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6 最宠诗诗的老头
折羽则想到了其他。
赢哲礼大军撤走,瞒不住人,丰城空虚,可是没有宋国军队来夺回城池,彷佛任其自生自灭,为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在宋国掌权人,或者说裴氏家族的眼中,这已经是一座弃城,是充满了时疫和绝望之城。他们既然无法控制琴州,自然也无法控制丰城。
也许他们在等,等这座城变成空城,再迁入新的人口。
只是,那个最初下令传播时疫的是谁?
“你们在琴州,可听说了摄政王?他之前退入琴州,就再也没音信了。”
郑掌柜露出迷惑神情,摄政王之于他们太遥远。“不瞒大人,我还是前年,焱宋两国和谈,在焱京街头一睹摄政王风采。后来,咱们大焱来打丰城,我们都不敢相信。有些商人提前撤离了,我们动作晚的,想走也走不了了。可在琴州,我们从未见过摄政王,也无人谈论摄政王。”
折羽和百草诗相视一眼。
就算摄政王重伤,也依然是一头雄狮。何以入了琴州,毫无存在感?
这太反常了。
“羽宝,你是觉得这场时疫不是摄政王的手笔?”折羽问。
这掌柜嘴巴张成了鸡蛋。哦哦哦,刚刚夫人叫大人什么,这称呼也太可爱了,郑掌柜的少女心都要被唤出来了。
折羽瞟了一眼郑掌柜,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裴元宪还不至于那么蠢。琴州百姓也是他的子民。身为上位者,倘若以百姓为轻,那么就离失道寡助不远了。只不过我怀疑,在他伤重期间,裴氏家族掌控了琴州。”
百草诗曳了一下折羽的袖子,眼神闪烁,嘴巴张了张,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一个眼神已经秒懂。
折羽捏了捏眉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己选的媳妇,跪着也要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的心,足够强大。是不是想进琴州,想把全聚坊的人,包括山药,都救出来?”
百草诗点头如捣蒜,羽宝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啊不,呸呸呸,蛔虫哪有羽宝这么帅?
“当初是我让山药去琴州打天下的,谁成想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总归是我的过错。他们加入了全聚坊,就是我的人,我必须得对他们负责。”
折羽幽幽叹息,“诗诗,我但望你能,凡事多为自己考虑一下。”
他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却不愿她身陷险境。
郑掌柜再次沙雕了。他听到了什么?那个医术高明的不像话的夫人,居然是全聚坊背后的大掌柜,是山药掌柜的掌柜?“夫人,您真的要去琴州嘛?现在的琴州,就是人间地府啊,你去了,只怕……只怕……”
有去无回是说不出的。
百草诗答道:“郑掌柜,你们感染时疫且已经好转的,身体内就有了抗体,也就是说不会再被感染。所以,我们谈话没有避讳你,其实是希望你能引我们去琴州。”
郑掌柜:“……”
卒。
行殿内部开了一场激烈的讨论会。
焦点是,百草诗能不能去琴州。
绿头翁第一个反对,头转过去,放下狠话,态度决绝,“你要还认我这个师傅,就立刻、马上收拾行李,去药王谷。过九瘴九毒,获得药王谷传承,拿到归藏阁的巫医书籍,找到同衾蛊的破解之法。否则,就不要认我我做师傅了。”
百草诗走到绿头翁身前,默默跪下。
她是现代人,但同时也是中医传承人,中医拜师都是行弟子磕头礼,她可以接受。况且师傅待她恩重如山。
“师傅,如果我不亲自去一趟,见不到山药他们,我这一辈子,都将良心难安。”
她深深拜下去,以头点地。
绿头翁左顾右盼,百小树和真一,“你们都是木头人吗,都说话啊?她犯傻你们也犯傻吗?”
大厅内一阵沉默,真一、百小树都垂着头,抠手指,恨不得再抠出一座行殿来。
半晌,百小树嘟嘟囔囔,“我姐要去,那,那我陪她去好了。”
绿头翁气的吹胡子,手指点着真一,“你呢,你怎么说?”
真一抱着手臂,吸气,“这里面,就属我功夫最好。她要真想去,那我……我只好给开路了。”
“不用你开路,我功夫也不比你弱!”折羽接话,不忘展现自己的霸气,“这件事,我和诗诗两个人就够了,你驾着行殿送师傅回宛州。行殿现在是诗诗的家当,守住它,别再叫宋国人抢回去!”
面对这样的危险事情,所有认都选择了默默支持,站在百草诗这边。
百草诗眼眶是湿的,心是热的。想哭,但不能哭。
绿头翁拿起了一个茶水壶,左手交到右手,想扔又舍不得,最后重重地放下。“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头子,还是说都把我的话当屁放?诗诗不许去,你们也不许去。”
“师傅……”百草诗唤了一声,柔肠百转。
绿头翁望天,声音也缓和下来,“诗诗,听师傅的话,你去药王谷。这一趟琴州之行,为师替你去,一定把山药给你带回来。”
全场的焦点,都回到了绿头翁身上。
他额头的皱纹更深,燕郊的鱼尾纹,更重。
“师傅,不可以。”百草诗扑在了绿头翁腿上,泪水止不住地流。
绿头翁抚摸着她的长发,“傻孩子,这么轴啊,倒似很像年轻时候的我。只是你听我说,这些日子研究这种时疫,我估摸着多半是五味子搞得鬼,他只能制毒不能解,说起来也是我的罪孽。再说了,我是你师傅,你的本事还是我教的,你能做到的我都能,我不去谁去?”
最重要的是,绿头翁没说,他年纪大了,就算真的染上了时疫,他孑然一身,也活够本了。可百草诗还那么年轻。
年轻多好啊!
就在这时,云诗会的认来报,“公子,夫人,商人们求见。”
折羽抬手,“让他们进来。”
进来的是郑掌柜和刘掌柜。
他们后面跟着个属下,属下手里端着托盘。
“两位掌柜何事?”折羽问。
开口的是刘掌柜。“我听郑掌柜说,夫人有意去琴州。我们这些商人,这次感染时疫全赖夫人救治,活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没有别的能耐,唯有一点经商头脑和一些银钱。请公子和夫人笑纳。如果后续夫人还需要银两,我们这些商人研究过,一致决定成立一个互助联盟,尽自己最大能力,为夫人此行提供银钱支持。”
是谁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下,在经历了生死的境遇后,这些商人拧成了一股绳,展现了强大的“钞能力”。如果得他们的帮助,那必然是如虎添翼啊。
427 全聚商盟的成立
通往焱京的官道上。
一支四万余人的队伍快马加鞭地行进。
冬季万物凋零,草木枯败,对于掩藏身份并不容易。荒山的巨石后面,一个身影已经潜伏了很久。
他的手指贴在冰冷的石头上,长久保持着一个动作而麻木,他顾不得这些,唯有一双眼睛,如等待猎物的猎人,保持着警惕。直到队伍通过,他爬起来继续跟踪。
赢哲礼很谨慎。明明带着大军,可行军速度极快。即使吃饭也以很短的时间,速战速决,解手也不落单。
大重楼不明白,赢哲礼何以会像一只惊弓之鸟?
是的,惊弓之鸟,好像后面被瘟疫追着似地。
照这样的速度,再过三天,赢哲礼就要回到焱京了。
今晚,大重楼定的目标,在今晚。
大军进入了建南的地界,机会来了。因为赢哲礼只带了两个亲卫入城,城主府有一场宴请。
酒过三巡,赢哲礼出来解手。他的侍卫在十米开外。
潜伏在黑夜中的狼,动了。
鬼魅一般,刀光一亮,侍卫的脖子饮血,无声倒下。另一个人反应过来,正待反击,匕首挥出。又狠又准,匕首钉入眉心。
大重楼不做停留,毫不滞涩,匕首收回,换了长剑,在赢哲礼出来的瞬间,剑如长蛇刺来。被战争训练出来的敏锐,让赢哲礼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他身子如鲇鱼,又滑又流畅,躲过了这一剑。
越危险,越沉着,赢哲礼挥拳,向着虚空之处果断进击。
狭路相逢,短兵相接。
“你是谁?谁派你来?”间不容发的间隙,赢哲礼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回答他的是更绵密的剑花。
留给大重楼的时间不多,必须速战速决。
一触即分之后,赢哲礼高声喊:“抓刺客!”
大重楼冷哼一声,原本他还打算君子之战的,既然对方不讲究,他也不必客气了。手中的小瓶子掷出,有毒烟冒出,趁此时机他冲破毒烟,长剑如一道光,直取咽喉。
赢哲礼目不视物,本能地笔直后退,撞在了栏杆上,退无可退。
危急时刻,一道女声传来。
“看箭!”
箭在哪里?长剑凭借直觉躲闪,在半空中以不可能的弧度回旋。
然而,马上,大重楼发现上当了。
根本就没有箭。
随之又是一声娇喝。“抓住刺客!”
八名死士已经将大重楼重重围住。
那一刻,大重楼知道,大势已去。他不恋战,想撤去!
然而,他面对的是八名死士,折羽说的没错,皇家专门培养的死士,岂是等闲之辈?难道要命丧此地吗?
嗤嗤吃,细碎的破空声响起,八人的包围圈露出了一个豁口,三个人倒下。随之一个黑衣人,从屋顶上站起来,他滑翔一般荡开来,落在大重楼身边,拉着他飞起。
夜色中,大重楼回头,看到那女子奔到了礼王的身边,兵阻止了死士的追击。
待到安全的地方,大重楼与黑衣人落下。黑衣人摘下蒙面的黑巾,却是利剑平。
“公子让我来接应你。”
如果大重楼得手,利剑平就不会出手。可他身陷险境,利剑平只好现身了。
大重楼额头有涔涔的汗。他怎么没发现他?
“知道哥以前干嘛的呢?”利剑平颇为得意,在空中比了个矛的形状,食指伸出来两次,诛矛榜,十一。也不管大重楼能不能看懂,又说:“既然没杀成,就是他命不该绝。回去后好好为公子效力吧。”
大重楼郑重地朝利剑平一拜,“多谢利兄相救。”
好像做了一场悠长的梦,绿头翁睁开眼,醒来。他能感觉在移动,却毫无马车的颠簸之感。下了床,他出了房间,看到了守在外面的真一楼。
“小子,我们这是在哪里?”
真一晃了晃脑袋,“前辈,我送您回宛州。”
绿头翁记起了发生的事情。
争论到最后,没个结果,折羽那臭小子,抬起了手,敲在了他脖颈。老药王一世英名,没有毁,晕了。
于是,在真一护送下,他们离开了丰城。
绿头翁磨牙,心里问候折羽好几遍,居然敢敲他,忽地说道:“哎呀,诗诗真是遇人不淑,羽宝那臭小子敢对师傅大不敬。小楼,我真是为你可惜啊。”
真一楼苦笑了下,“前辈,我听不懂您说什么。他们,他们挺好的。”
“你忍心诗诗去冒险?我老头子又没危险,你守着我干嘛?”绿头翁反问,倒是有种“吃瓜不嫌瓜大”的意思。
真一闷闷,自然明白老头子打的算盘,“我也不是守着前辈,我是守着行殿,这是我的宫殿。”
绿头翁:“……”
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行行行,我回去睡觉。如果诗诗遇见危险,你可别后悔。”
在老头心里,明白这两个大好青年对诗诗的情感,但什么都比不得诗诗的安全。所以,绿头翁默默地想,“羽宝子,不要怪师傅,但凡能增加一点诗诗的平安筹码,师傅不介意扮坏人的。”
当晚,真一和云诗会的兄弟交代了很多细节,接下来的路程,行殿和绿头翁都将由云诗会护送。而后夜色换好夜行衣,融入夜色。
目的地,琴州。
百草诗重新接见了那些被救助的商人。
他们无一都是大焱商业精英中的精英,不然也不会走出故乡,将生意做到了口岸。
她发表了一篇简短的商业演说。
“患难之中见真情,危境之中我们团结在一起,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作为全聚坊连锁酒家的掌事人,我提议,与诸位组建大焱商业联盟。有信心,有兴趣的,欢迎加入,守望相助,互助互利,共赢明天。如果不加入,也没关系,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这些商人都是人精儿,当他们听到百草诗亲口承认是全聚坊的头号掌事人时,都震惊了。
可联想到她回天的医术,便觉得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呢。
刘掌柜第一个站出来,“夫人,我们刘氏皮具店,愿与您皆为同盟,守望相助。”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
“我们郑氏也算一个。”
最后,除了两个商贾,其他人均愿意与全聚坊结盟。
刘掌柜又道:“联盟得有个名字吧,夫人您赐个名字吧?”
