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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座百草园全文阅读

作者:烟水漪     我有一座百草园txt下载     我有一座百草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11 摄政王大婚在即

    接连两日,大焱军队被宋国之兵,扰得精疲力竭。

    第三日,赢哲礼亲率大军叫阵。投石车、云梯无不侯列在阵。

    然而丰城依然紧闭城门,拒不迎战。而昨晚和大焱周旋了一夜的羽林卫们,坐在城头下,想到昨日的生死追逐,各个都在骂娘。

    赢哲礼被彻底激怒,帅旗扬起,发起了进攻。

    大军高举盾牌来攻,投石车向着城池靠近。

    丰城守军在将领意下,准备守城,备好滚木雷石。

    便在这时,城头前站定了一人,穿着羽林卫的服饰。他扬起了手上的弓,拉满了箭,向着目标瞄准。

    箭矢离弦。

    百步射一人,千里不留行。

    在丰州守兵和羽林卫的目瞪口呆中,大焱统帅礼王的头盔上,赫然扎进了一支箭。

    城墙上爆发出了喝彩声,为百步穿杨神箭手。

    然而众人再看时,那羽林卫已飘然,向着城主府而去。

    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射箭的究竟是哪个。

    而大焱那边,赢哲礼下令停止进攻。他拔下了头盔上插着的羽箭,赫然看到箭尾上有纸条。

    当晚,宋国军队没有再用音声骚扰之策略,大焱军队枕戈待旦,却没有迎来人。

    直到天蒙蒙亮时,宋国一股脑出动了两万兵士,杀进了大焱营帐。

    营帐空空如也。

    “不好,中计了!”先锋将军意识到了严峻性,立马下令撤退。

    然而,营地外围,大焱军队包抄而来。红着眼的士兵们,刀口直欲饮血。

    狭路相逢,短兵相接。

    焱宋第一场大规模战争开始。

    最后宋国的两万人,只有两千人活着回来。

    但大焱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死伤五千多人。

    赢哲礼旗开得胜,在中军帐里开怀大笑,手里攥着一张纸条,牙根咬的紧紧。

    手下人来报,“北齐世子请见。”

    北齐世子是谁?

    百小树。

    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接下来焱宋对战中,互有损伤,但再没有大规模杀伤。

    年关一点点逼近,士兵们思乡情重,无心战事。

    而小年过后的一个惊天消息,惊动了焱宋,甚至在六国间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那就是,宋国摄政王裴元宪将在除夕前一天娶亲。

    婚期原是定在年后的,不知为何要提前。

    而且摄政王在位多年,其实王府空虚,妃位一直空悬,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

    只是,因为有战事,各国无法来贺,且面临着站队的尴尬,各国也不想惹上外交风云。

    丰城这座焱宋边境的小城,因为有宋国摄政王坐镇,在此大婚,城主府布置的繁华而热闹。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假山上、枯树间都缠了彩绸,做成了银杏、红枫的模样。

    成亲的前一日,裴元宪来看百草诗。

    房间里,头面和喜服都已备好,华丽至极。

    百草诗对镜梳妆,脸上不见一分喜色。

    听到暖帘被掀起,拨动金铃一阵响,妆娘们见到摄政王来,识趣地退出。

    “诗诗,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百草诗懒懒回眸,“摄政王,难道又心血来潮有了新花样?”

    “还在气我临时改了婚期,没有百官来贺吗?”

412 大婚之日变故生

    裴元宪带来的是梅花露,装在了百草诗昔日送给他的小罐子里。

    “你要烹茶,还是做饮子,都随你。”

    如果这些话从折羽口中说出,一定是世上最浪漫的情话。

    以前,百草诗与折羽信笺传情,百草诗曾说,“春天的金银花,夏天的鲜竹沥,秋天的佛手柑,冬天的梅花露,一年四时皆有其食饮。而最幸福的莫过于,有人一起,等一场花开,迎一场丰盈,一切化为可品之味,可饮之甘。”

    “可惜啊,人不对。”

    百草诗只回以六个字。

    “诗诗?”裴元宪轻轻放下梅花露,半弯着腰,看向她瞳孔深处,“如果我比他,更早一步认识你,你会不会从心里选择我?”

    如果这样的情节,放在古早狗血小言中,倒是不无可能。裴元宪就是那个偏执到骨子里,强硬霸道又病态,等待爱的救赎的男主。

    只是,生活没有假设。

    “不会!”百草诗的答案斩钉截铁。“先来后到固然重要,但最终却只是因为,他是那个对的人。”

    羽宝,才是百草诗的真命天子。他给与她的尊重和理解,是任何其他男子不曾给予的温暖。

    裴元宪长长舒了一口气,放弃这最后一丝心理安慰。

    “所以,诗诗你看,我别无他法,只能巧取豪夺。”他看向了窗外,缠了彩绸的枯树,后面影影绰绰人影闪动,“从你的闺房,到城主府的高墙,我埋伏了成百上千的高手,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天罗地网,等着他来救你。他会来吗?”

    百草诗忽然勾唇一笑,将小罐梅花露收起。“为什么我一定要等他来救呢,我可以自救啊。说不定明天,我变成一片雪,或者一瓣梅,借着西风就飞出了高墙,也未可知啊。”

    她抿唇淡淡笑,眼波盈盈,眉心之间,隐隐有红色印记,似要透骨而出,比之沈黎清的凤印还要动人。裴元宪看的怔忪一瞬,“那我拭目以待。”

    按照大宋旧历,成婚当日丑时末寅时初就要做好一应妆容,穿戴好喜服凤冠的。

    因之今日,并无那么多贵宾嘉客,且拜堂之场所,也不过是从百草诗的房间,到城主府大堂,裴元宪便让百草诗多睡一个时辰。

    卯时一过,百草诗起床,在丫鬟婢女的服侍下,更衣洗漱,而后妆娘、绣娘、喜娘全部到位,开始为百草诗化梳妆打扮。

    期间,欢颜过来一次。

    看着铜镜之中的女子,五官明丽无一不动人,眼眸如冬日山岚升了雾色,纤长浓密的睫毛,颤颤抖动如蝶翼,鼻挺而精致,琼柱一般光滑,而唇色嫣然。隐隐之间,竟生出了熟悉之感。

    “你今日这个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我姐姐。”

    百草诗摩梭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宛然问:“从未听你说起过,你还有姐姐。”

    欢颜垂了头,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姐姐比我生的美多了,大概也是天妒红颜吧,嫁入了世家高门没多久……”

    死了吗?

    百草诗没有问。

    欢颜自诩生得不美,却作为心腹跟在摄政王身边。那么她姐姐嫁入的高门会有多高?皇室虽高,但是没有实权啊。

    “你今天不要招呼宾客吗?还是,要护持着我上花轿嫁他?”百草诗接过了妆娘递过来的口脂,含在唇边晕染。

    不,按照裴元宪的安排,欢颜今天的任务时,寸步不离百草诗。一旦那个人出现,第一时间给予致命一击。

    可是,那是她默默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啊,眼看着他娶别人,她什么心情,何以自处?

    大概,没人关心吧。

    欢颜闭上眼,复又睁开。一个大胆的、不可饶恕的想法在心头暗暗滋生。

    “我自然有我要做的事。诗诗妹妹,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祝你与先生,百年好合,一生缱绻有情义。”

    说完,她别过眼光,却忍不住余光探看,绣娘为百草诗穿上喜服,大红重锦,同色丝绦,垂拇指大的红宝石、红玛瑙,绣满朱色玄鸟的层层叠叠,衬得那分外清减的腰肢不盈一握。百草诗亭亭立在重锦叠绣之间,一室富贵不能将她风采压下一分。

    有那么一瞬间,欢颜想起一句话,“天命玄鸟”,她生当为凤。

    欢颜离开了百草诗的房间。

    视线向上,抬高,将眼底的盈盈水光压下去,她经过抄手游廊,躲进了假山后。

    巳时到,有八抬大轿前来接人。

    新人以红盖遮头,在喜娘的牵引下,轿帘掀起,新人深弯腰上轿。

413 二杀元宪劫行殿

    “新娘”的盖头落地,露出一张比女人还惊艳的脸,不是折羽又是谁?

    婚礼上的人,无不惊愕。因为折羽入大焱朝堂时日尚短,多数人不认识他。但观其仪表样貌,也知非是池中之物。

    宸王高喝一声,“拿下刺客!”

    裴元宪摆了摆手,他腹部中了刀,脸色比纸还白,却不见震惊与愤怒,嘴角反而噙着笑,以激赏语气道:“你果然还是来了,虽然这个出场方式,很特别,到底没有让我失望。”

    “不错,我来了,来取你的命。”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琥珀眸子清清洌洌,射出摄人之光,折羽运力一震,身上的大红重锦喜服,片片碎裂,似落了满地的红梅。

    “信不信,你若杀了我,她也活不成了?”鲜血顺着腹部汩汩流淌,裴元宪宛如浑然不觉,眉宇之间自信而从容。

    她是谁?场间人纷纷猜测此刻与“她”的关系。

    折羽沉吟一声,这个节骨眼,对方还有心思闲话,不正应了诗诗那句话,“我只知道,反派死于话多!”他腰间软剑一抖,犹要刺来。

    裴元宪放声大笑。“我知你会来,怎会全无防备?只是你伤我一寸,必反噬于她身,你信不信?”

    他如此笃定,不由得折羽想起,先前百草诗莫名的捧心之痛。

    “不错,你若现在交出她,服下我的解药,还可缓解。再迟了,你就是亲手害了她的罪魁祸首。”

    真正的痛彻心扉,未必是病痛加诸于身,而让一个人无以复加的内疚或自责才是。裴元宪隐隐有了作为施罚者的快慰。

    “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吗?”折羽反问。

    男人之间的角逐,交给男人。

    疯狂的嫉妒在心底滋长,裴元宪开口道:“因为喜欢,才会感同身受。”话音刚落,已有下属人围攻了过来。

    是时候让那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高手,发挥作用了。

    先乱其心智,再行诛杀,这才是裴元宪打的好算盘。

    他们攻击的不只是折羽,折羽能偷龙转凤、李代桃僵,必然少不了妆娘、喜娘的帮助。

    果然,混乱发生,那喜娘也亮出了软剑,与高手斗在一处。

    折羽本欲取了裴元宪之命,眼下他深受重伤,是个极佳的机会,机不可失。然则裴元宪的话,还是影响了他。他忽地想起,当初百草诗得了《巫主本纪》,他随意翻阅时看到了一种名为“同衾”的蛊,施蛊者与受蛊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对于云昭故地巫医祭祀,他曾于百草诗多次讨论。百草诗的观点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这些玄而又玄的祝由、蛊术,则更倾向于糟粕。今天看来不尽然。

    巫医留存千年,自有其合理之处。

    心中有了判定,折羽下手更不迟疑,刷刷刷长剑舞地密不透风,顷刻间杀人十几。

    阴暗而狭窄的地道内,百草诗倚墙而憩。身边的百小树,及四名侠者,无不心悸忧虑。

    在这场营救中,百小树的职责就是,组织复国会的高手,挖开通往城主府的地道。

    原计划就是大婚之日完成,不成想裴元宪闹了幺蛾子,将婚期提前。

    因时间短,工期重,地道狭窄,且并非通往城外,而是城中一处偏僻的坊巷。

    大婚到来之际,也是百小树带着高手,通过地下道接应百草诗。

    路程走了一半,百草诗毫无征兆,吐了一大口鲜血。

    整个人的生机,似乎被抽走了一半。

    “姐,姐你怎么了?”百小树急得要哭出声来。

    “姑娘,你走不了我们背着你。”复国会的好汉,得了真一的嘱咐,无论如何要带走百草诗。

    百草诗拿着帕子擦拭了唇边血迹,无力地沿着墙壁滑下。地道本就局促,呼吸不畅,此时更是艰难。

    “这世上果然,存在这许多奇奇怪怪的蛊。”

    她以为蛊灵就是极致了,却还有比之更霸道的蛊。

    “你们先转过去,我简单包扎一下就走。”

    几个人不疑有他,依言转身。

    百草诗从空间里取出十全大补丸,一口气服下,就着梅花露饮下。这是用来稳住伤势的。

    她气色好了些,对着几个人说,“好了,继续前行吧。”

    于是,几个人沿着地道,进发。

    裴元宪的御医已到。

    有精锐高手将其护在期间,御医当场治疗。

    他之所以不愿意退居后面,只想亲眼看着折羽死于他的手下。不过,看着高手们一个个倒下,裴元宪又是凝眉。他安排的本应在百草诗身边的欢颜,不知所踪。如果欢颜一直在,情形必定大不同。

    他敢孤身入虎穴,自有其仰仗,那就是毒。

    百草诗空间解禁,一股脑拿出了大半的花式巨毒,杀伤力更强。

    毒烟喷出,一群人倒地。

    人群中有人高呼:“屏住呼吸,运气丹田。”

    折羽却趁着毒烟掩护,轻身跃出了礼堂,立在了假山山石之上。

    “国恨家仇,就这样忍了吗?”这一声高呼,如同与砖石产生了共振,直冲云霄。

    他兵不恋战,踩着城主府的屋瓦,向府外奔袭。

    然而那千百儿郎,埋伏在每个角落,顷刻间二十几人追了上来,边追边打。

    礼堂的宸王,如振聋发聩。

    这几日他与柴迷相处,柴迷每执鞭至激烈时,总要凛然发问:“你的国、你的家、你的兵,就这样忍了嘛?”

