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6 观风行殿以居游
百小树背着红曲,在焱京的郊外狂奔。
从来没有哪一次,他如此刻渴望力量。姐姐为了换他,生死未卜,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跑,不拖姐姐的后腿。
汗水顺着额头流,在初冬夜里,很快就风干了。
冷与热,冰与火,急迫与焦灼。
这个时间,城门已关,他对焱京又不熟悉,只能寻找官道。
倒是红曲,虚弱地为他指点方向。
“这边,左手边。”
“小树,休息一会吧,我可以自己来。”
最后,他们来到了香积寺脚下。
百小树将人放了下来,以袖子抹了把额头,扶着腰。他嗓子喑哑,唤了声:“红曲……”
欲言又止。
红曲眨眨眼睛,咬着下唇,“小树……”
百小树深吸了口气,做出了抉择,“待会你去叩门,到寺里躲一躲,我……我要去找我姐姐。”
他的语速很快,生怕失去了勇气似地,“我只有这一个姐姐,她只不过比我早出生了一小会儿,可有事情发生时,从来都是她挡在我面前。我是个男人,我不可以这样甘于被保护。这一次,换我去寻找她、守护她。你,不要怪我。”
说罢,百小树已经转身,背影孤单又决绝。
红曲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如释重负。
在此之前,她的内心仍自被矛盾困扰。
一方面,百草诗之于她,亦恩人亦友,她也不愿意不顾同袍之谊,独自逃生;而另一方面,她在审视百小树,这个刚刚对他表露了心迹的男子,倘若是个危难来临时只顾自己的人,那么他到底是不是值得托付的?他能放弃亲姐姐,焉知有一天,不会放弃她?
幸好,百小树有他的选择。
“小树,要平安回来。”
百小树转过头来,手指在她微微凌乱的发上拂过,“好,我答应你。”
随即,他再次走进黑暗中。
跑的很快,与时间赛跑,但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百小树原路返回,向着荒村古宅的方向。
大概半个时辰后,他听到了马蹄声,嘈杂声,看到火把照的宛如白昼。
那是军队?
来的是敌是友?
两个拳头在眼睛上狠狠揉了下,他看见了折羽。
“姐夫!”他撒丫子冲了过去。
正在和符盛以及城防军说话的折羽,看到了百小树。“你怎么在这里?你姐姐为你而来?”
只两句话,折羽就将事情真相,复原了七七八八。
百小树打心眼里希望姐夫揍他一顿,让他内心好过一点,扁扁嘴,他还是问道:“我姐呢?你找到她了吗?”
折羽看着满地狼藉,一颗心紧紧悬着,“我来晚了。”
大重楼瘸着腿,走过来,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公子,咳咳夫人被……带走了。”
是被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男子,从四个高手以及一个银发男子手中,带走的。这话眼下没法说出口,事关夫人的清誉。
折羽眯了眯眼睛,有寒芒一闪而过。
“符公公,麻烦你带他们回去疗伤。人,留一部分给我,去追踪诗诗。”
“姐夫,我跟你去。”内心充满自责的百小树主动请缨。
符盛眼尾缩了缩,他可是要去给皇上复命的,结果杀手凶徒一个都没抓住,皇上的怒火谁来承受?“这……公子,您身上也受了伤,好歹回去包扎一下。”
包扎是假,顶包背锅是真。
折羽一抬手,是不容置疑的神色。那种上位者的气息,让久在陛下跟前的第一大太监都胆寒。
“不必说了。太常寺卿我可以不做,人却不能不找。”
他扯了两匹马过来,将缰绳递给百小树一把,自己已然飞身而上。向着人群招呼了一下,“跟我走,驾!”
他一马当先,如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痛,浑身都痛!
光怪陆离的梦境,被撞得支离破碎。
昏厥状态下的百草诗,只觉得有一双手,在试图扼住她的咽喉。
她无法动弹,也没有还手之力,只是被动地任人宰割,这种感觉快要令人窒息。
空间还在变换。
迷迷糊糊中,她彷佛置身于柔软的床,偏偏床还是会移动地,却绝不颠簸,速度也刚好适中。
这一切的一切,真实而又虚幻,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她终于睁开了眼,看到了一双关切的漂亮的眼。
不是折羽。
他身上没有高山松竹的清冽。
待到视线全部清晰,她才认出来,居然是宋国的摄政王。
“你醒了?”裴元宪嘴角噙着笑,连忙起身,帮她去倒水。“渴不渴?”
百草诗打量四周,果然上方看到了床幔,身下是柔软被子,而她身上,清爽许多,被血染得看不出模样的衣服,通通不见。
谁换的?
本能地想起来,想抱紧双臂,却因牵动了伤口,而痛的眼泪花子要落下来。
她现在就是个瓷娃娃,一碰就碎的那种。
“你都是伤,不要乱动。需要做什么,我帮你。”裴元宪语声温柔,要滴出水来。
百草诗勉力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快要盖到嘴巴上的被,在嗓子眼里无力的问:“衣服……”
裴元宪更笑得意味深长,“你伤地那么重,血都在身上结了痂,只好我亲自动手照料了。这也算独一份的待遇了,我可是从来没伺候过人的。”
百草诗相信,高高在上如摄政王,从来都是使唤别人的份儿,不会伺候人,但她到底值不值得他这么做,她心里是存疑的。
她摇了摇头。
那种移动的感觉又来了,如此真切,就在脚下。
“什么……在动?”她说话也是吃力的,声音轻轻的如浅眠少女。
裴元宪踱着步子,帝王巡视领地一般,宽大的袍袖在地毯伤迤逦出花来。“诗诗,不用怀疑,这就是在行走的。这是我的行殿,你是第一个坐上来的女人。”
百草诗眉头锁地深深。几句话里包含很多信息。
行走的宫殿,宋国技术这么发到吗?
在现代,百草诗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过。隋朝大匠作宇文恺,为隋炀帝杨广造了一座观风行殿。它可以相互分离、聚合,殿上可容纳数百名侍卫,下面施有轮轴,移动迅速,有着神灵一般的功力。戎狄见之,无不惊骇。
这特么就是古代版的房车,但是更奢华更有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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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你见过凌晨三点的北京吗?
答:不光光三点,北京十二时辰都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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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7 我有私心要娶她
行殿也好,古代版房车也好,百草诗深处其中,无法看清它的真貌,也没精力去管它。
眼下最要紧的,她的身体受到了很大的伤害,需要慢慢恢复,可她连动一下都难。
怎么离开,怎么给折羽留信号?
裴元宪叫来了郎中,给百草诗实施治疗,谈话的内容,也没有避讳着她。
“她的身体怎么样?要多久能康复?”
郎中无奈摇摇头,“摄政王,实不相瞒,这位姑娘伤的非常重。换了平常人,只怕……”
裴元宪自然知道,下手的可是八大长老。
不是说好了只抓人,绝不伤及一根毫毛吗?怎么会这么惨烈?
裴元宪瞥过来一看,看看百草诗苍白的巴掌大小脸,隐隐心疼。“开药吧,用最好的药,便是上天入地,药也寻到。”
郎中躬了躬身,答道:“臣听说,大焱太后生辰礼上,得到了九大仙草……”
裴元宪飞过去一眼,刀子似地,啥意思,去大焱皇宫盗仙草?我大宋这么寒碜,要去大焱盗药草。揉了揉眉心,他说:“国库的草药,随便用。”
他是摄政王,权力比宋国皇帝还大。
太医领了命,又去煎药了。
百草诗听得他们的对话,思忖着自愈的可能性。而现在,她只能忍着。
裴元宪重新坐回床边椅子上,看见她眉头紧锁,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替她抚平。百草诗察觉到上方的阴影,头微微转一下,避过去。
裴元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坐在旁边无声陪伴。
就在百草诗昏昏欲睡时,敲门声响起。裴元宪走到了“寝殿”门口。
来人说了什么,听的不真切。只不过到后来,百草诗听到裴元宪说:“百顺,你把欢颜叫回来吧,让她照顾诗诗。”
等等,百顺,是哪个百顺?
百草诗脑海里电光火石,眼眸也渐渐眯了起来,原来菊园那个小伙子,也是裴元宪的人。当日红曲说,这个人有意在她面前表现,她还当人心向善。
真的是天真啊!
这边,裴元宪离开了百草诗的房间,到了议事厅。
这个行殿,也分一些基础功能区,包括议事厅、书房、寝殿和恭房,可谓非常奢华。
此时议事厅来了一个人,四十多岁,身着一件黑披风。
和那些人的毕恭毕敬完全不同,他看到裴元宪,只有横眉以对和指责,还有失望。
“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违背老祖的意志,你是疯了吗?”
“行殿何其张扬的东西,现在在大焱国境内,你竟然堂而皇之地动用,你知道要掩藏行迹多难吗?”
“元宪,你一直都是家族的天才、骄傲和希望,可你在这个女人身上,接二连三犯错误。你可知道,为了她,我们损失了多了精英吗?”
裴元宪面色冷肃。
在荒宅的时候,最后那个出手的男人,自然是裴元宪。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向赤血老祖出手。
只因,有他必须要保护的人。
不管结局怎么样,能不能救得下,他至少不会让她先死在他面前。
出乎意料的是,赤血老祖的功力,不及往日全盛之十一。
是的,老祖也受了伤。
能让大宗师受伤的,只有大宗师。
一瞬间的眼神对视,有无数话语,无声交流。
赤血老祖读懂了他的意志。
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
最后,赤血老祖任他带走了百草诗。反正也快不行了,且让她再苟延残喘一刻吧。
百草诗的伤过于严重,而他们也不能留在焱京,留在大焱,是以他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潜藏在焱京郊外的行殿。经过手底下工匠的组装,榫卯结构底部轴,用这个运送百草诗,足够平稳,避免过度颠簸引起她的不适。
只不过,如这位长老所说,行殿太张扬了。
如此的庞然大物,走到哪里必然都要先清场,后除痕迹的。
可以说牵一发动全身,裴元宪动用了焱京超多的力量,还包括了八大长老。
“三叔,如果我说,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大宋,为了裴家稳固的百年繁荣,你信吗?我之所以花这么大周章,只因为她值得,她在我心中,胜过十万大军,良田万顷。”
“宛州的金象医馆,坤鸣书院的农桑医养基地,让六国女人趋之若鹜的百草相仪,还有那个风靡焱京的青花一样的服饰,都是她在主导。这个女人从商,金山银山也赚的。这个女人为医,那就是一个移动的战略资源库。你也看到了她研制的金疮药,比我们宋国的还好。”
裴元宪很耐心地解释,为什么留下百草诗,为什么一切都值得。
黑披风也不否定,他只是沉着脸,考究着裴元宪,“元宪,你敢当着三叔的面担保,你这么做毫无儿女私情吗?”
裴元宪呼吸一滞,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沉默了许久,他说:“三叔,你说得对,我的确有私心。我要带她回国都,我,要娶她!”
