
沈水碧没有管那些，她立刻带着回到了之前所造的宫殿之上。
随后，她立刻排出数百根银针。
银针刺入脑户，再刺入手脚，将然后再将自身的精气注之于脉，化而为血，内注李启的五脏六腑，以贯心肺而行呼吸。
以五品的精气供养李启四品的内天地，这简直是在找死，但此刻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李启的身中神除了元神之外全损，这般伤势，就是五脏俱衰，血脉枯竭。
五岳山神，实际上就是内天地的五脏，而四渎水神则是阴阳经脉，或者说，静脉和动脉，而如今这些全部炸裂，代表李启调理五脏和经脉的能力完全丧失掉了。
沈水碧一边以自身的精气为李启补全太阴、阳明，另一边则开始帮他调理脏腑和经脉，使其中流转的气趋于正常。
李启现在的情况，就是五脏不和，则窍不通，六腑不和，留结为痈，所以阴缩而筋挛，两胁肋骨不举，毛悴色夭。
此刻春气不生，少阳不生，肝气内变，夏气大逆，太阳不长，心气内洞。
再看秋气太损，太阴不收，肺气焦满，冬气暴乱，少阴不藏，肾气浊沉。
沈水碧仔细的控制着这些暴乱的营气和卫气，令其气顺四时而适寒暑，和喜怒而安居处，节阴阳而调刚柔，如此，则邪僻不生。
当然，理论上这样。
但实际操作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李启体内的暴乱。
李启的修为太高了。
每一缕气都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她只是碰到都会被灼伤。
自己的修为太低了，必须提升修为。
但是，若是要提升修为，就得先铸好道基。
沈水碧其实已经到了四品的门槛了，只要花一千来年打稳道基，验证自己的猜想，做好准备，然后自然而然的就能来到四品。
但如果在道基不稳的情况下，强行提升修为，这是会有后果的，轻则修为不稳，突破的时间将会大幅度延长。
重的话……那就是在道基没有夯实的情况下提升，却发现道基不对劲，直接走错路，摔进悬崖里。
因为之所以要拖延上千年，就是这千年来，沈水碧需要慢慢打磨自己的猜想，一点点去验证，实践某些细节，某些公式，数算，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如果正确，那就可以，如果不行，那也没事，可以及时改换。
就好像飞船发射之际，检查每一颗螺丝。
如果不检查清楚就发射……后果可能不会太好。
第七百八十一章 疗伤
道途之上，走错一步，那可能就是万劫不复，搞不好就得投胎重修才能重来。
但是，此刻如果修为不够的话……
沈水碧微微皱眉。
但就是犹豫这一刹，她突然咳嗽起来：“咳咳……”
咳嗽声伴随着一些痰音。
“气血双虚，风邪入侵而生痰……”沈水碧马上诊断出了自己的问题。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给李启支撑漏洞的时间不多了。
不行了，来不及了，她的精气已经快要枯竭，不能再支撑下去了。
她马上从芥子袋中拿出一个小鼎，鼎里全是补气的丹药。
这些丹药都是七转以上的还丹，价值不菲，在域外一颗换一个六品世界毫无问题，算是沈水碧的小金库了。
她先抓两颗吃下，将其运化，然后一边吃，一边对祝凤丹传信。
“师尊，请速来支援我，我需要法力，大量的法力。”她对祝凤丹如此说道。
说话之间，她依然在压制李启体内的暴乱，银针逐渐变成红色，她的手指也随之发出呲呲呲的声音，皮肉也随之绽开，从粉红色变成白色。
凡人握住烙铁，差不多就是这个感受。
而且她的脸也开始迅速苍白起来，血色全消，皮肤从红润光泽变成了病态的苍白，而且还能隐隐约约看见脖颈和脸颊上的青色静脉，这是气血流失太多的征兆。
但她没有理睬这些，而是紧张的聆听着祝凤丹的话语。
他相信，以祝凤丹的神通，肯定能够轻松听见她的声音。
不过……过去了整整一分钟，那鼎中的丹药已经几乎吃光了。
可是祝凤丹还是没有回应。
她的法力正在飞速消耗，李启的情况却不见好转……
怎么回事？
她马上想到一个可能……
那就是，在李启和邱直拼命的时候，其实祝凤丹也没闲着，要知道，人道也有三品的，而且就是镇南府大将军……
能行吗？
她不禁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如果李启和邱直的战斗输了，那么百越就会直接沦陷，下面的五品根本没必要打。
同理，如果祝凤丹和镇南府大将军的战斗输了，那么其他人也没必要打了。
但是……不至于吧？巫神们应该会完美的安排双方相近的战力的，巫神们的智慧足以做出完美决策，双方比拼的其实是临时发挥和那么一点点的变数。
沈水碧的嘴唇越来越苍白，祝凤丹再不来，她恐怕就得强行晋升了，否则她会和李启一起死。
或者……她可以放弃李启，松开握住银针的手，让自己活下去。
但就算法力不够，不能为李启补气，也不能松手啊。
大不了就一起投胎去。
应该能投胎……吧？
算了，不想那些。
就在沈水碧紧锣密鼓的施针的时候，她算出来，自己大概还能坚持七秒钟。
七秒之后，要么不顾道基强行突破，要么两个人一起埋在这里。
不过，或许是运气，突然，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抱歉，徒媳，耽搁了。”
这声音刚刚出现，随即一股庞然的法力从沈水碧的头顶降落，瞬间将她枯竭的法力布满，气血充足，精力充沛。
这是几乎无限的法力，足以沈水碧做所有她想做的事情而不用担心消耗。
她立刻摆出三倍的银针，运指如飞，不断在李启身上拔插，或是疏通，或是堵截，或是分流，或是积蓄，或是引爆，李启体内那些杂乱无章的气，就在这样的不断操作之下，缓慢的变的有秩序起来。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沈水碧终于长舒一口气。
稳住了。
真是……难啊。
以她自己储备的丹药和法力，最多坚持一分钟，而她却需要半个时辰才能稳住。
还好身后有大树，不然这次真的出事了。
她松了口气之后，看向了旁边的祝凤丹，说道：“多谢师尊，师……尊？”
她话语有些惊愕，因为她看机了，祝凤丹只剩半个头飘在她后面。
真的，半个头……
他身躯的绝大部分已经毁灭了，头颅的左半边还被撕碎了，连脑子都只剩下了半个，看起来伤势比起李启来只重不轻。
“不碍事。”祝凤丹随口说道：“现在暂时不用担心对方的三品了，镇南府大将军……啧，没想到啊，人道还是有能人的，不过还好，三品内没人打得过我，只是我现在也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李启的伤……你搞得定吧？我可不擅长治疗啊。”
“应该能行，等他醒过来，问诊一番，加上他自己的配合，应该没问题，师尊你还是先去疗伤吧。”沈水碧立刻说道。
毕竟……祝凤丹看起来已经快死了。
“小事，没有伤及根本，不像他，身中神只剩元神了，调理好了这些，你帮我告诉他，干脆把这具肉身和内天地都抛掉，以灵道之法稳固精神，这些事情了结时候，我帮他搞点帝流浆来重塑肉身，这样免得投胎重修。”祝凤丹说道。
“嗯，我会告诉他的。”沈水碧点头。
祝凤丹也不多说什么，消失在原地，他也的确需要调息了，镇南府大将军的水平确实超乎预料。
而沈水碧这边，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三品和四品各自双双重伤，邱直的伤势甚至可能比李启更严重……
那么，下一步决出胜负的方法，就是常规战场了。
她起身，以术法对诸多百越国主发声：“诸位国主，做好准备，人道大军马上要开拔了，小心天宫。”
诸多百越国主立刻发出讯息，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水碧让他们自行应对，做好准备抵抗人道军阵的打击，随后便结束了对话。
那之后，沈水碧就开始照顾李启，希望他能够快点清醒过来。
而在另外那边——
百越国主们，在通讯术法里面面相觑。
“怎么办，主帅好像伤势不轻，就连那位大高手月精连带着都半死不活的了。”九江国主皱眉，如此说道。
“还好没输，应该是两败俱伤，你看人道那边的那位四品都尉，也是垂死的模样，想来恢复战力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须句国主的语气有些庆幸。
“而且这未必是坏事，你看，月精不擅指挥，看起来也不是将才，她也将统兵之权放给了咱们，如此一来，我们的权柄不仅没少，反而增大了。”夫重国主语调之中带着些许的，压制不住的欣喜。
“没错，现在四品们已经打完了，该轮到我们打了，如今我们有李启公子给予的大祭之图，占据地利，合力顶住人道的攻势即可，还没人能管得了咱们……”朱虚国主说着，语气逐渐逐渐低了下来。
百越国主们纷纷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时候，却见凌霄国主突然说道：“既然如此重要的节点，大鹿国主，你境内我记得还有一枚三品指纹，平素里，你们都捂的严严实实的，如今这般状况了，恐怕不宜再藏私了，可否作为战略资源，与我等开放一二？”
