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 摄政王大婚在即
接连两日,大焱军队被宋国之兵,扰得精疲力竭。
第三日,赢哲礼亲率大军叫阵。投石车、云梯无不侯列在阵。
然而丰城依然紧闭城门,拒不迎战。而昨晚和大焱周旋了一夜的羽林卫们,坐在城头下,想到昨日的生死追逐,各个都在骂娘。
赢哲礼被彻底激怒,帅旗扬起,发起了进攻。
大军高举盾牌来攻,投石车向着城池靠近。
丰城守军在将领意下,准备守城,备好滚木雷石。
便在这时,城头前站定了一人,穿着羽林卫的服饰。他扬起了手上的弓,拉满了箭,向着目标瞄准。
箭矢离弦。
百步射一人,千里不留行。
在丰州守兵和羽林卫的目瞪口呆中,大焱统帅礼王的头盔上,赫然扎进了一支箭。
城墙上爆发出了喝彩声,为百步穿杨神箭手。
然而众人再看时,那羽林卫已飘然,向着城主府而去。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射箭的究竟是哪个。
而大焱那边,赢哲礼下令停止进攻。他拔下了头盔上插着的羽箭,赫然看到箭尾上有纸条。
当晚,宋国军队没有再用音声骚扰之策略,大焱军队枕戈待旦,却没有迎来人。
直到天蒙蒙亮时,宋国一股脑出动了两万兵士,杀进了大焱营帐。
营帐空空如也。
“不好,中计了!”先锋将军意识到了严峻性,立马下令撤退。
然而,营地外围,大焱军队包抄而来。红着眼的士兵们,刀口直欲饮血。
狭路相逢,短兵相接。
焱宋第一场大规模战争开始。
最后宋国的两万人,只有两千人活着回来。
但大焱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死伤五千多人。
赢哲礼旗开得胜,在中军帐里开怀大笑,手里攥着一张纸条,牙根咬的紧紧。
手下人来报,“北齐世子请见。”
北齐世子是谁?
百小树。
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接下来焱宋对战中,互有损伤,但再没有大规模杀伤。
年关一点点逼近,士兵们思乡情重,无心战事。
而小年过后的一个惊天消息,惊动了焱宋,甚至在六国间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那就是,宋国摄政王裴元宪将在除夕前一天娶亲。
婚期原是定在年后的,不知为何要提前。
而且摄政王在位多年,其实王府空虚,妃位一直空悬,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
只是,因为有战事,各国无法来贺,且面临着站队的尴尬,各国也不想惹上外交风云。
丰城这座焱宋边境的小城,因为有宋国摄政王坐镇,在此大婚,城主府布置的繁华而热闹。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假山上、枯树间都缠了彩绸,做成了银杏、红枫的模样。
成亲的前一日,裴元宪来看百草诗。
房间里,头面和喜服都已备好,华丽至极。
百草诗对镜梳妆,脸上不见一分喜色。
听到暖帘被掀起,拨动金铃一阵响,妆娘们见到摄政王来,识趣地退出。
“诗诗,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百草诗懒懒回眸,“摄政王,难道又心血来潮有了新花样?”
“还在气我临时改了婚期,没有百官来贺吗?”
412 大婚之日变故生
裴元宪带来的是梅花露,装在了百草诗昔日送给他的小罐子里。
“你要烹茶,还是做饮子,都随你。”
如果这些话从折羽口中说出,一定是世上最浪漫的情话。
以前,百草诗与折羽信笺传情,百草诗曾说,“春天的金银花,夏天的鲜竹沥,秋天的佛手柑,冬天的梅花露,一年四时皆有其食饮。而最幸福的莫过于,有人一起,等一场花开,迎一场丰盈,一切化为可品之味,可饮之甘。”
“可惜啊,人不对。”
百草诗只回以六个字。
“诗诗?”裴元宪轻轻放下梅花露,半弯着腰,看向她瞳孔深处,“如果我比他,更早一步认识你,你会不会从心里选择我?”
如果这样的情节,放在古早狗血小言中,倒是不无可能。裴元宪就是那个偏执到骨子里,强硬霸道又病态,等待爱的救赎的男主。
只是,生活没有假设。
“不会!”百草诗的答案斩钉截铁。“先来后到固然重要,但最终却只是因为,他是那个对的人。”
羽宝,才是百草诗的真命天子。他给与她的尊重和理解,是任何其他男子不曾给予的温暖。
裴元宪长长舒了一口气,放弃这最后一丝心理安慰。
“所以,诗诗你看,我别无他法,只能巧取豪夺。”他看向了窗外,缠了彩绸的枯树,后面影影绰绰人影闪动,“从你的闺房,到城主府的高墙,我埋伏了成百上千的高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天罗地网,等着他来救你。他会来吗?”
百草诗忽然勾唇一笑,将小罐梅花露收起。“为什么我一定要等他来救呢,我可以自救啊。说不定明天,我变成一片雪,或者一瓣梅,借着西风就飞出了高墙,也未可知啊。”
她抿唇淡淡笑,眼波盈盈,眉心之间,隐隐有红色印记,似要透骨而出,比之沈黎清的凤印还要动人。裴元宪看的怔忪一瞬,“那我拭目以待。”
按照大宋旧历,成婚当日丑时末寅时初就要做好一应妆容,穿戴好喜服凤冠的。
因之今日,并无那么多贵宾嘉客,且拜堂之场所,也不过是从百草诗的房间,到城主府大堂,裴元宪便让百草诗多睡一个时辰。
卯时一过,百草诗起床,在丫鬟婢女的服侍下,更衣洗漱,而后妆娘、绣娘、喜娘全部到位,开始为百草诗化梳妆打扮。
期间,欢颜过来一次。
看着铜镜之中的女子,五官明丽无一不动人,眼眸如冬日山岚升了雾色,纤长浓密的睫毛,颤颤抖动如蝶翼,鼻挺而精致,琼柱一般光滑,而唇色嫣然。隐隐之间,竟生出了熟悉之感。
“你今日这个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我姐姐。”
百草诗摩梭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宛然问:“从未听你说起过,你还有姐姐。”
欢颜垂了头,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姐姐比我生的美多了,大概也是天妒红颜吧,嫁入了世家高门没多久……”
死了吗?
百草诗没有问。
欢颜自诩生得不美,却作为心腹跟在摄政王身边。那么她姐姐嫁入的高门会有多高?皇室虽高,但是没有实权啊。
“你今天不要招呼宾客吗?还是,要护持着我上花轿嫁他?”百草诗接过了妆娘递过来的口脂,含在唇边晕染。
不,按照裴元宪的安排,欢颜今天的任务时,寸步不离百草诗。一旦那个人出现,第一时间给予致命一击。
可是,那是她默默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啊,眼看着他娶别人,她什么心情,何以自处?
大概,没人关心吧。
欢颜闭上眼,复又睁开。一个大胆的、不可饶恕的想法在心头暗暗滋生。
“我自然有我要做的事。诗诗妹妹,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祝你与先生,百年好合,一生缱绻有情义。”
说完,她别过眼光,却忍不住余光探看,绣娘为百草诗穿上喜服,大红重锦,同色丝绦,垂拇指大的红宝石、红玛瑙,绣满朱色玄鸟的层层叠叠,衬得那分外清减的腰肢不盈一握。百草诗亭亭立在重锦叠绣之间,一室富贵不能将她风采压下一分。
有那么一瞬间,欢颜想起一句话,“天命玄鸟”,她生当为凤。
欢颜离开了百草诗的房间。
视线向上,抬高,将眼底的盈盈水光压下去,她经过抄手游廊,躲进了假山后。
巳时到,有八抬大轿前来接人。
新人以红盖遮头,在喜娘的牵引下,轿帘掀起,新人深弯腰上轿。
413 二杀元宪劫行殿
“新娘”的盖头落地,露出一张比女人还惊艳的脸,不是折羽又是谁?
婚礼上的人,无不惊愕。因为折羽入大焱朝堂时日尚短,多数人不认识他。但观其仪表样貌,也知非是池中之物。
宸王高喝一声,“拿下刺客!”
裴元宪摆了摆手,他腹部中了刀,脸色比纸还白,却不见震惊与愤怒,嘴角反而噙着笑,以激赏语气道:“你果然还是来了,虽然这个出场方式,很特别,到底没有让我失望。”
“不错,我来了,来取你的命。”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琥珀眸子清清洌洌,射出摄人之光,折羽运力一震,身上的大红重锦喜服,片片碎裂,似落了满地的红梅。
“信不信,你若杀了我,她也活不成了?”鲜血顺着腹部汩汩流淌,裴元宪宛如浑然不觉,眉宇之间自信而从容。
她是谁?场间人纷纷猜测此刻与“她”的关系。
折羽沉吟一声,这个节骨眼,对方还有心思闲话,不正应了诗诗那句话,“我只知道,反派死于话多!”他腰间软剑一抖,犹要刺来。
裴元宪放声大笑。“我知你会来,怎会全无防备?只是你伤我一寸,必反噬于她身,你信不信?”
他如此笃定,不由得折羽想起,先前百草诗莫名的捧心之痛。
“不错,你若现在交出她,服下我的解药,还可缓解。再迟了,你就是亲手害了她的罪魁祸首。”
真正的痛彻心扉,未必是病痛加诸于身,而让一个人无以复加的内疚或自责才是。裴元宪隐隐有了作为施罚者的快慰。
“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吗?”折羽反问。
男人之间的角逐,交给男人。
疯狂的嫉妒在心底滋长,裴元宪开口道:“因为喜欢,才会感同身受。”话音刚落,已有下属人围攻了过来。
是时候让那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高手,发挥作用了。
先乱其心智,再行诛杀,这才是裴元宪打的好算盘。
他们攻击的不只是折羽,折羽能偷龙转凤、李代桃僵,必然少不了妆娘、喜娘的帮助。
果然,混乱发生,那喜娘也亮出了软剑,与高手斗在一处。
折羽本欲取了裴元宪之命,眼下他深受重伤,是个极佳的机会,机不可失。然则裴元宪的话,还是影响了他。他忽地想起,当初百草诗得了《巫主本纪》,他随意翻阅时看到了一种名为“同衾”的蛊,施蛊者与受蛊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对于云昭故地巫医祭祀,他曾于百草诗多次讨论。百草诗的观点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这些玄而又玄的祝由、蛊术,则更倾向于糟粕。今天看来不尽然。
巫医留存千年,自有其合理之处。
心中有了判定,折羽下手更不迟疑,刷刷刷长剑舞地密不透风,顷刻间杀人十几。
阴暗而狭窄的地道内,百草诗倚墙而憩。身边的百小树,及四名侠者,无不心悸忧虑。
在这场营救中,百小树的职责就是,组织复国会的高手,挖开通往城主府的地道。
原计划就是大婚之日完成,不成想裴元宪闹了幺蛾子,将婚期提前。
因时间短,工期重,地道狭窄,且并非通往城外,而是城中一处偏僻的坊巷。
大婚到来之际,也是百小树带着高手,通过地下道接应百草诗。
路程走了一半,百草诗毫无征兆,吐了一大口鲜血。
整个人的生机,似乎被抽走了一半。
“姐,姐你怎么了?”百小树急得要哭出声来。
“姑娘,你走不了我们背着你。”复国会的好汉,得了真一的嘱咐,无论如何要带走百草诗。
百草诗拿着帕子擦拭了唇边血迹,无力地沿着墙壁滑下。地道本就局促,呼吸不畅,此时更是艰难。
“这世上果然,存在这许多奇奇怪怪的蛊。”
她以为蛊灵就是极致了,却还有比之更霸道的蛊。
“你们先转过去,我简单包扎一下就走。”
几个人不疑有他,依言转身。
百草诗从空间里取出十全大补丸,一口气服下,就着梅花露饮下。这是用来稳住伤势的。
她气色好了些,对着几个人说,“好了,继续前行吧。”
于是,几个人沿着地道,进发。
裴元宪的御医已到。
有精锐高手将其护在期间,御医当场治疗。
他之所以不愿意退居后面,只想亲眼看着折羽死于他的手下。不过,看着高手们一个个倒下,裴元宪又是凝眉。他安排的本应在百草诗身边的欢颜,不知所踪。如果欢颜一直在,情形必定大不同。
他敢孤身入虎穴,自有其仰仗,那就是毒。
百草诗空间解禁,一股脑拿出了大半的花式巨毒,杀伤力更强。
毒烟喷出,一群人倒地。
人群中有人高呼:“屏住呼吸,运气丹田。”
折羽却趁着毒烟掩护,轻身跃出了礼堂,立在了假山山石之上。
“国恨家仇,就这样忍了吗?”这一声高呼,如同与砖石产生了共振,直冲云霄。
他兵不恋战,踩着城主府的屋瓦,向府外奔袭。
然而那千百儿郎,埋伏在每个角落,顷刻间二十几人追了上来,边追边打。
礼堂的宸王,如振聋发聩。
这几日他与柴迷相处,柴迷每执鞭至激烈时,总要凛然发问:“你的国、你的家、你的兵,就这样忍了嘛?”
