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雷池
世界死区的监狱之中。
勾漏展现出了自己的武道神意。
那是……一整个世界的历史，一整个文明的光辉。
最开始，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辛勤劳作的农民正从他们的海洋里收获他们应得的果实。勾漏是水生物种，大海的海带和藻类农田，从均产只有几十斤到百斤到千斤最后达到了万斤，种植也从一开始的农民劳作到巨型收割机到播种培育收获全自动化，种植方式也从最初的靠天吃饭到最后可以模拟一年四季的水温调解咒术。
紧接着，是交通，从靠四条触手自己划动，再到搭乘洋流进行快速旅行，以至于修行体系出现之后的快速旅行阵法。
然后，是战争，从部落冲突，再到国王之间的互相攻伐，最终转变为世界性的大战，那场大战之后，一切战争都平息了。
在征服了这颗星球以后，文明的目光瞄准向了无尽的域外虚空，周围的场景又开始了变动，周围变成了大型弹射场，利用水流的力量，一个载人舱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向世界之外飞去。
凭借着自己的智慧，毅力与勇气，勾漏的文明，一点点的爬到了这个世界的巅峰。
对于世界之外第一次的探索，让他们受益匪浅，这个文明们在自己的世界壁垒上部署了许许多多的空间站与星球环境控制系统。
通过这些巨大的能量光束从世界壁垒上向世界的地表射去，于是，江河改道，山脉变成平原，海洋和陆地的比例也随意调控。
接下来，他们登陆了其他世界，在其他的世界上建立属于自己基地，一步一步的迈向域外，一步一步的按照自己的方式，在这个恐怖的世界扩张出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宏伟的武道神意，迸发出了一种气魄，一种昂扬勃发的气魄！
我的文明，我的世界，将从一个胜利走向一个更伟大的胜利！
就是这般的气魄！
这就是勾漏的武道神意，勾漏的道，勾漏此生为之努力的目标！
只是，下一个刹那，武道神意骤然破损。
因为……文明毁灭了。
没有了家乡世界，道途断绝，他的武道神意也无以为继，他的人生，一辈子的坚持，在人道的降临之后，被轻而易举的打的粉碎。
武道神意，是武者的骄傲所在，是武者之心的直接体现，但碎的如此简单，平淡，仅仅只是一次出游，家乡世界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文明的一切壮丽，一切传说，一次次创造的奇迹，所有的血汗与智慧凝聚而成的结晶，整个文明所有伟大的人，卑劣的人，都这么平凡的消失了。
勾漏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他平素里很平静，待人友善，无归之徒之中有很多每天暴怒的人，乃至于用各种方式麻醉自己的人，但勾漏不一样，他一直都很平静温和，甚至还会去开导别人。
只是，他经历的这般悲苦，这般愤怒，他所有的遗憾，所有的美好，所有的回忆，都凝聚在他的武道神意里。
他所有的武道神意冲刷而过，没有杀意，只是单纯的涌现，将那位人道修士，死死的按在墙上，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武道神意收敛，那位七品的人道修士跌落在地，眼眶红红的，甚至开始有些泪花。
哪怕是被无归之徒们严刑拷打的时候，他也不曾露出这样的表情。
见状，勾漏叹了口气，松开了自己握住的触手，他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可是——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听见了那位人道七品，哽咽着说出了两个字。
明明是个七尺汉子，他却带着哭腔说道：“可悲……”
“什么？”勾漏注视着他，追问道。
人道修士捂住眼睛，声音悲戚：“明明我们是为了你们的阳光而战，我们所追逐的是所有文明的彻底自由，但你们却愚昧的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选择成为我们路上的绊脚石，这难道不可悲吗？”
“明明我们都应该团结在一起的……这是属于我们的宇宙，整个宇宙都是我们的家乡啊……所有的人也都是我们的同胞呀，为何？为何！？”他用拳头捶着地面，泣不成声。
勾漏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本来是想来动摇对方的道心，却不曾想是这个结局。
勾漏默默走出了牢房。
外面等候的其他无归之徒连忙围了上来：“阁下，情况怎么样了？”
勾漏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人道的嘴这边，恐怕很难撬开了，让查喜科那边专注探测器吧，不过，其他方面的事情也不能落下，如果探测器都找不到援军所在，最后还得靠我们自己来。”
“诸位……直面人道，怕吗？”勾漏扫视周围的同伴。
其他无归之徒们发出了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语气轻快的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无非一死而已，死了倒还好些，也算是与家人团聚！我听说巫道的巫觋们擅于祭祀，你说咱们能不能混上一个公祭位，如果侥幸神魂幸存，能够投胎，下辈子说不定真能和家人生在一起。”
“下辈子的事情，下辈子再说吧。”勾漏摆了摆手，然后严肃的说道：“只是，死虽然不能怕，但却不能不怕失败。”
说到这里，其他人也严肃起来，认真的点了点头。
死可以死，但不能轻易失败。
若真的只求一死，那他们大可以和其他没经受住打击的人一样，直接当场自戕，随着自己的世界一起去了。
他们之所以还活着，是为了胜利，是为了复仇，而不是为了去死。
事之上下，不难于死事，而在于成事也。
使死而可以成事，则死真无难矣！
使死而不足以成事，则亦岂肯以轻死哉？
一死何其简单？但想要用这条性命去做些事，才是最难的。
勾漏离开了这里，既然人道绝对不可能松口，搜魂之类的方式也不可能对这种大道统的人起到效果，那只能靠探测器了，把这个消息告诉夫人那边吧。
而此时此刻，沈水碧正在控制着星斗，组成一个相控阵列。
所谓相控阵列，就是说，控制许许多多多个发射源，组成的阵列，通过控制发射源之间的相位差和时序，使原本会分散在空间里的能量得以聚拢，朝特定方向发射。
举个例子，想要探照宇宙深空里的背景图，必须要制造一面巨大的，和地球一样巨大的天锅发射器。
但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不过却可以在地球的各个地方，各个不同的城市，安置不同的望远镜节点，组成阵列。
这个阵列分布在地球的各个地方，使得发射的信号能够相互组合，从而实现比地球大的天锅更高的性能。
一个地球大小的相控阵列，就替代了地球大小的天锅发射器的效果。
而沈水碧造的这个，则更大，大到一个地球大小的星球，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组成部件而已。
她的法相展开，在虚空之中拖拉，拽动，将无数的物质汇聚起来，形成一颗颗球面星球。
下面还有许多无归之徒们正在帮忙，一个个施展咒法神通，搬运山海，将更多的物质提起来给沈水碧送过去。
而沈水碧的法相屹立在虚空之中，法相身前立着一尊大鼎，这尊鼎极其巨大，哪怕是光想要绕其一圈也需要五分钟左右。
在鼎的下方，则燃烧着三颗太阳，这就是鼎的热量来源。
三足之鼎，三阳之气，古有‘三阳开泰’之说，刻满了三阳爻，以合极阳。
这尊大鼎将各种各样的物质吞进去，沈水碧则细心的操纵术法，将这些物质融合。
反正都是现成的，人道的长城破碎了无数世界，形成了许许多多的世界死区，其中九成五以上的物质都被人道掠走建造他们的战争堡垒去了，但剩下的这些边角料也足够沈水碧用了。
反正她要造的只是个探测器而已。
如此多的人搬运世界，再有沈水碧进行炼制，这幅场景，简直就是远古天神们，在火焰和星辰之间锻造出无数世间奇景的时候一般。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制造过程已经快要结束。
查喜科在沈水碧的旁边，一边做事，一边问道：“勾漏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了，人道撬不开嘴，所以咱们还是得打上一架，等他们那边准备好，就可以启动探测器了，只是……夫人，这样真的能找到巫道的援军吗？就算找到了，他们不来肯定也是有原因的，咱们能把他们救出来吗？”
“只需要确认援军存在就行了，我们不需要去解救，李启会负责这件事的。”沈水碧淡淡的说道。
“如果真是只需要我们确认就行了，那是为何祝人不愿意自己去做这件事？那样的话，起码不会这么危险，资源也有充足的保障……”查喜科如此说着，似乎不太愿意做这件事。
说实话，也确实不太愿意，这个探测器一旦启动，探测范围会非常的广大，以至于几乎是只要一个时辰，就能够查探清楚战场附近的所有情况，外部有没有援军都一目了然。
但对应的，这一行为就好像黑夜里打开了手电筒，你看见了别人，别人也看见了你。
人道会立马发现这里的情况，到时候肯定会立马赶来，无归之徒至少需要坚持一个时辰才能撤走，恐怕战斗会很激烈，伤亡数据不会很好看。
谁知道，沈水碧看了查喜科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你觉得我是谁派来的？”
这话给查喜科噎了一下。
确实，眼前这位夫人，其实也是那位作为指挥的祝人派过来的。
所以，本质上这里的行动，也是巫道行动的一环，很合理。
罢了，反正总得有人去做，谁去造这个探测器，谁就会挨人道的打，如今只是轮到自己挨打而已。
反正总得有人挨这个打，那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查喜科知道这对抗击人道来说很有用，所以只是纠结了一下，还是认了下来。
无非就是一死罢了，小事。
想办法做事很难，但若是直接去打架打死，那可真是太轻松了。
想到这里，查喜科也放下心来，静静等待着探测器的启动。
又过了几天。
探测器完工了，由几十颗巨大的好像地球一样的岩制球体组成了一个相控阵列，这也属于阵法的一种，沈水碧还是很擅长的。
“嗯……点亮这个东西，试探就结束了，我们这里应该会面对第一波冲击，阵线构筑好了吗？”沈水碧对勾漏问道。
查喜科不太会做这些事，还是勾漏比较靠谱。
“都准备好了，夫人，你的阵法很适合我们，现在都已经运用的成熟了，一个时辰的话……应该能坚持下来。”勾漏如此说道。
“那就好，我准备启动了。”沈水碧点了点头。
然后，她维持着巨鼎，只是收起了下方的三阳。
双手轻轻一握。
轰隆一声，一股无形的波动迸发，探测器启动，能量洪流狂暴的流动起来，转化为特殊的波动，以一种特殊的超距作用，瞬息之间扩散到整个世界群！
这些波动将会反弹回来，进而揭示那些隐藏起来的东西。
因为这种波动的特殊性，几乎没有任何术法可以阻挡或者隐藏，这是基于混沌之气的波动，理论上可以穿破一切。
只是，无法被阻挡和隐藏带来了超强的查探能力，也代表了别人也能一眼看见你，用这招，那就是准备和对面开战。
这也是沈水碧所想的。
不就是逼迫人道高手们回防吗？那就搞事好了，还能顺便查探一下人道的情况，找找援军所在。
祝凤丹都说有援军，那肯定有，没来就肯定是人道的锅。
绝对没有其他可能性。
就在探测器启动的之后，约莫过去了三分钟。
虚空之中，骤然浮现出‘金台’的虚影。
人道察觉到了异常，已经到了。
沈水碧突然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
这簪子，还是李启送给她的六品水碧玉雕刻的。
只是，得用掉了。
她用簪子往虚空一划，同时淡然说道：“尔等——安敢越雷池半步？”
第六百零六章 卯
沈水碧的水平很平均，平均不代表差，只是说明她是全才。
道门的水法，火法，雷法她都没有短板，三个都很厉害。
她手中的水碧玉，其中蕴藏山水，号称‘云霞烟雾霭之气，如有岚光’。（详情见第二百四十九章）。
玉簪被这么一划，直接在她手中破碎，其中的云霞烟雾霭之气和四时之水涌出，化作虚空中一条条天河流淌。
这是水法，合地利。
她将之前大鼎下方的‘三阳’拿出来，丢入虚空之中。
三阳迅速放大，这是火法，影响天时。
最终，这么一划，阴阳相合，水火相济，则有雷。
这是雷法，乃是她体内自生之雷，与天时地利相合。
雷法一生，加上沈水碧的神通，却见金台附近，被人为的划出一道‘雷池’！
虚无之中，有似乎无限的光芒翻滚，划开了一道亿万里的巨大沟壑，其中相阴为雷，激阳为电，雷龙电蛇在其中，只觉粲烂虺韡。
反极阳之重阴，兴介丘之肤寸，坠崩云之轰沉，阴阳交激，万物混而同汲，浩而无质，凭虚以振庭，凌牖而曜室，霤如沸鼎，声似骏奔！
就在这时候，人道金台的虚影凝实，在雷池包围的区域之内，出现了一支十万左右的大军。
十万左右，看似很少，但这是人道精锐！全都是上次吸引李启注意力的阴军的级别，而且整整有十倍。
就连带队的五品，都有整整六个。
五个五品偏将，一人下辖两军，分作五方，然后统归于另一个五品大将之上。
如果李启在这里的话，就能知道这是唐国典型的攻坚配置，五方大军配一个中央统帅，六个五品，分别是作为统帅的骠骑将军，以及五方偏将。
那位唐国五品骠骑将军率领着十万大军，看了一眼眼前的雷池。
看不穿，设置雷池的人，修为比他高。
雷池具备遮掩的功效，经典有云：“雷则掩耳，电则掩目”，说的就是雷霆能够阻绝感知，让人捂住双眼双耳。
“对方早有防备，以逸待劳，提前设置雷池，恐怕后面还有别的防备，虽有十万大军，不可不察，白将军，你为前军，探探雷池。”那位骠骑将军坐镇中枢，下令道。
却见五方大军之中的西方大军，那位偏将起身应诺，然后挥手打出旗号，牙旗举起，兵气轰然迸发！护住所有士兵。
从普通士兵，基层的队什长，再到中层的各路长史，录事，参军事，兵曹，以及再到副将，最终到达西军的将领。
兵气传导，士兵们身上的白鍪白甲白铠闪耀金属光泽！手中所执白弓白箭白刀白楯更是迸发五金之气。
这可是真正的五金之气，比起外界缺少了‘白银’的金气，这一条金行大道明显是完满的，威能也提升了数倍！
听说，刚刚划开雷池的那位大能者，对他们说‘尔等安敢越雷池半步？’
笑话。
“全军听令，踏破雷池！”白将军亲自举起牙旗！
金行之气，能引导雷电，又有杀伐之气，最是擅长应付雷法，能为其他兄弟开路。
两万大军出发，踏足雷池。
却见雷池之中，隆隆狂响！无数雷霆交替袭来！
“结阵！辟雷法！”传令官挥下令旗。
所有士兵整齐划一，动作一致的就好像是一个人，几乎是刹那之间，所有人开始按照一个特定的频率运转兵气，将自己的功法和气与其他人协同。
这很难，动作一致还好说，就好像所有人踢正步一个节奏。
但连体内的气都一致，就需要做到连心跳和呼吸都完全一致，内天地的运行也毫无任何间隙。
现在巫道负责的这片先锋之战战区，那些世界，哪怕是五品世界，也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做到这种程度，这需要对战友的完全信任，以及彻彻底底的毫无私心。
这么协调一致的情况下，身周的兵气也开始随之改变。
雷霆轰击在上面。
肉眼可见的，雷电被消散，分化，接着被导入虚空之中。
若是李启在这里，估计会瞪大眼睛，大喊出声：“法拉第笼！”
眼前的阵法，赫然便是能派遣引导一切雷电的法拉第笼！通过整齐划一的金气排布，将所有轰击过来的雷霆全部导入了虚空之中！
不过，就算李启不来，沈水碧也认识这个东西，她不知道什么叫法拉第笼，但她知道鸱吻蚩尾以及雷公柱。
鸱吻蚩尾，便是在天下建筑之上的装饰品，是‘飞檐’的一种，能够辟雷挡灾。
雷公柱，便是避雷针的一种，有镇龙辟雷之效。
道门甚至还有一座宝殿，名唤雷火炼殿，便是整体由这种构造所筑，加上其极高的本质，能几乎抵御所有雷法。
如今，人道以军阵之法，模拟此类法门，以此辟雷，不受雷池所害。
如果是天然雷池，那自然可以轻松度过。
但哪有这么简单？
沈水碧当然知道这种辟雷法的厉害，实际上，几乎所有类型的术法都有对应的产物。
辟雷法，辟水法，辟火法，等等都是常见的法门，显然，眼前的法拉第笼就是辟雷法的一种。
这也是斗法之中很常见的情况，一个法门会被另一个法门克制，然后再找其他克制的方法，环环相扣。
只是，法门厉害，用不出来不就行了。
沈水碧一边看向勾漏，说道：“做好准备，结阵，应对冲击。”
勾漏立刻飞身而出，带着其他无归之徒们来到战场，严阵以待。
同时，沈水碧双手掐诀。
雷池之中开始鼓动，但不是雷霆，而是雷音。
咚！
咚咚！
随着一阵阵雷鸣，人道西军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心脏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加速，内天地开始不再由他们控制。
某种特殊的共振，引导着他们的人身小天地，朝着雷鸣靠拢，血液加速，心跳紊乱，人身小天地的内循环开始产生裂隙。
这一系列的效应，导致了他们的兵气开始出现裂隙，无法同步。
这不会让兵气溃散，人道的兵气极为坚韧，但却能让精密的辟雷法产生裂痕。
一旦有一丝裂痕……那浸泡在雷池之中的大军，也将直面其中的雷电。
仅仅是一刹那，人道六品以下的所有士兵全数负伤，雷霆让他们的皮肤开裂，焦烂，中层军官们迅速动员起来，开始抵抗。
若是再过几秒钟，恐怕就会出现死亡了。
但也是这一个刹那，白将军将牙旗交给副官，挺身而出，以五品之力，强行硬吃雷池！
泼天的雷霆从他身上浇灌而下，哪怕是五品也顶不住这般压力，身躯正在快速碳化！
不远处的人道大将见状，立刻下令：“前路已开，中军挺进！”
得此命令，三路大军，三个五品，朝着相同的方向，踏入雷池！
速度很快，最多一分钟就可以冲出雷池的区域。
沈水碧微微皱眉。
她看出来了，第一支踏进来的唐军，根本就没有指望能走穿，只是想要逼自己出手而已，以辟雷法强行突入，沈水碧就必须给予对应的反应。
一旦沈水碧有了反应，那么也就有了破绽，雷池的力量被调动起来破坏对方的兵气阵型，趁着这个机会，其他三路大军几乎是瞬间就扎穿了雷池。
沈水碧立刻分配力量，继续阻挡其他三路大军，尽可能的用提前布置的雷池多消耗人道的力量。
兔子也知道，这是对方的计策。
果不其然，在沈水碧出手同时操纵四份力量，阻拦四路大军之时，那位大将再度下令：“后军，前进！”
随着命令，最后一路后军也冲了进来。
沈水碧只能再度调整力道。
雷池和五路大军同时碰撞，五个五品再加上十万人道军团，雷池的力量正在被迅速削减。
五路大军同时承受雷池，制造出了几百人的小损伤而已。
而且，这还没完。
若真是如此，那无非是强行硬碰硬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战术。
五路大军齐入，沈水碧开始分配力量，准备和对方硬碰硬，五路大军的兵气居然开始互相吞噬，互相转化。
兔子有些吃惊，虽然知道对方的五军是效法五行，但这效率着实有点高了。
只是，单纯的转化……没有意义。
真正厉害的点在于，他们的转化，是波动的。
他们的兵气，时强时弱，有时候厉害，有时候衰弱，而沈水碧却不能和他们一起变强变弱，沈水碧只能比他们更强。
对方变强的时候，沈水碧只能跟着加强能量。
对方变弱的时候，沈水碧也只能继续加强，因为如果对方突然变强，超过了沈水碧输出，那雷池就会立刻被爆破。
虽然变弱的兵气，会对人道军队造成人员上的杀伤，却能让沈水碧不得不一直维持高水平的能量输出！
通过这种波动调率，对方就可以在总输出不变的情况下，以人命的伤亡，以上千士兵被雷池化作焦炭作为代价，逼迫沈水碧不断的加强力量投入。
哪怕对沈水碧而言，这也是极大的压力，维持雷池同时对抗十万大军和五个五品，这可不轻松。
这样的互换持续了大概两分钟，人道的损伤已经来到了两千人左右，但总输出一直没变，也就是说，他们的五品依然维持着最佳状态。
沈水碧却已经将体内九成的修为用来抵抗。
九成五……
沈水碧预估了一下自己的修为，她留以后备的修为，只剩下半成了。
就在这个时候，对方那个一直没有动的大将，那个人道五品骠骑将军，于此刻动了。
在这两分钟内，雷池的力量上限已经被摸清楚，沈水碧的位置也已经完全暴露！
将军出战，一步踏穿雷池！
他利用军阵牵制沈水碧，趁着沈水碧力量都在雷池之上的时候，一口斩马刀伸出，想要将沈水碧直接斩首！
然而，就在此时——
沈水碧的眼瞳从黑色变成红色，身上陡然升起一股凶暴之气！
曾经她殴打蛟龙所用的状态，‘卯’之凶气！
“卯”字的本义是“剖分”，引申指意为‘杀’，也是十二地支的第四位，十二生肖中的‘兔’。
当初沈水碧便是借用这股凶气，硬生生摁爆了一条五品蛟龙，抓着对方的龙筋，一路提到了地府之中，找到了李启。
一些血祭之中的‘卯祭’，就是把祭品给对半剖开挂起来，一边挂一半，这也是‘卯’的字形由来。
“噢？”那位人道骠骑将军察觉到了沈水碧的反应，顿时了然。
看起来，对方是刻意设局来让自己突袭，装的还真像，还真的把九成五的修为都投入到了雷池之中，做出了虚弱无力之感。
不过无妨，既然敢下这个饵料，那就得做好大鱼咬钩的准备，别说饵料了，他这条大鱼，要把钓鱼人一起扯进水里！
斩马刀非但没有收手，转而加力，以撕裂万物的气势，压向沈水碧的脖颈！