心底有一丝丝的心喜,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曾经那个魂牵梦萦的姑娘,他终于靠近了她。
黑披风长叹了一口气,手指着裴元宪鼻子,气的说不出话来,“你可知道,当你对一个女人动了情,你就有了软肋。况且还是个嫁过他人妇的女人。”
贞洁,在这些人金尊玉贵的人眼中,依然重要。
“我,不在乎。”裴元宪薄唇吐出了这句话,只要是她,是她就好了。
“从前你身边那些个女人,哪个不是过江之鲫,即便倾国倾城的欢瑜,你也不曾心动。所以你才强大而完美,所以我们才放心,让你打理裴家的一切。可你变了!”
裴元宪苦笑一声。
任她倾国倾城,也不过是一张皮囊。而那双雨雾濛濛的眸子,才藏着这世间少有的智慧和练达,那才是他心动的根源。
“你执意如此,我知道也是劝不动的。好教你知道,这次行动,四位长老都受了重伤,一个伤在了阿难手中,而另外三个,都是那个女人的相公干的。至于我们围攻那女人,遭到了她的抵死反抗,后又被她的蜈蚣蝎子恶心了一通。我们要回去闭关修炼了。你想带走这个女人,就凭你自己的战力吧,长老堂不会再支持你。”
398 长老堂分而克之
如果没有长老堂的支持,裴元宪会很难走出大焱的边境。
这也是他执掌家主之位、摄政王之位以来,遭受的最大的信任危机。
他眼瞳缩了下,向着门外喊了声,“拿账册!”
黑披风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片刻后,百顺抱着两本账册而来。
裴元宪拿起一本,随意翻到一页,指给他三叔看。
“你这是何意?”黑披风抬眼问。
勾了下唇角,裴元宪依然是那个久经权力场、手段层出、不容置疑的人。“三叔,这家店叫聚宝源,是宋家掌管的众多餐馆之一。在今年上半年之前,它还名不见经传。可是下半年,你看看它的流水……只因为它成了全聚坊的加盟商。当然,这个加盟过程,经历了很多审核,耗费了我们很多心力,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全聚坊是什么东西,不用裴元宪提醒,黑披风三叔也是知道的,现在风靡秦州、国都的饭馆,从食物品质到客人口碑,都是一等一的。宋国人以能在全聚坊请客而感到荣耀,因为他们推出了大客户预约制。
“这些,就是里面那位姑娘的手笔。而这,只是她冰山产业的一角。”
裴元宪向前了一步,他个子高,隐隐对黑披风形成了压制。
“长老堂享受裴家这些商号的供奉,每年开销如流水,长老们喜欢穷奢极欲,在外面养了女人还养一帮儿子,三叔你不会不知道。三叔你今天不支持我也没关系,长老堂自今后起,不会再有商号供奉。毕竟我也得这些商号去培养新的势力啊,三叔,对不住了。”
这一套软硬兼施,听的黑披风额角直突突。
他就是那个靠商号养女人又养儿子的。不敢想象,长老会变得寒碜的模样。
“元宪,你这是威胁我?”
“我威胁你,又如何?”
二人目光相对视,无形的交锋,最后黑披风败了下来。“好,那我就护送你到宋国。进入边境,长老会就真的要休养生息了。”
戾气通通散去,裴元宪的脸上云消雨霁。“三叔,成交。”
一座行走的宫殿,出现在了兖郡的道路上。
宫殿出现之前,会有人清场,离开之后,依然有人清场。
如果有人将这座宫殿的行程路线对比一下,就会发现,它是向着西北,也就是宋国国都的方向。
清场的人,扮作几支队伍,分别再向不同的方向前进,留下不通的痕迹。借此掩盖行殿的行踪。
然而,它背后有一支队伍,人没有那么多,但都是精锐力量,总能敏锐地排除障眼法,发现真正的痕迹。
再短短的五天,已经和长老堂交锋了三次。
双方互有损伤,但出人意料地是,高端战力的长老堂,居然是损失更严重的一方。
一间客栈里,一位郎中正在为折羽清理伤口。
他本是太医院不知名的小郎中,名叫凌初。姒妃生产那夜,他差点死在了焱武帝的刀下,而百草诗的出现,扭转了局面。小皇子平安降生,凌初得以保全性命,他一直记着恩情,希望日后身体力行回报。
这次,他的机会来了。
“公子,本来你的伤没有那么严重,但你连日奔波,伤口反复不见好转。如此下去,只怕会……”
引起更高的病变。
凌初没敢说出口。
曾经久病成医的折羽,怎么会不知道?
但他没办法养伤,诗诗还生死未卜,他一刻都不能放松。而且在追踪的过程中,他感受到了旗鼓相当、棋逢对手的快感。
是的,暗中布局的人,是个高手。
“我知道了,也会尽量注意。”
凌初无可奈何笑笑,公子每次都是这么说,可拿起剑杀人的时候,依旧眼睛不眨一下,每次衣袍上,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血。
“那,我退下了。”
小太医退下后,百小树和斥候进来。
斥候禀报,“公子,前方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需要调动州县配合吗?”
折羽知道,对方而肆无忌惮穿行焱京,那么对大焱官府内部必然是有渗透的。
过去的几天,他调动了三地,有一县明显被收买了。
不过他掌握了证据,等回头,就是清除毒瘤的机会。
“小树,这次的作战方针,你来定。”
每次在追踪时,折羽都会将线索发现、梳理、推出结论、最后战斗的细节将给百小树,这是一种练兵,折羽有意培养自己的小舅子。他希望,以后百草诗身边无弱兵,会给到她真正的助力。
百小树的眼睛很亮,充满恨意的拳头,摩拳擦掌。“好。姐夫,对方目前应该有三个以上的高手坐镇,我们的计策依旧是,分而吞没,各个急迫。”
真正的危机,能激发人的潜力。
百小树侃侃而谈作战计划,折羽露出了姨母操心又欣慰的笑。经此一事,他相信,百小树会更快地成长起来。
待到百小树讲完,折羽拍了拍他肩膀,简单补充了几句。
“战斗不是目的,找人才是。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准备一下,出击。”
战略说起来容易,但执行总是艰难。况且,现在折羽手上缺乏高端战力。
大重楼、小重楼都受伤了,留在了焱京。
利剑平伤的最轻,但对战对方的顶尖高手还是不行,压力都到了折羽身上。
此时在一片荒林中,成功将对方切割开来,折羽全部战力集中对一个系着金腰带的人。
以多打一,这和当日百草诗以蜈蚣对战四长老是一样的。
饶是金腰带武功高强,也重难再支撑。
折羽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说,你们掳走的女子,到哪了?”
金腰带昂着头颅不说话。高傲如长老会,不会被一个毛头小子威胁。
即使他失败了,依然认为对方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折羽捂着腹部上的一处旧伤,刚刚打斗时,受到了牵引,又流血了。但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找到。这几天,你们觉得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399 地狱修罗海的神
是的,过去的几天死了很多人,长老堂都命丧了两人,加上他,就是第三个。
这些,都是家族供奉了多年的高端战力。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但金腰带保持了长老堂的最后尊严和骄傲。
剑尖割伤了脖子上的经脉,有鲜血溢出,在这个寒冷的冬日迅速凝结。“那我成全你啊。”
折羽正待更进一步,百小树上前,手里也拿着把剑,恨意汹涌,“姐夫,让我来。”
随后,就见他毫无分寸地朝着金腰带捅了一剑。
当日围攻姐姐的人中,有这个人一份。
金腰带疼的差点晕过去,成年男人的眼底,都是倔强不肯掉落的泪。
“对不起,姐夫,我太笨了,杀人都不会,我再试一次。”
折羽点点头,像一个耐心的老师,“记住,杀人的时候,手要稳,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挡你,任何人都不能影响你的心境。再来!”
当杀人都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说明对方真的无欲则刚,和冷血无情的人自然不能讲仁慈。
百小树又捅了一剑。
这一次,他眼瞎似地,贴着金腰带的大腿根戳过去。
差点断子绝孙的一剑。
金腰带失禁了。
这特么生死考验,谁顶得住。
“你们……你们杀了我吧。”他的语调不再强硬,反而带着哀求。
“想死了解脱,没那么容易。”折羽绕过身去,只留了一个背影,“小树,好好练。我对你的要求是,刺一百剑,但是不要让他死。”
这和凌迟也差不多。
金腰带没想到,眼前这个比女人还漂亮,让天下男子自惭形秽的人,如此残忍而强大。遇见他,绝对是金腰带练武以来最大的克星。
他失去了勇气。
“我说,我说,他们是……是向着……宋国国都的。你的女人没有死,只不过……”
含而不说的话,是要和折羽讨价还价的。
“只不过怎么样?”折羽突然折返,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抵在了金腰带眼前。
金腰带喉头滚动,那种压迫是他永远不愿意承受的。“我要治疗,我要止血,我要活!”
他几乎闭着眼睛提出的自己的要求。
等待他的是一柄剑,贯穿了胸口。
曾经伤了百草诗的人,折羽怎么会放过。
明确是宋国在捣鬼,这已经足够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连百小树都被震了下,脚步不由自主后退一下。
傻小子心想,姐夫就像来自地狱修罗海的神,幸而他的剑,不会对着姐姐。
“传我的令,快马加鞭送到陛下手中。就说宋国细作在摄政王令下,潜入焱京,为害焱京百姓,不顾道义和通商协定,破坏两国邦交。现已将细作捉拿斩首,交由陛下全权处理。”
斥候得令。
皇宫里,几天来阴云密布。
太后过了一个最难忘的生辰,一转眼,生辰的两个大功臣,消失无踪。
折羽护送太后回宫时,那场惊天的暗杀,也让焱武帝和皇太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随后,北齐南苑王悄然进宫,向焱武帝要人。
焱京是天子脚下,怎么会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事?
先前北齐世子所住的府上失火,世子莫名不见影踪,而现在,北齐的郡主也不见了。
大焱难道这样对待附属国,这样对待有友邦吗?