提到取名字,百草诗立刻去看折羽。千万别让她取名字,脑细胞死一圈。
折羽见大家呼声很高,扬手压下嘈杂,“我的夫人,是全聚坊的掌柜,酒楼的名字大家耳熟能详,汇聚全天下食客,借着这个寓意,我想,汇聚全天下的商贾名流,也不错。所以,就叫全聚联盟怎么样?”
众人纷纷附和。“好名字!公子胸怀天下,眼光长远,非我等可以比。”
接下来,各大商人们,歃血结盟。
他们不会想到,在不久的未来,这支商业联盟,将发挥巨大的作用,成为在六国之内有广泛影响力的商会,甚至超过了裴氏商会。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送走了绿头翁之后,百草诗将绿头翁带来的本草通通装入空间,带上云诗会兄弟从周边搜集来的干粮食物,与折羽带着海东青一起向琴州出发。
两头狼留给了百小树。
众商人散去,回大焱。
天黑时,琴州已近在眼前。但城门处有士兵守着,不让人进出。这是防止城内病疫扩散到外面,强制封城。
子时一到,百草诗和折羽,乘坐海东青降落到了琴州城内。
428 始作俑者长老堂
与想象中的死寂的琴州,不太相同。
夜晚的琴州,依然有行色匆匆的人。
他们都穿着宽大的衣服,戴着宽大的帽子,遮住了脸,在运送尸体。
死去的人,统一运到乱葬岗火化。
整个过程是沉默的,像看一场默片。
百草诗和折羽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反正大家都看不见脸,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每个人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况且,谁会在这个时候来琴州呢?
街角处,有小乞丐冻得瑟瑟发抖;桥洞下,有流离失所的母亲和小姑娘。
商铺自然都是关门的,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挂上招牌?
百草诗越看,越触目惊心。
他们都是无辜的,却成了这次灾难的牺牲品。
折羽了解百草诗的心情,便牵着她的手。
本想先找一家客栈住下,明天再寻人。
结果发现,客栈也被征用了。
客栈是轻度感染者集中管理的地方。
天亮时,会有义诊发药的。
他们找到了减税区、全聚坊,然而全聚坊已经被封了。封条上画着大大的叉号。
这岂能拦得住百草诗和折羽?
进去后,简单收拾一下,百草诗拿出了在户外搭了帐篷和睡袋,和衣而睡。
“羽宝,你说我们会找到他们吗?”
“会的,说不定明天就找到了,睡吧。”
百草诗睡不着。
“你说,整个城都封了,补给怎么解决的?”
“时疫到现在,时间不算长,城里总归有余粮的。不过这需要有人统筹,按量分配,不然就会发生混乱。”
百草诗感觉,一路走来,秩序还算井然。
“你说,幕后统筹的会是谁?”
其实心中是有答案的,但不确定。总觉得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不会亲临险境。
“我们的仇人。”
折羽的语气,无比肯定。
“你见到他,会杀了他吗?”
人心是复杂的,人性也是复杂的。百草诗不确定,如果这个时候遇见那个人,她能不能下得去手。私心里,她还希望他能救一救这全城的百姓。
折羽从睡袋里伸出了手,揉了揉百草诗的顶发。
“别胡思乱想,在解开同衾蛊之前,姑且饶下他的狗命。快睡吧。”
黑暗中,百草诗无声笑了。
了解一座城市,最好的信息或许可以从乞丐身上下手。
第二日清晨,简单吃了些干粮后,百草诗找到了路边的小乞丐。
说话时,大家都隔着三米以上距离。
“小兄弟,你们知道全聚坊吗?”
小乞丐第一反应是舔嘴唇,旁边那个更小一点的在流口水。
“关张很久了。”
小点的好像处于变声期,声音是公鸭嗓,“我们再也没有剩饭剩菜了。全聚坊的剩饭剩菜,好好吃。”
简单的两句话,让百草诗心里泛起酸楚,和骄傲。
山药以前也是乞丐,当他富有了,就会想着去帮这些人。
这就是饮水思源啊。
“那你们知道,店里的掌柜、伙计、厨子都去了哪里吗?”折羽见百草诗更咽,替她问出了这句话。
小乞丐点点头,“我看见阿花姐,在给大家发粥,在七眼桥。”
百草诗并不知道阿花是谁,想来是山药在琴州本地招的女伙计吧。七眼桥一打听就出来了,在排队领救济粥的人群中,百草诗认出了高大厨,就是那个当初和她一起去平昭王府的厨子。他戴厨师帽的方式很特别,总是歪出三十度角来。
等到粥全发完了,百草诗才找上高大厨。
在救济站点僻静处,发生了这样一场对话。
“姑娘,你你你……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快走吧,瘟疫随时发生,随时都会死人的。”
百草诗往下压压手,示意他不要激动,“我这次来,是带你们回家的。”
回家,永远是充满诱惑的字眼,是心底燃着的灯。
高大厨抹抹眼睛,“现在琴州封了,哪能回得去呢?”
“我说能回,就能回。”百草诗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现在你说说,全聚坊的人,健康的多少,感染了时疫的多少,山药在哪里。”
高大厨作为最早跟百草诗干事业,全聚坊资格最老的厨子,知道的事情比别人更多。
“我们在年底的时候,就被抓走了。对方抓了我们,是让我们专门为他们做饭,倒也没有为难。”
好的嘛,把整个全聚坊当成了私家厨师团队了。
“抓走你们的人是谁?”折羽问道。
高大厨仔细回想,他们被抓走后就被限制了自有,只有做饭时才得间歇的活动。“我有一次听他们说,是九长老。”
现在百草诗和折羽已经基本肯定,在裴家有个长老堂,属于裴家的高端战力。上一次,就是长老堂奉命来抓百草诗的。
“那你们可听说了摄政王?山药跟你们是否在一起?”百草诗追问。
提到山药,高大厨脸色很难看,眉毛拧成了绳子。“我们没有被为难,可山药掌柜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被抓来就是一顿毒打,打完又给治。后来山药掌柜就被人带走了,谁带走的我们也不知道。”
折羽心中有了数,“那现在,那些长老人还在吗?又是谁组织你们发粥的?”
高大厨气鼓鼓的,“这帮王八羔子都跑了。我有一次备了好酒好菜,孝敬一个头头。几杯下肚,头头吐露实情,说长老们当中有个用毒高手,在研究一种厉害的毒。到时候送几个毒人去丰城,丰城可轻松拿下。可是后来,这个毒太厉害了,长老们的下属也有感染的了,几天之内就有愈演愈烈的样子。”
“我还记得去年宛州发生过类似的事,让全聚坊的人,都戴了姑娘做的那种口罩,算是躲过一劫。后来长老们跑了,我们被别的势力接手了。给我们发了些药材,每天服用,另外让我们每天施粥。”
高大厨只字未提摄政王,想来这些人中也不知道摄政王的存在。百草诗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你可知,这琴州哪里风景最好,有一些大别业或山庄?”
这回高大厨乐呵了。“以前食客们常提起,东山都是富人山庄,而城北有温泉,住着都是达官贵人。”
429 温泉山庄促膝谈
依据百草诗对裴元宪的了解,他每到一地,必然选个环境最好的地方,东山和汤泉皆有可能。
倒是折羽断定:“汤泉可能性更高,裴元宪既然有伤在身,汤泉对于康复还是很有帮助的。”
于是,百草诗留下了一些三根汤的草药和熬制方法,给高大厨和全聚坊同仁,自己和折羽去探路了。
两个人走访了琴州的医馆药铺,多半都处于歇业的状态,但也有特例。一家名为金方馆的,准备了一车的草药和一车的蔬菜食物。
就在车辆将出发时,来了两个年轻男子,俱是俊朗有为的模样。
这两人,就是折羽和女扮男装的百草诗了。
折羽堂而皇之地拿出了一个萝卜印章,全聚坊大厨雕的,在管事面前一晃即收好,“我们是上峰派来的,负责草药和粮食的运送。神医亟需草药,所以动作快点吧。”
管事的看着折羽面生,眉头微蹙,“请问尊驾……”
折羽一个眼神过来,自有神威,“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我想,你们应该了解上峰的脾性。”
管事的错愕,想想对方这副尊容气度,自己怎么会怀疑他呢?真是不该。“好好好,就好了。”
百草诗垂了头,忍住不笑。折羽才是千面影帝,演什么像什么。
一路上,管事的忍不住打听,“尊驾,今次琴州遭此厄难,可知上峰那边有何打算,何时会见起色啊?”
折羽半阖着眼,高深莫测的模样,“上峰做事,岂是尔等可以任意揣测的?但大人乃百年难遇之英雄,你只管相信他好了。”
这个评价相当高,管事觉得眼前的这位,有这样的见地,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尊驾言之有理,只是,眼看着草药见地,粮食已空,小人们……”
绝望笼罩着城市上空,任意一个人都不能不心怀忧虑。
折羽仍未开眼,只是淡然道:“如果真的事有不可为,大人也会带大家走出琴州,神医正在紧锣密鼓研制方剂。”
至此,折羽不再言语。
倒是百草诗,几次为折羽折了腰,自家相公真的是,有魅力。
一路行来,人烟越来越稀少。等到了山路,会有关卡。
折羽无所为,任由管事的出示路引什么的,倒也相安无事。而折羽在管事心中,更加神秘莫测。
百草诗细细打量,每个关卡人员配比,为接下来回程做好功课。
一个半时辰后,马车抵达琴州汤泉山庄。
山庄是许多依山而建的小房子,从远处望,还有山岚升起,这是温泉散发的热气。
庄上的人来接应,看到折羽和百草诗,也是一愣。还以为是医馆新来的伙计,偏生模样生的极好。
折羽则彷佛到了自己的地盘,撞了下百草诗,“你陪我,去解个手。这一路,真的是……”
两方人都忍俊不禁,任你谪仙一般的人物,也是吃五谷杂粮的。
“行啊,快去快回。”山庄的护卫道。
回你个头,早就跑路了。
折羽带着百草诗,七拐八绕已经躲进了山庄的某处静室,静室外围有庭院,庭院里正好是私汤。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鬼使神差地,百草诗念出了大诗人的几句诗。
折羽知道,自家媳妇又文豪附体了,他轻声笑道:“好,就依你,扶起夫人娇无力,共沐汤泉承恩泽。夫人请。”
百草诗脸上腾地红了。
现在身处险地,时疫来势汹汹,找人要紧,哪有功夫考虑这些?
“咳咳,我们还是找人吧。抓两个山庄护卫?”