裴氏家族,窃国者居于诸侯,宸王作为皇室最拔尖之人,怎么甘心?
然而,更令人怀疑的是,柴迷的身份。“你到底是什么谁,真实身份是什么?”
柴迷冷笑,漆黑的眸子,熠熠生辉。“王爷,那重要吗?最起码,我没有夺你的国,夺你的兵。而且这些日子,我用自己这把子力气,让你恣意欢乐。”
柴迷的立场,是站在宸王这边的。
“可我只有区区千余羽林卫,就算以一当十,又有何用?”
柴迷的手指,笔直地点到了宸王胸膛,“没有刀,就借刀啊。”
思绪回到现实。
现在宸王已猜出了折羽的身份,坊巷之间传的风风雨雨的,酷似大焱国五皇子的人。
焱宋对立。
可那又怎样呢?攘外必先安内。
况且,连他的小心肝都知道国恨家仇。
想到这,宸王眼皮跳了一下,做出了决定。
他挤进了摄政王的守卫圈,两名侍卫立刻拦住,剑拔弩张只在下一刻。
宸王却朝着摄政王行了个大礼,就差匍匐于地了。“摄政王,请许我精锐兵士,将那刺客擒获。”
两名贴身侍卫微微让出了一点缝隙,裴元宪半阖着双眼,闭目养神。“去吧。”
“谢摄政王。”起身的瞬间,宸王扣动了攥在手心的环,三枚银针已射出。
两名贴身侍卫挥剑,各自斩落一枚银针。
而裴元宪听声辩位,身子一侧,手指探出,如铁钳一般夹住了第三根银针。
“拿下!”他大喝一声。
牵动伤口,裴元宪唇角再次溢出鲜血。
而在这间不容发的间隙,宸王射出了第四根针。
“哈哈哈裴贼,你也有今天?!”
那根针钉在了裴元宪的小拇指上。
银针淬了附子之毒。
手指迅速变黑,有蔓延之势。
裴元宪唰地抽出了侍卫的长剑,朝着小拇指切了下去。
十指连心,疼地他额头瞬间滴下了豆大的汗珠。
而他的手下,已经与宸王战在了一处。
屋顶上的追逐还在继续。
因之折羽落在了假山之上,山下正好有个悲情的人。
视线与折羽对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她知道,就是这个人,让先生在香积寺后山,遭遇人生第一次惨败。也是这个人,在宛州残忍射杀先生。
先生风光一生未逢敌手,只在这个人身上每每栽跟头。
她是先生的剑,要替先生以血还血,饮下这恨意。
欢颜追了上来。
这场追逐,变成了对折羽的猎杀。
折羽兜兜转转,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座宫殿。
裴元宪的行殿,不在城主府内。
它太大,太重,自打进丰州城后,一直都搁置在城主府外。
折羽出现时,行殿动了。
随后,折羽落入了行殿的舷板上,他就地一滚,已进入行殿内部。咔嚓咔嚓齿轮转动声响,行殿四周已封闭,它如一个行走的冷兵器。
欢颜率众落下,包围行殿。
有人开始射箭。
箭矢落在行殿上,纷纷滑落,留下了淡淡白痕。
行殿坚如铁桶。
它横冲直撞,向着城门的方向。
414 去而复返来谈判
当百草诗、百小树和复国会四个高手走出地道,来到了偏僻的坊巷时,百草诗再次吐血,她的唇更红,额间的红印也变得更加深刻。
一只凤鸟隐隐要展翅飞出。
“姐,怎么会这样?姐。”这一路上,百小树胆颤且心寒,仿佛一天之间经历了人生所有悲喜。
百草诗回想着这些日子,与裴元宪相处的种种,她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小树,听着,我要带一位壮士和我一起回去。”百草诗抓着弟弟的胳膊,做出了决定。
百小树狠狠地抠着耳朵,怀疑自己幻听了。怎么才从狼窝里逃出来,又要回去?“姐,我们再等一会,姐夫就要回来了,他说在这里和我们汇合,一起出城的。”
既然折羽说出了这样的话,百草诗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到。
只是她等不了,那个蛊一定种在了她的体内,不然她的反应不会如此强烈。而折羽纵有千般妙计,于巫医、药草一脉,不会比她更清楚。如果让折羽眼睁睁看着百草诗回去找裴元宪,之于他也太过残忍。
“小树,我现在中了蛊,必须马上解。但我保证,我会处理这件事情,并且完好无损地回来。你去和你姐夫汇合,到时候在北城门等我。壮士,麻烦你陪我走一程。”
“姐,既然你执意要回去,那我陪你。”
以身犯险的事,百小树再不想让姐姐独自经历,他弯下身,打算背起姐姐。
迎接他的是一个利落的手刀。
百草诗终不忍心,弟弟陪她冒险。
接下来,那个复国会壮士搀着百草诗,向城主府而去。
今天的丰城乱了。
城外,大焱集结的兵力在攻城。
城主府内,摄政王大婚,而新娘不见踪影,摄政王自己身受重伤,宸王又与他反目。然而宸王不敌摄政王,又被摄政王拿下。摄政王手下的高手在围追折羽,偏偏折羽他们躲进了行殿,看架势分明已经控制了行殿。
百草诗和复国会的壮士,撞见了一支搜查小队,壮士打晕了他们。依照百草诗的吩咐,把两个人的衣服扒下来,给百草诗换上。
就这样,两个人得以顺利地回到城主府前。
裴元宪汇到了百草诗原来的房间。
此时,房间内还贴着大红的喜字,墙壁上沾着金箔做的花。
裴元宪坐在一个罗汉榻上,半阖着眼,脸上是深深的疲惫。小拇指上缠着白布,隐隐血迹渗透了出来。
他刚刚与死神做了一场搏斗,经过御医拯救,脱离了生命之忧。
他在追忆与百草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眼眸一寸寸冷下去。她终究要离他而去,临走前,还要狠狠给他一刀。
好,很好。
便在这时,属下回报,有城主府的卫士,发现了刺客的去向。现在追还来得及。裴元宪便下令,让人来见。
来的人,是百草诗和复国会壮士。
城主府里,零零落落不少尸体和血迹,显而易见,有人闯过这里,经历了激烈的战斗。七拐八拐,百草诗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摇了摇头,嘱咐了壮士一句,自己无奈地走进去。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她已经站到了裴元宪身前。
裴元宪鼻翼微微动,那熟悉的气息,他豁然张开了眼,直直盯着前面的人,将她从头到脚打量半晌,突然笑了。
这一笑森凉,眼底闪烁着刀锋般的光。
随后他挥手,让汇报的手下人退出了房间。
静默一息后,裴元宪开口,“诗诗,你终究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她摊手,不急不忙拿起桌上的建盏,给自己斟了杯茶,顺手也给裴元宪加满了茶水,浅笑盈盈递过去,道:“跑了这么久,嗓子都冒烟了,想想还是在你这的时候,最悠然自在。”
片刻,裴元宪重新靠到了罗汉榻上,笑了笑,“看来你都知道了,这么大胆地就回来了。你是仗着我的喜欢,就无所畏惧吗?”
百草诗靠着桌案,一手拄着,“不回来也不行啊,这一日吐血三升,换谁受得了。我虽然渴望自由,海阔天空,可到底还是先活着更重要。”
“急流勇退,能屈能伸,你比很多男子都更勇敢。”裴元宪不吝赞美,又是一笑,“我虽舍不得你,可是与其看你与太常寺卿双宿双飞,我宁愿毁了这一切。”
这一切,包含百草诗。
“所以,摄政王,我之所以无故吐血,心力俱疲,确实是中了你的同衾蛊吗?你受伤,我就会反噬,而且看起来,你有把握隔空杀了我?”百草诗试探着问。
“诗诗还是那么聪明。”裴元宪仍是一副激赏的样子。茶水氤氲,他心情好了很多,喝了一大口。
百草诗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狡黠,以及阴谋得逞的快意。
“在我们家那边,有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还有一句话,叫小女子报仇,从早到晚。你给我种蛊,我就给你下毒。不要怀疑我的毒性,很烈很烈,毕竟我才是药王嫡传的弟子,五味子和我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这是百草诗第一次如此决绝地和他说话。
那锱铢必较、小女子得志的样子,裴元宪竟然觉得很可爱。
他咳嗽了一声,脸色更白,“诗诗,我记得我说过,我不会放手,就算死,也和你一起。”
“来啊,共赴黄泉啊。”百草诗扯扯嘴角,“可是摄政王,你真的觉得划算吗?我就是一个小村姑,机缘巧合捡了一个美相公,为了拴住美相公的心,一天累死累活开饭馆、开药店,开美妆店,还要帮没相公打理劳什子农桑基地,搞什么冬季都能种庄稼的大棚,还总被书院里的奸细头盔觊觎。我要是死了,两腿一蹬彻底解脱。可是摄政王你呢,大权在握,世人生死尽在你手,你从来都是那执棋者。和我这小村姑一起赴死,岂一个亏字了得?令人扼腕叹息啊。”
百草诗一边说着,还一边在找东西。也不知道找珠宝,还是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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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还有一章,不知道这个时间,够不够码完2000字
415 吟诗对立行殿前
百草诗每说一句话,裴元宪的眼睛就更亮一分。他虽知道她干了这些大事,但多数都是他的猜测,而今天,得到了她的证实。
这样的她,他怎么舍得让她死?“你在找什么?”
“找一件小物事,证据,说服你用的。”百草诗举重若轻地说。
“说服我给你解药?还是说服我,把你送到太常寺卿身边?”裴元宪勾着唇角,眼底都是讥诮,“诗诗,你永远想不到,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哪怕我明明知道,你念着太常寺卿,哪怕你恨我入骨,我都认。为此,我不介意不择手段。得不到心,得到人,也胜过一无所有。况且,还能让太常寺卿抱憾一生,何乐不为?”