焱武帝自知理亏,当即下令让易昭弦全城范围内配合查找可疑人等。
焱京全城戒严,只许进不许出,开始全面排查等。
各国使臣团表面上被保护起来,实则都被监禁了。
现在,折羽送来了消息,以及金腰带的尸体,证实是宋国所为。
宋国本是六国之中第二大强国,也是焱武帝最想遏制的国家。他派出了易昭弦和赢哲礼,扣拿宋国使臣团。
包围了宋国驻焱京驿馆时,使臣团犹在,而鸿胪寺卿裴显之,不见了。
焱武帝勃然大怒。
匹夫一怒,血溅三尺。而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焱武帝下令,让赢哲礼带兵,逼近琴州、丰州等边境。
当然,大军整肃需要一个过程,粮草筹备更是重中之重,但至少表明了大国的态度。
焱京的态度,层层下达地方各州郡县,各地都加强了关卡,这让行殿的前行更加备受阻挠。
百草诗的伤势见好。
原来动弹尚且艰难,现在已经可以起身了。但她处于严密的保护之中,这使得她有什么举动都难以躲过裴元宪的眼。
她试图和识海中的车前子沟通,罕见的,车前子似乎进入了休眠状态,联系不上。
如果这样的话,她就无法通过空间获得补给,也无法给自己治病了。一味依靠裴元宪,那她就无法离开。
欢颜回来了,得了裴元宪的命令,贴身照顾百草诗。
“欢颜姐姐,我想看看行殿长什么样子。”
任何人,住进一座行走的宫殿,都会好奇,百草诗也不例外。欢颜笑着同意。
她为百草诗准备了一个轮椅,为她披上了毛茸茸的大氅,推着她看行殿的风光。
宫殿的内部,温暖如春,可有一些过渡空间,是半室外的,东北风吹来,天寒地冻。
百草诗在栏杆前停下,看着行殿伸出去的檐角,看着雕梁画栋,看着某些廊道里若隐若现的袍角。
她心中的震撼,不比她第一次知道金字塔、巴比伦花园少,这简直堪称建筑奇观。
“欢颜姐姐,能扶我起来吗?我想看看它的轮子。”
身后,推着轮椅的欢颜委婉道:“诗诗妹妹,你莫要乱动,牵动了伤口,先生怕是又要责怪我了。这个轮子就和马车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更大而已。”
百草诗更想看了,她自己努力站着,往外探看,“你家先生责怪你,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好了。反正我是病号,病号有特权。”
欢颜想着,哪里是病号有特权,是诗诗有特权才对。
她扶住了百草诗,搀着她虚弱的身体下了轮椅,半倚着栏杆。
路旁的枯木高草向后跑,看得出来行殿行驶地很快,带起了风,百草诗呛了一口,开始咳嗽,红了眼眸。
“我就说啊,我的好妹妹,你快坐回轮椅吧,我送你回房间。”
百草诗按住了欢颜窝在轮椅边缘的手,抬眼问她:“欢颜姐姐,你家先生到底打算带我去哪里?我想我相公了,我要回家去找他。”
这几天,因为百草诗伤的严重,这个话题一直没有提,而此刻终于摊到了明面上。
欢颜嘴巴张张,看到了百草诗身后的人。
裴元宪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接过轮椅的扶手,获得了轮椅的主动权。“你先下去吧,我和诗诗说。”
叫百草诗“诗诗”的人很多,但绝不包括裴元宪。
这让她不习惯,也不喜欢。
欢颜沉默着离开行殿的观景台,走三步,还回头看了一眼。
“你想在外面多呆一会,还是回去?”裴元宪的声音很平静,很温柔。
百草诗换上了冷冰冰的面孔,“摄政王可以说说,这是要带我去哪吗?我想回家了,回家找我相公。”
相公几个字,刺痛了裴元宪的耳朵。他在轮椅旁俯下了身,以最低的姿态,“诗诗,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没能坚定一点。如果我早一点邀请你,与我携手同路,今天的我们会不会是另一种关系。”
400 原来我是浮云啊
裴元宪在轮椅旁伏下身子,眼中带着无尽的虔诚与温柔,在她面前将姿态放到最低,他问:“如果我早一点邀请你,与我携手同路,今天的我们会不会是另一种关系。”
百草诗看到了他眼中的沉溺,折羽就是用这种眼神看她。
只不过折羽的爱,让她从心底开出了花;而裴元宪,让她皮肤都起了疙瘩,只有不适。
“摄政王,”百草诗开口了,决绝如冰的语气,“我想你大概忘了,我是有相公的人。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是我心中的英雄,一生情之所依。”
浓浓的艳羡和嫉妒,充斥了裴元宪的胸口,那个男人。何以如此幸运,得她一生眷顾?
但是,他是摄政王,有世上最为煊赫的权柄和财富,还有一张漂亮的皮囊,一颗火热的真心。他哪里比不上折羽呢?
“诗诗,本王对你的真心,不会比他少。本王哪里不如他?我知道你们大焱,公主赢哲哲写了和离书给驸马邰温,只要你想你也可以。给本王一个机会,我不会让你后悔。”
百草诗别过头去,犹自看着冬日萧瑟的景象。
裴元宪却不甘,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他要一个答案。
百草诗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本可以躲,但是没有,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脸上有五个指印。
“裴元宪,不要逼我恨你。”愤怒之下,她连摄政王都不叫了,直呼大名,“你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可那与我有什么关系?也许你不比折羽差,但我先认识他啊!这世间的情,是有先来后到的。”
她按着自己的心,一字一句,“当有人最先抵达这里,其他的一切,都是浮云。”
裴元宪冷笑,眼底是深深的自嘲,“原来我是浮云啊。这是这浮云,也能遮了人眼的。”
“你遮不住!”百草诗勾了下唇角,她的笑意也是讽刺的,“你知道吗?其实你还真有不如折羽的地方。折羽他不会勉强我,也不会找一群打手,把我打到伤痕累累,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吗?”
裴元宪面露疑惑,“诗诗,你在说什么?我上焱京的确有安排,不过是想找个机会,见一见步湛罢了。”
百草诗细细打量他的微表情。当时荒宅里的四个人,并不想取她的性命,也没给百小树造成实质性伤害,那么,他们所图为何,又是奉了谁的命?
而当她独自面对赤血老祖,生命危险,却是裴元宪突然出现,这个时机太巧了。裴元宪怎么会好巧不巧这个时候来?
最奇怪的是,荒宅四高手分明和赤血老祖是一伙的,他们和裴元宪什么关系。
只是裴元宪的反应,于情于理似乎都说得通。找步湛,难道是为了大棚?
“裴元宪,我虽伤重,却也不是不可施治,你扪心自问,你找的郎中,可竭尽全力了?你宁肯让我忍受病痛折磨,也不舍得治好我吗?”
裴元宪:“……”
他确有交代郎中,不能治的太快。活蹦乱跳的百草诗,一准会跑。而他,想将她长久留在身边。“诗诗,郎中的医术不如你啊。我以前听人说,医者不自医,况且你那么虚弱,这才没让你自己开药。你若信不过郎中,大可以后自己治。反正我掌管着裴氏医馆,药材有的是。”
“我好了,你肯放我走?”
裴元宪摇头,“诗诗,我以前放手了,可现在我后悔了。我本以为你和别的女子一样,我一时兴起很快就会忘记,可是没有。我用一年的时间,才明白了自己的心。你的人和心,我都要。”
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裴元宪重又推起了轮椅的扶手,向着行殿深处百草诗的房间。在门口停下来,他绕到百草诗身前,对视她的眼睛,“诗诗,愿不愿与我赌一把?”
百草诗想也没想,直接回复,“不赌,无聊。”
“所以,你害怕了对不对?折羽早晚会知道,你这些日子都和我在一起。他应该也知道,我对你不一样。你消失了这么多天,我们就赌,他还会相信你吗?相信你的忠贞和清白。”
百草诗没说话,却在心里祈祷,折羽会相信她的。
他们经历了许多生死,才确认彼此的心,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而产生隔阂呢?
一定不会的。
看着她阴晴不定的小表情,裴元宪只觉得好可爱。伸出了手,向着她的脸,却只见百草诗早有预判似地,向后躲了去。
算了,再给她一点时间。对她,他有的是耐心。
在关上门前,百草诗又问了个问题,“现在到哪了?”
她问的是行殿走到哪了。
裴元宪嘴角噙着笑,“还有两天就要进入宋国边境,你还没来过吧,我带你好好看看这边的风物。”
接下来的两天很平静,只是在过境的时候,经历了一场血战。
当时百草诗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殿外的厮杀,想象着那惨烈的血流成河。
欢颜就在房间里,脸上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反应,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动声色。
“外面是什么人?”百草诗问。
“边境州兵。”欢颜答道,“放心,他们不是先生的对手。”
百草诗:“……”
谁担心裴元宪呢?她巴不得有人能给裴元宪捅两个窟窿。
“这里离琴州有多远?”百草诗随口问,琴州为开放口岸,现在山药在那边。不知道全聚坊的生意做的怎么样了。
“我们现在是朝着东北走,要去国都。琴州在国都南方。”欢颜解释。
那就是,还有不近的距离。
厮杀声渐渐停息,欢颜向着窗户处走去,掀开了一角。从百草诗的角度看不清,只见欢颜换上了如花笑靥,“我们到了。”
百草诗的心一凉,从今天起,她将正式踏上另一片国土,宋国的土地。
这里是裴元宪的地盘,折羽如果来找她,只怕会更危险了,她要抓紧好起来,绝不能让折羽看到一个病怏怏的百草诗。
百草诗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晚,折羽就出现在了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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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 诗宝别哭我来了
行殿已经进入宋国境内。
这是一个叫做青田的小镇,裴元宪征用了镇上一个大户的别院,虽比不得东篱山庄,但是经过裴元宪手下的改造,居然也有了几分雅致。
而百草诗,自荒村之后住进了行殿,今天第一次走出来。
裴元宪给她安排了精美的屋舍。
屋子里烧着银丝碳,很暖和,他们打算暂住一夜,第二日再继续赶路,去国都。
百草诗提出去街上看看,因为她躺床上这么多天,骨头都要长床上了。
裴元宪同意了,要亲自推着她出去。
百草诗连忙摆手,摆出了重影,“我只要欢颜姐姐陪我就好了,你呆在庄子里批批公文,改改奏折吧,不是说摄政王日理万机吗?我看你实在太清闲了点。”
裴元宪摸摸鼻子,忍俊不禁。“你操心我啊?那我谢谢诗诗了。”
百草诗:“……”
她变成了一只气鼓鼓的小河豚。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大可不必,我要买些女子用的东西,你不方便。”百草诗拉紧了外披,扯了个谎,同时默默将裴元宪咒一遍,“祝你毁容,祝你过劳,祝你不举。”
自从她自己开药,比之前见好转,半夜时她试过,可以走路,但也仅限于此了。她也不打算离开轮椅,这样可以麻痹裴元宪。
裴元宪走近她,手搭在扶手上,人靠的近了些,颇有些亲密的距离。百草诗躲无可躲,皱起了眉。
“好,不逗你了,去吧。多出去转转,也有助于你康复。喜欢什么随便买。”
“我不会客气的,反正宋国都是你的。”百草诗道。
裴元宪被愉悦到了,直起了身子,“只要你想,也可以都是你的。”
百草诗不想和他说话。
欢颜从外面进来,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青田小镇不算大,和长沟差不多,有一个集市,卖的都是吃食和日用品。
百草诗虽然坐在轮椅上,可是不影响兴致,她买的东西当中,以当地特色小吃为主,也有一些胭脂水粉。
欢颜要帮她推车,还有拿东西,很快双手就不够用了。
果然,街上出现了护卫,接走了百草诗的战利品。
百草诗哧了一声,她就知道,裴元宪不会只让一个欢颜跟着她的,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不晓得藏了多少小鬼。
随后,百草诗停在了一个卖化妆用品的摊位前,她欣喜地拿起了一面镜子,左转右转。
“你们宋国的镜子真好看。我记得去年,停止通商,很多贵女听说,再也买不到宋国的镜子,都很难过呢。”
欢颜幽幽叹息,心想先生看中的人,也和一般女子一样,喜欢吃的,喜欢美。“你若喜欢镜子,到了国都再买啊,比这个好多了。而且我听说,宛州的百草相仪在国都也有的卖了,和这种镜子很搭啊。”
百草诗当然不想买,她只是借着镜子反射,看看有没有折羽的人。
按理说,她失踪了这么久,折羽该找来了。既然他没有,那就说明裴元宪预留了高手等着他。
“姑娘,你不好这样拆我们生意啊,国都卖的和我的可不一样。”摊位的小老板,双手插在袖子里,对欢颜的行为很不满意。“再说,一文钱一分货,你到国都哪有这里便宜。”
百草诗很体谅地看欢颜,“欢颜姐姐,老板这小本生意也不容易,你看……”
欢颜:“……”
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她盯着老板,百草诗呢,暗搓搓将镜子放回去,缩了缩手。
“行了,别委委屈屈的样子,先生知道了,又要心疼了。”
趁着欢颜从袖子里掏钱的空,百草诗欢天喜地地拿了镜子,只是已不是刚开始看的那一个。
“今天买够了,我不买了,回去吧。辛苦欢颜姐姐了。”
欢颜无可奈何,推着她的轮椅往回走。
待她们人影彻底消失后,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出现,到了卖镜子的摊前,在镜子堆里翻了翻。
“我说,你不买别乱翻,弄坏了要赔的。”
男人看镜子都是一个模样,也分不清哪个是要找的,索性拿出一锭银子,“你的镜子我包了。”
掌柜的立刻笑逐颜开,高呼一声“好咧,”生怕他反悔似地,一股脑都给打包了。
男人将包裹往肩上一抗,左顾右盼,谨慎地走过,消失在了街角。
*
回到了别院,百草诗开始大吃特吃,嘴上一刻都没停。
欢颜快要看不下去了,“诗诗妹妹你慢点,仔细噎着。”
百草诗端着盘子,嘴角还挂着芝麻,嗦下了手指,“欢颜姐姐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天天清淡的,嘴里淡出了……那个来。真没想到,小镇的东西居然这么好吃。”
欢颜起身,刚要给她倒水,就听见敲门声,随之裴元宪走了进来。她把杯子水放在了百草诗桌前,默默退了出去。
“我还没说请进,你就进来了。”百草诗又咬了口糕点,不满地说道。
裴元宪却是笑道:“我若不来,怎么看得到你吃东西的可爱模样。说起来,你这副样子,好像我亏待了你,不给你吃饱似的。”
百草诗煞有介事点头,“确实,你应该害怕我有力气了,会自己走。”
她就这样不藏着不掖着地说出来,倒是让裴元宪没法往下接了。“乡野的东西,终究没那么干净,我怕你吃坏肚子。到时候去了国都,食不厌精……”
没等他说完,百草诗将糕点丢回了盘子里。
“如果你不在我的食物里偷偷加东西,我的胃一定好好的。”
比窦娥还冤的裴元宪,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帕子,递给她,直指他自己的嘴角。
百草诗忽然捂住了肚子,眉头拧成了毛毛虫,“裴元宪,你可真是乌鸦嘴。”
裴元宪:“……”
他本以为百草诗只是故意和他作对,才会假装闹肚子的。可事实上,百草诗一个下午都在跑恭房,都有点虚脱了。
晚上,郎中看过后说,可能是水土不服,吃的太多了。
裴元宪这才打消了疑虑。
夜深后,百草诗躺下,却睡不着,瞪着天棚数绵羊。忽然,他听到了细碎的响声,
伴随着人影走近,百草诗豁然坐起,一只滑腻的手捂住了她的最,鼻端有高山松竹之气息。
泪水在那一刻流下,她知道她的羽宝终于来了。
她不顾对方身体冰凉,抱住了她,口中喃喃如梦呓,“羽宝,这回真的是你吗?”