    裴氏家族,窃国者居于诸侯,宸王作为皇室最拔尖之人,怎么甘心?

    然而,更令人怀疑的是,柴迷的身份。“你到底是什么谁,真实身份是什么?”

    柴迷冷笑,漆黑的眸子,熠熠生辉。“王爷,那重要吗?最起码,我没有夺你的国,夺你的兵。而且这些日子,我用自己这把子力气,让你恣意欢乐。”

    柴迷的立场,是站在宸王这边的。

    “可我只有区区千余羽林卫,就算以一当十,又有何用?”

    柴迷的手指,笔直地点到了宸王胸膛,“没有刀,就借刀啊。”

    思绪回到现实。

    现在宸王已猜出了折羽的身份,坊巷之间传的风风雨雨的,酷似大焱国五皇子的人。

    焱宋对立。

    可那又怎样呢?攘外必先安内。

    况且,连他的小心肝都知道国恨家仇。

    想到这,宸王眼皮跳了一下,做出了决定。

    他挤进了摄政王的守卫圈,两名侍卫立刻拦住,剑拔弩张只在下一刻。

    宸王却朝着摄政王行了个大礼,就差匍匐于地了。“摄政王,请许我精锐兵士,将那刺客擒获。”

    两名贴身侍卫微微让出了一点缝隙,裴元宪半阖着双眼,闭目养神。“去吧。”

    “谢摄政王。”起身的瞬间,宸王扣动了攥在手心的环,三枚银针已射出。

    两名贴身侍卫挥剑,各自斩落一枚银针。

    而裴元宪听声辩位,身子一侧,手指探出,如铁钳一般夹住了第三根银针。

    “拿下!”他大喝一声。

    牵动伤口,裴元宪唇角再次溢出鲜血。

    而在这间不容发的间隙,宸王射出了第四根针。

    “哈哈哈裴贼,你也有今天?!”

    那根针钉在了裴元宪的小拇指上。

    银针淬了附子之毒。

    手指迅速变黑,有蔓延之势。

    裴元宪唰地抽出了侍卫的长剑,朝着小拇指切了下去。

    十指连心,疼地他额头瞬间滴下了豆大的汗珠。

    而他的手下,已经与宸王战在了一处。

    屋顶上的追逐还在继续。

    因之折羽落在了假山之上,山下正好有个悲情的人。

    视线与折羽对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她知道,就是这个人,让先生在香积寺后山,遭遇人生第一次惨败。也是这个人,在宛州残忍射杀先生。

    先生风光一生未逢敌手,只在这个人身上每每栽跟头。

    她是先生的剑,要替先生以血还血,饮下这恨意。

    欢颜追了上来。

    这场追逐,变成了对折羽的猎杀。

    折羽兜兜转转,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座宫殿。

    裴元宪的行殿,不在城主府内。

    它太大,太重,自打进丰州城后,一直都搁置在城主府外。

    折羽出现时,行殿动了。

    随后,折羽落入了行殿的舷板上,他就地一滚,已进入行殿内部。咔嚓咔嚓齿轮转动声响,行殿四周已封闭,它如一个行走的冷兵器。

    欢颜率众落下,包围行殿。

    有人开始射箭。

    箭矢落在行殿上,纷纷滑落,留下了淡淡白痕。

    行殿坚如铁桶。

    它横冲直撞,向着城门的方向。

414 去而复返来谈判

    当百草诗、百小树和复国会四个高手走出地道,来到了偏僻的坊巷时,百草诗再次吐血,她的唇更红,额间的红印也变得更加深刻。

    一只凤鸟隐隐要展翅飞出。

    “姐,怎么会这样?姐。”这一路上,百小树胆颤且心寒,仿佛一天之间经历了人生所有悲喜。

    百草诗回想着这些日子,与裴元宪相处的种种,她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小树,听着,我要带一位壮士和我一起回去。”百草诗抓着弟弟的胳膊,做出了决定。

    百小树狠狠地抠着耳朵,怀疑自己幻听了。怎么才从狼窝里逃出来,又要回去?“姐,我们再等一会,姐夫就要回来了,他说在这里和我们汇合,一起出城的。”

    既然折羽说出了这样的话,百草诗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到。

    只是她等不了,那个蛊一定种在了她的体内,不然她的反应不会如此强烈。而折羽纵有千般妙计,于巫医、药草一脉,不会比她更清楚。如果让折羽眼睁睁看着百草诗回去找裴元宪,之于他也太过残忍。

    “小树,我现在中了蛊,必须马上解。但我保证,我会处理这件事情,并且完好无损地回来。你去和你姐夫汇合,到时候在北城门等我。壮士,麻烦你陪我走一程。”

    “姐,既然你执意要回去,那我陪你。”

    以身犯险的事,百小树再不想让姐姐独自经历,他弯下身,打算背起姐姐。

    迎接他的是一个利落的手刀。

    百草诗终不忍心,弟弟陪她冒险。

    接下来,那个复国会壮士搀着百草诗,向城主府而去。

    今天的丰城乱了。

    城外,大焱集结的兵力在攻城。

    城主府内,摄政王大婚,而新娘不见踪影,摄政王自己身受重伤,宸王又与他反目。然而宸王不敌摄政王,又被摄政王拿下。摄政王手下的高手在围追折羽,偏偏折羽他们躲进了行殿,看架势分明已经控制了行殿。

    百草诗和复国会的壮士,撞见了一支搜查小队,壮士打晕了他们。依照百草诗的吩咐,把两个人的衣服扒下来,给百草诗换上。

    就这样,两个人得以顺利地回到城主府前。

    裴元宪汇到了百草诗原来的房间。

    此时,房间内还贴着大红的喜字,墙壁上沾着金箔做的花。

    裴元宪坐在一个罗汉榻上,半阖着眼,脸上是深深的疲惫。小拇指上缠着白布,隐隐血迹渗透了出来。

    他刚刚与死神做了一场搏斗,经过御医拯救,脱离了生命之忧。

    他在追忆与百草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眼眸一寸寸冷下去。她终究要离他而去,临走前,还要狠狠给他一刀。

    好,很好。

    便在这时,属下回报,有城主府的卫士,发现了刺客的去向。现在追还来得及。裴元宪便下令,让人来见。

    来的人,是百草诗和复国会壮士。

    城主府里,零零落落不少尸体和血迹,显而易见,有人闯过这里,经历了激烈的战斗。七拐八拐,百草诗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摇了摇头,嘱咐了壮士一句,自己无奈地走进去。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她已经站到了裴元宪身前。

    裴元宪鼻翼微微动,那熟悉的气息,他豁然张开了眼,直直盯着前面的人,将她从头到脚打量半晌,突然笑了。

    这一笑森凉,眼底闪烁着刀锋般的光。

    随后他挥手,让汇报的手下人退出了房间。

    静默一息后,裴元宪开口,“诗诗,你终究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她摊手,不急不忙拿起桌上的建盏,给自己斟了杯茶,顺手也给裴元宪加满了茶水,浅笑盈盈递过去,道:“跑了这么久,嗓子都冒烟了,想想还是在你这的时候,最悠然自在。”

    片刻,裴元宪重新靠到了罗汉榻上,笑了笑,“看来你都知道了,这么大胆地就回来了。你是仗着我的喜欢,就无所畏惧吗?”

    百草诗靠着桌案,一手拄着,“不回来也不行啊,这一日吐血三升,换谁受得了。我虽然渴望自由,海阔天空,可到底还是先活着更重要。”

    “急流勇退,能屈能伸,你比很多男子都更勇敢。”裴元宪不吝赞美,又是一笑,“我虽舍不得你,可是与其看你与太常寺卿双宿双飞,我宁愿毁了这一切。”

    这一切,包含百草诗。

    “所以,摄政王,我之所以无故吐血,心力俱疲,确实是中了你的同衾蛊吗?你受伤,我就会反噬,而且看起来,你有把握隔空杀了我?”百草诗试探着问。

    “诗诗还是那么聪明。”裴元宪仍是一副激赏的样子。茶水氤氲,他心情好了很多,喝了一大口。

    百草诗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狡黠,以及阴谋得逞的快意。

    “在我们家那边,有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还有一句话,叫小女子报仇,从早到晚。你给我种蛊,我就给你下毒。不要怀疑我的毒性,很烈很烈,毕竟我才是药王嫡传的弟子,五味子和我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所以,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这是百草诗第一次如此决绝地和他说话。

    那锱铢必较、小女子得志的样子,裴元宪竟然觉得很可爱。

    他咳嗽了一声,脸色更白,“诗诗,我记得我说过,我不会放手,就算死,也和你一起。”

    “来啊,共赴黄泉啊。”百草诗扯扯嘴角,“可是摄政王,你真的觉得划算吗?我就是一个小村姑,机缘巧合捡了一个美相公,为了拴住美相公的心,一天累死累活开饭馆、开药店,开美妆店,还要帮没相公打理劳什子农桑基地,搞什么冬季都能种庄稼的大棚,还总被书院里的奸细头盔觊觎。我要是死了,两腿一蹬彻底解脱。可是摄政王你呢,大权在握,世人生死尽在你手,你从来都是那执棋者。和我这小村姑一起赴死,岂一个亏字了得?令人扼腕叹息啊。”

    百草诗一边说着,还一边在找东西。也不知道找珠宝,还是首饰。

    ------题外话------

    一会还有一章,不知道这个时间,够不够码完2000字

415 吟诗对立行殿前

    百草诗每说一句话,裴元宪的眼睛就更亮一分。他虽知道她干了这些大事,但多数都是他的猜测,而今天,得到了她的证实。

    这样的她,他怎么舍得让她死?“你在找什么?”

    “找一件小物事,证据,说服你用的。”百草诗举重若轻地说。

    “说服我给你解药?还是说服我,把你送到太常寺卿身边?”裴元宪勾着唇角,眼底都是讥诮,“诗诗,你永远想不到,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哪怕我明明知道,你念着太常寺卿,哪怕你恨我入骨,我都认。为此,我不介意不择手段。得不到心,得到人,也胜过一无所有。况且,还能让太常寺卿抱憾一生,何乐不为?”

    百草诗心里,又默默问候裴元宪一百遍。“你怎么知道,太常寺卿会抱憾一生呢?和你同行这么久,我的清誉碎了一地,他早就不信任我了。你若是让我再受身体之苦,正是遂了他的心愿呢。所以,你现在得对我的生死负责。”

    裴元宪凝眉,向着先前折羽扮作新娘,来刺杀他的模样,大概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髓吧。折羽怎么会那么容易放弃百草诗?“你觉得我会信吗?你不会死的,你受的苦楚,我也会感同身受。只是,我不会给你做嫁衣,等着太常寺卿将你带走。”

    百草诗啧啧,心里祈祷今天这番话,可决计不能让羽宝知道。为了和倒霉催的摄政王周旋,她不得已要说羽宝坏话了。

    “男人啊,都是死要面子,他之所以出现在大婚现场,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良心过得去。实际上,完全是冲着摄政王你来的,他带着功劳回大焱,太常寺卿变中书令也未可知啊。如果你想助他直登青云梯,那我也乐见其成。”

    裴元宪就那样看着百草诗,忽然他抬起了手指,在她的额间微微凌乱碎发前滑过。“你额上若隐若现的印迹,像极了……天命凤女。”

    百草诗躲了一下,她端起茶碗,水波映着自己的脸。她也看见了那印迹,裴元宪种下的蛊,现在振翅欲飞。她警惕地问:“摄政王,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元宪道:“据我所知,沈太傅孙女沈黎清不知所踪,她那个凤女就不作数了。我想说的是,诗诗,证明给我看,证明你和太常寺卿决裂,帮我令大焱退兵,我知道,你可以做到。天命凤女,可以。”

    百草诗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冲击太大了。他知道了,知道了她的隐藏身份?什么时候,怎么发现的?单凭一个印迹,就下判定?

