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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药香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重生之药香txt下载     重生之药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改变

    顾海走进学堂的时候,就觉得跟前两天气氛不太一样,其实前两天气氛也不怎么好,任何一个地方来了新人,都是大家的焦点,何况他也有些“名气”。

    “这小子今天竟然又来了。。。。”

    “来了也是白来,谁知道他听懂先生讲的什么不?”

    顾海的父亲资质不高,这是合族皆知的,而顾海自然也秉承父风。

    前几年他也来过族学,虽然不是正式就读,但就是这少少的几天,闹了不少笑话。

    上课睡觉,答不出先生的问对,跟顾泷等人打架,逃学,以至于再后来族里逢年过节的大事来了,干脆就不来学堂献丑了。

    “老子是个傻的,儿子能有什么出息!”

    这声音格外刺耳,好脾气端坐看书的顾海再忍不住猛的转过头去,坐在他身后的顾泷立刻将身子一躲,另几个已经扯着嗓子喊打人了。。。。。。

    满屋子的人都看过来,却见顾泷三人好好的呆立在原地,而那少年已经转过头接着专注的看书去了。

    顾泷有些傻眼,按照以往的习惯,此时这小子早该傻乎乎的冲上来,被自己一脚绊倒了吗?

    学堂里响起哄笑声。

    “顾泷,怎么人家看你一眼,你就怕成这样了?”有人大声喊道,引来更大的笑声。

    顾泷的脸涨得通红,恨恨的瞪了身前顾海一眼。

    “顾海,你这个傻子呆瓜,也好意思来上学,纯粹是站着茅坑不拉屎。。。。”他大声喊道。

    顾海听了,转过头。

    “哦?堂哥,那你拉一泡屎给大家看看。。。”他施施然一笑。

    学堂里顿时又是一片哄笑。

    以往顾海性子粗莽,秉承的原则是动手不动口,如今竟然也学会动口不动手了,他是改变了,但顾泷还没变。

    笑声中顾泷如同被蝎子蛰了,大怒中抓起桌上的书笔就砸了过去。

    顾海似乎后脑长了眼睛,一歪头,书笔擦着他飞了过去,正好砸在进门的先生身上。

    先生年纪五旬,被兜头砸了,依旧身形如松,面色如水。

    看到他进来,乱哄哄喊着要顾泷拉屎的声音顿时消了。

    “要拉屎吗?”先生抚了抚被砸歪的头巾,小而有神的眼看向顾泷,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出去。”

    顾泷没料到这一闹倒霉的是自己,顿时哭丧着脸,要是这么出去,可真是太丢人了,于是只在位子上扭来扭去,却不往外走。

    “出去!”先生声音拔高几分。

    顾泷吓了一跳,再不敢停留,哧溜的跑了出去站在门口。

    座位上的顾海低着头忍不住嘴角浮现笑意,却觉得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你,”先生的声音依旧平淡,“没听到吗?”

    顾海一愣,抬起头。

    “出去。”先生移开视线,看也不看他淡淡道。

    顾海怔了怔,动嘴唇要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应了声是,走了出去,跟顾泷站在一起。

    学堂里响起先生的讲书声。

    “臭小子!”顾泷低声骂道,抬脚去踢他。

    顾海虽然站在门外,但面向里,认真的听里面先生的讲学,不提防被顾泷踢得趔趄一下。

    他回头看了顾泷一眼,往旁边移开几步,接着认真听讲。

    顾泷觉得他那一眼看得自己好像是个傻子,不由火冒三丈,碍于先生在内,不敢上去揍这小子,只得蹲在地上,捡起小石子砸他。

    “你个傻木头,装什么认真,你听懂个屁。。。。”顾泷低声骂道,“我看你能装多久!”

    课间休息,顾泷和顾海哗啦一下被众学子围住,嘲讽说笑,顾泷早已经习惯了,神色不变的在小厮的伺候下吃点心喝茶,一面斜眼看着一旁的顾海,只待这小子受不了取笑一口气跑了。

    可一直到先生再开讲,顾海也稳站在原地不动,神色间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小子,如今竟然比自己脸皮还要厚?这都骂不走啊?顾泷大为意外。

    “哎,我说,傻木头。。。。”他压低声音,用小石子砸了顾海一下。

    顾海依旧面向里,认真的听先生讲学,被小石子砸在头上,看也不看顾泷一眼。

    “装什么装!”顾泷骂了声,看看天色,知道里面的先生再讲一课,就该放学了,他现在已经站的腿发酸。

    “你走不走?”他有些百无聊赖的再一次向顾海抛了颗石子,低声招呼道。

    顾海依旧没有理会他。

    “呸,你就装吧。”顾泷哼了声,拍拍衣裳,甩甩手脚,哧溜跑了。

    投在屋角的日光渐渐转暗,先生讲完最后一句,望着屋子里已经明显带着倦怠的学子们,摆了摆手说声今日就讲到这里了。

    学子们起身施礼,先生点点头,转身走出学堂。

    屋外少年低头施礼,说了声先生慢走。

    似乎没料到人还老老实实的站在这里,先生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才慢步而去。

    夜色笼罩大地,顾乐山家的内宅里灯火明亮,顾泷闭着眼躺在自己书房的摇椅上,手里举着一只桃子,吃的嘎吱嘎吱响。

    “你是说,顾海他竟然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外听先生讲课?”一旁坐在书桌前研磨的顾渔带着几分讶异问道。

    “哼,这小子,如今奇怪的很。。。。”顾泷随着椅子摇摇摆摆,将吃了半个的桃子随手抛出去,砸在厚厚的毡帘,“一点也不好玩了。。。真没意思。。。。”

    变了?顾渔长眉一挑,变了吗?他低下头,若有所思。

    也许。。。。。。

    这一家人真的跟往日不太一样了,竟然敢对顾乐山说不,当众反抗,她们难道忘了吗?顾乐山可是她们的大靠山。。。。。。

    反抗。。。。她们凭什么反抗。。。而最让人气愤的是,反抗竟然真的让她们得到了房子。

    凭什么她们可以这样做?凭什么她们不该跟他一样,低声下气忍气吞声卑微求生。。。。。

    被攥在手里的墨条,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啪的一声从砚台上飞了出去。

    闭着眼的顾泷随手抓过一旁桌案上的鲜桃,扬手砸了过去。

    “蠢材!别浪费小爷的好墨。。。。”

    桃子砸在顾渔的身上,又咕噜噜的滚到书桌下。

    “是是,都是小的没用。。。。”顾渔低着头连声道,一面忙忙的将地上的墨条捡起来。

    “哎,把那桃子也捡起来。。。”顾泷在摇椅上摇晃,“这可是皇宫里才能吃到的稀罕物,爹花了好多钱才弄来一筐。。。。小爷赏你尝尝鲜。。。。”

    “是。”蹲在地上的顾渔低着头,伸手从书桌下捡起溅出汁水的桃子,用手擦了擦,张口咬上去。

    “好不好吃啊?”顾泷翘着腿问道。

    “好吃,谢谢少爷。”顾渔抬起头,露出感激的笑。

第七十七章 求学

    清晨,阴寒的风在街道上呼啸而过,将路旁的一间简陋的茅草房几乎要掀翻。

    坐在屋子里,手已经冻得发红的顾十八娘似乎感觉不到寒风冲击,她认真的将一张油纸裹住蟾蜍。

    “你就是这样取蟾酥?”

    老者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带着些许不耐烦。

    顾十八娘点点头,“对呀,书上….”

    “书上,书上,又是书上!”老者的声音有些焦躁,“你除了书上,就不会说些别的?”

    与以往相处的那种玩笑态度不同,这几日老者看她制药时,神情带着几分严厉,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

    顾十八娘低着头没有说话,除了书,她还能从哪里学?

    见她闷葫芦一般不说话,依旧用油纸忙碌,老者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疼。

    “你的脑子呢?”他伸手戳在顾十八娘的头上,声音焦躁不满,“你就不能自己想想!”

    “你这死老头…”顾十八娘大怒,蹭的站起来瞪眼看着那老头。

    “呵!”老头看她竖眉瞪眼,不由跳起来,“你还知道生气啊?”他伸手拍着自己,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该生气的是我!你怎么这么笨啊?你不是很聪明吗?你怎么连个蟾酥都不会制!连最简单的法子都想不到?你怎么这么笨啊?”

    老头说这话,握着胸口大声咳嗽起来,顾十八娘原本要回敬几句,见他这样,只叹了口气。

    “我本来就很笨…”她苦笑一下,从屋子里找到一个茶碗,给老者倒了杯茶递过去。

    老头没有接她的茶,而是瞪眼看着她,鼓了半日腮帮子,憋出一句话,“不是你笨,是我笨!”

    他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老头原本就瘦小的身形越发佝偻,摇着头就这样走进寒风里,格外的落寞凄凉。

    顾十八娘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有些难过,她感觉的出来,这老头很失望…..

    是因为这几日亲眼看自己制药,发现自己的真实技艺而大为失望吧?发现自己一直以为的聪明绝顶的人原来是个笨蛋……

    我就是笨嘛,除了书,没有别的人教导,我能有多厉害…我又没说我聪明,是你自己要这么认为的…

    她苦笑一下,低着头去看桌上的蟾蜍,用脑子,不要用书……

    夜幕上来时,老头并没有回来,黑暗吞没了顾十八娘的视线,她才惊醒过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活动了下已经僵直的双手,站起身来,在门外四下看了眼,见不到老头的身影,这老头不会赌气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吧?

    顾十八娘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担心关上门拎着蟾蜍篓子往家里走去。

    这一夜她依旧是点灯到深夜,看着书心里却忍不住想着老头的话,用脑子,不用书…

    “不用书,我还有什么脑子..”她有些沮丧的将书推开,满身的疲惫即可涌上,让她无力的趴在书案上。

    只有把真的琢磨透了,才能做出假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灵光在她混沌的脑子里滑过。

    “真的琢磨透了….”她喃喃道,猛地抬起头,疲惫一扫而光,从桌案上翻出一本本草经,飞快的翻了几页,找到蟾蜍一页,开始认真的看起来。

    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透射而进,细细碎碎的光斑,点缀在桌案前匍匐安睡的少女身上,手里攥着得书终于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将少女惊醒了。

    “什么时候了…”顾十八娘揉了揉发酸的手臂,被日光的明亮刺得有些晃眼。

    门外响起曹氏关怀的问候声。

    梳洗打扮简单的吃了口饭,顾十八娘就急匆匆的冲出家门跑向位于城边上的茅屋。

    暮光消失在天际,少女的身影才又从茅屋中出来。

    如此瘦弱的身影往返于路上,来回不见日光,少女并没有注意,在她奔波的同时,一个少年的身影时刻跟随在身后,一篓一篓的蟾蜍总是及时的放在茅屋外。

    摸索学习,在忘寝废食的中缓缓度过,站在不远处的大树后,老头望着茅屋里专注的小姑娘,带着几分欣慰叹了口气。

    “虽然资质是差了点,但这份心智也是可以了….”他苦笑一下,说不上欣喜还是难过,要说心智,他这一辈子见过的聪明人多了去了,真没想到,最后却只捡到这么个…

    “这丫头,到底是聪明还是笨啊?”老头有些不甘心的喃喃自语。

    对于他这样人精来说,这短短几日的相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听到身后有人咳了一声,顾十八娘转过头,看到老头耷拉着脸站在一旁。

    “老丈,你来的正好!”她原本憔悴的脸上容光焕发,双眼精神熠熠,“你瞧,你瞧,我知道这蟾酥怎么取的量大了!”

    桌子上散落着蒜皮生姜,她的一只手按着蟾蜍,另一只手正用小竹片刮去浆液。

    老头哼了声,伸手从一旁捡起一根小木棍,轻轻的在蟾蜍头上敲,浆液顿时入汗出。

    “哎呀,老头,这样也行啊?”顾十八娘大喜过望,笑着喊道。

    小木棍便敲在她头上。

    “喊什么呢!真没规矩!”老头瞪眼道。

    “老丈,你不生气了?”顾十八娘看着他的脸色,含笑道。

    老头脸色还不是很好,闻言更有些郁闷,哼了声,他能生谁的气?自己吗?

    “起来,我给你做一遍,你好好瞧着,”老头说道,一面瞪了顾十八娘一眼,“真是笨死了,这点道理想了这么多天…..”

    顾十八娘抿嘴一笑,没有说话,站起身让开,看着老头坐下来。

    “…你的手怎么回事?”

    “…笨死了笨死了…”

    “…错了又错了…”

    “…手!手放哪了又!….”

    站在屋外不远处阴暗角落里的少年,听着里面不时传出来的责骂声,间杂着竹条抽打的声音,面无表情的脸也忍不住抽搐两下。

    这老头说话难听,还真下手打啊,他的脸上浮现一丝疑惑,这个姑娘不是住在大宅子里的好人家的小姐吗?怎么会学这个?被一个脏老头子呼来呼去的…..

    “喂,那个小子!”老头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打断了少年的闷思。

    “说你呐!”老头站在屋门口,叉着腰瞪过来,将一个竹篓扔出来,“去,再捉些蟾蜍!”

    少年一愣,从山石后挪出来。

    “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老头瞪眼喝道,对他的慢动作很不满意。

    少年忍不住嘴角扯了扯,快走几步,捡起竹篓大步而去。

    几天之后,看着满满一篓子成型的蟾酥,顾十八娘不由笑容满面,如今一天制的蟾酥相当于她以前三天的量。

    “老丈,你真厉害。”她看着老头,第一场真诚的赞叹,“看来你果然不是只会做假药。。。。”

    老头没声好气的哼了声,将脚下的篓子一踢,“去,卖了去吧,总炮制这些低等药材有什么意思…去弄点山参铁皮石斛什么的….”

    山参铁皮石斛…顾十八娘扯了扯嘴角,这老头知道自己说的什么吧?那些药,就是卖一年的蟾酥不吃不喝也弄不来……

    “看什么看!去,捡着最大的药行,”老头瞪了她一眼,说着抓着几下稀疏的头发,眯起眼看着顾十八娘一笑,“还有记住了,你别开价,让他们开价!”

    什么?顾十八娘愣住了。

第七十八章 震惊

    背着竹篓站在药行街上,顾十八娘还是有点踌躇,老头早已经不跟着她了,说是要出门几天,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也许这辈子都都不回来了…

    这么不靠谱的老头…

    她转过头,看了眼身后的蟾酥篓子,就这蟾酥,还不用自己开价,就等着对方开口?

    还捡着最大的药行?

    他们会不会把自己轰出来?

    同慎德,建康城最大的药行,同时也是大周朝数一数二的大药行,老号在禹州,如今的禹州已经不再是大周的疆土,而是大金,多少豪门望族随着大金的铁骑灰飞烟灭,但这个同慎德却在战火中毫发无伤,禹州的药号依旧开着,宿安的药行同样兴隆。

    一个无官无爵的药行,做到这份上,算是生意的巅峰了吧。

    望着内敛但不失尊贵的门楼,顾十八娘壮壮胆子,迈进去。

    不管怎么说,她收到了他家的帖子,说了要收她的药,那就来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场玩笑。

    药行里人不是很多,但来往的个个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大客商,她这样背着药篓进来的小姑娘给外引人注目。

    一个小伙计面带笑容过来了。

    “小娘子是买药?”他问道,“是照方抓药还是您点药?”

    “不是,我是卖药。”顾十八娘说道,一面将身后的背篓拿下来,放在桌面上。

    小伙计有些意外,但脸上笑容不减。

    “小娘子,你这是炮制好的药材?”他笑道。

    “是。”顾十八娘点点头,面上平静淡然,心里却打鼓一般。

    小伙计嘴角的笑意更浓。

    “小娘子这是什么?怎么卖?”他笑道,面上已经带着几分戏谑。

    不知道是谁逗这小娘子玩呢,竟然要她来我们同慎德卖药…..

    看那小伙计伸手去摇晃竹篓,顾十八娘伸手按住了。

    “去找你们管事的来看。”她淡淡道。

    小伙计一愣,瞧着这小姑娘的神情,如此淡定,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小娘子,你这是什么药?”他忍不住问道,有些人会拿着稀奇珍贵的山药材来卖…..

    “蟾酥。”顾十八娘答道。

    小伙计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顾十八娘看了他一眼,“去吧,拿给你们管事的看。”

    “小娘子,你还是别处玩去吧。”小伙计哭笑不得,将这蟾酥拿给管事的看,那不是找骂嘛。

    “怎么?”顾十八娘看着他淡淡道,“你们送了名帖,却是逗我玩呢?”

    “什么名帖?”小伙计一愣。

    这小姑娘自始至终气势淡然,他倒有点拿不准了。

    “我姓顾,我来送药了,你去问问,你们家还要不要?要是不要,我这就走。”顾十八娘说道。

    姓顾?小伙计皱皱眉,再一次打量这小娘子,终于还是被她淡定的气势镇住。

    “我去给你问问..”他说道,对于自己这个决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去吧。”顾十八娘点点头,自己在一旁待客用的藤椅上坐下。

    看上去来头挺大的…

    小伙计拎起药篓,再看了她一眼,心里嘀咕道,并没有注意那小娘子藏在裙子下的双腿正微微的发抖。

    大堂里人进进出出,都会投来好奇的一眼,短短一盏茶的时间,顾十八娘觉得很是难熬。

    正当她有些不耐烦要站起身来时,一个胖乎乎的肉球从一旁的雕花门里滚了出来。

    “顾娘子顾娘子…”来人语无伦次的喊道,用顾十八娘惊愕的速度站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个大大的胖子,就如同一个上好的绸缎包裹的圆球,以至于顾十八娘第一眼都没有找到他的脸。

    “顾娘子,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让人传句话,我亲自去见你就是了…”圆球激动的声音变调。

    顾十八娘终于将注意力从来人的身形转移到他的话上。

    “你…认识我?”她忍不住问道。

    “顾娘子说笑了..”圆球抹着汗笑道,这一笑,好容易张开的眼睛又没了。

    那个帖子是真的?顾十八娘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顾娘子,快快,里面请…已经派人去请大老爷了…”圆球躬身说道。

    这个动作真是难为他做得出了。

    “不了,我还有事。”顾十八娘淡淡道。

    心已经被这圆球的热情态度震惊的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如果不是腿软,她拔脚就要走了。

    见她如此说,圆球忙连声道是。

    “顾娘子,这是药钱,你看可还满意?”圆球笑问道。

    说这话,忙一伸手,从身后的小伙计手里接过一个托盘,将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子捧过来。

    顾十八娘看着那银子,更是说不出话来。

    五十块蟾酥,换十锭银子……

    而顾十八娘不说话,落在圆球眼里,就有些紧张了,这价钱是不满意了?

    “顾娘子,你看要不给您换成金叶子…..”他带着讨好的笑试探道。

    换成金叶子,那十锭银子可就不是十锭银子了。

    “不用了。”顾十八娘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扶着扶手站了起来。

    圆球松了口气,瞪了小伙计一眼,“还不快给装起来。”

    小伙计忙应声拿了钱袋。

    当沉甸甸的袋子入手,顾十八娘只觉得呼吸急促,她终于忍不住抬头看着圆球。

    “我的药,真的值这个价钱?你没开玩笑吧?”她问道。

    圆球闻言脸上又浮现惶恐,他努力的睁开双眼。

    “不是不是,不敢不敢..顾娘子,这价钱好商量,顾娘子尽管开口就是了..”他忙笑道。

    “不是,”顾十八娘见他误会自己的意思,再看四周聚拢来的人越来越多,手里这沉甸甸的钱袋子越来越重,又想起那老头的来之前的嘱咐,心里觉得事情一定另有隐情,但绝不是现在能问的时候。

    她不再多说,施礼告辞。

    “顾娘子顾娘子,我们大老爷这就到了…”圆球忙在她身前引路,一面恭敬的道,“..顾娘子顾娘子…若有需要,派人来叫我们一声就是了….顾娘子顾娘子…我们大老爷想要择日拜访,不知道顾娘子可方便否?”

    顾十八娘在他啰啰嗦嗦的话中已经走远了,一离开同慎德的视线,她抱住钱袋子撒脚狂奔。

    见鬼了见鬼了…..

    她一定是见鬼了……

    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顾十八娘看着手里的钱袋,脑子飞快的转动,想要理出一个头绪。

    想到那老头的嘱咐,说着话时脸上挂的怪怪的笑……

    莫非这药有什么古怪?这老头是做假药的出身,该不会这些日子不知不觉中教她在药里做了什么手脚,比如…下了迷魂药?拿到自己药的人都会如痴如狂不计较钱?

    这太荒唐了!顾十八娘晃晃头,荒不荒唐,再试试就知道了。

    “灵元,灵元..”她大声喊道。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少年有些郁闷的站出来,好吧,他知道自己的功夫不怎么样……

    “去,给我买些药材来,要生药材..”顾十八娘抓出一锭银子,抛给他。

    少年接过入手沉甸甸的银子。

    “要什么药材?”他问道。

    “不管什么,你随便买!”顾十八娘摆摆手。

    少年便转身去了。

    清风楼。

    三楼最好的大厅坐满了人,这是大有生信家固定的家宴时刻,从室内众人的穿着打扮可以看出,这都是家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一个月的家宴已经推迟了好几日,引来家中人不少猜测。

    来往的店伙计将饭菜鱼贯送上,却并没有摆在每个人的面前的桌案上,而是统一放在一边。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大厅正中一张桌子上。

    这是一张玉石做的小桌案,乳白中透出淡青,极为雅致。

    就在这桌案上,摆着十几块或黄或黑干枯的药材,一下子将这玉石桌子的美感破坏掉。

    但并没有任何人提出抗议,而是眼带热情的盯着那十几块丑陋的药材。

    目光扫过大厅众人的神态,坐在主座上的富态褐衣老者面上露出一丝郑重。

    “…大家觉得如何?”他问道。

    “四哥。”在他左手边的一位老人沉思一刻,说道,“….我眼拙,瞧着这些刘公的药有些像但也有些不像…”

    老者点点头,目光也投在那些药材上。

    “是,我也是如此。”他沉声道,“但我见过保和堂买来的煨葛根…那的确是真品无疑。”

    “老爷,既然是刘公弟子之手,跟刘公的药有些差别,也是无可厚非的。”有人说道。

    大厅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朝阳,”青衣老者的视线忽的转向右边。

    右边五六个年长的老人中坐着一个年纪不过二十三四的年轻人,相比于大厅里与同龄的都挤坐在最后方的年轻人,可见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不一般。

    年轻人低着头,听见询问,便转过来视线,他的面容清隽,目如星辰。

    “爷爷。”他坐正答道。

    “你觉得如何?”老人看着这个孙子,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喜爱,问道。

    “保和堂王一章亲自送了丧仪….”