折羽扯下了脸上覆的黑巾,坐在了床前,将百草诗深拥入怀。
这么多日的思念,在那一刻,倾泻而出。他捧着她的脸,去吻她的泪痕。“别哭,诗宝,我来了,我带你走。”
百草诗有一息地怔忪,“羽宝,你叫我什么?”
402 营救失败埋伏笔
黑夜之中,折羽以指腹摩梭着她的脸颊,又在她唇边流连一会,“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叫你诗宝,是我的诗诗宝贝。”
其实折羽以前也这么叫过,百草诗当时还以为他说“是宝”。原来在他心中,她也是宝了。
百草诗心喜无比,喜极而泣,“羽宝,我……你是怎么找来的?哦,不,先逃跑,回头再说。”
她掀开被子,脚踩上了鞋子。
那么,折羽是怎么来的?
白日里,在卖镜子的小摊贩前出现过的人,的确是折羽派出来。
他知道,百草诗身周,有人暗中监视,不敢轻举妄动。他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去找百草诗拿过的镜子,可分辨不出来,便都买了下来。
等到再去追踪人,早已没了踪迹,他便回到落脚点,如实禀报了折羽,交出了所有的镜子。
折羽一个个仔细辨认,最后落在了其中一个上面。
“公子,这个镜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折羽前后翻动,镜子的背面,沾染了一些红色碎末,这是朱砂。
百草诗曾用朱砂制作过口脂的。她想借朱砂传递什么信号?
信号要么代表方位,要么代表她所处的境地。
朱砂带了一个朱字,会不会是朱雀,朱雀所指的方位是——南?
入夜后,折羽带着人在青田小镇南边找,他顺着摸到了地方。
两个人牵着手准备往外走,却听得房门外传来了声音,火把投映在窗上。
“诗诗,你睡了吗?”是裴元宪的声音。
百草诗一个激灵。
和折羽对视一眼,指了指床上。
折羽全身藏在了被子里,而百草诗盖上了被子,拉好了帘子。“我休息下了。”
“贼人狡诈,我怕他偷偷藏身,对你不利,我可以进去看一眼吗?”裴元宪却不肯罢休。
百草诗捏捏眉心,暗骂一声老狐狸,“快一点,我不舒服。”
门开了,进来了两个人,裴元宪和欢颜。
裴元宪站在门口,检查的是欢颜。
她手里拿着火把,房间一览无遗。
唯一可疑的地方,是床上和床下。
“欢颜姐,我确实不舒服,你知道的,我今天吃坏了肚子。”百草诗用委屈的声调说道。
欢颜转身,走到裴元宪身前,细微地颔首。
“去别的地方找。”裴元宪下达了命令,“诗诗,你且好好休息。”
待到人全走了,百草诗拍拍胸脯,摸摸额头。
刚刚她是真的担心欢颜会来掀被子。
“我们走吧。”百草诗压着嗓子,以极低的声音说。
折羽探出了出来,精准地找到她的手,十指相扣,举过头顶,随之,他的吻覆了上来。
起初很温柔,慢慢变得更热烈。
百草诗心跳地太快,快要冲破胸膛。她的羽宝太会了,敌人当前,犹自从容不迫。
分开的间隙,百草诗指着门外,刚要开口。
“不要说话,他们还会回来的。”
百草诗:“……”
脸上迅速升温,热辣辣地。原来折羽不是想亲她,只是用这种方式以吻缄口啊,让她闭嘴。
她最近真是病糊涂了,智商都不在线。
果然,裴元宪又折回。
不过他到底是顾及着百草诗的面子,况且百草诗也没准备走,他算是卸了芥防。
经历了这一番,百草诗觉得很燥热。手指向着被子里,寻找折羽的手,却不小心摸到了什么,触手是湿的,黏腻的,带着血腥味。
“羽宝,你受伤了?”她的声音是震惊地,也是心疼的。
她就知道,他找来不容易,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却原来,他顶着伤呢。
一个受了伤,一个病怏怏,这怎么逃?
“不碍事,我们走。”
折羽支撑着,下了床。百草诗也不矫情,事到如今,只能先逃出去,再治疗伤痛。
黑暗中不能视物,她胡乱地穿衣,逮到什么穿什么,最后披了件大氅。
那是裴元宪特意为她定做的,毛毛特别好。
两个人往外走。
今夜的庄子是个不眠夜,才走出没两步,就会看见巡逻的。
两个人只好躲在抄手游廊的栏杆后。
又走几步,看到了裴元宪。他竟似一直守在百草诗门外不远。而在他身后,十几米处,有来来往往的巡逻者。
百草诗往柱子处靠了靠,希望借阴影遮住折羽。
“诗诗,我吵到你了是吗?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他说的如此真诚,带着深深的自责。
百草诗捂住了肚子,“不是,我……想去……”
今天,她已埋下了伏笔。
吃坏了肚子,真的是个很好的借口。
裴元宪“哦”了一声,“茅房太黑,我陪你去。”
百草诗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该死的摄政王,能不能不要当着折羽的面,说这些该死的送人头的话。
“不用,男女有别。”
百草诗手指向后,捏了下折羽的手指。
那意思,你先走,安全为重,我没事。
裴元宪从善如流。
百草诗先行去茅房的方向,折羽借着夜色往外,裴元宪挥手,已经有人追了上去。
今晚的营救失败。
不过好在,百草诗并没有听到别的消息,以她对折羽的了解,他应该是逃出去了。她现在只希望她平安就好。
第二天,百草诗顶着黑眼圈起来,和苍白的脸色,向着打水过来,伺候她洗漱的欢颜道:“欢颜姐姐,我昨晚小日子来了,加上吃坏了肚子,我真的,不能再奔波了。”
那容颜,那模样,真的是非常憔悴。
“那,我和先生说说,看看能不能多给你休息几天。”本来按照计划,裴元宪是要早些回国都的。
“那我谢谢姐姐了。”百草诗不介意释放自己的柔弱和乖巧,对着欢颜怎样都行,对着裴元宪就不成。
欢颜走到床前,扯掉了染了血的被子,那都是昨晚折羽的伤所致。百草诗昨晚惊吓连连,后拉没顾得上,今天才注意到,折羽流了多少血,才会染成这样。
她心痛地吸了下鼻子。
这一幕落在欢颜眼中,自是以为她太难受太无助了,不敢和先生说。
抱着被子在怀中,欢颜道:“我让人给你洗洗,回头给你换干净的一应用品。”
准备退出房间,百草诗又道:“欢颜姐姐,有句话这样说,人在他乡,胃却还在故乡。我对宋国水土不服,食物也不适应。你……可不可以和你家先生提一提,帮我找两个大焱的厨子。我知道,全聚坊就在琴州开了分店,我想吃全聚坊大厨做的烤鸭了。”
她象征性地舔了舔嘴唇,回味烤鸭的无限美味。
欢颜头疼,这主太难伺候了。“琴州离此地很远。”
去琴州请厨子,往返得多久。
“欢颜姐姐,我可以等。”
403 全聚坊大厨来了
欢颜将百草诗的情况和裴元宪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总结起来一句话,百草诗要吃全聚坊大厨做的饭菜。
裴元宪听完,来到了百草诗的房间。
百草诗坐在床上,靠着枕头,还用一床被子裹住了头,只露出一只小脑袋,脸色白白的,看起来怪可怜见的。
裴元宪的心,立刻就软了。
“你想吃全聚坊,就和我说,我会舍不得吗?何必作践自己的身体?”
“谁愿意拿自个儿身子开玩笑,我就是水土不服嘛。”百草诗紧了下被子,带着点鼻音,“我现在哪也不去,就在这儿等大厨。大厨到了,再去你们京都。”
裴元宪敛着眉,看着她,知道她是医术高明的女大夫,想让自己不舒服可能有一百种办法。但他还是会心疼她。“你小日子来了?我听说,女人生过孩子,小日子的病啊疼啊,就通通没了。”
百草诗都有些惊讶。
堂堂摄政王居然和她,毫不避讳地谈论这件事,就挺惊悚的。“我自己是郎中,我怎么不知道?”