    她的反应落在裴元宪眼底,他的目光更凝沉。他忽然想起,当初沈黎清的话。沈黎清是天命凤女,五皇子嬴哲栩是天命之子,如果嬴哲栩没有娶沈黎清,卦言以哪个准?今天看来,卦象没有错,错的是渡尘。是天时、地利、人和共同促成了这个错误。

    而百草诗的反应,在佐证他的猜测。

    联想到过往种种,裴元宪竟然顺藤摸瓜,接近真相。

    “我对你的了解,比你想的更多一些。比如,我知道你的母亲,和南苑王回了北齐。所以,你是南苑王的女儿,南苑王曾是沈太傅的邻居,南苑王的质子府几度遭遇灾难。我现在终于明白,这一切,只是因为你才是真正的天命凤女。”

    前面他还在判断,后面已经十分笃定。

    百草诗重新坐了回去,她在鼓掌。“漂亮,这大胆猜想,小心求证,漂亮。是啊,摄政王,我确然是那个一出生就天降异象的人,也是被沈黎清夺了气运的人。然而,假的就是假的,我猜渡尘大师之所以损寿,是为他自己的错误。现在你看,我有资格和你谈判了。”

    接下来,百草诗说出了自己的谈判条件,裴元宪应下。

    解药,双方各自给对方一半。

    等以后二人真正成亲,入了洞房,再交换另一半。

    为了表示诚意,百草诗还拿出了几颗上好的虫草。

    解药已服下一半,百草诗道:“外面的那个兄弟,只是奉命办事,护送我一程,也算缘分一场。请摄政王,放了他。”

    裴元宪自是不在意一个小喽啰,放就放咯。

    待到云诗会的壮士离开,百草诗才道:“现在,摄政王可以带我去与太常寺卿决裂了。”

    今番以来,裴元宪接连受到重创,虽保住了性命,可也是个头号病号,便命人抬来了轿子,缚了百草诗的手,“诗诗,我们做戏做到底。待得退兵之后,我怎样都随你。”

    百草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扯扯嘴角。

    这时有人奉了欢颜的命令来报,说是行殿被太常寺卿折羽劫走,目前正向安仁坊靠近,虽未到城门,也已接近了。

    裴元宪冷笑,“好,好啊,主意都打到了行殿上。太常寺卿真非寻常人也!”

    他向报告的士兵低声交代了几句,轿子起驾,直奔安仁坊。

    且说,折羽那边,他与真一驾着行殿到了汇合的偏僻坊巷,接应上了百小树及云诗会的兄弟。

    “诗诗呢,你姐姐在哪里?”折羽红着眼,问百小树。

    百小树腿抖得厉害,不得不如实已告,“姐姐她,她中了很厉害的蛊,凭空地遭受好几次重击。她……她回去找摄政王了。”

    那一刻,折羽眉头紧锁如覆了冬日深雪。

    没想到,他施加在裴元宪身上的每一次重击,最后都反噬到了百草诗身上。

    如果他当时出手轻一点,或者查明缘由,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真一楼走过来,他褪去了柴迷的打扮,安慰地拍拍折羽的肩膀。

    “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可是现下怎么办?想报仇都无处可报,有种投鼠忌器之感,无比憋屈。

    欢颜率众再度围攻了过来。

    而行殿就像一座城池,易守难攻。

    恰在这时,宽大轿子在行殿二十余米处停了下来。裴元宪拥着百草诗出了轿子。

    “里面的人听着,百姑娘在我们手上,不想她死,就束手就擒。”

    ------题外话------

    忽然想起犯了一个错。

    前文中讲到,复国会后来改了名字,叫云诗会,所以后面都改过来了

416 倾世对决火油攻

    裴元宪的手下高声道:“里面的人听着,百姑娘在我们手上,不想她死,就束手就擒。”

    欢颜率领手下几十号,向着裴元宪靠拢。

    百草诗立于裴元宪身边,她面容略见清瘦憔悴,脸与唇一样白,只是眼眸依然雨雾濛濛,乌发被风拉成直线,她微微一笑,遥望着行殿。

    闸闸之声响起,榫卯和齿轮在转动,行殿打开了前方的空间,折羽、真一、百小树立在舷板上。

    对面,是他们心爱的姑娘,是姐姐。

    裴元宪以手抵着唇,咳嗽了一会,待得平息后,他的手虚虚地扶在百草诗肩上,运足内力,“太常寺卿,折羽,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人,在我手上,按我说的做,或将留一条性命。”

    真一楼脚后退一步,眼睛眯成一线,起手式已做好,蓄势待发,只等折羽口令。

    百小树却已举起拳头,,头可断,命可以不要,交换姐姐平安。

    唯有折羽,向前一步,如泰山之泰然。

    “摄政王,裴元宪,男人之间的战争,不要牵扯女人。”

    他已了解了同衾蛊,那么便不能再伤裴元宪分毫,否则都会转嫁到百草诗身上,那是他不能容忍的。

    裴元宪的手掌,落在了腹部,那里今天受到了重创,伤口虽然经过了包扎,一旦牵扯还会痛彻心扉。

    “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当着全天下的面,弯下你的膝盖,求我,赎罪。”

    话音一落,裴元宪的手下,将兵器举得更高。

    而欢颜的剑,已经指向了百草诗的后心。

    先生终究幡然醒悟了吗?

    她虽与百草诗相处的不错,但比不得先生,先生一句话,她可以眼睛不眨杀掉任何人。

    裴元宪看着那刺目的剑,眉头微蹙。

    百草诗的心,如被架在火上烧。却原来演戏那么难,看着羽宝做出违背他的心智和硬骨的事,那么难。他昂首的头,骄傲的胸膛,即使在面见焱武帝时,都不曾弯曲。

    他将怎么做?

    折羽隔空凝视着百草诗。

    他读懂了她的克制、她的隐忍,她的不舍,她的所思所想。

    他的膝盖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只要他的姑娘平安就好。

    那才是他的命,他的劫,也是上苍给予他的最大恩赐。

    缓缓地、缓缓地,他弯下身子,膝盖点地,重若千钧。

    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刻令裴元宪感到大快人心、酣畅淋漓。

    檀香山之败、宛州之箭,还有不为人知的交锋,他一亿讨回来。

    忽然,他从身边护卫手中,拿过了弓箭,递给百草诗,“诗诗,履行你的承诺,射向他的心口。”

    百草诗怔忪一息,接过了弓箭。

    “我是女郎中,不是神箭手。这个距离,超出了我的力量射程。”

    不过,那对裴元宪来说,又有什么重要呢?

    他要的,只是她举弓拉箭,在天下面前,做出决裂的姿态,只要一个动作就好了。

    剩下的事,就如折羽所说,交给男人来做。

    反正,这场间之人,没人敢伤他。

    百草诗在向前走。

    一步、两步,五步,她与裴元宪及手下,拉开了五步距离。

    好了,不用担心误伤了。

    刀枪剑戟之于裴元宪或许无用,伤他就是伤自己。

    可百草诗还有秘密武器,那个藏在她空间,本该冬眠的蟾蜍蛊灵。

    蛊灵受控于她,蛊灵与蛊本为同宗,同宗相遇会如何?

    她想一试,也这样做了。

    倏然之间,百草诗回眸,一个巨大的,半人高的蟾蜍挡在了她身前,随之来自千年前的巫医咒语响起。

    蟾蜍看似庞大,实则身体非常灵活,它吐着毒液,向裴元宪扑来。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这简直匪夷所思。天降巨怪,这莫不是天罚?

    “保护摄政王!”这一句来自欢颜。

    她动了,长剑朝着蟾蜍进攻。瞬间,十几把冷兵器,攻向蟾蜍蛊灵。

    与此同时,百草诗和折羽也动了。

    百草诗面朝着裴元宪的坊巷,身体却逆行,折羽飞身跃起,将百草诗揽入怀中。

    那一刻,触碰她犹自虚弱的身体,折羽欣喜若狂,眼底有光。

    又是一个悬空闪。

    只要重回行殿,今天的营救,就成功了一半。

    半空之中,同时掷出了十余把剑。

    那些不明就里的手下,以为百草诗与摄政王不共戴天,誓要将百草诗和折羽斩落。

    关键时刻,真一出手。

    他的剑在空中舞了一个行云流水的剑花,空气之中有漩涡形成,吸附着敌方的剑,使之无一能沾在百草诗的身上。

    这一招,形似领域,却不是领域。

    充其量半领域。

    在生命潜力被激发的情况下,真一楼进入了半步宗师。

    折羽和百草诗平安降落行殿。

    “关行殿。”折羽下达了命令。

    “等等。”百草诗看着被围攻的蟾蜍蛊灵,心中不忍,如果她现以咒语召唤,能换回蛊灵吗?没有了蛊灵牵制裴元宪,他们的行殿能平安走出丰城吗?

    眼看着在众人围攻下,蛊灵已经深受重伤,它身体的汁液在流淌,生命力在迅速消失。

    现在是冬季,本就不是蟾蜍活跃的季节。

    它的能力发挥不足十一。

    “对不起,羽宝,我……”百草诗要召回蟾蜍。

    “不要内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折羽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眼神。

    咒语再次响起,蟾蜍原地消失。

    裴元宪这边,压力顿时解除。

    “关行殿。”折羽下令。

    闸闸之声再度响起。一旦行殿关闭,将恢复成行走的超级冷兵器,很难对付。

    裴元宪隔着缝隙看向行殿里相拥的男女。

    罢了,如果不能拥有,就毁灭吧。

    他的手高高抬起,随后落下,“倒火油。”

    以当时焱宋的生产力,火油的提炼都不是容易的事,是以裴元宪当时吩咐手下人,也只带了一小桶。

    这同火油倘若洒在行殿上,以火攻之,势必行殿中人,将全军覆没。

    裴元宪闭上了眼。

    眼前彷佛是东篱山庄初相见,女子如山涧清泉,做出的美味让他飞上了天。

    只是,人生没有那么多初相识,她终究选择了折羽,而战在了他的对立面。

    那便,一死百了吧。

    忽然,他感觉到了天上有巨大的阴影,伴随着一声嘹亮鹰啼。

417 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元宪下令“倒火油”。

    那是他原本为折羽准备的。

    烧死一生的宿敌,与心爱的女子双宿双飞。

    然而,他终究是低估了百草诗。

    他以为同衾蛊可以牵制她,使她束手束脚,所有忌惮。他知道她的秉性和脾气,倘若她非要拼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由得她。与她伤病与共,也是别有一番浪漫。

    然则,她送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了个超级巨毒大蟾蜍,干扰了他们的行动。而且,这蟾蜍太过诡异,它明明伤了裴元宪,百草诗却丝毫不受影响。

    一半的解药,不足以解去同衾蛊的所有毒性,她是怎么做到的?

    今天,他既然已经与折羽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必须有个结果。

    心中如刀割,万般不舍,但裴元宪就是裴元宪,当断则断。

    他分不清自己的心态,希望她创造奇迹活下来,还是和折羽一起死。

    天上的阴影打乱了思绪,一只海东青如风一般飞过,隼的身上坐着个男子,男子戴着面具,手执长剑。剑尖一挑,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护卫手中拿着的桶飞了出去。

    足有五十多米。

    油落在了院子里的深雪中。

    火油计划至此破灭。

    随后海东青展翅,盘旋在行殿上空,行殿再度打开,一人一鹰就此降落。

    接下来,远处有马蹄轰隆之声响起。

    海东青进来了,敌方人进来了,那势必已经打开了城门啊。

    丰城还守得住吗?