现在百草诗对于如何打入敌方内部,已经轻车熟路。
折羽径自走到卧室的衣柜边,打开来看,里面挂着好几件长袍。
百草诗:“咳咳,活到老学到老,说的真有道理。”
不过,她还是拿着自制的“消毒喷雾”,将两套衣服上上下下喷了喷,随后和折羽换上,自然而然出了卧室。
冬日天短,很快就天黑了,两个人在四处搜寻。
厨房里有此起彼伏的脚步声,草药之香悠悠而出;两个僻静的院子,有人的哭声,嘈嘈切切。而山庄最高处是藏书阁,有三层那么高,里面时而传来争吵声。
折羽牵着百草诗跃上层楼,开了窗户进入内部。
中间是个三层挑高的大堂,众多郎中在翻着医书,讨论与争吵不休。
看得出来,这里就是统筹所有药物发放的中枢之地。
山庄很大,但是转了近两个时辰,也转的差不多了,却不见裴元宪和山药。
亥时过了一半,两个人准备撤离时,中路上回来了一顶宽敞马车。车后面还有一人,飒爽打扮,骑着高头大马。
车帘子掀开,车夫半蹲下身,去背一个人。
再后面又下来一个,身上披着黑色大氅。那飒爽的人要来扶他,被他拒绝了。
“我还能走。山药,你随我去书房里聊聊吧。”
那人开口,声音微哑而带着疲惫,不正是他们要找的裴元宪和山药吗?
车夫背上的山药,语声之中竟也透着沧桑:“摄政王相约,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书房里,伽罗香已点燃,裴元宪靠着椅子,捏了捏眉心。
山药坐在旁边,静默无言。
“还在为你的同伴担忧吗?今天,你见到他们了,最起码,现在他们都是好好的。”裴元宪开口了。
他说的“他们”,自然是全聚坊的厨子和伙计们。山药养伤期间,唯独放心不下他们。
“他们当中,有的人是我从宛州带来的,有的是我在琴州招募的。不管怎么说,都是经过层层筛选进来的。我家掌柜说了,进了全聚坊,就是一家人。我,别的也不奢求,只希望平平安安地,把他们都带出去。”
他家的掌柜啊,提起那个名字,还是会让裴元宪心痛。
那个不惜自伤,也要伤他的狠烈女子。
“我早就知道了,你们掌柜不就是百草诗嘛。我可是一步步见证她,从长沟那个小地方走出来,走进宛州,走进焱京,走到宋国来。”
山药一愣,循着烛光,看向书桌旁的裴元宪。
“既然如此,那你与诗诗姐,该成为朋友的。”
怎么做朋友啊,中间还隔着一个人呢?
一人即是一条天堑。
裴元宪百无聊赖地拨弄烛火,像一个和朋友倾诉心声的说书人。“我不想和她做朋友,做知音,我私心里,是想让她做王妃的。”
山药像被人在喉咙里塞进了大苹果,撑的厉害,“想听实话不?王爷,不管怎么说,您这些日子待我还算不错,我呢,不忍心您呢,活在虚无缥缈的幻想里。”
山药原本待人处事圆滑,是真正的人间清醒。然而大抵是这些日子处熟了,才会这么不见外。
“我不想听实话,有人愿意骗一骗我,我也是欢喜的。”
山药:“……”
这话叫他怎么接?不过,他还是决定忠于自己的内心。
“甭管您是摄政王,还是什么王,都没戏的!诗诗姐,与折羽哥,天造地设,神仙眷侣。他们的世界,谁也插不进去。你可以祝福,或是远远地看,千万不要试图拆散,那样只会把诗诗姐推的更远。”
430 把摄政王看光光
就在裴元宪与山药坦诚相见,倾心交谈时,百草诗和折羽还在小小的争执中。
大眼瞪小眼,全靠眼神交流。
折羽:“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伺机将山药救出来。”
百草诗:“不行,我要和你一起。”
折羽:“男人们在泡汤,你跑去凑什么热闹?”
百草诗:“咦,羽宝你是在吃醋嘛?”
折羽:“嗯,你看别的男人,我很醋,不舒服,不乐意。”
百草诗笑:“羽宝,自信点。天下男人除了你,在我眼里皆白骨,不醋哈。”
折羽:“你想看,六块腹肌还是八块,回去我给你看。但你不许看别人。”
百草诗:“我非礼勿视,只视你。再说山庄似松实紧,万一我迷了路,或者找不到你,怎么办?”
折羽顺手一指,那边也有静室:“你在那边等我。”
百草诗忿忿:“我真的会迷路的,不骗你。”
折羽顺着裴元宪他们的方向,探了过去。
汤泉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裴元宪内心自嘲,岂止是推的更远,恐怕已是不死不休了吧。当他下令扔出那一桶火油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个死局。
可那时,他被嫉妒迷了眼,乱了心。她既然选择了那个人,那他就让他们永生永世在一起。
因为这个执念如此深,他甚至分不清,当火油被海东青叼走时,他内心是喜是悲。
思念耗费神思,裴元宪开始咳嗽,那些陈疾旧病一时间都找上了他。
山药游过去,想帮他拍一拍,缓解一下。
裴元宪也只是摆手。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在身边吗?”裴元宪继续艰难的聊天话题。
山药内心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摄政王如此坦诚,最深的心思都告诉了他。且他的第二条命,是摄政王给的。
“王爷,您是爱屋及乌、睹物思人吗?”
裴元宪释然,果然是得她器重的人,生了个七窍心。
“人们都说,得不到的就如天上月光,日日心上皎洁。从前我不懂,现在我明了。其实,你也不必谢我,我救你是有私心的,希望她知道你在,或许会来看你一眼,那我也可远远看她一眼。”
情感的事,总归复杂,山药不懂,也不想懂。只是看摄政王神伤,有那么一丢丢不自在罢了。
“不管你怎么说,我是站折羽哥一方的,你来迟了。不过,你的手下也说了,丰城那边也闹了时疫,以我对诗诗姐的了解,她应该会在的。说不定,诗诗姐已经有了破解之法。”
长明灯忽而暗了暗,若有风吹来。
裴元宪眯眯眼,向着深邃的某处黑暗望去。
“我但望有一天,与她再相见,还有一个念想,有一点牵绊。当然前提是,我能度过这场浩劫,活下去。”
连摄政王都将这场时疫称为灾难,可见其严峻性了。
“王爷,您能和我说说,郎中大夫们的研究,到底到了哪一步吗?”
每天都会有人死去,这样的日子太沉痛,太压抑了。
裴元宪苦笑,笑意中又带着鼓舞,“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时疫终会过去。郎中们也在抓紧研制。就算真的扛不住,我会把你和你的伙伴送出去。”
“那你呢?抓我的那些人,都跑了,你为什么不走?论尊贵,还有谁比得上你?”山药追问。
“因为我是摄政王啊。民为贵,王最轻,无论我多么想赢,可以不择手段,但都不会拿我的子民开玩笑。”
黑暗之中,折羽唇角勾起,来时的路上,软趴趴倒着护卫。
摄政王真是好大的脸盘子,你是王,不是皇,民是民,却不是你的子民,好一副道貌岸然之心。
说的好听,你请了山药来,说得不好听,焉知山药不是人质?是你威逼诗诗的人质。
他思忖着,在今夜平安救走山药的可能性。
琴州的时疫太严重了,他很怕百草诗会医者之心再起,不顾自己的安危。
他找到了更衣间。
裴元宪的衣服和山药的都在。
待拨开层叠衣服之后,忽地发现里面藏着什么,他的拳头打出去,又堪堪停在半空中。
“羽宝。”拳头对上了一双雨雾濛濛的眼睛。
百草诗冲他一笑,一口白牙在夜色中显得更明亮。
她到底还是来了,居然避开他的耳目,自己找来了更衣室。
“你……不乖!”恼她不注意安全,又欣慰于她关心自己。最后变成了一句很宠溺的话。
“我们夺了摄政王的衣服,把山药带走吧。”
百草诗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折羽只想把她打晕抗走。
“救走山药,或许没那么难,可全聚坊那么多人,就不容易了。”折羽压着极低的声音。
“和他谈判,我有筹码。他一定会答应。”
折羽怎么会不明白,百草诗的筹码是什么。
是时疫的解药和方剂。
431 “元羽宙”初次合作
裴元宪自然不想成为六国第一大笑话。
他的每一步,都是棋,带有深意。
“我以为你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带走山药。折羽,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折羽扯了件裴元宪的衣服,随意披在山药身上。裴元宪喜欢宽袍大袖,学名士风流,山药还未满十八岁,穿起来像唱大戏的。
折羽不介意,能恶心一下裴元宪,也挺有意思。
“还不是为了配合你?你这汤子里,也没两个人把守,不正是等我来吗?”
当折羽闯入时,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关乎裴元宪安危的地方,反而把守稀松,这说明,这恰恰是裴元宪故意为之。
裴元宪淡然一笑,重新走回了汤泉里,遮住了下面,“我知你是明白人,你能救走山药一个,却救不走全聚坊每一个。所以,折羽,坐下来谈谈吧。”
折羽抱着手臂,好整以暇,“我没兴趣,和你这个样子谈。”
裴元宪却笑了。他的病还没好,又被热汤泉蒸熏,此刻显得脸更白,唇更红。“你不想谈,就让诗诗来谈。”
“摄政王,诗诗还轮不到你来叫。我但望你能做个人,要要脸。”
此时,分明是没皮又没脸。
裴元宪张开双臂,像在发表演说,“脸皮有什么用?能换来全城百姓平安康健吗?折羽,你该知,琴州这个鬼样子,并非我所愿。当然,我治下出了问题,我难辞其咎,但百姓是无辜的。你和诗诗能来,那大概丰城的时疫已经解了。明人不说暗话,说出你的条件吧,要如何才肯救下这一城百姓。”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总是很痛快。
因为各自都有凭恃。
折羽竖起了一根手指,“同衾蛊的另一半解药,这是其一。”
“同意,下一个。”裴元宪爽快进入下一轮。
折羽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我要带走全聚坊的所有人。全聚坊在此次时疫中的全部损失,裴氏赔偿。”
裴元宪掌管着偌大的裴氏商行,这点钱,折羽相信对他来书,也就是毛毛雨。
“你倒是会敲竹杠,好吧,这一条我也同意了。”
山药目瞪口呆地看着大佬谈判。他本以为自己当掌柜小两年,见过了大世面,可是在大佬面前,自己的能耐还是不够看的。
“第三条,你要先给药,以及放人。”
这等于是将主动权,完全交到了折羽手上。
裴元宪沉吟了一息,“如果你不兑现承诺,我找谁去要本草,拿方剂?”
这是他最大的隐忧。
忽然,听的汤泉岸上的小石子发出了声响,裴元宪倏忽站起,大喝一声,“谁?”
能有谁,自然是百草诗。
她悄咪咪潜伏,蹲地久了,腿麻了。
结果就看见一条美人鱼,她唰地转过身去。
裴元宪却似很开心,重新沉下去,声音还带三分娇怯,“诗诗,你相公实在是不讲公平啊。”
“和你这种人,讲什么公平?”百草诗小碎步到了折羽身边,指着大坏蛋,叉腰道:“裴元宪,我有慈悲之心,但也有限,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城里是你的百姓,我们可是大焱人。”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而且百草诗也已现身,裴元宪对她的信任,终究要高于折羽。
“诗诗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话音落,折羽手指弹起,一颗石子荡入水中,水花向着裴元宪溅来。
裴元宪出掌,掌风落在汤泉表面,泉水一下子溅得老高。
折羽拉着百草诗向后一闪,热泉劈头盖脸,全落在了山药身上。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裴元宪,就是这么对待合作伙伴吗?”折羽质问。
“礼尚往来。”裴元宪笑道。
这一宿,折羽和百草诗宿在了汤泉山庄。
第二日,裴元宪带着欢颜,护送折羽和百草诗下山庄,当然是带着山药的。
在七眼桥,全聚坊的伙计们,最后为琴州百姓施粥。
结束之后,他们将追随百草诗回去宛州。
裴元宪安排了车马,将众人送到了琴州城外。
“山药,这些人交给你,带回宛州去。”官道之上,百草诗语重心长地说。
“那你呢,诗诗姐?”
