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 捐献书籍赢人心
这个时代对知识产权没有任何意识。
百草诗对于古早小说那种，借着时空差异，知识优势打脸的情节，也是不屑的。当时是形势所迫，而现在，她要给那些大文豪们正名。
已经抱定了与书局据理力争的心理，没成想，书局居然这么配合，什么赔偿人家都认。
红曲则惊讶于百草诗的威仪。她以前在焱京时，就听说过致远书局，后台很强大的，京中的达官贵人，往往也要给两份薄面。
至于跟来的书生，只觉得眼珠子快要落地。
乖乖我了天，在这位姑娘面前，书局掌柜怂的一批啊。
“已经售出的书，要一律追回。”百草诗开口了。
追回书籍，之于书局是巨大的损失。刊印成本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信誉。
掌柜面露难色，“姑娘说的话，我们莫敢不从。只是……
百草诗一个眼神怼回去，“刚刚是谁说，一应照做，这么快就要反悔了？况且，你们未经授权就刊印，无视他人的辛劳智慧，难道不应该吗？”
掌柜的腰弯地更低了，快要低进尘埃里。“姑娘，请容我把话说完。第一，这些书都经过书局的智囊团精校过，绝无纰漏；第二，这些书的署名，也一律是姑娘你的名，我们不会冒名顶替。第三，书籍也是两天前才开始发行，所售数量不多，售出的利润，致远书局分文不取，全都送到姑娘手中，未来所有的利润也一样。左右姑娘也是要刊印的，选哪个书局不是选，何不选择信誉最好，品质有保证的致远书局？”
其时，书局已经围了很多人，从古至今的吃瓜群众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在注视着这场纷争，如何收尾。
关于致远书局的风云故事，百草诗早已耳熟能详。
然而，当她知道书局是裴家明面上的产业时，就注定了不能再与他们有什么牵扯。她竖起了一根手指，声音不高，但掷地有声。“第一，你们未经授权就刊印，是你们错在先；第二，你们的署名都是错的；第三，这本诗集，我本也不打算出售，谋取利润，我想将之捐给大焱的蒙学、县学、州学以及两大书院——乾鸣书院和坤鸣书院。”
她的话说完，场间有掌声响起。
起初很稀疏，渐渐地变得热烈。民众之间甚至有人喊出了百草诗的名字。
文化的传承是个很虚的事，但百姓、观众，感受到了百草诗的决心和毅力，他们为之骄傲。
致远书局掌柜看了副掌柜、管事、以及伙计们一眼，众人一起向百草诗行了个大礼。“姑娘之高风亮节，令我等敬佩。我们书局开在大焱，也希望大焱变得更好。我们决定，所有刊印的书，按照姑娘所说，修改署名，全部捐赠给蒙学、州学、书院，姑娘您看这样行吗？”
红曲扯了下百草诗的袖子，就差替她答应了。
而围观的观众，无不交口称赞。
“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减低非凡啊。”
“致远书局不愧是大书局，这等磊落行事和风格，难怪生意做的这么大。”
“我以后买书，就选致远书局了。”
百草诗眼瞳缩了下，心中暗道，致远书局的大掌柜，真的有几把刷子，一场公关危机应对的极好，在焱京民众心里赢了个好名声啊！
倘若她还坚持不在此刊印，倒显得她矫情了。
在致远书局的顶楼，一个雅座里，裴元宪静静看着这一幕，而后嘴角止不住上扬。
现在她在他心中，不止十万大军了，还要包括两个书院的院长。
“先生，先生？”欢颜连着叫了两声。
裴元宪这才反应过来，“卢掌柜，他的例银，可以增加了。”
这就是官方涨工资的意思了。
欢颜也瞧着下方，似乎搭上了百草诗的车，升迁发财都特别快。
她应了声：“是，先生。另外，顺子来了。”
裴元宪向门外看去，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眼睛细长却很讨喜，脸上若隐若现有个酒窝。
他说了些焱京的近况，末了，他将一个盒子呈上来，道：“先生，这是菊园的菊花制成的茶，请先生笑纳。”
裴元宪打开盖子，闻了闻，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他很惊讶，也很惊喜。
“这菊花茶从何而来？”
顺子没回答，他看向了楼下。楼下人已散，但裴元宪有了答案。
劳累了一天，百草诗回到了栩王府。
难得的是，折羽也回来了。福宝和萌宝围在他腿边，似乎控诉他多日来的冷落。
“羽宝，关于九九寿礼，我有主意了。”不管有多累，见到折羽，见到小狼王，百草诗总是能瞬间切换，换成了满面春风。