    “…最早为这位顾娘子送去名帖的一共有六家..分别是保和堂、同慎德、和泰昌、永丰行、万盛隆、三义成……”

    随着这一串药行名说出来,大厅里人们神色更加凝重,低声交谈。

    年轻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老者的问话,老者听了却点点了头。

    “不错,朝阳说的对…”他整容道,“我相信,这些送去名帖的人,没有人会拿着自家的百年声誉开玩笑….”

    “爷爷,您的名帖我已经送去了。”信朝阳接口说道。

    老者看了他一眼,“朝阳,你怎么拿我的名帖去了?如今咱们大有生当家的可是你的父亲….”

    坐在年轻人对面的中年人面色平和,还带着一丝笑意,显然并没有对儿子的所为有何不满。

    “爷爷,”信朝阳面带一丝笑,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道,“爷爷作为药行界老人,对于刘公弟子出师表示一下恭贺,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也不算失礼,如此,就算认错了人,也没什么,这纯粹是对后辈的关切而已。”

    “不错!”老者哈哈一笑,赞赏的看着自己的大孙子。

    真是越看越喜欢,这个孙子,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都绝对是人中翘楚,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机智谋,在家族中依然不可小瞧。

    信朝阳,今年不过二十四岁,都却有着不和年纪的沉稳,自小生活优越,却不骄不躁,不管在长辈还是同辈中为人低调谦和,大族之中是非多,但合家上下,表示对信朝阳有不满的人屈指可数。

    这样一个人,你就是想要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嫉妒他反而让自己更羞愧。

    “我们既不领头也不落后,更何况如今对外我们大有生当家的是二叔,这样将来万一有什么不妥,也不会被牵扯过深…”有人点头说道,满脸的赞叹。

    “不过….”信朝阳神情温和,眉角浮现一丝疑惑。

    “朝阳,有话但说无妨。”老者说道,一股不和气氛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内,让他眉头一皱,神态严厉的向大厅里扫视过来。

    因为都要听信朝阳说话,大厅里的议论声小了,微微的鼾声就清晰可闻了。

    坐在人群最后,正依着柱子睡得正香的锦衣少爷突然被人撞了下。

    “怎么?散了?”他惊醒过来,伸手抹了下嘴角的口水,晃着头看。

    四周响起低笑声,老者重重的咳了一声,锦衣少爷立刻缩起头,将自己掩在人群后。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给信朝阳带来任何不悦,他神情依旧,带着淡淡的笑。

    “…这几日这位顾娘子大量的出药,在药行街上几乎每家都去了,丝毫没有偏袒任何一家…..”他接着说道,话锋一转,“不过,奇怪的是,唯独没有去咱们家…..”

    这就很奇怪了..大厅里顿时议论起来,名帖也送了,他们家也在药行街上,紧挨着他们的两家药行,这位顾娘子都去了,没理由偏偏饶过他们啊?

    “这位顾娘子莫非对咱们有看法?”老者皱眉,神态有些凝重

    这可不好,且不说不与如此大药师合作有什么生意上的损失,单就是她不卖给自己药,就足够损失声誉了。

    人人都能买到她的药,偏偏不卖给你们,这说明了什么?

    大厅里人都意识到这一点,神色都有些不安,又开始低低的议论。

    “我正在问…”信朝阳说道,一面看向自己的父亲,“…看来要父亲亲自去拜访顾娘子一趟了….”

    大有生如今的当家人,信朝阳的父亲,信家二爷连生闻言点点头。

    “这也好,正该如此..”他说道,“不过,这位顾娘子家在何处?我们是先去顾家拜访族长还是…..我们毕竟不认识她,这要是没人引荐会不会唐突……”

    “谁?”坐在人后的锦衣少爷此时突然出声,他听到顾娘子这个字,脑海里立刻浮现娇媚少女的面容,不由擦了口水,“顾家?我认得,我认得!”

第七十九章 解惑

    锦衣少爷摇着身旁人说道,无奈声音过大,满大厅的人都听到了。

    有人低低笑起来,老者等人神色很不好看。

    “朝凌!”老者瞪眼喝道。

    锦衣少爷撇撇嘴缩头坐好。

    “凌少爷交友广泛,指不定真的认识呢…”有人吃吃笑道。

    这话引得年轻人中笑声更大。

    “呸,我就是认得,不就是顾家绸缎庄的小姐嘛,你们敢说你们不认得?哦,你们可能认得人家,人家啊不一定认得你们….”信朝凌哼了声,对着身旁笑自己的人低声说道。

    “表哥。”一个年轻人笑着推他,“不是绸缎庄的顾小姐…和着这半日,爷爷说的什么你都没有听到….”

    我怎么听得到,我这不才睡醒…信朝凌哼了声。

    “现在说的是会做药的顾家小姐….”有人接着说道。

    信朝凌忽的心一跳,想起什么大声喊道:“会做药的?我认得!我认得!”

    这声音更大了,打断了正与几个老人交谈的老者的话,他竖眉瞪眼看过来。

    “朝凌!”信连生沉脸喝道,“出去。”

    信朝凌还是很怕爹爹和爷爷,但又觉得委屈,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说我不来,你们非让我来,来的又赶我出去….我说我认得,你们还不信…那顾家小娘子我真的认得…那天她到咱们九堂街上的药棚卖药去了…..”

    他嘟嘟囔囔的走到了门口,才要推门,就听信朝阳在后喊了声慢着。

    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光辉太耀眼,他平日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此时听他开口,信朝凌第一个念头就是加快脚步。

    “五弟,回来。”信朝阳站了起来,喊道。

    见大孙子这样说,老者也立刻跟着唤住信朝凌。

    这个不成器的小子该不会又在外边惹了什么麻烦吧?

    “大哥..”信朝凌勉强的转过身,耷拉着头应了声。

    “你方才说什么?有位姓顾的娘子到咱们家卖过药?”信朝阳走出来几步,看着他问道。

    见到一向被奉为神人的大哥信了自己的话,信朝凌很有成就感,他得意的冲身后等着看他热闹的抛出个笑脸,

    “对啊,就前几天嘛,那顾娘子去咱们铺子里了,卖的什么?对了,蟾酥….”他得意洋洋的说道,“不信,你们问九堂街铺子里的老杨….”

    此话一出,满屋子人又惊又喜。

    “此话当真?”信朝阳问道,上前几步。

    “当然,”信朝凌一副你别小瞧我的样子,“她是顾汐儿的妹妹对不对?她叫..恩..叫…”

    凌少爷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在脑子里翻找,终于灵光一现,少女黄鹂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回荡。

    “…十八娘!”他扬着手喊道,高兴地咧嘴笑,“叫顾十八娘!”

    一向淡然的信朝阳面上浮现几分波动,他松了口气,转过脸看向爷爷和父亲。

    “没错,这位顾娘子正是唤作十八娘…”他带着笑说道。

    这么说不是顾娘子单单不卖给他们药了,而且按时间推算,他们还是最早的几家之一呢。

    在座的几位老人都面露欣喜。

    “那后来呢?”老者第一次正眼看向自己这个不成器可有可无的孙子,问道。

    “后来我….”信朝凌还是第一次成为满场瞩目的焦点,兴奋的有些语无伦次,他张口说道,话到了嘴边,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他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快说呀?是不是给顾娘子价钱低?”信连生瞪了儿子一眼,催问道。

    信朝凌突然觉得这被人瞩目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爹..”他有些结巴,带着几分讨好看向父亲,“..这位顾娘子..是什么人啊?怎么看起来大家很..很关注….”

    “她是锦州药师刘不才的徒弟,”信朝阳淡淡道,看了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一眼,心突然沉了下去,“唯一的徒弟。”

    信朝凌再不济,也是药行世家的子弟,断不会再问出刘不才是谁的蠢问题,他也知道这大药师对于他们药行来说,意味这什么…..

    “到底如何?”信朝阳看着他,问道。

    此时已近年关,天气极为阴寒,这酒楼内虽然说燃着火盆,温暖如春,但也不至于让人如同身处炎夏,信朝凌看着几步外的信朝阳,忽的大汗淋漓。

    自己这个大哥一身素白长袍,玉簪锦带,笑容温和,他站在那里,身材修长,一笑一瞥都透着潇洒飘逸,无论怎么看都让人心生好感。

    但对于信朝凌来说,从小到大,只要一靠近这个哥哥,就觉得有冷风吹得浑身骨头疼。

    “..后来…后来….她不卖了..就走了…”信朝凌结结巴巴的说道,鼻尖上的汗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只是这样吗?”信朝阳看着他,神情依旧温和,语气依旧淡然。

    但信朝凌却觉得似乎有两道利箭嗖的穿透了自己的双腿,他的身形不由一个趔趄。

    老者和信连生此时也察觉不对了,顿时都站了起来。

    “你..你这个孽子..你是不是..是不是冒犯顾娘子了…”信连生有些气急败坏。

    自己这个儿子什么德行他还是知道的。

    “那倒没有!这顾娘子要说长得也还不错,只不过,离汐儿差远了….”信朝凌忙为自己的品味洗刷清白。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老者厉声打断了。

    “那到底是怎么了?”

    信朝凌一哆嗦,再不敢啰嗦,低着头说道:“我也没做什么…就是..稍微..在价钱上那什么了一下…..”说这话抬起头讨好的看着爷爷和父亲,“爷爷,爹,我又不认得她…咱们做生意,自然要谈价钱不是….哪能她说卖我们就买的不是…”

    倒也是这个道理,关于顾娘子出山的事,只在高层之间流传,而且大家都认定这位顾娘子自然跟所有药师一样,在家制药,要出药了,让人往各大药行传个信就是了,哪里会想到她竟然走街串巷跟个散药贩子似的。

    俗话说不知者不怪,谈价钱这是很正常的事,如果因此这顾娘子就恼了他们家,便是有些不占理…

    老者和信连生神色稍缓。

    信朝阳却是一笑,看着自己的兄弟,淡然道:“这么说,你不是为了讨好你的汐儿姑娘,故意给顾娘子难堪了?”

    信朝凌如同雷震,张大嘴看着信朝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知道的?这家伙难不成真的成神仙了?

    信朝凌一瞬间神情大变。

    “前几天云里街顾家发生一间热闹事,这位顾娘子家和其叔伯家闹得很不愉快,可以说已经是翻脸了….”信朝阳轻柔一笑,看着信朝凌,“很不巧,这位顾娘子和五弟你认识的汐儿姑娘,正是叔伯姐妹……”

    室内一阵沉默,片刻后爆发出老者的怒吼,伴着酒杯碎裂的声音。

    “你这混账逆子!谁让你去药行的?竟敢拿家里的药行胡作非为!买笑求春!滚!滚!有多远滚多远!……给我回来!去给我到顾娘子家跪着去……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原来是你这混帐让我们大有生丢脸了……”

    而与此同时,顾十八娘拎着一个大袋子走进家门,哗啦一下将袋子里的银子倒在床上,滚得满床都是。

    正在一旁做针线的曹氏吓了跳了起来,脸色发白。

    “这..这是什么?”她结结巴巴的问道。

    “银子啊..”顾十八娘说道,又从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把金叶子,“喏,还有金子。”

    曹氏吓坏了,这些天女儿早出晚归的,难不成做什么坏事去了…

    “十八娘,你哪里来的…”她说这话,眼泪快流出来,手抖成一片,针线全掉在了地上。

    “娘。”顾十八娘看着曹氏的样子,忙过去抓住她的肩头,笑道,“是我挣得..”

    这几天下来,她已经淡定多了,甚至当走进哪家药行,他们给的少了,自己还有点不习惯的感觉……

    莫非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你挣的?你你你怎么挣的?”曹氏依旧发抖,问道。

    “卖药啊。”顾十八娘笑道。

    曹氏一脸古怪看着她,“卖药?”她脸色凝重起来,“十八娘,你给娘说实话….”

    顾十八娘忍不住笑了,说实话她也觉得自己说的不是实话…..

    母女俩正说话,门外有人敲门。

    “不会又有人来送名帖了吧?”顾十八娘笑道。

    曹氏看了她一眼,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才忙去开门。

    打开门,竟然是一脸风尘仆仆的彭一针,背着大包袱站在门外。

    “彭掌柜?”曹氏大为意外。

    彭一针看到她,也松了口气,摸着头哈哈笑。

    “大娘子,这建康城真大,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你们家也真大..你们这大地方的人真怪..我从街上打听你家,竟然都对我爱答不理…..”

    顾十八娘闻声也从屋子跑出来,看到是他也很意外。

    “彭掌柜,你怎么来了?”她又惊又喜,笑问道。

    彭一针哈哈大笑,有心打趣几句怎么不欢迎我来之类的话,但想到眼前这个姑娘的身份,竟是有些怯意不敢说,只摸着头嘿嘿笑。

    “我是来给小娘子你送药钱来了。”他说道,一面拍了拍包袱,激动的满面红光。

    “这里面都是?”顾十八娘玩笑道,指了指那鼓囊囊的包袱。

    “别没规矩,彭掌柜可是长辈。”曹氏含笑嗔怪。

    “哪里哪里,十八娘子是长辈..”彭一针忙谦虚道。

    顾十八娘一愣,哈哈笑了。

    “这孩子..”曹氏也忍不住笑了,看着彭一针有些无奈,这人有日子没见,怎么说话越发有趣了,有趣的都有些没大没小了。

    在屋内坐定,顾十八娘将火盆烧热,放在彭一针身旁,曹氏端上一碗热茶。

    “不用忙,不用忙,别客气,别客气。”彭一针局促不安的站起来又坐下。

    “走了好几天吧?下雪了,路上不好走吧?”曹氏跟他闲话,又问家里人可好。

    彭一针笑呵呵的一一答了,看着顾十八娘在一旁坐下,再忍不住心内的激动,竟是一句话也不多说,从怀里拿出一钱袋子。

    “老彭我是特意给小娘子送药钱,”他恭敬的将钱袋子捧起来。

    “真是药钱?”顾十八娘惊讶一下,再瞧彭一针的动作,不由掩嘴笑道,“彭掌柜,几日不见,你怎么这么客气了?”

    “是。”彭一针有些不自然的站直身子,看着顾十八娘,咧嘴一笑。

    他笑的很是古怪,就跟那些药行里的人一样,顾十八娘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脸,并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钱。

    她已经猜到什么了……

    “那几个药能卖几个钱,你还这老远跑来,还不够路费呢。。。”曹氏笑道,笑意却在彭一针将钱袋子打开后戛然而止。

    金叶子!

    这个时候跟以往朝代一样,通行的自然是铜币,然后就是银锭,金币自然也有,但多见于封赏恩赐,再就是大宗商行之间用于结账,例如顺和堂后期大宗进货出货用的就是金币,当然前期的顺和堂还没这个规模。

    金币打造成叶子形状,俗称金叶子。

    “这。。彭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曹氏有些不知所措,不解的问道。

    别告诉她这就是卖药的钱。。。。

    “这是卖药的钱。。。”彭一针想起那日的情景,还激动不已。

    果然如此……顾十八娘倒有些淡然了。

    “彭掌柜,你跟我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看着彭一针问道。

    “十八娘,你现在还瞒着我,就太过了啊。”彭一针瞪眼看着她,带着些闷闷。

    “我瞒你什么?”顾十八娘笑道。

    “锦州大药师刘不才的弟子啊。”彭一针有些委屈的说道。

    “谁?”顾十八娘笑道。觉得一段日子不见,彭一针越来越会说笑了。

    “你啊。”彭一针瞪眼道。

    “我?”顾十八娘哈哈笑起来。

    彭一针也不说话,鼓着眼看她笑。

    “彭掌柜,你这大老远的来,就是为了给我说笑话?多谢多谢,我现在开心多了。。。”姑娘收了笑,故作认真的道。

    “你自己都跟人说了,怎么还说我开玩笑!”彭一针瞪眼说道。

    “我跟人说的?”顾十八娘笑道,想了想,恍然,“哦,你说那一日在董老爷门前卖药?”

    彭一针点点头。

    “我那不是随口说的嘛。。。”顾十八娘又开始笑了,“这个你也信?那一天满街都是打着董老爷制药的旗号,我打着刘公的怎么了?再说。。。”

    她有一本不知真假的刘公炮制十七法,炮制药材都是书上学的,说刘公制药也不以为怪吧?只是,这个也许不说出的好,似乎是下意识的念头,她话到嘴边咽下了。

    “不是我信。”彭一针有些不高兴了,这算什么,还不给他说实话,“是买药的人信。”

    “买药的人?”顾十八娘渐渐收住笑,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那一天我是卖出了药,恩,是煨葛根。。。。。。”

    她说着话一顿,难道现在发生的一切是因为那一天…..

第八十章 筹备

    那一天她无意中喊出自己的是刘公秘制,当被询问师承是说了家师姓刘……

    这一招在每个药市上都很常见的,可不是什么稀奇事…..

    要是这样就成了刘公弟子,那刘公弟子岂不是满大街跑的都是……

    顾十八娘有些愕然的看向彭一针,苦笑一下,“你是说,他们真的认为这是刘不才做的药?不会吧,我都说了是我做的。。。。。。”

    “是,所以他们才认得你是刘公弟子。”彭一针也有些不解了,怎么看顾十八娘大的神情,好像真的不是他猜想的那样。

    这小娘子的反应跟自己刚听到消息时一样。。。。。

    “不会吧。。。”顾十八娘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哪一家的啊?不会第一次买药吧?全天下打着刘公旗号的人多了去了,总不会都当成是刘公的弟子吧?”

    “可是可是,人家可是来头很大的药行,人家说你的就是刘公的手艺..”彭一针此时也有点拿不定了,结结巴巴的说道。

    “哪个药行?”顾十八娘问道。

    “宿安的,保和堂.。”彭一针道,又补充一句,“宿安哦,京城呢。”

    顾十八娘愣住了,这些日子的事在她脑子里飞快的掠过…..

    原来如此啊……..

    如果不是那些药行的人瞎了眼,那就是……那本书是真的!

    当然这本书肯定是真的,她早就知道,但是她一直不信会真的是刘公真迹!

    顾十八娘忍不住激动,转身一拳打在桌子上,强烈的疼痛感让她意识到这的确是真的!

    最关键的是,她的药已经做得能被认出是刘公技艺了,她已经有了这么大的进步了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再转头看着手里的一袋金叶子,顾十八娘突然想哭,不同以往那种压制的悲愤情绪导致的哭,而是一种全新的从没有过的情绪,热热的在胸口激荡。

    她做到了她这些日子废寝忘食刻苦钻研总是没有白费..…

    达到了这一个她前世今生都没有想到的高度,靠她自己…

    看着顾十八娘神色变幻不定,举动可疑,曹氏心里很担忧。

    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什么刘公,什么徒弟的,还有谁比她更清楚自己的女儿有没有拜师学艺?

    “是误会了吧。”曹氏说道,神色有些不安,“这些钱…还给人家好了…”

    “不会吧,”彭一针抓抓头,“那么多人都误会了?”

    顾十八娘这时已经镇定下来了,她伸手将钱袋子拿在手里抛了抛,嘴角浮现笑。

    还回去?药行规矩,售出不退,高买低价,各是天命。

    “十八娘,这样不好吧?”曹氏见女儿果真要收下这些钱,不由有些忐忑。

    这么多金币,她还是头一次见,这难道只是卖些药材能换来的?这得什么药材啊,金子做的药材吧,更何况那些人是误会自己的女儿是某个大人物的徒弟,事实上女儿不是。。。。。

    “怎么不好?”顾十八娘一笑道,将钱袋再一次掂了掂,“是我偷的?抢的?骗的?骗…娘,制药多是以师傅之姓命名,董公刘公张公,再说我也没骗人,我的师傅,的确姓刘…”

    只不过是书,不是人。

    “我卖,人买,我说,人辩,娘,这些买药人,哪一个不是练就几分眼力,绝不会我说是什么,他们就立刻认为真的是什么。”顾十八娘笑道。

    曹氏闻言点点头,这个道理也对,可是这可是金子啊金子啊,这么多金子啊…..

    “也许我的药做得好,就值这个价。”顾十八娘笑道,露出细白的牙。

    她转过视线,看着已经明显有点迷糊的彭一针。

    “彭掌柜,谢谢你给我送来,我正急着用钱。”她真诚的说道。

    彭一针回过神,啊啊几声说这是应该的,本来就是小娘子你做的药…

    “那个,你的师傅果真姓刘?”他压低声音问道。

    顾十八娘点了点头。

    果然有师傅啊,有高人背后指点啊,也行刘,那就算不是刘不才,肯定也跟刘不才有关系,彭一针释然了,摸着头哈哈大笑。

    “果然名师出高徒,名师出高徒,小娘子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就名震天下…”

    顾十八娘被他逗笑了,她哪里是一出手就名震天下啊,先是被周掌柜瞧不起紧接着又被董老爷拒鉴全蝎…

    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手艺也是一分一分练出来的,不过这一点一分,都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没有人能抢走。

    “彭掌柜,你真是及时雨啊。”她看着彭一针感慨道。

    她的手攥紧了钱袋子,嘴角的笑意扬起。

    晚上顾海回家,被曹氏拉进屋内,看着如此多的钱,再听了娘的话,震惊的半晌无语。

    他抬头看着安静站在一边的妹妹,烛火在她身上披上一层淡黄的光彩,昏昏黄黄中带着几分不真切。

    身形更加消瘦,但个子倒是长了,见到哥哥看过来,她抬起头抿嘴一笑,流光溢彩如水银般倾泻而来…..

    曹氏低低的说什么,顾海并没有听到,他看着眼前的妹妹,感觉到那前所未有的自信。

    “要现在就砸回咱们的铺子吗?”他突然说道。

    正在说话的曹氏一愣,对于儿子突然没头没尾的话有些不解。

    顾十八娘一笑,摇了摇头,“当然会砸回来的,但不是现在。”

    现在她是能挣到钱了,但这还不算什么,还不足以具备能到族长面前扬眉吐气的地步。

    她还需要做更多,变得更厉害。

    顾海点点头,“蓄势而待发,妹妹考虑的极是,如此我就放心了,那妹妹有什么更好的打算?”