兔子双手一合，雷池顿时消散。
勾漏的触手猛然伸展，他早已在雷池边上等候多时，雷池一撤，他直接以五品武者的修为，直接冲进了敌营之中！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查喜科则化作最强的麒麟形态，他的外层铠甲变化出麒麟瑞气，为整个无归之徒的军阵提供加持。
无归之徒们，正面碰上了人道铁军！
就好像绞肉磨盘互相碰撞了一样，又好似无数个装满了血液的陶罐，被人狠狠的抛出，然后在虚空撞在了一起。
只听见哐当一声，虚空之中，鲜血飚飞，术法闪动。
沉默的战场，因为大家都没空去制造声音，虚空之中没有介质，不去制造，那就什么也听不见。
于是，就可以看见，数以千万里的战场之上，十万人道大军，以及数量是他们几十倍的无归之徒们，上演了一出无声的默剧。
虽然沉默，却依旧震撼。
而在另外一边，无需维持雷池，并且开启了凶暴模式的沈水碧，双目通红的承受了斩马刀一刀。
没办法，躲不开，一位人道骠骑将军，官位和自身修为双五品，还有正统传承在身，再加上还是突袭，这一刀肯定是要受下来的，如果没有这一刀，对方也不可能上钩。
沈水碧直接被砍成了两半。
就好像那个‘卯’字一样。
第六百零七章 激战
虚空之中，无归之徒和人道的战争开始了。
此刻，李启这边，也在察觉到那波动的瞬间，就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他和沈水碧没有事前沟通过，但是，感受到那扫遍整个世界群的巨大波动，任谁也知道，那个地方正有人尝试地毯式搜索。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沈水碧，这是沈水碧在吸引人道的注意力，逼迫人道投入更多的战力去防守她。
这可能会让沈水碧同时对抗许多个五品，但不得不这样做。
那就不能浪费沈水碧的动作，李启当即放弃了许多世界的防守阵地，然后悍然前推！
完全不在乎伤亡，也不需要去在乎世界阵地的得失，那些都是细枝末节！
要把人道主力拖在这里，让人道主力无法回防，这样人道才必须去抽调后备力量去应付沈水碧闹出来的事情。
一旦后备力量抽调的差不多了，沈水碧那边还摆不平，人道就必须在后方和前线两个地方做出抉择。
不管他们的抉择是怎样的，李启都有把握让他们难受。
一旦决定抽调沈水碧那边的力量，那后方失火，诸界枢机可是要受到威胁的。
但如果抽调前线的力量，那李启绝对会毫不犹豫，不惜一切代价集结所有兵力，直接正面平推过去！
人道不是有兵员素质上的优势吗？
那来试试以一敌万啊！看看能不能赢！
李启这边做出动静的同时，无数世界齐声效应，战场的最前线，所有人世界都收到了李启癫狂一般的命令！
前进，前进！继续前进！
反攻进入光带！所有后勤补给不需要保留，所有预备队全部投入战场！
冲破人道的防线，把战火烧到他们的战争堡垒上，不能只有我们的世界被当做战场打的满目疮痍！
敌人没有后援！刚刚的强烈波动，是巫道的隐藏力量突入到了对方的后方！
是机会！
李启的命令通过‘盟’，传到一个又一个的界主的耳朵里。
与此同时——
被劈成两半的沈水碧，却没有流血。
那位人道骠骑将军瞳孔顿时放大，猛的抽身爆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
沈水碧被劈成两半的身体，突然被悬挂起来。
这是祭品，她以自身作为祭品，被劈开的身躯，形成了一个‘卯’字，看起来极为骇人！
血液从中流淌而出，逐渐变成一条小河。
骠骑将军身躯爆退，一个闪身已经撤到了百万里之外，再一个闪身——
他发现，自己闪到了沈水碧的面前。
不对，是沈水碧紧随着他，来到了他的前面！
见状，那位骠骑将军猛的抬手，手中斩马刀迸发出强烈的煞气，发出一声怒吼：“喝！”
他挥刀斩出！气势开山裂海，斩碎无数气浪涌动，势不可挡！
他已经感受到了沈水碧作为‘卯祭’的煞气。
可惜的是，这些煞气，对他没用！
他是从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五品骠骑将军，沈水碧一个捣药读书的，也配和他玩煞气？
班门弄斧！
随着斩马刀的刀锋斩出，鼓声鸣海上，兵气拥云间，顿时杀气和煞气涌出，气如人持刀楯，凝聚成一尊法相！
那尊法相，并没有人形。
端看法相成形，好似百战沙场，期间人如蚁聚，兵气如瓜蔓连结，部队相逐，行伍对冲，五行兵气好似天盖，连结聚集，乍一眼，当有亿万兵来！如有天开，自西北至东南，其内有青黄杂色，隆隆若海崩！
他屠灭无穷世界的煞气骤然爆发，形成法相的同时，也在试图冲破沈水碧的所构筑的祭场！
但与此同时，四周却充斥着血色，血液已经将骠骑将军的法相完全包围。
一个祭场已经成形。
他的斩马刀，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古怪。
这位骠骑将军许多年前就知道要和巫道开战，所以也下过功课。
巫道邪法之中的卯祭，作为血祭的一种，确实有引动煞气，以提升杀力的办法。
本来，巫道是不提倡血祭的，但毕竟和人道邪法一样，巫道之中也有鬼巫之类的手段，人祭和血祭也是会有些人去修行的。
而且此刻，沈水碧就学会了卯祭，并且使用的方式还很邪门，为何自己的斩马刀没能将祭场斩碎？
骠骑将军心中疑惑，手里却并没有停下，他没有尝试攻击沈水碧的身体，那没有用处，如今她已经和祭场化为一体。
那么，需要斩碎的，就是这个祭场本身。
他再度挥刀！
煞气好似能横霸大荒，作为双五品的修为尽数展现！
交战不过半分钟不到，祭场就被斩碎一次又一次，他身上的煞气也越来越浓。
刀光闪烁之间，沈水碧的身影彻底消失，化作祭场的一部分。
光龙旂於天际，惊雷烈风万变，刀光之下殊於天壤，结煞而成必杀，鼓訇棱之震响，无尽虚空之中，骇气奔激，震响交搏，濆沦隐辚，崩腾磊落！
刀影腾空，来无辙迹，去无阡陌，澄练的元气结合着人道兵家修行者的兵气砰然而飞，整个世界死区都被轰飞了出去，有荡浊流尘，轰隆破响！
同时，他身上还爆发出了极其强烈的杀气。
在他刀光之下，好似神怒降临，如同一轮轮赤色锐风，窥岩四照，映流双绝，赫以惊衡，四周所有的物质，那些临时组成的山海，包括不远处的战场，都磕其崩裂，一并被扫飞。
这还没完，除了斩马刀的刀影之后，来自兵家的煞气也在升腾，似乎要无限提升一般。
他的身后，煞气似乎凝聚成了一头鲜血巨兽，在虚空之中不断的吞噬物质。
巨兽身上有赤血光出，似有蚴虬神骧之影，非虚非实，乍灭乍光，赩赫山顶，照燎阴阳，虽图纬之有载，旷世识之未逢。
身为久经战阵的老将，一位五品骠骑将军，他主持过许多场人道的战争，征服的世界群得按十万记，不知道多少生命在他一个命令下化为飞灰。
所以，他当然有着足以镇杀世界的煞气，甚至于这些煞气泄露出一点，就足以让一个七品世界变成血海，让一整个世界的人陷入癫狂，互相残杀，文明崩溃，生物变异，最后进入到文明的末世时期，仅存的理智生物将在变异的生物和煞气的污染之中度过余生。
而现在，这些煞气和杀气，开始有些失控的迹象了。
就在煞气失控的瞬间——
这位骠骑将军眼神顿时一凛，他察觉到了不对！
他知道为什么自己砍不开，也逃不出这个祭场了。
因为，他就是祭场本身！
他既是主祭，也是祭祀本身朝向的对象，这场祭祀，是一个循环！
煞气失控的原因，是因为沈水碧将自身作为祭品，不断的将‘卯祭’的煞气朝着他身上灌输。
诚然，煞气具备提升杀力的效果
她用自己作为祭品，然后，让骠骑将军作为主祭，祭祀的对象也是自身。
是的，骠骑将军那一刀砍下来，将沈水碧一分为二之时，祭祀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并非是通常的巫觋主祭，以祭祀的力量来对付外人。
这一次，是骠骑将军一刀砍开了祭品，他自己作为主祭位，将沈水碧作为祭品！
沈水碧的卯气形态固然凶暴，但她经历的生死太少，一身凶暴煞光，实则多虚激之气，而无刎颈决腹之志。
所以，对方在面对自己这个货真价实的人道将军还不够看，她自己也清楚这点，也就是说，对方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和自己硬碰硬。
她只是以此来刺激自己释放煞气，然后用巫道祭祀的手段，让自己的煞气和她的煞气合二为一，最终导致自己煞气入心，杀念入魔。
“哼，诡谲小计，上不得台面。”骠骑将军停下挥刀，将刀柄往脚下一顿，明亮的刀光顿时晦暗下去。
人道能杀，亦能止杀，只有死魔才会被纯粹的杀意所困扰。
人之所以杀，是为了一个确切的目标需要采取杀戮的手段，而不是为了杀戮而杀戮，在不需要杀戮的时候，他依然心如澄水。
闭上眼，收起刀，却见四周的煞气开始归拢，四周煞气所幻化而出的鲜血巨兽开始消散，最终化作赤红血气，被骠骑将军收入体内。
祭场也开始虚幻起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骠骑将军的眼瞳，开始充血变红，原本清明的眼神染上了怒气。
怎么回事？
自己的道心不会轻易被煞气所染，那此刻这些怒意从何而来的？
骠骑将军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手中长刀再起，一道刀光闪出，却是斩向自己！
这是斩向自己的道心。
刀光闪光，他的肉身毫发无损，但是神智却分成了两半。
一半清明宁静，一半杀意盎然。
他的神魂清晰的体会着两种感受，然后伸手，指向了杀意盎然的那一部分，轻声说道：“现身吧。”
随着这话，他的人身小天地顿时天翻地转，大道崩出，外面的法相都崩裂了一部分！
但结果却也喜人，那杀意盎然的神魂，其中竟有一半被点出了原型，赫然便是沈水碧。
沈水碧的身躯被斩碎之后，便以神通化作煞气，被祭场一并祭祀给了骠骑将军，竟偷偷潜入他的神魂之中，挑拨他的杀意和魔性！
沈水碧见自己的真身被一指点破，却也不慌不忙，只是再度施展神通，催动煞气暴动。
这也是她一开始就定好的作战策略。
唐国将军，杀孽太甚，身体煞气缠绕，平素里这煞气能让他的杀力凭空增长三分，但若是将这煞气挑爆，他便无暇他顾，只能被沈水碧拖在这里。
一军之将，被沈水碧拖住，那剩下的唐军，便不是一支唐军，而是五支唐军。
这样一来，无归之徒们的压力起码能够减少一半以上。
一切都在沈水碧的计划之中，如果骠骑将军能因此而焦躁不安，那便更好了。
沈水碧不会和对方比拼修为的，那是找死，但她可以用这些招数来给自己谋求胜机。
却不曾想，那位骠骑将军意识到了这点之后，居然直接盘坐了下来，将斩马刀放在了自己的双膝之上，然后闭上了双眼。
“你的心沉静了下来，你一点都不担心？”沈水碧有些讶异，主动开口问道。
她已经舍弃了肉身，整体被作为祭品，祭祀给了这位人道五品，成为了对方神魂之中的一部分，当然，随时可以脱离出来，但肉身是真的被斩碎了。
对方的斩马刀……真的很锋利啊。
这是很大的牺牲，但这也是唯一的胜机，不然单打独斗或许不怕对方，说不定还能赢，但大军团作战，无归之徒绝对不是十万人道铁军的对手。
沈水碧要的不是自己赢，而是无归之徒能够逼迫对方不断的往这边投入力量，因此她毫不犹豫的做了这个决定。
“担心什么？担心他们不能赢？”骠骑将军轻声笑道。
沈水碧没说话，只是继续激起他心中的杀念和煞气，让他不能随意出手。
骠骑将军却自己说了下去：“我相信他们，我相信人的力量。”
语罢，他闭上眼睛，开始调动自己的道心与内天地，绞杀沈水碧！
一场安静，没什么破坏力和特效，但却更加凶险的道心之战开始了。
但另外一边，战场之上。
勾漏和查喜科，率领着无归之徒们，对抗着人道的精锐大军。
他们胜率，大概是……七成。
因为人道只有五个五品，而无归之徒们则有十几个五品，并且，人道还被沈水碧给拖住了大将，全军之力无法发挥，不能以一敌三了。
七成或者三成，虽然只是多几个数，少几个数，但是却像一道无情的深渊，清晰的划分了胜败。
生命在此刻一文不值，那些修行者，无归之徒和人道军士们的喜怒哀乐，只会被丢入战争这道深渊，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此刻参战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修行者，在各自的世界都是人中龙凤，但在这里，他们却死的毫无价值一般。
不对，不是毫无价值——
他们正在为自己坚信的事物而战斗，为了自己所追逐的东西献出一切。
生命这一毫无意义的事物，在此刻被赋予了意义。
似乎，人道败局已定。
第六百零八章 激战二
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了。
无归之徒们的伤亡很严重，但他们都很兴奋。
报仇，他们做到了。
虽然战损比完全不成正比，可是……在这片虚空之中，人道的血和他们的血，混在了一起。
看着这一幕，无归之徒们心中，只有快意。
原来，人道也是会流血的。
原来，他们所做的一切，不是无用功。
原来，哪怕是他们这些丧家之犬，无用之物，依然能让高高在上，自诩为脱离一切低级的人道流血，甚至死在这里。
在这些奋战的无归之徒之中，林雅是属于很厉害的，作为一个女性，她的世界早早被天下的传统浸透了，很久之前，她的世界就失去了自己的道，转而变成了一套古怪的，模仿那个天下，却又被其他大型世界的道所影响，变成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样子。
这在域外许多世界是很常见的事情，域外无数世界，很多世界都会互相影响，其中以天下的影响力最大，但很多一品世界也不差。
所以，无法坚持道途的文明，便会在这无止境的影响之下，一直找不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整个文明随波逐流，没有己道，只有世道。
林雅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典型。
也正因为这样，当世界毁灭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原本还没什么感觉的，作为一个七品，她其实对自己落后的世界非常厌恶。
她羡慕那些强大的世界，羡慕他们的逐道氛围，尤其是羡慕天下，那个传闻之中如同太阳一样照耀所有世界的伟大文明，域外无穷世界，除了那些土著，恐怕没有世界是不受天下影响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选择了脱离自己的世界，成为了一位常见的域外流浪者，以七品的修为在域外各处寻找自己的道。
只是，当时没什么感觉，但是过了几天，她从一个遗迹出来，下意识的给家乡世界发信息，以确认自己的位置的时候，她才突兀的发现……
家乡世界消失了。
不是她不联系，而是不在了，她虽然很久都不曾回去过家乡世界，但在不清楚自己位置的情况下，还是下意识的通过给家乡世界发消息以获取自己当时的相对坐标，确认位置。
但没有消息返回来。
现在的她，这才意识到什么叫‘消失’。
那一刹那，她突然觉得，以往早就习以为常的域外虚空，突然变得愈发空洞。
悠悠虚空里，自去无消息。
她总是以为，偌大的域外虚空，她哪里都去得，她毕竟是七品，会有很多世界愿意接纳她。
但这一刹那，她突然发现……
其实，域外虽大，她却没有一个地方能去啊，林雅自以为自己早就是域外流浪者了，但到了此刻，她才真正的成为了流浪者。
只是，很快她就振作了起来，反正世界都没了，又能怎么样呢？日子还得过，饭不一定吃，但修行肯定是继续要的。
反正她也不在乎人道，最多也就悲凉一下咯，又不影响吃饭，她本来就已经脱离原本的世界好几百年了，完全不需要家乡世界也能继续活下去。
于是，她又这么继续过了一段日子，大概二十几天吧。
这二十几天里，她突然觉得，做什么都没太大的精神。
以前十年都不一定拿出来一次的通讯器，却时常放在手里把玩。
就在一个月前，她只要按一下这个通讯器，就会收到家乡世界传来的消息以及定位，用来在域外旅行确认自己的位置。
而如今，不管怎么按，都不会有任何回应了。
最后，她选择加入了无归之徒这个组织，从不那么安全的战区之外，来到了彻底不安全的战区之中。
来到这里，她听见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
原来，她之前对人道的释然，不是‘原谅’，而是‘算了’。
那现在，可不能算了啊。
那毕竟是她的世界。
一重重术法轰击而去，她的术法受到天下的影响很大，所以人道能够很好的防御下来，但无所谓，只要对方花心思去防御，那其他人就能利用完全迥异的术法造成杀伤。
“卡乐——”林雅猛的呼唤起队友的名字，同时积蓄起全身的力量。
她冲了上去，和七八个无归之徒一起，缠住了一位人道军官，让对方不得脱身。
“好！”另一边，一个长得海星的古怪种族答应了一声，他身后的巨炮同时蓄力。
名叫卡乐的无归之徒，他的世界并没有发展出术法，但发展出了可以做到很多效果的机械体系，并且他们对于‘道则’这种东西很迟钝，却对于单纯的力学非常的敏感。
正因如此，这个文明并不擅长搞花里胡哨的大道神通，只是非常擅长各种机械，比如……眼前的巨炮。
以山岳作为炮弹，那巨型机械猛然点燃，将物质本身拆解化为能量，然后把一座山轰了出去！
那是世界死区之中，一块方圆几十公里，深几十公里，足足有上万立方千米的大岩块，说是一座山一点问题都没有。
按照普通的岩石密度来算，一立方千米，起码得有二十亿吨以上。
那么，数万立方千米，打底是五六十万亿吨。
如此巨大质量的物质，以极快的速度，撞在了上面。
没有花里胡哨的术法，没有各种象征代指以借取力量，只是单纯的大力出奇迹，纯粹的物理攻击。
炮弹落下，毁灭性的啸震，刹那间摧毁了一切！包括林雅在内，附近的所有无归之徒，再加上那个唐国军官一起，被轰成了碎片！
而这一幕，正在处处上演。
无归之徒们用十倍以上的战损，换来了人道的快速溃败。
人道素质再高，术法再强，个人境界再强，也只有十万人而已。
十万人，不够死的。
他们拆解了多少世界，此刻就要面对多少无归之徒。
胜利似乎在望。
但是，勾漏的态度却并不乐观。
作为五品武者，勾漏此刻正在和其他无归之徒的五品武者们，压制着人道的五品偏将们，让他们无法震动兵气，让唐国人群龙无首。
但那只是这十万而已。
沈水碧能拖住大将，他们能拖住偏将，无归之徒能换命杀伤普通士兵。
那唐国的增援来了，又该如何呢？
果不其然，无归之徒士气正盛之时，不远处，再度传来‘砰’的一声响声。
一道清晰可辨的光环冲击波从不远处散发出来。
人道金台的虚影再度展现。
下一秒，几乎是完全相同配置的十万大军，再度降临！
一如既往的双五品大将，五位普通五品偏将，以及五方大军。
不过区别是，这次降临的大将，并不是先前的猛力悍将，而是一位面容清秀，羽扇纶巾的儒将。
他降临的瞬间就已经察觉到了不远处无归之徒的战斗，以及那座庞大的，正在不断扫描整个世界群的大型相控阵列。
只是，这次却没有雷池来阻拦他了。
他将手中羽扇往那座大型阵列一指，淡然的说道：“啸聚草莽，狐鼠蠢蠢，敢恣跳梁？友军已经拖住其中主力，众将士，听令！摧毁阵列！”
“诺！”其他五方大将直接拱手，然后猛的冲向了阵列那边。
至于这位大将，下令之后更是连犹豫都没有，直直的冲向了沈水碧和骠骑将军的战场所在。
他要来帮助友军，携手共抗沈水碧！
有终端，人道的消息传播几乎可以说是即时的，在那边接战的时候，就已经有通讯兵将沈水碧和无归之徒的情况报告给了终端那边，所有人道战场的情报处通讯兵都会收到这个消息，然后做出对应的布置。
甚至连沈水碧的跟脚都已经被人道摸透了，昔日人道为沈水碧疗伤，对沈水碧的修行脉络可谓是一清二楚，这些情报都已经被放了出去，交给了这些前线大将们。
儒将看起来并没有多么紧张，因为沈水碧已经和友军缠斗在了一起，看骠骑将军静静盘坐在原地之上，应该是暂时没什么压力。
就算不敌，同为五品，支撑个十天半月也不是问题。
只是，这位儒将刚刚抵达，却听见了一个秘法传来的是声音。
是那边那个友军，那位骠骑将军，用尽所有力量发出来了的嘶吼：“别过来！逃！”
儒将闻言，连思考都没有，直接完全相信了对方，猛的抽身后退！
可惜，迟了半步。
却见那骠骑将军，在有人的气息靠近之后，猛的起身，手中斩马刀举起，双目睁开，其中一片血红。
他已经被杀意完全吞噬，征服无数个世界所积累下来的煞气成为了他的弱点，被沈水碧以自身的凶暴之气和卯祭完全引爆！
煞气入神，他便必须斩出一刀，将这些煞气倾泻出来，这是他控制不了的。
这一刀将会是惊天动地的一刀，是将他所有修为全部倾泻而出的一刀，凝聚了他从修行到现在积累的所有煞气，所有修为，所有杀意，是惊艳至极，美艳绝伦，而又如同恐怖深渊的一刀！
这一刀，就是一位骠骑将军的一生！
斩马刀汇聚煞气，堪称恐怖的血海凝聚在刀锋之中，一刀斩出，而斩出的目标，则是那位刚刚抵达的儒将！
一切都在沈水碧的计划之中。
刀光闪过——
风过千层簇细鳞，潮回万顷铺平觳。
这是形容水面的，意思是，水面被风刮过，形成了密密麻麻的波光粼粼，看起来就好像千层细鳞一样。
为什么会用在这里呢？明明这里没有水才是。
是的，这里没有水，域外虚空什么都没有。
但是……空间本身，就好像水面一样，开始‘波光粼粼’起来。
骠骑将军的法相再度浮现。
车服仪卫之严整，甲兵旗旄之雄壮，军旅号令之宣布，禡师振武之仪容，破敌纳降之威烈，历历在目。
但是刹那之间，这一尊法相开始染上鲜红。
严正的军容开始被残暴的屠戮所覆盖。
威武的车师被煞气侵扰，他的法相从威武的堂皇王师，变成了一队刽子手，一队以屠戮为乐的暴徒。
威武和庄严完全失去，但杀力和暴戾却成倍增长！