即使在现代,也有很多人这样认为,但临床医学证明,这实在没什么根据。
“诗诗,我最近常常会想,如果我们有了孩子……”
这就是摄政王神一样的脑回路,七拐八拐都是为表白做铺垫的。
百草诗直接钻进了被窝,脸转过去,不接这一茬。“我要休息了,摄政王请回吧。”
裴元宪起身,将一个卷轴放在了床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昨晚那个刺客死了。这个世界上想杀我的人很多,不过你看,我还是活得好好的。所以诗诗,考虑一下,嫁给我。我有能力给你想要的安稳、太平,还有你所谓的小钱钱。”
百草诗只觉得头嗡嗡作响。
脑海里都是第一句话,刺客死了,死了,了。
不,一定不会的,这个世界上折羽才是杀不死的,大宗师都不行。
她回过身,看见了卷轴,打开来一看,居然是一幅头面设计图。上面挑心、分心、满冠、顶簪、掩鬓、花钿/头箍、围髻、簪子耳环等一应俱全,如果这一套做成凤冠霞帔,百草诗不怀疑,得好几斤。谁戴着成亲,准都能把脖子压断。
如果他要娶,她不嫁,他会怎么样?霸王硬上弓?
认识裴元宪这么久以来,他还没拂过她的意。那么这一次?
折羽现在处境艰难,她必须自救。
百草诗是有金手指的,最大的金手指,是空间。
可不知为什么,这次她伤重,车前子联系不上,空间也关闭了。
难道开启空间,还需要能量?她病重提供不了足够的能量,所以切断了联系?
即使没有金手指,她还有折羽和真一教的功夫,苦练了一年多。她的身体也恢复了五成,检验的时候到了。
白天,欢颜几乎寸步不离百草诗,而到了晚上,百草诗收拾了少的可怜的行李,蒙了个黑巾,准备跑路。
没有毒、没有药,真特么不方便。
夜黑风高,她成功摸到墙角下。
飞剑从天而降,钉在了她要攀墙的手边。百草诗惊出了汗,随即有巡逻的出来。
“抓住刺客!”护卫们大喊。
狭路相逢,短兵相接,百草诗快刀斩乱麻。
出乎意料,这群人的战斗力,比想象中的弱。
强将手下无弱兵,摄政王的人,怎么会如此?
然而接下来出现的人,让百草诗大跌眼镜。
她早知道,能在裴元宪手下做事,不会是寻常等闲之辈。而欢颜,是雷打不动第一人。
只是真正与她交手,让百草诗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欢颜出手,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拳拳到位,又狠又准。
百草诗自恃,如果全盛时期,在她手下能走个几十招;如果加上毒和蛊,她脱身应该没问题,搞不好还能略占上风。
但现在,不可以。
十几招后,捉襟见肘。打不过就不打,百草诗识时务者为俊杰,举起了白旗。“欢颜姐姐,是我。”
欢颜还没从刚刚激烈的战斗中出来,眉头微蹙,“诗诗妹妹这是何意?”
语声中的不快激怒了百草诗,她也是有脾气的。“如你所见,我要离开啊,欢颜姐姐。”
欢颜被她的直率怼了,闷声道:“那总要和先生打个招呼的。”
百草诗笑嘻嘻的,都是戏谑,“我就是有点不明白,我到底是你们先生的客人,还是囚犯?为什么我的行动如此不自在?”
反正也摊开了,百草诗也不再戴着面具了,呼,真累。
欢颜沉默了一瞬,答道:“都不是,你是未来的夫人,是主母,是摄政王妃。”
百草诗:“……”
日子似乎回到了从前,又略有不同。
裴元宪待百草诗一如往常,但下面人毕竟不同了,因为身份的转变。
先前只是猜测,而现在得到了欢颜的证实。
裴元宪不能回京,但京都的军队可以过来,彻底将庄子围住了,百草诗想走就更难了。
在百草诗提出换厨子的第六天,一个厨师进入了庄子。
一共是四个人。
裴元宪请百草诗出来,“这四个都是琴州请来的,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百草诗扫视着几个人。坦白说,单纯看脸,她一个都不认识,感知气息,就没又习武人的内力波动。看起来普普通通。
“你们叫什么名字,都擅长什么?”百草诗开口了。
毕竟是全聚坊出来的,即使知道对方就是达官贵人,也没有怯懦畏缩之意。
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个子不算特别高,但身材匀称,他将袖子撸起来一段,露出结实的小臂,“回大人和姑娘,我叫水飞,在全聚坊做墩子。”
百草诗的心,几乎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水飞这个名字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只有百草诗感受最深刻。
因为这是朱砂提纯的方法。
她当初用水飞法提纯朱砂失败,才把自己毒死了。
折羽不知道这个悲剧,但之前百草诗给他传递信号,就是用的朱砂。
所以,他是折羽吗?
看起来真的不像,一个人身材好改变,身高怎么变,难不成真的存在缩骨功?
不过他不是也给了她信号吗?什么是“墩子”,酒家里负责切菜的,刀工是一个墩子最基本的质素。
“既然你是墩子,那就表演一段刀工给我看看吧。”百草诗提出了要求。
裴元宪不疑有他,因为百草诗全程都很自然,他的余光一直在她身上。
水飞行了个礼,应下了。
他先净手,手浸在水盆中,百草诗看到了他指腹和指尖上的茧子。
折羽的手不该是这样的。
砧板、菜刀、肉和菜都准备好了,水飞秀了个刀法,开始了“庖丁解牛”、大变菜肉的神奇戏法。
404 一番试探见巧思
手起刀落,萝卜丝都切的一般长、一般细,土豆雕出花来,肉片厚薄都别无二致。
茶盏刮了下茶水,热气氤氲,遮了裴元宪眉眼,他透过水汽细细观察。
这样的刀工,大抵厨子都能做到。如果习武之人来做,会有细微的内力和技巧泄露,而这个人没有丝毫。这说明,要么他对内力的运用炉火纯青,要么就是一个真正的墩子。
“练了多久?”裴元宪问。
水飞沉声答:“我家祖上就是个墩子,身无长技,只有一手好刀工。我从灶台那么高时,就开始练习了。”
裴元宪以商贾身份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这个水飞,说话时还带着一点琴州口音,身份真的不能再真了。
“任何一件事,做到了极致,都很了不起。”百草诗不吝赞美,并一锤定音。“很好,你没有辱没了全聚坊的招牌,可以留下。”
水飞看了一眼裴元宪。
平平无奇的一眼,又似乎包含了许多。
裴元宪勾唇一笑,看向百草诗笑声宠溺,“诗诗说留下,那就留下吧。”
水飞也不见得多高兴,只是低调地后退一步归位。
“下一个呢,谁来介绍?”百草诗问。
走上来的是个穿着灰扑扑衣服的,朴实无华。然则那张脸,却是浓颜系的,生地周正。一打眼不怎么样,再去看时,就有些移不开眼。他开口时,大家便又经历了一个反转。“在全聚坊时,因为我是烧柴的,所以大家都叫我‘柴迷’。”
百草诗被这个名字逗乐了,“你叫‘柴迷’啊?财迷,和我很像啊,我也喜欢小钱钱的。”
有那个瞬间,裴元宪觉得,来的人明明没说什么,可似乎都透着对百草诗的了解。难道因为百草诗是全聚坊的真掌柜,所以无论厨子还是烧火的,都带了百草诗的痕迹?
“那你真名叫什么?”
进庄子的人,都是经过长老筛选的,且是八大长老中唯一一个完好的裴元宪三叔。
八大长老在这次事件中,损失惨重,当中死了三个,还有四个重伤。这绝对是长老堂经历最惨烈的一次。
裴元宪本也无心事无巨细,只不过那夜刺客摸进了庄子,况且又是全聚坊来人,便多问一句。
柴迷认真地答道:“旺财。”
不是柴迷,就是旺财,真是掉进钱眼里去了。
“烧柴的?下面的人怎么连烧火的都找来了?”
莫名地裴元宪有些许烦躁,话里话外有些质疑。
柴迷不干了,这大概觉得样的定义对他有失公允,硬邦邦地辩道:“大人,任何一道菜,火候的掌握都是至关重要的。旺火、中火、小火,还是文火,力道不同,时间长短不同,对食物的影响都不同。我是全聚坊琴州店做的最好的。”
裴元宪隐隐明白了,为什么全聚坊才一年多,就能做出这么大的名堂。不只有百草诗这个古灵精怪的天才,还有术业有专攻的人才。
“对于火候,比如文火的把控,你怎么证明?”裴元宪忽而来了兴致,有意为难之。
百草诗明眸流转,她现在心里有猜测,如果水飞是折羽,这个柴迷是谁。觉得是那个人,但又觉得很不可思议。“待会做饭,摄政王再考较不迟啊。”
水飞环顾了一下四周,视线落在桌子之上,“姑娘、大人,求借烛台和剪刀一物。”
裴元宪默认。
水飞取过了烛台,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了。这才将烛台递给柴迷。
柴迷接过,眼中看着烛火,神情专注。随后,他操起了剪刀。
他的手腕特别灵活,每次只剪一点点烛心,火苗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发出的光晕,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一点点变小,直到“蜡炬成灰泪始干”。
最后一点火苗熄灭了,柴迷放回了烛台。自始自行,平静没有波澜,仿佛做了一件最普通的事。
有掌声响起,来自百草诗。“这就是你平时训练的方法吗?你不仅有毅力,还有巧思。我现在觉得,全聚坊在你们手上,一定会越做越大。”
说着,她转脸看裴元宪。“您说呢,摄政王?”