百草诗心里,又默默问候裴元宪一百遍。“你怎么知道,太常寺卿会抱憾一生呢?和你同行这么久,我的清誉碎了一地,他早就不信任我了。你若是让我再受身体之苦,正是遂了他的心愿呢。所以,你现在得对我的生死负责。”
裴元宪凝眉,向着先前折羽扮作新娘,来刺杀他的模样,大概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髓吧。折羽怎么会那么容易放弃百草诗?“你觉得我会信吗?你不会死的,你受的苦楚,我也会感同身受。只是,我不会给你做嫁衣,等着太常寺卿将你带走。”
百草诗啧啧,心里祈祷今天这番话,可决计不能让羽宝知道。为了和倒霉催的摄政王周旋,她不得已要说羽宝坏话了。
“男人啊,都是死要面子,他之所以出现在大婚现场,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良心过得去。实际上,完全是冲着摄政王你来的,他带着功劳回大焱,太常寺卿变中书令也未可知啊。如果你想助他直登青云梯,那我也乐见其成。”
裴元宪就那样看着百草诗,忽然他抬起了手指,在她的额间微微凌乱碎发前滑过。“你额上若隐若现的印迹,像极了……天命凤女。”
百草诗躲了一下,她端起茶碗,水波映着自己的脸。她也看见了那印迹,裴元宪种下的蛊,现在振翅欲飞。她警惕地问:“摄政王,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元宪道:“据我所知,沈太傅孙女沈黎清不知所踪,她那个凤女就不作数了。我想说的是,诗诗,证明给我看,证明你和太常寺卿决裂,帮我令大焱退兵,我知道,你可以做到。天命凤女,可以。”
百草诗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冲击太大了。他知道了,知道了她的隐藏身份?什么时候,怎么发现的?单凭一个印迹,就下判定?
她的反应落在裴元宪眼底,他的目光更凝沉。他忽然想起,当初沈黎清的话。沈黎清是天命凤女,五皇子嬴哲栩是天命之子,如果嬴哲栩没有娶沈黎清,卦言以哪个准?今天看来,卦象没有错,错的是渡尘。是天时、地利、人和共同促成了这个错误。
而百草诗的反应,在佐证他的猜测。
联想到过往种种,裴元宪竟然顺藤摸瓜,接近真相。
“我对你的了解,比你想的更多一些。比如,我知道你的母亲,和南苑王回了北齐。所以,你是南苑王的女儿,南苑王曾是沈太傅的邻居,南苑王的质子府几度遭遇灾难。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一切,只是因为你才是真正的天命凤女。”
前面他还在判断,后面已经十分笃定。
百草诗重新坐了回去,她在鼓掌。“漂亮,这大胆猜想,小心求证,漂亮。是啊,摄政王,我确然是那个一出生就天降异象的人,也是被沈黎清夺了气运的人。然而,假的就是假的,我猜渡尘大师之所以损寿,是为他自己的错误。现在你看,我有资格和你谈判了。”
接下来,百草诗说出了自己的谈判条件,裴元宪应下。
解药,双方各自给对方一半。
等以后二人真正成亲,入了洞房,再交换另一半。
为了表示诚意,百草诗还拿出了几颗上好的虫草。
解药已服下一半,百草诗道:“外面的那个兄弟,只是奉命办事,护送我一程,也算缘分一场。请摄政王,放了他。”
裴元宪自是不在意一个小喽啰,放就放咯。
待到云诗会的壮士离开,百草诗才道:“现在,摄政王可以带我去与太常寺卿决裂了。”
今番以来,裴元宪接连受到重创,虽保住了性命,可也是个头号病号,便命人抬来了轿子,缚了百草诗的手,“诗诗,我们做戏做到底。待得退兵之后,我怎样都随你。”
百草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扯扯嘴角。
这时有人奉了欢颜的命令来报,说是行殿被太常寺卿折羽劫走,目前正向安仁坊靠近,虽未到城门,也已接近了。
裴元宪冷笑,“好,好啊,主意都打到了行殿上。太常寺卿真非寻常人也!”
他向报告的士兵低声交代了几句,轿子起驾,直奔安仁坊。
且说,折羽那边,他与真一驾着行殿到了汇合的偏僻坊巷,接应上了百小树及云诗会的兄弟。
“诗诗呢,你姐姐在哪里?”折羽红着眼,问百小树。
百小树腿抖得厉害,不得不如实已告,“姐姐她,她中了很厉害的蛊,凭空地遭受好几次重击。她……她回去找摄政王了。”
那一刻,折羽眉头紧锁如覆了冬日深雪。
没想到,他施加在裴元宪身上的每一次重击,最后都反噬到了百草诗身上。
如果他当时出手轻一点,或者查明缘由,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真一楼走过来,他褪去了柴迷的打扮,安慰地拍拍折羽的肩膀。
“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可是现下怎么办?想报仇都无处可报,有种投鼠忌器之感,无比憋屈。
欢颜率众再度围攻了过来。
而行殿就像一座城池,易守难攻。
恰在这时,宽大轿子在行殿二十余米处停了下来。裴元宪拥着百草诗出了轿子。
“里面的人听着,百姑娘在我们手上,不想她死,就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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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犯了一个错。
前文中讲到,复国会后来改了名字,叫云诗会,所以后面都改过来了
416 倾世对决火油攻
裴元宪的手下高声道:“里面的人听着,百姑娘在我们手上,不想她死,就束手就擒。”
欢颜率领手下几十号,向着裴元宪靠拢。
百草诗立于裴元宪身边,她面容略见清瘦憔悴,脸与唇一样白,只是眼眸依然雨雾濛濛,乌发被风拉成直线,她微微一笑,遥望着行殿。
闸闸之声响起,榫卯和齿轮在转动,行殿打开了前方的空间,折羽、真一、百小树立在舷板上。
对面,是他们心爱的姑娘,是姐姐。
裴元宪以手抵着唇,咳嗽了一会,待得平息后,他的手虚虚地扶在百草诗肩上,运足内力,“太常寺卿,折羽,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人,在我手上,按我说的做,或将留一条性命。”
真一楼脚后退一步,眼睛眯成一线,起手式已做好,蓄势待发,只等折羽口令。
百小树却已举起拳头,,头可断,命可以不要,交换姐姐平安。
唯有折羽,向前一步,如泰山之泰然。
“摄政王,裴元宪,男人之间的战争,不要牵扯女人。”
他已了解了同衾蛊,那么便不能再伤裴元宪分毫,否则都会转嫁到百草诗身上,那是他不能容忍的。
裴元宪的手掌,落在了腹部,那里今天受到了重创,伤口虽然经过了包扎,一旦牵扯还会痛彻心扉。
“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当着全天下的面,弯下你的膝盖,求我,赎罪。”
话音一落,裴元宪的手下,将兵器举得更高。
而欢颜的剑,已经指向了百草诗的后心。
先生终究幡然醒悟了吗?
她虽与百草诗相处的不错,但比不得先生,先生一句话,她可以眼睛不眨杀掉任何人。
裴元宪看着那刺目的剑,眉头微蹙。
百草诗的心,如被架在火上烧。却原来演戏那么难,看着羽宝做出违背他的心智和硬骨的事,那么难。他昂首的头,骄傲的胸膛,即使在面见焱武帝时,都不曾弯曲。
他将怎么做?
折羽隔空凝视着百草诗。
他读懂了她的克制、她的隐忍,她的不舍,她的所思所想。
他的膝盖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只要他的姑娘平安就好。
那才是他的命,他的劫,也是上苍给予他的最大恩赐。
缓缓地、缓缓地,他弯下身子,膝盖点地,重若千钧。
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刻令裴元宪感到大快人心、酣畅淋漓。
檀香山之败、宛州之箭,还有不为人知的交锋,他一亿讨回来。
忽然,他从身边护卫手中,拿过了弓箭,递给百草诗,“诗诗,履行你的承诺,射向他的心口。”
百草诗怔忪一息,接过了弓箭。
“我是女郎中,不是神箭手。这个距离,超出了我的力量射程。”
不过,那对裴元宪来说,又有什么重要呢?
他要的,只是她举弓拉箭,在天下面前,做出决裂的姿态,只要一个动作就好了。
剩下的事,就如折羽所说,交给男人来做。
反正,这场间之人,没人敢伤他。
百草诗在向前走。
一步、两步,五步,她与裴元宪及手下,拉开了五步距离。
好了,不用担心误伤了。
刀枪剑戟之于裴元宪或许无用,伤他就是伤自己。
可百草诗还有秘密武器,那个藏在她空间,本该冬眠的蟾蜍蛊灵。
蛊灵受控于她,蛊灵与蛊本为同宗,同宗相遇会如何?
她想一试,也这样做了。
倏然之间,百草诗回眸,一个巨大的,半人高的蟾蜍挡在了她身前,随之来自千年前的巫医咒语响起。
蟾蜍看似庞大,实则身体非常灵活,它吐着毒液,向裴元宪扑来。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这简直匪夷所思。天降巨怪,这莫不是天罚?
“保护摄政王!”这一句来自欢颜。
她动了,长剑朝着蟾蜍进攻。瞬间,十几把冷兵器,攻向蟾蜍蛊灵。
与此同时,百草诗和折羽也动了。
百草诗面朝着裴元宪的坊巷,身体却逆行,折羽飞身跃起,将百草诗揽入怀中。
那一刻,触碰她犹自虚弱的身体,折羽欣喜若狂,眼底有光。
又是一个悬空闪。
只要重回行殿,今天的营救,就成功了一半。
半空之中,同时掷出了十余把剑。
那些不明就里的手下,以为百草诗与摄政王不共戴天,誓要将百草诗和折羽斩落。
关键时刻,真一出手。
他的剑在空中舞了一个行云流水的剑花,空气之中有漩涡形成,吸附着敌方的剑,使之无一能沾在百草诗的身上。
这一招,形似领域,却不是领域。
充其量半领域。
在生命潜力被激发的情况下,真一楼进入了半步宗师。
折羽和百草诗平安降落行殿。
“关行殿。”折羽下达了命令。
“等等。”百草诗看着被围攻的蟾蜍蛊灵,心中不忍,如果她现以咒语召唤,能换回蛊灵吗?没有了蛊灵牵制裴元宪,他们的行殿能平安走出丰城吗?
眼看着在众人围攻下,蛊灵已经深受重伤,它身体的汁液在流淌,生命力在迅速消失。
现在是冬季,本就不是蟾蜍活跃的季节。
它的能力发挥不足十一。
“对不起,羽宝,我……”百草诗要召回蟾蜍。
“不要内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折羽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眼神。
咒语再次响起,蟾蜍原地消失。
裴元宪这边,压力顿时解除。
“关行殿。”折羽下令。
闸闸之声再度响起。一旦行殿关闭,将恢复成行走的超级冷兵器,很难对付。
裴元宪隔着缝隙看向行殿里相拥的男女。
罢了,如果不能拥有,就毁灭吧。
他的手高高抬起,随后落下,“倒火油。”
以当时焱宋的生产力,火油的提炼都不是容易的事,是以裴元宪当时吩咐手下人,也只带了一小桶。
这同火油倘若洒在行殿上,以火攻之,势必行殿中人,将全军覆没。
裴元宪闭上了眼。
眼前彷佛是东篱山庄初相见,女子如山涧清泉,做出的美味让他飞上了天。
只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初相识,她终究选择了折羽,而战在了他的对立面。
那便,一死百了吧。
忽然,他感觉到了天上有巨大的阴影,伴随着一声嘹亮鹰啼。
417 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元宪下令“倒火油”。
那是他原本为折羽准备的。
烧死一生的宿敌,与心爱的女子双宿双飞。
然而,他终究是低估了百草诗。
他以为同衾蛊可以牵制她,使她束手束脚,所有忌惮。他知道她的秉性和脾气,倘若她非要拼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由得她。与她伤病与共,也是别有一番浪漫。
然则,她送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了个超级巨毒大蟾蜍,干扰了他们的行动。而且,这蟾蜍太过诡异,它明明伤了裴元宪,百草诗却丝毫不受影响。
一半的解药,不足以解去同衾蛊的所有毒性,她是怎么做到的?
今天,他既然已经与折羽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必须有个结果。
心中如刀割,万般不舍,但裴元宪就是裴元宪,当断则断。
他分不清自己的心态,希望她创造奇迹活下来,还是和折羽一起死。
天上的阴影打乱了思绪,一只海东青如风一般飞过,隼的身上坐着个男子,男子戴着面具,手执长剑。剑尖一挑,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护卫手中拿着的桶飞了出去。
足有五十多米。
油落在了院子里的深雪中。
火油计划至此破灭。
随后海东青展翅,盘旋在行殿上空,行殿再度打开,一人一鹰就此降落。
接下来,远处有马蹄轰隆之声响起。
海东青进来了,敌方人进来了,那势必已经打开了城门啊。
丰城还守得住吗?