    曹氏的目光在儿子和女儿身上看了一时,幽幽叹了口气。

    “我打算盘下个药铺..”顾十八娘说道,说着一笑,“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咱们每个人添置些新衣,要过年了,这一次没有爹爹在,为了不让好心人担忧咱们,咱们要过一个好年!”

    股海一笑,伸手拍了拍妹妹的头。

    “好不好的不需要外人来看!”他含笑道。

    “是,我是要我们自己看的。”顾十八娘也是一笑,“还有哥哥,你初登先生门,也该奉上一份厚厚的束脩了。”

    “礼轻情意重,先生不看重这个的,我把书读好就够了。”顾海笑道。

    “礼重也不一定情意轻嘛。”顾十八娘笑道。

    这是一个只拿金钱以及地位看人的年代,那就让她用钱砸死那些等着看他们笑话的人吧,想必他们很乐意。

    临近过年,街上的人都不自觉地带上喜气,不知哪里传来炮竹声更添喜庆。

    曹氏再一次审视了顾海身上新换的暗金棉袍,面上又高兴又难过。

    “娘,你自己生的儿子怎么看都好…”顾十八娘那这石青色的披风进来,看着曹氏笑道。

    “你这丫头….”曹氏嗔怪的看了她一眼,眼圈忍不住发红,“这些年委屈你们….”

    她真是没用的母亲,已经有两三年没有给孩子们添置过新衣了吧……

    “娘。”顾十八娘伸手拦住她,将头靠在娘的肩头,“…有娘在什么时候都不委屈..”

    这话一说出口,她的鼻头也是一酸,那一世就算天天有新衣穿又如何?她可有一日快活过?

    看着顾海披上披风,顾十八娘将重重的三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他。

    “这是给先生的年礼。”她笑道。

    “是什么?”顾海问道,感觉手感很重…..

    “没什么,也就是鹿脯什么的而已。”顾十八娘笑道。

    以往拿出十条腊肉已经是极限了…

    “你要去哪里?今日还去制药?”顾海看着妹妹披上同样新做的水蓝斗篷,显然是要出门。

    “我去看看,药材用完了…”顾十八娘含糊说道。

    不知道那老头回来了没?顾十八娘憋了一肚子的话要问他…

    兄妹二人相伴沿街道远去,曹氏站在门口,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

    顾海走近学堂时,顾泷正跳下马车,连喊带骂的催顾渔快些将送给先生的年礼拿下来。

    “呵?”顾泷第一眼竟然没认出顾海。

    石青披风暗金长袍,因为老族长的孝,高瘦少年身上并没有佩戴任何玉佩香袋,就那么缓缓而来,神情淡然,双目有神。

    怎么似乎是一夜之间,这小子就脱胎换骨一般?

    顾泷愣愣的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视线都没有投来一眼。

    “臭小子!穿上新衣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顾泷回过神,不由暴跳,指着已经迈进学堂大门的背影大骂。

    回头看顾渔捧着两个礼盒望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发呆。

    “看什么看!快给小爷拿起去…”顾泷没声好气的踹了他一脚。

    顾渔一个趔趄,幸好早已经习惯了,手里的礼盒并没有掉在地上。

    “是。”他低头应道,跟着骂骂咧咧的顾泷走进学堂。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挂着方才看那少年一眼带来的震撼,记忆里那个几乎没有留下清晰印象的粗莽蠢笨的少年真的和方才的是同一人?

    上一次见到他不过是月前,那时他跟以前还毫无区别,也不对,顾渔长眉微凝,有一点区别,他疏忽了…..

    那一次他们骂他,他并没有如以往暴跳扑过来跟他们打成一团,而是低头不语转身而去…..

    变了..果然变了…

    顾渔的视线投向说笑而行的众多学子,其中那少年身上一种如剑出鞘的微弱气势正渐渐显露……

    这是学堂的功劳吗?

    就像一颗毫不起眼的石头,在工匠大师的精心打磨下,露出玉石的耀眼精华……

    他顾渔难道就注定一辈子做一块石头吗?

    三个月后的大考,就是一次打磨褪去他粗陋外衣的机会,只是,到现在他还没有踏进学堂…..

    没有机会了吗?

    他双手不自觉地用力,将礼盒上上掐出几道印记。

    “少爷..”他深吸几口气,压下心内的激荡,紧走几步赶上顾泷,“..那小子如今见了你竟然这个态度……”

    一想起这个顾泷就火大。

    “可不是,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他愤愤道,撇撇嘴角,“…越来越像那些书呆子…无趣的很…”

    这可不好,顾泷的脾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就是个外强中干的…..如今还没跟顾海过招呢,就自己败下阵了…..

    顾渔微微挑了挑眉,嘴角浮现一丝笑。

    “….明明是他对不起老爷…少爷你还没说什么呢,你瞧,他倒一副见了仇人的模样…”他低声说道。

    三言两语之后,顾泷的火气终于压制不住了。

    “臭小子,让你在小爷面前这样自在的晃来晃去,小爷我算是白活了!”顾泷咬牙挽了挽袖子,“…就算不为我,我也为我爹出口气,奶奶的…我们家就是这么好欺负的…”

    他一跺脚就要冲过去,被顾渔挡了下。

    “..少爷..这样闹,仔细先生罚你…”他一脸担忧的道。

    “也是哦..”顾泷想到先生,不由打个哆嗦,先生打手板可是真狠啊…

    “这样..”顾渔抿嘴一笑,勾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今日送年礼….少爷你…”

    少年低语几句,顾泷神色大好。

    “好,还是你有办法!”他哈哈笑道,拍了拍顾渔的肩头,“…到时候爹爹跟前给你也表上一功…”

    看着大步跑开的顾泷,顾渔淡然一笑,微微抬起下颌,透过不远处的打开的窗户,在众多学子中找到正认真拿着一本书看的顾海身影,静静的看了几眼,才低下头而去。

    顾十八娘在茅屋前站了一时,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身而回。

    这老头到底去哪里了?他怎么弄到那本书的?他知道那本书是真的吗?他跟刘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他是不是已经预料到自己早已经被大家当做刘公传人了?所以才会说出让她去大药行卖药,还不要开价的话?

    好多好多的话她要问他,可这老头却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的又去了。

    “小姐..”灵宝儿抱着竹篓怯生生的看着站在眼前的姑娘,“我又捉了些蟾蜍,正要给小姐你送去…”

    “不用,不用蟾蜍了。”顾十八娘笑道,看了眼这间小小的四面漏风的破庙,“你哥哥呢?”

    灵宝神色有点不安,低着头诺诺只道哥哥..哥哥出去了…

    “又去偷了?”顾十八娘皱眉道。

    “没有。”灵元的声音在后响起,大步走过来,神色带着几分倔强,将薄薄的嘴唇咬的发白。

第八十一章 怒起

    自己的语气是有点过分了,但顾十八娘并不觉得有必要道歉。

    她看了灵元一眼,“跟我来。”

    灵元面无表情跟着她出来,灵宝在后担忧的看着他们,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直到进了一家衣帽铺子,顾十八娘让一个小伙计来给自己量尺寸时,灵元才神色微异。

    “做什么?”他干涩的嗓音问道,不情愿的推开小伙计。

    “做几件新衣。”顾十八娘说道,一面看铺上的布料,回头审视灵元。

    灵元被她看得转开视线。

    “…要这个蟹壳青的…还有这个白丝的…”顾十八娘看着眼前的布料,沉思一刻点了,“…另做一个大红羽纱面的斗篷…”

    这家的小姐对下人真是太慷慨了…

    铺子的掌柜一面眉开眼笑的应着,一面不住的打量灵元,这小子..长得倒是不难看,难怪小姐会青眼相待…又想起许多人家闺阁秘闻,掌柜的笑怎么看都怎么有些古怪。

    “不用你送!”灵元转身就走。

    “回来!”顾十八娘唤住他,“你以为我是可怜你,所以过年给你做新衣呢?”

    灵元的僵着身子不动。

    “我需要你去帮我办件事..”顾十八娘接着说道,一面再点了两样,给灵宝儿穿。

    “做什么?我自去就是,不用你…”灵元转过身,咬着下唇道。

    顾十八娘却是没理他,只让小伙计给他量尺寸,又让他们按着自己的身量给灵宝儿做。

    “小姐放心,年前定能做好。”掌柜的伸手接过一锭银子,笑着点头哈腰,亲自送二人出门。

    一前一后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灵元的目光才敢正正的落在顾十八娘的身上。

    她披着一件靠色妆花的大斗篷,走路不紧不慢,给人一种不和年纪的沉稳与淡然。

    “人靠衣裳马靠鞍..”她突然转过头说道。

    灵元的视线跟她撞个正着,慌忙低下头。

    顾十八娘并没在意,她已经转过头。

    “…我要你去做一件事,这件事需要你扮成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她声调平稳的说着。

    灵元紧走几步,站在她的身侧。

    “我?”他疑问道。

    “是。”顾十八娘看向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怎么?你有问题?”

    “没有。”灵元答道,“请小姐吩咐就是。”

    很好,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顾十八娘赞许的冲他一笑。

    “…你还要找几个人,来扮作仆从…”她接着说道,又转头看他,“你可有合适的人?”说着一笑,“我才来这里,没什么认识的人,你若有信得过的…..”

    “好。”灵元点头只说了句。

    街上人人来往,煞是拥挤,灵元小心翼翼的,但依旧不可避免被挤得和那少女相碰。

    两三个孩童举着一只兔子灯笑闹着在人群中穿梭,将顾十八娘撞了一下,灵元忙伸手扶住她。

    “没事。”顾十八娘一笑。

    灵元收回手站开一步距离,见顾十八娘并没有接着走,而是看着路旁卖灯的摊位。

    长长的竹竿上挂着满满的各式各样的花灯,做的甚是精巧。

    “到了晚上,更漂亮..”她似乎是自言自语。

    曾经有那么一次,在婆婆的劝说下,行走不便的沈安林带她坐着车逛了夜市,那也是仅有的一次夫妻二人同游,那一次街上的花灯耀亮在她的心里。

    “走吧。”她垂下头,将双手拢在大大的斗篷里,缓步前行。

    九堂街上也很热闹,山货行滋补药是年礼的重头,但在这其中,关着半扇门板的顺和堂就显得有些冷清,可以看到里面两个伙计正守着火盆说笑。

    因为不赚钱,沈家的人不在心打理,主家都不在心,药铺的掌柜伙计师傅,自然一个比一个松散,不过因为那老师傅在,摇摇晃晃的也还能支撑两三年。

    那就让我来给它添把火,让这两三年的时间一烧而近吧。

    灵元有些疑惑的收回目光,落在顾十八娘身上,不太明白她在看什么。

    雪花打着旋从天上慢悠悠的飘下来,落在温润的脸上化成一滴雪水。

    “走吧。”顾十八娘将斗篷帽子戴上,将自己整张脸都掩藏了起来,穿过了热闹的九堂街,要是不小心被某个药行的人认出来,少不了又是一番热情的寒暄招待。

    就目前来说,接受这种热情,顾十八娘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再精心尽力的研究刘公那本书,以不负这难得的机缘。

    “这是银子。”走到路口时,顾十八娘将一包银子扔给灵元,“拿着租个好点的小院子住,人找好了我再给你说要做什么怎么做…”

    这一次灵元没有再言语,将钱放好,点头施礼转身走了,一直走到街道转角,才悄悄的回头看了眼,街道上喧闹声声,人群熙攘,那少女的身影早已经不见了。

    过年的气氛虽然在每个学子脸上眉梢多少显现,但学堂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只不过安静瞬间被打破了。

    一声哗啦的物件掉地陡然在窗外响起,伴着几个少年嘎嘎的笑。

    安坐在学堂里看书写字的学子里立刻互相打个眼神,动作迅速的扑到窗台上门口处,带着满脸兴奋的往外看。

    好久没有这样热闹的事上演了…..

    看着裂开的盒子,滚落地上的上好鹿肉,以及摔出裂纹的一副精雕玉石扇面,顾海只觉得血气上头,他的眼一瞬间有些模糊。

    似乎也没料到这家伙会送这么重的年礼,大笑的顾泷楞了下。

    “…哈..就说你没用..先是靠着老族长恩惠挤进来….怎么…以为送些这重礼就能讨好先生了?”跟在顾泷身边的一个少年吐了口水怪笑道。

    这话说到顾泷心坎上,他哼了声,抬脚似乎是随意一踩,被油纸包着的鹿肉顿时裂开了。

    “..你这个蠢材,蠢材就是蠢材…..你以为穿着好一点,送的礼重一点…就有好才学了?瞧你装腔作势的…..”他抬着下巴,大声喊道。

    四周围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笑的气哄的也有有摇头不语的更有一脸鄙夷看着他们的。

    顾泷的话没说完,就见人影一晃,一个拳头到了眼前。

    砰地一声,顾泷一声惨叫,捂着脸仰面倒在地上。

    四周人顿时愣了,再看这还没完,那少年已经坐在顾泷身上,双拳如雨点般砸了下来。

    这是妹妹吃尽苦费尽心冻了手瘦了身,夜夜不寐日日操劳才换来的年礼…

    这是妹妹对他的殷切心意…

    你们可以骂我笑我,却别想践踏我妹妹的心意!

    顾泷长得在粗壮,毕竟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出来的,哪里经得住这背过石头砍过柴的少年拳头。

    两三拳下去,叫声就变了样。

    此时身边的同伴以及得到消息的小厮才冲过来,也拉不开顾海,干脆就那么混战起来。

    人群里喧闹声更大,更有擂桌子叫好的。

    “都给我住手!”一声厉喝在人群外响起。

    喧闹声瞬间下去了,胆小的学子们立刻撒脚退开了。

    又多了几个人上前,才拉开了混战的双方,个个都挂了彩,有破了衣裳的,有丢了帽子的,伤得最重的自然是顾海和顾泷。

    “你们好啊…”先生视线扫过众人。

    顾海站着,脸上一片淤青,他抬手将鼻子流下的血擦去,神态坦然,甚至有些畅快淋漓。

    而顾泷相比就惨多了,坐在地上,鼻血长流,正胡乱的用袖子掩着,两只眼都乌青,另一只手正在身上乱揉,似乎揉到哪里都是疼,嘴里呜呜咽咽说不上是在哭还是在骂。

    有学子低声给先生讲了事情原委。

    “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先生看着二人,沉着目光道。

    “是他先打我的…先生..是他先打我的…哎吆我要死了…”顾泷喊着,长这么大他还没挨过这样的打,真是又羞又痛,他指着一旁的顾海,招呼身旁脸色黄黄的小厮们,“去,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住口。”先生再次喝道。

    顾泷噤声一刻,虽然不再骂,但依旧哼哼唧唧的不停。

    “给我滚出去。”先生看向顾海,眼里带着几分鄙夷。

    顾海抬起头,看着先生,“不知弟子何错?还望先生明示。”

    此话一出,四周的人都有些意外。

    “哦?”先生嘴角浮现一丝笑,“这么说,你打架还有理了?”

    “打架是不对,但凡事看前因再论后果,”顾海淡然说道,他的视线扫过地上早已在混战中被踩踏的不成样子的年礼,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绞痛。

    “….先生明鉴,顾泷等人先无辜毁我年礼再先,又辱骂我在后….”

    “….辱骂我也罢,只是这年礼是我家人特意为先生准备的,就这样被人无理毁坏,我若是不讨回公道,顾海愧对家人,也愧对先生……”

    “…受家人拳拳心意而不能转给先生,是为不孝…”

    “…不能护敬师之礼亦是不孝…”

    “..顾海纵然知道打人是错,也不能做着不忠不孝之徒….”

    满场寂静,就连骂骂咧咧的顾泷也呆住了,这这…不就是打架,怎么还上升到不忠不孝的高度了?

    和着自己这一顿人家还是打的理直气壮正义凌然?

    先生闻言不怒反笑,在人群外两个文雅的年长的学子也露出一丝笑。

    “巧言令色!”其中一个冷笑道。

    “到没看出来,他还有这等心思…”另一个笑的温和些,颇有些好奇。

    “这等心思又有何用?不用于正途,更是可恶。”先一人冷声说道。

    “我瞧被他这一说,先生倒有些难办…..”温和的学子低笑道,“不如…..顺了你那叔伯兄弟的人情…..推他一把,也不枉前一段日日在咱们身边明敲暗击….”

    “这等依靠恩惠进来的无能之辈,还用你我出面?”冷面学子哼了声,随手拍了拍身旁一个正专注看着场内热闹的学子。

    “顾乾学兄。”学子忙施礼。

    被换做顾乾的冷面学子稍微侧了侧身子,给他低语几句,那学子连连点头。

    此时场中先生淡然一笑,准备开口说什么,就见这学子一扬手,大声抢着说话了。

    “先生,学生有话说。”他说这话挤了进来,站到顾海面前。

    先生的视线似乎不经意的扫了眼站在人群外的两位气质突出的学子,便咽下了要说的话。

    “顾海,你是怎么来学堂的,你自己也知道,大家也知道…”学子看着顾海含笑说道,“…既然事实如此,便免不了被人说被人笑,顾泷兄弟想必也正是为此才无意冲撞了你的年礼….你却下此狠手相斗,实在是…..”

    他说着摇了摇头,一脸哀怜。

    “对,他就是个蠢材,自己还不承认,靠着老族长,如今又想靠着送些重礼…..”顾泷顾不得嘴疼,扯着嗓子喊。

    “蠢材!”顾海转头对他冷笑一声,“你是蠢材,别以为人人都跟一般是蠢材!如果不是你家夺了我的入学名额,我难道会这样进来?”

    “哦?”学子一笑,来回踱了几步,看着顾海道,“这么说今日如果就此将你赶出学堂,顾海兄弟必然是不服气了?”

    赶我出去?顾海哼了声,他挺直了腰背,目光扫过四周,这些人都是如此心思吧?

    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个废物蠢材……

    “是。”他沉声答道,目光直直看向这位学子,嘴角浮现一丝笑,“这位学兄,不知道有什么好法子?既能赶我出去,又能让我心服口服?”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怪,学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站在人群外的两个学子一个哼了声,一个则笑了。

    “有趣。”笑了的学子低声说道,看向顾海的眼中多了几分好奇。

    “既然如此,你只要证明你不是蠢材,不就好了?”虽然尴尬,那学子还得说道。

    “好,”顾海淡淡道,“学兄请说。”

    他答应的如此痛快,甚至还不知道自己要出什么法子来证明,这是意气冲头还是胸口成竹?

    学子愣了愣,咳了一声,掩饰心内的惊讶。

    “故有七步成诗,不如咱们今日就来个七步成文。”学子一拍手,笑道,“不知学弟可接受?”

    顾海一笑,问他可接受?如今不接受也得接受了吧?

    “好,我做得出,便留,做不出,我就走。”他整容道,声音提高几分,让四周看热闹的人都听到。

    闻言四周一片哗然,就连先生也微微有些吃惊,他看着顾海,眉头凝结若有所思。

第八十二章 七步

    这个顾海,虽然来过两三回,但留给他的印象却是恨深刻,当然,不是什么好印象。

    这个孩子资质泛泛,人又粗莽,最重要的是不能静心尽力,如果放在一个家庭条件好些的人家,下本钱请个好先生调教,在学问上倒也还有机会,但这孩子的家境…..

    先生摇了摇头,只怕也正是这一点,才导致这孩子不能静心竭力求学,自从上一次分别距今也有一年了,听说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这样环境下,他不相信这孩子会在这短短一年时间学业大有长进。

    果然还是这鲁莽的性子,如果此时他说几句软话赔礼道歉认个错,他也就给他的台阶下,勒令他回家闭门思过几个月,待开春大考过后,再重新来学就是了,虽然错过大考很可惜,但对于顾海这个孩子来说,这大考错过与不错过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好,我也不欺你..”学子来回踱了两步,似乎是略一思索,转头看着顾海道,“就以知动仁静乐寿为题。”

    四周的学子闻言有互相低语的也有开始默默在心内作文。

    “这个命题说难不难,但要想几步内做出…”温和的学子在外低声说道,眉头微微皱起来,面上破有些不忍,“….只怕….”

    而这边学子说了题,看着站立不动的顾海一笑。

    “学弟觉得如何?”

    顾海抬脚迈步,自己口中道:“一….”

    他真的开始计数了,四周一片哗然,满满的不可置信,就连一直骂骂咧咧的顾泷也怔住了。

    “二..”

    顾海似乎对于大家的目光视而不见,他低着头,负手缓而稳的一步一步迈开。

    慢慢的随着四周都响起帮他计数的声音。

    “七…”

    这个声音落下,满场寂静,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场中负手而立的少年身上。

    “论曰,吾身有全理,体立而效存焉,则亦性之而已。…..”

    “夫人有此生,均有此理,本然之体,即具于是理之中,自然之效,岂出于是理之外?…”

    “.言理而无所验,固不可;或有所利而为之,亦非也…”

    “夫知也仁也,即吾一身之全理也…”

    “知者,周流泛应而其体动,动则适于变而自然之乐存焉…..”

    少年的声音朗朗,如流水般倾泻而出,那些听不懂因为他说的如此流畅而惊讶,听懂则为内容而惊讶。

    “好…”温雅的学子笑意越发浓浓,他抚掌低声叫了声好。

    冷然学子虽然脸上神情依旧,但却点了点头。

    “破题简而切,小讲径捷….”他一面听一面低声说道。

    温雅学子低笑,看向场中肃身挺立气势不容小瞧的少年,“一步之内想到此出处上下文,二步之内识其本原,三步立意,四步造句,五步破题原题,六步论题使证,七步…..”

    伴着他们的言谈,场中少年的文也到了收尾。

    “..动静互为其根,乐寿交致其验,兹其为无体之易与?兹其为不测之神与?故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愚与仁知亦云。谨论。”

    这一句话落下,场中一时静寂而无声。

    “好!”忽的有人高声唤道,伴着啪啪的鼓掌。

    这声音渐渐影响开来,先是稀稀疏疏继而哗哗然,其间叫好声不断。

    此时的顾海双唇紧闭,双目有神,面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但剧烈的胸口起伏显示了他此时的真实心境,背负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只握的手指节发白。

    呆呆坐在地上的顾泷张着嘴看着那挺立的少年,只觉得有什么从眼前嗖的飞过,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竟隐隐觉得不能再直视。

    我的眼睛被打坏了….顾泷心里说道,他嗷的一声捂住了双眼,只可惜这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叫好的喧闹声中。

    “胡闹。”先生终于发话了,他的神情依旧沉沉,但声音却缓和很多,看向顾海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神采。

    “聚众打架,罚站一日,抄少仪十篇。”先生沉声说道,看向一边捂着脸干嚎的顾泷,“可有异议?”