大鹿国主顿时皱眉：“凌霄，我何曾捂得严严实实了？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自从遗迹出现之后，每年我都有开放名额给各位吧？”
“的确如此，名额只不过是远远的看而已，如今这种情况，肯定是要将这个东西利用起来的，我这里有一份大阵，以那座遗迹作为能源驱动，说不定能起到奇效。”凌霄国主说着，虽然语气很正常，但却能听出一丝丝狡黠。
随着凌霄国主的说法，这个时候，另一个句町国主则说道：“噢，对了，零阳国主，我听闻你那边……好像有一株神树，是方壶移栽而来的吧？”
“我听闻无娄国主那边，好像是有一株蟠桃的气根所成的小园？如今大敌当前……”又是一位国主说道。
因为凌霄国主开的头，百越国主们，似乎陷入了某个互相威胁的境况之中。
不过，沈水碧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
对她来说，李启的状况比什么都重要，人道大军来袭，对百越诸国也是灭顶之灾，国主们应该是会尽心尽力的。
而自己只需要赶紧让李启清醒过来，就能在战斗之中占据优势了。
她继续检查着李启的情况。
只是，检查着，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不妙的事情。
“元神损伤了……连带着神魂和意识一起损伤，坏了。”兔子猛的一惊。
人之神智，分为德、气、生、精、神、魂、魄、心、意、志、思、智、虑这几种组成成分。
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气也，德流气薄而生也。
故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随神往来谓之魂，并精出入谓之魄，可以任物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有所存谓之志，因志存变谓之思，因思远慕谓之虑，因虑处物谓之智。
而李启现在，神无所归，虑无所定，故气乱，自己之前只是治标，将暴乱的气梳理顺畅了，却没有将神智治好，所以李启一时半会不仅醒不过来，甚至体内的气还会越来越乱，直到恢复成之前受伤那样。
因为病根没去掉。
“必须修复神伤。”沈水碧想着，先用银针封住李启的百会穴，让他的精神稍微镇定一下。
然后她立马开炉，投入材料，准备炼制几味安神丹。
神安魂定，自可起死回生。
投入药材，主材是麝脂。
麝能通关、镇心、安神故也，只是剂量很难把控，偶用则可，久则反足为累，再用通草，灵花，艾叶和之，又入茯苓。
茯苓，名‘伏灵’，灵所伏也，安神兼渗湿益脾。
这些自然不是普通的药材，普通的药材药性不够，也不够影响李启的身体，都是些五品的药材，其中甚至是五品大妖死后留存的残骸提炼的。
将药物混合，加上十七种辅料，以四阴六阳之火煅烧九次。
炼成之后，将药材陈放。
过一会之后，药物的性质开始改变，甚至开始‘逆转’，重新变成药材的模样。
只是，其中许多不需要的药性已经被煅烧掉了。
这这种手法所炼制出来的丹药，就被叫做‘还丹’。
就是说的将丹药炼制成半成品，然后通过手法将之还原成为原料，然后再炼一遍，这个过程，每一遍叫做‘一转’，所谓的‘三转还丹’‘九转还丹’就是这个意思。
这样做出来的丹药，丹毒更少，药性更精粹，转数越多，排除的杂质就越多，正常来说，到达九转的地步，丹毒就已经完全祛除，所以通常情况下，九转还丹是品质最好的还丹。
这种情况在日常里也很常见，比如米饭，就有‘回生’一说，淀粉被烹煮之后变的松散，但如果放置冷却一段时间，里面的淀粉分子的结构又会重新恢复，使米饭重新变得“硬”起来，变成类似‘生’的状态。
这种米饭，抗性淀粉更多，对血糖影响更小，算是更健康。
而丹师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材料都做成这种状态。
还丹的好处是如此的多，以至于其炼制难度自然也是非凡的大，想要让煮熟的肉重新变成生肉，那需要的是对火候的巅妙把控和对药性的完全掌控。
不过这对沈水碧来说都没什么问题。
而且，这一次，沈水碧选择了十转。
没有别的，因为李启的身体此刻太过混乱，失去了身中神，他现在严重肾衰和肝衰，身体完全没有任何处理毒素和杂质的能力。
十转还丹，哪怕是对沈水碧而言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她额头流汗，小心翼翼的处理着。
还好，她的修为已经来到了四品前的临门一脚，甚至可以手搓归墟，这种微操让她得以能够处理这些微妙的药性。
经过了费力而小心的，十转，完成。
揉了揉发红干涩的眼睛，她将炼制好的丹药送入李启的口中。
下一刻，李启的神魂突然被激发。
沈水碧的阳神随即离开身躯，进入到了‘出窍’状态。
她炼制的不是普通的安神丹，那种安神丹对李启也不可能有用。
现在这颗丹药，其功效是让神魂放开，就好像做梦一样。
接着，她的阳神直接钻入其中。
想要唤醒李启，还得亲自走一遭。
第七百八十二章 李启的家乡
李启的神魂过于强大，以至于沈水碧能够炼制的药物很难真正起效。
不过，鉴于他的身中神都没了，所以现在倒是能够生效了，但想要治疗，纯靠药性是很难的。
所以，沈水碧决定……将李启的神魂暴露出来，接着自己亲自去唤醒对方。
她这么决定了，于是她就这么做了。
这样做是有很大的风险的。
因为李启是四品，李启神魂的下意识反抗，很容易将沈水碧创伤，她必须确保自己的安神丹药能够将李启的神魂给安抚住，让她不至于进去就被下意识的精神活动弄死。
而且，还有一些风险，比如说……神魂的交融，很容易导致双方的记忆互相侵蚀。
一个婴儿和一个成年人的记忆互相侵蚀，婴儿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肯定会造成预料之外的损伤。
不过，关于这点，沈水碧还是有信心的。
李启修行的时间太短了，年龄没有沈水碧大，尽管他是四品，但沈水碧自信，自己还是能够承受得了的。
做好了风险评估，她毫不犹豫的将神魂交融。
但是——
就在这一刹那！
无数的记忆直接炸开！杂乱无章的灵魂中数以亿年计的庞杂记忆蜂拥而出！
记忆的残渣都杂乱无章的堆积在这里！
如此繁杂而怪诞！李启炸开的神魂就像是一个本来就早就要被撑爆的水气球一样，在沈水碧进入的瞬间，里面的内容物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样，杂成一团，冲向了那唯一的开口。
沈水碧几乎是瞬间就被记忆淹没，完全分辨不清情况。
怎……怎么回事？
为什么李启的记忆有这么多？
就在她惊愕的时间，那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和记忆都在沈水碧的周围翻滚，无边无尽的情绪正是其中的一部分。
腐败魔念的侵蚀，低劣恶毒的敌意，对大道的炽烈渴望，被无尽时间冲刷的痛苦，上亿年重复同样时间的寂寞。
这些所有的一切，混杂着，就好像是神魂与真灵被片片扯开，揉碎，再搅拌在一起！
沈水碧被这些记忆纠缠住，然后被抓住四肢，无法反抗化作一团漩涡，如同一团打着旋儿的漩涡，在一锅人格和记忆的杂烩汤中，无法行动，难以反抗。
这些，都是李启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尽管他的生命只有数千年，但是具备了实在性的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轮回。
仙天的数十亿次轮回，五品的时候经历的无尽循环战斗，甚至还包括在扭曲时空里度过的那数十个千年，这所有的一切所组成的记忆，占据了李启九成九还多的记忆。
如今，这些碎片翻腾，升华，最终凝练出了此刻的混乱漩涡。
沈水碧那五品的心智沐浴在复杂而混乱的碎块之中，几乎动弹不得——
坏了，出事了！
她马上意识到，李启所经历的时光，远远不止数千年。
对比起来，沈水碧那万年的寿命，在李启面前，只有万分之一不到。
李启……可是切切实实的在仙天轮回了一万个万年啊，虽然在一个大体的时间线上他只经历了数千年，可是在循环之中……已经不知道多久了。
沈水碧被这样的混沌岁盘直接困住，无法动弹。
‘必须……想个办法。’她咬着牙，心中如此想到。
对了，对了……自己！
虽然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但沈水碧一直觉得，自己在李启的记忆里，应该算是……比较重要的吧？
如今深陷李启记忆的漩涡之中，那所能展现的出来的筹码，恐怕就只有自己了。
想到这里，她不再惊恐，而是抽出自己头上的簪子，将头发放下来，然后凝神静气，将自己的神魂投入其中。
四周的风暴更加狂躁了！
肆虐的记忆漩涡，让沈水碧开始有些恍惚。
原本震耳欲聋的响声开始平息。
那声响没有动，只是沈水碧逐渐听不见了而已。