裴元宪捂着腹部,只觉得内外交困,心力交瘁,一口鲜血再次喷薄而出,整个人软软地向下倒去。
在即将落地前,被欢颜接住,抱在了怀里。
“先生,先生!”欢颜的撕心呼喊,在耳边回荡。
裴元宪只觉得嗡嗡嗡,分不真切。在意识消失前,他下达了一条指令,“大势已去,撤!”
在裴元宪下令烧火油时,百草诗的身体僵住了。
她的大胆猜测,得到了证实。
她的蛊灵,对裴元宪的蛊免疫。也就是说,蟾蜍蛊灵可以伤害裴元宪,但不会反噬百草诗。
这个发现让她喜出望外。
然而下一刻,悲剧来袭。她感到了恐惧。
她好不容易,回到了折羽身边,她不想这么死去。
紧紧抓着折羽的手,她看到了折羽眼底的坚定。
他有后手。他做出了完全计划。
当折羽决定截下行殿时,就意识到,火攻可能是打破行殿的最有效方式。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防范于未然。
除了海东青,他还准备了别的方式。不过用不到了,海东青超额完成任务。
“羽宝!”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她紧紧抱住了折羽的腰。
她的英雄她的天。
她抬起亮亮的眼眸看他。
折羽的心,也似被狠狠电了一下,真想就这样抱着她,吻着她。
可是,一人一鸟落了下来。
驸马邰温,也就是现在的大重楼,扯下面具,单膝跪下,“公子,幸不辱使命。火油没有威胁了,大焱军队即将攻陷丰城。”
透过孔洞观察外面变化的真一转过头来,“他要要撤了。”
折羽当即道:“出城。”
这是大焱对宋国的一次巨大胜利。
因为大重楼乘坐海东青,先行进入丰城,配合礼王大军进攻,一举攻了进来。
裴元宪遭受重创,而宋国皇室的宸王又被裴元宪囚禁,是以丰城彻底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以欢颜为首的宋国军队,护送着摄政王,退出了丰城,进入相邻极近的琴州。
大焱彻底占领了丰城。
这一天,是腊月廿八。
赢得了战役胜利的赢哲礼,将丰州还没来得及撤走的官兵,通通坑杀。
一时间,丰州血流成河。
百草诗重新住回了城主府,她之前伤的不轻,全凭一口气吊着。待到裴元宪撤军,她的力气也耗光了,倒在了折羽的怀中。
折羽全程守在身边。
时而给她掖一下被角,时而贴一下她的额度,试试温度。
而后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小心翼翼。
人在失去的时候,会越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而折羽,只想要百草诗,平平安安,顺遂安康。
从下午一直到傍晚。
百草诗仍在昏睡中。郎中来了又走了,外伤还好看,但是同衾蛊,郎中听都没听过。
敲门声适时响起。
折羽不忍惊扰了诗诗,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的是真一楼。
“进来看看她吧。”
折羽自然知道,真一的担心。为了这次营救,真一牺牲着实大了些,况且能够控制行殿,改变内部榫卯和齿轮结构,真一也出力良多。
真一眼睛亮了亮,沉默着走进来。他停在床畔三米开外,静静看了一会,嘴角渐渐舒展、上扬。
“你,还没吃饭呢。”真一低声道。
“吃不下,总想等她醒来一起吃。”折羽坦言以告。
真一瞅了瞅房门,那意思有话私聊。
折羽懂了。
两个人轻手轻脚出了房间,真一攥着拳头,义愤填膺:“这个礼王,简直残暴不仁。坑杀了一众守城士兵不说,对手下的烧杀抢掠,也毫不制止。他们抓了一批良家少女,要以战俘的形式,送回焱京。”
夜空漆黑,风很凉,折羽紧了下衣领,问:“你怎么看?”
“向天子邀功呗。”真一在复国会时,接触了很多贫苦百姓,他自有一颗侠义之心,并从心底同情他们。
折羽以手负于身后,缓缓道:“大焱以往确实有战俘冲入官伎、教坊司之旧例,容貌盛者,直接送入后宫的也有。不过,我看他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于阴谋诡谲一途,真一远不如折羽,但他有使命在身,复国会也就是现在的云诗会,终极使命是扶持折羽登顶那个王座。“什么意思?”
“如果平日,礼王想送女人入后宫,那意思太过明显,陛下也会怀疑他居心叵测。可借着战争,送战俘入宫,却是最好的选择。如果送去的人长眼,但凡能分得两三分宠爱,将来储位之争,都将为礼王增添筹码。而且人,是礼王送入宫的,家人估计也会在礼王手中,等于是控制了进宫之人。你看,这算盘打的多好?”
418 尤物之美女战俘
听折羽一番分析,真一楼只觉得更加恶寒。“都是可怜人,折羽,你救救她们。”
折羽抬起琥珀眸子,觑了真一一眼:“真一大侠,剑在你的手中,想救人,只管挥剑。”
“你!”真一的拳头捏的嘎嘣响,怒火点燃眉峰,“是,我可以救一个两个,那么多人我怎么救得过来?况且救完了她们怎么办?她们还会被抓去。我就得了一时,救不了长远。”
现在年关将近,大军回朝也赶不上除夕,还要整顿休整,说不得要十天半月。这个时刻足够他们抓很多良民了。
世事变幻,真一也不是那个单凭一口侠气做事的人了。他考虑地更周全。
“行啊,懂得变通了,也知道叫外援了。”折羽抱着手臂笑道。
真一认真地对着折羽,“折羽,你一封信送到云昭,我二话不说就赶来。现在,我求你帮帮她们,你一定有那周全法。”
因为挂念百草诗,因为知道对方皆是高端战力,真一像千里马一样,披星戴月,赶来增援。重伤那些长老,真一功不可没。
折羽仰头,看看深重的夜色,乌云之下,藏着看不见的吃人怪兽。明天就是除夕了,本该团圆的日子,却有人妻离子散。
他拍拍真一的肩膀,“逗你玩呢。我想,如果诗诗知道了,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因为爱屋及乌,所以他会完成她想做的事。
“我这就去走一趟,会会礼王,你在这儿守着。一只老鼠都不能接近。”
见他答应了,真一傻呵呵地笑了,“你说什么都行。”
这哪里需要交代,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人近她半分的。
折羽交代完,向着礼王的议事厅而去。
真一楼则坐在了百草诗的门口,头靠着门栓,嘴角上扬。
即使隔着一道门,依然是最近的距离,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名义,真好。
赢哲礼也住进了城主府。
因为这里是敌国摄政王住过的地方,住进这里,本身就昭示着一种胜利。
此时,议事厅里灯火辉煌,赢哲礼在和手下将领推杯换盏。
而大厅中央,并排跪着十几个少女,她们瑟瑟发抖,哭声哽咽。
“大人,求大人饶命,奴家家里还有父母。”
“大人,奴家家中还有些许银两,都可以孝敬大人,只求大人高抬贵手。”
赢哲礼从下属的剑鞘中抽出宝剑,在女子面前巡视,忽地宝剑探出,伸向女子下颌。“乖,别动,动了就要破相了。”
女子被迫微仰着下巴,脊背僵硬,三魂七窍都要散去。想挣扎又不敢,就那么泪水涟涟看着眼前人。
赢哲礼啧啧,“姿色一般啊,你们谁想要,带回去。”
将领们笑嘻嘻,好不好看都是相对的,豆蔻年华的少女,能丑到哪里去,反正比家里的黄脸婆还嫩。再说了,熄了烛火都一样。
一个将领起身,走到场间,说了声“多谢王爷”。在众女子的惊呼声中,他已经将人抱起来,朝厅外走去。
众人哄堂一笑。
赢哲礼的剑还在寻找。
不同于其他人的抽泣抹眼泪,他看到了一个女子,勿自垂着头,她有一双十分漂亮的手,此时微微屈起,显示出她内心的不甘与不屈。
就她了。
这一次,赢哲礼将剑交与左手,微微弯了腰,用右手捏住了那女子的下巴,强制使她与自己的视线相对。
“妙,妙啊!边境小城,居然有此等容貌女子,哈哈哈!”
只见那女子,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自有一番灵动之韵。皮肤上沾了泥土,脏兮兮的。赢哲礼抬手给她擦去,这皮肤当得上一个白皙生光,吹弹可破。
赢哲礼的眼,直了;心,也被狠狠撞了一下。
如此尤物,都不忍心送给父皇了。
“王爷,城中女子甚多,属下明日再去给您寻。这个您若喜欢,只管自己留下。”下面的将领察言观色,已领略了精髓。
这话正和赢哲礼心意。
不料,那女子眉头一簇,忽地向赢哲礼扑来,胸膛却是对准了赢哲礼的剑尖。
赢哲礼大惊失色。
想不到女子,如此刚烈!
不等他反应,那剑已经弹了出去,堪堪擦过了刚刚建议赢哲礼将女人自留的统领的耳边。
女子猛然望去,视线中,一只绣了暗金曼陀罗的靴子走了进来,袍角迤逦。再向上,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不怒自威,如明月珠晖,无人可以忽略他。
那女子自诩美貌,可在这男子面前,也不禁自惭形秽。
而男子身后,还跟着刚刚被将领带出去的女子。
那一刻,刚烈女子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希望。
“太常寺卿?”赢哲礼的剑仍然提在手,斜睨着折羽,他还记得城门之下那一箭,正中他的头盔,射箭之人应该就是眼前人了吧。“你来,有何指教?”
折羽以指尖,捻开递在他颈前的剑,淡淡环视四周将领,“让他们退了吧,有几句交心的话,想与礼王说。”
前一息还放浪形骸的将领们,各个盯着折羽,一个人喉咙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口水。
这是常年在战场上,训练出来的危机感。太常寺卿,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赢哲礼大剌剌坐下,剑放在一边,朝着属下挥了挥手。
属下一干人等,鱼贯而出。
折羽又看了眼那群女子,“这些女子,都好生安顿。”
赢哲礼眯了眯眼睛,“太常寺卿,未免管的太宽了些。大过年的,兄弟们跟着我征战在外,抛头颅洒热血,我给他们快活一下,怎么了?”
折羽抬了抬眼皮,依旧是云淡风轻,“接下来的谈话,如果你想让人听,那我不介意。”
很直接,也很刚。
赢哲礼不语。待到人都退干净,他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折羽自己落座,以热茶涮了涮杯子,倒了杯茶,“如果你只想当王爷,这些女人你随便享用;如果你想向更高的位置走,那么,放了她们。”
赢哲礼呵呵笑,只觉得荒唐无比。“历来女战俘都是这个下场。别人要得,为什么我要不得呢?”
419 又是一年除夕夜
“因为你有一个好王妃啊!”折羽轻飘飘地吐出了一句话。
赢哲礼如被大钟撞了一下,一瞬不瞬凝视着折羽,恢复了神色,“太常寺卿此话,本王不懂。”
懂,也要装不懂。
折羽轻笑,修长手指晃了晃建盏,里面茶水黄澄澄沁人心脾。“王妃是个烈性子。倘若王爷招呼都不打,就带女人回去,怕是王妃要恼怒的,一哭二闹都是小事。可王妃的父亲,是这大焱最刚正的言官,王爷难道不怕他参上一本?而陛下又是长情且念旧的人,不然,姒妃何以多年盛宠不衰?到时候将如何对礼王殿下你?”
折羽的一字一句,都扎在了赢哲礼心上。
不错,一哭二闹都是小事,便是上吊,王妃也干过。
然而这件事,被礼王压了下去,折羽怎么会知道?