百草诗笑笑,“我还有些未完之事,加盟商之发展战略,可以贯彻。不妨在大焱,将根基扎牢,再图扩张。”
山药舍不得百草诗,但也知诗诗姐是干大事的,她会带着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
“那,我们先走了。折羽哥,我们走了。”
两方对立而站。
一方是百草诗和折羽,另一方是裴元宪和欢颜。
欢颜的手中,拿着同衾蛊的解药盒子。
折羽的指尖,只有一张方剂。
没什么仪式感的交换。
百草诗拿到了解药,放在鼻端闻闻,和上次那一半,无论气味和材质,完全相同。
倒是裴元宪看到方剂,皱了皱眉。
“诗诗,这个季节到哪里去找那么多芦根?”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百草诗扯扯嘴角,“当初你叫人,去宛州偷了大棚的草图,既然有了大棚,培育芦根、白茅根不在话下。至于葛根,本来就是冬天采摘的。”
裴元宪苦笑。
他的大棚失败了,匠人们攻坚,迟早也会研究明白,只是那需要时间。等到养出芦根和白茅根,黄瓜菜都凉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明白了,折羽和百草诗早就算定了,他还是需要从他们那里买这几味药材的。
“开价吧,我从你的医馆买这些药材。”
折羽摊手,“之前丰城闹时疫,大家把仅有的三根本草用光了,一时之间凑齐也是不易的。但我方药王已经回了宛州,药材很快就会在路上了。摄政王准备好音量,到时候银货两讫。”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裴元宪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只好任百草诗和折羽离去,并约定了下次见面取药的时间地点。
百草诗是有一部分药材的,但是空间的秘密不能暴露,否则又是一场麻烦。
三天后,他们在大焱一个小镇上交易,百草诗贡献出了自己的全部草药。
现在她的腰包已经相当鼓了。
自此,百草诗和折羽再度上路。
目的地,药王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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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 重回亳阳找婆婆
琴州之旅后,山药及全聚坊成员,一同回宛州。
百小树回焱京,红曲还在焱京等着他。
至于百草诗和折羽,则向着药王谷而去。
两个人共骑一乘,福宝和萌宝两头狼在后面缀着,海东青在天空飞着。
“羽宝,你离开朝堂这么久,你的太常寺卿还做得吗?”
按照青囊门的门规,过九瘴九毒须得百草诗独自闯关。对此,百草诗并不想敷衍了事,她从心底感念绿头翁的恩情,另外想试试自己的高限在哪里。
只是九瘴九毒听起来,总归很危险,她害怕自己受了伤,又会惹折羽担心。
折羽倒是看得很淡,“做得就做,做不得就不做。区区太常寺卿,不如夫人重要。”
百草诗的小心脏呦,噗通噗通跳,折羽不撩则以,撩起来能把她送上天。
她是坐在马前面的,身后是折羽,正好将她圈在怀里。她回眸冲他笑,折羽趁机在她嘴角琢一下,还问她:“喜欢吗?”
这谁受得住?
百草诗怀里撞小鹿,有个念头在叫嚣,回应他。
她摸摸自己的脸,嘟囔道:“真是个老司机。”
马的速度很快,带起风声,折羽听的不是很真切,“司机是什么?我就是为夫人牵马坠镫的小卒。”
百草诗听了咯咯咯地笑。
她们向药王谷前行,等于向西南方向。越往南,气温越高,已有了春意。
遇到风景不错的地方,就停下来走走。
“有个问题,既然药王谷有九瘴九毒,当初那位疯王九殿下,是怎么找到师傅的?”百草诗冷不丁想到这个问题,忍不住问道。
折羽牵着马,道:“老九运气不错,赶上师傅自己出谷。不然就算以他的实力,闯药王谷也会比较难。”
百草诗“哦哦”点头,身边带着个行走的百科真好,她随了折羽的说法,“如果老九都很难闯九瘴九毒,那我也会很难吧。”
“那倒未必。论及医术和解毒能力,你远胜老九。所以,你怕什么呢?”
这个很有道理,百草诗被安慰到了,脸上也挂了笑容,“不过师傅曾经说过,集天地精华的百草是有守护兽的,我问有什么守护兽,他又不肯说。这些守护兽,怕是个变数。”
折羽另一只手,牵着百草诗的,他的手热,正好给她中和。“你应该庆幸,现在还没有完全的春暖花开,有些野兽灵兽,还躲在洞里呢。”
对,还冬眠吗?
那有什么可怕的。“而且,我还有秘密武器——福宝和萌宝。”
被叫到名字的福宝和萌宝蹭蹭跑过来,一左一右在百草诗身边亲昵。
上空的海东青,传来一声鹰隼。
折羽随手一指,“你看,青卢抗议你的说法呢。”
怎么能忽视了万鹰之王呢?
“听你这么说,我现在迫不及待进入药王谷了。找一批新的本草,充实咱们的农桑医养基地。哦对了,羽宝,我还打算在焱京,建一所中医大学呢。等咱们回了焱京,你得帮我。”
对于未来,百草诗有很多计划。未来总是让人充满希望。
折羽说好。“咱们从摄政王那坑来的银子,可以作为大学的启动费用。以后的大学,未必都讲明明德,也讲二十四节气,讲识本草,争取啊,多培养出几个小诗诗。”
百草诗心里欢喜,下意识摸摸自己肚子,蚊子似地声音娇嗔:“小诗诗是说培养就能培养的吗?折羽大人这完全取决于你呀。”
折羽耳朵极灵,连忙凑了过来,附在她耳边,饶有兴致地道:“是谁一直念念不忘鱼鳔的,又是谁一病几个月的,连妻子的分内之事都做不了的……”
这样的聊天,还能继续吗?
论嘴上功夫,百草诗是真的不如折羽的。
唉,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悠悠走来,小日子也过得不亦乐乎。
他们打听到,礼王已经平安回到了焱京,焱武帝下达了表彰令,但对于礼王没有继续战事,直接回朝也没说什么。与宋朝的仗,打的不了了之。双方也没提和谈或一方纳岁币的事宜。
相反,一件事传的风声很大。
那就是焱武帝在万寿山造行宫的事儿,在步湛的出众设计下,图纸得到了焱武帝首肯。
一旦开建,那就是数不清的银子往里填,难怪焱武帝巴不得军队早早回来,要给国库省钱的。
折羽和百草诗是按照步湛《大焱风物志》选的路,眼前有两条路,一直是距药王谷更近的路,而另一条路虽远,但可以抵达一座熟悉的城——亳阳。
站在十字路口,折羽问:“你选好了哪条路吗?”
百草诗暗搓搓地选,“羽宝,去亳阳好不好?”
“还想着去拍卖会捡漏?”折羽笑问。
不不不,百草诗摇头像拨浪鼓,“我现在啊,估计都上了裴行之的黑名单,白得了他那么大个的高山雪莲。我呢,其实想看一个人。”
折羽细细思索,还有谁是百草诗想见的。
便在这时,头上落下一段枯树枝,是朝着折羽掉落的。
折羽抬头,看着抱臂倚着树的真一。
“我以为你回云昭故地了。”折羽摸摸鼻子道。
真一从枝桠上落下来,“你这人好没良心,需要打手时,就大老远把我叫来;不需要就要我走。我凭什么听你的?”
咦?会顶嘴了,还很有道理。
折羽轻声笑,“真一,你知道什么叫狗粮吗?”
狗粮是百草诗的口头禅,折羽自然知晓。
“不知道就问问我夫人。”说着,折羽还揽了下百草诗双肩。
看,这就是狗粮。
百草诗有点无奈,在吃醋这件事上,折羽总是还击地很彻底。
黯然神伤一瞬间,真一楼走开,“你是去药王谷吧?与我也算同路,便给你们再当一段路的打手兼护卫。”
当初也是在亳阳城,真一充当了最称职的打手,守护住了折羽。
氛围有点尴尬,百草诗笑道:“今天入亳阳城,明天咱们去报恩寺还愿,顺便给你们买饴糖吃。”
上一次在报恩寺,有个卖饴糖的老婆婆,赠送了百草诗《汤头歌诀》,而百草诗一直还惦记她。
当晚,三个人找了家客栈住宿,喂饱了马、狼和海东青。
第二日,三日直奔报恩寺。
报恩寺香火很旺,加上周边又是本草集市,人流如织。
佰草诗穿越人潮,来到了曾经的那个摊位,只是老婆婆不在。
想想老婆婆已经七十多岁了,在这个异时空时代,实在是很正常的事。
折羽丢过去两枚银裸子,问向旁边卖糖球的小贩,“请问,这个位置卖饴糖的婆婆,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小贩接过银裸子,乐滋滋回答:“前天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据说是婆婆的干儿子,硬拉着她,带去给大官儿治病,说治好了重重有赏呢。”
百草诗不怀疑婆婆的医术,可她信不过当官的。倘若他们存了歹意,婆婆年岁大了,如何是好?
“他们去哪了你可知道?”百草诗问。
唐秋老板手指遥遥一指,“喏,亳雅楼。”
世上总有很多巧合,比如这个亳雅楼,正是专供裴氏举办拍卖的地点。百草诗曾在这里拍下了雪莲。而今天老婆婆也被请到了亳雅楼。
433 商行发现北戎人
鉴于两年前,百草诗、折羽、真一在亳雅楼制造的轰动太大,草草商量之后,决定乔装再去一探究竟。
百草诗建议扮成三兄弟,风流倜傥。
“还嫌不够引人注目吗?你扮成焱京医馆少东家,我和真一乔装成护卫。”折羽否定了百草诗的建议,提出了自己的。
“为什么这么安排?”真一问出疑惑。他对于当兄弟,还略感新鲜,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折羽沉吟,盯着真一那张脸,也生了一副不错的皮相,三个人大摇大摆出现,势必容易引起关注。“亳雅楼以草药拍卖为主的,医馆少东家方便行事,无论进草药还是寻方剂。你到时候把脸涂抹一下。”
百草诗忍俊不禁,两枚靓仔儿当护卫,可是很威风。“那准备出发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三个人出了客栈,折羽与百草诗并肩,他沉声问道:“你找婆婆,总不会是为了饴糖吧?”
“当然,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婆婆乐意不乐意。”想起自己的大计划,百草诗眼睛都发亮,灼灼其华。
折羽想到之前,百草诗提过,建一所中医大学。“你……想请婆婆去焱京?”
百草诗勾勾手指,“嗯嗯,接着说?”
“当夫子?”
夫子就是老师,折羽想来婆婆当初背诵《汤头歌诀》,医术应该不差的。
“夫子也行,或者去当博士也行。”
古时的博士和现代不太一样,是编撰著述,掌通古今,传授学问,培养人才的官位。像教坊司,就有音声博士。百草诗就是觉得,婆婆那样的世外高人,应该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很快,三个人到了亳雅楼。
伙计拦住了去路,“抱歉,今天商行歇业,几位对不住,请回吧。”
像裴氏这样的商行,闭馆不营业的情况很少。不过这个时候,焱宋关系紧张,受其影响也有可能。还是因为……
百草诗揣测,商行属于那种情况。
她自报家门,还不忘打量伙计的反应,“我是焱京回春堂少东家。先前有位贵人指点我,说亳阳有一种菊,色白,朵大,散风清热、平肝明目效果极佳……”
伙计本还不耐烦,但听其谈到这种菊,便已肃然起敬,毕恭毕敬。因为裴家的上面,老早就传下话来,要找这种亳阳特有的亳菊,重金赏之。
伙计面露难色,“少东家来的巧了。不瞒您说,这种野生菊太难寻,我们也一直在找,真的没有。”
百草诗想想,又笑道:“那位贵人还说,你们商行有一种药,似虫非虫,似草非草,对治疗肾虚精亏,劳嗽咯血,久咳虚喘,疗效极佳。我想进一批这种药材。”
伙计眼睛直了。
大客户啊!
这种草药他隐约知道,名贵的很。
不过这本草较之亳菊,更是难寻啊。“少东家,您是识货之人,可您说的东西,商行……真的没有。”
话音刚落,折羽扮作的护卫已经撸袖子了,“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们偌大的商行,还有什么?生意不想做,就趁早关门大吉,免得砸了招牌!”