    顾泷一怔,压下声音,先生以前责罚就责罚,哪里问过学子意见?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如有异议,”先生看着他眼色沉沉,“要么离开学堂,要么也七步成文以证清白。”

    顾泷嗷了一声,开什么玩笑,七步成文,七步成屎他倒也许能做到…

    这分明就是要把这纠纷就此止于学子间的日常嬉闹。

    是闹到族长那还是被先生赶出学堂,顾泷权衡利弊,闹到族长自己也不定能占到便宜,要是被赶出学堂,那铁定就是倒霉到家了…

    “弟子谨遵先生教训。”他垂头丧气的用浓浓的鼻音道。

    先生恩了声,看了众位学子一眼,学子们立刻缩手忙散开,先生这才转身迈步而去,瞧他的步伐竟有些轻盈,似乎心情不错。

    “看来来年春考,此子前途不限量啊…”温雅学子看着先生的背影,一笑道。

    “那也要等考完了才知道..”冷然学子淡然道。

    “表哥,打赌?”温雅学子笑道。

    “怕你不成?”冷然学子哼声道,“赌什么?”

    “你的青脉端砚。”温雅学子笑道。

    冷然学子看向他,一副早知你的心思,忽的也笑了。

    “好,就以我的青脉端砚赌他进前三…..”他伸出修长的三指晃了晃。

    前三…温雅学子神色微变,顾海的确让他印象不错,但要说进前三…偌大的建康城人才济济……

    “输了,你的洮河绿石归我..”冷然学子伸手拍了他的肩头一下,脸上难得挂着浅笑。

    竟然是反被他算计了,温雅学子摇头一笑。

    二人的视线又落在场中正转身待去的顾海身上。

    “顾海!”顾泷推开小厮的搀扶,恨恨的喊道,“你等着,咱们出去了…”

    “出去了如何?”顾海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他身前。

    他的面色冷肃,眉头间满满的煞气,顾泷一时吓得不由后退几步,靠在身后小厮身上。

    “在这里我敢揍你..出去了我照样敢揍你!”顾海举起拳头在他眼前一晃。

    顾泷下意识的抱头嗷了一声,再抬头,见那少年已经大步走开。

    “你最好离我远点..要不然见一次揍你一次..”几步外,顾海回过头,狠狠的看了他一眼。

    顾泷最后的一丝气势就此瓦解。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如今竟然文武都不如他了…

    “呸。”顾泷看着少年走远了,才重新聚起一脸愤然,“这次看在先生的面子上,小爷先放过你!”

    这件事的后果,还是先生意外的亲自出面解决的,分别给双方家长说了话,才导致事情没有闹大。

    因为见到这两人身上的伤,而暴跳如雷的准备亲自动手打架的顾乐山和顾十八娘不得不压下了火气,而哭泣的郭氏和曹氏则多流了几天泪。

    事情暂时过去了,但原本就矛盾重重的两家变得更加水火不容了。

    顾泷因为伤以及丢脸,自那日起就提前放假不去学堂了,在家每日拿顾渔出气。

    顾乐山家后院出去是一大片梅林,为族中产业,在城中小有名气,但并不对外开放,直供亲朋好友赏玩,连着两日大雪,梅花盛开,远远望去如同人间仙境。

    顾渔小心翼翼的将轩里的摇椅铺好,顾泷哼哼着躺下来,又指挥者要吃这个,喝那个,冷了热了的折腾一阵。

    看他在摇椅上微微合上眼,一晃一晃的似乎睡又没睡着,顾渔知道这表示顾泷的心情还不错。

    他捧着茶,大着胆子问出了这些日子憋着得疑问。

    “….少爷,你说那顾海七步成文…不知道立的什么题?”他小声问道。

    似睡非睡的顾泷迷迷瞪瞪的顺口道:“….知动..仁…长寿…”

    “知动仁静乐寿?”顾渔忙问道。

    “哦对好像是…”顾泷顺口道,忽的一个激灵,回过神,就手打翻了顾渔手里的茶,溅了那少年一身,“你个贱种!谁让你提这个?看小爷笑话是不是?啊?”

    他抓起一旁的果盘子砸在顾渔头上,瓷器碎裂,顾渔额头一道鲜血流了下来。

    “少爷息怒少爷息怒,是小的不对..”顾渔跪在地上连声道,并没有伸手去擦拭一下伤口。

    血滴在地上,清冷的石板地呈现出异样的艳红,顾泷伸手在他身上打了两下,终于有些恹恹,骂了几句扫兴起身走了。

    顾渔站起身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追上去,血沿着他如雪白净的脸颊而下,少年双目似乎也被血染红,呈现出妖孽般得神采。

    “知动仁静乐寿…”他喃喃道,一步一步的走下小亭轩。

    昨日的大雪给整个梅花铺上一层素锦般得毯子,白雪红梅冷艳交织美景如画。

    顾渔曳曳而行,对四周的景色丝毫不见,因为天气寒冷又年关将近,并无人来此赏雪探梅,洁净的茫茫地上只留下他的脚印。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少年忽的停下身形,脸上迸发出异彩,他伸手扯下梅枝,在地上书写起来,龙飞凤舞,口中喃喃而语,完全忘记四周一切。

    最后一笔收起,已经距离起笔处有丈远。

    看着自己的大作,顾渔忽的大笑,将手里的树枝一抛,砸落树上积雪层层落下,将少年笼罩在雪雾里。

    “七步成文,七步成文!”他丝毫不觉,扬手昂首大笑,“那又如何?我四步能成….哪又如何那又如何…….”

    笑着笑着声音中带着哭意。

    一片阴影忽的罩住他的身形。

    “这是你写的?”一个清冷的女声在顾渔身后响起。

    顾渔一惊,猛地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身后多了两个人,女人。

    藕荷袄青缎裙的丫鬟手执青绸伞,为米白暗金镶边翻毛斗篷的美艳妇人遮挡扑扑落下的积雪。

    妇人脸色清冷,眉眼如画,她的视线落在雪地的字迹上。

    “你做的?果真是四步?”她转过视线,看着面前面带血迹,神情恍然的少年,清冷的面上神色微缓。

    “这是怎么了?”她问道,“谁伤了你?”

    顾渔摇摇头,低下头,“没有,我自己不小心….”

    这话如何骗得了妇人,但她并没有再问,而是又看了遍地上写的文章,嘴角浮现一丝赞叹的笑。

    “你在学堂读书?”她又问道。

    眼前的少年又摇了摇头。

    “没有读书?”妇人有些惊讶,细细的青眉一挑,“那你这是跟谁学的?”

    “我自己…自己在少爷书房里看的…”少年有些怯懦的说道,抬起头满面的惊恐,他跪下了,“…..这位夫人…你别告诉我家老爷..我以后再也不看了….”

    这位夫人?这孩子不认得自己,妇人嘴角浅笑更浓,要说起来她自己是很少出门,但族中不认得她的人也真是不多了…这孩子口中少爷老爷..莫非是哪一家的小厮?

    小厮自学能学到如此程度,可真是难得的人才…

    “你是哪家的?”她的声音柔和了几分,看那孩子因为自己这句问话又惊恐的几分,白净的脸鲜红的血,如同失去庇佑的弱鹿般得眼神,不由让她的心一软。

    “别怕,我不告诉他们。”她低声说道,从斗篷里伸出白玉般得手,弯身扶起顾渔。

    “我是..顾乐山老爷家的…的….”少年低着头弱弱道,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吐出最后一句,“…..我叫顾渔…”

    顾渔?妇人似乎在哪里听过,身旁的丫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妇人面上恍然,再看低着头瑟瑟发抖的少年,叹了口气。

    “恩,你学的不错。”她终于没再说别的话,轻叹一声,转身前行。

    顾渔依旧呆立在原地,低着头,似乎被吓傻了。

    没有人注意,他垂在袖口里的手,此时正紧紧的攥起来。

    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而去,终于在十步后停了下来。

    白雪红梅青伞下的妇人转过身。

    “你..想读书吗?”她清冷的问道,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温柔。

第八十三章 偶遇

    风卷着雪花冲进顺和堂的大门内,钻进正弯身擦柜台的小伙计脖子里,小伙计打个激灵,缩起脖子。

    “这奶奶的天!”小伙计骂了声,几步过去就要去关门。

    此时天还早,但相比于其他门店的热闹,他们顺和堂就冷清的很多。

    “有没有生意,还不如早早歇业忙年去..”小伙计嘟囔抱怨。

    坐在堂内围着火盆打盹的掌柜的听见了,闭着眼哼了声:“生意就得有个生意的样子,大家都过了二十三才关门,咱们早早的怎么成?”

    小伙计哼了声一手掩门一面要说什么,外边有人影一闪。

    “少爷,你瞧,这边还有一家药行,不如问问去。”有人大声喊道。

    “看看也好。”有略沙哑的年轻男声答道。

    伴着这声音,四五个人站到了门口。

    这是有生意上门了,里面的掌柜立刻从火盆上站起来,抖了抖衣裳,堆起惯性的笑接了过来。

    四个青衣大汉拥着一个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蟹壳青长袍,金丝玉带,披着一件大红羽纱面斗篷的少年华贵俊美。

    他的视线略微扫了眼室内。

    “公子,需要点什么?”掌柜的笑问道。

    “你们这里有上好的山货没?”

    少年公子没说话,他身旁的一个大汉大咧咧的问道。

    山货是根茎类得药材,多是滋补良品,是这逢年过节送礼的必备之物。

    “有,有。”掌柜的笑道,一面将他们往柜台后引,小伙计早跑过去,将一盒盒包好的山货捧出来,“少爷请看,这里有良品山参灵芝首乌….这是鹿茸血片….”

    “这是山参?”年轻公子开口道,指着其中一盒问,“打开看看。”

    掌柜的立刻打开了,将用红绳扎着的山参取出来,递给少年。

    少年拿在手里看,身后的大汉们也好奇的往前凑了凑,少年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们一眼,大汉们立刻又站好,一副见惯大场面的模样抱着手看着房顶。

    “倒没想到你们这里也有这良品..”少年公子说道,将手里的山参放回去,虽然面上没有笑意,但声音愉悦多了。

    “可不是,少爷,这下不怕买不到了…”身旁一个大汉带着一脸讨好的笑道。

    “是呀,这小破地方,咱们回去给老夫人带点礼品,竟然转了几家都卖断货…”另一个大汉也点头道。

    “还是这家店好,看着不怎么样,竟然有好东西…..”也有人夸赞掌柜的。

    不过掌柜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有点别扭,要是他们生意好,这山参货年节前也早要卖光的……

    “掌柜的有多少?”少年公子大家的恭维,看着掌柜的问道。

    “好说好说,公子要多少?”掌柜的笑道。

    “先来二十盒吧。”少年公子淡淡道。

    二十盒,他们也就备了三十盒的货,掌柜的大喜,这个月的生意开门大红喽……

    看着少年摆摆手,身后的一个大汉随手拿出一个钱袋,抓出一把金叶子,掌柜的眼皮跳了跳,动辄用金叶子结账,真够大方的。

    结完账,几个大汉拎起礼盒,掌柜的收好钱,看那少年公子在店中随意的看,似乎很感兴趣停在一个货柜前。

    “公子还要点什么?”掌柜忙上前殷勤的介绍,目光随着少年公子落在标有丸剂的台面上,他一笑,伸手从内抓出一个小瓷瓶,“公子,这是我们顺和堂秘制的解酒丸…..”

    “解酒吗?”少年公子很感兴趣,伸手接过,打开闻了闻,“管用吗?”

    “当然管用..”掌柜的笑了,“公子建康问问去,谁不知道我们顺和堂的三笑解酒丸….”

    “这么有名?”少年公子显然不信。

    “公子是北人吧?”掌柜的笑道,揣摩这少年的口音,“我送公子一瓶试试…您试试就知道了…”

    这掌柜的态度不错,少年公子面上浮现一丝笑,并没有推辞。

    “那多谢掌柜的,我试试,如果好的话,我多多卖些….”少年公子笑道,说罢招呼众人离去。

    掌柜的和小伙计一直送出去,看那少年一行上了高头大马,一路呼啸而去。

    “嗨,今天生意不错。”小伙计很高兴。

    掌柜的也笑容面满,但想起那公子说的别家药行都卖完了山货,心里还是有点遗憾,如果可以,他也想做那个人进门卖药自己抱歉的说没货的药行啊……

    看着站在自己身前,将剩余的钱袋递过来的灵元,顾十八娘一笑。

    “不错,”她说道,将钱袋推回去,“拿着,等过两日再去那里把这些花完….”

    解下大红羽纱斗篷,只穿着长袍的灵元,面上有些不解。

    “..把那些解酒丸全部买下,说你年前就要…”顾十八娘接着说道,“有多少要多少…..这些钱都给他们作定金…”

    说这话她面上浮现浓浓的笑意。

    “..然后他们就会为了这笔单子大量进原料….过年的时候进料都是比往日要贵…”她笑着说道,看向灵元,“….然后你就可以恢复成灵元了……”

    灵元的嘴角抽了抽,目光放在这半袋金叶子上……

    这就意味这这袋金子就完全是打水漂了…..

    这么做,除了给那个药铺添堵添些麻烦,对顾十八娘她自己来说完全是无利可图的……

    似乎看透他的心思,顾十八娘一笑,解释道:“..过年药行规矩不留欠账…顺和堂贪图盈利接单子,就必须筹集资金进货炮制药丸…他们指望你买了药丸来冲抵…..”

    “我却扔下定金不买了,虽然有定金在,但远远不够他们支付支出的钱,那他们就欠了人家很多帐..”灵元点头道,但还是有些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不管怎么说,他们前后往顺和堂得扔不少钱,完全是白扔。

    “债不过年..”顾十八娘笑道,目光透过小小的院墙看向顺和堂的方向,“这叫….杀年猪….”

    这纯粹是损人不利已….灵元心道。

    顾十八娘看向他,似乎听到他的心里话,轻轻吐了口气“…只要能损到他…..家…..就是对我最大的利…..”

    有感于少女轻叹里的浓浓哀伤,灵元抬头看去,风掀起顾十八娘齐齐的乌黑的发帘,露出白净的额头,以及那一双如同古井般幽深的双目。

    这是什么样的心境才能呈现如此的眼神…..

    灵元不由想起小时候村里一个老人,历经人间离别疾苦,垂垂老矣每日只是坐在村头大树下,木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无惊无喜无悲无忧,一切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如同死物……

    察觉到灵元的审视,顾十八娘垂下眼又抬了起来,眼中恢复清明。

    她冲着灵元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

    “而且,等别人杀完过年猪,就该咱们去吃肉了……”顾十八娘说道。

    她说咱们…灵元心中一跳,避开的视线终于忍不住落到少女的身上,顾十八娘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向外而去。

    “还有。”走到门口,顾十八娘回头笑了笑,目光在他一身新衣上扫了眼,“衣服不错,穿上去人很精神!”

    灵元紧闭着嘴唇,一脸的不自在,灵宝此时抱着一个油纸包从屋内走出来,听到了也看了眼哥哥,露出小小虎牙笑了。

    “恩,真的很好看..”她点点头说道,“谢谢小姐。”

    被两个女孩子打趣,灵元终于挨不过面皮,哼了声,转身进屋子里去了。

    “灵宝也好看。”顾十八娘看着也换了一身新衣的灵宝,柔柔一笑。

    “谢谢小姐。”灵宝再一次道谢,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来,带着几分羞怯道,“这是灵宝自己做的年糕,还望小姐不要嫌弃,给夫人带回去尝尝…”

    “灵宝真能干。”顾十八娘并没有推辞,伸手接过,笑着夸了她。

    灵宝红着脸看自己的脚尖。

    “过年了到家里玩,你们在这里也无亲无友的..”顾十八娘伸手抚了下她的头,告辞走了。

    看着少女离开了,灵宝微微嘟起嘴,摸了摸自己的双丫鬓。

    “明明比我大不了两岁…..怎么好像总是对待孩子一样对咱们….”灵宝嘟囔着,回头看又站到门口的灵元,“哥哥,你说是不是啊?”

    “小姐跟咱们能一样吗?”灵元垂着嘴角教训妹妹。

    “那倒也是,小姐跟咱们怎么能一样…”灵宝却释然,笑呵呵的自忙去了。

    灵元站在门槛上,望着门口一动不动,薄薄的嘴唇一如既往的紧紧闭着,几乎成了一条线。

    他跟她是不一样的身份,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就算站的再近也是隔着千万里……

    顾十八娘回到家的时候,没看到曹氏,顾海正在厨房里架竹竿烘曹氏拆洗的褥子被子单子。

    “娘呢?”顾十八娘走过去给哥哥递单子,一面问道。

    天色不早了,再说曹氏日常很少出门。

    “去送祠堂祭品了。”顾海答道,“就该回来了。”

    顾十八娘哦了声,接着晾单子,只是总觉得心里不安,终于还是放不下。

    “我去接娘,天色不好。”她说了声,拿了把伞就出门。

    顾海在后笑了笑,娘这么大的人了,妹妹倒总把她当孩子看一般,看着裹了大斗篷的妹妹走出家门。

    从家里到祠堂最近的就是顾乐山家后走,穿过梅林就能到,走到梅林,顾十八娘不由放慢了脚步,白雪莹莹,梅香阵阵,令人心旷神怡。

    那一世她也曾来过这里,却从没觉得景色如此好看,也许是因为心境不同了。

    顾十八娘不由信步多走几步,站到位置较高的一处,静静看着园中景致,远远的见一个女子的行色匆匆而来,一面走还不是回头看一下。

    顾十八娘一眼认出来人正是曹氏,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正要抬脚走下去相迎,忽的见曹氏身后又出现一个人,不由一怔。

    来人身材矮胖,穿着锦衣华服,又披着一件白狐披风,急匆匆的跟在曹氏身后。

    曹氏回头看到来人,脚下的步子变得更快。

    站在高处的顾十八娘一怔之后,脑中轰的一声,身子不可抑制的抖起来。

    来了!来了!那该来的还是来了!那前世存在的人依旧存在着!尽管她们的境地与前世完全不同。。。。。。

    顾宝泉!那个畜生!

    顾十八娘攥紧手里的伞,向曹氏来的方向狂奔。

    而在这同时,正伸手要拉住曹氏的男人突然停下来,梅林里响起女子们说笑的声音,隐隐可见七八个人影晃晃而来。

    男人转身退回去了,曹氏脸色发白神情惶惶飞也似地跑开了,竟然跟顾十八娘擦身而过都没有觉晓。

    看着曹氏飞快消失的身影,脸色发白的顾十八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唤出声。

    这个时候母亲见到她会更尴尬吧?

    她大口大口的喘气来让自己平复下来,但身子依旧抖得筛糠一般,她不由蹲在地上,双手撑住地面以免晕倒。

    雪的寒意立刻通过手指传遍全身,也让她冷静下来,她的视线投向那男人离去的方向,紧紧咬住下唇。

    收集梅花上雪的侍女们嬉笑着走近,顾十八娘深吸几口气,飞快的闪在梅树后,待那群侍女笑声身影不见了,才慢慢走出来,她牢牢的盯在那男人离去的方向,似乎视线能够透过层层叠障。。。。。。

    顾宝泉,辈分上叫如今族长顾长春一声堂哥,家财万贯子侄众多,乐善好施,素有雅名,要不然那一世对娘做出那样的事,却能全身而退,还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义愤填膺。。。。。

    她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长指甲掐进肉里,有血滴下来在地面的积雪上开出艳艳的花。

    有人可以去死,但这一次绝对不会是曹氏!

    不过,幸好天色晚了,又临近年关,梅林的人少了些,这要是落在其他人眼里,对曹氏对自己家都不好。

    顾十八娘吐了口气,转身要走,一个人影却出现在眼前。

    情绪高度紧张的顾十八娘不由后退几步,撞在梅树干上,积雪扑扑落下洒了一头一身。

    “我说你们家怎么突然变的如此硬气,原来如此啊。。。。”

    梅树下长身而立的少年含笑说道,手里抱着几本书,穿着薄薄的寒酸的衣袍,一步一步走近。

    “原来是找到了大靠山。。。。。”他在顾十八娘两步外停下,白净俊美的脸上的浮现诡异的笑,“这下你们一家可是吃喝不愁了。。。。。”

    “顾渔。。。。”顾十八娘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怔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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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存稿用完了,从今天起开始现码现更,所以呢,更新时间就不能保证了,大家最好隔一天看一次的保险(*^__^*)嘻嘻……

第八十四章 交锋

    见这小姑娘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顾渔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奇,反而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他站开几步,嘴边挂着一丝雪般清冷的笑。

    他知道自己的“故事”在这顾氏宗族中广为流传,连不会走的孩子都知道顾乐山家的那个贱种。。。。。

    “认识我吗?”他淡淡说道,带着浓浓的不屑看着眼前似乎惊吓过度而发呆的顾十八娘,“回去告诉你的哥哥,别以为做出一篇文就很了不起,他该是什么人就是什么人,就算有个便宜爹。。。。。”

    这个词落入顾十八娘的耳内,她的身躯不由一抖。

    “住口!”她低声喝道,目光直直看着眼前的少年。

    似乎没料到这小姑娘会如此反应,顾渔有些意外,他以为小姑娘此时应该抱头跪地惊慌哭泣才对,看来这顾家兄妹的确跟印象中不一样了。

    “哦。。”他长眉微挑,嘴角凝笑,“我忘了,历来做婊子的人都想要立牌坊。。。。。。”

    顾十八娘已经满心的震惊,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似乎他对自己一家有着深深的仇恨?

    “我倒要看看,让别人认清你们真面目,你们还能跟做出这一副清高义杰的样子吗?”顾渔冷冷一笑说道,“什么七步成文,什么赌誓拭目接管香料行,不过是因为另攀了高枝而已,贱人就是贱人,装的像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

    好恶毒的话。。。。

    顾十八娘看着他不由再一次撞在身后的树干上,积雪飘飘而下,笼罩了树下的二人。

    似乎他们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可是前世今生,他们家跟这个顾渔基本上毫无交集,路上见了能互相认识就是不错了,怎么。。。。。?

    顾十八娘看着他,攥紧自己的领口,不可置信的急促呼吸。

    仇恨吗?为什么?因为他是顾乐山的儿子?