这所有的一切，都凝聚在了这一刀上。
人在暴怒的时候，一拳打出去，会打出去所有的力气，一拳之后，身体都要几乎虚脱。
同理，此刻这一刀也是如此。
这位骠骑将军，他的气血，神魂，法相，甚至是内天地，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刀之中斩出。
说实话，沈水碧觉得，自己面对这一刀，估计会重伤垂死。
而对面那个儒将，修为其实是不如沈水碧的。
面对这突然斩来的一刀，那位儒将猛的张开自己的法相，一股浩然正气蓬勃升起！
他的受众骤然出现一口君子剑，引剑蓄势，身后浮现无数人道儒家圣贤的虚影，最前的一位，赫然便是李启所认识的，人道至人，柳东河。
柳东河的虚影，面容严肃，与他共握剑柄。
然后，一剑刺出。
但，这无数虚影，被那血海一般的刀影直接斩碎。
不过，如此多的圣贤虚影，依然挡住了半秒钟左右。
就在这个时间，金台没有半点蓄力，强行超负荷传送。
很显然，柳君逸盯着这边，在这个刹那，他选择了强行跳过金台正常的蓄力阶段，瞬间完成传送！
这对金台的本体没什么影响，但却会对柳君逸控制的那一座金台造成很大的损伤。
但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柳君逸直接投入了三个五品。
每一个都是特种作战的五品，没有掌军，但个人战力极强，足以抵抗这一刀，应该是柳君逸判断能绝杀沈水碧单人的战力。
三种不同的神通，三种不同的法相升起！加上儒家，整整四个五品，将这一刀艰难挡下。
却见沈水碧那边，那位人道骠骑将军已经变成一具干尸，如果不是金台紧急传送，这一刀就能带走人道两个五品。
不过……
已经失去肉身的沈水碧突然脱身而出，凝聚出自己的阳神，然后张开小口，往前一吐。
一颗金丹咻的一下消失，然后出现在了那儒将的身边。
五行颠倒龙虎周天金丹。
轰隆一声！金丹自爆，在四个五品周围炸开！
第六百零九章 不断降临
四个五品的阵亡，让柳君逸的眼皮跳了跳。
他失误了。
原本，他是不可能出现这种失误的，甚至因为这个失误直接损失了五个五品……
通过诸界枢机，他能够了解整个战局，自然也知道无归之徒那边发生的事情。
但是……抽不出精力去应对，他只能匆忙指挥。
他要面对的不止是无归之徒那边，还有李启所控制的整个正面战场！
柳君逸的大量精力都被迫应对李启，因为李启那边完全是不计得失的推进。
人道的兵力本身就不如巫道，毕竟巫道的淡然态度让很多世界都愿意为了巫道效力，而非人道。
在兵力不够的情况下，就必须要贯彻战术和战略，充分发挥人道的信息速率优势，兵员素质优势和机动性优势。
这就需要微操了。
李启现在已经豁出去了，不顾及任何战损，直接F2A，强行突破，但柳君逸不可能和他F2A，他必须打微操，也只能打微操。
和巫道的那些世界换命，人道换不起，人道的人命太值钱了。
所以，此时此刻，在正面战场上，数百万的世界发起的猛攻，柳君逸不得不去微操整个战场，哪怕是柳君逸这般人杰，也只感觉精神紧绷，难以为继。
若是此刻有足够的后备力量，那这些后备力量可以很轻松的投入战场之中，作为精锐牵制李启的大军团，让大军团们难以挪动，动就被打。
但这些后备力量，必须要去阻止沈水碧的探测器，还得留下一部分来以做策应。
本来，沈水碧那边只要有疫君一个人就能对付的，现在却被迫投入了更多的力量。
可惜，疫君已经被调走了，因为和李启的誓言，所以他不愿意和李启为敌，宁可接受惩戒，然后被调去了真龙那边的战场。
……真是，这也是，天意吗？
作为后备力量的五品，不多了。
但是，只要快速处理完沈水碧那边，将这些力量调回来加入正面战场，虽然这种程度的传送会让金台暂时停摆，但应该可以处理完这波压力。
他不是没有能力处理李启带来的危机，只是……有点忙不过来了。
但他依然不慌不忙。
五个顶尖五品的损失很令人心痛，但对方的底牌应该也已经完全交出来了，沈水碧连肉身都已经献祭出去了，先前炼制的外丹也爆掉了，现在只能依靠阳神存在。
沈水碧那边赚了五个五品，看似赢大，但实际上李启那边的损失又何止五个五品？大量的世界都在这种攻势下产生了不必要的死伤，数以万计的世界在这短短一刻钟内毁灭了。
双方仍算是均势，如果沈水碧那边的行动被阻止了，那李启的正面战场将会彻底输的一塌糊涂。
先处理掉那个探测器吧，虽然大将死了，但那十万大将依然在前往破坏探测器的路上，他们还需要一个五品护航。
探测器必须破坏，不然的话……被花了大力气拦截下来的巫道援军可就要破困而出了。
是的，柳君逸真的拦下了巫道的援军，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打的李启没有招架之力，让李启根本没办法还手。
只是，看起来李启和沈水碧都很清楚缘由，做出了应对。
那接下来……就轮到柳君逸来应对李启的招数了。
与此同时，在战场中央。
沈水碧飘在虚空之中，喘着粗气。
她肉身已经散尽，为了让那位骠骑将军煞气反噬，她直接把肉身作为祭品，她的肉身真的没有了。
不过，乍一看去，她还是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是有些累。
此刻她所用的身躯，是她的阳神。
正常情况下，道门修行者七品之后，便能够“出神”。
就是说，阳神能够可由头顶天门出入，倏忽亿万里，神游天外，还能干涉现实，与真人无异，甚至战斗，饮食都能做到，完全摆脱肉体的禁锢，脱离肉身而长存，约等于获得一具身外之身，且超出生死之外，证得长生。
道门典籍《佰真篇》号称：“群阴剥尽丹成熟，跳小樊笼寿万年。”
至于为什么说万年，那是个虚指，就是说已经是不死之身了。
“舍弃肉身，完全依靠阳神，预备的金丹也爆掉了。”沈水碧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十万大军。
不是被无归之徒纠缠住的那批，而是那位儒将所带来的五方大军，那边依然有五个五品，只是没有那么强而已。
他们已经快要赶到探测器那边了，任由他们前去的话，最多一刻钟，探测器就会被摧毁。
沈水碧默算了一下，从开战到现在，时间过去了还不到一刻钟。
想要探测器发挥完全的功效，需要坚持至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可是有八刻钟。
现在一刻钟都没过完呢。
沈水碧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旁边的干尸。
那是人道骠骑将军的尸体，他的所有精炁神，以及修为包括内天地，都在那一刀之下全部耗尽，变成了这具干尸。
也正是因为这一刀，险些斩杀了一位五品，逼迫人道快速降临三位五品一起抗这一刀，最后柳君逸一时失察，让四个人一起被沈水碧自爆外丹给弄死了，折损巨大。
然后，她又看向金丹爆炸的区域，四个五品的内天地被爆破，浓烈的元气混杂在一起，几乎形成了混沌，狂暴的气浪不断的翻涌沸腾，似乎要毁灭周围的一切。
这样的暴乱会持续很久很久，毕竟气是不会凭空消失的，但可以被时间给抚平。
若是放置不理，等个几十万年，那么这些爆炸平息之后，这些天地元气很有可能聚合成为一个新的五品世界，从中孕育出生命来。
但如果此刻进去掺和这些混乱元气，就等于是同时对战五个五品，普通的五品光是靠近就会死，哪怕是沈水碧这种顶级五品也支撑不了多久。
没错，是五个，沈水碧的外丹也在里面，能算一个。
确定了周围的形式之后，沈水碧的阳神倏忽一瞬，便跨越千万里，拦在了那一支精锐大军面前。
阳神的移动速度可比肉身快得多了。
带队的五位五品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拔出武器。
“传令，我们拖住此人，大队进发，破坏相控阵列！”五人异口同声，然后各自施展手段，冲向了沈水碧。
对方已经重伤！
五位人道五品，他们单个虽然不算顶尖，但在域外，也比影月冷齿之流强得多，更遑论一起上。
众所周知，人道的人，越多越强。
五人形成一个小队，连携成为一体！其中有一位人道医家修士，作为核心，带动其他四人，分别组成了人的‘五体’！
以五人为五体，合为一身，拦在了沈水碧面前，这样就可以拦住沈水碧，帮助自己的士兵们争取时间，去摧毁相控阵列。
沈水碧必须击穿他们所有人，然后才能去对付他们麾下大军。
换而言之，她必须连续击穿将这五位偏将，连同十万人道修行者一起毁灭。
那十万修行者，若是集结起来，也不比五位五品差多少。
短时间内没有人能来帮她，无归之徒们能应付一面已经很吃力了，就算能赢，那也不是一刻钟之内能结束的事情。
计谋所能占的便宜，已经占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能比拼实力了，而且没有时间给他们计算了，双方距离不过百余里，对五品而言这和贴脸根本没有区别。
剩下的，唯有近身厮杀而已，布局织网已经不现实了。
仅剩阳神的沈水碧面对着五个五品的联手进攻。
第一手，对方两人联手，一人手持刀兵，另一人则控制人气，形成阳火，两面夹击。
绛为火色，有忌于金方，皂为水位，则妨于火德。
沈水碧，微微腾挪，身周浮现出一圈一圈的阴阳爻，开始旋转。
这不是什么特效，而是她的计算方式。
不愧是夫妇，在这种近身之中，她与李启的战斗方式虽然不同，却有着微妙的相似，那就是都需要计算。
目测对方的术法……壬子坤申乙辰为水神，寅午戌阳炎神，艮丙辛阴炎神随之。
金火分离，进而相克，术法对消。
破了第一手，紧接着便是第二手，几乎是同时，延迟几乎不可查觉。
却见第三位人道五品，弯弓搭箭，法相展开，七节三正，以三耦射虎豹，节侯以云气，用采各如其正，其声九节者，奏乐以为射节之差。
沈水碧皱眉，身体却骤然幻化，变为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对方之射，为大射礼。
古之大射礼，有三侯，为熊、虎、豹，意为射杀猛兽，正五正之侯，知三正去玄黄，明乎其节之志，不失其事，则功成德行立。
沈水碧，向南为首，故先画朱，已下皆以相克为次，又化身为兔，与概念上示弱，让这大射之礼仪礼不周，无法尽全功，威力大减。
但饶是如此，箭矢依然贯穿了她的身躯，对她的阳神造成了不轻的损伤。
只是同时，太阴月华迸发，晃了一下。
沈水碧是月精所化，她受到了损伤，散射出来的力量自然不可能浪费，而是被她化作太阴月华，直接炸开。
这并没有直接造成伤害，而是在附近形成了月华领域，压制除了阴气之外的所有气，从根源上阻止对方的神通构成。
沈水碧受伤之后的身躯会变成月华，也就是说，她伤得越重，月华领域就越强，压制力越大。
主动受此一伤，张开领域，第三招却已经到脖颈了。
只是，这次到来的是一杆长枪，枪式如银莽，隐含贪、巨、禄、文、康、武、破、辅之星，构成四边逃亡败绝之相。
兔子沉神凝心，辰极金丹法的神通展开。
我之金丹，为天之辰极，一切运动以我为中心。
那么，对方的挨星之法也是如此，却见兔子合食巨武辅四吉星，合正借禄元官星，在申午戌辛壬之位。
以自身为辰极，在相反方向布置相反的星相，两相互斥，于是顿时凭空生出一股怪力，长枪偏开一尺之远，从沈水碧的身侧擦了过去。
她则趁机伸手，手掌中心凝聚出一股恶毒阴气，想要重创持枪的人道将领！
然而还没动手，沈水碧立刻收手，猛的后撤。
来自第五人的力量，一道无形无质的术法从她脸上擦过去，刚刚若是打中对方，那她也会被第五招打中。
这么一套对决下来，就连零点零零一秒都没过去。
下一个零点零一秒，交战再开。
仅仅一秒钟，就能战上数千个来回，所用的招数更是每个都超越了寻常域外五品的全力一击，如此强度的战斗，就是天下正统五品之间的血腥厮杀。
走钢丝都不足以形容这般烈度的战斗，这种精度的博弈，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察觉到对方的术法来源，然后做出应对，若是应对不及时，或者猜错了术法的来源，那就准备好付出代价。
最后，就看谁先挺不住。
看看，到底谁的脑力率先到达极限，谁的精力先到达极限，谁的修为到达极限……
谁的生命……先到达极限。
沈水碧这边战斗如火如荼。
但在另外那边，金台的虚影再度闪烁。
人道的后备力量再度降临，只是这次却没有这么大手笔了，来的仅有一位五品，估计是后备的五品战力已经不多。
他一到，就和那正在奔赴探测器的十万大军汇合。
这位人道五品是一位面容刻板，留着小胡子，手拿铁尺的墨家修士，一位墨侠。
刚刚一到，他就指向了相控阵列的弱点：“分十三队，四维，八干各去其一，留一队此地，随我找寻阵眼。”
作为墨家修士，他最擅长做这种法宝器物阵法之类的事情，甚至比沈水碧还精通。
沈水碧的这些技能是出于兴趣爱好自学的，虽然自学到了专家级。
而他，是货真价实的专家，这是他的道途，是他吃饭的家伙。
沈水碧已经无法干扰他了，拆掉整个探测器，他只需要几分钟就够了。
这个时候，勾漏和查喜科，却也察觉到了又一个五品降临。
只是，和沈水碧一样，他们也被拖住了，腾不出手。
牵制不住了，探测器要被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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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章 强顶
虚空战场，沈水碧正在和五个五品交战。
只是，兔子却有些疑惑。
怎么回事？
疫君怎么没来？
她最开始试探人道的时候，就是想摸清楚人道的底牌，那一次，她便看见了疫君。
可是到现在，疫君都没有来。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微微侧头躲过一箭，轻点几下，又破开了对手的术法，四周阴气更加沉重，月华领域压制的对面五个五品喘不过气来。
他们已经发现了，随着战斗的进展，沈水碧正在变强。
并不是修为变强，而是越来越熟稔于游走于刀锋之上。
她……在学习。
学习怎么打架，学习怎么进行生死之战，并且进步速度飞快。
同时，她也还有底牌没有出。
她是准备留着给疫君的，那次输给疫君之后，她就知道了人道的棘手程度，想了很多办法来应对疫君。
不然的话，对方再度派出疫君，她不是送死吗？所以必须要做好完备的后手。
因此，她一直等到现在，哪怕真的险象环生，肉身都已经损坏，阳神也受伤严重，真的陷入到生死之战中，她也没有动用那张底牌。
可是，疫君一直到现在都不曾现身……
沈水碧相信，人道一定很想阻止这边的事情，从投入的战力就可以看出来，金台已经送过来了十几个五品，这可不是个小数量。
这让沈水碧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念头。
该不会……疫君真的不会来了吧？人道不是压着底牌不出，而是真的无法使唤疫君。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没必要留力了吧？
因为，她也看得出来，无归之徒们已经无力再战，缠住十万大军加上五个五品，已经是无归之徒的极限了。
就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处理。
人道没有疫君，但柳君逸应该也知道沈水碧的事情，他真的没有其他手段了吗？
李启那边的攻势虽然缠住了柳君逸，但柳君逸说实话，应该不止这点力量才是，他完全可以一瞬间投入所有后备力量，强行压垮沈水碧，然后再抽调这些力量去前线，如此就能完美的接下此次攻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硬生生的打成添油战术，一点点往里填人。
用李启的话说，这叫葫芦娃救爷爷，一直让沈水碧保持在有余力反抗的情况下。
柳君逸不可能这么蠢，也就是说，他选择这种行动，肯定是有原因的，要么是他料到了沈水碧还藏的有牌，要么是……他觉得保持这种添油战术更能有利于他的某种行动。
就在沈水碧思考这些的时候，突然——
她察觉到作为自己对手的五个，突然乱了阵脚。
机会！
沈水碧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乱了针脚，但不妨碍她立刻做出反应！
兔子立刻强行提气，四周积蓄已久的太阴月华骤然爆发！
从战斗一开始就布的局在此刻迸发，太阴之气化作一轮朔月。
月者，死为灰，月光尽似之也，但却死而不灭，而是会进入到某种轮回之中，故而有弦月，望月直说。
弦月，月半之名也，其形一旁曲，一旁直，若张弓弦。
望月，月满之名，也称满月。
残月，月残之名，又称娥眉月。
朔月，新月之名，朔者苏也，指月死复苏生。
《淮南子》曰：月，积阴之寒气，大者为水，水气之精者，如此为月。
以水为生，再借月而出，以和太阴朔月之时，解体重生！
这就是沈水碧积攒的力量！
她将自身因为伤势而逸散出去的力量汇聚在周围，形成了这轮太阴月华，取新月重生之意，借助‘太阴循环再生’的力量，给自己备下了第二条命！
却见太阴月华笼罩住了沈水碧的身躯。
月华临其身，夜静灭氛埃。
照玉墀之皎皎，含霜霭之濛濛，流光照之漭瀁，波动映出沦涟。
沈水碧的阳神直接散去，融入四周的太阴月华之中，随即凝聚成一团，一尊崭新的，没有受损的阳神从中飞出。
没有肉身，因为肉身和血气已经作为祭品献祭掉了。
这种重生之法也不是万能的，要不然她当初也不会被人打成那样，修为都掉光了，才被李启捡到手。
但对付这些人，足够了。
为了这一战，沈水碧发挥了自己所有的智慧，所有的力量，甚至连金丹都炸了一颗，她哪里会不考虑周全呢？
只是……相对应的，她的敌人也会考虑周全，也有不知道多少底牌。
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就在她恢复所有伤势，阳神得以重塑的瞬间，她就察觉到了，自己对手为什么会乱了阵脚。
是无归之徒，他们过来了！
就在几分钟之前。
虚空战场之中，无归之徒的阵地上。
查喜科气喘吁吁，他的铠甲也伤痕累累，所积攒的神通宝珠也快耗尽了，他的铠甲极端依赖外力，需要不断使用宝珠来提供大道加持。
但这一场仗下来，他的积蓄基本都打空了，其中甚至很多是家乡世界遗留的宝珠，随着世界的毁灭已经绝版，他用光了最后一枚，以后这个宇宙再也不会有那些宝珠了。
而另一边的勾漏，作为武者，他要纯粹许多，但也已经气力耗尽，撤到了后面喘息回气，不然真的要累死了。
两人在后面喘息回气，尽可能的快速恢复战斗力，然后就可以再度加入到对人道将领们的车轮战之中。
无归之徒也有十几个水平参差不齐的五品，十几个人围攻对方五个，还包括勾漏和查喜科这种不弱的五品，如此进行车轮战，这才拖住了对面，至于说赢……恐怕还要再打一段时间才行。
回气之时，两人也在交谈。
“那边，夫人一个人好像拦不太住。”勾漏注意到了，远处的相控阵列所在，沈水碧已经拦不住了，一位墨家五品正在带着十万大军拆阵列。
“没辙，我们管不了。”查喜科答道：“我们两个加起来，也就勉强打一打那个墨家，别说那边的十万人了，单就这十万，都能把你我两个围剿了。”
“抽调一半无归之徒，和我们两个一起，拖住对方，不能让相控阵列被拆掉。”勾漏冷淡的说道。
查喜科摇头：“那是自杀，现在在这里打，咱们有赢面，还很大，但如果真的分兵，那怕是真的要死了，不止我们两个死，无归之徒都得全部葬在这里。”
勾漏则摆动着触手，舒缓着紧张的肌肉，回答道：“全部活下来又有什么用？保不住探测器，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用我们的命，换人道先锋之战失利，你自己想想能赚多少？”
这让查喜科微微愣神。
是啊，能赚多少？
他们几个五品，就能撬动大势，人道要是输了……那得死多少，搞不好会有几个二品来给自己等人陪葬。
只此一生，有多少个机会能让二品陪自己一起死的机会？
仅此一次！
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的说道：“怕是难办，现在有赢面，大家心才齐，抽调人去打必死的仗，哪怕是赚的，但也会有人心里打嘀咕。”
这种时候，一旦军心动摇，士气衰，怕是要直接溃散，无归之徒本来就是乌合之众，现在集结的阵法，甚至都是沈水碧临时研制的。
仇恨的驱使下，他们可以舍生忘死去打艰难的仗，但你让他们去送死，去做必然要死的事情，这可不简单。
起码查喜科觉得这不太现实。
但不曾想，勾漏却摇了摇头：“我相信他们。”
“相信他们？这是赌命！”查喜科声音有些不满。
就和查喜科不相信沈水碧一样，他实际上也不相信大部分无归之徒，世界被毁灭，已经让他有些神经质了。
再说，就算世界没毁灭，他也绝对不可能相信无归之徒会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坚定。
那是人道才会做的事情，无归之徒里面自私的人可不少。
“我们现在就在赌命。”勾漏一针见血。
“就算我们都活了下来，目的没完成，又有什么意义呢？况且……我觉得输了之后，也没人能活。”勾漏如此说道。
“我不怕死，就怕事情不成。”查喜科皱眉。
“若是相控阵列被破，那才是真的事情不成。”勾漏最后劝说道。
查喜科还是觉得很悬，但他也没办法。
他也知道，相控阵列若是被毁坏了，那事情恐怕真的很难办，就算收拾一下残局回去，那也代表了行动的失败，之后人道会有更多的警惕。
虽然，人道本来就已经警惕了。
那就这么干！
查喜科心一狠，握紧拳头，说道：“行，那就如此！”
无归之徒们的内部决策完成了。
勾漏立刻发出了消息，告诉自己要抽调一部分人手，去参加更难的战斗。