伙计确定自己遇见了贵人,连连告罪,“这这这,小人真的做不了主,这就去请掌柜来。”
百草诗等三人好整以暇,等待伙计摇人。
片刻功夫,里面出来一位,百草诗心下一紧,不好,居然是个认识的。
谁呀?
陈广亮。
昔日疯王老九麾下穷奇卫统领。
风水轮流转,他怎么成了裴氏商行的掌柜?
陈广亮看百草诗,也有些眼熟,但因百草诗是男装,一时想不起来。“既然是贵客,便请里面坐,您说的两种药材着实名贵,但商行还有其他的。请。”
主人已请,百草诗不客气,袍角一撩,直接往里走。
不,是闯。
一层是开放式柜台,摆着最大众的草药,她未作停留,直接上二层。
陈广亮还奇怪,这客人自来熟吗?
二层有专柜,还有了一些独特的包间,百草诗一间间看过去。
“贵客到底是找药还是什么?我可以代为介绍。”陈广亮伸手要来拦了。
真一隔开了陈广亮和百草诗,“你们的伙计,一问三不知,让人太恼火,我们少东家只好自己寻找。”
陈广亮立在当场,“商业经营草药生意多年,除了特别臻稀的,尽皆有之,贵客报出名来就好。”
百草诗寻思着,二层应该也没有,看的差不多了。
她笑呵呵道:“掌柜,不如楼上详谈吧,我们既然自焱京来,寻常草药犯不着来你这么远,枫斗石斛,你们有吗?”
这又是一种极其珍贵的本草。
好在,有的。
陈广亮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楼上详谈吧。”
第三层,面积比二层还小,只有包间。在走廊处,百草诗看到了另一头,包间的外头立着两个粗壮的大汉。折羽和真一的身高都不矮,然而拿两个人更好,看起来雄壮威武。
折羽眯眯眼,曳了一下百草诗衣角,用唇语说:“那两个不是大焱人。”
百草诗发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折羽再次用唇语回答:“看起来像北戎人。”
北戎的蛮子,年年秋冬季扣边,针对北齐和大焱边境进行抢掠。今年不扣边,反倒来了内陆?
百草诗便笑着对陈广亮道:“难怪之前掌柜推脱,不肯接我们的生意,原来有了贵客。我看贵客……不像大焱的。这正好了,我们还寻思购入一批北戎、西凉的肉苁蓉、三七和桔梗呢,掌柜可愿意牵线啊?”
好家伙,一口气开出好几种药材。陈广亮知道,肉苁蓉相当昂贵。
他讪笑一声,“可惜了,他们不是来做生意的,而是求医的。”
“求医?”百草诗眼珠儿翻转,指着自己鼻子道,“可巧了,作为家族重点培养的接班人,不才区区在焱京,也有‘小神医’之称。不妨让我看看啊,看不好不要钱;看的好了,掌柜给我的药打个诚意的折扣,如何?”
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焱京医馆少东家,来的正是时候啊。
434 神医诗诗显威风
陈广亮想着,死马当做活马医,不如给他试一试。“那么少东家,请吧。”
百草诗眉飞色舞,揣摩着角色入戏,略显浮夸造作。
进包间时,陈广亮本不欲两个护卫入内的,里面是贵客,惊动了不好。不成想,那两个护卫,理所当然往里进,直接无视了陈广亮。隐约中。陈广亮觉得,这两个似乎是练家子,功夫犹在自己之上。
可是,他陈广亮已经位列诛矛榜第九。
难道是幻觉?
其时,包间之中,客位之上,坐着一个老太太,头发花白,皱纹很深,半阖着眼睛,正是当初那个卖饴糖的婆婆。
而在婆婆身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此时脸上不见半分和颜,甚至显得暴躁。
“你真的不肯治吗?就算亲眼见我死,你也不肯出手?”
婆婆叹气,声音更多的是无奈,“你要我说多少遍,我无能为力。”
主位之上,男人半倚着靠椅,脸颊偏红,眯缝眼,扁平鼻子、生着八字胡须,看年纪在五十多岁,衣服却似显得有些臃肿,他还拿着个帕子,时而咳嗽几声。他的身旁,立着两个威武的配弯刀的勇士。
“查齐,这就是你所谓的神医?”八字胡男子质问,声音是沙哑的。
被唤做“查齐”的忽然跪倒,在八字胡身前,“韩爷,我我……我娘她不是这样的,曾经我见过她医好了很多人。”
敲门声适时响起,在陈广亮带领下,百草诗等人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查齐戛然住口。
百草诗的目光,在包间巡礼一周,大喜之后是惊愕。喜的是婆婆果然在,惊愕的是,那个病人,真的不是汉人。
“陈先生,这是何意?”
八字胡对人冒昧闯入,很是不满。
陈广亮笑道:“韩爷,我身边这位是焱京古医世家少东家,也是我们商行往来许久的生意伙伴。他医术精湛,既然一位神医不行,那就换一个。”
第一个持怀疑态度的,自然是查齐。
原因无他,百草诗实在太年轻了,怎么看都与神医靠不上。然而对上身后的两个人,查齐就怂了。那目光,怎么像是淬了冬日的寒冰,怕人!
百草诗落落大方,任人打量。
韩爷相问:“哦,‘小,神,医’怎么称呼?”
这样的顿挫,也是带着巨大的怀疑。百草诗信口胡诌,“施柏草。施治的施,柏树的柏,本草的草。”
名字三个字,每一个似乎都在嚣张地象是说,“我是神医”。
婆婆睁开眼,看着前面年轻的身影,热心提醒:“小伙子,事有可为与不可为,不可逞强啊。”
百草诗冲婆婆一笑,眨眨眼,糯米小白牙更加亮眼。
韩爷审视一番后,“那你且来看看。”
百草诗直接坐到了韩爷身边,敲了敲桌子,见对方没反应,解释道:“望闻问切,先号脉。”
韩爷伸出了手腕。
“日常有什么病症?”百草诗问。
“咳嗽。”韩爷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干咳还是有痰?痰中可带血?”
韩爷翻动眼皮,深深看了百草诗一眼。“大多时候干咳,偶尔有少量痰。有时还会咯血。”
百草诗切脉的手,滞了一下。
韩爷盯着他的手,比起其他男子,这双手未免太小巧了些。
“体重可有下降?”
韩爷现在看起来,算是精瘦干练型。
“患病至今,瘦了六十斤。”
噗,那原来势必是个胖子啊。
“是否会感觉呼吸困难,胸痛?是否有发热表现?”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韩爷不想再回答。
而场间其他人,都被震住了,包括婆婆和查齐,也包括陈广亮。因为他们从韩爷脸上脑补出了答案。
至于折羽,头昂地高高,他的姑娘,在治疗疑难杂症时,最带劲儿。真一低着头,嘴角上扬。
问了十多个问题,百草诗心中有了判断。初步断定为重度肺结核,有肺癌并发的可能性。
难怪婆婆看不了,就现在这个医疗水平,百草诗也白扯。
“能治吗?”韩爷的声音,软上了三分。
百草诗拍胸脯,打包票,“遇见我,就可以了。六君子汤合三子养亲汤、导痰汤加减,党参五钱,白术、茯苓各三钱,陈皮四钱,法半夏四钱……”
说了一堆药名和用法后,百草诗看向婆婆,那是询问也是安慰。
婆婆自然明白,这是可用的法子中最有利的方案了,她不说什么。
查齐不忍他的营生被夺,恶狠狠道:“你怎么知道,你的药方会管用?这病又不是一天两天可见效的。”
百草诗伸出了手指,“三天,三天准保见疗效。到时候可不要赖账。”
韩爷掀动眼皮,“就依你。”
“韩爷,还有掌柜的,从来都是一病不看两郎中。既然选了我,且这位婆婆也无计可施,不如请她离开吧。”
查齐又狠狠瞪了百草诗一眼。
婆婆下了椅子,福了下身子,在众人的默许中,走出了包间。
陈广亮道:“小神医,你医术高明,接下来三天,就留在亳雅楼可好?”
这是拿她当人质吗?
百草诗挥挥手,笑得随和从容,“算了,掌柜的,我们就住在不远的亳来客栈。放心绝对不会跑,我的草药还没拿,诊金也还没收呢。”
陈广亮明白,焱京来的见过世面,况且又年轻有为,有点小脾气都是正常。“那便依小神医,只不过接下来三天,每天都要复诊。”
百草诗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又寒暄了一会,百草诗告别。
笑话,再不走,就追不上婆婆了。
出了亳雅楼,百草诗分头行动,由真一引开跟踪的人,百草诗和折羽则在婆婆到家前,追上了她。
“婆婆请留步。”百草诗在婆婆家的旧巷子前,鞠了一躬。
婆婆板着脸,沉声道:“少年人好生厉害,连病入膏肓的人都能治,还来找我做什么?”
百草诗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婆婆果然是高人啊,连病人治不好都看出来了,而且医德这么高。她笑一笑,明眸皓齿,“婆婆可还记得,前年八月底,我在报恩寺前,买了婆婆五串饴糖,还得了婆婆的《汤头歌诀》相赠,我是特来谢谢婆婆的。”
435 传承是多么美妙
婆婆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百草诗。当初的小姑娘留给她印象太深,虽然此刻换了男装,还是可以认得出。可婆婆不见重逢喜色。
“你如此了得,我只是个无计可施的老婆子,你来找我做什么?”
百草诗看得出来,婆婆对她刚才的行为不满呢。她也不生气,相反心里更高兴。
“婆婆你看,我刚刚在亳雅楼说了很多话,现在口干舌燥,能不能去婆婆家坐一坐,喝口水再谈?”
婆婆不是刻薄之人,一口水而已,便将人让了进去。
她出来几天,家里的水早就凉透透了,“等着我去烧。”
折羽见状,主动接了壶,“婆婆我来吧。你与诗诗说说话。”
简陋的屋子里,百草诗与婆婆相对而坐。
“婆婆,实不相瞒,我知道那病人病入膏肓,寿数多则两年,少则半年,无力回天。婆婆不肯看,是因为人力不可及,不想让病人空欢喜一场吧?”
婆婆呼吸一滞,正是如此。
百草诗又开口,循循善诱,:“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呢?我开的方子,治标不治本,可至少能缓解一下病人的痛苦,不是吗?”
婆婆被说动了,嘴角扯了扯,“治不好,你还收诊金!”
噗,百草诗忍俊不禁,婆婆着实率直地可爱啊。“那我也是付出了时间和智慧的,难道不该收点银子吗?”她捏捏两个手指。
婆婆瞥她一眼,“是一点点吗?”
当然不是。
在百草诗眼里,这就是冤大头,不宰白不宰。想想北戎扣边时,杀了多少大焱百姓,夺了多少人的家产,她收诊金岂能手软?
“说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要……饴糖的配方吗?”
咳嗽一声,百草诗摇头,“我想,让婆婆这一身好医术,传承下去。”
婆婆“嗯”了一声,疑问语气。传承是多么诱人的字眼,婆婆在报恩寺集市念了三十年《汤头歌诀》,难道不是存了传承之心吗?
可转念一想,“你能看出那人肺痨之症,又是古医世家传人,医术不在我之下,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婆婆,是教更多的人,可能会有刚上蒙学的小娃娃,也有各地书院的学子。总之将您一手好医术传下去。”百草诗在为她的大业招揽贤能了。
婆婆瞳孔闪烁,显示她的情绪并不如表面那样镇静,不过她还是相当慎重。“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同意了,那需要我做什么?”
百草诗心里比个“耶”,有戏啊。
“和我回焱京,平日写写书,做做教案,教教学子就好了。一应食宿和生活津贴,我都会给婆婆准备好。”
百·hr·草诗,已经进入谈待遇环节。
“焱京啊?”婆婆似乎对国都有抵触心理。
“难道婆婆舍不得亳阳?”