眼前的景色也逐渐灰暗，但并没有真的灰暗，只是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她就像是陷入了昏迷一样，逐渐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
周围的一切景色，都像是被小孩子丢石头打水漂之后留下的水面一般，一层一层的波纹展开，而每一次波纹激荡，整个世界的颜色都会减弱那么几分。
但下一个刹那——
一阵高频而剧烈的局部震颤波撕裂了这些波动，并向四面八方崩裂出巨大的波纹！
突然，这个世界如玻璃一般崩碎了!铺天盖地的万千碎片四散纷飞，碎片化为书页，每一片都记录着记忆，李启的一生就这么化为漫天的碎片！
这样的动静，几乎是瞬间就将沈水碧惊醒。
而她惊醒的这一刻，四周的场景变了。
有用了。
通过记忆本身的接触，还有之前喂下去的安神丹起效了。
安神的作用生效，让李启混沌狂暴的神智得以安宁，沈水碧也终于得以来到了这里。
这个地方，就是李启的‘表层思维’。
说起来可能有些难以置信，但实际上，表层思维才是一个人真正的思考核心，比任何潜意识都重要。
潜意识，藏起来的本能，各种记忆，其实都和仓库一样，储存在真灵和思考器官的深处，是平素里看不见的。
表层思维，就是一个人展现出来的所有样貌，也是修行者最重要的思考部分。
如果表层思维没了，那就是植物人了。
但深层思维没了，也不过失忆或者丧失本能而已，人还是清醒着的。
现在，李启混乱的神魂，被沈水碧的安神丹，还有她自身所象征的记忆，给平复了下来。
原本混沌潮水一般的记忆逐渐退却，变成了‘世界的边荒’，如同蠕动的混沌一般，裹成了一个茧子。
茧的内部，呈现出的场景，则是一片安宁祥和的白色空间。
只是，虽然白色，却不是纯白，因为内里有许多的……景色。
这里是李启的神魂内部，他表层思维的显现，自然显现的也是他最重视的东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海量的书籍。
书，大量的书，像是蝴蝶一样飘在白色空间内，不断扇动着书页，飞来飞去，洒出各种各样的书香。
在这些书的环绕之中，沈水碧朝着前面走去。
再往前走，看见的是李启记忆中的，各种各样的人。
先是博岳，严苛，钟明楼，柳参之这些好友。
再是祝凤丹，罗浮娘娘，云方，弥信这些长辈。
还有远远可以瞥见，但在极远处的牛黄，之前的百越国主们，这些应该是较为边缘的人。
顺着这些一路走过去，白色空间突然变黑。
沈水碧微微皱眉，但没有管那些黑暗，继续朝前走去。
精神交融的状态下，其实是没有‘前进’这个说法的，其本质是越来越朝着李启的思考器官靠近。
也就是说……沈水碧在靠近已经重创而昏迷的李启元神，那一尊最神秘，最无形的身中神。
元神掌控着李启的神智，是李启的第一尊身中神，也是他的八品道基，属于是仅次于内天地的，非常根底的道基了，算得上是他的命门。
只是，这个时候，黑暗突然具现化为之前的风暴！
这是攻击！
可以看出，哪怕和邱直豁命战斗的种情况下，他也没有切割掉元神，那是真的会死的。
所以，沈水碧想要靠近元神的行为，引来的李启本能的反抗！
这些黑暗风暴迅速化作一团由雷火花组成的黑云，四周的环境顿时恶劣起来，温度高得无法立足，狂躁的风裹挟着黑云形成一个个龙卷风！雷暴和灾难性的飓风扩散开来！
飓风时不时的在这地狱般的呼啸中逐渐平息，黑云偶尔分散凝结成团，层层如鳞的云面持续地奔腾翻卷着，而后的大团黑云又被翻涌的疾风卷入，闪电在云间划过，天空中响彻着闪电和雷云碰撞产生的令人惊惧的轰笑！
沈水碧停止了，这些风暴便静止在原地。
在沈水碧想要继续前进的时候，风暴就动了起来，球状闪电和叉指状的闪电不停随机的对着覆盖的范围进行轰炸，某种心灵力量之间的互相触碰让电火花闪烁，沈水碧感觉身体刺痛，但却没有停下。
闪电只是在她身周闪烁而已，并没有真正轰到她，这也是她敢于继续前进的底气。
她继续前进。
于是，风暴加大了力度！
这原始的、肆无忌惮展现着的风暴之中，天空中隐隐出现了两只眼睛。
那是李启元神的本体！
那既不是风暴，也不是黑云或者别的什么神体。
这尊元神，只不过是……单纯的自然现象，元神的形态根本不是已知的任何生命！他就是单纯的自然现象的化身！
自然现象的化身啊……沈水碧看着那尊元神，恍然大悟。
确实，早该是这样的。
李启是地祇一脉的祝人。
他的元神，本身就应该存在于他内天地的每一寸空间之中，是自然现象的化身，就和所有的地祇一样。
而如今的风暴，只是元神应激之后产生的抵抗而已。
见状，沈水碧主动停下，轻声说道：“是我……”
是我。
我是谁呢？
有灵而无识的元神根本分不清楚，他只知道有人想抓他，而他不能被抓到，这是有灵事物的典型特征，就好像世界的天道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但却能够趋吉避凶，做出对自身有利的举动。
只是下一刻，这尊元神就分清楚了‘吉’。
因为，沈水碧站着，手中出现一根玉笛，开始吹奏笛声。
笛声悠扬。
那是她的四品道基，创世的余音，以及归墟奇点所代表的‘辰极’。
笛声旷远清亮，宛转飘逸，好似月色佳甚。
烟暝暝，肠寸寸，莫放笛声吹落尽，天上星辰历历秋，明窗畔，牢落一生羁思。
众所周知，创世的余音，可以和作为自然化身的地灵沟通。
而且，这声音，对元神来说，好熟悉……
是我？是我？？？
这个‘我’是？
是……
是，玉儿。
这个名词冒出来的时候，元神四周的风暴骤然散去，重新化作温和的白色空间。
元神不知道玉儿是什么，但他的趋吉避凶本能，驱使着他放弃了抵抗。
一切散去。
沈水碧伸出手。
一团无形的能量出现在她手上，那是无形的元神显化。
“带我去他哪里吧。”沈水碧轻声对着元神如此说道。
元神有灵无识，他不知道沈水碧在说什么，但是本能驱使着他，开始拖着沈水碧的手，朝着真正的思考核心前进。
真正的思考核心，李启的命脉所在，他的真灵蕴藏之所。
沈水碧在元神的带领之下，很快就来到了这里。
李启的真灵就在此地。
一片纯白的空间之中，李启的真灵飘在半空之中。
真灵是神魂之中最深刻的那一点点印记，是‘自我意识’本身。
这无关于记忆，或者别的什么，哪怕是一个没有记忆的草履虫，亦或者刚刚出生的婴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有身体的本能，也可以清楚的意识到‘我’的存在。
而这个‘我’，就是神魂之中的真灵。
真灵是区分自我与外界的事物，一台机器不知道自己和外界有什么区别，而真灵则可以做到区分生物体和其他生物体。
除非机器也诞生了真灵，否则他们是意识不到自身的。
当你能意识到镜子里的那个影子是自己，你就有了真灵。
真灵并不是李启的样子，只是两三个闪烁着微光的符文，这个符文也可以被总结为李启的‘尊名’，通过这个名字，可以直接在仪式和祭礼之类的地方，直接联系到李启。
沈水碧轻轻碰了碰这颗符文。
四周的场景骤然展开！
下一刻——
柔软的阳光慢慢慢地耐心地撒在不远处的柏油马路上，树荫不大不小，刚好遮住远处人行道的一侧，学校的主干道一直延伸到山上。
有几个结伴的少女说这话，活泼的从篮球场边路过，几个男孩在打球，挥洒汗水，看上去很沉溺。
“这是……记忆深处？”沈水碧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普通的世界，看起来很平凡，域外有许许多多的世界长这样。
这是……李启的家乡世界？
第七百八十三章 内乱
李启是外道之人，这点沈水碧早就知道了。
不过她没什么所谓，毕竟外道就外道，没出生在天下又不是什么罪过。
她站在这里，环顾四周。
她的左边就是操场，几个小男孩正在追逐打闹。
天空瓦蓝瓦蓝，并不是十分通透，看起来还是有些烟尘，应该是工业区的浓雾，但是并不影响看见风景。
大朵大朵的云儿堆在天边，无比辽阔的勾画出校外的地平线，风从很远的地方刮来，又不满身尘土，树叶薮薮抖动，夹杂在操场上远远传来的打球声中。
让人舒适的静谧。
这是李启的‘心境’，也就是他记忆里最舒适的地方。
换句话说，李启在这个状况下，最能够感觉到放松和惬意，每个修行者都会有这样一个记忆所在，比如沈水碧，她的这般景象，就是罗浮山曾经的洞府之中。
这是他们最有安全感的地方，通常来说，都是年幼时期的故乡，毕竟眷恋出生地算是本能了。
不过也有一些对故乡没什么好看的，他们这般心境就会是其他喜欢的地方。
而如果没有这种安全的心境，此人多半生性多疑，暴躁易怒，没有安全感，对外界环境充满警惕。
换句话说，这种就是‘根’，是真灵安栖之所，有了这个，不管身在何处，都会少去许多惶恐不安。
“这是个……和平的世界啊。”沈水碧感叹道。
域外大部分世界……并不和平。
所以，李启能生活在一个安宁的世界，这可真是，太好了。
这般心境之下，沈水碧找了旁边的一个椅子坐下。
坐在椅子上，和煦的阳光照下。
不多一会，另一个人坐到了沈水碧的旁边。
“醒了？”沈水碧扭头看向坐下来的人。
赫然便是李启。
而且还是……打扮蛮奇怪的李启。
沈水碧现在身穿青白色的长裙，端庄优雅，古色古风，不过唯一显得不那么优雅的地方，就是她的簪子被拔掉了，现在是披头散发的状态。