    裴元宪捂着腹部,只觉得内外交困,心力交瘁,一口鲜血再次喷薄而出,整个人软软地向下倒去。

    在即将落地前,被欢颜接住,抱在了怀里。

    “先生,先生!”欢颜的撕心呼喊,在耳边回荡。

    裴元宪只觉得嗡嗡嗡,分不真切。在意识消失前,他下达了一条指令,“大势已去,撤!”

    在裴元宪下令烧火油时,百草诗的身体僵住了。

    她的大胆猜测,得到了证实。

    她的蛊灵,对裴元宪的蛊免疫。也就是说,蟾蜍蛊灵可以伤害裴元宪,但不会反噬百草诗。

    这个发现让她喜出望外。

    然而下一刻,悲剧来袭。她感到了恐惧。

    她好不容易,回到了折羽身边,她不想这么死去。

    紧紧抓着折羽的手,她看到了折羽眼底的坚定。

    他有后手。他做出了完全计划。

    当折羽决定截下行殿时,就意识到,火攻可能是打破行殿的最有效方式。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防范于未然。

    除了海东青,他还准备了别的方式。不过用不到了,海东青超额完成任务。

    “羽宝!”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她紧紧抱住了折羽的腰。

    她的英雄她的天。

    她抬起亮亮的眼眸看他。

    折羽的心,也似被狠狠电了一下,真想就这样抱着她,吻着她。

    可是,一人一鸟落了下来。

    驸马邰温,也就是现在的大重楼,扯下面具,单膝跪下,“公子,幸不辱使命。火油没有威胁了,大焱军队即将攻陷丰城。”

    透过孔洞观察外面变化的真一转过头来,“他要要撤了。”

    折羽当即道:“出城。”

    这是大焱对宋国的一次巨大胜利。

    因为大重楼乘坐海东青,先行进入丰城,配合礼王大军进攻,一举攻了进来。

    裴元宪遭受重创,而宋国皇室的宸王又被裴元宪囚禁,是以丰城彻底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以欢颜为首的宋国军队,护送着摄政王,退出了丰城,进入相邻极近的琴州。

    大焱彻底占领了丰城。

    这一天,是腊月廿八。

    赢得了战役胜利的赢哲礼,将丰州还没来得及撤走的官兵,通通坑杀。

    一时间,丰州血流成河。

    百草诗重新住回了城主府,她之前伤的不轻,全凭一口气吊着。待到裴元宪撤军,她的力气也耗光了,倒在了折羽的怀中。

    折羽全程守在身边。

    时而给她掖一下被角,时而贴一下她的额度,试试温度。

    而后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小心翼翼。

    人在失去的时候,会越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而折羽,只想要百草诗,平平安安,顺遂安康。

    从下午一直到傍晚。

    百草诗仍在昏睡中。郎中来了又走了,外伤还好看,但是同衾蛊,郎中听都没听过。

    敲门声适时响起。

    折羽不忍惊扰了诗诗,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的是真一楼。

    “进来看看她吧。”

    折羽自然知道,真一的担心。为了这次营救,真一牺牲着实大了些,况且能够控制行殿,改变内部榫卯和齿轮结构,真一也出力良多。

    真一眼睛亮了亮,沉默着走进来。他停在床畔三米开外,静静看了一会,嘴角渐渐舒展、上扬。

    “你,还没吃饭呢。”真一低声道。

    “吃不下,总想等她醒来一起吃。”折羽坦言以告。

    真一瞅了瞅房门,那意思有话私聊。

    折羽懂了。

    两个人轻手轻脚出了房间,真一攥着拳头,义愤填膺:“这个礼王,简直残暴不仁。坑杀了一众守城士兵不说,对手下的烧杀抢掠,也毫不制止。他们抓了一批良家少女,要以战俘的形式,送回焱京。”

    夜空漆黑,风很凉,折羽紧了下衣领,问:“你怎么看?”

    “向天子邀功呗。”真一在复国会时,接触了很多贫苦百姓,他自有一颗侠义之心,并从心底同情他们。

    折羽以手负于身后,缓缓道:“大焱以往确实有战俘冲入官伎、教坊司之旧例,容貌盛者,直接送入后宫的也有。不过,我看他倒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于阴谋诡谲一途,真一远不如折羽,但他有使命在身,复国会也就是现在的云诗会,终极使命是扶持折羽登顶那个王座。“什么意思?”

    “如果平日,礼王想送女人入后宫,那意思太过明显,陛下也会怀疑他居心叵测。可借着战争,送战俘入宫,却是最好的选择。如果送去的人长眼,但凡能分得两三分宠爱,将来储位之争,都将为礼王增添筹码。而且人,是礼王送入宫的,家人估计也会在礼王手中,等于是控制了进宫之人。你看,这算盘打的多好?”

418 尤物之美女战俘

    听折羽一番分析,真一楼只觉得更加恶寒。“都是可怜人,折羽,你救救她们。”

    折羽抬起琥珀眸子,觑了真一一眼:“真一大侠,剑在你的手中,想救人,只管挥剑。”

    “你!”真一的拳头捏的嘎嘣响,怒火点燃眉峰,“是,我可以救一个两个,那么多人我怎么救得过来?况且救完了她们怎么办?她们还会被抓去。我就得了一时,救不了长远。”

    现在年关将近,大军回朝也赶不上除夕,还要整顿休整,说不得要十天半月。这个时刻足够他们抓很多良民了。

    世事变幻,真一也不是那个单凭一口侠气做事的人了。他考虑地更周全。

    “行啊,懂得变通了,也知道叫外援了。”折羽抱着手臂笑道。

    真一认真地对着折羽,“折羽,你一封信送到云昭,我二话不说就赶来。现在,我求你帮帮她们,你一定有那周全法。”

    因为挂念百草诗,因为知道对方皆是高端战力,真一像千里马一样,披星戴月,赶来增援。重伤那些长老,真一功不可没。

    折羽仰头,看看深重的夜色,乌云之下,藏着看不见的吃人怪兽。明天就是除夕了,本该团圆的日子,却有人妻离子散。

    他拍拍真一的肩膀,“逗你玩呢。我想,如果诗诗知道了,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因为爱屋及乌,所以他会完成她想做的事。

    “我这就去走一趟,会会礼王,你在这儿守着。一只老鼠都不能接近。”

    见他答应了,真一傻呵呵地笑了,“你说什么都行。”

    这哪里需要交代,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人近她半分的。

    折羽交代完,向着礼王的议事厅而去。

    真一楼则坐在了百草诗的门口,头靠着门栓,嘴角上扬。

    即使隔着一道门,依然是最近的距离,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名义,真好。

    赢哲礼也住进了城主府。

    因为这里是敌国摄政王住过的地方,住进这里,本身就昭示着一种胜利。

    此时,议事厅里灯火辉煌,赢哲礼在和手下将领推杯换盏。

    而大厅中央,并排跪着十几个少女,她们瑟瑟发抖,哭声哽咽。

    “大人,求大人饶命,奴家家里还有父母。”

    “大人,奴家家中还有些许银两,都可以孝敬大人,只求大人高抬贵手。”

    赢哲礼从下属的剑鞘中抽出宝剑,在女子面前巡视,忽地宝剑探出,伸向女子下颌。“乖,别动,动了就要破相了。”

    女子被迫微仰着下巴,脊背僵硬,三魂七窍都要散去。想挣扎又不敢,就那么泪水涟涟看着眼前人。

    赢哲礼啧啧,“姿色一般啊,你们谁想要,带回去。”

    将领们笑嘻嘻,好不好看都是相对的,豆蔻年华的少女,能丑到哪里去,反正比家里的黄脸婆还嫩。再说了,熄了烛火都一样。

    一个将领起身,走到场间,说了声“多谢王爷”。在众女子的惊呼声中,他已经将人抱起来,朝厅外走去。

    众人哄堂一笑。

    赢哲礼的剑还在寻找。

    不同于其他人的抽泣抹眼泪,他看到了一个女子,勿自垂着头,她有一双十分漂亮的手,此时微微屈起,显示出她内心的不甘与不屈。

    就她了。

    这一次,赢哲礼将剑交与左手,微微弯了腰,用右手捏住了那女子的下巴,强制使她与自己的视线相对。

    “妙,妙啊!边境小城,居然有此等容貌女子,哈哈哈!”

    只见那女子,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自有一番灵动之韵。皮肤上沾了泥土,脏兮兮的。赢哲礼抬手给她擦去,这皮肤当得上一个白皙生光,吹弹可破。

    赢哲礼的眼,直了;心,也被狠狠撞了一下。

    如此尤物,都不忍心送给父皇了。

    “王爷,城中女子甚多,属下明日再去给您寻。这个您若喜欢,只管自己留下。”下面的将领察言观色,已领略了精髓。

    这话正和赢哲礼心意。

    不料,那女子眉头一簇,忽地向赢哲礼扑来,胸膛却是对准了赢哲礼的剑尖。

    赢哲礼大惊失色。

    想不到女子,如此刚烈!

    不等他反应,那剑已经弹了出去,堪堪擦过了刚刚建议赢哲礼将女人自留的统领的耳边。

    女子猛然望去,视线中,一只绣了暗金曼陀罗的靴子走了进来,袍角迤逦。再向上,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不怒自威,如明月珠晖,无人可以忽略他。

    那女子自诩美貌,可在这男子面前,也不禁自惭形秽。

    而男子身后,还跟着刚刚被将领带出去的女子。

    那一刻,刚烈女子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希望。

    “太常寺卿?”赢哲礼的剑仍然提在手,斜睨着折羽,他还记得城门之下那一箭,正中他的头盔,射箭之人应该就是眼前人了吧。“你来,有何指教?”

    折羽以指尖,捻开递在他颈前的剑,淡淡环视四周将领,“让他们退了吧,有几句交心的话,想与礼王说。”

    前一息还放浪形骸的将领们,各个盯着折羽,一个人喉咙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口水。

    这是常年在战场上,训练出来的危机感。太常寺卿,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赢哲礼大剌剌坐下,剑放在一边,朝着属下挥了挥手。

    属下一干人等,鱼贯而出。

    折羽又看了眼那群女子,“这些女子,都好生安顿。”

    赢哲礼眯了眯眼睛,“太常寺卿,未免管的太宽了些。大过年的,兄弟们跟着我征战在外,抛头颅洒热血,我给他们快活一下,怎么了?”

    折羽抬了抬眼皮,依旧是云淡风轻,“接下来的谈话,如果你想让人听,那我不介意。”

    很直接,也很刚。

    赢哲礼不语。待到人都退干净,他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折羽自己落座,以热茶涮了涮杯子,倒了杯茶,“如果你只想当王爷,这些女人你随便享用;如果你想向更高的位置走,那么,放了她们。”

    赢哲礼呵呵笑,只觉得荒唐无比。“历来女战俘都是这个下场。别人要得,为什么我要不得呢?”

419 又是一年除夕夜

    “因为你有一个好王妃啊!”折羽轻飘飘地吐出了一句话。

    赢哲礼如被大钟撞了一下,一瞬不瞬凝视着折羽,恢复了神色,“太常寺卿此话,本王不懂。”

    懂,也要装不懂。

    折羽轻笑,修长手指晃了晃建盏,里面茶水黄澄澄沁人心脾。“王妃是个烈性子。倘若王爷招呼都不打,就带女人回去,怕是王妃要恼怒的,一哭二闹都是小事。可王妃的父亲,是这大焱最刚正的言官,王爷难道不怕他参上一本?而陛下又是长情且念旧的人,不然,姒妃何以多年盛宠不衰?到时候将如何对礼王殿下你?”

    折羽的一字一句,都扎在了赢哲礼心上。

    不错,一哭二闹都是小事,便是上吊,王妃也干过。

    然而这件事,被礼王压了下去,折羽怎么会知道?

    礼王妃的父亲是御史台官员,朝廷之中,谁不顾忌言官?言官弹劾,甭管有没有错,多大的错,都够喝一壶了。

    赢哲礼垂了眸,内心已是翻江倒海。“太常寺卿入朝不到一年,于朝中官员,倒是颇多了解。”他的语气中不乏讽刺。

    折羽笑容可掬,抱拳向天,“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嘛。”

    狗屁分忧!

    “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更何况女人争风吃醋?”

    “王妃之父是言官。”折羽一言以蔽之。

    “我大焱对待战俘,历来如此。”

    “王妃之父是言官。”折羽重复了一遍。

    赢哲礼额角突突,被气的不轻,一连说了几个理由,折羽都是那一句话。

    赢哲礼直接指鼻子,怒道:“就算本王不纳那女人,抓几个女人犒劳将士,送于父皇,何错之有?”