烧水完毕的折羽,提着壶走了进来,给两个人的杯子都烫了一下,这才蓄上水。这人生的好看,倒水的姿态也优美,百草诗又觉得赏心悦目。
“看起来倒像是个贵公子。”婆婆如此评价。
折羽笑笑,“婆婆过誉了,我家公子啊,是个风雅人。”
婆婆掩口而笑,“你当我傻子啊,她眼睛都黏在你身上了,不是夫妻还能是其他?”
其实折羽有易容,百草诗自然知道,可婆婆不知道啊,这真是心细如发!
“婆婆,”折羽说道,“您别怪她擅自施治,那个病人非同寻常的,依我看,最起码是……北戎的贵族。您的义子这些年,应该不在您身边吧。”
这段话说出,婆婆已经大为震撼。
当初婆婆义子参考科考,屡试不中,心灰意冷,便远走他乡。今年突然回来,就带了个病人。婆婆看那病人,也不似汉人,只是她到底对其他国的人了解不多。
折羽续道:“所以,这病得治,治完得跑。不然……”
折羽做了个手势,那是“杀人灭口”之意。
婆婆再度会想起自己义子对那病人毕恭毕敬的模样,哪里是医患关系,到很像主仆,病人是主子。她的手在颤,抖索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热水。
“那你们呢?你们打算怎么办?”婆婆问。
“三天后拿到诊金跑路啊!”百草诗直言不讳,“跑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就行了。”
“那我呢?”
“和我们一起。”
谈话到此已接近尾声,婆婆不完全相信折羽他们,但他们说的,委实听起来有道理。
“我年纪大了,不舍故土。一个半截身子进了黄土的人,还到处折腾何必呢?你们走吧。”
劝服自然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劝服的人,只是个有两面之缘的人,都谈不上熟悉。
百草诗也不急,在房间里扫了一眼,“这样吧婆婆,我帮您做点饭菜就走,算我对您当初赠歌诀的回报?”
婆婆还要拒绝,可百草诗说话滴水不漏。没等她拒绝,百草诗已经去了厨房。
这一天,婆婆吃到了美味的家常菜,还把她收藏的枸杞给用上了。
回客栈的路上,百草诗问折羽:“你怎么确定,那个病人是北戎贵族?”
“面部特征只是一部分,而上位者的威仪是潜移默化的,况且他身上的装饰,佩戴的饰物也证明了他不凡的身份。”
百草诗琢磨着折羽的话,她当时并未注意到那么细致,是以关乎病人身份的细节,她记得不多。
折羽又补充道:“而且你忘了,我流浪那三年,在北戎也呆过的,还杀过北戎的勇士,那病人身边的两个,都是一把子好手。”
那时的折羽,满身沉疴,为了生存,杀勇士会很难吧。她有些心疼他,便拉着他的手,抠他的手心。
折羽笑了,“现在早不疼了。况且我因病遇见你,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眷顾。”
百草诗莞尔一笑。
接下来三天,百草诗都去亳雅楼复诊,诊断后就拐去婆婆那里,和她聊聊天,做做饭。
当初她靠美食攻略药王,对婆婆未尝不可啊。
“婆婆,明天就是我去亳雅楼最后一天了,拿到诊金我就要跑路咯,您再想想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436 福宝青卢齐发飙
百草诗想带走婆婆,让婆婆到她的未来大学做夫子,让婆婆这一身医术传承下去。
经过几天相处,婆婆对百草诗的抵触消失了,但安土重迁,不愿远离。
“我年纪大了,去了也是拖累。谢谢你们的好意,你们走吧。”
百草诗想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也还有很多可能,但婆婆已经转过头去。
无论她说什么,婆婆都不回应,她只好就此告辞。
第四天,百草诗与折羽一起去了亳雅楼,还是主仆的打扮。
复诊之后,百草诗写下了注意事项,“韩爷康复地很好,未来只要遵从医嘱,在饮食与日常运动中有所注意,就不会有大问题。”
这位韩爷想到这几天来睡的好觉,胸不闷了,咳喘也减轻了,彷佛整个人年轻了十岁,充满力量。这一切,都是拜眼前人所赐。“小施公子,可否想过另谋高就?不必走南闯北,不必餐风露宿,采药买药,一生荣华富贵可享,岂不很好?”
百草诗眨眨眼,这是……在向她抛橄榄枝吗?但凡天上掉馅饼,不是圈套就是陷阱,大可不必啊。
她抱拳,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瞒韩爷说,本人祖上也是焱京富户,祖产颇为丰厚。其实就算我做个纨绔二世祖,也可混一辈子的。另谋高就算了,我这人只适合当咸鱼,游戏人间的。”
折羽在旁边听着,原来诗诗想当咸鱼啊,可她素日里总是停不下奔波劳碌。却原来,他想到了一个理由,这让他不禁蹙了眉。
韩爷扯了扯嘴角,眼底是那种阅尽了人间沧桑的智慧。“这世上,哪里有不倒的靠山?做二世祖固然痛快,可银子挥霍完了呢?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百草诗尽职尽责地演纨绔,油盐不进混不吝。“哎呀韩爷,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人哪能想的那么多?”
折羽一旁附和,“我家老太爷给公子留了很多家底,咱家大业可劲儿造,怕啥?”
百草诗差点喷出来,这一唱一和,要把韩爷嘴气歪了吧。
韩爷令人端着托盘过来,上来蒙着红布。
粗略估算一下,应该不少。
又小发财一笔。
百草诗有时也会想,人生否极泰来,这锦鲤鸿运走完了,可别有灾祸呀!
到收银子了,她乐不可支地装进了包袱里。
韩爷下首的查齐,看着百草诗眼睛斗在冒光,嫉妒之光,恨意之光。
陈广亮来了。
以身躯遮住了韩爷,递给他一张纸条。
韩爷看完,面沉似水。
“韩爷,您病也见好,估计再不想见我了,山高水长,后会无期啊。”
说完,她脚底下抹油,逃之夭夭。
亳雅楼下,黄卢马拉上了车,真一做车夫,双手拽着缰绳。
百草诗一猫腰,掀开帘子,上车,折羽随后。
马车向着旧巷子驶去。
车里还有乘客,两只狼和一只海东青。
百草诗捏捏眉心,对于人均空间占有率表示堪忧。
折羽似乎明白她的心情,“等接到了婆婆,就把它们撵下去。”
福宝:“……”
青卢:“……”
说什么呢?
畜生们不约而同,往百草诗脚边蹭,一个个成了精似的。
“确定能接走婆婆吗?”
折羽有一计,之前和百草诗提过。只是人心毕竟难算,折羽算的周全,也未必屡试不爽。
“我只希望是我想多了,但如果,真的人心向恶,就不得不妨。”
马车很快到了之前婆婆住的巷子。
百草诗带着包裹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婆婆的院子。婆婆似乎知道她今天会来,没有去卖饴糖,她就站在院子里,石桌上也有一个包裹。
“婆婆!”百草诗欢喜的唤了一声,恭恭敬敬施个礼,“今天我们要远行去了,忽然想起有些东西送婆婆。”
她开始捣腾包裹,一件一件往外掏,颇有仪式感。
“喏,这个是陈皮,来自荆山。荆山之南生橘,之北生枳。我用橘烘了陈皮,给婆婆泡水喝;”
“这个是石斛花,从坤鸣书院后山石壁摘得,给婆婆喝茶;”
“这个是我最爱吃的茯苓饼,薄如蝉翼,婆婆您尝尝,甜丝丝的。”说着她已掰开一瓣,递到了婆婆的嘴里
多年孤独一人度日,婆婆没享受过儿女绕膝,承欢天伦这种事。茯苓饼里的蜂蜜在口腔化开,竟让人分外迷恋。
百草诗的献宝,还没结束。
“这个东东很少见的,像虫又像草,怕不怕、怕不怕?”百草诗像个调皮的孩子,逗婆婆开心。她笑得眉眼弯弯,连分离的情绪都被冲淡了。
婆婆拿着虫草,看得入神。
这许多都是臻贵药材,小姑娘眼睛不眨就送给她了。
最主要的是,如果,如果跟着她走了,她以后开方子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些臻贵本草,救下更多的人?
婆婆眼睛模糊了。
折羽余光看着门外,这时催促起来,“诗诗,该走了。”
百草诗把包裹塞到婆婆手里,眼底莹光闪闪,“婆婆,您多保重。”
婆婆想起了什么,把自己的包裹也给了百草诗,“丫头,婆婆没什么给你,一点饴糖,你路上吃。”
便在这时,真一跑了进来,其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勇士。
来人不正是查齐?
百草诗走时,韩爷没做挽留,只是给了查齐一个眼神。
查齐眼珠子打转,试探着问道:“大汗,您患病的事,一定不想给外人知道。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上峰需要一把刀,查齐就是刀,这也是他多年可以混在韩爷身边的原因。
只是出乎意料,百草诗他们居然来了查齐义母这里。
“查齐?”婆婆大喝一声,“这几个人都是我的朋友,你要做什么?”
“娘,他们都是骗子,他们根本不是什么焱京回春堂的,分明欺世盗名,骗了韩爷的银子!”查齐的手指,从百草诗身上,一直移到了真一,“儿子奉命,将他们捉去送官。”
婆婆眼底都是失望。“你编瞎话都不能编个像的吗?那个药方我听过,换做是我,也会开一样的。查齐,你不能昧着良心做事。”
查齐冷酷大笑,“你既然知道怎么开药,当时为什么不开?你就这么见不得你儿子好吗?我是你儿子啊,在你眼里,比这几个外人都不如!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勇士们绕过婆婆。向百草诗他们进攻。
折羽和真一抬起脚,三下五除二,全部打趴下。
勇士虽然力气大,但架不住折羽和真一功夫太强大,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
查齐看傻眼了,居然碰到硬茬了。
此时百草诗意气风发,“你速速滚回去,给那个韩爷报个信,就说他不积德行善,只怕活不过三年。”
查齐向着门外巡视。
显然,他在等救兵。
折羽到了婆婆身边,“婆婆,经此一事,您到底是被我们连累了,我们不该来看您。现下唯有一法,您跟我们走。不然,韩爷未必善罢甘休。”
婆婆看着场间瞬息万变的敌对情况,攥紧了拳头,忽而一咬牙,“你等我一下。”
随之就见七十多岁的人,跑出了年轻人的步伐,冲进了里屋,手臂间挽着一个巨大的包袱。
这是……早有准备?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百草诗和折羽拥着婆婆上马车,真一一脚踹在了查齐胸前,毫不留情,还骂了一句,“禽兽不如。”
车帘掀开,婆婆吓了一跳,“哎呦呦,这都是什么呀,吓死老太婆我了。”
百草诗喊了一声,“福宝萌宝青卢,殿后。”
狼和海东青轻便地下了马车。
几个人落座,真一驾着马车向城外扬长而去。
在亳阳城不好动手,一出了城,韩爷的人就追上来了。
被追得福宝很恼火,海东青青卢也很恼火。
狼王/隼王不发飙,都特么当我是病猫啊!
一声狼吼和鹰啼,北戎护卫们的马直接尥蹶子了。
437 危机四伏药王谷
马车高速行驶,向西而去。
婆婆很紧张,一辈子平平淡淡,几十见过这惊涛骇浪的场面?
她忍不住掀开车帘一小角,向后回望,隐隐可见,两头狼和一只鹰在与那些勇士们战斗。
“你们,不去……帮帮小狼们吗?”
百草诗莞尔一笑,“婆婆看出来那是狼了呀?婆婆与它们很有缘分哦。”
婆婆没好气地翻了下眼皮,脸上的褶皱也更分明,“我是老了,可还没老眼昏花呢。不过你这狼通人性,看眼神就看得出。”
“以后让它们保护婆婆好不好?”