折羽揽住了他的腰，“夫人请说，为夫愿闻其详。”
百草诗却卖了个关子，让利剑平把府上的人都叫到议事厅，而她呢，走到了鸽笼处。
“你要给宛州传信？”折羽问。
百草诗抿唇笑，“羽宝，你怎么知道我给宛州传信，而不是北齐呢？”
折羽从容答道：“既然是为筹备寿礼，我想，诗诗应该想调动自己所能掌控的力量，而非让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来操心。”
这就是心有灵犀。
折羽和百草诗想到一处了。
“羽宝你最懂我。”百草诗将纸条挂在了信鸽腿上，抚摸了下信鸽的头，“格格加油啊，靠你了。”
“这回你搬的救兵是谁？”折羽问。
“是文湘，让她来京一趟。”
利剑平走近，汇报：“公子，夫人，人都齐了，在议事厅。”
百草诗带着两头狼，风风火火走到了议事厅。
厅堂中，红曲、段少仪、九娘、大重楼，小重楼等四个侍卫，杜仲丁香都在。
“今天我说的话，一直到十一月十四，都需要保密，你们听明白了吗？”
众人异口同声。
“好，接下来我要分配任务了。大重楼，你带着小队，去西市招引商家。小重楼，你们去东市，商家可以是经营特色小吃的，也可以是服装饰品，特色手艺，但要有品质，重信誉，价格要谈的比他们日常的低，但我可以承诺保证，薄利多销。你们听明白了吗？”
382 排兵遣将问教坊
两队人没干过这差事，也不明白百草诗要做什么。
“你们小时候，可否赶过大集？”
提起这个，两队人叽叽喳喳，都有话说。无外乎，集市是儿时记忆中最有趣的事，好吃的好玩的好乐的，回味无穷。
“对，请来了商家，大集就有的搞。你们就按照你们逛集的兴趣，请你们喜欢的老字号、新商家，咱们办个热热闹闹的大集。”
大重楼、小重楼纷纷领命。
接下来，百草诗看向段少仪和九娘，看的段少仪一个激灵。
“我说，最近订单超多，我已经不眠不休在画图了，九娘也没得休息。”
九娘不同的是，她不会嘴上嚷嚷，她是做的要比说的多。
百草诗笑道：“九娘，其实当初招募你时，就存了一个心思，让你做股东。你可能不知道股东是什么。就是你不再像伙计那样，做几件衣服拿多少钱，而是未来青花坊不断扩大，招牌越来越响，你都会分享它的成果。换句话说，你不是伙计，是掌柜，就像少仪一样。”
首席大画师，艺术总监，当然也是合伙人。
旁边的大重楼，也就是驸马邰温，内心极其震撼。他现在已经知道，当日长公主所穿的衣服，来自青花坊，而百草诗居然是青花坊的掌柜。至于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年女子九娘，是青花坊的制衣管事，而她马上会成为新掌柜。
前途和钱途，皆不可限量。
他跟着折羽，以后还会走到哪一步，他内心充满斗志。这才是良禽择木而栖，比起劳什子绿帽驸马，这才是男人的选择。
别的字眼，九娘听不懂，但掌柜两个字，她听明白了。那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有了这个身份，她可以给儿子，更好的一切。
“夫人，”她深深地行了一礼，“您但有吩咐，我都给您做到。”
就是这么上道。
“在未来的近一个月时间里，做九套寿比南山贺寿礼服。老规矩，少仪负责图案，你负责制作，款式我整体把控。”
九套，并不是一个小数字。
要知道之前贵女们的订单，百草诗根本不管，现在她亲自监工，足以见礼服的重要性。
“我可以。”九娘表态。
有了这个积极分子，段少仪悻悻地念了一声“周扒皮”，也就领下了任务。
折羽看着百草诗布兵遣将，越发得心应手，他嘴角噙着一丝笑容，倍儿骄傲。“诗诗，你还忘了你的相公呢！”
那声音，要多宠溺，就有多宠溺。
“你还要统筹，我单独和你说。”百草诗说。
各人都领了任务，唯独落了红曲，这难免让她有些吃味。“诗诗，那……我呢？”
百草诗没有回复她，依然看向折羽，“我听说，教坊隶属于太常寺，对吧？”
折羽摸摸鼻子，他现在是太常寺卿，可以算得上是教坊的头号管事人，只是不直接管理罢了。看来，夫人是想让教坊大放异彩了。“正是。”
历史上的教坊，首次出现于唐代。唐高祖武德年间，在宫内设内教坊，隶属于太常寺，以培养乐工、传授雅乐为主。唐玄宗时期，教坊才作为一个独立的机构正式出现，有左、右教坊之职能，左教坊以舞蹈为主，右教坊以音乐为主。东都洛阳也设置教坊。大焱的教坊，类似于大唐。
“太后大寿，教坊有表演吗？”
折羽点点头，道：“教坊由总监教坊内作使负责，这是皇帝直接任命的。但凡大型庆典、祭祀、外交会晤，内作使都会安排舞乐。这次太后大寿，他们自然也会有所安排。”