礼王妃的父亲是御史台官员,朝廷之中,谁不顾忌言官?言官弹劾,甭管有没有错,多大的错,都够喝一壶了。
赢哲礼垂了眸,内心已是翻江倒海。“太常寺卿入朝不到一年,于朝中官员,倒是颇多了解。”他的语气中不乏讽刺。
折羽笑容可掬,抱拳向天,“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嘛。”
狗屁分忧!
“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更何况女人争风吃醋?”
“王妃之父是言官。”折羽一言以蔽之。
“我大焱对待战俘,历来如此。”
“王妃之父是言官。”折羽重复了一遍。
赢哲礼额角突突,被气的不轻,一连说了几个理由,折羽都是那一句话。
赢哲礼直接指鼻子,怒道:“就算本王不纳那女人,抓几个女人犒劳将士,送于父皇,何错之有?”
他做好了准备,折羽又会八哥一样重复,不想折羽换词了:“我听闻,军中带兵打仗,讲究以身作则。元帅都不被女色所迷惑,不事杀戮,你这仁义之师,旗下将士怎么可肆意妄为?难道将士功高,还在元帅你之上?”
换做平时,任谁被拍了马屁、戴了高帽都会很开心,但赢哲礼高兴不起来。“本王的事,不劳太常寺卿操心。太常寺卿请回吧。”
对方下了逐客令,折羽便也站起身来,掸了掸根本不存在的灰沉。“礼王初到丰城,被裴元宪打乱了步奏,牵着鼻子走,可还记得是谁帮了你?礼王能攻下城池,又是谁打的头阵,从里面开了城门?礼王你今天发出去的捷报,对此只字未提,心中可否有鬼?还是说,礼王自信到,你说什么陛下就会信什么。我手上也有一个本子,能不能到达陛下手中,就看礼王你的了。”
这是威胁,也是阳谋。
折羽以攻城的功劳,换那些女子免遭凌辱。
如果刚刚赢哲礼还可以不理会,现在就是不得不正视了。
他知道太后喜欢太常寺卿和百草诗,陛下的态度则模棱两可,他不敢赌。“不劳太常寺卿提醒,本王知晓怎么做。”
折羽笑着离开议事厅。
腊月廿八就这样过去了,百草诗是在腊月廿九,也就是除夕的白天醒来的。
她所在的院子很热闹。全聚坊的大厨在做饭,真一和百小树在烧火,大重楼在打下手,而海东青青卢则虎视眈眈盯着锅,两只狼也入城了。
折羽在房间里贴窗花。
“羽宝,有点歪了。”她睁开了眼睛,虚弱并微笑着说。
折羽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到床边,“我的诗宝,你终于醒了。”
他的手上,还沾着面糊,本想抚摸她的脸,最后又停在半空中,在她的嘴角吻了一下。
百草诗心情不错,咯咯地笑,“我还没刷牙呢,羽宝。”
“不管,就是要亲亲。”
她睡着的时候,不知道他有多担心。现在他只想揽她入怀,好好疼她爱她。
看着窗户上的冰霜,百草诗感慨,时间如白驹过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羽宝,又过年了啊,我又长了一岁。”
“嗯,我的诗宝,又长了一年的智慧。”
已经十九岁了。
百草诗掀开被子,想下床,折羽一把拉住了她。
“不许乱动,她的伤还没好。”将她的手放在心窝里,他的琥珀双眸温柔如水,“对不起诗诗,是我害得你受伤。如果我……”
他的嘴被百草诗捂住了,百草诗摇摇头,“不怪你,你又哪里知道呢?这个摄政王这么心狠手辣。”
提到摄政王,总是令人不太愉快的话题。折羽岔开话题,“诗诗,今天过完年,我们就回宛州,去找师傅好不好?你好久没见他老人家了,一定很想念吧?”
百草诗怎么会不明白折羽的心思,折羽是打算找师傅,帮她解蛊。想到这件事,百草诗都会很内疚。师傅为了她离开老家,基本就没享过清福。
“我现在出师了,可以自己治自己,大过年的让师傅奔波不好。”
折羽自是也不舍,可什么比得上百草诗的健康呢?“这件事听我的,乖啊诗诗。”
百草诗被他逗得乐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深深依偎。“羽宝,你实话告诉我,现在焱宋关系怎么样?摄政王去了哪里?他还会反扑吗?
折羽刮了下她的挺翘鼻子,许久没做这个动作了,要重温一下。“现在是战事状态,随时可能打仗。不过,摄政王被我们气吐血了,看起来伤的极重,已经退回了琴州。反扑可能不大,就那身伤,够他养半年的了。”
百草诗放心了些许,可忽然想起一件事。
“羽宝,焱宋关系紧张,裴元宪又退回了琴州,可琴州……琴州有大焱很多商贾,还有山药他们也在琴州……他会不会有危险?”
这的确是个摆在面前的棘手问题。
如果裴元宪连百草诗都下得去手,更何况山药?
折羽之前没顾得上,而现在这个问题摆在了明面上。
“羽宝?”百草诗摇着折羽的胳膊,小心问道,“过了年,我们乔装去一趟琴州可好?把山药带回来。”
山药还那么年轻,如果因为她被牵连,她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折羽将她的腰肢揽得紧一些,生怕失去她似地,他给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诗诗,年后你暂时还不能动,你的身子需要将养一段时日。这样,我让真一回一趟宛州,接师傅来帮你看病。再让大重楼带着几个得力手下,潜入琴州把山药接出来,你看可以不可以?”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身体太差了,百草诗揉揉满头乌发,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恶补《巫主本纪》,争取早日解开这残余的同衾蛊,健健康康的,不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今天的年夜饭,吃的还算热闹。
真一、大重楼、两个大厨都一起吃的。两只狼围在桌边。
今年百草诗没来得及备红包,但折羽已经替她准备好了。
“喏,这都是夫人给你们准备的红包,见者有份。”
真一是得过红包的,仔仔细细把红封藏进了胸兜里。
大重楼第一次收红包,激动的都结巴了。“这这这,我也有红包吗?我听说,去岁时,陛下给皇子公主们都包了红包,却原来,红包是这个样子啊。”
大重楼虽然贵为驸马,可是不受公主待见,逢年过节也不带他入宫,是以很多事,只是耳听,不曾亲见。
百草诗笑道:“红包压住以往的厄运,这一年都顺顺利利的。以后啊,只要你们还在公子身边,就都有红包。”
即使这个时候,她也不忘为折羽笼络人心。
折羽心里欢喜,有此夫人,夫复何求?
420 大重楼VS赢哲礼?
大重楼捻了捻红封,知道里面是银票,估计百两以上。再看这一桌丰盛菜肴,食指大动:“去岁,陛下将鸭馔定为国宴,没想到今年就尝到了。”
两个大厨掩口笑,百草诗道:“不用怀疑,你吃的绝对是正宗国宴,还是全聚坊大厨烹饪。”
在皇家为婿的日子,他不曾享用。而今在边陲小城,居然可以尝到。人生便是这样,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最难能可贵的是,公子是朝廷三品大员,夫人是北齐郡主,却毫无架子,和他一起吃饭过年。眼底便似落了雪,些许酸楚,而更多感动。
“便是公子夫人赶我走,我也不走了。”他站起身来,给折羽和百草诗敬酒。
折羽夺下百草诗手中的迷你小酒杯,换上一杯茶,“你的心意,他能懂,茶就好了。”
百草诗好无奈哦,捻着手指,“过年啦,就一点点。”
“一点点也是不行的,我赞同折羽。”咬了一口鸭腿的真一,口齿不太清晰地说道。
难得,这两人达成了共识。
大重楼并不纠结,“夫人,茶和酒都一样,重在心意。”
他率先一杯饮下。
这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
期间来了个不速之客。
不请自来赢哲礼。
他带着个两个侍卫,侍卫手中拿着托盘,盘中有美酒。
“过年了,本王寻思着,来看看太常寺卿,没有打扰你们年饭吧。”说话时,赢哲礼发现,这一桌不光有护卫,居然还有厨子。这太常寺卿,私下这么……平易近人吗?
折羽象征性回礼,“谢礼王美意。我们这儿年饭简陋,就不留礼王同饮了。”
那意思,哪来的回哪去吧。
赢哲礼这才注意到所谓的“简陋年饭”,没忍住喉结滚了一下。麻了,这叫简陋吗?这是国宴级别的好吗?全鸭宴。他去年可是吃过的,后来去全聚坊也吃过几次,在他心里,全聚坊犹在天下第一楼之上。
鬼使神差地,他冒出了一句话,“本王不嫌弃,能与民同乐,本王心喜之。”
民是谁?自然是同桌的护卫和厨子了。
回应他的,是桌子上酒盏的晃动。
大重楼低着头,他身前的酒盏晃了两晃,发出了似破碎没破碎的声音,而后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恢复平静。
桌子底下,真一踢了大重楼一脚。
赢哲礼一个激灵。
这是他出入战场训练出来的敏锐,刚刚那一刹,分明是杀气。
杀气来的快,消弭地也快。他甚至没注意到,这杀气到底来自谁。
“你送送王爷。”这句话,折羽是对真一说的。
真一刚要走,大重楼已经扯住了他手腕,“大人、夫人,你们先吃,我恭送王爷。”
说着,人已经到了赢哲礼身边。“王爷,请?”
折羽给了大重楼一个警示的眼神。
在入丰城之前,折羽和大重楼有过一次简短的谈话。也是在那次谈话中,大重楼透露,礼王妃前段时间差点闹出人命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只不过这件事情最后被礼王压下来了。
这本是秘辛,至于大重楼怎么知道的,折羽没有问。
人皆有秘密,只要人忠诚,其他的并不重要。
这个秘辛,也帮助折羽在与赢哲礼的对话中,占了上风,成为一个重要的攀谈筹码。
而现在,礼王一现身,大重楼反应明显不对,折羽怎么察觉不到?
时而,以眼神告知,不得轻举妄动。
赢哲礼盯着这张陌生的脸,心中反复确认,不认识。可这冷肃的气息,从何而来?
两个人穿过游廊时,赢哲礼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认识本王吗?”
大重楼恭敬抱拳,手背上青筋突出,沉声答:“王爷身份贵重,又曾出入杀场,万人景仰。小人认识王爷,王爷不认识小人。”
这话说得赢哲礼很高兴,“看你倒是知情识趣,也是个练家子吧。对于行伍可有兴趣,不妨到本王麾下……”
没等说完,大重楼又躬身一礼,“王爷,一仆不事二主。太常寺卿大人,对小人恩重如山。”
赢哲礼隐隐还觉得有些遗憾。“唉,可惜了。”
“不可惜。王爷,小人就送到这里了。”说着,他已然转身,走进风中。
赢哲礼眨了下眼睛,只觉得这身材,有些熟悉,可实在想不起来。大抵世界之大,相似人过多吧。
不过想到自己堂堂王爷,吃的年饭还不如三品官,顿时大感不悦。一条旨意便在军中下达,让丰城富商进献年节美食佳肴。
夜晚之时,照例依旧守岁。整个城主府都点上了烛火灯笼。
百草诗因为身体不佳,折羽不许她迟睡。
“你先休息吧,我呀替你守岁。”
百草诗想到去年除夕夜,她将自己完全交给了折羽。甜蜜如冬日里的红梅,层层绽放,令人回甘。她便在他的掌心画圈圈,“羽宝,长夜漫漫哦,你和我一起。”
折羽简直是被她在心头纵火,一个小小动作,都能让他为之悸动。可眼下却不合时机。
他扶着她的肩,让她躺好,又给她盖好被子。“你躺着,我去给你煎药。”
百草诗坐起来,“有饴糖或蜜饯吗?嘴苦。”
想到在现代,多少人因为苦而拒绝中药。她病重这一个多月,简直对药过敏了。
桌子上,还有些糖果。折羽剥一块给她。
百草诗含在嘴里,嘴角上扬,忽道:“头低一点。”
折羽依言而做。
百草诗顺势抱住了他的脖子,覆上了他的唇,含糊不清说了句,“羽宝,新年快乐。”
分不清是女子的香气,还是糖的甜味,混合在一起,在口腔回荡。
折羽的心搏动地更加厉害,掐着她更见纤瘦的腰,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同时,小心翼翼的,仔仔细细将她的唇线临摹。
“乖乖,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要我的命。”
百草诗重新猫回被窝里,被子盖到了脖子上,露出了脑袋,眼睛里都是碎了的星子。“去吧。”
折羽出了房门,天已黑。
迎面走来一人,穿着宽大的黑色大氅,头戴风帽,遮住了大半的脸。
421 突如其来的商人
百草诗的院子,是城主府最安静所在,可以说完全在折羽的掌控中。
来人左右探看,摘下风帽,露出一张美丽的脸,是那个连礼王见了都动心的女人。
“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无妨,就在这里说吧。”男女有别,折羽也不方便请她入内。
那女子撩起了裙摆,竟然行了一个大礼。
“民女宁早,今日冒昧前来,特来感谢公子对丰州苦命女子们施以的援手。”
嗯?有点出乎意料,折羽虚虚地扶了一下,“姑娘请起。我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担不得姑娘如此大礼。”
宁早起身,抬眸,眼底黑白分明,“之于公子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这些女子来说,实在是天大的恩情。现下,大家都已离开城主府,便由我代劳感谢公子。”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宁早向着前面走了一步,目光落在空无的黑夜之中,点点飞雪,有种韶华寸寸凋零的荒芜之感。“我家中已无生还之人,无处可去。而且,你们大焱的主将,怎么肯放过我呢?我终究是要被送进朱门高墙的。”
折羽明白了。
赢哲礼到底舍不得这个机会。
这等姿色之女子,倘若送入宫中,或许有机会分得姒妃的宠爱。
折羽没再说什么,之于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所以,你决定入宫了?”