这时车门外又传来一阵狼嚎,似引颈高歌。
婆婆竖起了耳朵,再次去掀开侧面的帘子,“它们遇见危险了。”
回答她的是折羽。“婆婆莫要担心,我看了这个韩爷带的护卫不算多,它们可以应付。”
他声音坚定、低沉,让人信服。
婆婆却还是保持着掀开一角车帘的动作,她看到风驰电掣的一道身影,在眼前闪过。
而后,婆婆以远超她这个年龄的敏捷度,掀开了前面的帘子,赫然发现原来的车夫不见了,一匹黄骠马自己在前行。
她擦了擦额头,拍拍胸脯,手指无处安放。“你们……你们都是什么人啊?”
都说万物有灵且美,她终于见识到了。
就这小夫妻,养的畜生都成精了。
非池中之物。
百草诗掩口而笑,“婆婆,要不您先睡一会。车夫大侠很快就会回来了,没有危险的。”
婆婆心想哪里睡得着,亏得她心大,这场面啊,一般人震不住。
折羽忽然凝眉说道:“北戎,很快就要乱了。”
百草诗想想,明白了三分,“看来这个韩爷,不是一般的贵族。”
“他们之所以叫他韩爷,如果我猜地没错,他就是北戎现在的君王——阿史那可汗。”折羽谨慎说出自己推断。
北戎的王庭,三股势力最大,可汗与左右贤王。如果可汗薨逝,两大贤王势必掀起夺权大战。
婆婆发现自己插不上嘴了,寥寥几句已经上升到家国层面了。眼前的两个人,确是古医世家的吗?
百草诗则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为了防止惊吓婆婆,她用传音道,“羽宝,当初裴元宪去焱京谈判时,左贤王大军压境,说明摄政王和左贤王早就狼狈为奸了。而现在,可汗到了裴元宪的地盘求医,那说明,可汗和左贤王关系更亲近啊。如果可汗几年后死去,左贤王掌大权的可能更高。他是北戎的激进派,与右贤王亲汉不同。”
折羽很欣赏百草诗这番分析,传音补充道:“右贤王虽然亲汉,但毕竟骨子里还是北戎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一面扶持一面打压。不妨可以给边境那边去消息,让徐镇北提醒下右贤王,可汗与左贤王不得不防。”
婆婆看着这两个人打哑谜,也不知所云,她更担心刚刚那个小伙子能不能平安回来。
她看到了,又一阵风,真一回到了车夫的位子上。
马车停下,真一掀开帘子,如实以报:“韩爷的手下不足为惧,但陈广亮出手了。”
“所以,被你教训了是吗?”
百草诗好奇地问,眼眸亮晶晶的。
真一连忙垂下头,“嗯,教训了一顿。”
轻描淡写。
要知道,陈广亮不是小角色,是诛矛榜上排名第九的杀手。
“好,咱们继续赶路吧。”
折羽一锤定音。
之前追踪与反追踪太过激烈,婆婆还没注意,可眼下发现,马车行驶的方向似乎不对。
“咱们不去焱京吗?”她问出了疑惑。
百草诗笑道:“婆婆,忘了和您说,咱们先去药王谷。”
继承一个衣钵。
婆婆怎么会不知药王谷?在民间野郎中心理,药王谷就是神圣的存在。眼前几个年轻人,和药王谷什么关系?
折羽看出了婆婆的意思,答复道:“婆婆,诗诗她是药王的亲传弟子。去药王谷是要闯九瘴9毒的。”
婆婆:“……”
倒吸一口凉气,娃娃们都了不起啊!
接下来再也没发生什么幺蛾子了。
因为照顾婆婆的身体承受力,马车行进的很慢,到达贡郡时已经三月初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百草诗在贡郡采买了不少东西,包括被子,防风防雨的雨具,便于攀缘的手套,干粮和本草是必不可少的。
而后几个人找了家客栈,停留了一宿。
客房里,百草诗在收拾东西,用于闯关的必备物品。
“防止瘴气吸入,最好的办法是什么?”百草诗问。
折羽望着她纤细的身材,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开玩笑似地说:“不呼吸。”
喷薄的热气,落在了百草诗的脖颈间。
百草诗被他弄的很痒,忍不住咯咯笑,“乖了羽宝,我要收拾东西呢。”
就跟哄小孩子是的。
折羽不松手,仍是箍着她,“这一次,我和你一起入谷。说起来,我还没进入过药王谷呢。这么刺激的事,怎么能少了我?”
有折羽这样一个金手指似的存在,百草诗从心里是喜欢的,折羽在她都不愿意动脑子。
可是这一次不同。
事关宗门传承,也关系到师傅对她的期许和看重。
她踮起脚尖,在折羽脸颊上吧嗒一声,“我很快会回来,这样吧,如果我进去七天还没出来,你就去找我,好不好?”
折羽扣着她的腰,将整个人揽进了怀里,分离的焦虑笼罩着他,让他情不自禁想亲她,抱她。
他也是这么做的。
“羽宝。”分开的间隙,百草诗顶着湿漉漉的眼眸凝视他。
折羽把自己的情侣手环摘下来,戴在她手上,“事有可为与不可为,如果太过凶险,就会来找我,我们一起闯关。”
烛火摇曳,两个重叠的影子,倒映在窗上,依依不舍。
过来送宝贝的婆婆,幽幽叹了口气,年轻人啊,总是难舍情爱。算了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马车抵达了沧云峰,在附近逡巡了很久,知道看见一块巨大的山石,上书“药王谷”三个大字。
山石一层是极深的峡谷,有雾气笼罩,传说中的瘴气,在入口处已经等待。
真一踢了一个石子入峡谷,深不可闻。
438 崖采九死还魂草
深不见底的峡谷,蒸腾笼罩的瘴气,药王谷看起来,就像一个危机四伏的埋骨之地。
几个人脸上的表情,不尽相同,但都展现出了深深的忧虑。
“丫头,这么深,你确定你要一个人下去吗?”婆婆脸部肌肉躇抽搐了一下,和这几个年轻人做事,真的是天天考验心脏呢。
百草诗长舒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惊骇,故作轻松,“我想,这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这里是师傅曾经生活很久的地方,平时师傅进进出出怎么做到的?他年纪大了,总不能还像年轻人一样,荡着藤蔓飞檐走壁吧?”
如此清晰的思路,给了大家启发,折羽循着峡谷边缘走了几步,“这下面一定是有绳索或阶梯的,咱们找一找。”
百草诗想到了电视剧里,遇见峡谷往往会有滑轮装置,粗大的绳子下端系着一个箩筐,人坐进去就能下降。
人类的智慧总是想通的。
大家散开来找,两头狼跟着百草诗,它们很通人性,好像预知了接下来的分离,寸步不离百草诗。海东青青卢则在天空盘旋。
真一楼抬起眼,听到海东青之鸣,说道:“其实,就算没有绳索也下得去,骑在海东青背上就好了。”
当初设计了药王谷考核的老祖宗,肯定没想到后人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百草诗忍不住笑了,“崖壁之上说不得有什么珍稀本草,咱们之前不就是书院后山找到了石斛吗?如果直接乘大鸟飞下去,作弊不说,还可能做过了许多宝贝。”
后面的才是最关键的。
果然,折羽发现一处高草后面,有垂下去的链子梯。他向上拉,始终不见底部,折羽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这条峡谷到底有多深?
上面堆叠了一座小山,终于见到了梯子底,足有百米之深。
意识到药王谷之旅不会容易,但百草诗依然欢欣鼓舞。因为这么高的山崖,意味着会形成丰富的垂直生态,也会孕育更多的臻稀本草。
她开始穿防护外罩,戴口罩和特制手套。铲子、匕首之物一应背在身后小背篓。
婆婆神色复杂,揪了揪她不肯给别人拿的包袱。
“婆婆,怎么了?别担心,我会好好的。”
婆婆索性把包袱塞进了百草诗手中,“哎呀,好心给你做个防瘴气的玩意儿,谁知道你自己做的这么好,早知道我就不献丑了。”
百草诗打开了包裹,发现是一个类似脸基尼的东西,而且在嘴的部分明加了特殊的处理,可以想见会对瘴气产生过滤作用。她嘴巴张地大大,惊讶于古代人的智慧。“婆婆,我很喜欢,我这就带着上路。”
婆婆努努嘴笑了,小丫头会体贴人。
打理好了,百草诗看着面沉似水的折羽,和沉默无言的真一,“你们,开心一点,这是我功夫进阶的好机会。我的功夫是你们教的,你们对我这么没信心吗?七天,七天我还没上来,你们就下去找我,拉钩!”
折羽扯扯嘴角,“多大的人了,还拉钩!你自己下去就算了,好歹带上海东青。”
海东青扇动翅膀,分明是对狼的挑衅。
制空权,何其重要。
福宝冲着海东青做了凶恶的姿态。
真一的话很简单,“七天。”
百草诗朝身后摆摆手,潇洒又迷人,顺着阶梯往下荡。
她的速度不快,因为存了采本草的心。
她已经很久没录入本草,被系统车前子视为怠惰。海东青在她身边盘旋,随时做好准备接住她。
很快,百草诗有发现了,那是一种在崖缝中簇生的植物。很有意思的是,它的叶片顶尖会生出新叶子。
“酷哦,石豆!”
它的药用价值几乎和石斛别无二致,只是没有石斛名气那么大。石斛号称“金柴”,石豆雅号“假金柴”。识货的采药人,会将石豆当为茶中极品。
百草诗贴近崖壁,小心翼翼地挖下石豆。现在她的空间可以装载活的物种,正好是不错的容器。
阶梯再向下,百草诗缓慢移动,又采了几种药材。
直到她看到一种蜷缩似拳状的植物。
“天呢,居然遇见了卷柏。”百草诗欣喜若狂,整个人都在发光,她迫不及待地唤出识海里的车前子。“可爱的车前子,我要录入卷柏。”
人工合成音响起,带着丝丝怨念,“亲爱的宿主,你终于记起我了,我以为你要罢工了呢。”
“废话少说,赶紧录入吧。”
“卷柏,又名九死还魂草,耐旱力极强,遇水而荣。《本草纲目》称,可除痹下气,补五脏。价值五百积分。”
九死还魂草啊,像极了武侠小说中的灵丹妙药,生死人肉白骨。
百草诗欢天喜地录完一株,其余的都装进了空间,留着以后人工培育用。
不过因着悬崖上采挖不易,百草诗的手掌,已经磨了一大片,血丝涟涟。
车前子没有去沉睡,反而及其智能地和她说话。“亲爱的宿主加油啊,这里的空气真好,这里的植被真茂盛,我有预感,你这一趟一定不虚此行。”
就,好聒噪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去睡觉吧。我找了新的,会叫醒你。”
经过两个时辰的攀爬,百草诗终于到达崖底。而后,她陷入了另一个困境。
眼前是一片湿地沼泽,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她丝毫不怀疑不小心踩进去,就会整个沉没。
该如何是好?
百草诗看了眼天空的海东青,这么快就不得不作弊了吗?
忽然她发现湿地表面上飘着个筏子,这筏子似竹非竹,非木非木,但可以浮在水面上。
这筏子,莫非是师傅留下的,给未来的衣钵继承人?
想不明白就不想,百草诗是个乐天派,她纵深一跃上了筏子。湿地水泊里还有些鱼类,她用匕首削尖了半根竹子,开始插大鱼,留作晚饭。
运起相当不错,她还叉到了相当大的鱼,收获颇丰。
筏子顺流而下,终于湿地快要到头,百草诗凝神看向远方,忽然发现远处地山丘上,似乎有个身影。
这也很好解释了,为什么无缘无故湿地上会出现筏子。莫非药王谷闯进了陌生人?
439 第一天迷失方向
药王谷几乎与世隔绝。
当初要不是锋王侥幸在谷外遇见即将外出的药王,他也很难进入。
论及对药王谷的熟悉程度,除了药王,只有一个人。
五味子?!
他回来了,要做什么?