    他做好了准备,折羽又会八哥一样重复,不想折羽换词了:“我听闻,军中带兵打仗,讲究以身作则。元帅都不被女色所迷惑,不事杀戮,你这仁义之师,旗下将士怎么可肆意妄为?难道将士功高,还在元帅你之上?”

    换做平时,任谁被拍了马屁、戴了高帽都会很开心,但赢哲礼高兴不起来。“本王的事,不劳太常寺卿操心。太常寺卿请回吧。”

    对方下了逐客令,折羽便也站起身来,掸了掸根本不存在的灰沉。“礼王初到丰城,被裴元宪打乱了步奏,牵着鼻子走,可还记得是谁帮了你?礼王能攻下城池,又是谁打的头阵,从里面开了城门?礼王你今天发出去的捷报,对此只字未提,心中可否有鬼?还是说,礼王自信到,你说什么陛下就会信什么。我手上也有一个本子,能不能到达陛下手中,就看礼王你的了。”

    这是威胁,也是阳谋。

    折羽以攻城的功劳,换那些女子免遭凌辱。

    如果刚刚赢哲礼还可以不理会,现在就是不得不正视了。

    他知道太后喜欢太常寺卿和百草诗,陛下的态度则模棱两可,他不敢赌。“不劳太常寺卿提醒,本王知晓怎么做。”

    折羽笑着离开议事厅。

    腊月廿八就这样过去了,百草诗是在腊月廿九,也就是除夕的白天醒来的。

    她所在的院子很热闹。全聚坊的大厨在做饭,真一和百小树在烧火,大重楼在打下手,而海东青青卢则虎视眈眈盯着锅,两只狼也入城了。

    折羽在房间里贴窗花。

    “羽宝,有点歪了。”她睁开了眼睛,虚弱并微笑着说。

    折羽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到床边,“我的诗宝,你终于醒了。”

    他的手上,还沾着面糊,本想抚摸她的脸,最后又停在半空中,在她的嘴角吻了一下。

    百草诗心情不错,咯咯地笑,“我还没刷牙呢,羽宝。”

    “不管,就是要亲亲。”

    她睡着的时候,不知道他有多担心。现在他只想揽她入怀,好好疼她爱她。

    看着窗户上的冰霜,百草诗感慨,时间如白驹过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羽宝,又过年了啊,我又长了一岁。”

    “嗯,我的诗宝,又长了一年的智慧。”

    已经十九岁了。

    百草诗掀开被子,想下床,折羽一把拉住了她。

    “不许乱动,她的伤还没好。”将她的手放在心窝里,他的琥珀双眸温柔如水,“对不起诗诗,是我害得你受伤。如果我……”

    他的嘴被百草诗捂住了,百草诗摇摇头,“不怪你,你又哪里知道呢?这个摄政王这么心狠手辣。”

    提到摄政王,总是令人不太愉快的话题。折羽岔开话题,“诗诗,今天过完年,我们就回宛州,去找师傅好不好?你好久没见他老人家了,一定很想念吧?”

    百草诗怎么会不明白折羽的心思,折羽是打算找师傅,帮她解蛊。想到这件事,百草诗都会很内疚。师傅为了她离开老家,基本就没享过清福。

    “我现在出师了,可以自己治自己,大过年的让师傅奔波不好。”

    折羽自是也不舍,可什么比得上百草诗的健康呢?“这件事听我的,乖啊诗诗。”

    百草诗被他逗得乐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深深依偎。“羽宝,你实话告诉我,现在焱宋关系怎么样?摄政王去了哪里?他还会反扑吗?

    折羽刮了下她的挺翘鼻子,许久没做这个动作了,要重温一下。“现在是战事状态,随时可能打仗。不过,摄政王被我们气吐血了,看起来伤的极重,已经退回了琴州。反扑可能不大,就那身伤,够他养半年的了。”

    百草诗放心了些许,可忽然想起一件事。

    “羽宝,焱宋关系紧张,裴元宪又退回了琴州,可琴州……琴州有大焱很多商贾,还有山药他们也在琴州……他会不会有危险?”

    这的确是个摆在面前的棘手问题。

    如果裴元宪连百草诗都下得去手,更何况山药?

    折羽之前没顾得上,而现在这个问题摆在了明面上。

    “羽宝?”百草诗摇着折羽的胳膊,小心问道,“过了年,我们乔装去一趟琴州可好?把山药带回来。”

    山药还那么年轻,如果因为她被牵连,她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折羽将她的腰肢揽得紧一些,生怕失去她似地,他给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诗诗,年后你暂时还不能动,你的身子需要将养一段时日。这样,我让真一回一趟宛州,接师傅来帮你看病。再让大重楼带着几个得力手下,潜入琴州把山药接出来,你看可以不可以?”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身体太差了,百草诗揉揉满头乌发,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恶补《巫主本纪》,争取早日解开这残余的同衾蛊,健健康康的,不让他们为自己担心。

    今天的年夜饭,吃的还算热闹。

    真一、大重楼、两个大厨都一起吃的。两只狼围在桌边。

    今年百草诗没来得及备红包,但折羽已经替她准备好了。

    “喏,这都是夫人给你们准备的红包,见者有份。”

    真一是得过红包的,仔仔细细把红封藏进了胸兜里。

    大重楼第一次收红包,激动的都结巴了。“这这这,我也有红包吗?我听说,去岁时,陛下给皇子公主们都包了红包,却原来,红包是这个样子啊。”

    大重楼虽然贵为驸马,可是不受公主待见,逢年过节也不带他入宫,是以很多事,只是耳听,不曾亲见。

    百草诗笑道:“红包压住以往的厄运,这一年都顺顺利利的。以后啊,只要你们还在公子身边,就都有红包。”

    即使这个时候,她也不忘为折羽笼络人心。

    折羽心里欢喜,有此夫人,夫复何求?

420 大重楼VS赢哲礼?

    大重楼捻了捻红封,知道里面是银票,估计百两以上。再看这一桌丰盛菜肴,食指大动:“去岁,陛下将鸭馔定为国宴,没想到今年就尝到了。”

    两个大厨掩口笑,百草诗道:“不用怀疑,你吃的绝对是正宗国宴,还是全聚坊大厨烹饪。”

    在皇家为婿的日子,他不曾享用。而今在边陲小城,居然可以尝到。人生便是这样,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最难能可贵的是,公子是朝廷三品大员,夫人是北齐郡主,却毫无架子,和他一起吃饭过年。眼底便似落了雪,些许酸楚,而更多感动。

    “便是公子夫人赶我走,我也不走了。”他站起身来,给折羽和百草诗敬酒。

    折羽夺下百草诗手中的迷你小酒杯,换上一杯茶,“你的心意,他能懂,茶就好了。”

    百草诗好无奈哦,捻着手指,“过年啦,就一点点。”

    “一点点也是不行的,我赞同折羽。”咬了一口鸭腿的真一,口齿不太清晰地说道。

    难得,这两人达成了共识。

    大重楼并不纠结,“夫人,茶和酒都一样,重在心意。”

    他率先一杯饮下。

    这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

    期间来了个不速之客。

    不请自来赢哲礼。

    他带着个两个侍卫,侍卫手中拿着托盘,盘中有美酒。

    “过年了,本王寻思着,来看看太常寺卿,没有打扰你们年饭吧。”说话时,赢哲礼发现,这一桌不光有护卫,居然还有厨子。这太常寺卿,私下这么……平易近人吗?

    折羽象征性回礼,“谢礼王美意。我们这儿年饭简陋,就不留礼王同饮了。”

    那意思,哪来的回哪去吧。

    赢哲礼这才注意到所谓的“简陋年饭”,没忍住喉结滚了一下。麻了,这叫简陋吗?这是国宴级别的好吗?全鸭宴。他去年可是吃过的,后来去全聚坊也吃过几次,在他心里,全聚坊犹在天下第一楼之上。

    鬼使神差地,他冒出了一句话,“本王不嫌弃,能与民同乐,本王心喜之。”

    民是谁?自然是同桌的护卫和厨子了。

    回应他的,是桌子上酒盏的晃动。

    大重楼低着头,他身前的酒盏晃了两晃,发出了似破碎没破碎的声音,而后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恢复平静。

    桌子底下,真一踢了大重楼一脚。

    赢哲礼一个激灵。

    这是他出入战场训练出来的敏锐,刚刚那一刹,分明是杀气。

    杀气来的快,消弭地也快。他甚至没注意到,这杀气到底来自谁。

    “你送送王爷。”这句话,折羽是对真一说的。

    真一刚要走,大重楼已经扯住了他手腕,“大人、夫人,你们先吃,我恭送王爷。”

    说着,人已经到了赢哲礼身边。“王爷,请?”

    折羽给了大重楼一个警示的眼神。

    在入丰城之前,折羽和大重楼有过一次简短的谈话。也是在那次谈话中,大重楼透露,礼王妃前段时间差点闹出人命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只不过这件事情最后被礼王压下来了。

    这本是秘辛,至于大重楼怎么知道的,折羽没有问。

    人皆有秘密,只要人忠诚,其他的并不重要。

    这个秘辛,也帮助折羽在与赢哲礼的对话中,占了上风,成为一个重要的攀谈筹码。

    而现在,礼王一现身,大重楼反应明显不对,折羽怎么察觉不到?

    时而,以眼神告知,不得轻举妄动。

    赢哲礼盯着这张陌生的脸,心中反复确认,不认识。可这冷肃的气息,从何而来?

    两个人穿过游廊时,赢哲礼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认识本王吗?”

    大重楼恭敬抱拳,手背上青筋突出,沉声答:“王爷身份贵重,又曾出入杀场,万人景仰。小人认识王爷,王爷不认识小人。”

    这话说得赢哲礼很高兴,“看你倒是知情识趣,也是个练家子吧。对于行伍可有兴趣,不妨到本王麾下……”

    没等说完,大重楼又躬身一礼,“王爷,一仆不事二主。太常寺卿大人,对小人恩重如山。”

    赢哲礼隐隐还觉得有些遗憾。“唉,可惜了。”

    “不可惜。王爷,小人就送到这里了。”说着,他已然转身,走进风中。

    赢哲礼眨了下眼睛,只觉得这身材,有些熟悉,可实在想不起来。大抵世界之大,相似人过多吧。

    不过想到自己堂堂王爷,吃的年饭还不如三品官,顿时大感不悦。一条旨意便在军中下达,让丰城富商进献年节美食佳肴。

    夜晚之时,照例依旧守岁。整个城主府都点上了烛火灯笼。

    百草诗因为身体不佳,折羽不许她迟睡。

    “你先休息吧,我呀替你守岁。”

    百草诗想到去年除夕夜,她将自己完全交给了折羽。甜蜜如冬日里的红梅,层层绽放,令人回甘。她便在他的掌心画圈圈,“羽宝,长夜漫漫哦,你和我一起。”

    折羽简直是被她在心头纵火,一个小小动作,都能让他为之悸动。可眼下却不合时机。

    他扶着她的肩,让她躺好,又给她盖好被子。“你躺着,我去给你煎药。”

    百草诗坐起来,“有饴糖或蜜饯吗?嘴苦。”

    想到在现代,多少人因为苦而拒绝中药。她病重这一个多月,简直对药过敏了。

    桌子上,还有些糖果。折羽剥一块给她。

    百草诗含在嘴里,嘴角上扬,忽道:“头低一点。”

    折羽依言而做。

    百草诗顺势抱住了他的脖子,覆上了他的唇,含糊不清说了句,“羽宝,新年快乐。”

    分不清是女子的香气,还是糖的甜味,混合在一起,在口腔回荡。

    折羽的心搏动地更加厉害,掐着她更见纤瘦的腰,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同时,小心翼翼的,仔仔细细将她的唇线临摹。

    “乖乖,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要我的命。”

    百草诗重新猫回被窝里,被子盖到了脖子上,露出了脑袋,眼睛里都是碎了的星子。“去吧。”

    折羽出了房门,天已黑。

    迎面走来一人,穿着宽大的黑色大氅,头戴风帽,遮住了大半的脸。

421 突如其来的商人

    百草诗的院子,是城主府最安静所在,可以说完全在折羽的掌控中。

    来人左右探看,摘下风帽,露出一张美丽的脸,是那个连礼王见了都动心的女人。

    “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无妨,就在这里说吧。”男女有别,折羽也不方便请她入内。

    那女子撩起了裙摆,竟然行了一个大礼。

    “民女宁早,今日冒昧前来,特来感谢公子对丰州苦命女子们施以的援手。”

    嗯?有点出乎意料,折羽虚虚地扶了一下,“姑娘请起。我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担不得姑娘如此大礼。”

    宁早起身,抬眸,眼底黑白分明,“之于公子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这些女子来说,实在是天大的恩情。现下,大家都已离开城主府,便由我代劳感谢公子。”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宁早向着前面走了一步,目光落在空无的黑夜之中,点点飞雪,有种韶华寸寸凋零的荒芜之感。“我家中已无生还之人,无处可去。而且,你们大焱的主将,怎么肯放过我呢?我终究是要被送进朱门高墙的。”

    折羽明白了。

    赢哲礼到底舍不得这个机会。

    这等姿色之女子,倘若送入宫中,或许有机会分得姒妃的宠爱。

    折羽没再说什么,之于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所以,你决定入宫了?”