散发可是非常不雅观的，除了闺房之中，大概只有某些沽名狂士或者不检点的人才会这么干，对一向衣着保守的沈水碧来说，她的散发姿态只有可能存在于前者的情况下。
而李启则是寸头短发，穿了个T恤和牛仔裤，和古风的沈水碧搭在一起，有点古怪。
“没有，不过快醒了。”李启则如此说道：“还真是奇妙，明明没什么治疗，只是你来了，我却要醒了。”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就容易醒不过来，我来了这里之后，就是点明了这里是假的，自然你就快醒了。”沈水碧笑道：“怎么，不想醒过来吗？”
“倒也不是不想……只是，有些怀念，我还以为，我已经把这个地方给忘掉了，没想到昏迷之后，心境还是这里。”李启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掏出来一个手机。
点开屏幕，里面是熟悉的屏保。
“你现在看起来好丑，像个和尚似的，我看那些还俗到一半的和尚，他们的发型就和伱一样，对了，这是什么？”兔子歪头凑过去，靠在李启身上，看着他的手机屏保。
“这个东西类似人道终端，不过性能和泛用性就差太多了。”李启掂量了一下手机，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头。
怎么说呢，寸头确实不太行，他也已经习惯扎起长发了，不得不说还是很飘逸的。
“那她是？”沈水碧指了指屏保上的人。
“噢……这是一个明星，类似于长安的花神，就是那种展示美貌和才艺，以此获得更多人喜欢的职业。”李启解释道。
“所以……你也喜欢？”兔子看了看李启。
“咳咳，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没到天下来呢。”李启干咳两声，把屏保关了。
反正这里是他的心境，手机其实是他的记忆，他很清楚这里面有什么，拿出来只不过是为了怀念而已。
“醒了之后再解释吧。”兔子说着，身形逐渐淡去。
时间差不多了，她该走了，不然的话，随着李启的苏醒，这个地方会逐渐消失，可就走不了了。
她没有去和李启说自己之前多不容易，没有那个必要，只要他能醒过来，那就最好了。
而李启也从这里起身。
他长舒一口气，还好沈水碧见多识广，没有对这个世界感觉到奇怪，毕竟域外这样的世界太多太多，并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甚至就连神话故事都是如此，因为……天下的故事本身就传颂的很远，有关天下九地，最初之神，太古洪荒的那些故事，在很多世界都有流传。
“那么，也该醒了。”李启站起身，四周的记忆世界溃散。
他有些留恋，但并没有犹豫。
回忆中的世界固然很是美好，但他并不需要逃避现实，现实世界是更加需要守护的美好，妻女都在外面，人巫之战更是不可逃避的责任。
只有懦夫才会藏在记忆深处，谋求一丝丝安全感，而李启的道心足以让他坦然面对所有的困难。
这么想着，李启睁开眼——
“咳咳咳咳咳咳！”刚刚睁开眼睛，他才想说两句漂亮话，就瞬间感觉剧痛和虚弱袭来，肺中更是全是杂气，呛的他直咳嗽。
头痛难忍，浑身剧痛，身中神死亡带来的器官衰竭让他无所适从，肉身几乎已经完全枯竭，内天地暴乱，修为几乎散尽。
“咳咳……这个样子，怕是很难和人动手啊。”李启勉强支撑着身子坐起来，然后启动元神，以元神来接管其他身中神的所有工作。
身中神除了召唤出来打架这种最没用的功能之外，其他的主要能力是在调节内天地上，他们作为李启的大道显化，是能够帮李启是自动将内天地平衡在正常状态的。
就好像一个健康人一样，血液的酸碱度，血糖，血脂，尿酸之类的指标都是正常的，不会影响到身体，而且你也无须在意，不用理睬身体，反正都会自己调节的，热了会出汗，冷了会发抖产热，一切的一切都顺其自然。
但现在身中神没了，李启那庞大而沉重的内天地，就成为了一种负担，维系这一可怕的体系需要的精力是惊人的。
为什么有些人会因为修为过多而自爆？
就是因为他们支撑不起这么多修为，支撑不了这种级别的有序低熵体系的存在，因此产生了暴乱，直接炸开。
氢弹和核电站的区别，就在‘可控’两个字上，可控核聚变和单纯的核聚变差距很大的，控制不了就是氢弹，控制的了那就是无尽能源。
而现在李启也是这样，他的内天地非常强大，但越是强大，就越需要整理。
身中神没了，那就只能让元神来料理这些……
所有的调理压力都来到了元神身上……
这让李启有些头痛。
元神这种情况，能维持‘活着’都很不错了，想动手那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看见李启醒来之后，沈水碧则递过来一个枕头，放在了他的后背上，让他能在床上坐的舒服点。
随即，兔子说道：“如今你的情况很麻烦，修为暴乱，内天地几乎不堪大用，全靠元神苦苦支撑，我施针也只能帮你短暂缓解一下，短时间内怕是不能动手了。”
“看得出来，我有准备，不过也不用担心，邱直那边应该也没什么动弹的能力了。”李启笑笑，如此说道。
不过，沈水碧看着醒来的李启，却有些不放心，她说道：“还是得做些准备才是，你等一下。”
语罢，她又拿出丹炉，开始炼丹。
李启看着她工作的样子，又看了看药材，顿时明了。
先前说过，在器官没衰竭的情况下，血液的酸碱度，血糖，血脂，尿酸之类的指标都是正常的，不会随便变动。
而李启现在身中神消散，器官衰竭了，所以只能依靠元神来勉强维系，放在普通人身上，也就是，靠手动操作来控制心跳和激素分泌。
这会极大的占用他的思考能力，让他稍稍动弹便会各种器官失调，内天地紊乱，失去战斗能力。
不过……如果用药来控制激素，那就不一样了。
事先吃下降糖药，那你就可以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不去管血糖，因为药物在帮你控制。
沈水碧现在炼制的，就是李启身上每一个失控的气，都对应一种丹药。
大概过去了四个时辰，她开始配药。
拿出一个小玉瓶，她往里装了大概得有四百颗不同的丹药，每一颗都有不同的效果，可以压制李启体内某一种状况，并且还能够联合生效，使得药效增加。
光是这一套对症配药，药物连携生效的手段，就已经彰显出沈水碧深厚的药理功底，的确是能够一枚丹药卖出一个六品世界的丹师。
接着，她又装了一瓶，一共两瓶。
她把两瓶药放在李启手里，说道：“一次一瓶，记得一口吃完，然后用银针封住脑户，风府，喑门，天鼎四个大穴，应该能调理你的身体，暂时压制暴乱，让你能够暂时恢复一两成的战力。”
“我这里药材不够了，只炼了两瓶，省着点用，起码不能被那些国主反噬了。”
沈水碧如此说道，很显然，她信不过那些百越国主。
“好，我知道了。”李启点了点头，将两瓶药收入囊中，然后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
沈水碧搀扶着他，一直从宫殿之中走出，走到了云层之中。
沈水碧心念微动，云层便结为实体。
这是‘腾云’之术，算比较基础的道门术法之一，有两种形态，一种是把云变的可以踩，另一种则轻身轻体，变成连风都能吹走的形态。
现在用的是前者。
走到云上，白云飘飘，下方是绵延的森林，森林之中，妖物们已经换了一茬。
胆小怕事的，已经举家搬迁跑路了。
留下来的都是些寄希望于眼前的雄伟宫殿可以带来大机缘的。
李启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过多的理睬，就直接说道：“走吧，我们去前线看看。”
沈水碧点了点头，两人咻的一下开始加速。
正如李启以前所说。
当你能看见皇宫的时候，并不代表你和皇帝的距离近了半分。
下方的妖物们，哪怕搬过来，他们和李启的距离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李启和沈水碧加速，不过一会，就来到了前线。
只是……稍稍有点不对劲。
李启皱眉：“不对……这里不该是前线。”
沈水碧点了点头：“是有点不对劲，前线应该是松国，但……松国呢？”
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面面相觑。
不会……失守了吧？这才多少时间啊？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寂静的大地，看不见任何术法的痕迹，但同时也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所有的树木，植物，看似活着，实际上早已没了生机。
同理，各种山脉水脉，内里也没有半点的活物，没有鱼，没有虾，没有鸟兽，甚至连细菌和蘑菇都不生。
“这个样子……像是地灵全部死亡了。”李启看了一眼，如此判断道。
地灵死亡之后，其上的一切都会跟着死亡，这一招已经对李启用过了，可是……若是出现在这里的话……
难道邱直的伤势没有那么重？
不会吧！？
李启讶异之际，旁边的沈水碧迅速拉出一排术法，往前打出，却见无数的光点化作信息流，瞬息之间来到了许多国主的心念之中。