    而最让她震惊的是,他的那句让别人认清你们真面目。。。。。

    这少年不是开玩笑,他是说真的。

    顾十八娘只觉得嗓子发涩,“顾。。。顾渔。。。堂哥。。。。”

    “哈。”顾渔晃着头,摇落发上脸上的雪沫,他的声音在笑,“你叫我堂哥。。。你叫我堂哥。。。”

    他用修长的手指指着自己,面上带着浓浓的嘲讽。

    “别跟我假惺惺的,我顾渔受不起也不想受,你们这种人。。。”少年斜眼看着她,带着几分傲气,“不配。。。。”

    说罢,转身而行,悠扬清远的歌声随即响起。

    他唱的是诗经采薇,这一首忧伤的歌,但此时从这少年口中唱出来,却带着几分冷冽,听起来十分的怪异。

    顾十八娘已经从前世对于顾渔的那种崇敬膜拜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望着那少年摇摇的身影,在想着方才如雷震耳边的话,面色越来越凝重。

    且不论这少年将来会有怎样的辉煌,但目前来说,他竟是在威胁他们。

    方才的事不管其中有什么误会,但只要人看到了,都不免做出一些不好的猜测,而这种猜测一旦流出,无意就是对曹氏的催命符。

    她只想着要对付顾宝泉这一个畜生就能改变命运了,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了其他人,而更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竟然是顾渔。

    顾渔,上一世这个名字带给顾十八娘深深的震撼以及莫名的喜悦,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方才,但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

    很明显这个孩子对他们一家的态度不怎么好,顾十八娘甚至可以清晰看到他眼中那浓浓的厌恶。

    他说要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顾十八娘不由攥紧了领口,感觉呼吸困难,流言,尤其是这种流言,而且是在这个时候的,一旦传出,她们一家的境遇可想而知。。。。。

    如果再有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她们一家定会被驱逐出家族,这样的话,曹氏说不定还是会为了清白自尽,而一切的一切就要回到命定的轨迹。。。。。

    她不过是才冒出对付顾宝泉的念头,就会突然出现这个人抛出这个威胁,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力量?

    不管是谁,只要威胁到她,就是敌人。

    “顾渔。”顾十八娘大步迈向前,看着前面的背影,缓缓道,“听说,是你娘当初下药媚惑了大伯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的声音轻柔缓缓,还带着几分好奇,如同小女儿家的八卦闲谈。

    歌声戛然而止,前面的少年脊背一下子挺直,他猛地转过身,细长的双眼弥补阴云。

    “你!”顾渔勃然大怒,虽然他的来历很不为人耻,每个人心里也都如此想他的娘,但不管怎样他也算是顾乐山的儿子,顾家的少爷,这样的话还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而且说得如此轻松随意。

    顾十八娘这句话,碰触了他心底最不能碰触的地方。

    “贱人!”他猛地回走几步,怒喝道。

    这个一向卑躬屈膝和颜悦色待人的少年身上骤然散发出一股狂暴的气息。

    来历,始终是这少年的逆鳞,这是激励他前进的力量,也恰恰是他的弱点。

    顾十八娘神色不变,毫不避开他怒视的目光。

    “这事人人都没亲眼见,却说得都跟真的一般,”她淡淡道。

    狂怒而来的少年闻言冷笑一声。

    他立刻明白这少女的心思,怎么?不就是想要借此告诉他,方才所见的事不足为信而已。

    这小丫头,果真有些心思!

    虽然明白她的心思,顾渔也自有话应对,但不知为何,那些话却堵在心口说不出来。

    看着眼前逼近的少年面色铁青,顾十八娘不慌不惧,迎着他踏进三步,二人相距不过一步之遥。

    一高一矮,四目相对。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人是男儿。”顾十八娘淡淡道,收回逼视的目光,后退几步。

    顾渔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世上,做女子的总是要不易些,说不得辩不得,”顾十八娘也不再看他,幽幽叹口气道,“华清池水马嵬土,洗玉埋香总一人啊。”

    片刻沉默之后,顾渔一声轻笑,狂暴的气息一扫而光,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倒不知道顾小姐也能出口成诗。”他嘴边挂着一丝笑,说罢转身而去。

    临出梅园时,顾渔沸腾的情绪才真正的平复下来,回想方才的事,心内不由惊讶万分。

    这小姑娘竟然一语命中他的弱点,完全透析了他的心思。。。。。

    转眼之间,三言两语之谈,这小姑娘竟然做到了?

    先是利用他的出身,挑起他的怒火,转念却又表达了对他出身,以及他母亲的同情,期间半句没有为方才的事辩解,却是句句在辩解,只不过是为他的母亲。

    他无法反驳,反驳了她,斥责了她,无疑是斥责自己的母亲。

    顾渔的手攥在一起,说起来顾十八娘所说的第一句话,之所以激起他的怒火,是因为他也相信那句话。。。。。

    他恨他的母亲,为何不检点些,为何要生下他,让他置身于这样低贱卑微的地步。。。。。

    但是天下那个人不爱自己的母亲,多少午夜梦回的孤寂夜里,蜷缩在床头抱着母亲留下的旧衣,为的是感受那来自母亲的温暖。。。。。

    也许,正如那姑娘所说,母亲作为一个女子,有些事辩不得说不得,这种风流韵事纵使是男子的错,到最后背负骂名却总是女子。。。。。。

    他回过头,隐隐见披着暗色斗篷的姑娘缓缓在后行走。

    罢了,虽然这是除掉这讨厌一家人的好机会,但对他顾渔来说,只要有心还怕少一个机会吗?

    机会,他已经跟以前不同了,很快他就有无穷无尽的机会,那些曾经踩他入污泥脚下的人们,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就算没有此事,我一样赢得过你们,你们一定不如我。”他带着几分傲气说道,“咱们走着瞧。”

    说罢转身大步而去,再没停留。

    顾十八娘走出梅园的时候,顾海已经找过来了,曹氏也站在门口,面色很是难看。

    “你去接我了?我怎么怎么没。。。。”她带着几分不安问道,眼圈都忍不住发红。

    这种事要是被女儿看到,她。。。她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顾十八娘对着哥哥和娘俏皮一笑。

    “我看梅花开的好,就贪看了几眼,走到梅园里面去了,等察觉天都黑了。。。。”她带着几分羞涩说道。

    曹氏面色稍安,抚了抚女儿的头,强笑道:“回来这么久,还没去看过,等年下梅花开的更好,咱们。。。。让你哥哥带你好好去游玩。”

    曹氏本想说咱们,但想到方才的事,不由羞愧惊惧交加,但凡妇人们遇到这种事,都会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自己不出门安守妇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会招来此等祸事,于是打定主意今后再不出门。

    顾十八娘看穿母亲的心事,低下头恩了声。

    顾海的视线在妹妹和娘身上扫了扫,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及既然妹妹不说,他也就没有问。

    几日过去了,并没有听到任何不好的流言传出来,顾十八娘提着心暂时放下了,至少顾渔哪里不会拿这个生事,不过,想到顾渔,她还是满心的疑惑。

    怎么对他们一家有那么深的仇视?

    “哥哥,你跟顾渔熟吗?他这个人怎么样?”闲坐洗药的顾十八娘问道。

    学堂已经放了年假,顾海除了温习功课,就帮她打下手。

    “顾渔?”顾海皱皱眉,“虽然常见但不熟,”他撇撇嘴,“跟在顾泷身后,一副狗腿子样,唯唯诺诺的,没什么特别。”

    今日在她眼前的顾渔,和顾海印象里的那个可是完全不同,顾十八娘笑了笑,若有所思,看来这个顾渔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他读过书没?”顾十八娘问道。

    顾海摇头,“他去哪里读书,充其量也就是顾泷的书童而已,不过,顾泷的功课大概都是他做的。。。。”

    说着点点头,“。。。也没什么特别,正是顾泷该有的水平。。。。”

    顾泷的水平?顾泷的水平连秀才都考不上,还连中三元?

    这个人,绝不会仅仅是顾泷的水平!

    顾渔,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顾十八娘凝神沉思。

    那一世的顾渔这个时候早就进学堂读书了,但如今却到现在也没有,看来是因为自己重生,不仅改变了自己一家人的命运,其他人也受到影响,至少到目前为止,顾渔还是没有进学堂,那是不是将来的连中三元也不会出现了?

    所以顾渔才会如此恨自己一家?顾十八娘晃了晃头,赶走这个荒唐的念头,他又不知道自己重生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

    命运会改变吗?顾十八娘眼中闪这兴奋,目前来说大的命运方向都没有改变,如果顾渔的命运变了,那也就是说命运并不是不可改变的?

    “哥哥,多注意这个顾渔。”顾十八娘低声说道。

    “怎么?他可欺负你了?”顾海立刻问道。

    顾十八娘笑了,冲哥哥摇头,一面斟酌着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人不简单。。。而且他好像对咱们有些偏见。”

    顾海对妹妹的话有些不以为意,那个顾渔吗?

    “那一家人哪个对咱们没有偏见,妹妹,别理会他们。”他说道,一面晃了晃拳头,“他要是欺负你了,哥哥我去揍他,那个狗腿子,别等我真打,估计见到拳头就腿软了。”

    顾十八娘笑了,又嘱咐了哥哥几句,不要打架,结束了这个话题。

    虽然顾海口头上没说什么,但她知道,这番谈话后哥哥一定会对这个名字多加几分注意。

    腊月十七的时候,顾十八娘见到了前来正式拜访的王一章几人,为了这次拜访,王一章推迟了回家的行程,不过这心思没有白费,正如王一章所希望的那样,相比于其他人,顾十八娘对他们更为亲切些。

    客套之后,王一章提出了过了年要大量的货的请求,看着他列出的清单,顾十八娘有些迟疑,这其中有一部分药材炮制她做的还不是很拿手,更何况自从明白事情缘故后,她想了很多事情,也做了个决定。

    “王老先生,有一事我要说明,”顾十八娘沉思一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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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了就发,写多少发多少,大家也知道,希特慢对全勤神马的一向不在意,有了就更,没了就不更,如果有一天没更也不特别发通知神马的,大家随意些。

第八十五章 寻机

    “顾娘子但说无妨。”王一章含笑道。

    “我的药可以卖给你,但不是刘公的名号。”顾十八娘说道。

    此话一出,王一章以及王洪彬面上皆是一惊。

    不是刘公的名号,大家还争抢个什么劲啊。

    顾十八娘自然也知道,笑了笑,看着王一章,一施礼道:“上一次,我卖给贵堂的几分药材想必老先生你也看了吧?”

    王一章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想了想,点了点头。

    “以王老先生的眼力,可看出些什么吧?”顾十八娘笑道。

    王一章闻言一怔,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神色坦然,便捻须笑道:“不瞒小娘子,有几份药做的颇有些新意。。。。”

    他没有说下去,顾十八娘笑着接过话头。

    “王老先生,”她笑道,“说话真是太客气了,其实是那几份药材做的与刘公手艺不符吧?”

    既然她自己承认了,王一章也就不再含蓄,笑着点头。

    “想必是小娘子另辟蹊径之作。”王洪彬笑道。

    顾十八娘抿嘴笑了,摆摆手道:“王掌柜说笑了,其实是我学艺不精而已。”

    王一章和王洪彬对视一眼,齐声道:“小娘子谦逊好学,不愧是名师高徒。”

    顾十八娘苦笑一下,估计他们先入为主的印象下,自己就算此时直接说自己不是刘公的徒弟,他们也只会当做自己谦逊而已,于是便言简意赅直奔主题。

    “事情是这样,我虽然学了一段,但终是学艺不精,因此暂时不敢再用师傅名号制药,你也知道,我这段已经不再卖药,如果王掌柜看得起我的手艺,还要进购我的药,那我多谢王掌柜,但这些药便只能以我顾娘子的名号出手,待有一日我学艺精诚,才敢不辱师名。”她站起来,冲王一章二人施礼说道。

    看着二人面色惊讶且有些疑惑,顾十八娘又重复一遍。

    其实自从见过彭一针后,她已经不再卖药了,至少目前来说,她不打算再打着刘公高徒的旗号卖药,就算认证了这本书是真的刘公技艺,但也要见了那个卖假药的老头,问清一些事后,才可以再如此行事。

    更何况,她也绝不相信单单的凭着这本书,她做出来的药就真的赶上刘公的水平。

    王一章闻言神色如常,笑道:“那就谨从小娘子吩咐。”

    王洪彬欲言又止。

    “不知道刘公他老人家身体可好?”临别时,王一章终于问出每个人都想问的问题,“不知道可方便拜见他老人家否?”

    好,好得很,每日躺在书架上,顾十八娘心里苦笑。

    “他老人家出门了,”她有些无奈的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去哪里也没说。。。。。”

    她这说的是卖假药的老头,但王一章听了却面带喜色。

    “他老人家如今还是这般行事。。。”他哈哈笑了,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往事,“我年轻那会儿跟着父亲去拜见他,足足从锦州一路跟到泉州,好容易见上了,说完话再一转眼人就又走了。。。。。。”

    “他老人家的精神一定很好。”王洪彬笑道。

    顾十八娘也跟着笑,道:“是,很好。”

    听起来真的挺像那卖假药的老头的,她的心里不由扑通扑通的跳,不可能吧。。。。。

    辞别顾家,一上马车,王洪彬就忙忙的问道:“那咱们真的就如那小娘子所说,卖的药再不说是刘公秘制?连刘公之徒也不能说?那。。。。”

    王一章眯着眼养神,摆摆手制止他,道:“记住我的话,她如何说,就如何做,如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王洪彬还要说什么,听了这话,只得应了声。

    “洪彬啊,我这就启程回宿安,有些事你多费点心,顾娘子是个年轻人,这里管着药行的咱家的孩子们也都还年轻,这刘公制药再现,说是喜事也是险事,能成事也能败事,务必小心小心再小心。。。。。。”王一章睁开眼,整容说道。

    王洪彬忙肃容应声是,马车得得远去,跟一辆装饰良好但丝毫不张扬的马车擦肩而过。

    松了松白色的宽氅,露出绣金长袍的信朝阳,星辰双目从车帘上一闪收回。

    “果然还是保和堂,看来他们跟这位顾娘子的关系很是不错。”他淡淡说道,伸手抚了抚头上的玉冠,动作流畅潇洒,令人赏心悦目。

    信朝凌打个寒战,悄悄的又往一边挪了挪,努力再跟眼前的俊秀公子拉开更大距离。

    “哥。。。。”他苦着脸,听着马车有节奏的响声,“我真的要去人家门前下跪啊?”

    这要是传出去,他凌少爷威名在建康扫地,以后就不用出门了,要真是个老头也就算了,跪就跪了,就当敬老了,可这是个小姑娘啊。。。。。。

    哎呀他凌少爷以后只怕在青楼姑娘们面前别想抬起头了。

    信朝阳并没有理会他的话,手捻着冠上垂下的珠带想着什么,马车速度放缓。

    “少爷,顾娘子家到了。”小厮在外恭敬说道。

    信朝凌脸色灰败,手抓着坐垫苦哈哈的看着信朝阳。

    信朝阳看了他一眼,起身下车。

    信朝凌无法,只得也跟着起身,却被信朝阳伸手按住。

    “说说而已,你还真如此做啊?”他含笑道,眼中带着几分戏谑。

    信朝凌闻言面色并没有大喜过望,反而添了几分惧色,自己这个哥哥笑的这样和蔼,他觉得自己骨头都有点发软。

    放过自己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信家犯错的人不少,举足轻重的也好低贱卑微的也罢,但要说能在信朝阳手下毫发无伤全身而退,那还真没有。

    不知道他想出什么更可怕的法子。。。。。

    信朝阳按了按信朝凌肩头,似乎对他面上的惊惧毫无察觉,说了句坐着别动,自己下车去了。

    抬头看了看门匾上的大字,信朝阳带着几分赞许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小厮拿着名帖叫门。

    听到叫门声,在屋内看书的顾十八娘已经猜到来的是什么人。

    这几日基本上每日都有人来,但除了保和堂她皆没有见,不管怎么说,保和堂在她心里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哥哥,”她走出来,看到顾海已经往门口走去忙唤道,“如果是找我的,还说不见。”

    顾海回头笑道:“是,谨从小姐命。”

    顾十八娘抿嘴一笑,看着哥哥大步去了,心道是该卖几个仆妇小厮了,娘短时间内是绝对不会出门了,哥哥要专心读书,她一个人再精心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原本以为这一次不给母亲去哪个畜生家劳作的机会,就避免了那畜生的觊觎,看来是她小瞧命运的手段了,单单阻止寄人篱下的命运,还远远不够,是的,远远不够。。。。。

    门外的信朝阳看着眼前少年公子,听到他的回答,面上并没有丝毫失望,而是恭敬递上名帖,并没有多言告退了。

    一上车他的神色略有些凝重。

    信朝凌看的心越发跳得厉害,这个顾娘子竟然不见他们,可见自己真是惹恼了她了,这下糟了,自己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怪不得经常听说书的说红颜祸水呢,美人一笑倾城,他这为了美人一笑代价大了。。。。。

    “哥,我还是去跪着吧。”信朝凌结结巴巴的说道,相比于将来的皮肉之苦,丢面子真不算什么。

    信朝阳轻轻摆摆手,“这些日子顾娘子并没有再卖药,许多药行的拜见帖子也都是拒收,并不是单单对我们一家的。”

    “哦,这样啊,那刚才保和堂。。。。”信朝凌怔怔问道。

    “保和堂嘛。。。。”信朝阳若有所思,看向信朝凌,“你跟王家的七少爷关系不错是吧?”

    信朝凌很高兴终于不再纠缠顾娘子这个话题,忙点头连称是,旋即又迟疑道:“不过,七少爷跟我一样在家没什么地位咳。。。。我是说七少爷并没有再家族生意里涉足,要是想打听什么只怕。。。。。”

    信朝阳一笑,“无妨,且等机会便是。”

    既然他这样说,那就肯定是没错了,信朝凌不再多言点点头,看着车帘外的街景,卸下重担般吐了口气。

    “哦,对了,要说机会,给顾娘子赔礼的事还是要做。”信朝阳看着他温润笑道。

    “啊?还是要跪啊。。。。”信朝凌顿时垂头丧气,“早晚都是一刀,我还是现在去跪好了,也能过得安心年。。。。。”

    “跪?”信朝阳摇头轻笑,“朝凌,你别忘了你可是咱们信家正房的少爷。”

    我还是吗?我还真忘了。。。。。信朝凌撇撇嘴心里说道。

    “。。你这一跪,就代表咱们信家跪下了。。。。”信朝阳抚着自己的手缓声说道,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你若有错,咱们关起门来,怎么责罚都成,打开门,就是一家人,打了你的脸就是打了咱们家的脸,何为家?何为族?。。。。。”

    信朝阳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却见一旁的信朝凌心不在焉,越听反而脸色越难看,真是对牛弹琴。。。。。。

    “我说哥,到底要我怎么做,你就直说了吧。”信朝凌伸手抹了把汗,惶惶道。

    “这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嬉闹,起于此再灭与此便是了。”信朝阳言简意赅道。

    “啊?”信朝凌挠挠头,“怎么个灭?”

    “那还不简单?”信朝阳看了他一眼,神色依旧,眼中笑意淡淡,没有半点瞧不起自己兄弟的意思,反而很爱护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上一次你打了她的脸,那下一次,你给她长长脸找回面子,不就好了?”

    “怎么找?人家都不见我们。。。。”信朝凌懵懵懂懂。

    “人心,很简单。。。”信朝阳一笑,不再看信朝凌,身子微微靠后,眯起眼,“她恨谁我们踩谁,她喜欢谁我们护谁,而已。”

    信朝凌怔怔一刻,突然想到什么,面色大变看向信朝阳。

    “不。。。不会吧。。。。”他结结巴巴的道,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当众给那个小美人难堪,对于他一向护花有名的信朝凌来说,那简直是要命啊。

    更何况做出这种事,小美人必是恨了他,而这位顾娘子只怕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当然另一方面来说,也就明白他信朝凌在家里不过是无足轻重之徒,且直来直去没心没肺,直白干脆的表达了他们信家的立场和对顾娘子的态度。

    正如信朝阳所说,不过是小儿女间的嬉闹而已,对于信家族来说,顾娘子可以释怀了,但自己终究是残了。。。。

    看着信朝凌灰头土脸的样子,信朝阳微微皱皱眉。

    “朝凌,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不用如此吧?”信朝阳慢慢说道,声音平静自然,却透出几分冷漠寡绝。

    “我想顾娘子不会那么。。。。小心眼吧?”信朝凌迟疑道。

    小美人一向心高气傲长这么大在建康城那是从来都没受过半点委屈的人,这要是突然被当众折辱,那,那小美人可别一气之下投了莫愁湖。。。。。

    信朝阳看了他一眼,嘴边浮现一丝笑,“别忘了,顾娘子也是个女儿家,纵然她是刘公高徒,也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已,嫉恨善妒,此乃女儿本性,就算当时她不说,甚至瞧不起你,但我敢保证,她心里必定是有着几分欢喜,这几分欢喜就算是她也可能不察觉。。。。”

    “试问这天下,哪一个人心底无私?哪一个不爱看将厌恨的人踩在脚下,此番痛快淋漓,无关德行,实乃人之本性。”

    “朝凌,别忘了你是谁。”信朝阳淡淡说道,闭上眼,不再多言。

    “是,大哥。”信朝凌垂头说道。

    腊月二十三,对于大周朝来说年正式开始了,商铺歇业,官吏年休,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因为老族长的丧事,顾家族中整条街显得素气的很,但仍可以从每个人的脸上感觉到过年的喜气。

    族中大大小小的聚餐集会也多了起来,身穿玄色闪金出风毛棉袍,攒着一朵雪青绒花的曹氏走进女客屋子时,立刻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你瞧,你瞧。”一个妇人用手撞了撞正跟另一人说笑的郭氏,“你瞧你家老四媳妇。。。。”

    带着暖帽的郭氏听到这个名字,嘴角就忍不住下沉。

    “有什么好看的?一向那个寒酸样子,又不是没见过。。。。”她说着话往那边撩了眼,声音一下子停住了。

    荷叶灯下,略施粉黛的曹氏安静而坐,在满屋子的环翠中,竟丝毫不逊色,她坐在那里,气势稳重但又不沉闷,形容鲜艳又不俗气。

第八十六章 思索

    “瞧见那料子没?”那妇人冲另一旁努努嘴,落在一个华贵富态的妇人身上,这妇人身上穿着件藏青镶缎面袍,“跟江海家的是一个料子,都是万秀斋的手艺。”

    万秀斋,建康最有名的成衣铺子,有最好最时兴的衣料,以及手艺最好的针线工,做的衣服很受欢迎,有钱人家妇人们的箱子里必定都有一件。

    “万秀斋?”郭氏惊讶流露于外,一件万秀斋的衣裳,可是足够这一家人过年花费的。

    她们从哪里弄来的钱?莫非以往她们都是装穷?