宁早回眸,眼神澄澈而纯粹,“不错,我已决定。我听说,当今圣上已经五十多岁了……”
眸光流转,顾盼生辉,她灼灼地注视折羽。“公子,我不甘心,也不情愿,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公子于我有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这副清白身子,若得公子成全,小女子不再无憾。”
她说着已抬手,要去解大氅的带子。
折羽拦住了她。
“宁姑娘,当日我所做,并非图你报答,只是顺心意而为,你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且你入宫后,还会层层检验,一旦发现有异,那便是杀头的大罪。天色不早了,姑娘请回吧。”
宁早咬着下唇,内心里天人交战。“公子,你是觉得我不美吗?”
折羽背对着她,不曾回头,“也不妨告诉姑娘,我有夫人,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永不会负她。所以姑娘,一切和容貌无关。”
宁早深呼吸,北风浸入心脾,忽觉得好冷。“公子的夫人,何其幸运,得公子这番爱重,宁早唯有临渊羡鱼。我今天来,还有一事。”她绕到折羽前面,仰望着他,“我不该存了考较公子之心,我也不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子。我此去宫廷,唯愿获得盛宠,才有可能报今日杀父杀母之仇。公子,你是真正的好人,倘若有用得着宁早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早再度深深拜下去。
折羽便也回个身,“宁姑娘,除夕喜乐,山高水长多保重。”
宁早以手抵在唇边,喜极而泣。
这是她今天收到的第一份除夕祝福,还是从这样一个好人的口中,她只觉得多么幸运。“你也是。”
随后她消失在风雪中。
正月初一的大清早,天蒙蒙亮,两拨人离开了城主府。
真一骑着黄卢,消失在了官道上,此去目的地为宛州,接绿头翁来丰城。
大重楼则易容出行,此去琴州,看看那边的状况,尤其是全聚坊琴州掌柜山药的情形,将其平安带出。
百草诗则在房间中摆出了医馆的态势,一边钻研《巫主本纪》,一边对着配草药。
她的空间里还有一些。
折羽不忍她操劳过度,主动请缨担当《巫主本纪》的翻译。百草诗研究一会,他就负责将她赶到床上休息。
“羽宝,我真的没那么娇气。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解开同衾蛊的。”
折羽不理会,拉着她往床上摁,“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百草诗像个不倒翁,还会反弹,“可是,你也不能代我尝百草啊。”
折羽一听,眉毛都飞起来了,“你还想上天?百草岂是说尝就尝的,吃坏了怎么办?等师傅来了,他老人家一定有办法。”
百草诗掰着手指头叹气,“师傅也没有研习过巫医啊,到时候也是小白一枚。”
她的话提醒了折羽,折羽当即跑到书桌旁,拿起狼毫,“我书信一封给云诗会的主事人,让他搜罗一批巫医相关书籍,总会有眉目的。”
大年初二,一支百人小队护送着宁早,向焱京进发。
赢哲礼站在城墙上,向队伍的方向遥望。
“姒妃啊姒妃,且看看你的盛宠还能持续多久?这场戏,越来越好看了。”
马车里的宁早,掀开了车链子,回望丰城。除了高远的城池,她没有看到任何想看到的。
她苦笑着自嘲,还在希冀什么,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为你平凡女子而动容呢?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会让他折腰?
接下来的几天,丰州很热闹。
因为陆陆续续有富商贾人进城,他们都拿着大焱的路引,向赢哲礼进献美酒、珠宝和真物。
赢哲礼来者不拒,通通充入腰包。
等到初五之后,城门外也有了商人。商人载着车队,请求进城。
赢哲礼见那壮大的车队,红了眼睛,下令放行。
商人进城,自然是要进贡的,赢哲礼亲自盘问,商人一一作答。最后商人的财宝,一大半冲入赢哲礼腰包,一小部分留在商人手中。
初七的时候,大重楼回来了。
他是混在商队里的,且受了伤。折羽在外堂见了他。
“怎么回事,伤的这样重?”折羽看到大重楼的腹部、肩膀均有损伤,胳膊脱臼了。“忍一忍,帮你接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大重楼惨叫一声,胳膊接回去了。他的额头上滴下了豆大的汗珠。
“公子,琴州的情况……实在诡异。”
折羽给他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发生了什么,你且慢慢说。”
大重楼咕嘟咕嘟喝了大口水,脸色依然见白,“我在向琴州行进路上,看到了不少商人,四处逃窜。向他们打听询问,都不肯说。我只好用强。有个商人受不住,这才如实道来。原来,琴州正在闹瘟疫。但凡有财力物力的,都在逃离琴州。”
论及财力,商人排在首位,况且琴州又是口岸城市,往来的焱宋两国商人,多如牛毛。
一旦爆发瘟疫,商人定会闻风先动。
可商人往哪逃,也不该来丰州啊。
焱宋开战,无人不知。商人逐利,避之而不及。
怎么会逆大势而上?
除非一种可能。
这些商人是宋国的阴谋。他们感染了瘟疫,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还没有显现。
财富是诱饵,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散播瘟疫。
422 琴州的惊天发现
这个猜测,让折羽脊背发凉。“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大重楼继续道:“琴州现在处于一个只出不进的状态。允许人们出城,不允许外来的进城。我只好故技重施,等到天黑后,坐着公子的海东青入内。琴州实行了宵禁,夜晚静悄悄的,偶尔会有巡逻的城防卫,他们……无一不蒙着黑色的布料,遮住了口鼻……”
等等,折羽想起了一件事。
去年宛州举办高尔夫大赛期间,五味子在宛州投鼠毒,试图引起全城鼠疫。因为这种毒,以跳蚤为媒介,跳蚤进入人们日常食用的肉里面,就会传染。所以最后他们锁定了两个拥有很多屠宰场的里坊,当时诗诗就给大家准备了很多口罩。
“那种布料,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口罩,对于隔绝瘟疫有一定的帮助。”
大重楼很佩服折羽的见多识广,事实确是如此。
“我刚开始也没太在意,只道是天寒原因。全聚坊就在琴州的减税区,所以也很好找。可是当我到了那里,发现全聚坊已经关门大吉了,里面的桌椅炉灶都还是完好的,但人全部不知所踪。”
依照百草诗的计划,琴州的全聚坊会利用通商口岸之便宜,做大盘口。规模无论如何不会小,让这样的店人员全部消失,如何做到?
难道是裴元宪对全聚坊的报复?
他一个堂堂摄政王,这么做未免格局太小。
“我之后尾随着巡逻的,进入了一处封闭的地方,有两个坊那么大。在那里,我看见了很多商人。他们,都是大焱人。”
这些人,在宋国军士的监视下,服用了特定的药剂,两天之后,有初步的症状显露出来,也就是伴随着寒战和高热。接下来,商人掌柜服用了些药物,稳定了一下带着家财和伙计出城,而他的家人就留在城内。商人的目的地,没有疑问,是丰城。
“这个惊天的发现,让我不寒而栗。”大重楼现在回想起来,还会恐惧,因为寒战高热的商人,他亲眼目睹其痛苦惨状。“即使暂时找不到山药,我也必须回来,把消息告诉你,公子。可是我被发现了,而发现我的人,也是打过交道的。就是在太后生辰那天,劫了小树引夫人走的人。他大概身上也有伤,所以与我,也算旗鼓相当。拼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心态,我逃了出来。”
门忽然开了,百草诗走了出来。
这两天,她苦苦攻坚同衾蛊,研习巫医之书,此时状态也不并不见得多好。
“夫人。”
大重楼不忘主仆之礼,百草诗已经探向他的脉搏。“给我看看。”
纤细而微凉的手指落在腕上,大重楼一滞,他感受到,夫人似乎在颤抖,而仍然强自镇定坚强。
折羽走近她,手搭在她肩上。
“这么说,你进城,并没有见到山药?那你有打听到摄政王吗?”
如果摄政王杀害了山药,那这仇,便是不死不休。
大重楼摇摇头,“没看到,而且那些宋国兵口中,甚至没有听过他们提起摄政王。”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百草诗这才常舒了口气。“万幸,你没有伤及内腑,我给你开一个方剂,调养十天半月就可好。部分草药我没有,需要去医馆买来。”
“谢夫人。”
百草诗这才转身向折羽道:“去找赢哲礼,将那些琴州来的商人,隔离开来。我亲自去看看。如果感染了可传染的瘟疫,那么……”
非常麻烦。
“军中还有很多军医,城中也还有不少郎中。诗诗,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你自己还是病人呢?”
人心有亲疏之分,那些人,都比不上百草诗在折羽心中的重要性。
而百草诗满目凝重,她开始推折羽了,“快去,快去吧。”
折羽直接找上了赢哲礼。
赢哲礼在和手下士兵斗鸡。场面很喧闹,一群人在为各自的鸡加油,声音震耳。
“礼王一不练兵,二不议事,却原来在这里斗鸡吗?”
伴随着折羽的出现,那些官兵们讪讪地背手,垂着头,只有雄赳赳的大公鸡,发出战斗的号角。
赢哲礼不以为意,梗着脖子道:“太常寺卿来了,要不要一起?现在还在春节呢,这狗屁边陲城市,什么都没有,兄弟们只有靠这个消遣一下。”
“我有要事,要与礼王商量。”
两个人径自去了赢哲礼的厅堂内。折羽提出了要求,要见一见那些商贾。
赢哲礼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莫非太常寺卿想打秋风?我和你说,他们不是什么富商,没什么油水的,我看还是打消了……”
折羽已经没有任何耐心听他说下去,“你有没有盘问,那些商人从何处而来?商人逐利,何以在战乱时送到丰州,送到你礼王大军的虎口?别引狼入室,犹自不知。”
事出反常必有妖,赢哲礼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听折羽说的肯定,他也有些慌了。“我,他们送了投名状,本王自然……自然好生款待,在城主府周边的里坊安顿呢。”
松开了抓着的礼王衣领,折羽手一指,“前面带路。”
城主府四周,原住的都是丰城将领。宋国战败后,赢哲礼杀了很多人,里坊就空了出来。本来打算金屋藏娇的,可是那些女子都被折羽救下。是以,这些人就成了商人们聚集之地。
当折羽和赢哲礼出现在里坊时,一个伙计正慌慌张张地出门,撞到了赢哲礼身上。
“大白天的,见鬼了吗?走路不长眼睛。”赢哲礼训斥道。
伙计连连作揖,“大人,小人家掌柜发烧了,小人要去请郎中。大人还是不要去了,如果被过气了,就……”
赢哲礼抓着伙计领子,把刚刚对折羽的气,都撒在了伙计身上,整个人丢出去七八米。“发烧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赶着去发丧吗?带本王去看看。”
伙计连滚带爬带着人进了掌柜的卧室,在门口就能听到咳嗽声,空气中都是难闻的味道。
折羽眉头锁的更深,看来诗诗说的潜伏期,已经结束了。
灾难近了。
423 玄鸟玉佩的秘辛
赢哲礼还记得,三天前商人来投靠时,不说神采奕奕,至少也是体魄健硕的。怎得几天不见,成了这副鬼模样?