和查喜科预料的一样，这在无归之徒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本来打的如火如荼的无归之徒们，士气都停滞了一下。
在阵法的加持下，他们得以将自己的消息传给自己的指挥官，他们的指挥官又能将信息传到更上一级，最终来到勾漏和查喜科的面前。
只是，得到的答案却出乎查喜科的预料。
无归之徒的意志，超乎了查喜科的预料，几乎九成的队伍，都同意了这样的行动。
另一位正在战斗的五品发回来的消息是：“咱们这些人，有一半该死，另一半绝大部分该死几次，剩下那点万死难赎，现在……早就该去死了。”
倒是这一切都在勾漏的预料之中，他摆动着灰蓝色的触手，说道：“有几个人能像咱们一样，亲眼目睹自己的世界毁灭呢？我们两个都能死，凭什么看不起其他人的决意？”
查喜科却哈哈大笑，然后起身：“哈哈哈！是我错了，认罚，认罚，一会，我做先锋！”
于是，几分钟后，两位五品突入到了沈水碧的战场之上。
与他们一道而来的，还有被抽调了一半的无归之徒，约莫一百五十万人。
从这个人数可以看出来，无归之徒先前……确实死伤惨重，参战的是四五百万人，如今的一半却只剩下一百五十万了。
这些人迅速打乱了那五位五品的阵脚，也让沈水碧能够轻易的扭转局面。
却见无归之徒的兵气迅速笼罩战场，将五品的气压制在其内，他们的神通术法都被兵气削弱，无法造成大范围的杀伤。
这就是军队围杀最重要的一点，这些术法的威力小了，但消耗可没小，如此一来就有了被军队磨死的可能性。
那五位五品立刻出手，准备打散军阵！
军阵一散，便是乌合之众，一百多万人而已，他们抬手可灭。
恐怖的气劲冲出，但是被兵气所包围，开始被迅速削弱。
另外一边，无归之徒们也立刻做出了守备，兵气之中闪烁着一层又一层的壁障。
哪怕是弱智，这种时候都不会偷懒摸鱼，因为和五品打架，很容易死的，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得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但是没有一层能坚持得住，全部被轰碎，术法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军阵之中。
只不过，在兵气的防守下，所有的术法威力都被均匀的分配到了每个人身上，同时又散布在了他们的守护法宝之上，哪怕是足够撕裂世界的术法，依然没有办法伤到军阵的整体。
不过，若是任由五个五品这么狂攻，再打上几分钟，什么军阵也得崩溃。
所以，有着兵气加持的勾漏，瞬息之间，冲到了对方的脸上。
武者近身！
几乎同时，沈水碧也和勾漏一起出手。
这么多优势加在一起，哪怕人道五品发挥出最后的底牌，却也难以抵抗，被飞快的歼灭了。
但是，他们最后的反抗，却也让勾漏负伤。
没有犹豫沈水碧快速落到勾漏的身边：“相控阵列那边，我负责那个五品，剩下的那些军队交给你们。”
没有时间废话了，虽然勾漏有伤，但好歹算是腾出手了。
勾漏和查喜科这边，也没想到沈水碧居然还能维持这个状态，一下就让他们的打算变的现实了许多，也不耽误，只是点头，然后带队就走。
沈水碧闪身跟上，冲向了那个墨家修士。
但这一切，建立在无归之徒们的分兵之上。
在原本的战场处，那一支有着五位偏将主持的人道军队开始逆转形势了。
月票……
第六百一十一章 巫道邪法，血祭
在沈水碧的战场之外——
李启看着自己的战损，微微皱眉。
仅仅是这么点时间，超过二十个五品陨落，三万以上的世界毁灭，他这边已经接到了上百封加急文件，都是五品界主们发来的。
他们要求李启停下这种愚蠢的进攻，他们并不惧怕死亡，但不希望把生命浪费在这里。
他们参战，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是因为追随巫道，或者是为了战胜人道之后那巨大的好处，但肯定不是为了送命。
人道可以为了理想，为了人道大义而死，但巫道手底下这批人可没有大义。
他们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的，但他们自己的道是需要活下去，拿到好处才能继续贯彻的，所以他们的战斗意志本来就不可能有人道那么坚定强烈。
在这种不计损失的大战之中，李启迫切的需要给这些追随巫道的世界一个战斗的理由。
卖命可以，总得卖个好价钱才是，不然为什么要给巫道卖命？
李启叹了口气。
然后，他传达了一个消息：“伤亡太重，战争之时，开放血祭。”
这话一说，‘盟’之中不断传来的消息都停滞了。
紧接着，传来的便是狂喜，一封封夸赞李启‘贤明’的文件传来，紧接着，李启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世界群大阵，开始飞快的增长。
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人道有邪法，巫道自然也有。
鬼巫，以至于更甚的血祭，就是巫道邪法，讲究的是掠夺众生，以自然之力供养己身，不必在乎平衡。
开放血祭，也就意味着，李启允许了这些世界利用巫道的资源，将战场之中死去的所有人，包括人道和巫道之中的所有死者，尽数炼化。
包括神魂和真灵。
从现在开始，这片战场之上，死者将没有轮回。
而那些夸赞李启‘贤明’的五品界主，他们的修为将会快速增长，乃至于他们的世界都会因此而受益，甚至可能提升品级。
生与死的平衡循环被打破了。
从现在开始，死亡将会成为生者的养料，轮回在此被截断，他下达命令的那一瞬间，这片战区，再无人能够进入轮回！
这是缺大德的事情，其中产生的因果之巨大，造成的轮回影响之甚简直骇人听闻。
而这一切，都需要李启的首肯。
如果非要形容这件事的性质的话……大概就是，李启为了维持士气，对手下的士兵说：“城破后，三日不封刀。”
可惜的是，没办法，他必须依靠这种手段来维持士气和战力。
而且，这招效果很好用。
这一个刹那，世界群阵法被调动了起来。
战场之上，死亡的所有人，毁灭的所有世界，都将成为祭品。
这是一场大祭！
由李启主持的，笼罩许许多多世界群的大祭，只是，这是一场血祭。
李启开始布置‘衅’。
所谓衅，就是血祭的一种，杀人或杀牲，以血涂祭，名之为衅。
李启将钟与鼓悬挂在自己身边，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
却见——下一个刹那，天降血海！
万物都被一股残酷气势镇压！神情恍惚，仿佛看到地底涌现出血泉，咕嘟咕嘟的向外翻涌着血浆，顷刻间便将四周化作血海汪洋，一具具尸体漂浮在血海之上！
李启的耳畔仿佛传来神鬼的恸哭，哀嚎遍野，浮尸连天，尸山血海，腥臭难闻。
这是这一秒钟，战场之上死去的一小部分尸骸。
仿佛末日降临，尸山血海之中，李启的身上，开始流淌着鲜红色的血液，黄色的脂肪，还有白色的碎骨与脑浆融合成的混合体，正在缓缓的融合着。
在这本就是末日的世界，血海汪洋袭来。
在这样的世界里，李启继续主持祭祀。
突兀的，一阵极度的晕眩和不适袭来，低沉的呼声在脑海里响起，如同海浪拍打在自己脑海中最深的地方！
李启突然感觉到，脚下突然踩不到实体的地面了，仿佛悬空，而地面下方陡然变成了无尽深渊，有无数尸骸正在往上伸手，似乎想要拽住李启的身体，把他拖下去！
他心中知道，这是代价。
血祭并不是毫无代价的，他被轮回之中的阴鬼们牢牢的记了一笔，从此之后，他若是入轮回，那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但也无所谓了。
不入轮回很简单，不死就行了。
或者死就死干脆一点，直接形神俱灭真灵崩毁，也不至于去里面受苦。
这样的幻境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李启就重新脚踏实地。
但周围的血海却没有消失。
这可不是幻境。
李启捧起血海中的血液，走到布置好的祭器所在，将血涂在钟鼓之上。
这叫做衅钟，衅鼓。
涂满之后，李启手持大锤，猛的敲钟。
一锤下去，钟声回荡！
他身上的世界群阵法骤然加强，一股血气，开始链接前线的世界和军队，所有的界主都感受到了一股力量涌来！
这是血祭的力量！
然后，再是击鼓。
再一猛锤，鼓声阵阵！
钟鼓铿锽震天，然而却没有祥和之音，反而充满了杀气，充满了暴戾！
整个世界群阵法之中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有一股力量在注入自己的身躯。
有的界主狂喜，立刻将这力量吞吃。
有的界主微笑，似乎达到了什么目的，将这些力量注入自己的世界，试图提升世界的品级。
有的界主有悲哀之容，似乎感受到了衰绖哭踊。
有的界主平淡，只是静静的接受着这般的强大。
一位位于最前线的界主，李启之前接触过的平衡者，却叹了口气，但也没有拒绝这样的力量。
血祭已开，巫道的力量瞬间增强了许多。
前线的压迫力陡增，逼迫柳君逸必须投入所有的后备力量。
要知道，这可是很危险的。
战争之中，除非绝境了，否则一定要留一部分的预备军，若是全力投入，那便没有余地，不成功便成仁了。
如果所有兵力都派出去，那么有时候，只需要一支小队轻骑，搞不好都能让敌人大败而归，因为敌人连应对这支轻骑的兵力都没有了。
李启此刻便是如此，所以他要人道也和他一样。
别想着留力以做策应，关键时刻出击，来击垮巫道。
要么现在就输，要么就全力全开。
全力全开之后，那沈水碧那边，柳君逸又要如何呢？
两头作战，两个战场，如果柳君逸都能应付过来，那李启直接认输又如何呢？是吧。
反正之前就已经是一脸败像了，李启是搏命以求翻盘，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可柳君逸不一样。
柳君逸必须做出选择，如果他做错了，那就得被李启拉入泥沼之中。
至于做对了……
那该他赢的，反正他一开始本来就给李启打的气都喘不过来。
李启所有的招数他都能接下来，那他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与此同时，感受到了两面战场都开始溃败的柳君逸，突然松了一口气。
李启，启动了血祭，这应该代表他真的没牌可出了，血祭肯定是巫觋的最后一手，正常情况下，巫道是不会启动血祭的，就好像人道不会启用人道邪法一样。
而沈水碧，对方的妻子，也将朔月复苏之法用了，这一法门严重依赖于天时，用过一次之后，就好似太阴已经重新回归，无法再度化作朔月，得等上很久才能下次使用。
对方的底牌都已经使出来了。
正如先前所说，战争期间，任何事情都要留三分力，用来处理那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免得被人奇兵制胜。
如今李启和沈水碧夫妇二人所留的力量已经用完，再无其他余力，那就该轮到他的奇兵了。
哪怕没有疫君，柳君逸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首先，是正面战场——
他轻敲几下，将所有的后备军力，全部投入正面战场之中。
突然之间，十支先前那种十万大军，通过金台，降临到了对应的世界。
这种十万大军，是人道的一种标配，其中有六位五品，分为五个偏将，一位大将，以及十万精锐，这么一个配布，足以同时毁灭两三个五品世界。
他一共预备了十二支。
两支投入到了沈水碧那边。
剩下的十支，则在此刻开始应付李启的血祭，十支大军，六十个五品，直接加入了战斗之中，直接将血祭带来的增强给强行扳平了！
设想一下，如果柳君逸一开始就把十二支大军，一股脑的派到沈水碧那边。
固然可以瞬间压死沈水碧，但那时候大军就回不来了，毕竟那边可没有金台，后备力量用尽，面对李启的血祭狂攻，人道恐怕真的要给李启打到战争堡垒面前去。
这就是留力的重要性。
这六十个五品，足以李启无法继续前进，巫道那边的兵力消耗远远超过人道，这么拖下去，先撑不住的一定是李启。
那剩下来的，就是沈水碧那边……
现在看起来，沈水碧似乎能够略胜一筹，已经将所有的士兵压制，正在极力阻止墨家修士的破坏。
透过诸界枢机，她看起来已经很困难了，那位墨家修士很强，沈水碧只有一个阳神，内天地无处凭依，只能纠缠，无法直接和那位墨家修士抗衡。
柳君逸微微摇头，也就是说，只需要再加上一点点力量，就能将沈水碧这边解决，然后继续和李启拖下去。
他的胜率，起码有七成。
于是，他下令道：“大军继续按照原定计划行动，第七战区大将，周将军，你们的战线压力比较小，不用顾及金台的压力，速速前往心北三星，距西第一星去极百十四度处，摧毁探测相控阵列，一刻钟内解决。”
命令发布完成之后，终端传来一个声音：“得令。”
随着柳君逸的命令，在沈水碧那边——
兔子正艰难的对抗着那位墨家修士，对方的法宝阵列群将她压的抬不起头，但同时她也让对方无暇他顾。
那么，能否阻止相控阵列被摧毁，就落到了无归之徒们的身上。
无归之徒们，正在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普通的五品，在对抗人道的大军和五个五品偏将。
另一部分则是勾漏和查喜科，以及带过来的一百五十万人，正在围剿那十万大军。
有两个五品帮忙，再有十五倍的兵力围剿，战斗进行的很顺利。
最多一刻钟，这十万人都得死在这里，然后查喜科他们就可以去支援沈水碧，拿下那个墨家修士！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再坚持坚持，胜利在望！
只是，就在此时……
轰隆，轰隆的声音传来。
没错，是声音。
在这域外虚空，竟然传来了声音！
正常情况下，域外虚空是没有介质的，声音这种机械波也不太可能传过来。
但是这个瞬间，某种介质扩张到了虚空之中，使得声音能够传播，并且以一种快到极致的速度跨越了距离，从远处将隆隆声传了过来。
勾漏身为武者，感官最为灵敏，他立刻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
却看见——
那是自爆的声音和动静。
在那边，剩下的那些无归之徒，包括其中的五品以及剩下的一百五十多万人，已经被人道毁灭了。
不可能！
那边虽然有五个人道五品，可是也有十几个无归之徒们的五品，应该能打个平手才是，最起码也不至于这么快落败啊？
甚至，他们连逃跑都做不到，只能自爆，尽可能造成多的损伤。
尽管自爆这种招式，很少能发挥很大的作用，大家都不是傻子，不会任由你爆的，除非和沈水碧一样制造机会，否则基本上都有保命的法子。
所以可以说明，是真的支撑不住了，他们才会自爆，以至于让声音传到了这里来。
勾漏一时没明白，不过他马上就知道了为什么。
因为他看过去的时候，清晰的看见——
一位人道五品，再度在金台的虚影下降临，而且是大将级别的，统合了人道军阵，迅速灭杀了另一边的无归之徒们，逼迫他们最后只能自爆。
查喜科直接开骂了。
人道的五品，有多少啊？
没完没了是吗？
第六百一十二章 吞煞
虚空战场这种，沈水碧心里一沉。
人道还有余力，李启那边没能拖住大部队？还是说人道的力量就是有这么巨大？
不至于啊……双方的战力差距不应该太大，不然的话先锋之战就没有意义了，会不断的上升战力最后变成大决战的。
现在这波及无数世界的战斗，其实本质上还就只是人巫之战的前戏，是围棋大赛前面的猜拳游戏，用来决定先后手而已。
既然是游戏，公平就是第一要务，双方肯定会作弊，但大家都作弊等于都没有作弊，所以实际台面上和底牌，都不会差太多。
那李启那边没能让这边的局势得到很好的扩展，也就是说……李启实际上是陷入了苦战的，自己这边必须承担更多的压力，才能够打平。
又多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五品……
顶得住吗？
沈水碧看向那边。
顶不住也得顶啊。
必须要坚持一个时辰，等到探测器扫遍整个世界群。
探测器扫遍整个世界群的好处可真是太多了。
不光能瞬间察觉到人道的布防情况，逼迫人道换防，也能找到诸界枢机的基站所在，能够为下一次的突袭做准备。
希望有下一次突袭吧……如果无归之徒没死光，自己也能活着出去的话。
而且，最关键的是，说不定能够找到被困住的巫道援军。
这种探测器好处太多，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显眼。
一旦开启，那就是在逼双方拼命。
人道之前占优，不准备拼命，那就只好让沈水碧和李启来拼了。
所以……要怎么顶呢？沈水碧陷入了沉思。
已经备好的底牌嘛……没有了。
现在和墨家修士纠缠着，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而且另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五品，正带着五个五品，以及十万人道大军赶过来。
哦，不对，刚刚的无归之徒联手自爆，应该对他们造成了损伤，五个五品起码死两个，十万大军能剩下一半不错了。
但好像……难度并没有降低多少。
沈水碧思考这些的时候，对面的墨家修士却突然说话了。
“真是好胆色啊，月精，和我打成这样的时候，居然还能分心。”他说着这话，身周不断有法宝生成，然后飞射而出。
墨家极其擅长制造战斗器械，这也是他们战斗的主要手段。
当然，他们也很擅长近身搏斗，有类武者，获得了‘墨侠’之称，只是现在这位墨家修士没有用而已。
“反正谁也奈何不了谁，你不也懒得近战搏斗了吗？倒是有些奇怪的是，你们的非攻呢？为何主张非攻的你们，此刻却来到了这里？”沈水碧如此说道，同时躲开了法宝。
是的，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如省点力气。
就好像两头猛虎，互相之间对视，不断绕圈子，窥视对方的弱点，不断的低吼试探，却始终不去正面进攻。
因为双方水平相近，发起攻击的那个会比较吃亏，倒不如周旋一下，等对方失误。
但同时，又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离开，因为‘离开’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巨大的破绽。
两个人就被定死在这里，谁也动弹不了，谁先离开，谁就遭重，但不离开，也只能这样用一些小手段来袭扰对方，试图让对方露出破绽，尽管大家互相都知道，这是徒劳。
听见沈水碧的问题，那位墨家修士倒是摇了摇头：“此战所为，正是兼爱，黄道铸成之日，人道便可停止对外界的采掠，对域外是否算‘人’的争论也可以停下了。”
“罢了，和你们讨论这些没什么意义，我也该走了。”沈水碧说着，准备抽身而退。
那位墨家修士立刻说道：“怕那边的人被灭掉吗？那你可走不了。”
语罢，他双手张开，不再摸鱼试探。
仅一个倏忽，却见他的身周猛然张开了一道蓝绿色的领域！
这道领域之中，光线穿梭，绘制出一条条纹路，组成了某种蓝图投影一般的虚幻景色。
然后，一座战争堡垒，从虚幻之中凭空出现！
这不是真正的战争堡垒，这是……他的法相！
法相撑开，却见堡垒之上。
设有统一制式的法宝，六尺一具，两材合而为之辒，辒长二尺，二十步一座。
二百步一立阁，百步一亭，三百步一楼，楼四植，一路延伸，门植关以锢金，鍱之以铁，封以以印，坚实无比。
皇王受命，天地兴符，仰观则璧合珠连，俯察则银黄玉紫，尽宫壁不足写其形状。
谨按日月星辰，已施于旌旗。
再有龙虎火山，又不逾于古，麟凤四灵镇守，元龟有负图之应，云有纪官之号，鷩鹰鹯熊莲异象皆在其上。
云，从龙之气。
水，有感德之祥，此盖别表休征。
鷩者，太平之瑞。
鹰鹯者，鸷鸟也，可以辨祥刑。
熊罴者，猛兽也。适可以旌武臣之力。
莲花，取其文采。
诸多异象升起，俄而风雨晦冥雷霆振击，昏霾立霁，山泽通气，天地开朗！
对方的法相是一座四方大城！正好将沈水碧困在其中，若是想要出去支援，那就必须正面突破。
沈水碧微微皱眉。
不好办。
但在外面——
查喜科和勾漏，目睹着不远处正在赶来的人道大军。
数清楚了。
还有三个五品，以及大概四万人。
但是这三个五品之中，有一个是和沈水碧一个等级的，是那位刚刚降临的人道五品，也正是他，将那边的战斗直接终结了。
无归之徒，除了勾漏和查喜科之外的所有五品，全灭。
当然，这也歼灭了对方一半左右的有生力量。
但是已经无所谓了，如果等到对方赶到，那就输了。
此刻这边的查喜科和勾漏，以及这些无归之徒，正在和那批试图摧毁相控阵列的军队纠缠，想要歼灭对方还需要一些时间……
“我们两个，去拦住他们，这边……没有我们，应该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拖得久一点而已。”查喜科提议道。
勾漏则表情严肃：“我们两个去？你确定吗？”
对方可是有三个五品，而且其中两个不比他们弱，还有一个更是比他们强得多，再加上那几万精兵组成的兵气。
他们两个人去，还没有对应的兵气作为支援，绝对会被秒杀的，一秒钟都支撑不住。
勾漏是战斗意志非常坚定的，也是勾漏数次让查喜科去冒险，但一次反而调转了过来，是查喜科让勾漏冒险。
因为，就连勾漏都知道，这次的这个冒险，已经不能叫冒险了，这是纯粹的送死，连拖延的效果都起不到。
只是——
“有办法，你看那边。”查喜科，指了指沈水碧的金丹爆炸之处。（详情见第六百零八，零九章）
在那里，金丹自爆，以及被炸碎的那些五品的内天地，混杂成一团，变成了一堆暴乱元气，哪怕是五品进入其中也讨不了好。
这些元气不会凭空消失，没有物质是会凭空消失的，所以只会化作此刻类似于域外奇观一样的地方，成为其他世界记录在历史上的‘古怪景象’，然后经过时间推移逐渐平静，最后变成某个世界的雏形。