    两个穿着普蓝袍子的妇人站在曹氏身后,细心眼尖的布菜倒酒。

    竟然还买了仆妇?

    感觉到满屋子人的注视以及窃窃私语,曹氏有些坐立不安,转过头看一旁饶有兴趣看窗外烟火的顾十八娘。

    “十八娘,”她的手下意识的拽了拽衣角,料子的手感再一次提醒她自己身上衣裳的价钱,“会不会太招眼了?”

    这辈子她还是头一次穿这么好的衣裳。

    “招眼什么?”顾十八娘转过头,墨玉坠子在灯下划过一道亮光,“娘,我们穷不藏,富不掩,是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不偷不抢来的正大光明,还怕他人说什么。”

    她的视线微微一抬,扫过满屋子灯火辉煌,再一次将头转向屋外,族长大宅的戏台前燃放的爆竹在天上爆出花般的形状,引来一片欢呼声。

    “再说,他人说什么,又能与咱们何干。”她自言自语一句,嘴角浮现浅笑。

    宴会散的时候,很多人特意和曹氏打招呼,就连以前从没交集的人和她们目光相撞了,也都含笑点头示意,因此相比于以前曹氏带着顾十八娘走出族长家时晚了许多。

    站在二门外等着娘和妹妹的穿着一身宝蓝银底滚白风毛棉袍的顾海,再一次成了大家的焦点。

    少年长身而立,文雅俊秀。

    “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有人失声说道。

    “瞧人家的气派,那个铺子,人家许是根本就看不上眼呢。。。。”也有人低声笑道。

    郭氏脸色难看之极,尤其是目光落在正好站在顾海身旁的儿子顾泷身上,在家好吃好喝的养着,脸上的伤倒没怎么好,反而人更臃肿了,那件原本上乘的白锦袍子硬是被撑得变了形。

    “你这个吃货!”郭氏几步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下,没声好气道,“还在这里做什么?你爹和你哥哥们呢?”

    她斜眼看了,顾海扶着曹氏,低声说让她上车,母子三人说笑而去,身后仆妇紧紧跟随。

    “上什么车!几步远,以为自己多金贵!呸!”郭氏气呼呼的嘀咕一句,扯着顾泷就要走。

    “娘,娘,有件大事,有件大事。。。。”顾泷根本没注意娘在说什么,反手抓住她的胳膊,乍呼呼的喊道。

    “什么大事!瞧你的样子,有点大家公子的气势没?”郭氏瞪了他一眼呵斥道。

    而此时坐上代步小车的曹氏也正听儿子说出这句话。

    两个仆妇在前拉着车,不急不缓稳稳当当,顾十八娘跟在顾海身旁,一面抬头去看夜空中爆开的烟火,一面听哥哥说话。

    “大事?”她转过脸看顾海,闻着少年身上淡淡的酒味,忙皱了皱鼻子,“哥哥,少吃酒。”

    顾海一笑,拽了拽妹妹垂下的小辫子,“就吃了一杯,是沾了别人的味而已。”

    “你说什么大事?”曹氏打着帘子问他,面上闪过几分惶惶。

    按照她以前的习惯,这一次出来,她是绝对不会坐车的,但想到前几日的事,她总有些害怕,总想一个人躲起来,但凡有人多看她两眼,就让她忍不住心跳耳赤,要是被人说了什么,她。。。可怎么活。。。。

    “三奶奶要过继个孩子。”顾海说道。

    “这是应该的,她还那么年轻。。。”曹氏闻言松口气,眼前浮现那妇人的形容,一派喜气洋洋中,她索然孤坐,看上去格外的寂寥,还不到三十岁的人啊,这一辈子还长的很。。。。

    “你猜是谁?”顾海说道,意味深长看向顾十八娘。

    顾十八娘被他一看,脑中砰地一声。

    “顾渔?”她失声道。

    顾海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对,正是顾渔,这个十几年来只存在与大家饭后茶余八卦谈资里的低贱少年,就要成为族中辈分最高的三奶奶之子,日后即使见了族长,也就叫他一声哥

    这是不是很滑稽的事?

    “这简直太荒唐了!”郭氏失态的站起来,扔掉了才趴在膝上的白猫,“这不可能!那个贱种。。。。”

    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的贱种,以后成了她的长辈?

    “什么贱种!”顾乐山很不高兴,那是他的种!

    “你说话注意点,这是好事!”他加重语气说道,脸上难言喜气,“那是谁?是三奶奶!过继!三奶奶黄世英!”

    郭氏显然也认识到这个关键了,她喘着气坐了下来,白猫在椅子下转悠,这次并没有跳上来。

    “你知道三奶奶为什么在家里这么受推崇吗?”

    “你知道为什么连族长都不敢得罪她吗?”

    “她一个年轻的寡妇,进门没几年,为什么在家里的地位赛过了那些守节四五十年的妇人?”

    顾乐山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郭氏。

    郭氏抿嘴不言,她知道,有个传言已经私底下传了很久了,但从来没有人证实,也没机会证实。

    “汴京黄家,那可是前朝出过宰相皇后的望族,虽然在咱们朝风光不如以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乐山笑眯眯的说道,“他们家有多少钱都没人知道。。。。”

    “三奶奶果然很有钱?”郭氏再忍不住站起来,攥着袖口干涩嗓音问道。

    人人都说三奶奶很有钱,很多很多的钱,多的能够买下整个顾家家族的所有店铺。。。。。。

    钱这个东西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就算族长也不得不小心供着她,这是财神。

    顾乐山笑的眼睛都没了,捻须不语。

    “那。。。那咱们家孩子多得是,凭什么要哪个贱。。。小子去?”郭氏只觉得嗓子发干,喘气说道。

    “我怎么知道,人家三奶奶说了,找兴隆寺的了然大师看了,家里这多孩子,就他合适。”顾乐山说道,脸上美滋滋的,他方才已经忍不住去特意看了那个孩子两眼,不看不知道,这孩子长的还真不错,恩,不亏是他顾乐山的儿子。。。。。

    “哪个。。”郭氏迟钝一下,勉强想起那孩子叫什么,“顾渔,我总是觉得不好。。。。”

    这孩子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她心里是明白的,这样的人一旦得了这个天大的机会,可别。。。。

    “怕什么,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儿子。”顾乐山哼了声,自己乐滋滋的笑起来。

    那个妇人终究只是一个妇人,孤寡无亲,过继还不是为了将来找个依靠,过继有什么,谁生的就是谁生的,这一下,他家可是发达了。

    “还没正式说,”顾乐山自己笑了一会儿,又忙嘱咐郭氏,“那小子你这些日子精心些,多少调教一下,别缩手缩脚的太上不得台面。”

    “我知道,还用你说。”郭氏横了他一眼,终于安心坐下来,忽的又想到什么猛的站起来,“老爷,你说,下一任族长该不会就该轮到咱们家。。。。。”

    她的脸上迸发出异彩,这个念头让她的呼吸都不顺畅了,族长啊,天啊,想到全族的妇人们都要在她面前恭敬的低头,光想想她就浑身发痒。

    顾乐山咳了声,显然他比这妇人淡定多了。

    “瞎说什么呢,”他的眼中溢满了笑意,“先把这件事办好最要紧,可得小心,你不知道,族里撺掇三奶奶过继的人多了去了,谁没自己的小九九。。。。”

    “我知道!”郭氏瞪了丈夫一眼,这种事她早知道,还用他嘱咐。

    她长出了一口气,今晚原本郁结在胸的闷气一扫而光。

    “老爷,你今个瞧见没,那家,穿的人模人样的,那张狂的样子。。。。”她靠在椅背上,眯上眼,下边的老猫领会这是女主人舒心的暗示,立刻毫不犹豫跳上来,在她女主人的怀里转了转,躺下来呼噜。

    这个顾乐山倒没在意,随口嗯了声。

    “我想也就是为了在咱们面前挣个面子,打肿了脸如此行事,”郭氏哼哼道,“这一个年大大小小的宴七八次呢,我看她能装几天!”

    大年过了,年前的忙碌都告一段落,开始彻底的休闲,年前忙死,年后闲死,历来都是这个规矩。

    细细的雪花在梅园里飞飞扬扬,将此地映衬的如同仙境一般。

    “来了来了。。。”两个小丫头跑进花厅说道。

    围在暖暖的桌子前打牌的妇人们顿时都站起来,齐齐的往外看。

    透过盛开的梅花,披着一件烤蓝大毛斗篷的曹氏缓步而来,走动间露出里面穿着的撒着黄色腊梅花的青色棉褙子,月白色小立领袄儿,深蓝色绣花棉裙,因为今日天上下着雪,身旁一个仆妇亦步亦趋的举着把伞。

    “瞧,我就说肯定又换衣裳了!”一个妇人立刻拍手笑道,冲另外几人伸手,“拿钱,拿钱,愿赌服输哦。”

    其他的妇人们都嗨了声,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荷包里拿出几个银裸子塞给那妇人。

    “给你红包了。”她们促狭的笑道。

    花厅里顿时一片笑声,走在外边的曹氏听到了,脚步有些踌躇。

    “娘,你去里面坐坐吧,走了好一会了,离开席还早呢。”顾十八娘自己举着把伞从她身后转出来笑道。

    原是要陪女儿看梅花的。。。。曹氏有些迟疑,而花厅的妇人们眼尖看到了,立刻伸手招呼她。

    “大妹子,大妹子,快来,这里暖和。”

    见她们神态和善,曹氏终于收起小心。

    “去吧,娘走了半日了,去歇歇脚。”顾十八娘笑道,“我去找哥哥一起看梅花去。”

    “那你别乱走,别冻着,戴好帽子,别贪玩受寒。。。。。”曹氏忙嘱咐,顾十八娘冲她一笑,转头碎步走入梅花丛中去了。

    顾十八娘走出曹氏的视线后,脚步放慢了下来,缓缓的雪带着梅花的香气在身边散开,此时的她才收起浅浅的笑脸,恢复平静无波的神情。

    赏花,欢笑,始终离她有些远。

    梅林错落有致,可闻人声,不见人影,穿行其中格外安静。

    顾渔竟然被三奶奶黄世英过继了,这个消息已经确认了,合族都处于震惊中。

    顾十八娘更为震惊,因为这完全背离了她的所知,那一世,根本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重生后,虽然命运似乎还在沿着既定的路线,但有很多事的确改变了,比如她学会了制药,而且得到了孤本药书,由此被误认为是刘公之徒,让她挣到了想都没想到过的钱,家境完全改变了,哥哥也读书认真,并且前途可喜,这些都是记忆中从没有发生过的事。

    书中有云,牵一发而动全身,看来自己的命运改变了,无意中也影响别人的命运,也或者这正是命运的安排?

    顾十八娘神情一凝,停下脚,清脆的树枝断裂声响起。

    对了,顾渔那一世为什么会进学堂,而现在却依旧没有进学堂?这其中唯一的区别就是。。。。。

    顾十八娘心中一凌,莫非是因为哥哥顾海?

    那一日顾渔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他言谈之中,对哥哥极为不屑,且深深怨恨,似乎觉得哥哥根本不配进学堂。。。。。”顾十八娘喃喃自语,再次举步而行,“哥哥描述,顾泷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他,挑生各种事端,话中也曾透露嫌弃他占着学堂名额,据母亲说,学堂名额各家分定,如果哥哥不去读书,那这个名额自然就归于顾乐山家,那么。。。。。。”

    她再一次停下脚步,抬起头,雪片夹着花瓣拂过她的脸颊,心中顿时一片清明。

    这么看来,那一世里顾渔正是占了哥哥的名额,才进了学堂,而如今自己将这一切都改变了,所以他才会没有进学堂。

    如今顾渔被三奶奶过继,进学堂自然就没有阻碍了,那么这就应该是命运的特意安排了。

    顾十八娘深深吐了一口气,再吸进清冷空气。

    这一切就是命运为了应对哥哥没有像前世那样厌学颓废才发生的吧,这个顾渔,会不会跟老族长之死那样,就是为了逼迫他们回归既定命运?

    回归既定命运吗?哥哥厌学被赶出学堂?散布谣言污蔑曹氏清誉,曹氏还要去以死明志,哥哥还要去报仇陷入囹圄身亡吗?

    顾十八娘的脸上浮现浓浓的笑,将伞放下去,任风雪将自己包围。

    那就来试试吧,我顾十八娘绝不退缩,管你是才学惊人还是鬼神相助!

    一阵带着醉意的笑声突然在一旁响起,打断了顾十八娘的凝思。

    她抬眼看去,发现不知不觉走到梅园的东北角,这里有一处小水潭,堆起了湖广运来的山石,山石上建了个四角飞扬的小亭,名曰“醉卧”。

    此时她就站在这山石下,脚下的水潭已经结了一层冰,落满白雪以及飞来的梅花瓣。

    两个人影摇摇晃晃的从另一边的梅林中过来,顾十八娘被山石恰到好处的挡住了,所以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来人,而来人却看不到她。

    “顾宝泉!”顾十八娘的双目猛的睁大,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眼睛又眯了起来。

第八十七章 出手

    修改了一下,我原本写的是5000字,后来断了下章节,分成两章3000的,没想到修改了没成功,我也没发现,看了评论吓一跳,囧。。。。。。

    所以我又重新修改一下个别字句不同,大家再看一遍吧~~~~~~(》_《)~~~~

    原本想明天不用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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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视间,顾宝泉已经走近了,保养极好的虚胖脸上满满的酒意,肥胖的身躯几乎全部都倚在一个十七八岁的侍女身上,而他的手正从那丫鬟腋下伸入衣裳内。

    “老爷。。。。回去吧。。。。”清秀俏丽的丫鬟脸色发白浑身发抖,眼中已是泪光莹莹,可是却不敢伸手去阻挡那在身上肆意的手一下,只要颤声说道。

    “回去做,这里最好。。。。乖宝儿。。。听老爷的话。。。。”顾宝泉眼中满是yin亵,酒气喷在那丫鬟的耳边,少女细腻的肌肤上立刻浮现一层粉红。

    这层粉红让顾宝泉极为兴奋,张嘴就在那丫鬟的脖颈上咬了下去。

    丫鬟啊的一声惊叫,再忍不住躲闪,推开了顾宝泉。

    满腔情欲兼醉意的顾宝泉突然失了依仗,整个人跌倒在地上,撞在突起的石头上,不由大呼小叫。

    “老爷。。老爷。。。。奴婢去叫人给你抬软轿子来。。。”丫鬟趁机说道,竟不待顾宝泉发话,撒脚跌跌撞撞的跑了。

    “小蹄子,给我回来。。。哎吆。。。。”顾宝泉喊了几声,那小丫鬟却跑得更快了,转眼就没了影子。

    “这个小蹄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顾宝泉骂骂咧咧几声,想要站起来,石头磕的腿疼,打了两个滑起不来,干脆转身坐下,此时他酒意上头,整个人都迷迷糊糊起来,想着那少女方才丰满的**,“。。。看老爷回去怎么收拾你。。。。”

    他嘿嘿笑起来,短小肥胖的手在地上抓了几下积雪,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醉话,摇摇晃晃一时,整个人撑不住,干脆仰面躺在了地上,迷迷瞪瞪不知道过了多久,觉的有人走动声。

    “乖宝儿,可是回来了,快来,老爷想死你。。。啊。。。。”

    顾宝泉强睁开眼,一面伸手四下乱抓,忽的觉得眼前一黑,就觉得冰凉湿黏的一物砸在脸上,吓得他酒醒了一半,张嘴就喊,这一张嘴,一条滑如泥鳅的物体溜进了嘴里。

    顾宝泉大骇,伸手胡乱的在脸上拨拉,那物噗通一声跳开,发出咕咕几声闷叫。

    “是东西?”顾宝泉想要去看,就觉脸上眼中嘴中火辣辣的疼起来,疼痛火烧火燎般蔓延开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嘶哑怪异的叫喊声划破了梅林的安静。

    消息传来的时候,族长顾长春正坐在烧着地龙的打盹,因为父亲孝中,不能请戏班子,这个年过的有些无聊。

    他的夫人坐在一旁,看着小丫头给他捶腿,一面絮絮叨叨的说些琐事。

    “。。。。三日一小宴,五日大宴,次次衣裳不同,就连斗篷也换着样。。。。。”

    眯着眼的顾长春颇有些心烦。

    “你们这些妇人们,活一辈子就一件事经心,”他坐起来,摆摆手,示意小丫头退下,看了眼自己的夫人,“衣裳头饰,不就几件衣裳而已,瞧你们一个个大惊小怪的样子没见过世面”

    “这可不是几件衣裳而已。”族长夫人很不赞同,横了丈夫一眼,“你可别小瞧这几件衣裳,那其中的意味可大了去了。。。。”

    “哦,能有多大?”顾长海漫不经心的道,看着自己的手。

    族长夫人才要说话,就听外边闹哄哄的,有哭的有喊得,这大过年的,成样子,她顿时拉下脸来。

    “夫人,夫人,老爷不好了。。。。”一个婆子惶急的冲进来喊道。

    顾长春重重的咳了一声。

    婆子打个激灵,忙叩头告罪。

    “事?”族长夫人问道。

    “宝泉老爷不好了。。。。”婆子脸色又红又白煞是怪异。

    顾长春闻言也吓了一跳,忙作正问道:“胡说,宝泉才跟我吃了酒,又嚷着要去赏梅,哪里不好了?”

    “瞎了,眼睛。。”婆子比手画脚,“还有嘴,嗓子也哑了。。。。。大夫已经来了,正看着呢,只说不好。。。”

    这一下顾长春和夫人都站起来,一脸震惊。

    “快,去瞧瞧。”二人跟着那婆子忙忙的出门。

    顾长春夫妇过来时,大夫已经瞧完了,正在写药方,小小的花厅外挤满了人,这一次女人们多数在外边,而男人们则在屋子里。

    屋子里传出顾宝泉嘶哑的叫声。

    “到底怎么了?”顾长春走近屋内,顾宝泉的夫人并七八个小妾都围着正哭,乱成一团。

    “老爷。”大夫跟他熟识,便忙说道,“是中了蟾毒。”

    “蟾毒?”顾长春愣了愣,他虽然不太清楚蟾毒是怎么回事,但也知道如今这时令,蟾蜍这种东西可不常见。

    “好好的怎么会种蟾毒?”他沉脸喝问,目光扫过屋子里顾宝泉的兄弟子侄并一众小妾通房。

    顾宝泉的夫人哭着站出来,从两个壮仆妇手里拎过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丫头,一脚踹在屋正中。

    “他叔,都是这小蹄子做的怪”她哭道,即可就有两三个小妾扑上去厮打那小丫头。

    小丫头抱着头哭喊冤枉,屋子里顿时又乱成一团。

    “住口好好说”顾长春沉声喝道。

    屋外的妇人们都挤在门外边,竖着耳朵听里面的说话。

    待听到那小丫头哭哭啼啼的说老爷要拉我去醉卧的,都低声笑起来。

    “后来呢后来呢?”站的远的人听不清,拉着前面的小声问。

    “后来自然是石榴裙下,做鬼也风流喽。。。”前面的人转过头低笑。

    “哎呀,好好说。”那人拍她。

    “那丫头说自己害怕跑了,想去找人来抬老爷,结果再回来就见老爷这样子了。。。。”人低笑道。

    这不等于都没说嘛,众人皆是不满意,还要再问,屋内已经散场了,几个子侄哭丧着脸送大夫出来。

    “一则耽搁久了些,二则这蟾毒极为量大,先吃药,用紫草水洗着,不过这眼是。。。”大夫摇头,叹息,余下的话没有说,但大家都明白了,顾宝泉的子侄们顿时脸色更难看。

    “奇怪,这大冬天的,蟾蜍怎么流出如此多的汁液?真是稀奇。。。。。”大夫摇头晃脑从曹氏身边过去,一脸不解的去了。

    曹氏身子一顿,脸色瞬时惨白,怔住了。

    紧接着小轿子抬着顾宝泉走了,出了这事,宴会是办不下去了,众人呼朋唤友的各自散去。

    “四夫人?”有人拍了拍曹氏的肩头,关切的问道。

    身形微微发抖的曹氏猛地回过神,似乎受到惊吓般的往后退了几步。

    “你怎么了?”面前和气的妇人关切的问,眼里满是担忧。

    “没事,”曹氏强笑道,一面抚着胸口,“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园子里有蟾蜍。。。。”

    妇人闻言笑了,挽了她的胳膊向外走,一面笑道:“这我可不知道,蟾蜍?蟾蜍是?四夫人见过没?”

    曹氏心不在焉,被猛地一问,吓得心都要跳出来。

    “没,没,我没见过。”她白着脸急急的说道。

    “你可是被吓坏了。。。”妇人瞧她的反应,吃吃笑了,此时走出院子,看到一个少女和公子迎面而来,便拍了拍曹氏的手,“你家小姐和少爷来了。”

    “娘,”顾十八娘和顾海迎了过来,先对那妇人施礼问好,看着她笑着走了,才忙一左一右挽住曹氏,瞧着她神色不对,忙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曹氏抬眼怔怔看着顾十八娘,顾十八娘冲她一笑,似乎有些不解。

    “你的手帕呢?”曹氏看着女儿忽的道。

    “我不小心弄脏了,就放回家了,又换了条。。。”顾十八娘笑道,一面从腰里拉出一条蓝娟帕子晃了晃。

    “你还换了鞋子。。。”曹氏低头,声音有些发抖的说道。

    顾十八娘忽的不说话了,看了眼因为走动时而露出来的绣鞋。

    “哦,妹妹踩了一脚雪,将鞋子都湿透了,所以我陪她回去。。。。”顾海有些不解,不知道娘问这个做,忙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曹氏猛的甩开他们,目光直直的看着顾十八娘,嘴唇抖个不停。

    顾十八娘看着母亲,神色沉沉。

    路过的人看到了,投来好奇的视线,曹氏回过神,虽然脸色依旧发白,但伸手拉住了女儿儿子的手,快步前行。

    顾海有心说说方才发生的有关顾宝泉的事,但察觉到气氛似乎不对,便知趣的没有说话。

    在一路怪异中进了家门,仆妇接过他们三人的斗篷,递上暖暖的手炉。

    “你们去做点吃的,摆在厅里。”曹氏吩咐道。

    仆妇应声退出去了,门被掩上。

    “娘。”顾十八娘走上前一步,轻声唤道。

    “跪下”曹氏猛的转过身,指着顾十八娘喝道。

    她的双目涨红,浑身发抖。

    顾海吓了一跳,“娘,出事了?”