折羽立在门口,没有往里走,他拿出了帕巾,掩住了口鼻。
防人之心不可无。
“刘掌柜,这是生了什么病?”赢哲礼自来熟,已经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姓刘的商人,叽里咕噜从床上滚下来,慌忙磕头,“回王爷,咳咳咳……小伤风,不打紧。烦劳王爷挂念,小人之过,咳咳咳!”
赢哲礼自己倒了杯茶,刚端起来,又瞅瞅折羽,被折羽如临大敌的样子,震住了。在他心里,折羽不是无的放矢的矫情之人,难道这病会传染?茶他也不敢喝了。“有病赶紧治。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朝中太常寺卿,要来看看你。”
刘掌柜起身,抬起眼,在与折羽视线对撞一瞬间,又迅速垂下去。“大人……咳咳有何指教?”
折羽隔着五六米,与他对话:“我问你,你既是大焱人,从何处来?大过年的,不与家人团圆,跑到丰州又所为何事?”
刘掌柜眼珠子打转,肩膀也似在轻颤,“回回……大人,小人来,来做买卖。”
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全无当日见赢哲礼的谈笑风生。
折羽“啪”地一声,拍打在了门框上,吓的刘掌柜肝颤。
“你不说实话,就没人救得了你。你现在的样子,不是伤风感冒,分明是感染了时疫。”
刘掌柜“咚”地一声,双腿如筛糠,不受控地再次跪倒,脸色白成了一张纸。
随之,一条长腿踢过来,靴子在他胸口留下了大脚印,出手的正是赢哲礼。当听到时疫时,他还哪里有好脸色看。“你特么的得了疫病还到处跑,想害死老子吗?”
刘掌柜声泪涕下,磕头不停,“王爷、大人饶命啊,小人从琴州来,一家子都被宋人扣下了,声称小人若不来丰城,他们就活不了,小人也是不得已啊。”
因为说的太快,刘掌柜又开始猛烈地咳嗽。
“临走前,他们给你吃了什么药?”折羽步步追问。
无所遁形的刘掌柜,大惊失色,“他们说是毒,只要小人完成任务,回到琴州,就给小人解药。”
此时的赢哲礼,眼珠子都气得从眼眶里掉出来。他“嗖”地拔出了属下的剑,朝着刘掌柜刺来。
折羽出掌,掌风震动,剑已飞出。
“你拦我做什么?”
“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把之前所有入城的商人聚集起来,统一隔离。”折羽下达了命令。
军队的效率很高,不到半个时辰,那些商人已经都聚集了起来。
其中好几个人,症状和刘掌柜一模一样。
这时的赢哲礼才知道,中计了。“麻了个吧的裴元宪,无耻小人,出门被雷劈!”
百草诗穿着奇怪的衣服,像个蚕蛹似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外面则穿着大氅,戴着风帽,嘴上戴着口罩,出现在了商人队伍前。
这奇怪的衣服,自然就是防护服了,临时从积分商城兑换的。因为宿主面临着生命威胁,系统这才肯出售的,但是商城的防护服数量不也多,百草诗只买了两套。
另一套,自然给折羽穿。
这些人中,百草诗一一号脉,望闻问切。
折羽一瞬不瞬地看着百草诗。
那是他最心爱的姑娘,怎么忍心她以身犯险?可是他劝服不了她,也劝服不了自己。
这件事关系着太多人的生命。
他只能选择相信诗诗,支持诗诗,将时疫控制在可控的范畴内。
这一看就是两个时辰。
赢哲礼等的不耐烦了,中间离开了。直到属下来报,全部诊断,他才又过来。
“夫人,怎么样?”对于太后看重的人,赢哲礼不敢怠慢,况且接下来还要仰仗她。
百草诗没有摘口罩,这可以很好地遮住她的疲惫之色。“王爷放心,这种病,我在老家见过,死不了人。但患者需要隔离。而且,凡是和患者接触过的,也要隔离,要戴我戴的这种口罩,服用我开的药剂。”
赢哲礼一听死不了人,那就放心了。百草诗后面的话,直接当耳旁风。不就是看他得了商人的银钱吗?明明眼红还不肯说,用你百草诗的口罩和药剂,钱算谁的?你百草诗还能白出?
“好的,既然这些人要隔离,那就都送出城外吧。但凡有需要夫人只管开口,本王全力配合。”赢哲礼应承地快,不过他心中自有计较。
迁出城是必须,只是现在还是冬季,天太冷,气候太恶劣。百草诗嘱咐,“将最好的行军帐篷带过去,给大家居住。”
赢哲礼磨牙,这都是战略物资,怎么能给那些有病的人?“那是自然,自然。副将听令,你带领一支百人小队,带这些生病的去城外。”
见状,折羽打量着赢哲礼,开口道:“王爷,我与你的副将同行吧。至于那些帐篷辎重,请放到我的行殿里。”
赢哲礼:“……”
目瞪狗呆。
他本意是,将这些感染了瘟疫的人赶到城外,通通杀死,也就免去了后顾之忧。可如果折羽同行,怎么杀?只怕杀不死,死的就是他赢哲礼了。
折羽好似浑然没注意到礼王的表情,继续道:“另外,将城中一半的郎中,重金请过去,给诗诗打下手。王爷不是之前收了很多商人之财嘛,现在正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好时机。”
赢哲礼心里破口大骂,“王八羔子折羽,又在打本王银子的主意。”然而说出的话,又是另一番语气。“好好好,全听太常寺卿吩咐。”
当是时,这些商人被集中送到了城外,折羽陪同。
百草诗回城主府收拾东西,能拿的通通装进空间,将厨房一扫而空,最后只提了一个小包裹,带着百小树、大重楼、两只狼和一只海东青,出了城主府。
在百草诗出城之后,赢哲礼第一时间下令,关闭城门,不许人再行进出。同时他传下命令,严防谨守,一旦天空出现鹰类或海东青,直接射杀。
百草诗住进了行殿。
然则行殿毕竟空间有限,况且那些商人需要隔离。他们依然住进了帐篷。
百草诗为他们每人分了板蓝根。因为之前蓝染,百草诗收够了很多板蓝和崧蓝,其根都留了下来,今天通通派上了用场。
腕上,劳累了一天的百草诗准备休息,睡之前,她要和折羽摊牌。“羽宝,今天我撒谎了。这些商人们得的病,是我从未见过的。但我敢肯定,这种病会传染,会非常严重。我不知道,我的板蓝根到底有没有用。”
折羽轻轻揽着她的腰,“诗诗,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救不了这些人,你愿意和我走吗?放弃他们,我们保存自己,活下去?”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百草诗可以理解。虽说医者父母心,可也要有命活,才能再去救人。她点头,说好。“羽宝,我答应你,如果我尝试过,还是救不好,我会选择放弃。”
折羽捏捏百草诗脸颊,偏过头,在她嘴角蜻蜓点水,一下又一下。
“羽宝,我们的物资支持不了几天,到时候还要靠城里支援的。”这是摆在头顶的大事,可是她分明看见,城门已经关了。
“如果我没猜错,”折羽冷笑,赢哲礼的小人之心,“我再回城,等着我的只怕是箭雨和飞矢了。”
“那怎么办?”
不出城也是不行的,会连累更多的人。
折羽说道:“丰城是边境,周边还和几个大焱的边镇接壤,必要时候把你的玉佩给我,我去调兵调物资。”
百草诗从里衣里,拿出了带着温度的玉佩,上面的鸟彷佛要飞出来。“这个玉佩,还有这么大的调度权吗?”
折羽接过玉佩,指腹在上面划过,“对,这上面啊,刻得可是玄鸟。玄鸟代表最高的权力。”
时至今日,折羽已经可以很坦然地讨论玄鸟,那是他身份的证明。
“羽宝,他当年把玄鸟玉佩赐给你,可是存了心,要立你为储?”这是横亘在百草诗心中许久的问题。
“当年,或许真的存了这份心吧,毕竟,我母亲是他最想得到而偏偏得不到的女人。意难平啊!可渡尘大师的卦象,却让他改变了主意。”折羽自嘲地笑笑,眼底一片荒芜和森凉,“这天下,只能是他想给你,你才可以要。如果你生了不安分的心,或者他认为你动了不该有的念,他就会彻底将你斩杀。”
百草诗:“……”
如此说来,当初对折羽的围杀,有焱武帝的手笔?
她将玉佩重新放回折羽的手中,“羽宝,今天完璧归赵。”
折羽扬扬眉,笑了,“这可是给你的定情信物,成婚聘礼,不要了啊。”
“我有你,就够了啊。”百草诗笑着说道。
折羽还没得及入城,赢哲礼已经自己出城了。
因为他的手下,有人感染了和商人同样的病。军医看过,束手无策。
赢哲礼手起剑落,斩杀了感染者。
随即,他下了一条指令,“全军整顿,明天随我出城,班师回朝。”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424 师傅带着草药来
赢哲礼这次带兵五万,战损五千左右。
此时,他带着剩下的兵,班师回朝。
他甚至都不打算和折羽打个招呼,从别的城门出去,留下一个只剩老弱妇孺的丰城。
行殿之中,有云诗会的壮士,向折羽汇报:“公子,礼王撤军了。士兵中有人感染,礼王怕了,是以毫不迟疑,逃之夭夭。”
折羽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他考虑地更多。没有军队镇压的丰城,他们还进得去吗?他手上只有几十可用的人。时疫非三五日就可驱除,后期草药和粮食补给,怎么办?
大脑高速运转,折羽在思考对策。
那壮士退去,大重楼忽然走到折羽正前方,郑重其事地跪在了折羽面前。
“你,这是何意?”折羽问。
大重楼眼底有寒芒,淬了滔天恨意,又包含着复杂的情绪。“公子,恕我接下来的日子,不能在公子身边,鞍前马后,为公子效力。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是君子,但这件事,非做不可。”
折羽凝视着大重楼,静默了片刻。
大重楼紧张起来,深呼吸,和折羽对话,明明折羽没说什么,他都会有巨大的压力。
那感觉,就像他和昔日的公主。
“你,有把握全身而退吗?”折羽问。
大重楼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公子知道了,直到他要做的事情。
折羽叹了口气,解释道:“除夕那夜,礼王一出现,你的感觉就不对。那是杀意,蚀骨的杀意,我岂会不察?况且,你对礼王的家事,了如指掌,这是把他当对手多久了?你打算离开,我猜猜,你是打算去……刺杀礼王?”
大重楼低着头,不言语。但那攥成了拳的手,已经默认了折羽的猜测。
“礼王没那么好杀的。且不说他带着军队,贴身的也都是精锐死士。那是皇室为皇子亲王培养的。另外礼王本身,功夫也不弱的。单打独斗,你们半斤八两。退一步说,你潜藏在暗处,偷袭,能不能一击必杀,杀完退路可想好了?”