“我有个办法，把那些东西，用起来，有了那个……我的战力，应该能拦得住那些人。”查喜科说道。
“你能做得到？不会把自己炸碎？”勾漏知道查喜科的极限，有些讶异的问道。
“做不到也得做，继续留在这里也不过慢性死亡，先前咱们冒了一次险，打开了局面，如今不过再来一次而已，反正都是个死，不拼又能怎样？”查喜科咬着牙说道。
勾漏无言以对，然后点头：“那你去，我这边加紧，借助兵气，尽可能的歼灭这些人道，然后替你拦住人……”
“打不过，但人道赶到之后，想杀光我们一百多万人，两三刻钟总是要的，你也就只有两三刻钟了，多的给不了你。”勾漏依然保持着冷静，快速计算之后，得出了结论。
既然已经有了结论，那也不需要多谈，大家都是五品，都懂得该怎么做。
查喜科直接离队。
勾漏则开始加紧战斗，希望尽可能的多消灭一些有生力量。
但是，人道太顽强了。
哪怕是此刻被一百多万无归之徒包围的那些人，他们集结而成的兵气，也能勉强抵御，只能慢慢磨死。
但勾漏等不了这么久了，必须……至少在对方赶到之前，将这几万人彻底灭杀。
必须想个办法。
这种时候，靠决心和意志是做不了事情的，人道的意志那么坚定，不也得老老实实的打吗？
那有什么办法呢？其实也是有的。
勾漏看了一眼，远处的一具干尸。
那具干尸，是先前被沈水碧入侵，进而煞气入体，最终被煞气控制，将自己所有修为全部挥出一刀的武将。
他所有的气血，修为，内天地本身，神意和神魂，都被一刀斩出，身躯化作一道干尸。
但是，干尸之中，还有那滔天的煞气。
若能化为己用……
这么想着，勾漏一边战斗，一边通过阵法沟通，抽调出一队七品，由一个六品带队，一共二十人，对他们发出消息：“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们。”
“什么事？”七品们惶然。
五品亲自交给他们的任务……
“我在这边战斗，所以脱不开身，那边那具干尸，帮我拖过来，切记不可看，不可听，不可察，拖过来就行，这个任务很危险，但必须去做。”勾漏如此说道。
“明白，我们这就动身。”那位带队的六品说道，接着，很快就抽调出来，朝着干尸所在冲了过去。
勾漏则继续战斗，继续摧毁着人道的阵线。
武道神意不断轰击，同时上百万无归之徒们也在削弱对方的兵气，兵气被一点点的摧毁，每一分钟都有上千人道士兵葬身于此。
如果时间不紧迫的话，只要十几分钟，就能完全摧毁这只军队。
可惜，他们真不一定能有十几分钟。
过了约莫一分钟，勾漏得到了一个消息。
派出去的队伍，全灭。
接触五品的煞气，对他们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只走完了一半的路程。
勾漏心中微微叹息，但他没有犹豫，马上派出了第二支队伍。
第二支队伍，也很快。
干尸飞快的被拖到了他的面前。
只是……第二支队伍，只回来了一个。
对他们而言，这一路上，肯定很煎熬吧，如果是李启来做这件事的话，他的心理活动估计能写一整篇。
此时此刻，这场战争之中，每个人都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他们的故事，在宏伟残酷的战争之下，都变得不再重要。
“勾漏先生，我们带回来了……”那个带回来干尸的六品，煞气入体，挣扎说着。
然后，几乎没有休息，他直接冲到了人道的军阵之中。
煞气入体，杀力倍增，他已经要控制不住了，若是发狂那就会自相残杀，还不如去人道军阵之中大闹一场。
勾漏见状，低头笑了笑。
还真是，想到一块去了，大家都是无归者啊。
却见勾漏退到了阵线之后，抓住那具干尸，吹了一口气，却听见啵儿的一声脆响。
一阵灰尘飘散，无声无息，从头发到干枯的皮肤，再到里面的肉体，甚至是骨头，刹那之间，化为白沙。
剩下的依然有些微的煞气，像沸油一样剧烈的翻滚着，这些煞气见光之后开始沸腾，让干尸再度动弹了起来，下方森森白骨，挂挂内脏，都和木乃伊似的。
再过半秒，这些也烟消云散，整个人变作白黄红三色砂砾，勾漏呼出的轻风一吹，卷起一蓬接一蓬，满空飞舞而下，互相交碰，沙沙声乱响。
然后，勾漏猛的深吸气，双手按住干尸！
血海一般的煞气，冲入他的身体！
勾漏的肌肉绷起，武道神意迅速被染红——
他的武道神意，是文明本身，是文明的坚持。
但在这个瞬间，这所有的一切，都染上了战争和杀戮的鲜红。
勾漏双目充血，脱离阵线，冲着远处，那位‘周将军’的阵线冲了过去。
第六百一十三章 互换落子
虚空战场之中，分成了三个战区。
第一个，沈水碧和那位墨家修士，互相纠缠，各自都难以脱身。
第二个，则是残余的无归之徒们……正在和人道的一部分大军接战，双方都没有五品，但无归之徒具备优势，要不了多久，人道那部分就会死去。
第三个，则是勾漏此刻所面对的。
他一个人，面对唐国三位五品，同时麾下还有大军。
虽然这个大军的数量并不是很多，而且基本上人人带伤，但仅仅只是兵气的存在，就足以压制勾漏的武道内气，让他无法尽全功。
再加上三个五品，其中一位远强于他的人道大将。
勾漏心知，此行有去无回。
但是，武者之心，在他的胸膛之中鼓动。
他是……勾漏界的，最后剩下的人。
他的文明已经实质性灭绝了，因为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同族来产子繁衍后代。
他的名字，其实是叫巴布，而不是勾漏。
之所以叫勾漏，是因为他是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文明，最后的承载者。
他的武道神意，便是自己的文明，是自己文明发展至今的气魄。
如今文明断绝，他的道途自然也就断绝。
但是，文明昂扬向上不断进发的气魄，不会丢。
他此刻不是巴布，他是勾漏，他是勾漏界，他是名为勾漏的文明！
他，即是文明本身，他的身上，闪烁着一个屹立于域外虚空的文明最后的光芒！
哪怕这光芒本身，已经染上了血色。
这是一个文明，一个骄傲的，通过自己的智慧与力量，在域外虚空开拓出自己生存之路的文明，最后的复仇！
而在另一边，那位被柳君逸从前线抽调而来的人道大将，周将军，他看着一道红色的流星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是武者，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对方的武道神意。
在那武道神意之中，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昂首踏步，冲向未知，豁开一切，用全力奔腾的年轻人。
周将军低头，微微叹息。
是人啊。
又是一个人啊。
真是……可惜。
人道所为的，就是一切人，可是，人总有自己的想法，不一定每个人都会支持人道。
就好像天下九地一样。
天下九地的大道统，其实都是人道所认可的‘人’，他们都是高贵的逐道者，但最终却还是要落到一个兵戎相见的结果。
人道其实……很不想这样的。
人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所有人的阳光啊，他们所谋求的未来，对所有人来说都只有好处，但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好处的。
道争啊……道争。
唉。
看着对方冲了过来，依照周将军平时的性格的话，应该是会单独上去，和对方单挑的，这是对一个人最大的尊重。
只是，此刻不是为了个人荣辱，而是为了代天大业。
所以，他停了下来，挥手说道：“列阵，准备，对方身上有煞气，不能以寻常方式围杀，当心被煞气侵蚀道心。”
“以兵气在头上，右军在右肩，左军于左肩，中军置之胸，各一鼓，闻鼓而动，中军一三，每鼓三，十便一齐发力，循着这个节奏，只以兵气限制，切不可靠近战场。”
吩咐完具体的战术，他再对剩下两个五品说道：“我们三人，一齐出手，拿下对方，不要拖太久。”
剩下两个五品立刻点头。
然后，按照预定的战术，勾漏落入了人道的战场之中。
勾漏的神智已经被煞气吞噬。
人道大将都控制不住的煞气，他自然也不可能抵御。
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杀。
但是，隐隐约约，残存的意识，告诉他……要拖久一点。
一个时辰，只要一个时辰就好，现在距离战斗开始过去了三刻钟，还有五刻钟。
能拖一点，就是一点。
两方面的战场，都已经来到了白热化。
在李启和柳君逸所控制的正面战场，战斗如火如荼。
这边的战场，比沈水碧所控制的那个小战场要惨烈千百倍，伤亡也是如此。
数以百亿记的生命惨死，不管是人道还是巫道，都承担了惨烈的伤亡。
但这一切的死亡，都没有被浪费，由李启主持，覆盖大量世界群的大血祭，将这些死亡全部转化为了力量。
这让李启压力倍增，作为阵法和大祭的中枢，总决平衡一切的祝人，所有的死亡都需要从他这里过一遍。
靠着血祭的力量，巫道得以继续缓慢扩张，但是……扩张速度降下来了。
因为……巫道的最前线，已经越过了那条光带，来到了人道的战争堡垒处。
打到现在，李启才终于摸到了人道的边界。
借助这些堡垒，人道开始守备了，哪怕是有血祭加持，也很难继续前进，只能象征性的继续攻打。
可是这样的话，巫道的攻势将无法维持。
血祭是依靠死亡来提供力量，是截断了生死轮回，以死养生来获取力量的。
人道缩进了自己的堡垒里，借助堡垒龟缩，也不出击，于是死亡的人数飞快下跌，血祭的力量自然也会对应的下降。
最终带来的结果，自然也就是巫道攻势减缓，人道得到喘息之机。
而一旦有了喘息之机——
人道就可以抽调守备力量去其他的！反正正面攻势已经停下了，抽点人去对付沈水碧也是理所当然的，那时候可就不妙了。
换而言之，就是说，哪怕面对坚固难啃的战争堡垒，自身整体衰弱，却依然要维持攻势至少一个时辰，否则沈水碧必死无疑。
这是柳君逸给李启出的另一个难题！
柳君逸选择了控制伤亡，降低巫道攻势力量，同时借助堡垒，让自己能够腾出手来对付沈水碧。
这也是在逼李启自己选。
如果李启选择停下攻势，沈水碧就没救了。
如果李启选择继续加大攻势，战损比将会进一步扩大，攻城战死的人可是多的多，以自己人的无谓死亡，换取血祭的持续，逼迫人道无法抽手。
两个选择，你自己看着办。
李启只觉得棘手。
让他选那个，都不够好。
选第一个，沈水碧死亡……这他不可能接受。
但是选第二个，这些人的命也是命啊……
再说，就算李启铁石心肠，将他们视作纯粹的数字，继续驱赶他们强行攻城，可是这也会飞快的浪费己方的力量。
就算这一仗打赢了，但如果消耗的力量太多，也等于是输，探测器成功启动，虽然能给李启带来巨大的优势，也有可能带来新的援军，却也不能帮李启直接获胜啊。
浪费有生力量，代价太大了，后面还有仗要打呢！
他陷入了纠结之中，可留给李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整个战斗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时辰，还过去了四刻钟，如今只剩下四刻钟，留给李启思考的时间也绝对不超过一分钟。
有什么办法可以降低损耗的同时，施加足够的压力呢？
李启紧蹙眉头。
但这时候，突然一条五品界主传来的绝密情报，通过阵法来到了他的脑子里。
现在能联系到李启的，只有五品界主了，李启没有那么脑力去处理那么多事情，都是下面自己处理。
所以，这种信息一般都是极端重要的。
李启睁眼，扫了一眼那个情报。
情报很简短，说的是，第七战区的大将周铭已经两刻钟没有露面了，是否加强攻击？
这让李启眨了眨眼睛。
“第七战区的大将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那片战区我记得有九千个世界……还有两个五品世界驻守。”
李启开始计算战力。
不过，实际上那边的世界远远不止九千，但是在这种程度的战争之中，能被算入战力的，只有七品以上的世界。
至于什么八品，九品，乃至于不入品的世界，就和域外的微尘一般，根本无人在意，也不会有人去给这些世界征兵，这些世界搞不好还不知道域外正在进行一场旷古绝伦的大战呢。
当然，这些说的是巫道这边的世界。
人道那边，这些世界都被拆掉了，比较干净。
李启这边思考了一下，一分多钟后，他突然说道：“既然如此……其他战区，攻势放缓，人道反正已经龟缩，你们也就地驻扎，开始围困！”
“围困的同时，抽调六品以上的世界和天命之子们，全部集中到第七战区，强攻此处！记住，是全部！不用顾及列宿的承载能力，只要别彻底弄坏，受损也无所谓！要快！”
李启说这话的时候，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了。
柳君逸！这就是我李启做出的抉择！
你不是要逼我吗？
那来试试看！
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李启这个决定，就是反过来逼迫柳君逸！我李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柳君逸你现在自己选吧！
其他战区的攻势放缓，就是等同于让人道能够腾出手，抽调人手。
但与此同时，李启也抽调了所有六品以上的天命之子和他们的世界。
天命之子是什么概念？
越级对敌如同吃饭喝水，在自己的世界内天命加身，整个世界都在帮他。
将他们的世界作为主战场冲到最前线，那么多的天命之子，那对人道造成的压力将会急剧提升！第七战区甚至可能直接被打穿，打出一个豁口，让巫道所有军队得以长驱直入。
这也是巫道的优势之一，作为维护天命，维护宇宙的道统，他们天然就能够得到世界的帮助，也正因为如此，巫道才能和星官们关系极好，甚至和四相都达成了密切合作。
这样一来，选择权就到了柳君逸那边了。
战线瞬息而动，大量的天命之子超载了列宿，来到了第七战区，几乎是瞬间，第七战区的战斗烈度就升了好几倍！
整个第七战区的人道势力被迅速消灭！
柳君逸这边，也很快察觉到了李启的用意。
摆在柳君逸面前的，也是两个选择。
要么，派人来加紧守住第七战区，否则李启直接打穿，然后抛弃其他人，带着高端战力和天命之子一路穿进去，内部开花。
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杀死沈水碧，停止掉探测器，阻止巫道援军的到来。
坏处也很清晰，李启这边也就彻底翻盘了，扳平比分，巫道之后便能够成功聚集，发挥出大兵团优势，进而在之后的战争之中占据主动。
要么，抽调战力，全力防御第七战区，但这样的话，沈水碧那边，就只能自求多福了，胜负或许在五五之间。
和李启只有一分钟思考一样，柳君逸也没多少时间。
耽搁一下，很有可能就是两边同时失去。
于是，柳君逸通过终端，询问了抽调过去的大将，问道：“周将军，那边能处理吗？”
“十拿九稳，对手已经歼灭过半，仅剩两个五品苟延残喘，我们这边还有四个五品，并且包括了墨家的那个罗烨，以及我，光我们两个，就足够了，”
“不会有意外？”柳君逸问道。
虽然他问了这个问题，但其实答案他心里也知道。
任凭沈水碧发挥，反正她也不过和墨家那位差不多水平。
只要没强到疫君的地步，足够一人碾压所有，那就胜利确实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哪怕真有什么底牌，也不可能同时对抗两位大将。
这种级别的高手，柳君逸手底下也没多少的，不然怎么会抽调了周将军就直接导致第七战区成为弱点呢？
能让两个来同时对付沈水碧，已经是最大的尊重了。
于是，柳君逸点了点头，通过诸界枢机发出了命令。
坚守阵地，同时抽调高手和精锐，进驻第七战区，抵抗巫道召集的天命之子们，巫道天命之子不多，死一个就少一个，这和唐国的高级战力一样，都是很难短时间再生的。
然后，让沈水碧自己去应付两个和自己一样强的对手吧。
这一回合，双方再度互换落子。
亿万的世界所组成的棋盘之上，似乎悬浮着两个棋手，互相注视着对方，然后手指捏起一枚枚世界，一个个强者，摆在战场之中。
每次吃子，都是一个个文明的覆灭。
这就是人巫之战。
六一快乐
第六百一十四章 全面劣势
作为李启的王牌，沈水碧此刻却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她此刻只有阳神，没有身躯，实力本身就衰减了一部分，全盛状态的她确实会比对方强上一些，现在却只能和对方僵持下来。
谁也奈何不了谁。
只能寄希望于外界了，现在的沈水碧和眼前这个墨家修士，就好像当初的四品摩罗衍和真龙敖光晓一样，几乎完全一致的实力，想要一个时辰内分出胜负是不可能的。
除非有人在外界干扰打破平衡，但现在这片域外虚空，所有可动的力量都已经有各自的战场，谁也干涉不了外界。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不妨老实等待结局。
沈水碧于是干脆停手，连试探都不再试探，而是盘膝而坐，开始吐纳。
“噢？这么看不起我吗？”那位墨家修士讶异了一下。
只是，他突然发现，就算这样，他也找不到沈水碧的破绽，对方的确是在吐纳回气，但通过某种方法，也保持了随时反应的能力。
这让这位墨家修士微微摇头。
这可真是厉害啊，自己就做不到。
但他的修为打个一两年也不会力竭，既然对方开始回气，那自己就多造点东西，以作备用。
这么想着，他的身周也展开了一具一具的机关傀儡，一些遥遥监控着沈水碧，另一些则开始递送材料，让墨家修士得以拼装材料，组成新的机关。
这对战斗来说没啥用，算是他的放松手段吧，一种益智小游戏，做出来的东西也就七品的样子。
做这个的时候，他比较放松，同时也能分出一部分精力来注意沈水碧，不至于被偷袭。
明明是最强的战场，反而诡异的平静。
但在另外那边——
出人意料的是，勾漏和人换命了。
周将军，以及那两位人道偏将，在兵气的加持下围剿他一人……
必死的局面。
但勾漏竟然真的拖住了他们整整一刻钟，并且试图和其中一人换命，虽然没成功，但也重创了对方。
战斗的惨烈程度几乎无法形容。
当然，这惨烈只限于勾漏，人道只是受伤而已。
勾漏的身躯已经彻底无法用言语来描述那是怎样的样子了。
只能说……如果灰飞烟灭的话，他可能会好受一些。
他无法再挥出哪怕一拳。
如今依然在闪耀的，只有他的武道神意。
是的，他还没死，他的武道神意依然熠熠生辉，甚至比先前更加明亮，从中可以看见无数异象，看见一个文明的进程，他们的诞生，愚昧，进步，开拓，以及——
灭亡。
这就是武者，永不止步的武者，道心比一切都要坚定的武者。
周将军伸手，将这些武道神意掐灭，只是没有直接拍碎，而是说道：“你是个真正的人，与你战斗……是一种悲哀。”
说完，他将勾漏往旁边一甩。
已经伤成这样，武道神意也被碾碎，没救了，除非天降一个三品，不然活不了的，让他自己在域外虚空咽气吧。
这样的话……起码他能够进入轮回，而不是被血祭掉，这算是周将军对一个人的尊重吧。
虽然是敌人。
敌人必须要死，但没必要折辱，让其进入轮回吧。
而且……周将军其实知道另一件事。
眼前的敌人，对方的武道神意熠熠生辉，但其实他的武道神意早就已死了。
只是他走不出来而已。
在世界毁灭之后，他后来所做的一切，都不过都是为了给他已经死去的世界搭建一座表面美丽，实际虚无的坟冢。
那闪耀绚烂，永不低头的武道神意，就是勾漏文明的墓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徒劳。
想着这些，周将军将眼前敌人的残躯随便一丢，任由其朝着域外虚空飘去，然后说道：“兵分两路，我去对付沈水碧，你们去围剿敌人残兵。”
“好。”其他两位偏将压制住伤势，立刻说道，然后各自领走一军，朝着残余的无归之徒抵抗者冲去。
至于作为大将的周将军，则快速赶到了沈水碧身边。
此刻，已经过去了四刻半。
距离阵列一个时辰的充能时间，还差三刻半钟。
沈水碧从吐纳调息的状态起身。
感应到她起身的墨家修士也随之放下了手里的机关零件。
没有对话，只是下一个瞬间，两人的法相顿时升起，然后上手便是豁命之招！
两人都知道，该到拼命的时候了！
周将军来了，平衡已经被打破，不过……是朝着对沈水碧不好的那个方向。
沈水碧对抗着那位墨家修士的法相，与此同时，却见天边飞来一杆长戟。
长戟所到之处，一股横敌之气不断蔓延，好似一尊威武霸王，持戟袭来！
其力无匹，其势无敌，其人无双！
霸道霸道霸道，就是纯粹的霸道，好像要以蛮力压碎一切！
有书云：以力假人者，霸。
此刻正是如此！
没有花里胡哨的术法和神通，也没有武道内气那般吞噬其他气的能力，唯有蛮力凭空砸下！
仅一击，就将沈水碧的法相轰出了巨大的裂缝！
但这只是试探。
查探到沈水碧确实虚弱之后，周将军不再做迟疑，挥舞起十成力道，身后法相升起！
他的法相，就是他自己。
那是兵家与武道的结合，他将武道的征伐之意融入了自己的人道兵家修为之中，以武护人，以人演武，形成一个整体，成为了他的道途。
他就是人道的兵锋，人道的战刃！
为了人道的征伐而存在，为了踏进道途尽头而存在！
长戟再度下压，光线也随之扭曲起来，那般气势，好像眼前有十个五品世界，也会被他一劈直接斩碎似的！
壮士起，雄风生。
英雄志，闻鼙兴。
舞长戟，动九垓。
洒血渍，百战胜！
再一下，沈水碧再度倒飞出去，完全没有正面抗衡的能力，因为那位墨家修士的攻击也已经到来，一座巨城将周围笼罩，其上无数法宝汇聚力量，投射出如星如雨一般的光点，一连串的爆炸，将方圆千万里变成了冲击波和火焰的海洋。
以一敌二之下，她的谋算已经不再有意义。
此时此刻，比拼的早已不是什么计谋，算力。