红曲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百草诗这是要搞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上到衣食玩乐，下到舞乐表演，这样的盛事，能参与其中，绝对是自己经历中最特别的一笔。可是……
“这么说，这个内作使颇有音乐才能？”百草诗问。
这只是常人的认知，折羽知道更多内幕：“内作使负责管理乐人、乐舞选拔和表演，与个人音乐才华并无关系。事实上，几年前，陛下封禅祭天，教坊被陛下大为训斥。现在的教坊，就那么回事吧。”
作为全国最好的艺术职能机构，百草诗相信，教坊还是有人才的，多半是这个内作使埋没了人才。“羽宝，陛下命你和礼部尚书全权负责太后大寿，教坊你能调动吗？”
这是自然。就算调不动，凭折羽的手段，也可以办到。
“这样，我明天朝会后，带你去一趟教坊。”折羽说道。
百草诗这才转向了红曲，“红曲，明天同行可好？”
身边有一个音乐大家，百草诗绝不会任人埋没。红曲常舒了一口气，教坊这种地方，能去看看也是好的。
她说好。
这样一一安排下来，众人散去。
折羽和百草诗回到房间，百草诗直接切入正题，“羽宝，我怀疑，摄政王来了焱京。”
琥珀眸光流转，折羽沉吟了一下，“这次太后大寿，宋国那边说，依旧是鸿胪寺卿裴显之来。但据大焱这边的消息来看，裴显之尚在宋国未出发。”
去年通商和谈，裴元宪是与裴显之一道的，那么今年，裴元宪单独行动？
“诗诗，如何断定摄政王来了。”
百草诗便将福姒宫里的亳菊、致远书局的事，一揽子说了一遍。
折羽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些。
“有件事情，我没和你说。现在看来，是不得不防备的。两天前，开城门的城防军管事，发现了两个人。他们的路引毫无问题，看起来普普通通，但他们的气息收敛地非常好，分明就是高手。他上来报备时，我便吩咐人加强了城门把守。无独有偶，昨天，也有两人入城。”
“一时之间，焱京涌入这么多高手，所为何事？莫不是想趁着太后大寿而作乱？”百草诗惴惴地揣测。
“放心，只要不是大宗师，来了也要让他们蜕层皮。”折羽自信满满，宛若战场上的元帅。
不过，百草诗关注到了另一点，“羽宝，现在城防军，你也有人了吗？”
折羽去岁四月和百草诗成亲，九月入坤鸣书院，正式进入朝堂不足一年时间，就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吗？
折羽圈着百草诗的细腰，笑得开怀，“夫人你的生意风生水起，我若再不努力点，要被你远远落下了。况且还时时出现几个夫人的追慕者，我只怕到时候，单凭一张脸，留不住夫人的心呢。”
百草诗扯了下折羽的脸，入手如玉般光滑，“相公放心，我是个颜控。你这张脸，我能吃一辈子呢。”
383 出一趟门杀个人
入秋之后，树木凋零，唯松竹常青。
在竹林深处，有屋舍俨然。
这里，很像一个世外桃源。
沈黎清坐在静室里，身前案牍上，是一摞摞的古籍，还有不少是写在竹简上的。她要做的事，就是将上面艰涩的古文，翻译成通俗易懂的文字。
这件事，她已经做了两个多月。
写的久了，她的手指都出现了印子，生疼。
门开了，银发男子走了进来。
拿起桌上的译文，快速浏览几页，颇为满意。
“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兑现？”
银发男子伸出两根手指，整个人仙风道骨。“第一件事，教你武学功夫。不是我不教，而是你怀了身孕，暂时没办法学。”
沈黎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其实现在还没有任何迹象，没有胎动，没有显怀，只是有时会孕反而已。
她想到自己怀了摄政王的孩子，却不见摄政王的人，就懊恼的不行。
奇怪的是，当她向银发男子提起摄政王时，银发男子非常愤怒，有一次还差点要了她的命，自此她决口不敢再提摄政王。
“大仇在身，我一时一刻不敢忘，便是有身孕，多加注意即可，没必要大惊小怪。”
银发男子却捏住了她的下巴，目光犀利如刀，“听着，孩子务必要好好的，这关系到你未来的荣华富贵，天命凤女所归。”
沈黎清早就不相信天命凤女了。
她宁肯相信，五皇子嬴哲栩迎娶的人，才是天命凤女。而她，落魄的世家女，还有什么尊贵可言？
这副神情落在了银发男子眼底，他冷眼旁观，“你是不相信，你的儿子会执掌天下，还是不相信，我有这个本事扶持你的儿子，等临天下？”