一道沟通大网立刻就以沈水碧为核心，建立了起来。
这个时候，顿时涌出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就好像菜市场一样，一堆人挤挤攘攘的自说自话。
不过李启虽然受伤了，但脑子还是清醒的，还是清楚的分清楚了每个国主的声音。
他们在推卸责任，互相指责对方，希望李启严惩对方。
这让李启深吸一口气。
他万万没想到，这些国主，居然在这个关头，还在内斗。
循着这些人自证的言语，李启将身体往前倾。
沈水碧见状微微皱眉，抽出银针，唰唰唰几下，安定了他现在躁乱的心态。
这个时间，李启也推理出了背后的缘由。
“凌霄花神……”李启念出四个字。
第七百八十四章 杀鸡儆猴
李启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的一切，面色阴沉。
只是一番推演，他就在几百句不同的证词里找到了问题所在。
凌霄花神。
凌霄花神在这种情况下谋求私利，直接引爆了百越国主们的内乱，这也导致了百越国主们不能齐心，所以松国被变成了这个样子。
还好，在松国被唐国抓住破绽瞬间瓦解之后，百越国主们还算是有些脑子，马上稳住了阵线，这才有了李启看见的一切。
“玉儿，带我们去凌霄国吧。”李启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还是压抑着些怒气吧，现在的样子可不是能动手的。”沈水碧摇了摇头，然后带着李启，迅速来到了凌霄国。
这才刚到凌霄国，李启都还没来得及吸气眨眼，就看见凌霄花神已经跪在了他的面前，素服脱簪，去饰免冠，徒跣而跪，虽无肉袒，但亦是诣阙请罪之态。
毕竟她是女的，若是肉袒，场面实在不雅。
李启一来，凌霄花神便低头，说道：“凌霄失谋于公子，致使人道入侵，松国生民殆尽，城郭几墟，贱妾祈哀，请罪于公子。”
李启看见她这般作态，没有说话。
而凌霄国主则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我知公子与我有旧，恐难下手，所以不使有司执缚牵掣而加之也，妾为其有大罪者，闻命能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君不使人捽引而刑煞之也，头颅则公子自取耳。”
语罢，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李启。
李启依然没说话。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
然后，李启笑笑，然后说道：“死啊，你不是说了，自裁，免得引我的刑煞吗？怎么还不动手？”
他看对方这姿态，自然看得出来，凌霄花神是不准备死的，惺惺作态罢了。
一上来就开口是“我知公子与我有旧”，很明显就是不想死了。
只是，可惜了。
李启是真的很生气。
于是，李启说道：“凌霄国主，曾经我说过，这次希望诸位不要犯傻。”
“凌霄绝不会有下次！”凌霄国主连忙叩首，发誓。
李启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肯定不会有下次，玉儿……我刚刚重伤，有点虚弱，你帮我动手吧。”
沈水碧听见，手中出现一张符箓。
凌霄花神面色一变，猛的站起来：“李启！？啊……不，公子，你可知我当初曾有恩于你，为你驱逐过魔血！你怎敢……怎会？”
她惊怒交加，甚至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几次失了礼仪，说了恼怒中的话。
“确实，花神于我有恩，所以我留你真灵不灭，但阵前内斗，这般事迹若是还让你留在这里，对军心影响很大啊，请吧，还是说……花神想要反抗？”
李启微微坐起来，盯着凌霄花神。
凌霄花神心中发毛。
眼前的李启，看起来病恹恹的，但……毕竟是四品啊。
“花神，有些时候，做错了事情，是要受罚的，你被逐出长安是，现在也是，真灵不灭，还有机会，负嵎顽抗，那就真的没机会了。”李启说道：“念在旧情，我才会和你说这么多，不然的话……你根本不会和我有这么多话。”
闻言，凌霄花神彻底死心。
如果对方不是四品，她或许会豁命一搏，可是现在连豁命的资格都没有。
“那就……不劳公子动手了，多谢公子留下妾身真灵……还望公子不要干涉轮回。”凌霄花神说着，身体突然枯萎，自然凋零。
看着对方死去，李启毫无波动，只是说道：“收起来吧，传首诸国，让这些国主都看看，让他们学着点。”
沈水碧闻言，点了点头，打出一发术法，凌霄花神的尸身被术法裹挟，迅速飞向其他地方。
而李启则看向下方，说道：“既然凌霄花神已死，那凌霄国，就由我暂时镇守，确保大祭无误，玉儿你现在还是全盛，没有受伤，就替我巡视一二，免得还有哪个不长脑子的国主做出凌霄这等蠢事来，百越国主承平已久，脑子不太好使了。”
“好，不过你一个人的话……”沈水碧看了看下面。
凌霄国，好悬也是有那么些个六品的啊。
“六品都搞不定，还不如死了算了，放心吧。”李启说道。
“也是，那我就先去前线了，起码不能再掉一国。”沈水碧点点头，然后驭光而去。
目送沈水碧离开，李启坐在轮椅上，落到了地上。
虽然身体不好移动，不过一些基本的术法还能用。
他只是五脏衰竭了，又不是瘫痪了，还是能动的。
李启落到下方。
却见下方，几十个凌霄国的大臣们，其中还有李启的一位熟人，这些人纷纷拜倒在地，恭敬的说道：“恭迎公子，临莅凌霄国。”
却见其中一位走了出来，恰好便是李启那位熟人，木修兰。（详情见第三百五十七章）
昔日，这位木修兰只有七品，前来凌霄国任职太守，李启借过之际，曾经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还借对方之手联系到了凌霄国主。
如今再次见面，身份却已经发生了如此改变，李启已经四品，而木修兰这个道士却还是七品，没什么长进。
木修兰走到众人前面，恭敬的说道：“见过公子，自人道入侵以来，凌霄国陵庙荒芜，山河如沸汤，生民倒悬，先前国主责令臣等备员督师，而国外之防，百未料理，国主智昏，不及讨贼之约，不达于诸国，置君父之仇于心外，幸有天罚，以正军法。”
“然则，国主虽昏，我等卑躬菲食，尝胆卧薪，聚才智之精神而枕戈待旦，合方升之物力而破釜沉舟，虽我等力微，只恐无救于事，但可视庙堂之作用，百执事之精神，殊未尽然。”“忆人道初变，人心震骇，浑浑怖怖，今臣等恭迎公子，亿万之欢声动地，公子初见臣等，我等泪下沾襟，皇天后土，实式鉴临。”
说着这些，他又走上前来，擦了擦汗和眼泪，低声对李启问道：“公子仁慈，曾几何时，可忘前事？”
“木太守不必多礼，还有诸位，都请起吧。”李启将木修兰搀扶起来。
他这个动作，也让木修兰后面的一堆本地大臣都松了口气，纷纷直起身子来。
“诸君之志，我已经尽在眼中，而今危难之际，不忍尽戮，不过事情贻误至今，还望诸君牢记，刻刻以复仇为念。”
“还望今日诸君能和衷体国，介胄之士，能击楫枕戈，忠义民兵，愿为国死，《语》有之‘树德务滋，除恶务尽’。今人道之贼未伏天诛，日后必然卷土，方图报复，此不独凌霄国不共戴天之仇，抑亦百越诸国除恶未尽之忧，伏惟坚同仇之谊，全始终之德，合师进讨，问罪南疆，共枭逆贼之头，以泄敷天之恨。”
木修兰闻言，马上躬身，大声说道：“领祝人法旨！祝人之义闻千秋，传之不穷，不亦千载一时哉？以祝人之言而成盟封，本朝使臣久已载道，不日抵诸国，奉盘盂以从事矣，今国主已俯首，我等无涕可挥，身陷大戮，罪应万死，之所以不即从死者，实为社稷之故也，今后自当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法处今日，自当鞠躬致命，克尽臣节，所以报也！望祝人伏赐垂鉴！”
李启点了点头，对对方表忠心的态度表示了认可。
然后，李启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诸君下去繁忙吧，兵行讨贼，最苦后勤，如今国主已死，宜将内库本相概行催解，凑济军需，其余不急工役可已，繁费一切报罢。”
然后，李启挥了挥手：“尔等准备的朝夕宴衎，左右献谀，一切谢绝，即事关典礼，万不容废，亦宜概从俭约，念念百越之洪业，刻刻怒愤之深仇，振举朝之精神，萃四方之物力，以并于选将练兵一事，完成大祭，庶乎人心犹可救，局势尚可回耳。”
“尊祝人法旨！”几十个人立刻行礼，然后各自离去，都没敢耽搁。
李启已经发话了。
而且……这话显然不止是说给眼前这几十个人听的。
要知道，李启的通讯术法，可还开着呢。
虽然没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李启废话，但李启说话他们是听得见的。
如今杀鸡儆猴，鸡已经杀了，猴子们自然也是噤若寒蝉，若是再搞点事情，怕是李启又要抓下一只鸡了。
当然，李启其实也不想抓鸡，本来巫道这边就缺人和，死了一个五品损失可太大了，很多关键地方，多一个五品和少一个五品，差距可太大了。