裴元宪笑笑。
最后的两个人,他们两个都是掌勺的,是真正的大厨。
“看来,压轴的都是最后登场。既然这样,你们可以开始做饭了吗,我都饿了。”
百草诗眼睛发亮,秒变吃货一枚。
裴元宪难得见到百草诗如此开心,也乐得随她了。
厨房里升腾起了烟火气,四个人无间合作,做了一席药膳大餐。
上菜时,裴元宪发现,居然没有全聚坊最拿手的招牌菜——烤鸭。他提出了疑问。
掌勺的大厨解释道:“大人,您的人找到我们时,特意给我们说,是给姑娘做饭。姑娘染了病在身,不适合吃大鱼大肉。这些菜素淡,但也都是全聚坊擅长的,且正好应了全聚坊一直提倡的‘不食,不时’。时令鲜蔬,最是营养。”
这番对答,滴水不漏,最关键的是,符合大厨的身份。
裴元宪本以为,这四人当中,以墩子和烧火的为主导。这么看来,每个人都是身怀绝技。
他的疑虑渐渐打消。
“摄政王大人,您看,今天的菜这么清淡,不合您的胃口,您还是去享用您的小灶吧。”百草诗下了逐客令。
裴元宪摩挲了下巴,“不,这些菜才最见全聚坊功底,本王很想尝鲜。”
百草诗怎么愿意呢,“摄政王大人,人思乡的时候,不仅是思念家乡美食,还有乡音乡情。我今天得见老乡,从心欢喜,想和四个老乡一起吃饭,您不会介意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裴元宪还能怎么样,脸色灰沉地出了去。
百草诗如愿吃了顿安生饭,虽然全程和几个人也没交流几句。
等他们吃完了饭,有护卫来传令:“奉摄政王的令,全体上行殿,出发。另外,姑娘,摄政王让我和您说,戌时后请您去他的书房,红袖添香。”
说这话的时候,护卫的眼神,分明在看几个厨子。
405 暗夜书房惊天吻
护卫传话,当着全聚坊四个人的面,让百草诗戌时后去书房,红袖添香。
百草诗毫不怀疑,这又是裴元宪的试探,试探这几个人中,有没有折羽的人。而书房之内,说不得已经设好了陷阱。
无论她去不去,于裴元宪没有任何影响,偏偏对百草诗都是两难境地。
她心里忿忿,这男人狗起来,甭管是摄政王还是什么大人物,都一个德性。
她也没看厨子,害怕泄露了情绪。
几个厨子却像似非礼勿听,跟着护卫出了房间。
百草诗的东西有婢女们收拾打理,她直接回了行殿最里面的安静房间。
四个厨子则是第一次坐行殿,一个个都像好奇宝宝,上下打量。后面的护卫厉声警告,“安分一点,不该看的不要看。”
水飞眸光一转,那个护卫一震,下意识要去捂嘴,却反应过来,自己是大人的亲卫,何以对一个厨子畏惧起来。
厨子被安排在了一间房,空间逼仄,里面只有一张床。
“护卫大人,我们是这里四个人。”水飞说了话。
护卫眼睛长到了头顶,白眼翻得欢腾,“你们看清楚了,这里是行殿,摄政王的大殿。只有最精锐的护卫,最重要的人才能住进来。如果你们不是托了姑娘的福,别说住进来,还有一张床,就是远远看一眼,都要剜了眼睛。”
水飞点了点头,说了两声“好”。
在护卫拂袖而去,他擦着他身子,不经意地到了另一边。
“你干什么?”护卫警惕地问。
“无事啊,仔细看看行殿。再富丽堂皇的地方,也有不能见光的呢。”
护卫挠了下手臂咯吱窝处,同手同脚走了。
柴迷在水飞后面,拍了拍他的肩,用传音道:“为了她,忍一忍。”
水飞抱着手臂,以传音回他,“我只是不想你们住的这么差。”
反正,他也不会住在“这里”的。
戌时的时候,欢颜来接百草诗。
百草诗还是坐在轮椅上,由她推着,身上覆了那件白狐裘的大氅。
到了书房,只见素来气质温润的摄政王,立于门口,身后有美人宫灯照映,为他镀了一层柔软辉光。“诗诗,你来了。”
裴元宪伸出了一只手。
欢颜倒退着,恭谨离开。
百草诗心中腹诽,不是你让来的吗?“只几步路,我自己来就好。”她掀开大氅,提着裙摆,从轮椅上起来,有一缕长发垂落,鬓间唯一只碧玉的钗盈盈。
裴元宪拿起大氅,在前引路。
进了书房,但见里面一排排多宝书架,上面书籍整齐排列,想来有不少典藏绝版好书。只是一个瞬间,彷佛一个影子在书架之间一闪而过。
百草诗心一紧,他来了?
而休憩区有一方美人榻,专为她而准备。
“你先等等。”裴元宪铺好大氅,扶她来躺。
“不是说红袖添香吗?不要我研磨了?”百草诗问。
裴元宪柔声笑笑,“你这会儿倒是乖巧,不拂我的意了。你在身侧,就如同兰麝幽香萦绕,这不正是红袖添香之意吗?”
百草诗懒得理会他的咬文嚼字,在美人榻上躺下,大氅一半盖着。“你的书房可有医书,可以催眠助睡的?”
裴元宪看她已躺下,分明是使唤他来做书童,难得她这么泰然。想起他们认识一年半,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礼宾各自秉持着礼数。她愿意这样,是不是代表她将逐渐接受他。
“那我便给你找一找。”
他走近了书架之间的廊道。
百草诗的眸光,犹自凝在某处。忽然,榻之前有熟悉的高山松竹气息靠近,一只手则握住了她的,捏捏她的指节。
百草诗的心陡然悬起。
折羽?!
虽有宫灯,但他选了美人榻后面的阴影之处,完美地藏住了自己的身躯。
百草诗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凭气息分辨。
温软的唇,随即覆上了她的。
百草诗蓦地睁大了眼睛。
在这险象环生的裴元宪地盘,折羽居然如此胆大,莫非难道做好了万全之策,确定能和她一同逃离?
可是据她所知,裴元宪一入宋国境内,已调了地方州兵护驾。纵然折羽战斗力惊人,可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他还有伤在身。
折羽呢?
只轻轻一吻,芬芳直入肺腑。上一次短暂重逢,他还来不及细细品尝,此刻他只想在她的小世界里,一品甘冽。
百草诗的理智渐渐下线,她沉溺在这片刻的亲密温柔中。一边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发出丁点声音,一边回应着他。两个人的心跳,交织成了一曲动人的歌。
“有一本《大宋洗髓录》可好?”裴元宪的声音适时响起。
百草诗转头,折羽离开了他的依恋,将一个小纸条塞进她手中,整个人退进了书架廊道。
“好。”绯红还未褪去,百草诗的声音都有些轻颤。
裴元宪回到美人榻前,看到的就是一幅潋滟流波,如春睡海棠般的美好。
那样的百草诗,他不曾见过。
“诗诗。”他倾身上前。
百草诗转过头去,紧紧闭上了眼睛。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欢颜的声音。“先生,皇室来人了。”
皇室为什么这个节骨眼派人来?要知道,宋国皇室形同虚设,大权都在裴元宪手中。只是为了平悠悠之口,他才象征性地分了一小撮羽林卫给皇室的宋宸王,加起来不到一千人。
“是宸王吗?”裴元宪问。
“回先生,正是。”欢颜戛然而止。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话,不适合百草诗听,所以欢颜要单独和裴元宪禀报。
好好的兴致被破坏了,裴元宪躁地很,对百草诗说话时,却和言如旧。“你先看书,等我一会。”
出了书房,欢颜继续禀报:“宸王带来了全部的羽林卫,他是来宣读圣旨的。皇室不想让先生回国都,而是前去丰城,务必在年节到来之前守住丰城、琴州,因为焱武帝已经下了令,有礼王领兵,将压进丰城边界。”
裴元宪眯眯眼,“只要来的不是徐振北,一个礼王何至于让皇室吓破了胆?”
406 智计百出算宸王
百草诗回到自己的房间,关紧了门,无力地靠在了门框上。
心,到此刻还怦然跳动。
书房里发生的事,太刺激也太考验心跳了。
她的羽宝,真的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点上了烛火,百草诗摊开掌心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四个字:留一扇窗。
莫非,他晚上还要来爬窗?
想来他这么做,是有万全之策了,只是行殿终究是裴元宪的地盘。
亥时末子时初,窗户处有了响动,百草诗披了件外披,走到虚掩的窗边,而后,她落入了一个怀抱。
“诗诗。”他的呼唤如梦似幻。
一瞬间,百草诗想到了很多方案:逃出行殿,给折羽治伤,以及那三个厨子怎么安顿。
夜色中,折羽的笑,轻灵如羽。他附在她耳边,“今天,哪都不去,你只管陪我好好睡一觉。我累死了。”
百草诗的手,落在折羽腰上,她很怕再摸到血,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最近确实瘦了不少。“羽宝?”
折羽一个公主抱,将百草诗抱到了床边。他的手指拂了下百草诗的鬓边发,而后自己大字型躺下。“不给你说清楚,你大概无法安心。今晚裴元宪无暇管我们了。”
这个时候,是百草诗最为崇拜折羽的时候,走一步看十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说的就是他这种了。
“羽宝,你是怎么做到的?”
折羽将她揽在怀中,被子掖好,将老师一样充满耐心,“今天,给你讲讲宋国皇室和裴家的关系。”
宋国皇权式微,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只是内部关系究竟如何,很多人不甚了解。当焱宋通商时,百草诗打算将生意做到宋国,着实了解了一番,但因为诸事忙碌,也只停留在表面。而折羽,天生对这些最敏感。
“宋国现在在位的君主是宋宣帝,他是个傀儡皇帝。大概当初裴家扶持他上位,就是看重了他胸无大志、易于控制。朝堂上的事,素来都是摄政王一言堂。宋国也有太后,徽号为宁豫。她生了几个儿子,多数都是闲散亲王,不掌实权。只有一个最特殊,那就是宸王。”
百草诗竖起了耳朵,她在裴元宪书房时,依稀听到了欢颜说起宸王。看来这个主儿,非一般的角色。
“宸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折羽将百草诗搂地近一点,下巴贴着她的头,“这个宸王,不同于其他宋国亲王,他不好文墨丹青,也不好斗鸡斗蛐蛐,他很擅武。裴家掌控皇室,可面子上总要给皇室一点,这是皇室最后的体面所在,也是皇室肯妥协的条件之一。而宸王呢,因此得以掌管千余羽林卫。”
之于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几十万大军,千余人着实不算什么。
“所以,宸王厉害就厉害在这里,这千余人经他训练,可以一当十,而且擅长隐匿、暗杀,这无形之中就给裴家以及百官一个震慑。大家对宸王,总归较之其他皇室成员,更为看重。”
提起隐匿暗杀,百草诗立刻想到了诛矛。
“羽宝,你说宋国皇室可以将羽林卫训练成皇家的暗杀队,那么大焱皇室是否也在暗中培养了这样一支队伍?”
折羽在百草诗耳畔亲了一下,他的姑娘啊,就是聪明,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我想,应该有的。现在,皇室唯一的门面,宸王殿下来了,带着皇帝的圣旨,让裴元宪驻守丰州,这个年节不得回京都。毕竟,篓子是裴元宪捅得,宋国皇帝师出有名。”
一切的导火索,是裴元宪带走了百草诗。
而百草诗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焱武帝要给北齐一个交代。但为了百草诗的清誉,这件事并没有放到明面上。但折羽抓到了长老堂的人,长老堂也供认不讳,是以焱武帝发兵宋国。两国邦交恶化,出使大焱的鸿胪寺卿逃之夭夭。
百草诗知道,裴元宪回京都,还存了个念头,他想娶百草诗。
如果折羽来了,京都也回不去,百草诗马上就可以离开,最后的摄政王,大抵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吧。
“那现在,宸王和摄政王……”百草诗问。
折羽的轻笑声,就在耳边,他显然心情很小。“两个人在谈判,或者说吵架。今晚裴元宪估计会很头疼。”
“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宸王在京都,怎么会对大焱发生的一切这么了解,并且这么巧拿住了裴元宪的把柄呢?”
“那就要看,宸王的队友是谁了。”
折羽的话耐人寻味。百草诗琢磨着,有了猜想。“羽宝,是……你吗?”