沈黎清别过头去，这种送命题，不答也罢。她转移了话题，“我沈家满门被抄斩，可是当日行刑，却不见我爷爷。我想知道，我爷爷到底怎么样了。”
“死了。”银发男子的话，冷冰冰没有任何温度。
虽然想到了这个结局，但亲耳听到，沈黎清还是有些恍惚，脸上瞬间白了好几度。“谁？”
是谁杀死了爷爷？
银发男子在她身旁坐下，视线微微向上，“一代枭雄沈太傅，自然不会死在无名小卒手上。那个人，配得上沈太傅的身份，而且，和你渊源颇深。这大概就是渡尘那个神棍口中的因果吧。”
这和神棍渡尘有什么干系？
沈黎清脑袋里嗡嗡的，她知道爷爷身边有死士，也有高手，他虽未文臣，却很难被杀死。“到底是谁？”
银发男子兀自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一角写了个“五”字。
联系到银发男子说的“渊源”，沈黎清第一时间反映出了是谁。她的唇色更白，隐约可见哆嗦。“不可能，怎么会呢？五皇子，他早就死了，他死了。”
“到现在还自欺欺人吗？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五皇子嬴哲栩。”银发男子坚定地说。
沈黎清抬眸，梨花带雨看他。
银发男子捏着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我曾经杀过他两次，他居然都大难不死。他本来应该在宛州，可他千里单骑，出现在了焱京，只干了一件事，就是杀死沈太傅。如果不是我和他交过手，我都想象不出是他。你能告诉我吗，他杀你爷爷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黎清想不明白。她捂着头，忍受着疼痛。
“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银发男子将五皇子的升迁近况，大焱国太后寿辰，各国出使的事一应说了。
“你能帮我一件事吗？”沈黎清问，她换回了柔弱的面孔，又添了几分狐媚之色。
“说。”银发男子还是喜欢直来直往。
“帮我杀一个人。”沈黎清摊开手，指着桌上的案牍，“办成了，这些古籍，我都给你注释添评，给你讲解，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些古籍很艰涩，很深奥。
事实上，他动用了很多人力，请了很多当世大儒，依然进展缓慢。而沈黎清两个月的成果，已经胜过了很多大儒。他表面不说，心里满意的一塌糊涂。“你要啥五皇子？”
这回，沈黎清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是“草”。
“这世上最大的痛苦，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而无能为力。我是恨五皇子，而对他最好的惩罚，就是杀了他最心爱的女人。哦，就是这棵草。她比五皇子好杀地多，这笔买卖，怎么看对你来说都是值得的。”
银发男子点了点头，又撇了撇嘴，“话是这么说，但我不能轻易出手，更不能在焱京出手。”
沈黎清知道他的能耐，何以不能在焱京出手呢？她问“为什么”。
银发男子忽然说道：“相处了这么久，你该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叫赤血老祖。听过吧？”
作为世家贵女之首，沈太傅对沈黎清的培养，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可排兵布阵的帅才，天下大宗师的事，沈黎清自然也听过。
而如果大宗师要扶持一个皇帝，那简直……
银发男子满意于沈黎清的反应，他继续道：“如果我在焱京动手，就会引来焱京坐镇的大宗师。这是不成文的规定。除非，你说的那棵草走出焱京。”
这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五味子得了指令，走了进来。
“老祖，蛊毒提炼成功。没想到，云昭旧地上古的巫医如此了得，可惜了，关于蛊虫饲养的古籍寻而不得。”
赤血老祖点点沈黎清的桌子，“过来，谢谢天命凤女。要不是她注释得力，你也不会这么容易成功。”
五味子笑嘻嘻地道谢，还不忘问了句，“凤女是如何通晓云昭古文的？”
沈黎清不好回答，是为了顺利嫁给五皇子而攻克的。她扯了个谎，“爷爷对我要求严苛，所以我一直所学驳杂。”