但比起这个，人心浮动，各自为战，那才是真正的噩梦，一个五品不出力还好，若是还想着下绊子，那搞不好两三个五品都会被她影响。
还是要把这种风气扼杀在萌芽之中，两害相权取其轻，直接做掉一个五品，总比拖累强。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百越国主这帮人，打打顺风仗还行，实在不行，逆风也能抗点压。
可若是豁命厮杀，他们决计是没有人道那帮人敢死，肯死的。
这也就代表，李启不能让局势进入到拼命的阶段，要是开始拼命，他们绝对会作鸟兽散，不会真的去拼。
“唉……难办。”
李启这么想着，飞到了凌霄国的大祭节点。
接入节点，李启的精神融入到整场百越大祭之中。
百越在天下只是个小地方，不过天下的面积还算是挺可观的，基本上每一个百越诸国，都有一个中等行星的面积。
而且，有些面积大的甚至还不止，可能会翻好几倍。
综合算下来，百越的面积得有七八百颗中等程度的岩质行星的面积总和。
这种程度的大小，本来李启是视若等闲的，毕竟他的感知是以光年计的。
但现在这个状态，仅仅只是巡视而已，他就感觉到了疲乏，精神上有些疲累，元神的处理能力达到了极限。
也是，毕竟元神此刻还承担着调节内天地的作用，负荷大的离谱。
“还好，都算是涨了点记性。”李启透过节点巡视整个大祭现场，发现各地都调配的挺不错，所有的地方都井井有条。
一个五品的脑袋，让他们激发出了很多的力量。
百越国主们，其实算不上什么有道之人，虽然他们已经五品，可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是卡在六品没办法，然后不管自己原本的道途是什么样的，都直接抛弃，转道来了百越，在这片混乱之地，以人道邪法，立国为道基，最终晋升五品。
晋升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的道途断绝，而后他们的人生便只剩下了虚度。
真正的逐道者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未来的，哪怕自戕投胎，也不可能苟活，这样的日子就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已。
他们是生命，但他们更像机器。
就好像蚂蚁或者蜉蝣一样，蚂蚁无所畏惧，不怕死亡，蜉蝣出生就是为了繁衍，不断的交配，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天赋使命，那是出生就有的原始目标，不需要受到任何教育就能够清晰的理解这一点，哪怕是虫豸也是这样。
但实际上，没有畏惧的牺牲不算牺牲，没有爱情的交配只能叫配种，无法理解的原始使命只能不过是基因对生物机器的指令。
机器的世界没有卑鄙和伟大，只有穷尽一切的运行繁殖这个程序，然后将基因这个真正的主人传递下去。
而百越国主们也是这样，李启必须学会和这些机器说话。
还好，他很有经验。
“胡萝卜和大棒啊，如今大棒已经打了，该给点胡萝卜了。”李启沉吟着，在心中默默说道。
胡萝卜他已经准备好了。
就是眼前这场大祭。
李启从轮椅上站起来。
这幅场景看起来就像是医学奇迹一样，有点幽默。
不过，虽然他现在是个轮椅人，但实际上他的运动能力比普通的六品还强，坐着只是为了好受点而已，并不代表他真的瘫了。
站起身来，李启透过这个节点，向整个大祭发出了指令。
第七百八十五章 前线
此时此刻，前线。
说是前线，其实已经很后方了，毕竟真正的前线……已经被前面的人道突袭给摧毁的差不多了。
松国全灭，一个细菌都没活，所有的地灵连带着其上所有生命都已经被人道抓住机会给全灭掉了。
没错……全灭。
人道抓住了百越国主们内哄的时间，准确出击，像是手术刀一样精准无误的刺进空隙，然后打开空腔。
斩首，屠城，毁灭地灵，一气呵成，用时不到两个时辰，然后迅速回退，缩回了南疆的高大壁垒之中。
人道的伤亡是约莫三百人，战损大概是三百比十亿。
他们的行动太迅捷，太精准，以至于百越的乌合之众们完全没办法抵抗。
在乌合之众们没有来得及反应的瞬间，斩首国主，夷灭诸多太守和高官，两个时辰内屠完全国，有条不紊的回防。
除了零星的反抗造成了些许伤亡，整场行动简直是完美无缺，天衣无缝。
距离最近的援军和堡垒甚至都没来得及集结，当他们晃晃悠悠的出发的时候，人道都已经打完收工回家吃饭了。
这一战，直接让百越诸国，从下面的小兵，到最上面的国主们，没有一个人不害怕。
要怎样才能和这样的国家对抗？
这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此刻，作为基层指挥官的八品武者，章绪，正面临着这样的恐惧。
他走到自己的营地之中，环顾四周。
章绪是大鹿国的军尉，他自认为自己是同僚之中最能干的，手下的都是他一一挑选出来的精锐，是大鹿国最能打仗的那一批小队。
就好像现在——
章绪的营地里，士兵们在互相安慰，虽然恐惧，但没有崩溃。
但他的那些同僚，此刻士气崩溃，甚至是准备放弃抵抗的都不少。
章绪皱了皱眉，走出去，对着恐惧的士兵们喊道：“站起来，你们像什么样子！”
他在士兵之中还是相当有威信的，这么一叫，很多士兵就连忙振作起来，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点虚，但起码是站直了。
章绪上去问道：“隔壁营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有酒？”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章绪已经看见了，隔壁的营地，士兵们已经开始纵酒狂欢，甚至连军尉也在其中，大家喝的不亦乐乎。
“军尉……还用我们说吗？”士兵们苦笑道。
这话给章绪噎住了。
是啊，还需要说吗？
肯定是士气崩溃，就连军尉的心态都崩了，所以干脆不管了，大家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章绪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离开之后，他找到了军需官。
军需官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只是见到章绪来了，马上起身，说道：“军尉，你来了？有什么打算吗？”
军需官是章绪的心腹，自然很是了解自家这位军尉的性格，他恐怕不会和隔壁一样纵酒。
章绪走了过去，说道：：“今晚……不用担心后勤，把储备的肉食，拿三成出来，大家开个荤，吃点好的，也能提振一下精神。”
“是。”军需官立马点头。
“还有，法宝和一次性的符咒，箭矢之类的，都备在最前面，如果开战，优先动用。”章绪叮嘱道。
“我明白，所以……军尉，还是要打，是吗？”军需官有些咯噔的说着。
“打不打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我们要做的，只是备战。”章绪摇了摇头，再度转身离开，毕竟他是来巡视的，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
看了练场，后勤之后，他这次登上了瞭望塔。
瞭望塔上有术法，名为千里镜，能够看见千里之外的事物，用来观察军机。
只是登上之后，启动术法，他看见的就只有一片旷野，以及零星的树木。
他在大鹿国，自然是只能看见松国的边境，毕竟千里说实话也不是太远，起码在这个层次的战场上，能侦查千里只能算是能看清楚周边。
但他还是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章绪摇了摇头，就在昨天，千里镜看见的还是繁华的松国，依然和大鹿国有着贸易往来，边境之上人潮滚滚，因为战争的关系，所以各种交易和物资互换在两国国主的主导下顺利的进行着。
可仅仅一天，就一天，整个松国已经再无活口。
除了心冷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感觉。
他又将千里镜对向了天空。
看向天空，千里镜可以清楚的瞧见罡风层，以及上面的诸多航道。
是，本来是有航道的，天下的罡风层很热闹，会有很多修行者在罡风层航行，就好像是主干道一样，热热闹闹的，甚至能看见宫殿群在游荡。
但此刻什么都没有了，百越大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天下的很多地方，所以具备在天下旅游能力的这些人，都刻意规避了百越，免得被误伤。
战区，没人敢来。
而章绪作为八品的见识并不多，他不知道百越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但仅仅是看，他也明白这边的情况恐怕不太好，所有人都不往这里来了。
而且……除此之外，他还能看见一颗颗圆球状的自动巡航法宝。
多的要命，单单是他看见的，就有上千颗。
这个，上头已经给了他消息了。