因为猜想太惊人,百草诗都有点结巴了。
“诗诗,其实你在开渠道大会,召集加盟商时,我也发展了一支小队,人不多,他们相当于斥候,没有任务的时候,就是普通的厨子、伙计或掌柜。消息是我透露给宸王的,但他并不知道我的势力。反正,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能恶心一下裴元宪,他也是乐意的。所以,他来了,来给裴元宪添堵了。”
百草诗翻了个身,抱着折羽的脖子,亲了下他的喉结,为他的千里筹谋。“羽宝,你真是厉害。宸王这个棋子虽然好,可是也不太好利用吧。裴元宪手段层出不穷,只怕宸王能发挥的余地不多啊。”
软玉在怀,折羽本就气血翻涌。现在他的姑娘主动亲他,更是点燃了他胸中的热火。他翻身居于上,从她的额头一路吻下,经过挺翘的鼻子,抵达饱满的唇。“放心,我会给宸王找个军师的。这个宸王啊,有龙阳之好,我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噗,百草诗咳嗽了出来,哪个倒霉蛋,要被折羽送出去了?
想到折羽这一行四个人,容貌最好的,当属柴迷。
“是……柴迷吗?”
折羽掐了下百草诗的脸,“什么柴迷啊,是真一。我给他传了信,他第一时间赶过来。条件是,必须服从安排。我们这四个人中,两个掌勺的大厨,都是本来面目,只有我和真一易容。我选了张平平无奇的脸,而真一,容貌很盛,这都是为宸王准备的。”
百草诗扶额,忽然很同情真一。
为了她,委屈了真一。
折羽好似有了读心术,“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甘之如饴呢?”
407 柴迷送羊入虎口
正如折羽所预料,裴元宪被宸王纠缠着,吵架吵了将近一夜,最后宸王率先受不住了,嗓子沙哑,肚子饿的咕咕叫。
从议会厅出来,宸王提着袍子,跑向了厨房。
行殿的厨房很大,有功能分区。外围是大锅饭区,供给整个行殿的人员;里间是小灶,专供裴元宪的伙食。因为全聚坊大厨的到来,厨房区分了一块给他们。
此时已过五更中,因是冬日,天却还没亮。
厨房的炉灶里生着火,火堆旁,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吃茯苓饼。
他的手修长,比寻常酒家的厨子的手都要好看,指尖夹着雪白的茯苓饼,一口一口吃的认真。
教人分不清,到底是茯苓更白,还是手指更白。
宸王看的喉结滚动,肚子不争气地叫,内心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而他身后的侍卫,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王爷这是转性了?吃惯了大鱼大肉,要试试清粥小菜吗?
“你叫什么名字?”宸王弯着腰,很有耐心地问。
男子抬起头,他属于浓颜系,眉峰又黑又长,眼珠黑白分明。“柴迷。”
“财迷?财迷好啊,世上谁不爱财呢?只要你做的好,要多少财都是可以的。”宸王笑容可掬,“你干嘛的呀?”
柴迷将剩下小半张茯苓饼吃掉,“烧火的。”
宸王没想过,烧火的伙计可以生的这么精神,吃的食物可以这么美味。
“你,待会把你吃的东西,送到天丙号。味道好了,本王有赏。”
柴迷终于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穿着富贵的人,居然是王爷。
他连忙站起来,施了一个礼,“王爷,小人眼拙,没瞧出来。”
宸王的手,在柴迷背上摸了一把,一直到脊椎尾骨,“我在房间里等你。”
说着,他大笑着扬长而去。
柴迷眯了眯眼,一张漂亮的茯苓饼,被捏成了球。心里默念:“为了她,忍着。”
柴迷端了一盘茯苓饼,一些鸭架子,叩响了天丙号房。
宸王喜出望外地,将人迎了进来,随即门闩插上,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王爷请用吧。”柴迷地视线越过宸王,落在了门闩上,礼也不行了。
“伺候本王用膳。”宸王大马金刀在桌旁坐下,敲了敲桌面。
食物已然在桌上,还要怎么伺候?柴迷愣在那,宛若不明世事。
“你那个雪色饼怎么吃的,便怎么来。”
“这叫茯苓饼。”柴迷拿起了一片,递到了宸王眼前。
宸王一瞬不瞬看着柴迷,咬一口,舌头舔了下他的手指。
柴迷目光如炬,电射而来。
宸王完全没意识到危险,推了下柴迷。
“还傻愣着干嘛,这以后就是你的床了,你可以宿在这里。”
柴迷回头,看宸王,“啊?”了一声。
“手倒是漂亮,就是不知道这身子骨怎么样。”宸王笑得邪肆,又拍了下床板。
柴迷弯了弯手臂,发出筋骨之响。“很硬朗,劈柴、砍柴、烧柴都不在话下,有一把子好力气!”
宸王越发地满意,笑嘻嘻眯成了一条缝,“烧柴有什么好,不如跟着本王风光!和你直说了吧,本王看上你了。看你也不傻,合该懂本王的意思。这事儿,古来有之,前朝便有‘分桃断袖’之美谈,你我何不成就一番佳话?”
说着,他双手搭在柴迷肩上,用力将他推倒在床上。用力一撕,柴迷的前襟裂开了一大块。露出了偏古铜色的皮肤,和健硕的八块腹肌。
宸王露出了迷恋之色。“真没想到啊,你一个厨子,比公主的那些面首都漂亮。”
408 真一暴揍宸王,诗诗恢复金手指
柴迷,也就是真一楼,心里默默念着“忍字头上一把刀”,小不忍则乱大谋。
然后,他动了。
一脚扬起,便将宸王踹倒,随即矮身一跪,膝盖狠狠压上宸王胸膛,只听得骨头吱吱嘎嘎脆响,有股子破碎的痛感。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宸王的旖旎心思,随着这一顿暴揍,出离了大脑。
他听到了柴迷的嘟哝。“忍忍忍忍忍,是个人特么就忍不了。小爷都做好了献祭的准备了,被你恶心到了。”
举起了硕大的拳头,向着眼眶子砸去。
视野里,拳头大如锤,如果真的下去,宸王没脸见人了。“好汉好汉,打人不打脸。这里,这里!”他指着自己腰后。
真一已归位,骨子里的男子汉气概,怎么甘心当兔子?
不过他理智尚在,如果被外人瞧了去,宸王伤重,他只怕功亏一篑,牵连了她。人要教训,要暗伤,不能明面上。
拳头变成了巴掌。
啪!
宸王的胳膊钻心疼。
“让你的口水黏糊糊!”
啪!
宸王的心,要裂了。
“让你心思不正、欺压良民!”
啪!
宸王开花了。
“遇见我,算你倒八辈子霉!”
宸王用手臂护着脸,滚来滚去,躲避着每一次下落的巴掌。渐渐地,他不滚了。
仰视着暴怒的烧火厨子,越发觉得他身材高颀,宽肩细腰窄臀长腿,顶顶漂亮的身材。被他撕开的前襟,露出健硕的肌理,不夸张,恰到好处。因为之前动怒,他的眼眸反而多了份威视,真真每一点都长在了宸王的审美点上。
以为自己被打残了的宸王,活动了下筋骨,咦,疼归疼,可一切都是完好的。
这力量的掌控也太厉害了。他眼冒星星,朝着真一反扑回去,“哥哥、哥哥!”
好汉变成了哥哥,真一被他叫的掉落了一层鸡皮疙瘩。
宸王一脸欢喜激动,满面红光,连鼻孔都变大了。“哥哥,再来啊!其实人家心里一直仰慕真的男子汉呢,像你这样……这样对我,你是我的天,我的英雄,来啊。”
真一的巴掌落不下去了。
人至贱则无敌,他被宸王打败了。
他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斜着眼看宸王,“揍你,有啥好处?”
“我的银子我的权,都是你的。”宸王那句“我的人”咽了下去,私心觉得柴迷他不喜欢,不过宸王有的是时间,相信总能感动他。
真一看看天丙房间,想到自己那局促的一小间,四个人挤着,虽然不确定某人跑去了哪,但总归不舒服。“你的房间,我征用了!”
宸王笑眯眯得,“随你!”
“我还想要……”接下来的行程,真一不确定,问宸王,“回京都之前都归我吗?”
宸王头转的像拨浪鼓,“可不能给那姓裴的好日子过,他甭想回京都。接下来要去丰州。”
真一眼珠儿转转,“那个,虽然你讨厌那位,但是他造这个宫殿真心厉害。我想好好看看,等以后回了老家,和乡亲们吹牛也有话了。你能带我好好看看吗?”
宸王一拍胸脯,表示“都不是事,我悄悄带你看,你要是能把这行殿搞坏,我再赏你……让你多打一顿。”
真一又拍下了一巴掌,“现在就可以打。”
柴迷真一在宸王侍卫们的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回到了那间小屋子。
表面上找的理由是收拾东西,实际上和折羽互通有无的。
两个大厨去做饭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她,还好吗?”透过逼真的皮质面具,真一似乎看到了折羽的春风得意,他为救人而来,便也问了一句。
折羽想到真一如此大的牺牲,便没和他计较。“没完全康复,所用的药材都是裴元宪提供的,他大概也不敢放任诗诗完全好。”
真一煞有介事收拾包袱,其实着实没啥好收拾的,“什么时候动手?”
折羽用手指压了压自己的腹部,那里也还有伤未痊愈。“不急,等到了丰州再定。这么大的仇,不能太便宜了姓裴的,总得错错他的筋骨才行。你得手了?”
真一歪头想想,怎么算得手了呢?“我可以住进天丙号,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惹摄政王注意。”
“宸王的脾性,作为多年政敌的摄政王,又岂会不知?说不定他还乐见其成。”用宸王来试探全聚坊的人,都不用裴元宪动手,是以折羽觉得,裴元宪更高兴。“丰城那边,可以准备起来了。”
这一次行动,不光动用了折羽的人,复国会那边,真一也带了一些人。
“行。我会找机会传信的。”
既已商定,大家各干各的事。
宸王的到来,打断了裴元宪的计划。裴元宪要向东,宸王便要向西。偏偏大焱消息传来,即将大军压境,裴元宪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真的把宸王怎么样。
在抵达丰城之前,百草诗这边有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系统恢复了,她的空间又可以用了。
“车前子,你这段日子,到底跑哪去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宿主在鬼门关绕了九九八十一圈?”
车前子一听,省略了“可爱的”直呼大名,宿主这是又生气了,连忙解释:“亲爱的宿主,因为你身体遭受重创,提供能量不足,系统自动休眠。我知道,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不在,使你陷入了绝望的深渊。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度发生,我和百草园总系统申请了升级,即使出于低能量状态,也可启动。另外,对于你的补偿方案也出来了,你可以继续升级空间。你试一试,将神识探入空间。”
百草诗眼睛亮了。她最喜欢的BUG就是空间的,原来只能装死物,现在活物也可以了。她依焱进去了,只见偌大的空间,有一只超大的蟾蜍,顶着鼓鼓的蛤蟆眼看着她。
百草诗灵魂出窍,差点再度玩完。
“它它它,不要冬眠吗?”
“亲爱的宿主,空间既然提供了适应生命存在的特征,就势必改变局部的小气候。这只你从云昭带来的蛊灵,战斗力比之前更强大,说不定还能出其不意、克敌制胜呢!”