若是沈太傅，大家都相信了。
赤血老祖起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沈黎清问。
五味子眼角抽抽，敢这么和老祖说话的人，没一个活着的。
不过沈黎清自然无事。
“我出趟门，帮你杀个人。哦对了，我给你的古籍里，有不少是上古云昭故地的口诀心法，你可以自学一番。等我回来，教你功夫。”
384 内作使他自作死
上完朝会后，折羽返回王府，接百草诗与红曲一道去教坊。
与折羽同乘一车，红曲还有些局促，垂着头搅着自己的手指。
百草诗拍拍她的手，笑道：“不过是教坊而已，你不必紧张。”
红曲：“……教坊在哪里？”
这自然是问折羽的，百草诗也不知。
折羽掀开了车帘子，瞥了一眼，“快到了，教坊在皇家珍奇园旁边。”
珍奇园啊，百草诗知道，上次折羽千里走单骑，还不忘帮她在珍奇园薅点羊毛。“为什么选在这里呀？”
折羽淡淡一笑，“珍奇园本叫做梨园，盖因早年种了些梨树。太宗皇帝说，教坊当行梨园之职。只是后来高宗将梨园改名为珍奇园，但教坊所在一直未变。”
百草诗心领神会，原来梨园之名，是这样来的呀。“那，内作使这个人怎么样？”
折羽答道：“内作使算是关系户，他本是礼王妃的远房亲戚。左右这个职位在陛下眼里不甚重要，谁做都可以，这不，做了七八年了。”
百草诗可不赞同这种观点，教坊代表皇家音乐机构，关系到上层的审美，一个时代的文化繁荣。
说起来，之前焱武帝装病，奇王和锋王皆有所动，唯独礼王安安静静，反而成了最大的赢家。现在看来，储君的最有力竞争，就来自礼王和小皇子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礼王稳固，裙带关系自然稳固。
百草诗心中有数。
很快教坊便到了。因为提前就打过招呼，门楼之下，有职司陪同等候。那人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穿着一身青色官服。“大人，我是教坊判官潘良，内作使叮嘱我前来接应，请跟我走。”
“好，前方带路。”
“大人第一次来吧，我给大人介绍一番可好？”潘良主动说道。
百草诗求之不得，正好了解一下教坊的组织框架。
教坊有一片连在一起的楼宇，里面各间是不同工种的人在练习。
“西面是舞坊，东面是乐坊，平时练习都是分开的。”潘良在前面引路，一边解释，“给皇室献舞或献乐时，会搭配练习。”
“这就是最普通的乐工房。”潘良在一间房门前驻足，里面的女子们，各执着乐器，吹拉弹打。百草诗认出了琵琶、箜篌和腰鼓，其他的就叫不出名字来。
红曲指着那些乐器，一一辨认。
“那个有六管、长约两尺的叫做芦笙，可以吹奏古朴、悠扬的曲调，当年太祖征战黔郡时带回来的；那个螺钿紫檀制成的圆圆乐器，叫做阮咸，大焱流行的《清商乐》，阮咸就是主要乐器之一；那个开有八孔的管子，叫筚篥，是太宗时期龟兹国传来的……”
只一番讲解下来，潘良大为震惊。本以为新上任的太常寺卿不通音律，不成想身边一个小女子，竟懂得良多。
“想不到姑娘是舞乐大家。咦，我看姑娘有几分眼熟……”
红曲之名响彻焱京时，教坊中人也有去竞观的，回来后和大家分享。所以潘判官觉得红曲眼熟，一点也不奇怪。
红曲别过头去，玩笑般的语气道：“大抵，我容貌平凡，判官你见的太多了。”
潘良干笑，“姑娘太自谦了。如果你这还算普通，世上还有谁敢称佳人？哦，这间是给前头人准备的。”
所谓的“前头人”，也叫内人，是教坊的重要构成，因为经常有机会在皇帝面前表演，因而被叫做“前头人”。
不过百草诗蹙起了眉毛，前头人所唱奏的竟是前庭花这种靡靡之音，毫无王朝盛世之气象。
潘良带大家最后来的房间，里面有一些青涩的面孔，因为表演者非常年轻，有的根本就是小孩。
“他们是优伶，往往都身怀绝技，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技艺，或善歌，或善舞，或善杂技。”
折羽冷眼看着，讲解了半个时辰，内作使都没有出现。“太后大寿的献乐，准备的怎么样了？陛下现命我全权负责，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请内作使现身，乐工、内人现场表演。”
潘良的脸色，顿时十分精彩。但他两面都得罪不起，硬着头皮去叫人。
折羽则和百草诗、红曲在琅乐殿等候。
一炷香后人齐了。乐工伶人倒还好，只是内作使，睡眼惺忪，眼皮子下面带着青黑，一幅被掏空的模样。
“内作使言器，见过太常寺卿大人。”