有了这个发现,百草诗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朝着人影追过去。
有人给带路,胜过她自己苦苦摸索。
而且,清理门户的时候,也该到了。
然则——有句话叫做,望山跑死马,看起来近,但实际远,她目不转睛,盯着目标前行,但很快还是消失了身影。
或许考验是不容许有半分侥幸的,她有些怅惘。
那么她就按照师傅说的,一关一关闯吧。
山谷里生态好,不仅本草多,动物也多。耳边会不时传来各种动物的声音。
咦,在树上灵活攀爬的,是金丝猴吗?
天呢,太可爱了。
百草诗爬上树,想去捉住那金丝猴。人类对于毛茸茸的东西,天然具有亲近感。
金丝猴从这棵树荡到了另一棵。
树上有百草诗叫不出名字的果子,是金丝猴吃的。
她想着,既然猴子能吃,咱人类与猴子同宗同源,那也是能吃的吧。
伸出手,摘了一颗,有点青。在袖子上擦擦,也顾不得那么多讲究,咬了一口。
酸的她五官扭曲在一起,像个小丑。
不过,她还有杀手锏。
论起速度,海东青比金丝猴更胜一筹。
它瞄准目标,直飞过去,双爪展开,抓住了可怜兮兮的金丝猴。
百草诗抱着金丝猴,从树上落下来。
带走是不能带走的,但还是逗弄了好一会,才给放开。
穿过一片竹林的时候,百草诗还找到了大熊猫,圆墩墩胖乎乎的,黑白分明。它正坐在一大片竹叶上面,吃的不亦乐乎。
在现代,百草诗只在动物园里,远远地看过大熊猫。
真可惜啊,没有手机,也没有相机。
不然随手一拍,和国宝合影,INS风大片,制霸朋友圈。
不过,她心中有个疑问,为什么谷里的动物都不怕瘴气?难道他们身体产生了抗体?
百草诗将脸基尼向上撩了撩,露出口鼻,舒缓片刻。只是那瘴气吸入肺里,她顿时觉得大脑有些不适,手脚乏力发软。
从空间里拿出来茯苓饼,就着水快速喝几口。
她不敢暴露在户外太久,唯恐自己昏迷而不自知,囫囵吞枣之后,又把脸基尼放下。
脸基尼这玩意,着实是没什么审美可言。
“咦,又发现了好东西。”
在百草诗坐的地方,随处可见。那是一种大量存在的本草,翠绿翠绿的,在现代时,因其强大的生命力,也给它带来了另一个名字——沿阶草。不过在医者眼中,它却是顶好的药材——麦门冬。
麦门冬花期很长,五到八月,果期八到九月。但医者主要看春夏之交,因为取的是根部。
“可能还没到收获季节,不过这谷底环境特殊,况且你又这么野蛮生长,我且瞧瞧。”
她用铲子将麦门冬翻出,抖去泥土,呀,果实还不错,她果断地切下块根和须根。
“我的白茯苓,加上麦门冬,做成麦冬茯苓糕,羽宝有口服了。不知道这会儿,羽宝在做什么。”
她幽幽看天,再次唤出了车前子。
“可爱的车前子,我要录入麦门冬。”
“滴”的声音出现在识海里,车前子声音中透着欢乐,“亲爱的宿主,你来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本草这么多。要么你全部采集完了,统一录入,咱也提高办事效率。”
百草诗没好气。
之前她久不录入新本草,车前子说她消极怠工;她录入了,它又想提高效率。
真是难伺候地紧。
“爱录不录,这次不录就在等个三年五载吧。”
这回轮到车前子嗷嗷叫了,被宿主拿捏住了软肋可怎么好?
“麦门冬,甘、微苦,微寒。润肺清心、泻热生津。主心腹结气,伤中伤饱,胃络脉绝。久服轻身,不老不饥。奖励二百积分。”
百草诗看着积分面板上不断跳动的数字,觉得自己很富有。
然而积分只有用到了,才有意义。否则就是一串数字而已。
“车前子,我问你个事,我的空间既然可以装入活物,那么我能不能给它设置不通的模式。我在现代看言情狗血小说,总裁的豪宅当主人不在的时候,可以实现很多模式,如度假模式,白天模式,夜晚模式,强光、弱光,自然光。我的空间可不可以?”
采摘后的麦门冬小块跟需要晾晒,干了才是真正的药材。
“升级啊,升级了一切皆有可能。”车前子的语气,分明透着兴奋。那感觉,就像是奸商,遇见了待宰的羔羊。
“报价,我要给空间附着一个模式切换功能,暂定晴朗、阴云、雨几个模式。”百草诗说出了自己的需求。其实她最需要的是光照,但是单一模式不够拉风啊,而且她打定了主意,不管几个模式,都给一个模式的价钱。
车前子愈加亢奋,如果它能冲出识海,大抵要尖叫出来。“升级要一万积分,给你加上这荣耀三项。”
“你怎么不去抢劫?一千积分,不能再多了,我的石豆和麦门冬加起来才七百积分。”
车前子露出生不如死的哼唧声。“宿主亲,不可以这样欺负人啊。”
百草诗不吱声了,她要继续赶路,争取天黑之前,找到大本营。
这整一片山谷,连丁点建筑都没有,不合常理。
时间接近酉时,太阳渐渐下山,给远处的山峦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橘红色。瘴气更大了,
百草诗发现了新的问题。
她走回来了。
回到了最初上岸的那片湿地前。
那一刻她的脊背有薄汗出来,细思极恐。
这就是瘴气最恐怖的地方吗?让人于不知不觉中,迷失了方向。
山野四周,夜晚有了更丰富的声音奏鸣曲。百草诗看到了远处幽幽的绿眼睛。
那是狼,还是豹子?
想到山谷的气候,和已经出现过的动物,她觉得金钱豹的可能性更大。
百草诗果断抽出空间里的帐篷,就地迅速搭好,随后她拉着海东青,一起钻进了帐篷。
440 同门相逢为麝香
在百草诗辗转无眠,明明很累却睡不着的时候,也有人燃着篝火数星星。
婆婆已经在车里入睡了。
折羽拿着根木枝,搅动着火源,让篝火燃烧地更旺。
真一在他对面,火光映得他脸上明明灭灭,他伸手轻抚着旁边的福宝。
“要么,明天下去看看吧。”真一开口。
“诗诗说七天,我就给她七天。”折羽明明担心地要命,说的话却坚定而不容置疑。
“七天,太漫长了。”
时间的流速是相对的。
以前真一练武的时候,一个马步扎几天是家常便饭。他沉得住气,吃得下苦,也不觉得时间漫长。而现在,她入谷用不到一天。
折羽盯着真一,看了几息,“云诗会那边,离开也很久了,兰馨那边帮衬着些。当初是你们张罗着,要找血统纯正的云昭后裔。”
真一知道,不能再开口了。
他转过身,跃上了树,睡觉。
折羽拿着一个火把,再次走到崖边,里面什么也看不到。
他就那样举着,彷佛火光会传达他的心意。
百草诗第二日拂晓醒来,浑身酸疼。
她知道,这是昨日攀岩的后遗症。
但,她必须挺着,直到找到谷邸所在,完成真正的传承。
收好了帐篷,就着湿地边缘的清水,简单洗漱一番,百草诗再次上路。
这一次,她决定以太阳为方向,沿途做好了记号。
海东青在天空跟着她。
行至一片密林时,百草诗闻到了罕见的奇香,那香味就像宫廷妃子为争宠而使用的高级香。
随后,她听见了慌乱的奔跑蹄声,无措而没有章法。
那是一头似鹿非鹿,却有发达的獠牙的动物。尾巴很短,四肢细长,耳朵长而直立。最显著的特征是,颈部的两侧各有一条比较宽的白色带纹,一直延伸到腋下。在它的腹部,有血滴渗出。
是麝!
雄性林麝!
麝香贵重,无论古代还是现代,都不例外。因而能够产出麝香的雄麝自然要成为猎人的猎物。
在林麝的身后,穷追不舍的正是昨天跟丢了的五味子。
百草诗的便宜师兄,师门的败类。
“嗖”地拔出了匕首,百草诗运力掷出,破风声响起。
五味子三脚猫功夫,但对危险的感知力极强。他几乎第一时间向前一跃,就地一个滚,匕首落空,他冷然回头,看见了眼中淬火,浑身包裹在脸基尼中的百草诗。
“什么人?胆敢擅闯我药王谷?”
“呸,你的药王谷,你也配!”百草诗当即痛骂,招呼回去。
五味子沉吟,声音似曾相识,然而光看一双眼睛,分辨不出。
百草诗索性掀开脸基尼,一瞬间又罩回。折羽不在身边,她对自己的形象,毫不在意。“想起来了吗?师门败类!”
五味子终于回过神来。“我在大焱皇宫,就想不明白你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现在终于明白了,本是同门中,相煎何太急?”
百草诗勾唇,难得五味子落单。她本想快刀斩乱麻,结果了他。但忽然觉得,这荒山野岭的,便宜师兄也没有救兵,她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岂不是也很好玩。
这样的人,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可惜。
“同门不假,和你这种败类,真的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师傅老早叮嘱我,下次见尔,不必废话,直接取尔狗头,以祭青囊门药王谷一脉先贤。”
百草诗朝着草地运气一摄,匕首回到她掌中。“你想怎么死?我倒是可以看在同门份上,如了你的愿。”
五味子狂狷发笑。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说起大话倒是一板一眼,可爱地紧。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百草诗信手一指,“五味子,你眼瞎吧?别人指鹿为马,你是指麝为鹿?”
五味子:“……”
一个怔忪之间,百草诗高呼一声,“看刀。”
五味子本能侧身,头发甩成一条直线。
然而什么都没有。
“这回是真的了。”
第一次被骗是奇耻大辱,第二次,不会有。五味子打包票,如果这次躲了,第三枚会接踵而至,那才是最致命的。
然而下一刻,他眼睁睁看着,他的胸间被钉进了一把匕首。
特喵的,这女人不按套路出牌。
肉体的疼是一方面,而精神遭受的奇耻大辱不可忍受。
他张牙舞爪,向百草诗发起进攻。
百草诗娇喝一声,“青卢,啄他。”
还有什么更令人窒息的吗?他以为要单打独斗近身格斗的,对方放出了宠物。哦不,是爪牙。
海东青,万鹰之王,岂是那么好惹的。
它锋利的爪子向他抓来,专门招呼脸。
有其主必有其宠,夺隼的海东青啊,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
五味子受不住,双臂护住脸,就露出了空门。
百草诗上去就是一个旋风腿。
一腿招呼前胸,趁着五味子转圆舞时,又去踢后背。
五味子痛的哇哇叫。
本身就没什么武力值的他,遭遇一比二,更是左支右绌。百草诗接连踢出去十多脚,五味子只有被打的份,在地上打滚。
忽然,他不动了,头撞到了一颗石头上。
这么寸,也这么巧?
百草诗俯下身,想去查看,忽然毒烟爆开,形成一团紫色的雾,升腾笼罩一大片。五味子连滚带爬跑出去。
“跟你师兄玩,你还太嫩!麻了个把的,老子的麝香!”
他鼻翼翕动,试图寻找最后的香。然而跑出近百米,忽然被定住了。
他的视线顺着对方的长剑,落在了自己的肩胛骨上,穿了。
而那个本该被毒晕的小女子,生龙活虎站在他眼前。
“早知道你的鬼把戏,你那点毒早就被我和师傅一一破解了。”
百草诗拔出长剑,五味子鲜血直溅,有种暴力美学。她又挽了一个剑花,“游戏该结束了。”
这一回,剑横扫过来,只要挨上势必殒命当场。
“毒你能解?那蛊呢?同衾蛊你解地了吗?等你复发的时候,你的下场会比我惨一百倍一千倍,贱人你不得好死。”危急时刻,五味子几乎闭着眼睛喊出了这句话。
同衾蛊,是百草诗的软肋。
她以为她解了,因为她吃了两次裴元宪给的解药。然而,五味子似乎,知道同衾蛊更多的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