没把握,没想好,大重楼只想出剑。
“公子不担心,我会连累公子吗?”他问出了最想问的话。
折羽轻轻笑,“你已经戴了一层面具做人,事后再戴一层,区别倒是不大。你若想好了,那就走吧。”折羽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大重楼认真地扣了三个响头,起身。“我只试一次,如果杀不掉,我会立刻回来。如果不小心身份泄露,那我与公子的情分,便到此为止。公子的恩情,我来世再报。”
“等等。”折羽叫住了他。
大重楼一愣,以为公子改变了主意。
就见折羽从腰间的隐藏口袋里,拿出了两个小瓶子。“上面刻红字的是毒,夫人研制的;蓝字的是金疮药,也是夫人研制的,带上吧。”
有那么一刻,大重楼眼底,有汹涌的泪,为公子的恩重如山,随之泪变成笑意。“公子对夫人的情意,我好羡慕。”
说完,他扬长而去。走出行殿时,他仰着头望天,冬日阳光照射,眼泪被逼了回去。
营地里,百草诗武装严严实实,身边跟着两头狼,带着百小树,将熬制好的板蓝根,给那些商人分下去。
“李掌柜,感觉怎么样?”
商人们排成队,每来一个,她都会问一句。
除了药物治疗,心理上的打气、鼓励也是很重要的。现在她发觉祝由术,并不是一无是处。
李掌柜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摇摇头。
下一个。
百草诗照旧问:“刘掌柜,有没有觉得更轻松,症状减轻?”
刘掌柜是最先感染的一批,他没有死,还隐隐有了好转的感觉,百草诗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不知道百草诗的容貌,却被那双雨雾濛濛的眼睛所感染,“姑娘,您真的有把握,治好我们吗?”
百草诗一滞,病人的信任,让她欣慰,也更有压力。随即她眼眸弯弯道:“疫苗的研制没那么快,但是我会抓紧的,只要你们感觉有好转,就有希望的。”
“我们相信姑娘。”
这更像是一句自我安慰。
百小树将药递给了刘掌柜。
做完这一切,百小树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手里咬着干巴巴的饼子,看着天。
百草诗带着狼,来到他身边,安静坐下,所有疲惫重回身体,她往下扯了扯口罩,录着狼,呼出了一口白气。“想红曲了?”
百小树脸上一红,不过幸好还有口罩。“哪有?我在姐身边,能帮到姐姐,很高兴。”
百草诗拍了下白小树的头,姐姐附体,“还嘴硬,想了就想了呗,又不是难为情的事。放心,你姐我很厉害,很快会研制出疫苗,把大家都治好。到时候,咱们回焱京,你就把红曲娶了吧。”
百小树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姐,我还是有点不可思议。你说,就段少仪那大才子,千里江山,连宫廷都珍藏他的画。我怎么都觉得比不上他,红曲怎么会选我呢?”
“因为……我弟弟帅啊!打球又打的好,最讨女孩子欢心了。”百草诗笑嘻嘻道,想想在现代,校园里最惹眼的,不就是长得帅、又会扣篮的男孩子嘛。
只不过大家跟了百草诗后,所闻所见都是折羽、真一这种级别的,往往忽略了百小树。
可平心而论,百小树和百草诗一母同胞,能丑到哪里去?
这样直白的赞美,让百小树心里开了花。“这么说,我和红曲还挺般配?唉,我现在还时时想起红曲在香积寺外那一舞,怎么说来着,惊鸿一瞥。”
百草诗看见自己的弟弟,热恋中的男女模样,忍俊不禁。“我现在有点憧憬了,将来我外甥或是外甥女,会什么样呢?一定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绝世帅哥、倾城佳人吧。”
“那这么说,我的小外甥才会是绝世……帅哥?”这个词对百小树很陌生,但不妨碍理解,“就姐夫那张脸,啧啧,我第一见时,还以为天上神仙下凡了呢。”
“哪来的神仙?”折羽走了过来,明明什么都听到了,还厚着脸皮问。她自然而然靠着百草诗坐下,还把福宝从百草诗怀里抱过来,福宝很不情愿地舔鼻子,又进入争宠环节。
百草诗和百小树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不给折羽骄傲的机会。
折羽也不在意,只是笑道:“真一的飞鸽来了,今晚他和师傅就会到。师傅带了不少草药,都是基地生产的。”
太好了!百草诗高兴地从荒地上跳起来,拍拍手,“我去给师傅准备好吃的。”
折羽拉着她,“不是还有全聚坊大厨吗?哪里用得着你?”
大概时坐的时间有点久,起来的太猛,百草诗头有点晕,眼前出现了重影。而后,她落入了折羽的怀抱。
425 三根汤以解时疫
傍晚十分,接连三辆马车来到了丰城之外。
马车里坐着从宛州而来的,风尘仆仆的绿头翁和真一楼。另外两辆车上装的都是本草药材。
百草诗、折羽、百小树早等在那里。
“师傅!”百草诗欢天喜地迎上前,伸出手要来搀扶绿头翁,老头子翻了个白眼,瞧见自家徒弟巴掌大的笑脸,有些憔悴的容颜,“我还没到七老八十呢,壮的像头牛,不用扶。”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把胳膊伸过来,不是扶,是挽。
百草诗笑着附和他,“对对对,师傅您啊,老当益壮,志在千里。饿不饿,诗诗给您准备大餐咯。”
绿头翁捏着山羊胡子,考较似地问,“全聚坊的大餐,我都吃腻了。你还能做出什么?”
说着,小眼神在百草诗、折羽、百小树身上一一掠过。
这年头,吃货也是很挑剔的。
百草诗一时竟无语凝噎。
折羽无奈笑笑,引着绿头翁来到行殿前,“师傅,房间给您准备好了,先休息下吧。”
绿头翁站在行殿前,仰望着巍峨的宫殿,上挑的檐角,捋了捋胡子,“听小楼说了,你们抢了个会走路的宫殿,还真是……好东西啊!”
说着,老头子一撩袍角,冲了进去,那架势活脱脱像个孩子。
真一在后面,吩咐人往下搬药材,装进行殿。
商贾们纷纷围过来,一个壮士被围观地紧张了,不小心药材洒落一些。商贾们顿时大喜,嘀嘀咕咕:“这么多药材,有救了,有救了啊。
绿头翁进了大厅,才坐下,敲敲桌子。
百草诗连忙给他上茶。“师傅,上好的杭白菊,都是皇家菊园采摘而来的,您试试。”
老头子又翻了个白眼,“谁要喝茶啊?你不是都送到宛州了嘛,我喝过了。我现在要给你把脉。”
心头又被撞了一下,老头子就是这样,骄傲又可可爱爱。他本不善言辞,但心里不晓得多关心她。
百草诗撸了下袖子,露出一小段玉藕似地手腕,放在了桌上。
苍老的手指摁上了去。绿头翁脸上再不见一丝戏谑,取而代之的是认真、专注和一丝不苟。
半晌后,老头子收回了自己地手指,面容更沉肃,叹了口气。“怪我学艺不精啊,你这脉象很奇怪,我拿不准。而同衾蛊,我只听过,却没见过。”
百草诗抿了抿唇。在医途上无往不利的师傅,也束手无策,看到一丝希望后,再打破,好难过啊。
不过她很快调整了情绪,挤出灿烂的笑,“师傅,这大千世界,疾病繁多,人力终有限,遇见不认识的病很正常啊。不过咱们师徒联手,我不相信还有什么能难倒咱们。假以时日,一个几千年前的破蛊,总归是解得开的。”
绿头翁当即拍掌,甚是欣慰,“诗诗啊,不愧是药王的弟子,有这个心气儿,定能解地出来。不过,关于云昭故地的巫医及蛊术,药王谷倒是有一些藏书。我以前信不过巫医,没怎么仔细钻研。现在看来可以拾起来了。”
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概就是眼前的情形吧。
百草诗与折羽相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药王谷一行,可以提上日程了。
折羽说道:“师傅,我给云诗会那边寄了信,让他们帮忙搜罗相关书籍。之前云诗会剿灭了鱼螺神教,应该会有所收获的。”
绿头翁又捏了捏胡子,“你说的鱼螺神教,在云昭故地,也有几百年了。不过我看药王谷的记载,他们中间也几度断了传承。论存书,未必比得上药王谷。所以啊,诗诗,你收拾一下准备去药王谷吧。现如今,你可以传承我的衣钵了。”
百草诗现在还不能走,外面还有很多生命,等着救治。反正自己的蛊,不急于一时。和绿头翁商量一下,决定还是先看看那些商人。
正月十二,丰城中有妇孺感染时疫,被城中百姓遣送出了城。
百草诗看着夕阳西下,孤零零的无处可去的母女身影,终究不忍,带回了营地。
有正月十四,丰城之外又来了几个商贾。不同的是,他们是拖家带口而来的。
然则丰城是进不去的,丰城百姓自发得关上了城门,防止大焱的入侵。
这一波商贾中,有人已经确认感染,他们寄希望驻扎了同袍的丰城,能敞开大门。
结果失望而归。
然而有眼尖的人,发现了城门外的营地,又在营地里发现了同在琴州经商的朋友。
刘掌柜找到了百草诗,问问能不能收留他们。
百草诗同意了。
接下来的日子,百草诗全力和绿头翁投入了时疫攻坚中,连上元节都不过了。
“葛根,清风寒,净表邪,解肌热,起阴气,止烦渴,解诸毒。师傅,我想用葛根作为君药,来治这个时疫。”
葛根秋冬季采挖,非常幸运的是,百草诗在丰城周边的山上,找到了这种药材。
绿头翁拿起切成方块的葛根,闻了闻,“我记得祖师的记录中,有葛根和芦根以及白茅根共用的先例,加清水煎煮,利水消肿,退热解毒。”
“那就试一试。”
当天,百草诗煮出了汤药,给商人们喝下。第二天,商人们来报,病情明显好转,较之之前的板蓝根效果好很多。
百草诗大喜,和绿头翁商量后,给这个方剂取名“三根汤”。
三根汤服用之后,感染的患者纷纷见好,痊愈就只剩下时间。
绿头翁已经开始催百草诗,启程去药王谷了。
然而,一个消息打断了百草诗的行程。
后加入的商人,带来了山药的消息。
在行殿大厅,姓郑的商人讲出了山药。“是这样的,百夫人,我的皮具店,与全聚坊不远,我经常去全聚坊吃饭,与山药小老弟很熟悉。除夕那晚,我带着内子在院子里放焰火,放完想和山药小老弟打声招呼,结果远远看到一队人,带走了店里所有人。山药老弟在最后,被缚了绳索,管事的拿着鞭子还在抽。一下又一下,都抽在了山药老弟的身上。”
讲述的时候,郑掌柜眼睛一眨一眨的,仿佛那鞭子就在眼前晃,抽的就是他。
百草诗听的心中绞痛,折羽捏了捏她的手指,问道:“抓走全聚坊所有人的人,有什么特征?”
郑掌柜想了想,道:“那个动手的,额角有道疤,看起来很凶很吓人。”
百草诗脑海中浮现出太后生日那天的劫持,是的,那个人就是想抓她的。“后来呢?你可有再见过山药?”
“再后来,我们也被那伙人抓走了。他们把我们关起来,喂了不知名的药,就是后来你们看到的,然后他们放我们出来,让我们来丰城。”
那简直是地狱一般的经历,每天面临未知的恐惧,以及病痛来临时的生不如死。
丧心病狂,这就是百草诗的第一观感。
他们分明在制造可移动的传染病源。“现在琴州怎么样了?”
“琴州……”郑掌柜闭上了眼,有泪水从眼角流出,“后来琴州乱了。我隐约听他们的下属议论过,这个瘟疫,控制不住了。所以,他们都撤离了。我们被送出来后,就不知道立面的情形了。”
这叫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想害人的人,最终害了自己。
而代价是一整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