折羽眯了眯眼，睨了眼这个言器，不怒自威。言器眼皮跳了下。他一句废话都没有，“演奏吧。”
“啥？”言器差点跳脚，太常寺卿不按常理出牌，一句寒暄都没有，就要开始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况且太常寺卿还是正三品大员。
言器朝着乐工们比比手势，乐工乐伎们起势，百乐奏，舞蹈兴。
言器全程没有看一眼表演，他一直盯着折羽的表情，唯恐错了一个信号。
百草诗与红曲相视一眼，看到了红曲眼中的失望。
“太后六十六大寿，百官庆贺，六国来朝，内作使觉得这番舞乐表演，可能彰我大焱国威，人文之昌？”
几句话出口，言器噗通跪倒，额头上全是汗，他联想到了关于这位太常寺卿身份的种种论调，只觉得看一眼，就会索了命。
“红曲姑娘，请你来点评一番。”折羽道。
红曲正了下鬓发，上前一步，道：“其实，众乐工、优伶、前头人，技艺功底犹在，只是刚刚的舞乐，只见俗乐，不见雅乐，在选择曲目和各部分之间配合上，需要新的巧思。”
“你来统筹负责如何？”折羽直接问道。
红曲猛地抬眸，之前百草诗倒是询问过她的意见，被委婉拒绝，而折羽直接把任务下达。她感受到了上位者的威严，以及不容拒绝。“愿听大人差遣。”
内作使见状，朝着身后一人不停地使眼色。他不敢正面硬刚折羽，只因他不通音律舞乐，但他的背后是有人的。
果然，后面站出了一个人，生着国字脸，给人以刚正不阿的印象。“太常寺卿大人，我本是教坊音声博士，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教坊之舞乐，或许还有很大的不足，我们必会在太后大寿之前努力演练。但若要一个水平不知几何的外人指手画脚，以后教坊如何自处？”
－－－－－－题外话－－－－－－
以上关于教坊的设定，参考唐朝的教坊设定。
音声博士，是一个古代的官职哈。
385 舞乐掰头我奉陪
提出异议的是音声博士。“要一个水平不知几何的外人指手画脚，教坊以后如何自处？”
百草诗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
好的嘛，博士就应该有博士的骄傲和性格。
“水平好不好要比过才知，倘若她是真大家，你们这些人要愿赌服输，听从指挥，配合练习。大家的目标都是一样的，不光光是为了太后大寿献礼，更重要的是，舞乐至高境界的追求。”
众人听着这话，就觉得很奇怪。
比起虚无缥缈的舞乐境界，太后大寿显然更重要吧。
红曲已经站了出来，她环视四周乐工伶人，声音极其平静，而说出的话，极其嚣张。“软舞健舞，丝竹管弦、十班乐器，你们任选，我奉陪到底。”
此话一出，乐工乐伎们的焦点，都落在了红曲身上。
那种挑衅的目光，刺痛了他们。
一个高鼻深目、腰肢盈盈一握，带着异域风情的女子，款款走了出来。
折羽认识这个人。
当日明王设宴请折羽的那次，于宴会上舞剑的西凉舞娘，叫扎伊雅。大概明王下狱，她被冲入乐籍。
“扎伊雅，姑娘如何称呼？”
红曲不想现在就暴露了自己的名字，她微抬下巴，整个人气势提高，“你选择什么舞图？”
扎伊雅一愣，要知道整个教坊人数以百众而计，刚刚那么多人表演，眼前这个女子只看了一会，就记住了大家的分工，记忆力不得不说很好。
“我选择《春莺啭》。”
《春莺啭》是大焱著名的软舞。时人著诗：“内人已唱《春莺啭》，花下傞傞软舞来”。
折羽附在百草诗耳边，说了两句话。
“这是个硬茬，据我所知她本是擅长健舞的，可今天却选择了软舞。”
百草诗听懂了，“这么说，这还是个多栖的舞蹈大家。”
乐工奏乐，扎伊雅莲步轻移，翩翩起舞。
音声博士赞道：“进退旋转，婆娑缦妙。”
只八个字，却道出了《春莺啭》的真意。
红曲眉眼专注地看着扎伊雅起舞，待到乐曲进行一半时，她加入。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天地之间，只有一袭红衣，火凤声沈多咽绝，春莺啭罢长萧索。
高下立判。
曲毕，扎伊雅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咬着下唇，神色复杂地看着红曲，福了下身子，“姑娘舞姿惊为天人，我自愧弗如。”
红曲抬手，“姑娘之舞亦多姿多彩，能与姑娘共舞，我很尽兴。”
这便是惺惺相惜。
第二个出场挑战的是琵琶师。
她怀中横抱着五弦琵琶，用拨子演奏，弹奏的曲目是《六幺》。
几声铮铮悦耳，无形中提起欣赏者的胃口，弹奏正式开始。她的指法很凌厉，炫技部分轻拢慢捻，甚为华丽。