    宁早回眸,眼神澄澈而纯粹,“不错,我已决定。我听说,当今圣上已经五十多岁了……”

    眸光流转,顾盼生辉,她灼灼地注视折羽。“公子,我不甘心,也不情愿,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公子于我有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这副清白身子,若得公子成全,小女子不再无憾。”

    她说着已抬手,要去解大氅的带子。

    折羽拦住了她。

    “宁姑娘,当日我所做,并非图你报答,只是顺心意而为,你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且你入宫后,还会层层检验,一旦发现有异,那便是杀头的大罪。天色不早了,姑娘请回吧。”

    宁早咬着下唇,内心里天人交战。“公子,你是觉得我不美吗?”

    折羽背对着她,不曾回头,“也不妨告诉姑娘,我有夫人,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我永不会负她。所以姑娘,一切和容貌无关。”

    宁早深呼吸,北风浸入心脾,忽觉得好冷。“公子的夫人,何其幸运,得公子这番爱重,宁早唯有临渊羡鱼。我今天来,还有一事。”她绕到折羽前面,仰望着他,“我不该存了考较公子之心,我也不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子。我此去宫廷,唯愿获得盛宠,才有可能报今日杀父杀母之仇。公子,你是真正的好人,倘若有用得着宁早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早再度深深拜下去。

    折羽便也回个身,“宁姑娘,除夕喜乐,山高水长多保重。”

    宁早以手抵在唇边,喜极而泣。

    这是她今天收到的第一份除夕祝福,还是从这样一个好人的口中,她只觉得多么幸运。“你也是。”

    随后她消失在风雪中。

    正月初一的大清早,天蒙蒙亮,两拨人离开了城主府。

    真一骑着黄卢,消失在了官道上,此去目的地为宛州,接绿头翁来丰城。

    大重楼则易容出行,此去琴州,看看那边的状况,尤其是全聚坊琴州掌柜山药的情形,将其平安带出。

    百草诗则在房间中摆出了医馆的态势,一边钻研《巫主本纪》,一边对着配草药。

    她的空间里还有一些。

    折羽不忍她操劳过度,主动请缨担当《巫主本纪》的翻译。百草诗研究一会,他就负责将她赶到床上休息。

    “羽宝,我真的没那么娇气。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解开同衾蛊的。”

    折羽不理会,拉着她往床上摁,“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百草诗像个不倒翁,还会反弹,“可是,你也不能代我尝百草啊。”

    折羽一听,眉毛都飞起来了,“你还想上天?百草岂是说尝就尝的,吃坏了怎么办?等师傅来了,他老人家一定有办法。”

    百草诗掰着手指头叹气,“师傅也没有研习过巫医啊,到时候也是小白一枚。”

    她的话提醒了折羽,折羽当即跑到书桌旁,拿起狼毫,“我书信一封给云诗会的主事人,让他搜罗一批巫医相关书籍,总会有眉目的。”

    大年初二,一支百人小队护送着宁早,向焱京进发。

    赢哲礼站在城墙上,向队伍的方向遥望。

    “姒妃啊姒妃,且看看你的盛宠还能持续多久?这场戏,越来越好看了。”

    马车里的宁早,掀开了车链子,回望丰城。除了高远的城池,她没有看到任何想看到的。

    她苦笑着自嘲,还在希冀什么,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为你平凡女子而动容呢?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会让他折腰?

    接下来的几天,丰州很热闹。

    因为陆陆续续有富商贾人进城,他们都拿着大焱的路引,向赢哲礼进献美酒、珠宝和真物。

    赢哲礼来者不拒,通通充入腰包。

    等到初五之后,城门外也有了商人。商人载着车队,请求进城。

    赢哲礼见那壮大的车队,红了眼睛,下令放行。

    商人进城,自然是要进贡的,赢哲礼亲自盘问,商人一一作答。最后商人的财宝,一大半冲入赢哲礼腰包,一小部分留在商人手中。

    初七的时候,大重楼回来了。

    他是混在商队里的,且受了伤。折羽在外堂见了他。

    “怎么回事,伤的这样重?”折羽看到大重楼的腹部、肩膀均有损伤,胳膊脱臼了。“忍一忍,帮你接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大重楼惨叫一声,胳膊接回去了。他的额头上滴下了豆大的汗珠。

    “公子,琴州的情况……实在诡异。”

    折羽给他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发生了什么,你且慢慢说。”

    大重楼咕嘟咕嘟喝了大口水,脸色依然见白,“我在向琴州行进路上,看到了不少商人,四处逃窜。向他们打听询问,都不肯说。我只好用强。有个商人受不住,这才如实道来。原来,琴州正在闹瘟疫。但凡有财力物力的,都在逃离琴州。”

    论及财力,商人排在首位,况且琴州又是口岸城市,往来的焱宋两国商人,多如牛毛。

    一旦爆发瘟疫,商人定会闻风先动。

    可商人往哪逃,也不该来丰州啊。

    焱宋开战,无人不知。商人逐利,避之而不及。

    怎么会逆大势而上?

    除非一种可能。

    这些商人是宋国的阴谋。他们感染了瘟疫,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还没有显现。

    财富是诱饵,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散播瘟疫。

422 琴州的惊天发现

    这个猜测,让折羽脊背发凉。“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大重楼继续道:“琴州现在处于一个只出不进的状态。允许人们出城,不允许外来的进城。我只好故技重施,等到天黑后,坐着公子的海东青入内。琴州实行了宵禁,夜晚静悄悄的,偶尔会有巡逻的城防卫,他们……无一不蒙着黑色的布料,遮住了口鼻……”

    等等,折羽想起了一件事。

    去年宛州举办高尔夫大赛期间,五味子在宛州投鼠毒,试图引起全城鼠疫。因为这种毒,以跳蚤为媒介,跳蚤进入人们日常食用的肉里面,就会传染。所以最后他们锁定了两个拥有很多屠宰场的里坊,当时诗诗就给大家准备了很多口罩。

    “那种布料,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口罩,对于隔绝瘟疫有一定的帮助。”

    大重楼很佩服折羽的见多识广,事实确是如此。

    “我刚开始也没太在意,只道是天寒原因。全聚坊就在琴州的减税区,所以也很好找。可是当我到了那里,发现全聚坊已经关门大吉了,里面的桌椅炉灶都还是完好的,但人全部不知所踪。”

    依照百草诗的计划,琴州的全聚坊会利用通商口岸之便宜,做大盘口。规模无论如何不会小,让这样的店人员全部消失,如何做到?

    难道是裴元宪对全聚坊的报复?

    他一个堂堂摄政王,这么做未免格局太小。

    “我之后尾随着巡逻的,进入了一处封闭的地方,有两个坊那么大。在那里,我看见了很多商人。他们,都是大焱人。”

    这些人,在宋国军士的监视下,服用了特定的药剂,两天之后,有初步的症状显露出来,也就是伴随着寒战和高热。接下来,商人掌柜服用了些药物,稳定了一下带着家财和伙计出城,而他的家人就留在城内。商人的目的地,没有疑问,是丰城。

    “这个惊天的发现,让我不寒而栗。”大重楼现在回想起来,还会恐惧,因为寒战高热的商人,他亲眼目睹其痛苦惨状。“即使暂时找不到山药,我也必须回来,把消息告诉你,公子。可是我被发现了,而发现我的人,也是打过交道的。就是在太后生辰那天,劫了小树引夫人走的人。他大概身上也有伤,所以与我,也算旗鼓相当。拼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心态,我逃了出来。”

    门忽然开了,百草诗走了出来。

    这两天,她苦苦攻坚同衾蛊,研习巫医之书,此时状态也不并不见得多好。

    “夫人。”

    大重楼不忘主仆之礼,百草诗已经探向他的脉搏。“给我看看。”

    纤细而微凉的手指落在腕上,大重楼一滞,他感受到,夫人似乎在颤抖,而仍然强自镇定坚强。

    折羽走近她,手搭在她肩上。

    “这么说,你进城,并没有见到山药?那你有打听到摄政王吗?”

    如果摄政王杀害了山药,那这仇,便是不死不休。

    大重楼摇摇头,“没看到,而且那些宋国兵口中,甚至没有听过他们提起摄政王。”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百草诗这才常舒了口气。“万幸,你没有伤及内腑,我给你开一个方剂,调养十天半月就可好。部分草药我没有,需要去医馆买来。”

    “谢夫人。”

    百草诗这才转身向折羽道:“去找赢哲礼,将那些琴州来的商人,隔离开来。我亲自去看看。如果感染了可传染的瘟疫,那么……”

    非常麻烦。

    “军中还有很多军医,城中也还有不少郎中。诗诗,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你自己还是病人呢?”

    人心有亲疏之分,那些人,都比不上百草诗在折羽心中的重要性。

    而百草诗满目凝重,她开始推折羽了,“快去,快去吧。”

    折羽直接找上了赢哲礼。

    赢哲礼在和手下士兵斗鸡。场面很喧闹,一群人在为各自的鸡加油,声音震耳。

    “礼王一不练兵,二不议事,却原来在这里斗鸡吗?”

    伴随着折羽的出现,那些官兵们讪讪地背手,垂着头,只有雄赳赳的大公鸡,发出战斗的号角。

    赢哲礼不以为意,梗着脖子道:“太常寺卿来了,要不要一起?现在还在春节呢,这狗屁边陲城市,什么都没有,兄弟们只有靠这个消遣一下。”

    “我有要事,要与礼王商量。”

    两个人径自去了赢哲礼的厅堂内。折羽提出了要求,要见一见那些商贾。

    赢哲礼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莫非太常寺卿想打秋风?我和你说,他们不是什么富商,没什么油水的,我看还是打消了……”

    折羽已经没有任何耐心听他说下去,“你有没有盘问,那些商人从何处而来?商人逐利,何以在战乱时送到丰州,送到你礼王大军的虎口?别引狼入室,犹自不知。”

    事出反常必有妖,赢哲礼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听折羽说的肯定,他也有些慌了。“我,他们送了投名状,本王自然……自然好生款待,在城主府周边的里坊安顿呢。”

    松开了抓着的礼王衣领,折羽手一指,“前面带路。”

    城主府四周,原住的都是丰城将领。宋国战败后,赢哲礼杀了很多人,里坊就空了出来。本来打算金屋藏娇的,可是那些女子都被折羽救下。是以,这些人就成了商人们聚集之地。

    当折羽和赢哲礼出现在里坊时,一个伙计正慌慌张张地出门,撞到了赢哲礼身上。

    “大白天的,见鬼了吗?走路不长眼睛。”赢哲礼训斥道。

    伙计连连作揖,“大人,小人家掌柜发烧了,小人要去请郎中。大人还是不要去了,如果被过气了,就……”

    赢哲礼抓着伙计领子,把刚刚对折羽的气,都撒在了伙计身上,整个人丢出去七八米。“发烧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赶着去发丧吗?带本王去看看。”

    伙计连滚带爬带着人进了掌柜的卧室,在门口就能听到咳嗽声,空气中都是难闻的味道。

    折羽眉头锁的更深,看来诗诗说的潜伏期,已经结束了。

    灾难近了。

423 玄鸟玉佩的秘辛

    赢哲礼还记得,三天前商人来投靠时,不说神采奕奕,至少也是体魄健硕的。怎得几天不见,成了这副鬼模样?