因为没有必要。
沈水碧要想的已经不是怎么赢，而是怎么活下去，怎么坚持更长的时间。
那要怎么坚持呢？
不知道。
靠意志力吧？
兔子没想那么多，只是继续防守，迎敌。
反正都这样了，还能如何？
三刻半钟啊……
沈水碧抛却了一切杂念，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敌人上。
术法神通展开。
巍巍荡荡飒飘飘，渺渺茫茫出碧霄。
战斗再开，沈水碧落入了全面的下风。
但此刻，落入下风的不止沈水碧一个，在战场的另外一边，无归之徒们，也彻底落入了内外围剿之中。
先前有勾漏，有查喜科，两个五品带着无归之徒们围殴人道。
但此刻，情况却反了过来，两个人道五品偏将，带着人道围殴无归之徒们。
本来就只有一百多万人了，在接近五万人道大军，再加上两个五品面前，他们也只能艰难支撑，而且撑不了多久。
一百万人，折损的极为剧烈，几乎每一分钟都会有三四万人死去。
而且，随着死亡烈度的提升，抵抗力量和兵气强度也在对应的降低。
换而言之，就是会死的越来越快。
按照这个速率计算的话，一刻钟，最多一刻钟，一百来万人就会死在这里。
但他们要坚持至少三刻半。
能做到吗？
答案是……不能。
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可言，所有的奇迹其实都是事前准备好的。
危机关头，不会有人爆种，不会凭空冒出新的力量。
打得过就是打得过。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无归之徒们开始溃散了，在绝对的死亡面前，人心散了。
军阵散乱，兵气崩溃，倒是没有逃，但是……抵抗力度明显弱了很多。
他们没有投降，如果愿意投降的话，也不会来这里。
无归之徒们，依然选择了死战。
但是，这样的死战……其实并不怎么‘死’。
与其说是死战，倒不如说，随便抵抗一下，然后被人道杀死算了。
他们已经累了。
就这么半个时辰时间而已，无归之徒们的精神和意志都已经被压迫到了极限。
亲眼目睹了无数的牺牲，以至于牺牲本身都变的麻木。
亲身经历了残酷的战斗，以至于残酷都完全习以为常。
如今他们依然在抵抗，但面对那必然的结局，无归之徒们并没有人道那样的意志。
如果能做到人道那样，哪怕最后的绝境也永不放弃，绝不气馁，拼命全力一搏的话，坚持一刻钟是肯定没问题的，毕竟是一百多万人，还组成了军阵，杀完也是要点时间的。
就好像两刻钟之前，勾漏和查喜科围剿人道那几万人一样。
一百多万无归之徒，两个五品，来围剿几万人，人道这几万人都硬生生的撑住了，奇迹般的坚持了一刻钟，最后等到了援军。
这就是人道，这就是真正的人的意志。
但是，无归之徒们做不到，他们没有那个心气了。
现在的所谓拼死抵抗，甚至可以说是故意求死。
一死又有何难？
难的是坚持下去啊。
他们坚持不下去了，于是选择了死。
整个军阵的毁灭速度陡然增加。
死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那已经不是自杀式战斗，那是成批量的自爆，也根本不管是否能造成有效杀生。
要知道，哪怕是自爆，也得有精确的安排才行，要逼的对方退无可退，难以躲开自爆才对，否则以域外虚空的广袤，伱爆就爆了，反正随随便便就躲掉了。
就好像沈水碧抓住机会，以煞气压迫一位大将倾尽气血斩出一刀，让人无法逃避，这时候丢出金丹自爆，才能起效。
单纯的爆，一个闪身就躲开了。
现在无归之徒们，就有种单纯的爆的感觉。
但意外的，还是造成了一些伤亡。
因为……自爆的人太多了。
多到‘地毯式轰炸’的地步了，大量的人，时间不一，地点不一的自爆，反而产生了某种连锁反应，人道的前锋被自爆的余波铺到脸上来，想往后撤的时候，却发现，后面也有人自爆了。
这种意外结果，让人道的前锋伤亡惨重，大概二十万人的不约而同的自爆，对将人道的前锋，一万多人折损了。
说实话，一比二十，这是无归之徒们整场战斗之中，打出来的最惊人的战损比。
之前哪有这么高啊，只能靠高品存在一点点的磨。
人道一共也没多少人，就那么几万残兵，一下折损一万，这些进攻都慢了下来。
倒不是他们怕了，而是他们认为不应该如此冒进，否则容易吃大亏，应该慢慢迫近。
反正，胜利已经在望，再死人就不好了。
就算多花点时间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有五品在，拆掉探测器要不了多少时间，如果大将出手的话，几分钟的事情而已。
剩下的无归之徒也被这种诡异的战损比给提起了一点精神。
或许……用这招，可以再拖延一点时间？
不过其实也拖延不了。
因为，五品出手了。
人道士兵们后退，只是凝聚兵气，原地演武，不再去厮杀，而是将力量都凝聚在兵气上，再将兵气化作气意，融入自家五品的体内。
然后，两位五品亲自冲杀。
有兵气护体，就不怕对方的兵气压制，如此一来，五品进入其中，虽然屠杀效率低于几万人一起动手，但胜在安全。
这样的话，效率就回到了最初，两位五品冲入无归之徒之中大肆屠杀。
干掉所有的人后，还能剩下两刻半钟时间，绰绰有余。
这边五品开始屠杀。
另一边，沈水碧正在苦苦支撑，她的伤势开始大量出现，五品之间的战斗打个十天半个月很正常，但她此刻却连两刻钟都要坚持不住了。
墨家修士和那位周将军，虽然比起全盛时期的沈水碧略输一筹，但两人联手，对付此刻的沈水碧却一点问题都没有。
大局已定，再无胜机。
第六百一十五章 ‘巧合’
沈水碧已经不可能再干涉外面，哪怕她能坚持个几天，但也无所谓，外面还有两个五品正在收割无归之徒们呢。
至于无归之徒剩下的几十万人，哪怕结成军阵，但两个五品出手，又有兵气互相抵消，一刻钟也妥妥的够了。
最后剩下的时间，能够很轻松的摧毁掉探测器。
尘埃落定，结局已经浮出水面了，最终还是柳君逸稍胜一筹。
但就在这个时候……
不远处的查喜科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咚咚。
咚咚咚。
他的心脏开始飞快的跳跃，气血似乎也旺盛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不是死了吗！？
是的，查喜科先前死了。
不是别的原因，而是他试图吸纳沈水碧的破碎金丹，以及那些被金丹炸碎的五品内天地，结果失败了，被其中道韵反噬，肉身破碎，内天被搅了一个一塌糊涂。
但是——
或许是巧合吧。
域外之中，会有些‘流星’存在。
其实就是世界死区的残骸，质量不大不小，不足以形成世界死区，但也不会因为质量太小而被域外虚空用体积给稀释掉，自身的引力已经足够维持存在了。
这种流星在域外为数不少。
当然，这个为数不少，稀释到整个域外虚空之中，也是极为罕见的，如果你是个七品，那你在虚空中马不停蹄的旅行个几百年或许有机会碰到一次吧。
毕竟，域外虚空实在太空旷了，这也是很多土著世界能够得以存在的原因，这么大的域外，总有些边边角落能让虫豸们生存的。
说回流星，被抛飞出去，等死然后进入轮回的勾漏，被一颗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流星擦边撞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勾漏的残躯被带偏了位置，飘到了已经死去的查喜科身边。
查喜科还没死透，毕竟五品还是很难死透的，肉身虽然已经走向衰亡，但还是能坚持一下的。
就坚持这么一小下的时间，勾漏的残躯飘到了查喜科的身边。
这个时候，勾漏明明已经完全破碎的神魂，完全崩毁的身体，不知道从哪里挤出来了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查喜科。
“吃了我……”他用神魂波动如此说道，因为他已经没有喉管了，发声器官完全碎掉了。
只能说，不愧是武者，哪怕变成一滩失去了神意的烂肉，却依然能够将思考器官寄存在仅剩的那些活着的细胞之中。
当然，苟延残喘罢了，除非三品降临，否则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声，没有东西回应。
“吃了我！”勾漏发出了最后的吼声，这一下，让他的残躯都变的更加枯白了。
这一下，让查喜科猛然惊醒。
他看了一眼周围，又看了一眼远处。
作为五品，他的脑子很清楚，所以没有任何犹豫，他努力歪头，一口咬在残躯之上。
五品武者的肉身，以及仅存的鲜血，流入勾漏的体内。
他的肉身开始复苏。
接着，他眼角湿润了一下，因为他吃下了一些残魂。
勾漏的神意彻底溃散，连轮回都没能进去。
但查喜科没有耽搁，努力嚼动着五品的血肉，将他吞到肚子里。
只是，吃着吃着，他突然哭了出来。
不是因为某个牺牲，他已经见惯了牺牲，查喜科亲眼看见了无归之徒那上百万人的死亡，早已司空寻常。
所以，他不会为了牺牲而哭。
他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起了和勾漏一起吹嘘各自世界的伟业，甚至差点打起来。
他和勾漏并不是刚刚认识的，他们本身就是好友，一起在域外闯荡多年，从七品的时候就认识了。
查喜科还记得，域外那么多单独的流浪者和旅行者，但基本上都有个共性，域外的流浪者们聚集起来的时候，谈资一般都是自己的世界，吹嘘自己世界的功业是每个域外流浪者都干过的事情。
无归之徒们，都是域外流浪者。
不对，不该叫他勾漏，应该叫巴布。
一边哭，他一边将巴布的身躯一点点撕碎吃下，很快恢复了一丁点力气。
按照通常的发展，他现在应该领悟到某些道之真意，然后得以提升修为。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查喜科什么也没领悟到，他只是拖着恢复了一点气力的身体，再度冲向那团混乱的气。
九死一生？
不，万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
但是，总得去做，这是自己的道，这是自己的路。
就在此时，在人道战争堡垒的中央，大后方，柳君逸指挥的帷幕所在。
柳君逸端坐其中，穿着整齐，长发束的整整齐齐，发冠，束带，一身青衣虽然朴素但也毫无褶皱，就好像他这个人一样，完美到几乎没有破绽。
虽然并没有帅到惨绝人寰，但他柔和恬淡的气质，却也让其增色不少。
只是，柳君逸看起来有些憔悴。
同时指挥无数世界的战争，实在是太消耗脑力了，哪怕有诸界枢机和幕僚团给他分担压力，也还是太难太难。
但在这个时候，诸界枢机突然传来了一个信息。
还没看这则信息，光是发信人，就让柳君逸的瞳孔骤然收缩。
诸卫之一，右武卫大将军！正三品！
是柳君逸的顶头上司！
用一个形容就能知道这位大将军的地位。
是这个人，对位的是祝凤丹，在这场人巫之战中，他正是祝凤丹的对手。
这位大将军主动给自己发消息，这是何意啊？对方要处理的都是极端重要的事情，怎么会突然给自己发信息来？
就好像李启去找个七品八品的界主，给他们传消息一样，一旦发生这种事，肯定是那些七品八品的界主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给李启都惊到了。
同理，柳君逸现在也是一样。
哪怕是他，被三品亲自传讯，此刻也感觉到有些坐立难安，但还是很快阅读了消息。
阅读完之后，柳君逸的脸色难看了许多。
“控制巧合……李启的？”柳君逸面色铁青，本来就憔悴，此刻失去了血色，就好像熬夜一个月突击补习的学生一样。
刚刚他收到了一个消息。
刚刚，在许多光年之外，产生了一道因果上的波动，精确的控制了一个巧合的发生，疑似先锋战场之中，有人产生了微弱的三品特质，上面责令柳君逸将此事调查清楚。
柳君逸阅读完这个消息之后，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怎会有此事！？
若是真的，那李启一旦晋升，有足够的修为来遮蔽甚至回溯因果，将会直接成为五品之中最顶尖的那一批人。
哪怕柳君逸以君子的标准入道，再以自身的道心作为道基晋升五品，也很难说胜负了。
当然，柳君逸并不在乎个体的战力，五品的战力其实无所谓，他真正讶异的是……对方具备一部分三品特征。
刚刚学到的？不可能！
但是，消息来源是三品，也就是说，是真的，而且上面的坐标——
坐标是探测器的那个战场！
可能出事了。
柳君逸立刻联系周将军：“战场之上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周将军此刻正在联手那位墨家修士，一同压制沈水碧，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有些愕然，但他还是分心阅读了消息。
此刻柳君逸肯定知道他在做什么，但却依然发了消息，足见重要性，搞不好是能影响前线战局的事情。
但这么一分心，却让一次必中的攻击露出了破绽，给沈水碧抓住机会躲了过去，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把气回了上来。
就这么一丝破绽，沈水碧就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怎么回事？”那位墨家修士看了一眼周将军，微微皱眉。
不应该啊，都这个水平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失误的？
但是周将军没有回话，他正在环顾整个战场，然后给柳君逸回复：“看了，没有任何异常，怎么？需要我注意什么？”
柳君逸则说道：“当心，右武卫大将军刚刚告诉我，你们这里出现了一丝因果波动，但不是三品出的手。”
仅仅是听见因果波动这四个字，就让周将军竖起一身汗毛！
什么鬼？！
但这是右武卫大将军的信息，说明是真的。
所以周将军马上对旁边的墨家修士发出警告：“有因果波动！打起精神，注意！”
那位墨家修士闻言，直接喷了出来，然后怒骂道：“咱家的三品难道被人打死了吗！？凭什么会有因果波动的？！”
周将军却说道：“有大将军在，祝凤丹此刻绝对无法出手，不是三品做的！”
他们的对话并无隐瞒，承载着信息的波动朝着四周散去，让沈水碧也听见了。
她听见这些，缓慢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敢吸快了，胸口漏气。
先前躲闪不及，被长戟捅穿了，雄霸气意附着不去，道韵不断震响，阻止修复，哪怕是阳神也难以直接愈合，必须祛除这些气意才能恢复。
只是，她的脖子却昂了起来，眼神中也露出了欣喜。
她知道——
肯定是李启，绝对是李启。
哪怕在不知多少光年之外，李启依然在帮她。
而与此同时，在巫道的腹地，李启正漂浮在天空之中，他的四周，是无边血海。
天空是血红的，太阴太阳是血色的，大地和海洋都被血液和残肢淹没，这个即将死亡的世界都被这般庞大的死气和血气浸没，似乎要重新焕发生机一般。
没错，死亡之中，诞生的便是生机，如果继续这么浸泡在这么浓烈的死气之下，那么这个世界重新活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但现在肯定不行，因为此刻，这些死气，都是李启的。
李启截断了血祭之中的一部分死气，将之分配给了自己。
对于整个世界群阵法而言，每分每秒血祭产生的力量都无比巨大，哪怕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已经足够将整个世界浸没其中，并让李启得到对他而言几乎无穷的能量加持。
在这样的加持下，他开始了自己的冒险。
什么冒险呢？
答案是，冒充‘天意’。
为什么会有一颗流星从不知道何处的地方悄然落下，正好撞到勾漏？
因为李启。
为什么的战场的方向会分割成这种奇怪的态势？
因为李启。
是什么让第七战区周将军被柳君逸调去了探测器的战场。
众所周知，柳君逸是因为第七战区的压力最小，而派遣了第七战区的大将周将军前来对付沈水碧的。（见第六百一十一章）
那，为什么第七战区的压力会比较小呢？
很简单，还是因为李启。
当从神道混沌之中领悟的‘自然’，与李启的脑力算力，还有他曾经尝试的‘天意’之法，三者结合之后，直接压垮了李启，让他根本没办法使用这种法门。
太难了，太难了。
六品，根本支撑不起来这样的消耗，回溯因果，通过因果关系操纵事实，这太困难了，现在的李启修为太低了，这么做会把他压垮的。
但是，开启了血祭之后，他就有了足够的力量，并且可以将压力分散出去。
有着无穷无尽的死亡供给李启以力量，他就可以做到这点。
只是……
“噗哇！”李启猛的吐出一口老血，虽然他本来就泡在血祭之中。
然后，他整个人从天空掉了下来。
一颗流星，仅仅只是一颗流星的走向，就已经让李启精疲力竭。
“传我命令，各战区方面，保持现有局势的情况下，遇事可自行决断。”李启立刻通过‘盟’对各个五品界主们如此说道。
然后，他一歪头，晕了过去。
成为真正的‘天意’，对他来说，负担简直大的离谱，哪怕有世界群阵法的支撑，哪怕有血祭作为后备力量，他也差点死在这上面。
这还仅仅只是……操纵了两颗流星而已，流星的因果关系非常的简单，起码几千万年内，这颗流星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域外垃圾而已。
就这种因果关系极为简单的事物，想要操纵，李启都拨动上千万的因果之线。
同时，他也更加清晰的明白了自己‘天意’的力量从何而来。
这是李启‘我之为我’这个答案所衍生出来的力量。
因果之线的力量。
第六百一十六章 转折点
周将军和那位墨家修士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周围。
有人拨动了因果之线。
这是五品都难以触及的领域，而且波动发生在此处，说明这里受到了某种干涉。
正常情况下，这种干涉是极为少见的。
因为很少有人会特意被某位大能者关照，就算关照，人家也有的是办法通过各种各样的巧合偶来影响，而不会直接操纵命运。
直接操纵命运的手法是很粗暴的，只有新手才会这么做，对天下的大道统而言，他们到达对于的水平之后，都会从前辈那里学习降低影响的方法。
过于粗暴的操纵命运，极易导致气运爆发的情况，产生某些对命运和因果抵抗能力特别强的个体，而且他们一般都会对操纵自己命运的人产生反抗心理。
有不少大能者因此而阴沟里翻船过。
所以，对于操纵命运这种事情，一般是能不操纵就不操纵，如果非要操纵不可的话，那能动静小点就尽可能动静小点。
如今到了这个年代，‘天意’早就是天下大道统直系之中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只是在域外有些人还蒙在鼓里，毕竟层次不够，接触不到。
但这种天意，一般并非针对某个人，除非你真的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年轻人，能引的一堆大能者同时看中。
之所以不针对某个人，是因为，‘天意’一般是用来操纵某些事情的结局，让局势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倾斜，至于中间涉及到的许许多多成千上万的人，其实并没有被‘天意’所关注，甚至都不曾看见过他们。
下面的蝼蚁很难被针对，你除非优秀到扎眼，不然不会有谁理你，操纵命运和因果是很累人的事情，需要精细计算的。
所以，因果波动这种事，哪怕是天下大道统的子弟，一辈子也不一定见得到一次，这个一辈子可是以修行者的一辈子来算的，很长很长的。
是对方的大能者出手？可是正三品的大将军说了，绝不可能有其他的三品能在现在腾出手来，大家都忙着呢。
那是谁？
不知道，但不管是谁，对方操纵手法都很粗糙，水平也很低，应该很容易察觉到。
或许是某个四品，提前获得了三品特质。
抱着这样的心态，周将军提心吊胆的和沈水碧作战，生怕发生什么概率极小的事件。
只是——
概率极小的事件，并不在这里发生。
而是在死亡之中发生。
死亡在战场上并不稀奇，而且濒死也并不会有助于修行。
你死就死了，该不会做的高数题还是不会做，不会就是不会，和你经没经历过生死其实没什么关系，或许经历生死之后你会多一点动力之类的，但对于七品以上的这种级别来说，他们本来就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已经证得长生。
小学考试一百分，对你考高数确实有帮助，但也就那样吧。
所以，在无归之徒的几百万人里面，死亡发生了几百次，但像是悟道之类的奇迹，一次都没有发生，数百万次的死亡都是那么的平淡。
但，在查喜科这里——
奇迹，发生了。
万死无生的事情，被他找出了一线生机。
在金丹与无数碎裂的内天地之中，他窥破了那么一丝迹象。
再混乱，再狂暴的气，只要能够平稳的待在原地，都必然有其存在的理由。
有一种说法叫做，存在即合理。
这并不是说存在就是有道理的，这个世界上没道理的事情多了去。
而是说，一个事物既然存在，那必然有其内在的原因和逻辑，这些原因是支撑他存在的基石，只要理解了这些原因和逻辑，并将之复刻，就能够复刻出存在的任何事物。
没有东西是毫无根据的存在于世，一切事物都必然有其存在根基，这个根基，便是查喜科的五品之路所追求的东西。
存在之基石，哪怕是这般混乱无序，好像爆炸现场似的……不对，就是爆炸现场的乱气废墟之中，依然必须有自己的存在基石。
这，就是混沌的秩序。
是的，哪怕是混沌，也有属于自己的秩序，绝对的混乱是不存在的。
举个例子，如果说混乱之中绝对不可能有秩序存在，那这一定律本身，算不算一条必然生效的秩序呢？