    曹氏没有理会他,而是紧盯着顾十八娘。

    顾十八娘依言跪下,顾海欲言又止,神色焦急。

    “你说,是不是你干的?”曹氏声音干涩,颤抖着问出这一句话。

    “是。”顾十八娘抬起头,神色淡然。

    这件事果然还是没有瞒住母亲,那其他人会不会也察觉了?

    顾十八娘脑子飞快的转动,再一次将事情的经过重放一边,幸运的是顾宝泉那畜生有心做龌龊事,特意选了没人的地,再加上身边的人可能已经得到吩咐,不仅不敢来打扰,反而防着别人闯过来,因此这醉卧四周并没有其他人,而自己行事小心,再加上顾宝泉醉的迷糊,并没有让看到自己。

    她可以确信这件事没有任何痕迹留给旁人猜测到她身上来。

    娘之所以一下子猜到,是因为那蟾毒的缘故吧?无错不少字

    这合族大众,能瞬时制出大量蟾毒的人,只有自己了吧,而知道这个的,也恰恰只有曹氏。

    伴着她这一声是,曹氏整个人抖得筛糠一般,她踉跄后退,跌坐在椅子上。

    顾海大惊,忙上前扶她,焦急询问。

    “你竟然。。你竟然去害人。。。。”曹氏握着胸口艰难的说出这句话,泪如泉涌。

    确切的说,是杀人,她知道,顾十八娘也知道,蟾蜍有毒,方才那大夫说了,能要人命的。

    天啊,她养了样的女儿啊?

    “没害死,”顾十八娘的声音带着几分遗憾。

    “你这个。。这个。。。不肖女”曹氏气急攻心,猛的站起来,颤抖的手指着她,眼一黑,又坐下来。

    “娘。”顾海摇着她的胳膊,“到底怎么了?”

    曹氏还是没有答话,她怔怔看着眼前跪着的女儿,神色如此坦然,眼中竟然还带着笑意,曾经清秀温婉的眉宇间凝结浓浓的戾气,那嘴边的笑意,让人不由寒意顿生。

    这是她的女儿?这个真的是她的女儿?从曾经的随意说杀人,到如今果真动手了,她,她怎么做得出?

    这是人,是人命啊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曹氏只觉得气血上涌,她抓起桌上的手炉砸了过去。

    “娘不要”顾海大惊,伸手一挡。

    带着碳灰的手炉在顾海胳膊上一绊,擦着顾十八娘的额头飞了过去。

    “娘。”顾海扑通跪下了,抱着曹氏的腿,“娘,妹妹怎么了,你千万息怒,妹妹还小,有不对,你教她,骂她,只是别打她,妹妹身子弱,又操劳如此,她。。她经不得打,你要打,就打我吧。。。。”

    顾海说着,想到妹妹这些日子的辛劳,想到家境的地下天上的变化,放声大哭起来。

    直直跪着的顾十八娘泪水慢慢流出来,眼中如同充血般通红起来。

    “是的,是我干的,我挖出了蟾蜍,是我敲出了蟾酥,是我砸在那畜生脸上,只可惜太匆忙,蟾酥出的还是太少,没有要了他的命。。。。”她抬起头,慢慢说道。

    顾海停止了哭,惊愕的回头看着妹妹。

    “你是说,今日的事。。。。。是你。。。。”他不可置信的问道。

    “是我。”顾十八娘淡淡道。

    “为?”顾海震惊道。

    他想到方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妹妹,脚下的沾满泥污的鞋子,扬着手里的泥污的手帕,对自己露出明媚的笑脸。

    哥哥,陪我回家换换吧,她说的那样轻松随意,神情那样欢悦,谁能想到,那一刻她刚刚差点要了一个人的命。

    这是样的人才做到如此杀人夺命谈笑间。

    他的妹妹,连看到杀鸡都能哭上半天。。。。

    顾十八娘看向曹氏,“因为他不死,就是我们死。”

    “你说胡话”顾海说道。

    而曹氏却是一惊,她想到了,不由攥紧了领口,看着女儿,“你。。。你那一日看到了。。。”

    顾海听了又惊愕的回头看曹氏。

    顾十八娘闭上眼,泪水迅猛而下,她何止看到那一日,她还看到了以后。。。。

    “十八娘,”曹氏声音带着疲惫,“娘知道,你是为了娘。。。。可是孩子,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会害了你自己的,你要是有个不测,娘还活着有意义,娘还怎么活。。。。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多么莽撞多么草率,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曹氏说着掩面痛哭,“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下溅。。。。”

    “娘”顾十八娘猛的喊道,打断曹氏的话,她的双目通红,跪着前行几步,“不许你那么说自己,不许你那么说你没错,是他们的该死,是他们该死谁想要害你,我就要他们去死谁要害我们,他们就该死”

    她看向曹氏又看向顾海,心中剧烈挣扎。

    “哥哥,”她沉声说道,“你不是问过我,在我那个噩梦里,我们是怎么死的吗?”无错不跳字。

    “现在我告诉你,并且还要告诉你,那不是梦,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见她突然又提起这件事,曹氏和顾海对视一眼,眼中满满的担忧。

    他们以为她已经忘了这件事。

    顾海想要说话,顾十八娘抬手制止住他。

    “在梦里,娘就是被这个顾宝泉。。。。羞辱,为了证实清白,为了保住你我声誉,自尽身亡。。。。”

    “哥哥你为了给娘报仇,闯进了顾宝泉家,却被栽赃杀了一名丫鬟扭送到官府,受尽酷刑疾病缠身,出来后,死在我的怀里。。。。。”

    “我独活三年后,嫁入沈家,七年后被休弃,自尽在沈家大门外。。。。。”

    她一句一句说来,原本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娘,我们都死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顾宝泉。。。。”

    曹氏和顾海被她的话震惊了,虽然寥寥几句,但顾十八娘的语气如同巨石,压迫的他们几乎无法喘息。

    “十八娘,这,这都是梦。。。”曹氏按着胸口,脸色发白的说道。

    “不,这不是梦。”顾十八娘抬起头看着她,双目赤红,泪如鲜血,“这是命运,这是曾经发生过的命运,这是女儿亲身经历的命运。。。。。”

    “娘,我不是十八娘。”

    曹氏和顾海神色惊讶之极,看顾十八娘的眼神如同疯魔。

    顾十八娘看着他们的反应,在预料之中。

    “确切说,我是十年后的十八娘,也就是说,其实我现在不是十三岁,我死的时候,已经二十三岁了。。。。”她说道,最后一句话,神情怅然,“我原本以为我死了,也就死了,没想到睁开眼,竟然看到了娘,看到了哥哥,没想到,我回到了十年前,娘。。。。。”

    说到这里顾十八娘情绪汹涌而出,掩面伏地大哭。

第八十八章 坦言

    “我没想到我能再见到你们,娘,哥哥,十八娘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到你们,十年了啊十年了啊,娘,哥哥,十八娘失去你们已经十年了啊…..”

    曹氏浑身发抖,几步过来,抱住顾十八娘,女儿的话她还没有完全听懂,但看着女儿那几近崩溃的神情,如杜鹃泣血的悲诉,她只觉得心疼得厉害,胸口堵了一团乱絮,只想哭,大声的哭出来。

    顾海脸色煞白的站在一旁。

    “我知道我知道这很难相信,我自己有时候都不相信,我也以为这是一个噩梦而已…..”

    “娘,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制药吗?娘,你没觉得奇怪吗?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药材,却突然之间能炮制药材卖钱?”

    “我说我是看书来的,其实是骗你的,咱们家,根本就没有任何有关药材的书…..”

    “你知道为什么周掌柜会败在彭一针手里吗?那是因为他用假药来算计我和彭一针,而我认出了那假药,反过来被我算计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被认为是刘公之徒吗?那是因为我得到一本书,这本书是大药师刘公的真迹,而这本书也是因为我认出了那位老丈做的假药,赢来的…..”

    “而这并不是单单看书就能看来的,那些假药是因为我见过…..”

    “娘,命运里,我还是嫁给了沈安林,而沈家有一个药铺,我曾经经营几年,所有的药材技艺我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曹氏和顾海此时再也忍不住惊愕,二人不由踉跄一下,顾海跌坐在椅子上,而曹氏则坐倒在顾十八娘几步外的地上。

    顾十八娘的话对他们来说,太难以接受了。

    怎么会有这样事?不可能,不可能…..

    “十八娘,你,你是在做梦……”顾海喃喃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又有言举头三尺有神明。

    这完全超出了二人的认知,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能力。

    “十八娘从来没离开过你们,这次来建康是住的时间最长的一次,并且我也从来没和沈家的人打过交道,对不对?”

    曹氏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这是事实,别说十八娘了,就是她自己也从来没跟沈家有过交集,也仅仅知道沈三老爷一个人的名字而已。

    “那好,我来告诉你们,沈三老爷有四子四女…..”

    “庶长子沈安枫,十五岁病逝,余一妻名叫周紫玉,无子……”

    “嫡长子沈安林,今年十八岁…..”

    “庶次子沈安柯,今年十五岁……”

    “嫡次子沈安栋,今年十四岁……”

    “沈三老爷共有两房妻室,原配赵氏,也就是沈安林的生母,续弦小赵氏,也就是沈安林的姨母……”

    伴着她一句一句的清晰的话,曹氏和顾海满面震惊。

    “娘,哥哥,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顾十八娘情绪缓和了很多,“当然,这些事只要有心去打听,就能打听到,但是…..”

    她苦笑一下,“娘,我有什么必要去打听他们家的事?”

    曹氏和顾海此时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他们的心里在拒绝承认这是真的,怎么会有这样诡异的事?但嘴上却是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曹氏突然想到,那一次顾十八娘主动问她有关沈家婚约的事,联想到当时女儿奇怪的反应,她的心跳得越发厉害了,也许…….这是真的。

    “十八娘,你说你嫁给了沈安林,为什么会被休?”曹氏按着胸口,嘴唇发抖的问出这一句话,“他为什么要休了你?”

    一个女人被休,那就等于被宣判了死刑,何况按照女儿说的,她已经是无家可归……

    顾十八娘的眼泪顿时又流出来了,她跪行几步抱住了曹氏。

    这就是母亲,这就是母亲,她方才说了那么多,母亲最关心的竟然是她的亲事,她为什么被休,关心的是她过得好不好……..

    被顾十八娘突然抱住,曹氏没有丝毫不适,虽然她心里还有些怪异,按照顾十八娘说的,她现在抱在怀里的女儿其实已经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岁了…….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活了十年了……看着自己死,看着哥哥死……..

    又被休弃……

    曹氏抱住扑入怀里的顾十八娘,喊了一声我苦命的儿你受了多少苦就泣不成声。

    夜色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室内陷入一片昏暗中,外边的仆妇很有眼色,这期间并没有过来打扰。

    室内三人相依而坐,已经久久没人说话了。

    “上天给了我一次机会,从我醒来的那一刻,我就发誓,绝不要命运再次重演……”

    “一切都是因为回到建康,才会遇到那些害我们的人….”

    “所以我才坚决不要卖了房子,所以我才劝着哥哥你一定要读书,我抗争了,也看到了希望,但是没想到该来的命运还是来了,我们不得不还要回建康……”

    “命运非要逼着我们走既定的路,我偏不信,我就要对抗,那一世里我们从生到死都是忍,忍他人的嘲弄,忍他人的污蔑,忍,除了带给我们更大的屈辱外什么都没有,所以,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在忍,别人欺我一分,我就要还他十分!别人逼我一步,我就要还他十步!”

    “那些要害我们欺辱我们的人,既然我们躲都躲不过,那就不躲了,他们害我,我就害他们,就是命定还是要死,我也要死的痛痛快快!”

    “那些欺辱害我们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周掌柜如此,顾宝泉也是如此…..”

    这一夜,顾家母子三人的屋内,昏黄的灯都是彻夜未灭,顾十八娘那悲愤凄凉而又煞气满满的话不断的回荡在曹氏和顾海耳边,只让他们心惊肉跳不能合眼。

    千言万语最后都汇成曹氏声长长的叹息。

    又一个清晨到来时谁也没有再提这晚的谈话,似乎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事情的确是真的发生了,曹氏相比较与往日更加沉默,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眉宇间是浓浓的疲惫与忧伤。

    顾十八娘知道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不是三言两语短时间能化解的,只能慢慢来。

    倒是哥哥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

    这天是城中香火最灵的兴隆寺有大香会,是不可错过的大事,天不亮整条街上都热闹起来,坐车的骑马的乱成一团。

    顾十八娘和顾海站在门前,等着自己家的马车过来。

    兄妹二人并肩而立,顾海不时看妹妹一眼。

    妹妹还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仔细看她的眼睛,会发现她那双漆黑眼瞳深处,越发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你真的二十三岁了?”他忽的低声说道。

    “过了年二十四了….”顾十八娘看着哥哥,“虽然按辈分来说我该叫你哥哥,但其实现在的我比你大多了…..”

    顾海脸上的神情很是古怪。

    “可是,你都是十八娘对不对?”他静默一刻说道。

    顾十八娘看着他一笑,顾海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有什么事告诉哥哥,不要一个人….”他沉声说道,“你也说了,你现在还有哥哥在,以后…..以后也会在,永远在,哥哥不会扔下你一个人……”

    顾十八娘眼圈微红,垂下头,嗯了声。

    如果妹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来自十年后,不知道这十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大事,提前知道这些事是不是很神奇…….好奇取代了惊惧,顾海很想问问。

    转过头,看着妹妹沉静的脸,那些话终于又咽了回去。

    不管这十年发生了什么大事,但对于妹妹来说,这十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深深的印在她的心里日夜折磨,问一遍她就会想一遍,每想一遍就如同腐骨噬魂吧?

    兴隆寺人来人往,香火袅绕。

    曹氏比以往更虔诚,从前殿一直摆到了后殿。

    一旁的顾十八娘和顾海也跟着跪地叩头。

    顾十八娘抬起头,看着宝殿上的佛爷或端庄慈悲或凶煞怒视众生。

    佛祖会保佑她们吗?那一世她跟所有妇人一样,相信依赖寺庙里的佛爷们,日日上香月月供油,但结果又如何?

    想来这世上需要庇佑的人太多了,神佛忙不过来,想要过得好终归还是要靠自己,只有自己变强,才能够对抗命运。

    一声佛号轻诵,宣告她们这一次跪拜结束。

    顾海伸手搀起她们二人,顾十八娘看了眼身旁的仆妇,仆妇领会,奉上香油钱。

    那四块足足的银锭让跳出三界外的小师傅眼睛都亮了亮,祈愿的福钟敲的格外的响。

    也引来身后族中其他人惊讶的注视。

    对于这种注视顾十八娘丝毫不在意,炫富高调,那又如何?那一世她们低调而死,这一次她偏要肆意飞扬,结果还能比死更可怕吗?

    何况这一次,想要她们死只怕没那么容易!

    “佛祖保佑保佑我的女儿……”曹氏听闻祈福钟响,再一次转过身虔诚合十念念,有眼泪滴落在手心里。

    佛祖保佑她的女儿不要坠入心魔邪道,佛祖保佑她们免遭苦难,佛祖保佑……

    看着这母子三人走出大殿,余下的顾家众人不由响起低低的交谈。

    “难不成她们家真的发财了?”顾汐儿从那母女身上收回目光,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还有谁比她更了解这一家人的,这是不可能,莫非真的跟别人猜测的那样,老族长在留给他们的宅子里藏着许多珍宝?

    “汐儿,汐儿。”同龄的姐妹们唤她,“我们去抽签……”

    抽签,是必不可少且乐此不疲的项目,未知的命运总是让人好奇。

    顾汐儿立刻丢下念头,走入姐妹中,笑嘻嘻的向抽签的地方涌去,妇人们则保持庄重慢步在后相随。

    “今日了然大师会批命吧?”

    漫步中其他人闲谈。

    主持了然大师,据说知过去未来。

    “当然会啊,不过,轮的上咱们吗?”有人酸酸道。

    能让了然大师亲自批命的人,每年能数的清。

    “咱们还是去求个签吧,都是佛祖前的,一样。”有人提议。

    这个建议得到很多人的赞同,其中多数是儿女到了婚嫁年龄的人。

    “四夫人,一起去吧。”曹氏如今很受欢迎,自然得到邀请。

    人群中的郭氏便哼了声,将头扭向一边,袖子里的手紧紧握了下,看着面容带笑跟诸位妇人打招呼的曹氏,再想到往日她跟在自己身后低头怯怯的样子,不由恨得牙痒痒。

    真是莫名其妙,不就是几件衣裳嘛,哼,等过年再看,这些衣裳肯定要送到当铺里去,到时候,看她还怎么见人!

    众人说着话,见走在最前边的三奶奶黄世英停下了脚,一个小僧恭敬的跟她说了几句话。

    黄世英回头对丫鬟说话,丫鬟躬身领命而去,不多时,带着一个俊美少年过来了。

    那少年金冠束发,紫袍白裘,飘然而至,冲黄世英躬身施礼。

    “母亲。”他轻声唤道。

    黄世英嗣子,这个年节里合族大事之一中的主角终于露面了。

    过继进行的很低调,如果不是族谱上真的记了名字,大家甚至怀疑这不过仅仅是一个传言而已,说起那个撞了大运的顾渔,大家发现竟然都没有印象。

    那样来历的孩子,其他的那些唯唯诺诺怯怯的庶子。

    谁也没料到那个曾经是全族笑谈的少年,以这种如同如谪仙下凡的姿态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了然大师要给你批命,咱们去吧。”黄世英看着他淡淡一笑道。

    “是。”顾渔低头说道,站后一步,待黄世英迈步,才跟上去。

    直到母子俩走出视线,众人才回过神。

    “天呀,他好帅…..”少女们以手眼嘴,依旧沉浸在那少年带来的震惊中,脸上红晕皆为散去。

    “汐儿汐儿…..”少女们摇着顾汐儿的手,如同黄鹂般鸣叫,“他是你哥哥?他就是你哥哥顾渔?天呀,你这个哥哥原来长得这么好看,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们?你竟然藏起来不告诉我们……”

    被少女们包围着的顾汐儿,娇媚的小脸上满是惊讶,樱桃小嘴微微张着。

    方才那一眼带给她的震撼,不必别人少,甚至说,更多。

    而此时的郭氏虽然比女儿要稳重的多,但那眼里的震惊也丝毫掩藏不住。

    望着那随同三奶奶缓步而去的少年,再看看另一边淡然站立的曹氏母子三人,她的心不由一阵紧缩。

    有些人的变化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几件衣裳……

第八十九章 初探

    看着那脱胎换骨一般的少年,顾海一样难掩震惊。

    “我的天,这还是当初那个跟在顾泷身后狗腿子?”他啧啧称奇,旋即神情里浮现几分戏谑,“还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

    顾十八娘反而释然了,这才是她印象里的顾渔,

    “这才是他。”她沉声说道。

    “哦?”顾海看向妹妹,迟疑了一下才道,“他…后来…?”

    “状元,连中三元。”顾十八娘低声道,视线依旧落在那边,只是人流熙熙,三奶奶和顾渔的身影早已经不见了。

    “他?”顾海惊讶的挑了挑眉,“他并没有上过学读过书….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顾十八娘摇摇头,将曾经考虑过的事说了遍。

    顾海很惊讶,一面如有所思。

    “你猜的也许没错。”他凝重说道,也看着那二人远去的方向,目光一转,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嘴角浮现一丝笑,“去问问就知道了…”

    他说罢,转身对曹氏说了声我去走走。

    曹氏点点头,原本要嘱咐声别惹事,话到嘴边又咽下,如今儿子女儿都长大了……

    顾十八娘看着顾海大步走向一边,那里,顾泷等几人正说笑声什么。

    顾海伸手拍在顾泷肩上,被打断的顾泷没好气的转过头,待看到是他,面上神情变幻一刻,终是没有发怒。

    “走,走,这边有什么看的,咱们去那边鸣翠楼,雪后青竹才叫好看,更何况,地势又高些,能看到些好风景…”顾海带笑说道,一面挑了挑眉头。

    大家都是少年人,最是爱风流的时刻,这个时候全建康城的名门闺秀都出来了,数美论俏乃是一大乐事,顿时心知肚明哈哈笑起来。

    就连顾泷也咧着嘴笑起来,眼角的淤青随着笑抖动,看上去格外滑稽。

    “看不出你这闷木头还有这花花心思…”他横了眼顾海,没有拍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看不出来的还多着呢,以后有的是时间看,走走..”顾海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在他耳边道,“说实话,堂哥,一年多不见,你的身手可是长进了不少….”

    他的语气随意又带着几分真诚,颇有几分不打不相识的感觉。

    顾泷顺着话一想,也对,以前他们那一年见了面,不都是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这次学堂事件,其实也不算什么,只不过自己比以往吃亏大了而已。

    男人嘛,打架算什么!

    顾泷哼了声,晃了晃胖乎乎的头,“这算什么?咱们有机会再练练….”

    顾海哈哈大笑,干脆揽着他的肩头,“好,咱们再练练…”

    一群少年人热热闹闹的走了。

    顾十八娘这才收回视线。

    “十八娘,十八娘..”一旁起身待去抽签的少女们扬着手招呼她,“一起去抽签吧?”

    站在人群里的顾汐儿顿时拉下脸,嘟起嘴,但也没什么话可说,这又不是她家,这些人也不是她的丫鬟,她还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气不该赌。

    抽签算命?顾十八娘哪里会感兴趣,她摇摇头拒绝了。

    这一下顾汐儿可找到话说了。

    “人家现在这么有钱,哪里还看得上抽签,多出些香油钱让了然大师给批命才配得上..”

    顾十八娘只不过一笑,没有理会。有些口头气必须争,有些则不需要。

    看到她又是这种不屑的态度,顾汐儿更是气了,就这这种神情,太气人了!