    折羽立在门口,没有往里走,他拿出了帕巾,掩住了口鼻。

    防人之心不可无。

    “刘掌柜,这是生了什么病?”赢哲礼自来熟,已经坐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姓刘的商人,叽里咕噜从床上滚下来,慌忙磕头,“回王爷,咳咳咳……小伤风,不打紧。烦劳王爷挂念,小人之过,咳咳咳!”

    赢哲礼自己倒了杯茶,刚端起来,又瞅瞅折羽,被折羽如临大敌的样子,震住了。在他心里,折羽不是无的放矢的矫情之人,难道这病会传染?茶他也不敢喝了。“有病赶紧治。给你介绍下,这位是朝中太常寺卿,要来看看你。”

    刘掌柜起身,抬起眼,在与折羽视线对撞一瞬间,又迅速垂下去。“大人……咳咳有何指教?”

    折羽隔着五六米,与他对话:“我问你,你既是大焱人,从何处来?大过年的,不与家人团圆,跑到丰州又所为何事?”

    刘掌柜眼珠子打转,肩膀也似在轻颤,“回回……大人,小人来,来做买卖。”

    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全无当日见赢哲礼的谈笑风生。

    折羽“啪”地一声,拍打在了门框上,吓的刘掌柜肝颤。

    “你不说实话,就没人救得了你。你现在的样子,不是伤风感冒,分明是感染了时疫。”

    刘掌柜“咚”地一声,双腿如筛糠,不受控地再次跪倒,脸色白成了一张纸。

    随之,一条长腿踢过来,靴子在他胸口留下了大脚印,出手的正是赢哲礼。当听到时疫时,他还哪里有好脸色看。“你特么的得了疫病还到处跑,想害死老子吗?”

    刘掌柜声泪涕下,磕头不停,“王爷、大人饶命啊,小人从琴州来,一家子都被宋人扣下了,声称小人若不来丰城,他们就活不了,小人也是不得已啊。”

    因为说的太快,刘掌柜又开始猛烈地咳嗽。

    “临走前,他们给你吃了什么药?”折羽步步追问。

    无所遁形的刘掌柜,大惊失色,“他们说是毒,只要小人完成任务,回到琴州,就给小人解药。”

    此时的赢哲礼,眼珠子都气得从眼眶里掉出来。他“嗖”地拔出了属下的剑,朝着刘掌柜刺来。

    折羽出掌,掌风震动,剑已飞出。

    “你拦我做什么?”

    “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把之前所有入城的商人聚集起来,统一隔离。”折羽下达了命令。

    军队的效率很高,不到半个时辰,那些商人已经都聚集了起来。

    其中好几个人,症状和刘掌柜一模一样。

    这时的赢哲礼才知道,中计了。“麻了个吧的裴元宪,无耻小人,出门被雷劈!”

    百草诗穿着奇怪的衣服,像个蚕蛹似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外面则穿着大氅,戴着风帽,嘴上戴着口罩,出现在了商人队伍前。

    这奇怪的衣服,自然就是防护服了,临时从积分商城兑换的。因为宿主面临着生命威胁,系统这才肯出售的,但是商城的防护服数量不也多,百草诗只买了两套。

    另一套,自然给折羽穿。

    这些人中,百草诗一一号脉,望闻问切。

    折羽一瞬不瞬地看着百草诗。

    那是他最心爱的姑娘,怎么忍心她以身犯险?可是他劝服不了她,也劝服不了自己。

    这件事关系着太多人的生命。

    他只能选择相信诗诗,支持诗诗,将时疫控制在可控的范畴内。

    这一看就是两个时辰。

    赢哲礼等的不耐烦了,中间离开了。直到属下来报,全部诊断,他才又过来。

    “夫人,怎么样?”对于太后看重的人,赢哲礼不敢怠慢,况且接下来还要仰仗她。

    百草诗没有摘口罩,这可以很好地遮住她的疲惫之色。“王爷放心,这种病,我在老家见过,死不了人。但患者需要隔离。而且,凡是和患者接触过的,也要隔离,要戴我戴的这种口罩,服用我开的药剂。”

    赢哲礼一听死不了人,那就放心了。百草诗后面的话,直接当耳旁风。不就是看他得了商人的银钱吗?明明眼红还不肯说,用你百草诗的口罩和药剂,钱算谁的?你百草诗还能白出?

    “好的,既然这些人要隔离,那就都送出城外吧。但凡有需要夫人只管开口,本王全力配合。”赢哲礼应承地快,不过他心中自有计较。

    迁出城是必须,只是现在还是冬季,天太冷,气候太恶劣。百草诗嘱咐,“将最好的行军帐篷带过去,给大家居住。”

    赢哲礼磨牙,这都是战略物资,怎么能给那些有病的人?“那是自然,自然。副将听令,你带领一支百人小队,带这些生病的去城外。”

    见状,折羽打量着赢哲礼,开口道:“王爷,我与你的副将同行吧。至于那些帐篷辎重,请放到我的行殿里。”

    赢哲礼:“……”

    目瞪狗呆。

    他本意是,将这些感染了瘟疫的人赶到城外,通通杀死,也就免去了后顾之忧。可如果折羽同行,怎么杀?只怕杀不死,死的就是他赢哲礼了。

    折羽好似浑然没注意到礼王的表情,继续道:“另外,将城中一半的郎中,重金请过去,给诗诗打下手。王爷不是之前收了很多商人之财嘛,现在正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好时机。”

    赢哲礼心里破口大骂,“王八羔子折羽,又在打本王银子的主意。”然而说出的话,又是另一番语气。“好好好,全听太常寺卿吩咐。”

    当是时,这些商人被集中送到了城外,折羽陪同。

    百草诗回城主府收拾东西,能拿的通通装进空间,将厨房一扫而空,最后只提了一个小包裹,带着百小树、大重楼、两只狼和一只海东青,出了城主府。

    在百草诗出城之后,赢哲礼第一时间下令,关闭城门,不许人再行进出。同时他传下命令,严防谨守,一旦天空出现鹰类或海东青,直接射杀。

    百草诗住进了行殿。

    然则行殿毕竟空间有限,况且那些商人需要隔离。他们依然住进了帐篷。

    百草诗为他们每人分了板蓝根。因为之前蓝染,百草诗收够了很多板蓝和崧蓝,其根都留了下来,今天通通派上了用场。

    腕上,劳累了一天的百草诗准备休息,睡之前,她要和折羽摊牌。“羽宝,今天我撒谎了。这些商人们得的病,是我从未见过的。但我敢肯定,这种病会传染,会非常严重。我不知道,我的板蓝根到底有没有用。”

    折羽轻轻揽着她的腰,“诗诗,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救不了这些人,你愿意和我走吗?放弃他们,我们保存自己,活下去?”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百草诗可以理解。虽说医者父母心,可也要有命活,才能再去救人。她点头,说好。“羽宝,我答应你,如果我尝试过,还是救不好,我会选择放弃。”

    折羽捏捏百草诗脸颊,偏过头,在她嘴角蜻蜓点水,一下又一下。

    “羽宝,我们的物资支持不了几天,到时候还要靠城里支援的。”这是摆在头顶的大事,可是她分明看见,城门已经关了。

    “如果我没猜错,”折羽冷笑,赢哲礼的小人之心,“我再回城,等着我的只怕是箭雨和飞矢了。”

    “那怎么办?”

    不出城也是不行的,会连累更多的人。

    折羽说道:“丰城是边境,周边还和几个大焱的边镇接壤,必要时候把你的玉佩给我,我去调兵调物资。”

    百草诗从里衣里,拿出了带着温度的玉佩,上面的鸟彷佛要飞出来。“这个玉佩,还有这么大的调度权吗?”

    折羽接过玉佩,指腹在上面划过,“对,这上面啊,刻得可是玄鸟。玄鸟代表最高的权力。”

    时至今日,折羽已经可以很坦然地讨论玄鸟,那是他身份的证明。

    “羽宝,他当年把玄鸟玉佩赐给你,可是存了心,要立你为储?”这是横亘在百草诗心中许久的问题。

    “当年,或许真的存了这份心吧,毕竟,我母亲是他最想得到而偏偏得不到的女人。意难平啊!可渡尘大师的卦象,却让他改变了主意。”折羽自嘲地笑笑,眼底一片荒芜和森凉,“这天下,只能是他想给你,你才可以要。如果你生了不安分的心,或者他认为你动了不该有的念,他就会彻底将你斩杀。”

    百草诗:“……”

    如此说来,当初对折羽的围杀,有焱武帝的手笔?

    她将玉佩重新放回折羽的手中,“羽宝,今天完璧归赵。”

    折羽扬扬眉,笑了,“这可是给你的定情信物,成婚聘礼,不要了啊。”

    “我有你,就够了啊。”百草诗笑着说道。

    折羽还没得及入城,赢哲礼已经自己出城了。

    因为他的手下,有人感染了和商人同样的病。军医看过,束手无策。

    赢哲礼手起剑落,斩杀了感染者。

    随即,他下了一条指令,“全军整顿,明天随我出城,班师回朝。”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424 师傅带着草药来

    赢哲礼这次带兵五万,战损五千左右。

    此时,他带着剩下的兵,班师回朝。

    他甚至都不打算和折羽打个招呼,从别的城门出去,留下一个只剩老弱妇孺的丰城。

    行殿之中,有云诗会的壮士,向折羽汇报:“公子,礼王撤军了。士兵中有人感染,礼王怕了,是以毫不迟疑,逃之夭夭。”

    折羽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他考虑地更多。没有军队镇压的丰城,他们还进得去吗?他手上只有几十可用的人。时疫非三五日就可驱除,后期草药和粮食补给,怎么办?

    大脑高速运转,折羽在思考对策。

    那壮士退去,大重楼忽然走到折羽正前方,郑重其事地跪在了折羽面前。

    “你,这是何意?”折羽问。

    大重楼眼底有寒芒,淬了滔天恨意,又包含着复杂的情绪。“公子,恕我接下来的日子,不能在公子身边,鞍前马后,为公子效力。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是君子,但这件事,非做不可。”

    折羽凝视着大重楼,静默了片刻。

    大重楼紧张起来,深呼吸,和折羽对话,明明折羽没说什么,他都会有巨大的压力。

    那感觉,就像他和昔日的公主。

    “你,有把握全身而退吗?”折羽问。

    大重楼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公子知道了,直到他要做的事情。

    折羽叹了口气,解释道:“除夕那夜,礼王一出现,你的感觉就不对。那是杀意,蚀骨的杀意,我岂会不察?况且,你对礼王的家事,了如指掌,这是把他当对手多久了?你打算离开,我猜猜,你是打算去……刺杀礼王?”

    大重楼低着头,不言语。但那攥成了拳的手,已经默认了折羽的猜测。

    “礼王没那么好杀的。且不说他带着军队,贴身的也都是精锐死士。那是皇室为皇子亲王培养的。另外礼王本身,功夫也不弱的。单打独斗,你们半斤八两。退一步说,你潜藏在暗处,偷袭,能不能一击必杀,杀完退路可想好了?”

    没把握,没想好,大重楼只想出剑。

    “公子不担心,我会连累公子吗?”他问出了最想问的话。

    折羽轻轻笑,“你已经戴了一层面具做人,事后再戴一层,区别倒是不大。你若想好了,那就走吧。”折羽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大重楼认真地扣了三个响头,起身。“我只试一次,如果杀不掉,我会立刻回来。如果不小心身份泄露,那我与公子的情分,便到此为止。公子的恩情,我来世再报。”

    “等等。”折羽叫住了他。

    大重楼一愣,以为公子改变了主意。

    就见折羽从腰间的隐藏口袋里,拿出了两个小瓶子。“上面刻红字的是毒,夫人研制的;蓝字的是金疮药,也是夫人研制的,带上吧。”

    有那么一刻,大重楼眼底,有汹涌的泪,为公子的恩重如山,随之泪变成笑意。“公子对夫人的情意,我好羡慕。”

    说完,他扬长而去。走出行殿时,他仰着头望天,冬日阳光照射,眼泪被逼了回去。

    营地里,百草诗武装严严实实,身边跟着两头狼,带着百小树,将熬制好的板蓝根,给那些商人分下去。

    “李掌柜,感觉怎么样?”