此物名叫‘天宫’，之前制造熔岩湖，切开战场，制造大爆炸的，就是这些东西。
只要这些东西发起进攻，那这一片营地都会变成熔岩池。
不过，似乎是太守们出手了，让天宫无法靠近，只能做观察之用，不能直接用来攻击。
但……出不去。
一旦出去，这些天宫就会瞬间把章绪引以为傲的精锐小队给蒸发掉。
看不到胜利的机会。
章绪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念浮动，心烦意乱。
一场没有胜利机会的战争，一场必死的战争，而且大概率还会死的毫无价值。
这种仗怎么打？
怪不得隔壁的那些家伙们都选择了纵酒狂欢。
此时再不狂欢，那就没机会了。
就在章绪陷入这种情绪的时候，他耳畔突然传来了通讯术法。
术法里说道：“前锋军，陷阵营军尉，章绪是吧？我正在你营中，速来见我。”
是太守？
太守在叫他。
太守，七品强者，怎么会亲自联系自己？
但既然是长官亲自联系，那自然是不能拒绝的，于是章绪马上说道：“是，末将正在瞭望塔巡视，马上过来。”
章绪迅速下去，来到了校场，果不其然，太守真的来了。
他连忙走过去，单膝跪下，拱手低头：“陷阵营军尉，章绪，见过太守！”
“免礼免礼，章军尉，所有人都如此颓丧，唯有你的营地依然在站岗，练兵，巡视，可见军尉平时治军有方啊。”这位太守如此说道。
“大人谬赞了，都是些分内之事而已。”章绪不知所以，但还是如此回答道，并没有请功。
“这可不是谬赞，唉，如今你看那些，哪里像是能做事的人……？”太守叹了口气，看了看那些颓丧的士兵们。
但他也没说那些人。
没必要，因为他知道为什么，也知道根本无法改变。
“不过，和他们一衬托，便知道军尉是可用之人了，如今想要逆转局势，有一重任需要交由军尉完成，军尉……可愿临危受命？”太守如此说道。
“逆转局势？”章绪瞪大眼睛。
什么？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逆转的希望？开玩笑的吧？
“对，国主那边已经下来了，你想想，国主可是五品高人，他们难道没有办法吗？我们前线只是一时失利而已，并非真的一败涂地了。”太守如此说道：“只是，目前还需要一点点契机而已。”
“我观整个大鹿国，也只有军尉的营，能够担得起这份重任了。”
听着眼前的太守如此说，章绪深吸了一口气。
居然……还有机会赢？
于是，他立马说道：“章绪，愿闻其详！”
“国主之上，还有来自巫神山的祝人，虽然你不知道巫神山是什么，不过……你之前看见了那场战斗了吧？”太守说道。
那场战斗？
章绪回忆了一下，能够用如此虚无的代指的战斗……恐怕也只有前几天那一次了吧？
那尊扛起四千五百里大地的巨人，以及毁灭一切的灰色火焰。
那场战斗，仅仅是远远的看着，他就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震撼，那种震撼感，就好像是人类第一次登上月球，回头看着那颗属于自己的行星一样。
站在月球上看着地球，就会发现，自己原本以为是‘一切’的世界，原来是那般渺小，原本那般广大的世界，所有的民族和一切厚重的历史，都集中在那小小的一颗蓝色圆球上。
而在蓝色圆球周围，是无尽的黑暗。
这就是当时章绪的想法。
他以为的‘全世界’，轻而易举的被那场战斗击碎。
到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那场战斗到底是怎样的存在造就的了。
巫神山……祝人。
“那……我要如何做？请太守指教。”章绪马上问道。
“想要启动原本的大祭，就需要拿下三千里外的节点，本来的松国节点是没有问题的，可惜……”太守摇了摇头。
李启原本的设计图里，是有松国的位置的，但现在松国变成这个样子，原本的节点自然也不能用了。
“所以……靠我们，突进三千里？这根本做不到。”章绪立马断言。
这不是他怂了，而是真真切切的做不到，就现在这个状况，出去的瞬间，就得被天宫给蒸发掉。
“当然不可能只有你们，太守，国主，甚至还有一位来自道门的高手都会出手，但我们腾不出手，必须寻找一支精锐，经过筛选，挑中了百林国的白犀军，你的陷阵营，还有东骅国的禁军前锋等等，大概十七支队伍，章军尉，愿意冲锋否？”
章绪马上昂头：“断无拒绝之理！松国之行，请务必让我做前锋。”
他说话并没有多激动，但战意却已表露无疑。
“你们，会在我们的保护之下冲出去，我们会阻止那些强者，而你们也需要冲破对方的防线，最后抵达，用这幅阵图，启动节点，然后就安全了。”
“安全了？”章绪愕然。
什么情况，怎么就安全了？这不是自杀式袭击吗？
光是听这计划，他就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凶险。
人道大军的力量他亲眼所见，想要击败对方何其困难？哪怕双方的强者兑子，他们在士气，军事技能，甚至是全方位的都不如对面。
前进三千里已经如此困难了，甚至只能靠运气。
假设他们运气真的不错，能够完成任务，在章绪的猜想之中，他们也没机会回来了。
这是一场出去就必死的战斗，不过，纵使知道这点，他也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但下定决心之后，猝然听见‘安全了’，这让他发出‘啊’的一声，茫然的看向眼前的太守。
“不用这么惊讶，这不是让你们去送死……呃，不对，起码，在你们成功之后，还是有生机的，你们所要启动的大祭，连通了整个百越，祭祀的对象则是祝人本身，换而言之，这是一个超越版本的山水大阵。”
“所以，只要启动，那么整个大阵就会将人道挡在外面，你们也就活下来了。”
“成则生，败则死，这次哪怕是国主也得豁命，我也会亲自抵抗天宫的轰击，至于地面上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太守如此说道。
章绪咬牙，点了点头：“不敢说绝不辱命……只能说，末将会竭尽所能。”
太守拍了拍章绪的肩膀，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所需所用，一切军资，只管讨要，整装准备吧，明日之后，午夜子时，就是你们行动的时候。”
“是。”章绪点头，随即转身，对传令官下令，擂鼓，集结！
随着战鼓擂响，章绪的营地动弹了起来。
而那些或是酒醉，或是狂欢，或是恐惧，或是颓丧的其他军营，也听见了这一声不属于他们的战鼓之声。
整个营地的目光都看向了所在的地方。
第七百八十六章 战斗的理由
战前，深夜。
章绪浑身上下披挂着最好的铠甲，手中的长枪也已经换成了他能驾驭的最强法宝。
身旁只有微弱的火光，所有陷阵营的士兵们都已经吃饱喝足，不过没人喝酒。
“兄弟们，抚恤金都已经拿到了吧？”章绪对着众多士兵说道。
士兵们点了点头。
“你们的子女，还有老婆的封赏，都已经拿到了吧？”他又问。
“三百金，一百亩地，还有可以世袭的文吏文书都已经送回去了。”士兵中有人回答道。
“这点屁大的职也敢说世袭？老子还以为你们封了爵呢！”章绪笑骂道。
士兵们也呵呵笑着，虽然他们知道这对大人物来说不算什么，可确实是可以一代代传下去的，他们自己就有经历，很多地方都有积年累月长期盘踞某地的经年老吏，在地方上的关系盘根错节，都快形成家族了。
虽然上不得台面，可说句世袭，一点问题都没有。
笑过之后，章绪看着眼前的上千人，继续说道：“那你们知道的吧？不管是刚刚封赏的田地，还是可以代代传下去的职位，都是要有一个前提才能存在的。”
“那就是……大鹿国还在。”
这话让众多士兵们沉默了。
“这个国还在，咱们的地和职位才在，如果被人道攻破，大家也看见，松国是什么下场。”章绪指了指外面。
松国是什么下场？
一眼就能看见了。
死无葬身，没有一个活口。
人道根本没有半分怜悯，对人道而言，这就是屠鸡宰狗，只有少数找到了自己道的‘人’才能被高看一眼，而这种人也不太可能加入人道。
真正有这种心智的人，他们多半都有自己的坚持，为此视死如归，绝不会轻易为了活命而妥协。
正如此前所说。
人道所认可的人，他们不会轻易屈服。
而轻易屈服者，人道一般看不起。
但若是能够有志同道合者，人道就会欣然接受他们，并将之视为自己的一部分，一起为建设人的世界而奋斗。
只是这种奋斗……对章绪这种人来说，是灾难。
章绪的士气动员并没有太久，但大家都能够理解在说什么。
章绪嘴里嚼着一块肉脯，其他士兵们也在吃着各种东西，都是最好的军需品，平时是吃不到的。
看着他们，章绪叮嘱道：“最后一顿，别吃太饱，跑不快。”
士兵们纷纷点头，只是嘴上也没停。
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所有人披挂上阵，武器和铠甲都是前所未有的精锐，以前他们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所有人，准备。”章绪说着，然后命令旗官打出军旗。
军旗打出的瞬间，整支军队气势哗然一变！
顺着军旗的指引，所有人的气机连成一片，一尊集体的兵气法相升起，那是陷阵营所有士兵的集合。