外行的百草诗看来，已堪为琵琶中的好手。
红曲不慌不忙，从现场借了一把五弦琵琶，初调音，而后与先前的琵琶者形成和音。
与她的炫技不同，红曲单手弹琴，文曲主左，武曲主右，一支曲子中包含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一面是高雅优美、细腻含蓄，一面是金戈铁马灼灼风华，如闻金铃玉佩相磋切，花翻凤啸天上来。
弹完之后，挑战琵琶师闭上了眼睛，额头是涔涔的汗水。
“文曲与武曲融为一炉，浑然天成，姑娘之技艺，我不及十分之一。”
这一次，红曲没有客气，反而解释道：“‘琵琶‘两字包含了四个王字偏旁，本就是乐器之王。且琵琶本出于胡乐，马上所鼓也，故而气势尤为重要。你若能在势上加强，而非一味炫技，未来必会进益非凡。”
琵琶者闻之，细细回味，茅塞顿开，当即朝着红曲行了一个大礼。“听姑娘一席话，犹胜苦练十年。”
按照一般的赛制，三局两胜，红曲已经连赢两回，再无比较的意义。
而此时，教坊判官潘良，两眼放光，大拍脑门，“我说初见时怎么觉得姑娘眼熟？姑娘莫非时一曲名动焱京的……红曲？”
被人当场认出是什么感觉？
红曲的红袖添香楼名妓身份，始终是横亘在心的一个结。她虽舞乐超群，却不愿当众表演，甚至视之为身份卑贱的象征。可在这些乐工乐伎人眼中，她就是顶端的存在，是真正的大方之家。
输给红曲，足以自耀了。
众乐工怀着膜拜的心情看红曲，红曲看向了百草诗。那一刻，她读懂了百草诗眼底的期许。
“红曲，我一直觉得技艺无高低贵贱之分。就像我善于种草，别人也觉得是腌臜的活计，但我种了草，治了病，救了人，我引以为傲。你于舞乐一途，有卓然天分，不该浪费掉。那些看你登台的人，很多从内心获得了美的享受，这才是舞乐的意义。所以，我特别希望，太后寿辰上的舞乐，你能成为……前头人。”
一番话，在乐工乐伎众掀起了波涛海浪，他们在内作使的带领下，好的舞乐被埋没，没有展现的舞台，所以浑浑噩噩，而今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不知谁说了一句，“我们愿听红曲姑娘安排演练，愿听太常寺卿大人吩咐。”
乌泱泱一堆人附和。
内作使被当成了工具人。
折羽为之鼓掌，“好，你们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太后寿辰，六国当前，就是你们一展才华天赋的最好时刻。”
接下来，百草诗和红曲沟通了一下曲目。她虽不通音律，但受了前世音乐会、优秀古装电视剧的熏陶，审美直接在众人之上。她负责提出要求。表演既要有高雅音乐，还要有通俗音乐，而且压轴曲目，最好是一首类似于现代交响乐的，容纳各种乐器于一炉，给人以至高的享受。
红曲提出了太宗的《破阵曲》。
这支曲目，需要大型的宫廷乐队伴奏，大鼓震天响，传声上百里，气势雄浑，感天动地。焱太宗时曾表演过，外国宾客都禁不住跟着手舞足蹈。
在这样的场合，最合适不过。
确定了曲目，接下来就是磨合排练，百草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全权交给红曲来做。判官和音声博士被红曲技艺征服，也愿意配合。唯独那内作使，被彻底架空。
386 焱京烟火生活节
距离太后寿辰还有二十天时，宛州来人了。
这次来的是步湛和文湘。步湛得焱武帝旨意，负责监造万寿山行宫。他来后直接进宫面圣。
至于文湘，主要负责宫廷美容养颜逆时光膏方的研究，被接进了栩王府。
文湘没想到，有生之年会住进王府，更没有想到，有机会为太后献礼。这是何等荣耀，光耀门楣的大好时机！
简单接风洗尘之后，百草诗和文湘独处一室，她拿出了最近几日整理医药典籍搜罗出来的美容养颜方剂，这些方剂来自车前子提供的十大医书。
“二十天制作九件药妆膏方，这不可能。”在听到了百草诗的要求后，文湘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简直是天方夜谭。
百草诗将文湘的手指头掰下去三根，笑眯眯解释，“不是九件，是六件，六件哈。洁面的香皂，补水美白的面膜，还有提亮气色的口脂，都是现成的。”
六件，同样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我说百掌柜，你这些要求，都是人力不可及的。”文湘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很颓丧。