    商人们排成队,每来一个,她都会问一句。

    除了药物治疗,心理上的打气、鼓励也是很重要的。现在她发觉祝由术,并不是一无是处。

    李掌柜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摇摇头。

    下一个。

    百草诗照旧问:“刘掌柜,有没有觉得更轻松,症状减轻?”

    刘掌柜是最先感染的一批,他没有死,还隐隐有了好转的感觉,百草诗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不知道百草诗的容貌,却被那双雨雾濛濛的眼睛所感染,“姑娘,您真的有把握,治好我们吗?”

    百草诗一滞,病人的信任,让她欣慰,也更有压力。随即她眼眸弯弯道:“疫苗的研制没那么快,但是我会抓紧的,只要你们感觉有好转,就有希望的。”

    “我们相信姑娘。”

    这更像是一句自我安慰。

    百小树将药递给了刘掌柜。

    做完这一切,百小树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手里咬着干巴巴的饼子,看着天。

    百草诗带着狼,来到他身边,安静坐下,所有疲惫重回身体,她往下扯了扯口罩,录着狼,呼出了一口白气。“想红曲了?”

    百小树脸上一红,不过幸好还有口罩。“哪有?我在姐身边,能帮到姐姐,很高兴。”

    百草诗拍了下白小树的头,姐姐附体,“还嘴硬,想了就想了呗,又不是难为情的事。放心,你姐我很厉害,很快会研制出疫苗,把大家都治好。到时候,咱们回焱京,你就把红曲娶了吧。”

    百小树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姐,我还是有点不可思议。你说,就段少仪那大才子,千里江山,连宫廷都珍藏他的画。我怎么都觉得比不上他,红曲怎么会选我呢?”

    “因为……我弟弟帅啊!打球又打的好,最讨女孩子欢心了。”百草诗笑嘻嘻道,想想在现代,校园里最惹眼的,不就是长得帅、又会扣篮的男孩子嘛。

    只不过大家跟了百草诗后,所闻所见都是折羽、真一这种级别的,往往忽略了百小树。

    可平心而论,百小树和百草诗一母同胞,能丑到哪里去?

    这样直白的赞美,让百小树心里开了花。“这么说,我和红曲还挺般配?唉,我现在还时时想起红曲在香积寺外那一舞,怎么说来着,惊鸿一瞥。”

    百草诗看见自己的弟弟,热恋中的男女模样,忍俊不禁。“我现在有点憧憬了,将来我外甥或是外甥女,会什么样呢?一定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绝世帅哥、倾城佳人吧。”

    “那这么说,我的小外甥才会是绝世……帅哥?”这个词对百小树很陌生,但不妨碍理解,“就姐夫那张脸,啧啧,我第一见时,还以为天上神仙下凡了呢。”

    “哪来的神仙?”折羽走了过来,明明什么都听到了,还厚着脸皮问。她自然而然靠着百草诗坐下,还把福宝从百草诗怀里抱过来,福宝很不情愿地舔鼻子,又进入争宠环节。

    百草诗和百小树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不给折羽骄傲的机会。

    折羽也不在意,只是笑道:“真一的飞鸽来了,今晚他和师傅就会到。师傅带了不少草药,都是基地生产的。”

    太好了!百草诗高兴地从荒地上跳起来,拍拍手,“我去给师傅准备好吃的。”

    折羽拉着她,“不是还有全聚坊大厨吗?哪里用得着你?”

    大概时坐的时间有点久,起来的太猛,百草诗头有点晕,眼前出现了重影。而后,她落入了折羽的怀抱。

425 三根汤以解时疫

    傍晚十分,接连三辆马车来到了丰城之外。

    马车里坐着从宛州而来的,风尘仆仆的绿头翁和真一楼。另外两辆车上装的都是本草药材。

    百草诗、折羽、百小树早等在那里。

    “师傅!”百草诗欢天喜地迎上前,伸出手要来搀扶绿头翁,老头子翻了个白眼,瞧见自家徒弟巴掌大的笑脸,有些憔悴的容颜,“我还没到七老八十呢,壮的像头牛,不用扶。”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把胳膊伸过来,不是扶,是挽。

    百草诗笑着附和他,“对对对,师傅您啊,老当益壮,志在千里。饿不饿,诗诗给您准备大餐咯。”

    绿头翁捏着山羊胡子,考较似地问,“全聚坊的大餐,我都吃腻了。你还能做出什么?”

    说着,小眼神在百草诗、折羽、百小树身上一一掠过。

    这年头,吃货也是很挑剔的。

    百草诗一时竟无语凝噎。

    折羽无奈笑笑,引着绿头翁来到行殿前,“师傅,房间给您准备好了,先休息下吧。”

    绿头翁站在行殿前,仰望着巍峨的宫殿,上挑的檐角,捋了捋胡子,“听小楼说了,你们抢了个会走路的宫殿,还真是……好东西啊!”

    说着,老头子一撩袍角,冲了进去,那架势活脱脱像个孩子。

    真一在后面,吩咐人往下搬药材,装进行殿。

    商贾们纷纷围过来,一个壮士被围观地紧张了,不小心药材洒落一些。商贾们顿时大喜,嘀嘀咕咕:“这么多药材,有救了,有救了啊。

    绿头翁进了大厅,才坐下,敲敲桌子。

    百草诗连忙给他上茶。“师傅,上好的杭白菊,都是皇家菊园采摘而来的,您试试。”

    老头子又翻了个白眼,“谁要喝茶啊?你不是都送到宛州了嘛,我喝过了。我现在要给你把脉。”

    心头又被撞了一下,老头子就是这样,骄傲又可可爱爱。他本不善言辞,但心里不晓得多关心她。

    百草诗撸了下袖子,露出一小段玉藕似地手腕,放在了桌上。

    苍老的手指摁上了去。绿头翁脸上再不见一丝戏谑,取而代之的是认真、专注和一丝不苟。

    半晌后,老头子收回了自己地手指,面容更沉肃,叹了口气。“怪我学艺不精啊,你这脉象很奇怪,我拿不准。而同衾蛊,我只听过,却没见过。”

    百草诗抿了抿唇。在医途上无往不利的师傅,也束手无策,看到一丝希望后,再打破,好难过啊。

    不过她很快调整了情绪,挤出灿烂的笑,“师傅,这大千世界,疾病繁多,人力终有限,遇见不认识的病很正常啊。不过咱们师徒联手,我不相信还有什么能难倒咱们。假以时日,一个几千年前的破蛊,总归是解得开的。”

    绿头翁当即拍掌,甚是欣慰,“诗诗啊,不愧是药王的弟子,有这个心气儿,定能解地出来。不过,关于云昭故地的巫医及蛊术,药王谷倒是有一些藏书。我以前信不过巫医,没怎么仔细钻研。现在看来可以拾起来了。”

    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概就是眼前的情形吧。

    百草诗与折羽相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药王谷一行,可以提上日程了。

    折羽说道:“师傅,我给云诗会那边寄了信,让他们帮忙搜罗相关书籍。之前云诗会剿灭了鱼螺神教,应该会有所收获的。”

    绿头翁又捏了捏胡子,“你说的鱼螺神教,在云昭故地,也有几百年了。不过我看药王谷的记载,他们中间也几度断了传承。论存书,未必比得上药王谷。所以啊,诗诗,你收拾一下准备去药王谷吧。现如今,你可以传承我的衣钵了。”

    百草诗现在还不能走,外面还有很多生命,等着救治。反正自己的蛊,不急于一时。和绿头翁商量一下,决定还是先看看那些商人。

    正月十二,丰城中有妇孺感染时疫,被城中百姓遣送出了城。

    百草诗看着夕阳西下,孤零零的无处可去的母女身影,终究不忍,带回了营地。

    有正月十四,丰城之外又来了几个商贾。不同的是,他们是拖家带口而来的。

    然则丰城是进不去的,丰城百姓自发得关上了城门,防止大焱的入侵。

    这一波商贾中,有人已经确认感染,他们寄希望驻扎了同袍的丰城,能敞开大门。

    结果失望而归。

    然而有眼尖的人,发现了城门外的营地,又在营地里发现了同在琴州经商的朋友。

    刘掌柜找到了百草诗,问问能不能收留他们。

    百草诗同意了。

    接下来的日子,百草诗全力和绿头翁投入了时疫攻坚中,连上元节都不过了。

    “葛根,清风寒,净表邪,解肌热,起阴气,止烦渴,解诸毒。师傅,我想用葛根作为君药,来治这个时疫。”

    葛根秋冬季采挖,非常幸运的是,百草诗在丰城周边的山上,找到了这种药材。

    绿头翁拿起切成方块的葛根,闻了闻,“我记得祖师的记录中,有葛根和芦根以及白茅根共用的先例,加清水煎煮,利水消肿,退热解毒。”

    “那就试一试。”

    当天,百草诗煮出了汤药,给商人们喝下。第二天,商人们来报,病情明显好转,较之之前的板蓝根效果好很多。

    百草诗大喜,和绿头翁商量后,给这个方剂取名“三根汤”。

    三根汤服用之后,感染的患者纷纷见好,痊愈就只剩下时间。

    绿头翁已经开始催百草诗,启程去药王谷了。

    然而,一个消息打断了百草诗的行程。

    后加入的商人,带来了山药的消息。

    在行殿大厅,姓郑的商人讲出了山药。“是这样的,百夫人,我的皮具店,与全聚坊不远,我经常去全聚坊吃饭,与山药小老弟很熟悉。除夕那晚,我带着内子在院子里放焰火,放完想和山药小老弟打声招呼,结果远远看到一队人,带走了店里所有人。山药老弟在最后,被缚了绳索,管事的拿着鞭子还在抽。一下又一下,都抽在了山药老弟的身上。”

    讲述的时候,郑掌柜眼睛一眨一眨的,仿佛那鞭子就在眼前晃,抽的就是他。

    百草诗听的心中绞痛,折羽捏了捏她的手指,问道:“抓走全聚坊所有人的人,有什么特征?”

    郑掌柜想了想,道:“那个动手的,额角有道疤,看起来很凶很吓人。”

    百草诗脑海中浮现出太后生日那天的劫持,是的,那个人就是想抓她的。“后来呢?你可有再见过山药?”

    “再后来,我们也被那伙人抓走了。他们把我们关起来,喂了不知名的药,就是后来你们看到的,然后他们放我们出来,让我们来丰城。”

    那简直是地狱一般的经历,每天面临未知的恐惧,以及病痛来临时的生不如死。

    丧心病狂,这就是百草诗的第一观感。

    他们分明在制造可移动的传染病源。“现在琴州怎么样了?”

    “琴州……”郑掌柜闭上了眼,有泪水从眼角流出,“后来琴州乱了。我隐约听他们的下属议论过,这个瘟疫,控制不住了。所以,他们都撤离了。我们被送出来后,就不知道立面的情形了。”

    这叫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想害人的人,最终害了自己。

    而代价是一整座城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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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座百草园介绍:
新世纪中医药大学生百草诗,
意外穿成书里命硬克夫的同名小寡妇,还绑定了一个不太正经的“百草园系统”。
小寡妇上山挖草时救回了一个濒死的美貌少年郎,被长嫂污蔑要浸猪笼沉塘。
权宜之计下,少年郎娶了百草诗。
妥妥颜控的百草诗,不忍到嘴的美相公飞了,豪迈表示:
“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种草养家!”
系统奖励车前子种子,俗称杂草,
百草诗养鸭,顺便开了大焱国第一家全聚坊烤鸭店;
系统奖励结缕草种子,俗称果岭草,
百草诗因地制宜,开了大焱国第一家VIP高尔夫球场,从此捶丸运动风靡全国;
系统奖励冬虫夏草种子,附赠金方医典,
百草诗开药房,制药膳、推出药妆,
建立百草保育基地,创办本草学院和交易中心,神医招牌闻名大焱。
赢哲栩,自幼天赋奇才,却惨遭奸人陷害,成为流落在外的病弱少年。
“我本来自地狱修罗海,有何资格给你幸福?”
然而得她眷顾,看遍世间冷暖的少年郎,终不愿再放手。
世间百草不及你,你是我唯一的药石。
上穷碧落下黄泉,注定与你在一起。
烟水漪转型后第一本古言小说,
一本关于天下本草的全新故事。
PS:1v1双洁,本文架空,切勿考据。我有一座百草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有一座百草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有一座百草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