    而四周的少女们则因为她的话压制许久的好奇又冒出来,看着那沉静站在母亲身旁的淡然少女,纷纷道:“对哦,他们家现在好有钱…”

    “瞧她们的衣裳,这些日子都没重样…”

    “不是说很穷吗?原来是藏富啊?”

    她们家什么状况,没有人比顾汐儿更了解,她越听越生气。

    “什么藏富啊,他们就是个穷光蛋!”她忍不住跺脚道。

    “啊?那怎么?”少女们很是不解,目光看看顾十八娘再看看眼前的顾汐儿。

    虽然顾十八娘长得不如顾汐儿好看,但身上的衣服可是比她好多了。

    瞧那蜜合色的大斗篷,一点料子也没舍得少,将顾十八娘严严实实的裹住,却丝毫不显得臃肿。

    这叫穷光蛋?那她们算什么?

    “这不过是外表鲜罢了,家里的东西肯定都当了去…”顾汐儿哼了声说道。

    不会吧,少女们将信将疑,顾家人多了去了,自然有些条件不好的,过年的时候会当东西,待过了年就去赎当,家境就是这样慢慢的越当越破败。

    “不信?”顾汐儿眼珠一转,想到个好主意,“咱们去她家里看看去。”

    这一个提议立刻得到大家的赞同,少女们难掩眼里的好奇,纷纷说好,于是顾汐儿得意洋洋的跑到顾十八娘身前。

    曹氏正和几个妇人说话,顾十八娘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她走过来,神色不动。

    “十八娘,我们明日去你家找你玩。”顾汐儿抬着小巧的下颌说道。

    顾十八娘一笑,摇了摇头,“对不住,我很忙,不能陪你们玩。”

    顾汐儿没料到她会断然拒绝,有些吃惊,心里更是笃定她家里一定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好哇..”她眼里闪着光,凑近她低笑道,“我猜对了吧,你们是不是将老太爷留给你的东西都当了?所以不敢让人去你们家?”

    “无聊。”顾十八娘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

    顾汐儿顿时恼火之极,她什么态度,什么态度!

    “我是你堂姐,你怎么跟我说话呢?”一向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叉腰说道。

    “你有把我当堂妹?”顾十八娘淡淡道。

    顾汐儿顿时语塞。

    “你们肯定是当了东西,哼,要不然你们哪来的钱?”顾汐儿咬牙说道。

    她们的说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郭氏自然也看到了,却只是一笑,没有阻止女儿说话。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说实话,她们也很好奇,这一家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有钱。

    “钱?自然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顾十八娘笑了笑,答道,“我挣得。”

    听了她的话,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小姑娘说假话都不会。

    顾汐儿先是一怔,旋即也咯咯笑起来。

    “你挣得?”她笑的小脸发红,“你怎么挣得?”

    “卖药啊。”顾十八娘依旧神色淡淡。

    “卖药?”顾汐儿接着笑,笑着笑着忽的一怔,她突然想起,这顾十八娘也许不完全是在说笑。

    “卖药?你也知道你是卖药,不是卖宝贝…”她收了笑嗤了声,认定她不肯说真话,兴趣恹恹,转身走了。

    而这边有人好奇的问曹氏。

    曹氏点了点头,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是,十八娘炮制了药材去卖。”

    见曹氏如此说了,众人有些惊讶,莫非这不是说笑?可是卖药这么挣钱?

    曹氏拒绝了众人去抽签的邀请,还想再接着拜佛,众人也不勉强,交流着方才听到这个信息去了。

    “十八娘,你也拜拜..”曹氏迈进又一个佛殿,低声说道。

    “是。”顾十八娘知道娘的心思,应声道,跪下虔诚的叩头。

    香火缭绕笼罩了善男信女的身形。

    此时的鸣翠楼,顾海等一众顾家少年正说笑的高兴。

    鸣翠楼,说楼其实只是个小亭子,兴隆寺扩建时将隔壁一大户人家的花园纳入其中,就地改造,引水成溪,遍布绿竹,环境优雅,就算不来进香礼佛,很多人也愿意来此漫步小憩。

    “木头,木头.瞧那个.”顾泷拍着顾海的手,眼睛直直望着不远处的人群。

    他们的角度居高临下,将香火最盛的一间佛殿前场尽收眼底,其中最吸引的人自然是来往其间的珠环玉翠环肥燕瘦的闺阁女子们。

    大周风气开放,对女子们约束不是那么严格,但富贵人家的女儿们还是很少抛头露面的,能一次见到这么多日常少见的贵族少女是很难得的。

    鸣翠楼上不时响起笑声,周围的人听到了不过是一笑,指指点点而已,只要不是登徒子那样前去骚扰这些女子们,便无甚大碍。

    “还是堂哥有眼光..这个果然更胜一筹…”顾海笑着拍了拍顾泷的肩头。

    这时候,他们已经好得如同亲兄弟,就是顾泷的亲兄弟,也没跟他这样亲过,顾泷完全忘了二人之间将近十几年的恩怨,果然是相杀容易相爱。

    顾泷头脑简单没什么心眼,三言两语就被顾海问出了学堂风波的缘由。

    “…我说兄弟,如今你学的好了些,以后可要帮着点哥哥….要知道你学的好了,我当初也不用总想着弄我家那小子进来,惹出这么多事….”顾泷带着几分后悔抱怨道,揉了揉脸上的伤。

    顾海眯起眼,又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心里已经很清楚了,便一笑,“这都是兄弟我的错,以后但凡用得着,哥哥你一句话!”

    顾泷大喜,觉得如今的顾海怎么看都怎么舒服,这傻木头果然变了,比以前可爱多了。

    跟着他们笑闹一刻,顾海便准备寻机离开,此时人群里走来七八个年轻人,其中几位女子穿着打扮神采相貌都格外出众,一时间引得少年们纷纷看去。

    其他人面对这笑闹皆不以为意,女子们也都知道这是难免的,不过是低头遮挡掩面匆匆而过。

    但这走来的一众人其中一个女孩子却抬起头,柳眉倒竖冲高出的少年们啐了口。

    少年们不以为意,反而笑着起哄。

    这起哄声让那少女顿时有些失脸面,她脸色涨红,一跺脚,冲身旁随行的几个男子说了几句什么,就见其中一个大手一挥,顿时涌来七八个身高力壮的仆从。

    “去,去,大胆狂徒,胆敢亵渎我们家小姐…..”仆从大声嚷着驱逐顾家的少年们。

    顾家少年们顿时很没面子,大家也都是建康城混的,顿时叫骂起来,场面顿时有些失控。

    顾泷最爱这等场合,叫嚷的最凶,冲在最前头。

    “什么贵人,出来就是让人看得,怎么小爷还看不得…”他嚷嚷着,这话惹恼了那仆从,就有人伸手推了他一把。

    这一下顾泷不干了,跳起来就要动手,却突然被两个兄弟拉住。

    “他们是沈家的人…”两人低声说道,大家的视线落在那仆从身上的挂的佛香袋上。

    黑底金线,绣着耀眼的沈字。

    顾泷顿时也收敛的气焰,鸣翠楼气氛一下子安静了,那仆从显然也没想闹大,见他们知趣,哼了声转身离去了。

    “不就是仗着有个大官本家….”顾泷哼了声,小声嘀咕道。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就依仗这个,别人还真没话说。

    “沈家?”顾海一怔,不由脱口道。

    “你来的少,不知道吧?”顾泷拉过他低声道,“当朝太师抚远公你知道吧?”

    顾海的心狂跳,耳中听得顾泷接着说道,“…..就是他们家的…..”

    “是沈三老爷家吗?”顾海听到自己问道,他的手不由攥在一起。

    “沈三老爷?我没看清..”顾泷转头问身旁的人,“是老二家还是老三家?…反正就是他们家啦……”

    经过这一闹,大家的兴趣都没了,于是一众人招呼着离去。

    “我去看看我娘和妹妹..”顾海没有跟他们一起走,含笑说道。

    “有什么看的,在外边等就是了,这些女人们不逛足了是不会出来的,跟着她们,累死你..”顾泷说道。

    还想再劝,但看顾海坚持,他也就不勉强,追上众人去了。

    顾海这才转身,加快脚步追着人流而去,被仆从相护的那一行人很是扎眼,没走多远,就看到他们的身影。

    顾海的脚步猛地收住了。

    妹妹说,她嫁给了沈三老爷的嫡长子…

    沈三老爷的嫡长子今年应该十八岁了…

    沈安林…..

    他是个瘸子……

    眼前站着的明显是一起的人群中的少年里,却并没有瘸子……

    “喂,你往哪看呢?”一个少女尖利的声音在顾海耳边响起。

    顾海一愣,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跟着那群人走进了佛殿,而且正走到一个女孩子身前,就要撞到她的身上。

    “对不住..”顾海忙低下头道歉,一面后退几步。

    “真是瞎了眼….”少女愤愤道。

    这声音正是方才出言指责他们的少女,顾海不由抬眼看了她一眼。

    年纪十二三岁,面容清秀,只是眉色墨浓,又如柳叶般扬起,显露出一股霸道的味道。

    “看什么看,你这登徒子.,小心挖了你的眼..”少女柳眉更是一挑,喝道。

    蛮横无理,要真是沈家人,果然是做得出休了妹妹行径的人家,顾海的嘴边浮现一丝讥讽,才要说话,就听有清冷男声制止了少女的呵斥。

    “…叶儿,不得无礼。”

    顾海闻声看了眼,见几个男子都正看过来,不知是哪一个出声说话,他也无心再看,转身迈出门槛。

    “安林哥哥….别人欺负我,你还不帮我说话….”少女娇嗔的说道。

    如同炸雷响起,顾海猛地收紧了脊背,转过头。

    少女正摇着一个男子的胳膊说话,那男子却被身旁的人挡住了身形,只露出一只暗青窄袖胳膊,金线刺绣的凤眼纹袖口煞是好看。

第九十章 命变

    是他?

    顾海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想要看清楚,却又有大批的人涌进佛殿来,将他挤到一边,视线更是被遮挡。

    妹妹说,成亲七年,相处却不过两年,纵是同在一院子中,见面竟也屈指可数。

    他的妹妹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孤苦嫁与他,必是以他为天为地,却受此冷落。

    此人因残疾受人小觑,如是一直不喜妹妹,为何不那时就休她而去?却在病体痊愈富贵加身之后,将糟糠之妻下堂?

    为人如此,可恨恶毒之极。

    顾海攥紧了拳头,他也就是欺妹妹没有娘家人相仗,才敢如此肆意行事。

    顾海在佛殿门槛外,随着人流晃来晃去,手里的拳头攥起又松开如此反复。

    一个人却突然站在身前。

    他的身材极为修长,穿着一身青色暗花圆领袍,乌发高束紫金冠。

    肤色微黑,似乎常在外奔波,鼻梁高挺,目若寒潭。

    “舍妹年幼失礼,还望兄台见谅。”

    他淡然说道,神情平静谦和。

    “安林哥哥…”依旧摇着他一只手臂的少女显然对自己的评语很不满意,将这不满转嫁到顾海身上,恶狠狠的去瞪他。

    “瞧,你这登徒子!”少女发现什么,拔高声音叫起来,小小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顾海的鼻尖上,“..你看什么?你看什么?你看谁呢?你那什么眼神?想打架啊…..”

    “叶儿!”他再一次轻声喝道,制止了少女的动作,深邃的目光扫过顾海,似乎并没有看到眼前少年怪异的神情。

    顾海被少女一喝回过神,垂下视线。

    耳中听他说道:“时候不早了,再转几个殿就回去吧。”

    视线所及,长袍下露出青面白地缎子朝靴迈动,顾海这才抬起头,见他缓步而去,身形挺拔,步履从容。

    果然伪善之徒!顾海攥紧了拳头,如此心性恶毒之人,偏给人谦和淡然之感。

    顾海走出兴隆寺时,看到曹氏和顾十八娘已经在车马前等候,街道两旁遍布货摊,相比于过往皆是手拿小吃或各式玩意的妇人少女,肃然而立的母女俩看上去格外的寡然寂寥。

    顾海心里不由一酸,家中年轻守寡的三奶奶一贯素衣,神情虽然清冷,但尚未灭人间烟火气,而穿着暗紫织金缎袄披着大红斗篷的顾十八娘,少女明艳的面上衬着的却是一汪死水般的眸子。

    他一定出人头地,做妹妹和娘的依仗,决不让谁在肆意的将她们踩在脚下。

    他发誓,绝不会让妹妹说的命运出现……

    “去哪里了?”顾十八娘含笑问道,将一个小手炉塞给他。

    “那边风景好,多走了两步,让娘和妹妹久等了。”顾海笑道,对遇见沈安林的事决口不提,扶着她们上车。

    “妹妹,你瞧..”顾海牵马在车旁慢行,一面指着两旁的货摊说笑。

    顾十八娘掀着帘子,随着顾海的指点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这个泥人好玩吧?”顾海笑道,一面停下脚,从码放整齐的泥人架上拿下个胖乎乎的大头娃娃。

    大头娃娃身穿大红肚兜,仰面卧倒,抓着藕节般得脚玩,栩栩如生。

    “好。”顾十八娘笑道。

    “这个我要了。”顾海忙转身付钱,将泥娃娃递给顾十八娘。

    顾十八娘没料到他真的买下,虽然一愣,但没说什么,含笑接过,拿在手里端详一刻,嘴角的笑意便蔓延到眼底。

    “娘,你瞧,做的真好。”她拿着给曹氏看。

    曹氏含笑点头,帘子放下了遮住了母女俩低头交谈的身影。

    此时顾渔和黄世英也迈出了了然大师的屋子,回头看了眼,母子二人面上皆有些疑色。

    “母亲..”顾渔开口要说话,却被黄世英抬手制止。

    “渔儿,命格之言,你谨记于心便是,无需多言。”她含笑说道。

    顾渔便低头称是,心内却是依旧起伏不定,方才的事,带给他与其说震撼还不如说更多的是困惑。

    他回头看了眼,那木屏风后,隐隐显出一个身影,他不由想起方才的事。

    他和母亲转过这道屏风,看到端坐在蒲团上的是一个很普通的老僧。

    “大师。”黄世英恭敬施礼。

    老僧这才睁开眼,露出和蔼的笑,伸手一抬,“来了,坐吧。”

    黄世英道谢依言坐在一旁的蒲团上。

    顾渔正想着在她身后站定,就见那老僧一双眼看向自己,一道异彩闪过。

    “小施主,”他坐直身子,冲自己伸出有些枯瘦的手,“可否让老衲一观?”

    顾渔应声不敢,忙上前几步,将手伸过去。

    老僧慢慢抚上他的手,闭上眼,顾渔站的近,可以看到他枯皱的面皮微微发抖。

    “小施主,你的命格被人改了…”过了许久,老僧才长吐一口气,缓缓道。

    他收回手,光光的头上有密密的汗水渗出,似乎方才的摸手算命耗尽了极大力气。

    “什么?”顾渔不由脱口问道。

    命还能被改?一想信奉自己的命自己掌握的少年有些愣神。

    他本是一个出身低贱,今生也似乎永无法跳脱低贱的人,但是,凭着他细细谋划,忍辱负重,得到了顾泷的青睐,也借机能看到书拿到笔,他相信只要在谋划一步,他就可以进入学堂,将来一定能官袍加身,到那时,那些曾经踩他入污泥的人都必将被他踩在脚下,将那千般耻辱万般恨加倍偿还…..

    但是这一步他走的好艰难,而且几乎不能实现了,而在这时竟然遇到天大的机缘,得到了比他预想的还要多的机会…

    可谓柳暗花明,这就是所谓的命改了吗?

    顾渔有些迟疑的看向这位大师。

    大师却似乎看透他的心事,冲他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看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怜悯,这眼神让顾渔心里咯噔一下。

    “大师此言何解?”黄世英很少见了然大师如此神态,不由问道。

    “小施主幼年孤苦,才学不凡,乃困龙入海大富大贵之命…..”老僧缓缓说道,目光在顾渔身上盘旋一刻,慢慢垂下视线,“只是…..”

    困龙入海,岂不是正和如今他的境地,顾渔心里一怔,这么说,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只是如何?”黄世英对于老僧张口断定顾渔困龙入海如此高的批语也很吃惊。

    她觉得这小孩子很是聪明,善加引导,应该能成才,但也没想蛟龙入海的成就…

    蛟龙啊,入海..那岂不是随心所欲无所不能了…

    “夺命…”老僧再看了眼顾渔,张口说道。

    黄世英和顾渔脸色均是一变,人常说少年有才多夭寿…..

    “非也,”老僧看出他们误会了,一笑道,“此命非彼命…”他深思一刻,看着顾渔若有所思道,“说起来这种奇异之事,老衲倒是头一回见…..”

    他喃喃自语,顾渔感觉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又不在自己身上,似乎要透过自己看到什么。

    “…莫非此乃劫数?”他终于停止了喃喃自语。

    “大师。”黄世英站起身冲他施礼,“还望大师明示。”

    “小施主的命格,已被其他人所夺..”老僧看着顾渔,慢慢说道。

    顾渔闻言,耳边如同一声炸雷响。

    “渔儿?”

    有人轻轻抚了抚他的肩头,顾渔从回想中惊醒过来,看到黄世英担忧的眼神。

    “母亲,我没事。”他忙笑道。

    “渔儿,”黄世英拍了拍他的肩头,“命数这种事,终是虚无缥缈之谈….渔儿,莫要往心里去…”

    顾渔冲她点点头一笑,但眉宇间依旧难掩一丝郁结。

    黄世英突然有些后悔,还不如不来求这个机会呢…

    “渔儿,方才大师也说了,事在人为,你的命格既然被外人所夺,你如是心性坚定,也必能夺回来…”她看着嗣子,整容说道。

    顾渔心内一凛,是的,方才那老僧说了,夺他命格的是外力人为所致,而夺命的因由也不过是为了改其命格,既然外人能夺命格,那么自己自然也能守命格……

    既然是人力,而非天命,他顾渔还怕斗不过吗?

    看着嗣子浑浊之气一扫而光,黄世英不由松了口气,一般少年面对盛名的了然大师批命,必然已经惶惶,再听了如此惊悚的批言,定会失魂落魄,但顾渔却只是一瞬间迷茫,旋即就恢复如常。

    此等倒不负困龙之言…黄世英心内道,她不由多审视自己这个随口收来的嗣子几眼。

    这孩子今年不过十四岁,相处这段后,他已经褪去初见时的惶惶不安弱弱无助,取而代之的是温文尔雅,他不爱说话,但脸上常带着笑意,面对自己恭敬有礼,进退得体,对于一个那样环境下养出的孩子能做到如此,的确很出乎黄世英预料。

    她几分欢喜几分惊异,欢喜的是这孩子很和她心意,不管怎么说,这辈子,这个孩子就跟她结上了母子之名,望子成龙是每个母亲的天性,而惊异也真是因此,这孩子的表现太好了,好的似乎披着一层外衣,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心思。

    她想起方才了然大师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施主,佛言善恶报应,可信乎?”

    善恶报应…

    她伸手再一次抚了抚顾渔的肩头,缓声道:“君子坦而夷任,荡然无私,天不欺也。”

    “是,谨遵母亲教诲。”顾渔低头施礼道。

    扶着黄世英坐入车中,顾渔翻身上马,再回头看了眼香火缭绕,佛号声声的寺院,双目微闪。

    夺命吗?他的手攥紧了缰绳,夺走了他的命?夺走了他该有的东西?

    他一定要让此人付出代价!

    只是,这个人会是谁?顾渔眯起眼,随着马的缓行,看着眼前熙熙攘攘而过的人群。

    不管那老和尚说的怎么虚虚幻幻,总结一句话,就是那些该属于他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

    他顾渔这样一个低贱的人,拥有的东西少得可怜,找出他丢了什么,自然也就找出是谁抢走了…..

    他的思绪慎密的开始转动,他丢了什么?或者说他拥有过什么?或者说他应该拥有什么…..

    一道亮光闪过脑海,抓着缰绳的手不由一勒,马儿一声嘶鸣停下了。

    “少爷?”黄世英的丫头掀起帘子回头疑问。

    她看到坐在马背上的少年神色变幻一刻,俊秀的双眼转过来。

    “无妨,走吧。”顾渔嘴边挂着一丝浅笑说道。

    眼看要出正月,天气反而更冷了,一大早雪就密密的洒下来,很快将曹氏家的院子披上一层雪白的外衣。

    两个仆妇挥舞着扫帚将甬路扫出来,听得厅门一声响,回头见顾十八娘走出来,披着大斗篷,举着把布伞。

    “小姐要出去?可要备车?”其中一个仆妇忙问道。

    “不用。”顾十八娘答道,越过她们而去。

    顾十八娘在城外转了一圈,很失望的看到那老头还是没有回来,她解下斗篷,将屋内擦拭一遍,这才叹了口气锁好门离开。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总不能这老人一辈子不再出现,她这辈子就不卖药了吧?

    这是她唯一谋生且让一家人站稳脚跟的手段。

    刚走回巷子,就见家门口停着一辆车,她不由苦笑一下,瞧,正月还没出,又有人上门了。

    放着这银子不能挣,实在是让人很闹心。

    她咬了咬下唇。

    家里曹氏和顾海正陪着王洪斌喝茶,王洪斌面上带着焦急,应对曹氏和顾海的话有些心不在焉。

    “王掌柜来了?拜个晚年。”顾十八娘笑道,一面解下斗篷,仆妇接了下去。

    “顾娘子..”王洪斌站起来,还礼。

    曹氏和顾海便退下,由他们谈话。

    显然王洪斌已经火烧眉毛了,他顾不上客套的立刻讲明了来意,要顾十八娘炮制紫金丹。

    “紫金丹?”顾十八娘略一思索,刘公书中的记载立刻在脑中过了一遍,这药并不是很难,但是却有些费事。

    “对,要的急,量倒不多,还望小娘子救急。”王洪斌站起身施礼道。

    “这药并不少见,贵堂难道没有?”顾十八娘迟疑道。

    王洪斌苦笑一下,“顾娘子,这一般的紫金丹自然有,可是这天下能把紫金丹药效发挥到一等的,只有刘公他老人家得手艺才能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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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药香介绍:
了无生意的她却在十年前醒来
亲人还在,尚未寄人篱下
命运正走到转折点
携着烈烈的仇恨重生的她
能不能将命运改写
重生之药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药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药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