那尊法相，是一尊无面人，没有脸孔，只是浑身披甲，手持长枪，是最普通的前锋士兵打扮。
“子时已到，出发！”章绪命令道。
陷阵营立刻出动！
与此同时，还有其他十六支军队，也扑了出去！
十七支，这些军队的人数有多有少，少的只有几千，多的则有数万，但加起来也有几十万人了。
夜色意想不到的浓黑，法相所迸发出的光芒照亮了一些地方，但这更外面的地方，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不过，很快就不黑了。
天空之上，在罡风层低空巡游的那些天宫阵列，随即侦测到了这边的行动，直接启动！
所有人都能够清晰的看见，许多台浑身闪闪发光的法宝，在天空划过。
这些圆球一般的‘天宫’，迈着阔步，穿过电闪雷鸣的罡风层之中，甚至有些眼力好的侦察兵，能够隐隐约约看见他们身上悬挂着多节的护符，碰撞起来叮当作响。
罡风层的闪电和这些天宫碰撞，发出哐啷哐啷的噪音，与喧嚣的雷鸣交织，此起彼伏。
紧接着，便是一道闪光。
闪光赫然显现，倏忽而逝，几乎与下一道闪光同时出现。
是的，下一道，因为……随之而言的，是数之不尽的闪光，一道接着一道，一道接着一道，这些所有的光芒连在一起，几乎把天空照成了白昼！
一道道光芒，就是此前制造那横跨国度的岩浆湖的罪魁祸首。
转瞬即逝的闪电中，众多士兵们得到的就是这印象。
黑暗的深夜，白亮的闪光，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副黑白的画面。
闪电忽隐忽现，亮光强烈炫目，再加之黑影浓重，这一切都让人看得模模糊糊。
雷电过后，夜空清朗，大地燃烧，轻烟袅袅，透过烟雾，只见渺小如针尖的天宫们开始泛白，这些圆球……似乎被什么东西影响了，纷纷坠入天际，和自己喷出的白光一起下坠，落下，化作流星。
七品们出手了。
却见上百位七品动身，法相一尊尊升起，拦截天宫！
大量的天宫被直接击坠，伴随着电闪雷鸣以及各种术法，天空变的好像是一幅画一样。
画上有各种各样的术法，法相，雷霆，天宫，以及落下的白光。
时间若是定格在这一刻，那定然是极美的艺术品。
可惜，时间不会定格。
天宫的光芒开始落到地上。
尽管已经被拦截了九成九，可零星的那些还是突破了拦截网，砸到了地上。
松国冲锋方向的整个原野，被白光闪过，气劲迸发，整片大地似乎都在燃烧——广阔的山边喷吐着无数微小的火舌，伴随着一阵阵已成强弩之末的雷电而摇曳、蠕动，映红了天上疾驰的云。
大火，并且伴随着流星，天宫坠落，爆破出一阵阵冲击，不时地升起一团烟雾，从天边掠过，遮蔽了天空那些法相的影子。
章绪带着军阵冲锋，他已经在尽力观察周围的一切了，可是过于绚烂的战场环境，让他根本瞧不见更清楚的地方，他甚至都找不到敌人在什么地方，也辨认不出自己的敌军正在做什么。
他只能看见，天空那些坠落的天宫，似乎在有意控制落地点，正在不断遮挡他们的视线。
黑夜似乎变的更加深沉了，就连近处燃烧的火也看不见，尽管火光在天空华丽的曼舞，和那些法相一起组成了绚烂的图案，可是这种节骨眼上，已经顾不上欣赏了，他们只能埋头，躲过身边的爆炸和坠落的天宫，尽可能的朝着目标前去。
三千里！
他们的战略目标在三千里外！
所以，一刻也不能停！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烧焦味，死亡的气息开始满布这个战场。
但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以章绪估计，他们的行军速度，在急行军的状态下，能达到一天四百里左右。
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要七天多一点的时间才能赶到地点。
三千里，对大能者来说瞬间即到的距离，对他们来说就是这么难走。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难走，所以才能够走完。
因为，仔细看看，就能发现，在那些七品抬手拦截天宫之外，在那罡风层之外，还有另一个战场！
透过罡风和黑云之中那狭小的缝隙，穿过遮盖视线的风暴，来到更高的天上，在那穹顶之下，视野豁然开阔，可以轻易远眺到大鹿国的房舍，甚至注意些还能瞭望战场上烧得焦黑的松树林。
如果不看下面，抬头往上看，就可以看见漆黑的夜幕上有许多处亮光。
这些亮光五颜六色，令人困惑，一张黑魆魆的夜幕，有许多亮丽的火光，好像是把夜空烫穿了几个洞。
隐隐之中能看见废墟，残骸，以及正在燃烧的，炸裂的大量术法，隐隐约约可见亮光彰显着三个中心，只是看不太真切。
但更加令人感觉神秘的是……明明是在极高极高的天上，但在那三个中心，它们之间，居然弯弯曲曲的伸展着一片片原野。
那是一片黑茫茫的，间或点缀着微光闪烁、烟雾缭绕的土地，他们似乎就在这漂浮在天空之上的土地战斗，只是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
但这只是七品们的视角。
如果将观察范围拉大，就可以看见，罡风层之外，实际是一尊更宏伟的法相屹立在天外！这尊法相大到足以笼罩周围的一切，它就是‘黑色原野’的本体。
而所有的战斗，都发生在黑色原野之上。
那‘黑色原野’，是一尊能够强化友军，压制敌方的法相，在黑色原野的内部，还有两个中心，也就是另外两个五品正在进行着极为激烈的战斗！但这种战斗连七品都无法看见，只是感受气息的话，可以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来自五品的威压！
从上到下，从五品到九品，每个阶层的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战场。
而越是微小的地方，就越是容易成为突破口。
这也是巫神山方面将下面的十七支士兵当做机会的原因。
不过……也不全是这样。
九品，八品，七品，甚至是六品，足足有上百万人接收了同样的命令，巫神山这方面安排了各种各样不同的力量进行突围，他们都肩负着一样的责任，那就是启动大祭节点，将大祭完整的展开。
这是一场人巫之间的战争，不是小打小闹。
但，章绪并不知道战场的全貌，也不知道别的。
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用自己的全力，冲出这片区域，冲到战略目标上，完成任务。
“军尉！前面有人！”侦察兵大声嘶吼着，用术法传递着信息。
“是什么人？能确认吗？”章绪很冷静，并没有大喊。
“有军旗，是人道！”侦察兵确认了一遍后说道。
“这么快？他们不是还在镇南府吗？这就投送过来了？真可怕……准备战斗！”章绪立刻挥手。
军阵迅速听从命令，各个兵种开始排好。
各色军旗，各种法宝被提前释放，压抑着力量，远程火力和近战厮杀都已经提前准备就绪。
而人道那边，也已经发现了这支距离自己最近的军队。
人道军队立刻展开阵列，军旗一打，兵气熊熊而立。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章绪就立马意识到……
不是对手。
不可能是对手！
只见人道那边，矛端生火，霆震骏马，一套又一套的制式法宝，其普及程度简直堪称离谱，根本就是当消耗品在用。
就连芥子袋都是人手一份，其中储备的各种法宝都是以仓库记的，拿来自爆炸着玩儿都没问题。
章绪等人已经鸟枪换炮了，身上穿的装备已经非常厉害了，可是和人道相比，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差了一筹。
不过，如果只是装备上的优势的话，章绪自觉还是能拼一拼的。
他也不是没打过装备好的敌人，再好的装备，终归是要人来用的，而且说实话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修为上限已经确定了装备的上限，修为不行，装备太好也用不了，法宝催动起来是很耗精力和法力的。
想要发挥法宝的力量，就要契合法宝的性质，而一个人能够‘同调’的法宝必然是有极限的，多是没用的，多了也用不了。
而单纯的拿来自爆，不仅浪费，威力还不一定大，法宝又不是为了自爆而生的，很多法宝启动的威力可比自爆大多了。
就好像是子弹一样，子弹顺利击发出去，比原地用锤子砸爆，肯定是击发出去威力更大。
所以，装备优势，是可以克服的。
但是……无法克服的，是敌人的素质啊。
要说修为，大家都差不多，八品的军官，九品的士兵为主。
但是，军阵严正，士气高昂。
从兵气的浓烈程度来看，他们的集体力量远超章绪的士兵，明明双方修为差不多，可是组成军阵展现出来的力量却高出章绪整整一倍！
这一倍的差距是哪儿来的！？难道他的损耗有这么大吗？
然后，展开军阵的速度，比他快了七成。
与这种程度的对手正面对撞，恐怕会直接被撞死。
那么得换一个打法了。
“散开！”章绪打出旗号。
手下士兵们立刻散开，阵势完全溃散，然而兵气却没有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