通过这个逻辑，就可以论证出一个结论，即——规律本身是必然存在的，秩序本身是必然存在的，哪怕是混乱本身也必然有自己的秩序，只是这个秩序和规律或许很善变，并不固定。
但由此可以得出另一个结论，那就是在不固定的规律之上，存在一个固定的规律。
因为，通过第一个论证，我们可以得出，再多的变化混乱本身，都一定有一个必然生效的秩序，而这就证明混乱和秩序是相互矛盾并统一的，他们统一之后，就可以得出矛盾和秩序背后隐藏的的有一条支撑这些的规律。
通过以上的论证，就能得出一个很明显的结论。
‘道’是存在的。
如果在这事物存在的根基之后的根基，都不能算是‘道’的话，那还有什么东西能算呢？
这个逻辑就类似于，不管是怎么样混乱的爆炸和水流，本质其实都是遵循物理规律的。
但是，这点在域外虚空，在五品手中不那么坚定。
因为物理规律在五品手中并不坚实，就连速度的天道极限都能操纵，短时间内篡改一定的物理规律对五品修行者来说不是难事。
可，如果是物理规律背后的规律呢？
混乱的物理规则之中，难道就没有隐藏的规律了吗？
在即将被撕碎之际，查喜科领悟到了这点，并且在那万分之一秒之中，找到了这一片混乱之中的秩序，这片到处爆裂的乱气的规律。
尽管这里的物理规则每分每秒都在变化，因为这些暴乱之气，本身就代表了其他五品对‘道’的理解，这些内天地的道正在不断的倾轧，不断的改变。
这规律变得很快，但他还是找到了共同的规律。
由此，沈水碧的金丹自爆和好几个五品碎裂的内天地，被凝聚成一体，以金丹为核心，凝聚成一颗宝珠。
已经奄奄一息的查喜科，将这颗宝珠，送入自己的腰带之上。
喀嚓一声。
他的法相撑起。
但是，那法相没有任何的形象，因为还没来得及塑形，就已经被撑爆了！
查喜科，只是一个上等的五品而已，比百越国主强一些，但强的有限，距离沈水碧，周将军，还有很大的差距，比起未来晋升之后的李启，魔王子，柳君逸，小天师这些真正的超级天骄更是差距大到无与伦比的地步。
李启来吃这一团混乱暴烈之气搞不好也得爆体，别说查喜科了。
哪怕他找到规律，能够消化吞吃，自身的承受能力也是有极限的。
就好像人吃肉一样，人确实有能力吃肉，能够消化并吸收肉的能量，但一次吃一吨，人一样要撑死的。
查喜科此刻就是如此。
他的法相已经被撑爆，内天地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破碎。
但是，已经足够了。
他要在死前，将这片爆裂混乱之气换个位置，用自己的身体当做交通工具，把这些暴乱之气送到另一个地方。
人道仅存的大军所在。
此时此刻，距离相控阵列探测器启动，还有两刻半钟。
周将军和那位墨家修士正在围剿沈水碧，但他们也留了几分力，因为他们想要拦下因果波动控制的地方，阻止一些低概率事件的发生。
大能者操纵命运，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成功的，只要自己能够注意规避掉一些巧合就是了。
你只要不出门，就不会被车撞死，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沈水碧在两人的压制下无法还手，只能被迫固守，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他们也能够随时监控到周围的一切。
那边，无归之徒已经基本上被剿灭完了，奇迹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人道只是被损失了第一波而已，之后稳扎稳打，用一刻钟的时间迅速歼灭了数十万人。
效率极高。
自此，无归之徒这个组织，只剩下查喜科一人活着。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周将军突然瞳孔一缩！
“那边！就是这个！我去拦。”他猛的回头，直接脱离战局，朝着远方冲去。
在那边，查喜科化作一颗流星，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冲向正在收尾的人道大军。
这速度，甚至超越了周将军自己的极限速度，赶到大军所在，最多只需要三十秒钟。
但好在，周将军只需要迎面拦截就行了，拦住对方，这场仗就赢了！
同时，沈水碧承受着墨家修士的攻击，放弃防御，遭受重创的同时，冲向了周将军。
想走！？
她这样的决定非常的冒险，因为旁边的墨家修士也急了，立刻狂轰滥炸，超过十件五品法宝被唤起，砸向沈水碧！
如金钟大镛震乎寥廓之外而光前振后，勇士赴敌，慷慨不胜其情也！
那是墨家法宝之海！
如此多的法宝，形成了一条光耀长流。
再瞧其中，先是弓马，再有弩箭，枪，刀，剑，矛，盾，斧，钺，戟，鞭，锏，挝，叉，钯，绵绳，套索。
还有许多的虎豹，一个个洞天呈现，在虚空中张开一座座圆孔，上八洞，中八洞，下八洞，洞里有有无限风光，绀地勾文，虎头连壁，赫奕英明，虬龙列象，搂堞成形，炳烂兮越加壮丽。
这些法宝其中彰显出诸多异象，好似无数妖魔横眉竖发，斗角拳毛，伛伛兜兜，擦掌摩拳，嗞牙徕齿，略略绰绰，朝着沈水碧奔去！
面对如此攻击，沈水碧却丝毫不管不顾，完全放弃防御，双手凝聚星月！
一天星斗，灿灿烂烂，绰约其欃枪，瑶光其玉绳。既列重耀，尝还夜明，辰参主，箕毕分而见风雨。
辰极金丹法再现！
姓周的那个，别想走！
参考系被强制变换，沈水碧成为辰极，四周的‘运动’都为她所制！
只能朝着沈水碧靠近！
墨家修士和周将军以为是他们拖住了沈水碧，却不曾想这也是相互的，沈水碧实际上也能拖住他们！
如果说，外面剩下的可以行动的是人道，那么就是墨家修士和周将军拖住了沈水碧，让她只能坐以待毙。
但，只要外面剩下的人是巫道，那就是沈水碧用命来拖住他们，让这两个人无暇他顾！
大家都是顶尖五品，沈水碧甚至还要强一点。
如今这个状态，拖一两个时辰或许很难，但十几秒而已，只要敢拼敢打，豁命一搏，如何做不到！？
辰极金丹法之下，沈水碧朝着周将军奔去，以沈水碧的视角来看，那就是自己不动，周将军朝着自己过来。
如此一来，周将军原本是奔跑向查喜科的，此刻却朝着沈水碧的方向去了。
只要两人的相对速度一直保持这样，周将军就不可能靠近查喜科，沈水碧利用这一招，强行扣住了周将军！
哪怕被法宝光流轰击在身上，伤势愈发沉重，她却也依然没有停下，让周将军和自己越来越近。
周将军立刻意识到，要是不弄死弄残沈水碧，他就离不开这里。
他立刻转身，迸发出十二成的力量！
敢这么留人，那就准备去死！本来沈水碧就只能艰难支撑，如今这么留下周将军，等于是不做任何防御承受攻击。
最多半秒，就能杀了她，然后再去收拾勾漏！
用不着沟通，那位墨家修士心中也知道这点，当机立断，不留余力，再度催动攻击！
是的，不留余力，已经没有留余力的必要了。
墨家修士和周将军同时爆发出了所有力量，轰向了沈水碧！
按照二人的估算，沈水碧根本无法抵抗，要么维持束缚，正面接下之后去死，要么只能解开术法，快速避开。
只要一避开，周将军就能趁机脱困，去阻拦远方的那颗流星！
然而，沈水碧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继续困住两人。
这让周将军眼角跳了跳，但他没有收手，长戟轰出！
既然不躲，那就去死吧！
但就在此时，天边却突然落下来一颗不起眼的流星。
谁还记得，李启自述之时，说的是‘控制两颗流星’（见上一章末尾）。
每天稳定掉订，我要不能呼吸了
第六百一十七章 逆转
这种流星，真的很不起眼，起码对于五品战场来说很不起眼。
仅仅只是这种域外微尘一般的流星，对周将军来说，吹口气就吹飞了，不可能让它干涉到战场。
但是，现在的周将军和墨家修士，在因果波动的威胁之下，都使出了‘全力’。
真正的全力，一丝一毫的余力都没有，哪怕吹口气的力气也没有了，所以这颗流星必然可以干涉到现场。
这让周将军脑子里像是闪电一样划过一个念头——
“自己此刻所发挥出来的全力……也是‘天意’吗？”
这就是面对天意最恐怖的一点。
此刻所做的行动，是自己做的，还是‘天意’安排之下的？你分的清楚吗？
你分不清的。
除非你能够洞悉自身的因果，能够做到人道儒家的‘知天命’，道门的‘归根曰静，静曰复命’，或者佛门‘六识齐开，看破三生’，亦或者干脆类似妖道和武道，能击碎自身因果线，从此即身成圣，灵肉合一，不落因果，不伏天意。
理道也有察觉天理，魔道自己就是操纵命运的高手。
但显然，作为五品的他们都不行，都做不到。
能做到一定程度上抗拒‘天意’的，至少也得是四品。
恐惧，席卷了周将军。
这不会影响他的动作，也不会影响他做完决定之后的行动，五品早已能做到不受到情绪影响了。
人可以不受情绪影响，但肯定都有情绪。
所以，周将军只是体会到了单纯的恐惧而已。
本能的，面对未知的恐惧。
有一个未知的三品，介入了战场，此刻的一切都在‘天意’之下。
这种恐惧没有动摇周将军，却改变了旁边那位墨家修士的行动。
他也被恐惧覆盖了内心。
不过同理，作为五品，他也没有被恐惧所操纵，但在恐惧之下，他做出了不一样的决定，他要反抗天意。
说时迟，那时快，这位墨家修士和周将军的合击，只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情，连十万分之一秒都不到，远远超过了光的速度。
如此迅速，面对这个情况，他们做出了两个不同的决断。
这样一来，他和周将军的配合，出现了裂隙。
全神贯注的沈水碧，抓住了这个裂隙。
她化作阴气，像是游鱼一样，又好像是太极的圆润之意，从这破绽之中钻了过去。
这次躲避并非完美，她依然被打到了，导致她受伤了。
但不管怎么说，已经让必死的局面，变成了以重伤的代价逃了出来。
错过了这一次机会，周将军已经撤了回来，沈水碧也不必再拉扯对方，她能够继续拖延下去了。
周将军错过了这一次击杀的机会，下一次，估计还需要几刻钟的周旋。
但几刻钟？
只要几十秒，查喜科就赶到了。
几刻钟，探测器都启动了，黄花菜都凉了！
这颗流星只是出现，掠过一瞬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做，但就是达到了目的。
“失败了。”周将军说道。
他没有责怪任何人，实际上，也不可能责怪。
这是‘天意’。
‘天意’不由人。
这就是真正的天意。
只要局势在改变就行了，至于是如何达成的，不重要。
控制流星做什么呢？非得要撞点什么吗？
在五品看来，这么一撞基本等于被灰尘碰了一下，搞不好都没感觉。
但是，不需要撞。
仅仅只是掠过一瞬而已，就足以影响局势了。
“失败了，杀了她，挽回一些损失，巫道这个战区，她是最强的，没了她，巫道攻坚会弱很多。”那位墨家修士如此说道。
“好，尽可能挽回，天意也不是万能的，看刚才的样子，他做不到太大的影响，应该是我们这边的三品出手了。”周将军如此说道。
就在他们对话之间，亿万里之外，一道耀眼的闪光迸发。
那是——金丹爆炸的余波。
查喜科，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容器，将金丹爆破和五品的内天地残骸，搬到了人道大军的中央。
也只是搬了过来而已，他没有炼化的能力，更不可能承载，仅仅是吞下这些气，他就已经没救了。
金丹爆破的气，撕碎他的身躯和法相，再度释放了出来。
先前就说过，这些气，哪怕是沈水碧自己进去也讨不了好，里面的混乱道韵杀伤力很大的，只能慢慢的等候其平静下来。
但在此刻，没平静下来，在场没有人能够承受这种气。
包括人道军队。
剩下的那两个五品，以及残存的人道大军，被全部吞没，人道大军中没有人能反应过来，扩散的速度太快了。
周将军注视着那一幕，然后重新握紧长戟，冲向了沈水碧。
五品战斗，打个十天半个月是寻常。
但现在不一样。
对方受到的创伤太重。
如果能在两刻钟内击杀对方，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但他也知道，不太现实。
当沈水碧没有任何顾虑，可以随便逃窜，躲避的时候，哪怕他们有两个同阶对手，不至于让她真的逃掉。
但错过了先前对方主动出击拦他露出的破绽，再想要杀沈水碧，也需要一两个时辰吧。
那就一两个时辰，将她斩下！
战斗再开，此刻已经无人去关注探测器。
探测器的启动，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
柳君逸又发来了消息，但不管是周将军还是墨家修士都没有再理睬，此刻已经不容他们再分心。
要是分心，搞不好沈水碧还能拖得更久，变数更多。
战斗继续，沈水碧落入了全面挨打的困境，如果没人来救援的话，正如所有人预料的一样，一两个时辰之后，她必死于此。
但她却根本没有考虑这些。
没有必要考虑。
她的心情很平静，她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然后去做就行了。
道心澄澈，就是如此。
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然后去做，至于后果，那是做了之后的事情，无所谓。
若是担忧后果，就更改自己的行为，那是凡夫俗子们做的事情，他们最喜欢一会一个主意，随波逐流，没有自己的坚守。
两刻钟很快过去。
蓄力结束。
探测器亮了起来。
一道莫名的波动，扫过了许许多多的世界群，紧接着，这个波动开始往回弹。
此时此刻，正在世界群之外，一道术法之中。
在那里，约莫有十来位巫道五品，外加上好几个拖拽于后方的世界。
但是……他们迷路了。
没错，迷路了，虽然说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在域外迷路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域外如此广阔，而且没有地标，黑暗一片，没有前后左右，更分不清上下，你根本无法判断此刻是在往什么地方走。
对于很多初次尝试域外飞行的修行者来说，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判断自己是否在前进。
是的，你压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在动，因为你不管怎么动，都没有任何参照物给你，你无法确认自己的状态，因为没有重力，你也找不到上下。
在域外，除非有‘大火’这种域外奇观作为指引，否则的话，旅行者既无法确认自己在移动，更不可能确认自己在朝着什么方向动，四面八方完全一致，上下左右都呈现出绝对的黑暗与冰冷。
你哪怕飞上十年，周围的景色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而且只要最偏离一点点航线，比如偏个一两毫米，最终经过长久的旅行，就会差之千万里。
在域外飞行，就好像蒙着眼睛之后，将一粒沙子丢出去，要准确的从南极丢到北极，精确的穿过一个针眼。
这不是夸大，甚至可以说是贬低了难度，因为以域外的广阔程度，世界可比针眼小太多太多了，至于那颗沙子更是无法看见的那种。
这中间错误一点点，都会导致迷路，甚至再也找不见自己的方向。
为了解决这种事情，都需要用到‘星图’这种东西，以某些域外奇观作为指引，将一些大型世界群的相对位置标注出来，接着通过计算世界之间的相对运动，以精确到小数点后面十位以上的相对坐标运算，才能够在域外保持正确的航向。
但是，永远不要怀疑文明的智慧，无数文明都以自己的方式，解决了域外航行迷路的难题。
对于巫道而言，他们有一万种方法能够确认自己在域外的相对位置，并精确定位自己的目标，哪怕让飞舟自动航行都不会迷路。
可是……如果，有大神通者，以伟力搅乱引力，封闭天时，扯碎所有航线的相对位置，将世界群的移动速度弄快了那么一丝一毫……
那么，域外虚空本身，就将成为最可怖的牢笼。
在这里，你是自由的，你可以前往任何地方。
只是，任由你怎么走，也等同于原地踏步，不可能找到物质，没有世界，没有光，唯有域外之中永恒的孤寂黑暗与彻骨寒意。
这就是巫道援军没来的原因，哪怕有十几个正经的巫道五品，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摸清楚自己的相对位置。
偏偏他们又不能和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要是乱撞，鬼知道会跑到什么地方。
于是，只能等待。
等待破局的那一刻。
比如——
一道强烈的波动扫过。
探测器扫过了许多世界群，同时也让许多世界群观测到了探测器本身。
通过媒介进行的观测本身就是相互的，你看见光，是因为光跑到了你的眼睛里。
当你看见光的时候，光已经碰到你了。
当探测器的波动扫过这些世界群的时候，这些世界群也随之看见了探测器。
这个探测器，成为了新的‘域外奇观’。
域外虚空的巫道援军飞舟之中，其中的操作者大声喊道：“找到地方了！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战区，但有明显的观测迹象，去那里，最起码可以确认我们的相对位置。”
“运气很好，距离非常近，如果全速航行，直接报废飞舟的话，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一个时辰赶到，这当然不能算近。
因为，巫道的飞舟是非常非常快的，这可是巫道内部，战争时期使用的专用飞舟。
这种飞舟以直接报废的代价强行飞掠，能把速度的天道极限提升到千万倍，一个时辰足够掠过一个世界群了。
但是……确实运气很好。
毕竟，还能飞到。
很多时候，千万倍你也飞不到的。
“这种速度，对我们的压力也很大，全员做好准备，放弃飞舟。”一个领头的巫觋如此说道，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一位祝人。
至于其他的，都是祝卜宗三脉以外的巫觋，比如行人，舞雩，之类的。
既然祝人发令了，那众人也就直接听令，舍弃了飞舟。
这艘飞舟是五品法宝，并且还是品阶很高的那种，都能过载到报废的程度，可以相信其出力有多么的迅猛。
虚空之中，光速被扭曲，上限得到提升，然后，飞舟以一种要融化自己的可怖速度，在域外虚空急速掠过！
同时……
在巫道战区的后方大本营，李启也一边吐血，一边支起身子。
现在可不能倒下呀。
虽然赢了，但沈水碧还在危险之中。
哪怕脑仁都快被烧着了，神魂也已经开裂受损，李启却从昏迷苏醒的那一刹那，就离开起身。
吞服丹药，深呼吸，汲取血祭之力。
然后——
将真知道韵融入其中。
这就是‘我之为我’的答案，这是道途对神通的影响。
李启领悟的‘我之为我’，答案是因果线上独一无二的交织点，这就是‘我’，是因果之中的唯一，不因为记忆，肉身，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而改变。
通过这个答案，就可以延伸出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组成的因果之网。
事物间的联系，一动便相互牵扯，今日栽树，明日乘凉，如此种种牵绊，便是因果，有因就有果，果又成为新的因，因果流转，生生不息，任何事物都必然在这张因果大网上与其他事物相关联。
于是，想要成为天意，便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追溯因果之网，
李启再度依靠自己强大的算力深入其中。
他要用‘天意’来救下沈水碧！
哪怕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不行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局势稍定
李启是真的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血祭之时，承受的无数死亡，在他清醒之刻开始往外涌出。
李启掌控了无数人的生死，以他们的死亡作为自己的力量之源，那么作为代价，身为中枢者的他，亦会积累死气。
如此多的死气，此刻全部涌上内天地，同时，覆盖在身上！
李启汗出如浆，剧烈的疼痛开始暴涨，像是皮肤都被人扒开一个个口子，然后沸腾赤红的铁水被注入其中，皮肉肌腱都被烫烂！
炽红铁浆烧融肌肉内脏，痛不欲生。
大量的死气，将会剥夺掉生机，腐蚀生命。
除非你是死魔一脉的修行者，能够以此作为修行的资粮，否则如此大量的死气，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但李启完全没有管这些，而是开始了再度推演，根据自身的‘我’作为集结点，一切和‘我’有因果联系的人，都可以顺着密密麻麻的因果之网往外推算，最终拨动某一根线，再得出结果来。
如果推演失误了的话，拨动的这根线会产生预料之外的结果，引起大量的混乱，造成的涟漪会很难抚平，对拨动者造成极大的反噬。
但，就算成功了，因果之间的震荡一样会有反噬。
你想想，因果之间互相链接，一个个地点，一个个人，一个个事物，这些东西互相交织，互为因果，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么‘我’，作为其中最中心的一个点，但凡拨动其中任何一条线，肯定都会对自身和外界造成巨大的影响。
李启不知道这种影响可能会有多大，但他似乎隐隐约约有所感觉……