“但愿如此。”
惊魂甫定,百草诗去空间的其他分区找药。
把自己需要的,折羽需要的,通通找出来。真正逃离时,势必还有一战,她也做好了打算。
时间进入了十二月,在腊八到来之前,行殿进入了丰城。
这座城市已经离琴州不远。
百草诗完全恢复了健康。这是当着裴元宪的面,还要装一装羸弱。
折羽也养好了,这次的药材更好,他武功都有了进益。每当裴元宪被宸王找麻烦,他就爬窗找自家媳妇谈心。
真一通过宸王的关系,已经将行殿摸底七七八八。另外,他还在天丙号,悠哉游哉当上了大王。
长老堂仅存的三叔已然撤走,但丰城是裴元宪的嫡系力量,丰城依然坚固。
他们住进了丰城的雅园,是城主的私人别业。
裴元宪陪着百草诗喝过了腊八粥后,他命令绣娘端上来了完整的头面和喜福。
那是一套碧莹莹的猫眼头面,和百草诗素日着碧绿衣,戴碧色头巾十分搭。
而嫁衣绣得是玄鸟,极为精美,金银拈线,宝石为缀,绣工鲜活灵动,重工华丽。
对于玄鸟的图案,百草诗已经太熟悉,因为折羽那块玉佩就是玄鸟。
她指了指上面的玄鸟,抬眸问:“摄政王,这是何意?”
裴元宪向前近了一步,“我并不相信什么‘天命玄鸟,降而生焱’的说法,大焱的礼制,到了大宋也不作数。不过我会昭告天下,我娶的女人是九天玄女转世,所以嫁衣要配玄鸟。”
在大焱,这是逾制,要株连九族。
在大宋,纵然不触犯什么,也是将她推到了云霄最高处。
他是不是觉得这样,她会更需要他的庇护?
“摄政王,你真的要不顾一切这么做,不惜让我恨你,站在你的对立面吗?”
裴元宪凝视着百草诗,一字一句,“我只知道,我不能放手。就算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忽然外来欢颜的声音,“先生,大焱礼王率军,已经抵达了丰城之下。”
409 同衾蛊的霸道处
裴元宪离开了百草诗的房间。
走了几步,他忽然按着心口,顿了一下。
“先生,没事吧?”欢颜想来扶住他,手却隔在了半空中。
裴元宪的思绪拉回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在焱京焱月湖上的惊天一战,诛矛的大宗师伤地他病骨支离,时至今日都没有完全康复。“老毛病了,不碍事。”
欢颜垂着头,声音极低,“你为什么不让她再看看?”
“她看过了,也开了方子。再说,她现在还是病人,没有完全康复。”
今年裴元宪去宛州,以亳菊换百草诗出手,百草诗开出了以虫草为君药的方子。然而虫草难寻,其实他派出了人,前去那齐寻找,也是收获甚微。
他回头,瞄了眼百草诗的房间,探究的语气问:“你说,她此时会感同身受吗?”
欢颜不知道,提起这个话题,她素日清冷的脸孔,蒙上了浓郁的哀伤。
“先生,你何必如此?你这般金尊玉贵,怎可……”
裴元宪靠着阑干坐下,金尊玉贵又如何,终究也有爱而不得。而他,亦从未如此刻一般,希望自己可以和另一个人,休戚相关,生死与共。不,以他摄政王的命格,只会与人一生与共。
“山上传来的消息,得了有力的才俊襄助,上古云昭巫医古籍破译进展很快,蛊毒也已成功。论医术,他比不得自己的师妹,但制毒制蛊,我还是信任他的。那么就让我以身来试试,这最霸道的同衾蛊。”
同衾蛊,取“生而同衾,死亦同穴”之意。它的霸道之处恰恰在于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不说这个了,宸王这两天怎么样?”
宸王进入行殿后,自然就处在了摄政王的监视之下。欢颜想到他的样子,着实一言难尽。“他招了入幕之宾,每日英姿勃发,是……全聚坊的烧火厨子。”
裴元宪原本还怀疑全聚坊当中有人是高手,可若真的是高手,怎么经得住这般羞辱?“强主手下无弱兵?她手下的人,各个都是人才。这一次,大焱礼王远道而来,我总要给他备一份贺礼。你去传我的旨意,让宸王去会会礼王。”
卧室里,百草诗捧心。
这很奇怪,她的伤势明明已经好了,刚刚为什么会有一瞬间,如此难受?
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裴元宪自然知道她的医术,治疗了这么久,也该好的差不多了。她一旦恢复健康,他难道不担心她逃之夭夭吗?他却好似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
处处透着诡异的的玄学。
百草诗不敢掉以轻心,关于这个捧心之痛,她打算好好研究,必须在行动之前彻底根除治愈。
大焱礼王在丰城十里处安营扎寨。
依着礼王的傲气,他需要一场开门红,打出自己的气势和节奏。这样,他就可以有和摄政王谈判的筹码和资本了。
现在年关将近,其实他是无心战事的,只想着早日班师回朝。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要稳。
然而,裴元宪怎么会如了他的愿?
在经过了和宸王的讨价还价以及争吵后,宸王率领一支千人轻骑,在夜深后出城,于大焱兵营外,开始敲锣打鼓,吹奏曲乐。
舟车劳顿的大焱士兵,都渴望好好睡一觉,怎么受得了这番骚操作。
得了上峰指令,大焱士兵开始对对宋国进行围剿。
而宋国士兵,跑的比兔子还快,开始了“你追我跑”的游记式跑路。
等到大焱士兵在打算睡时,宋国士兵又开始新一轮的噪音攻击。
大焱士兵红了眼,礼王直骂裴元宪,王八羔子卑鄙无耻。
410 小心肝你关心我?
一夜过去了,大焱士兵都变成了国宝,顶着浓重的黑眼圈。
白天,礼王派出先锋官骂街,要宋国军队迎战。
宋国人闭城不出。
礼王的理智还在,知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况且现在年节将近,士兵无心打仗,他的目标是让宋国人服软,献城池、拿岁币,给父皇有个交代。
礼王鸣金收兵。
傍晚时,宸王按例将派遣羽林卫出兵。
就见柴迷,也就是真一,姗姗来到天丙号房间,手里还拿着一个精美的小碟子,碟子里装着切好的一段一段的啾啾鸭脖子。
他捻起一段吃,牙齿无比灵活,吐出来的骨头干干净净,不带一点肉沫。
宸王看着他吃,下意识喉结滚动,摸摸肚子。
何谓秀色可餐,这就是了。
“为什么要你去?你难道不是王爷?你的兵难道不是命?”
三个问号,脆生生又犀利。
宸王竟似比吃了蜜还甜,眼巴巴看着真一,伸出手来拿鸭脖子,“小心肝,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真一忍住被称呼“小心肝”的恶寒,手一撤,宸王拿了个空。
“你今天护不住你的兵,明天说不得也护不住我。还想吃我的鸭脖子,想得美?”
这这这,宸王美滋滋啊,小心肝这分明是刀子嘴豆腐心啊,关心他还却摆出凶巴巴的模样,真是太惹人怜了。
“我也不爱去的。只不过摄政王说,只是故布疑针,让大焱的兔崽子们休息不好,我的羽林卫轻装上阵,马儿矫健,机动灵活,远非那些州兵可以比。你不知道,昨天看着大焱的兔崽子们睡不好觉哇哩哇啦叫,别提多爽了。”
真一翻了翻眼眸,不明白这看起来精明的王爷,怎么被人当傻子耍?
“有那功夫睡觉不香吗?万一刀剑无眼,伤了怎么办?你是金尊玉贵的王爷,你的兵合该高人一等。今天你和你的人哪也不许去。”
小心肝发话了,那宸王还哪有心思去前线?“好,就依小心肝的,今天谁也别想动我的人。那个,今天有没有新玩法?”
真一轻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小鞭子,“我今天烧火时,琢磨出来的,你且试试。”
“啪”的一声鞭响,宸王的心要飞上天。
宸王只顾着自己,殊不知,欢颜奉裴元宪之命去调兵,羽林卫拒不服从。
欢颜直接拿出了摄政王的虎符。
“规矩大家都懂,见虎符必须服从。你们到底是乖乖领命还是抗旨不尊,你们自己选择。”
羽林卫统领眼神闪烁。
这是一个两难的境地。一面是掌控整个宋国的摄政王,一面是自己的直属上司,王爷已经下令,让州兵去执行任务,他们只管睡大觉。
“对不住欢颜姑娘,王爷有命……”
他的话没有说完,欢颜手起剑落,统领人头落地,在地上滚出了几米。
宝剑嗜血,回归剑鞘,欢颜眉眼冷冽,指着副统领,“你,带兵执行任务。只可游击不可正面战斗。”
事已至此,羽林卫们都被震慑住了,谁还敢不从命?纷纷领命出城。
战鼓擂动,羽林卫的军歌唱起,大焱的士兵只觉得魔音穿脑,杀将出来。
宋国士兵秉持摄政王旨意,在城下游走,本想进城的,结果城门紧闭。这个夜晚,羽林卫们有了伤亡,直到天亮才被放进城。大焱趁机尾随,有少量人进了城,被瓮中捉鳖,没得活下来。
这一夜,裴元宪对着沙盘和六国地图思考对策,桌案上海摆着浓浓的药汁。
欢颜带来了宸王的意思。
“你做的很好,宸王的人,是要给个教训的。”
“只是,先生,你的身体……”欢颜的眼底现出深深的担忧。
“我白日去看过诗诗了,她今天很不舒服。所以,我要早点好起来。”
不得不承认,同衾蛊实在太厉害了。裴元宪到底舍不得百草诗因此受伤,可除此之外,他没有更好的办法掌控她,留住她。
“和大焱之战,看起来势在必得。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欢颜道。
裴元宪饮下了药,以袖子擦了擦嘴角,一个动作,也是矜贵风流。“如果只是一个礼王,不足为患。怕就怕……”
欢颜随着他的视线,落在了沙盘上,“大人是……担心他吗?”
裴元宪眯了眯眼,“长老们临走前说,他受了重伤。到底是个猛人,带走了三个长老,重伤了四个,自己再不伤那岂不是天神下凡?是以咱们得以过了几天轻松日子。算时间,他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就是真正的较量时刻。”
在裴元宪的心中,真正的对手,从来只有一个人。
“可是先生,他或许天纵奇才,但根基尚浅,况且他没有军队啊。拿什么和先生拼?”
裴元宪没再说话,只是看着远处,期待之中又有些许的忧思。
夜半时分,水飞打扮的折羽,再次迷晕了守护的婢女,进入了百草诗的房间。
“诗诗,我听说你今天身体不舒服?”
百草诗眨眨迷蒙的眼睛,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的唇色还泛着憔悴的白,“说来很奇怪,我很确定我的病情已经完全好转,而今天来得突然。”
折羽轻轻拥她入怀,下巴卡在她的肩窝处:“诗诗,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你。你说过,医者不自医,待我们脱离丰州后,我们回宛州,去找师傅。他一定能治好你。”
想起吃货师傅,百草诗嘴角噙着微笑,心里暖了些,“我已经出师了,不劳师傅再出手的。我呀,没让师傅跟我享多少福,倒是老让她为我担心。羽宝,你要相信我,我会医好自己。你的计划筹备许久,一定要收些利息才好。”
折羽捏捏百草诗的手指,扶着她的肩帮她躺下,掖好了被子。“礼王不是摄政王的对手,只是我们出去,也需要他的军队策应。既然这样,我便助一助他。”
百草诗知道,礼王现在是大焱储君的最有力竞争者。那么他和折羽,会有一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