因果大网，好似无数纵横交错的线，在宇宙中飘飘扬扬，有聚有散，时而相交，这些交点就具现为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而‘我’就是其中的某一个交点。
‘我’的诞生，本质就是因果之间的交汇，一个‘因线’，交汇了另一个‘因线’，两线相交为一点，他们的连接点，就是‘果点’。
点动成线，于是‘果点’动起来，就是一条新的‘因线’。
最终，世间万物就是所有的果，所有的因。
这世上的一切可以预见的事物都是因果相交而诞生出来的。有因有果，故而有了一切人所见所闻所感的事物，有了人们自身。
那么，把这种线当做琴弦那么去弹……
如果‘我’的存在不够强烈，链接不够紧密，在宇宙之中的重要性不够，不够‘压秤’，那么随意以自身为代价去拨动其他因果，反噬极有可能是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因果链接给弹脱掉了……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么‘我’，肯定会在因果大网上直接消失，因为‘我’的因果之线不再交汇了。
‘我’在因果大网的消失，会产生什么后果？
李启不知道，但怎么想也不会好。
或许会直接消失。
彻彻底底的消失，不再有人记得你，你从未存在过。
李启隐隐约约感受到了这种可能性。
拨动因果之线，并不是简单的事情，而是极其危险的走钢丝，若是弹错一点，带来的反噬恐怕会非常非常的剧烈，自身的存在被抹消都是有可能的。
但与之对应的……
如果使劲儿拨动因果之线，保持自己足够沉重不会脱线的情况下，将别人的因果交汇给‘抖掉’呢？
那是不是，消失就是对面了？
这种想法，在李启的脑子里回荡着。
他一如既往的考虑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但他的想法还是很明确的。
他的目的很简单，救下沈水碧。
虽然必定会有反噬，但他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个风险，没必要考虑，他想去做，所以就去做，若是不做，他就算活下来，道心也会留下一个巨大的破绽。
就好像云方大巫脑内的弟子一样。
真正的魔念，并非是什么魔气之类的。
碾碎魔气简单，但你又真的愿意伸手碾碎吗？
所以，不考虑那些，直接做就好了。
死气疯狂灌入李启的躯壳内，他的生机被不断褫夺，肉体也开始出现衰老的迹象。
但无所谓，李启的心思沉入感应到的因果之网中。
这种感觉极为奇妙。
他似乎能够看见，宇宙之中飘散着无数的星光点点，这些光点，附着在所有的事物之上，隐隐延伸出无数的丝线。
通过这个网络，他可以‘访问’无数的事物，一点点的延伸出无数的线。
就好像……能看见事物的‘本质’一样。
一个个人，一个个事物，他们都是因为某个‘原因’而诞生的。
而诞生他们的‘原因’，又是由其他的‘原因’而诞生。
换而言之，只需要找到对应的原因，就能创造相应的结果。
只要回溯相应的结果，就能找到一切的原因。
创造一个因，就能诞生一个果。
如此反复循环，就能察觉到自己身边的所有关系。
和沈水碧的关系，和祝凤丹的关系，和李师薇的关系，和魔王子的关系，和柳君逸的关系，和巫道的关系，人道的关系，魔道的关系——
包括各种物件，比如和鬼车的关系，和沈水碧发簪的关系。
也包括地点，比如和玄景山的关系，和巫神山的关系，和长安太学的关系。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所有的这一切，都清晰可见，李启可以很明了的察觉到自己所有的存在根基，正是因为和这些事物产生了联系，李启才是李启。
凭空出现一个崭新的李启，就算拥有一样的记忆，但这个‘新的李启’，是没有经历过这些因果，没有建立过这些都联系的，所以他是假的，而李启是真的。
同时，通过这些因果之线的连接，可以追溯到其他人的因果，比如一路查探到沈水碧的因果，就能回溯到罗浮娘娘身上。
但是……当李启尝试回溯的时候，却只觉得眼前一阵迷雾蒙蒙。
同时，他的耳畔还传来了一个声音：“嗯？李启？怎么可能，你才六品才对？”
“速速退去，免得波及到你，不要追溯我，很危险。”
语罢，李启直接被迷雾斥退，被迫退回到了沈水碧的因果之线中。
果然，三品不是自己能接触的，而且……看起来对方很忙。
应该也和自己一样在战场之中吧。
罢了，不考虑这些，现在应该找到沈水碧周边的因果，观察她的附近会有什么‘巧合’可以发生。
李启不顾自身的反噬，强行在因果网络之中寻找。
哪怕是寻找，也是需要承受反噬的，不管如何，他探查和操纵因果，都必须从‘我’这个地方出发，由自己来拉动和弹射某一条‘线’。
这些行为，都会对‘我’产生影响，削弱‘我’在因果大网上的存在感。
就好像是，本来这张网的连接点好好的，你不动他就永远不会出事，但李启偏偏就是要使劲儿动，有事没事就扭两下，那这张网的连接点自然会松动，最后搞不好就要脱落。
若是脱落，那就是彻底消失。
他在查探寻找之时，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身的‘存在’正在逐渐变得薄弱。
他才六品，他还是太‘轻’了，不够沉重，不能压住这张因果大网。
想要真正沉甸甸的压死在大网上，极难被其他事物动摇，那恐怕至少需要三品才行，自身成为身周最大的因。
这也让李启和他先前领悟的‘影响力’，结合在了一起。（见三百四十六章）
原来，所谓的影响力，其实就是‘因果的沉重’的侧面体现。
当你成为越来越多事物的‘因’，你挥挥手就能创造出成千上万的‘果’，在这些‘果’的牵拉之下，你变的越来越重要，宇宙中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无数的事情，但着许许多多的事情，其中相当一部分如果回溯原因，最终都会回溯到你身上。
于是，你便愈发显得沉重，也愈发重要，能够挑动更多的事情。
李启一边感悟着因果之网的奥妙，因为他在血祭之后，才真正有能力使用这种强大的力量，也是头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拨动因果。
这不是六品可以接触到的力量，如果不是许多个世界群的血祭，他是无法查探因果之网的，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但李启并没有停下。
追溯行为让他受到了沉重的压力，尽管消耗的修为有血祭补充，但血祭中的死气也在不断的侵蚀李启。
终于，通过自己和沈水碧的联系，李启追溯出来了沈水碧周围所有的因果，李启甚至看见了周将军。
正当他开始尝试制造‘果’的时候，李启突然停了下来。
新的‘因’建立了。
他直接退出了追溯状态。
停止了大量消耗，于是身上的死气也开始褪去。
没必要了，沈水碧已经能活下来了。
这次，是自己赢了。
真是，运气好啊。
但运气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必然。
探测器没有找到巫道的援军，因为他们藏得很深。
但巫道的援军找到了探测器，利用探测器成功定位了自己，已经朝着探测器的方向赶过去了。
只要兔子坚持一下，周将军和那位墨家修士，将会面对十几个巫道五品的围攻。
人道这边，也已经被压回了战争堡垒之中，之前那种利用兵员素质优势的高机动性，将巫道牵着打的局面已经消失了。
到了战争堡垒这里，战争的主动权已经来到了李启手上。
从因果网络中脱离，李启强撑起来，通过盟开始给界主们下令：“降低烈度，预备队可以撤出了，从现在开始，把进攻强度保持到人道必须坚守阵地，具体执行根据当地情况实行，我会从现在撤销血祭，但战利品仍由各战区自决，不需上缴。”
做完命令，他就开始了实际的战力分配，决定某个战区由某个具体的世界驻守，以发挥出所有人的优势。
现在，人道已经被逼的聚集在了一起固守，接下来，只需要车轮战攻城就行了。
哪怕是修行者，也是有精力极限的，人道的人手有限，兵力严重不足，只需要让巫道麾下的世界不断的攻城，让他们不断的守城。
这边攻城累了就撤下，换第二批世界继续。
就让数以千万的战斗世界，轮流教人道什么叫做兵力优势。
哪怕你们很强，但再强也分身乏术，累也累死你们。
如果坚持不住，就只能继续往后收缩防线。
最终一点点的被李启逼近，要么被耗死，要么就只能最终决战。
这就是李启的打算，充分发挥巫道的兵力优势，哪怕和对面换命，也能换死对面。
形势反转了。
在之前，巫道被人道利用机动性压着打，各方打各方的，被对面轻易的牵制，遛狗，打的抬不起头。
但经此一役，人道将被迫放弃自己的机动性优势，只能和李启刚正面。
因为，如果他们放弃刚正面，就等同于将诸界枢机的基站拱手送给巫道，这玩意儿摧毁之后，人道就彻底变成一盘散沙了，各方面的联系都会终端，战区内首尾不能勾连，指挥系统完全崩溃。
对比起巫道的‘盟’来说，诸界枢机方便太多了，人人都能用，还有着接近无限的信息流量，不管是怎样的复杂讯息都可以传递，不用担心没有信号，诸界枢机存在于宇宙的每一个角落之中。
但代价就是，诸界枢机必须依靠基站才能够使用，否则你无法连接。
盟的功能较差，但盟是去中心化的，没有任何的限制手段，虽然只有七品以上的界主有资格参与，导致了沟通能力较差，但也足够用了。
打到这个地步，胜负已经愈发水落石出。
只是，柳君逸却也没有到认输的地步。
通过诸界枢机，他发布了新的命令。
“全军，放弃外部防线，收缩战区，让我们的士兵有轮班喘息的机会，坚持下来。”
这个命令，在战略上没什么用处，这样只不过是慢性死亡而已，只要打不开局面，无法让巫道继续被牵着走，就没有意义。
但……
谁说打不开局面的呢？
他接着说道：“诸位，坚持一下，坚持到……我晋升五品。”
第六百一十九章 掌戮小队
人巫之战，来到了僵持的阶段。
在沈水碧那边，就在她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天降十几个巫道五品，乘坐着一艘快要爆炸的五品飞舟降落。
这些人一眼就认出了敌我。
人道就是敌。
然后一拥而上，十几个人联手，把周将军和那位墨家修士摁死在了地上。
没有什么悲壮的爆发，没有什么临死悟道大战十几个人的剧本，大家都是顶尖水平的五品，我十几个打你两个，你俩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还手，就这么憋屈的被围殴死在了这里。
沈水碧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是……巫道援军找到自己了？
却见那位带头的祝人说道：“姑娘，我看这附近……是一场苦战，辛苦你了，就是，我们几个中了术法，脑子还有点浑，分不清楚路径，带个路吧，带我们回巫道大本营。”
“好……就是稍微有点远，可能要跑一阵子，我们可没有这么好的飞舟。”沈水碧撑着身子，有些疲惫的说道。
“远？这里是哪儿？这里不是巫道疆域吗？”那位祝人有些奇怪。
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方位呢！
“不，这里是人道腹地，咱们最好跑快点，不然会还会有援军过来的。”沈水碧说道，然后开始调息镇压伤势。
压制一下，方便跑路。
“人道腹地？你们跑这儿来修探测器？这种东西不是应该在己方腹地修吗！？”那位祝人震惊了。
是真的震惊啊，一般来说，这种东西都会在己方重兵把守之下修筑，这样对方来突袭的时候，比较好应对。
毕竟，这种探测器，足以逆转局势，将对方的所有伏兵，所有预备队都暴露出来，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造这种东西的。
造这个，就代表要大决战，要强硬攻坚。
人道更不可能会造，因为完全没有必要，人道造这个，他就得集结部队来守护探测器，反而给了巫道大决战的机会，自己牵制住了自己。
沈水碧却只是摇了摇头，催促道：“说来话长，路上说，此刻先走，正面战场的牵制不可能太长，等战争烈度降低，人道能够腾出手来，咱们可就走不了了。”
“好，速速出发。”这个祝人也不拖沓，虽然心中略有疑惑，但到了之后，有多少疑问都可以问，没必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这么说着，一行人快速出发，在虚空之中前行，根据沈水碧指引的方向，朝着巫道的阵线赶去。
虽然是人道的腹地，但毕竟是十几个五品，放在正面战场上也是极强的一股力量了，路上倒不至于被一些游兵散勇的侦察队阻拦。
约莫十天，他们终于赶回了前线。
当然，在路上，沈水碧也和他们说了李启面对的困境，打破困境的方法，以及为什么决定在敌后建造探测器这些事情。
一直到这些巫道援军，见识到了正面战场，他们才知道，因为他们几个的缺席，导致了巫道付出了多大代价。
是真的很大代价。
血祭不说，单单就说折损，全军所有预备队突袭，强硬的突击，以成千上万倍的战损比，强行逼迫人道无法回援……
这得死多少人啊。
就这么一次突击，巫道折损了接近十分之一的世界，大量的世界破碎，血祭的死气浓郁到前线都闻得见腥臭。
巫道总体战力的十分之一……
那死亡数得按万亿作为单位了。
不顾任何损伤的突击，就是这般残酷。
但好在，成果也很显著。
大量的牺牲，带来了决胜的战果，还有援军抵达，现在轮到人道头疼了。
这一队援军，被沈水碧引荐着，一起来到了李启所在的那个半死不活的世界。
战争依然在继续，只是烈度降低了很多，所以李启也有了一些闲暇空余的时间，能够接待这些客人。
当然，援军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沈水碧安全回来了。
李启端坐在世界之中，打扫出了一片干净的地方。
没办法，整个世界都已经被血海淹没，只能打扫几片能坐的地方，这样不至于被血腥味给熏到。
方圆一百多里的地方被清理干净，死气和血气都已经消失，恢复了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
当然，原本的样子也没多好，本来就是个快死的世界，原本的样子也是石头荒漠，毫无生机，没有任何生命存在，就好像火星的荒原一样。
但差不多就行了，战时条件有限，打扫干净就行了，又不是非得给人盖宫殿。
李启做完这些，就静静等待着沈水碧的到来。
不多时，沈水碧带着十几个巫觋来到了这里。
名单早就通过‘盟’传给了李启，身份都已经一一验明。
有男有女，带头的是一个男性祝人，叫做易本，按辈分算，是李启的徒玄侄孙。
没错，他得喊李启玄师叔祖，比太师叔祖还大一辈。
没办法，李启的辈分直接袭乘自祝凤丹，祝凤丹的辈分那可是大的离谱了，可以说，李启单说辈分，能和四品肩并肩。
不过，其实这种辈分也就谈一乐，不太可能获得实际上的地位，巫神山大体上还是尊崇一部分自然竞争的，不以礼法做强制约束。
辈分是辈分，修为是修为，学问是学问，地位是地位，各论各的，不会因为你辈分高，就能强压优秀的后辈，没这个道理。
更别说这后辈的修为和年龄都比李启高得多，人家可是真正的五品，扎扎实实的五品顶峰，修为不逊色沈水碧的。
巫觋们来到这个世界，为首的易本皱了皱眉，环顾了一下这个世界。
被血海所包围的世界。
这说明李启强行吞噬了大量血祭的力量，渗漏出来的那部分都将世界浸染了。
作为一个正统祝人，李启应该知道这样做的弊端，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果然，战况应该比自己相信的还要激烈。
这让他不禁有些惭愧。
自己等人被暗算，失去了域外判断方向的能力，被困在域外虚空如此之久，难为这位只有六品的战区指挥了。
所以，刚刚一落下，易本就立刻拱手说道：“指挥——”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却看见李启立刻迎了上来。
嗯？
易本有些讶异，这位指挥这么热情的吗？于是他也上前两步，伸出手，想要和李启握手。
但是，却见李启直接擦过他的身边，一把抱住了沈水碧。
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李启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沈水碧却也笑笑：“好了，还是先做正事。”
易本有些尴尬，但倒也没有反抗，只是在一旁尴尬的咳嗽一声，说道：“贤伉俪感情笃厚，还真是令人艳羡。”
“失礼了，只是毕竟方才经历生死，总是有些忧虑，战时称呼职务就好，易掌戮，这次你可真是来晚了。”李启放开沈水碧，然后笑着说道。
掌戮，易本在此战之中的职务，掌斩杀贼谍而搏之。
其职责是负责杀戮，杀后还会分裂尸体，以断绝对方的所有后手，类似于特种作战小分队，不负责具体事务，是一把完完全全的利刃，由各地的战区指挥直接调遣。
这确实是援军，不过并非是‘军’，这么看起来，巫道还真就是压根没有正规军，大家都是平时干自己的，有了事情才在巫神们的调遣下一起干活。
而且，上头应该也很清楚人巫之间的优势和劣势，有了掌戮，巫道才能抵抗的住人道的遛狗战术，弥补自己的弱势。
掌戮利用自己的强大个体战力，阻击人道，拖延脚步，这样就可以方便巫道聚集调遣兵力了。
当然，实际操作下来，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人道也会想办法对付掌戮，比如柳君逸直接在战斗开始之前，就通过精妙的布置，让李启手下的掌戮小队直接迷路了。
但不管怎么说，手里多了一张牌，总是好事。
要是先前李启手里有这么一支五品的掌戮小队，他也不至于被柳君逸逼到拼命的地步，还得让沈水碧去亲身涉险。
不过……
若是掌戮小队一开始就在，现在的李启，又能否把人道逼到堡垒之中无法寸进呢？
也难说。
一饮一啄，皆是因果，因又生果，果又成因，如此交错纷杂，谁又能分的清楚呢？
听见李启说话，易本苦笑摇头：“确实是我的过失，一时不察，着了人道的法门，耽误了大事，还请指挥责罚。”
“惩罚无用，还是做事吧，如今人道收缩，攻坚一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争取尽可能压缩人道的生存空间，只要保持这个势头，人道败亡是迟早的事情。”李启如此说道。
“听指挥令。”易本拱手，如此说道。
其他掌戮小队的成员也一齐行礼。
那之后，李启便坐了下来，和掌戮们讨论具体的实行情况。
该如何发挥出掌戮小队的优势，这可是一门技术活，很难的，需要严格考虑到每一个细节。
好在，李启最擅长考虑细节了。
一番交谈，足足用了六天时间，这六天里，李启详细安排了作战方略，其细致程度让掌戮小队所有人叹为观止。
怪不得这位指挥能绝境翻盘。
他是真的做到了‘把能考虑到的一切都考虑到了’。
虽然很多事情考虑到了，但也没有解决办法，毕竟能力有限，可是知道有这个风险，那就可以预测规避，也是有用的。
只是，这种程度，让易本心中的怀疑也逐渐坐实。
等到李启终于布置完毕，停下来的时候，易本看着之前李启布置战术所用的星图，说道：“这般细致，这是，你查看因果线的结果？”
“没有，都是分析推理出来的，毕竟没有血祭支撑，我可用不了这么高级的神通。”李启笑笑。
是的，他现在的修为还太浅，根本没办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拨动因果，操弄天意。
如果不借助世界群级别的血祭来支撑消耗的话，他连查探因果的资格都没有，那需要的能级实在太高了。
“原来是真的啊……六品的时候，就能做到察觉因果之线……不愧是大祝嫡传，不对……大祝嫡传里，指挥也属于独一份的了，起码我此前可没听说过这种壮举。”易本摇了摇头，忍不住感叹道。
确实非常的惊人，这真的是六品能做到的事情呢？他五品都还没摸到边儿呢！
操纵命运本身，成为‘天意’，是典型的三品特质，就好像‘长生’是七品的特征一样。
六品就能做到……
难以置信，匪夷所思。
“不谈这些，反正也用不了，又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大规模血祭，而且血祭多了，我也承受不起，就当没有这个能力吧。”李启笑笑。
易本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起身，然后挥手，将身后被各种记号画满了的星图收起，这以后就是他的行动任务指南了。
“那我就先行告辞，任务重要，不过，指挥刚刚主持完血祭，好好休息吧，身体要紧，还有……我看你的身躯有些虚浮，当心因果反噬，自身存在隐去。”易本走之前，嘱咐了一句。
李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点了。
连续三次窥探因果，他已经把自己的因果之线给搅乱了，现在必须尽可能建立更多的联系来稳固自身的存在，
否则的话……真的会从因果大网上脱离的。
掌戮小队离开，去参加作战了。
而李启则坐了下来。
沈水碧也坐到了他的旁边，握住了他的手。
“无归之徒……应该是死绝了吧？”等到真正独处的时候，李启却没着急温存，而是对沈水碧如此问道。
“是，毕竟是在敌人腹部，我也只是因为运气好才能回来。”沈水碧点了点头。
“五品战场，能投入轮回的恐怕少之又少，不过……将无归之徒这个名字，一并加入公祭位吧，祭位在我们这个战区的第二祭位，这个位置，等到战后，起码会有一位秩祝来亲自主祭，不至于死后依然无归。”李启点头，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