百草诗抱着手臂，打量她。“文姑娘，我知道香楠坊是有成熟的胭脂水粉画眉妆造的，我现在只需要将一些固定的程序，和我的新膏方做结合，实现原有产品的升级。其实这些东西，给我足够的时间，我都能研制出来，就像我独立造出香料澡豆一样。只是现在，唯一不允许的是时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不能直接将香楠坊的胭脂和佰草相仪的组合送给太后，因为那些胭脂还达不到我所说的美容养颜逆时光的功效，但改良之后可以。”
“至于改良后的产品，我这么想，它既不属于香楠坊，也不属于佰草相仪，可以成立一个新品牌。而且，我可以承诺你的是，你将不再是我的渠道商，而是合伙人。换句话说，你和红曲、段少仪、山药、步湛他们一样，都是百草园集团的股东，分享集团的发展红利。”
几个月前，百草园集团初创，文湘看着那些人成为所谓的合伙人、股东，她并不羡慕。因为合伙人是风险共担的。万一失败了呢。
可现在，集团下面几个板块都风生水起，百草诗更是在如此短的时间，进驻焱京，住进了王府，还参与到太后大寿的盛事中。凡此种种，以文湘商人的眼光来看，都是值得豪赌一场，百草诗的未来不可限量。
那么，此时不上船，更待何时？
她总不能还像去年那样愣头青似地拒绝，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想到这儿，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好，我同意了。不过新的……品牌不再取新名字了，就并入佰草相仪吧，你让我入股佰草相仪就可以。”
这是一个聪明且明智的选择，背靠大树好乘凉。
百草诗伸出了自己的手掌，粲然一笑，“好，成交。”
宫廷美容养颜逆时光膏方如火如荼研制过程中，九九朝凤寿比南山青花瓷贺寿装也在进行，宫廷舞乐在红曲统筹训练下，卓有成效。
好几支人才队伍，各司其职。
与此同时，折羽在朝堂上请奏。
“寿辰之际，臣建议，焱京举办一场盛况空前的庙会。庙会将汇集各地风味小吃，焱京人喜欢的特色好物件，民间大戏曲舞、杂技表演，各大书肆最受欢迎的热门好书。在严冬来临之际，让百姓提前感受‘年节大集’的喜悦，让太后得以与民同乐，揽阅这烟火人间。也让各国使臣领略我大焱风物之美，人情之浓，工艺之巧，国力昌盛。”
群臣闻听，无不两眼冒光。
有的想到了热腾腾的美食，有的想去淘一淘好物。
太常寺卿果然天纵奇才，想法不与常人同。
托了儿子步湛的福，已升为礼部尚书的步经纬站了出来，“陛下，微臣觉得此想法甚妙。太后体谅万民，想来也是乐意与民同乐的。”
焱武帝想的则要更多，如此一个声势浩大的庙会，必定需要很多人力、物力、财力支持的。国库可没有那么多银子。“依你之见，庙会在哪举办？还有，要有很多商贾报名才可。”
折羽答道：“既然是庙会，自然得有庙，我想就选在香积寺周边，也为古寺增添些香火。百姓逛完集市，就可去寺庙上柱香，还个愿。”
当然，折羽此举蕴含更重要的考量，香积寺是有大宗师坐镇的，庙会在此举办，还有哪个不长眼的魑魅魍魉，敢来捣乱，直接省去了很多麻烦。
焱武帝听了，哈哈大笑。把主意打到香积寺头上，折羽也是投一份。
点子很好，很有趣。
“那商贾呢？”焱武帝追问。
折羽勾唇，从容淡定，“臣已组建招商团队，一一洽谈商家。事实上，那些庙会上的摊位，商家是要支付银钱租用的。虽然不多，但总归是充入国库。另外，臣的夫人提出来，庙会可以办的很有趣，还需要冠以一个更加生动有趣的名字，比如第一届焱京烟火生活节，以后每年都举办。丰富百姓生活之余，还可以为官府创收，一举多得。”
焱武帝想到了当初宛州的高尔夫球盛事，多国参与响应，其实他们何尝不是存了一份心，借鉴宛州经验，发展本国民生呢。“准。”
下了朝堂之后，还有不少群臣围着折羽，问东问西，诸如会有哪些商家，他还打算给夫人买胭脂水粉之类的。
折羽一一解答许久，讲的口干舌燥，而众臣更加心向往之。
其时，礼王赢哲礼从折羽身边经过，瞟了一眼便已转过去。他昨天遭到了王妃远房亲戚——也就是教坊内作使的抱怨，让礼王为他出头。可眼下，折羽风头如此之盛，父皇信任有加，怎么动的了。
回去少不了敲打一下言器，别特么没事找事，给他添堵。
折羽回到府上时，百草诗已经准备好了大包小包的礼盒，拉着他往外走。
“诗诗，这是要去哪？”
“当然去香积寺啊。你要在香积寺办庙会，那不得和东道主打个招呼啊。放心吧，打点大师的京九件，我已备好，准保拿下普济大师的胃。”
在百草诗生活的时代，有大名鼎鼎的京八件美食。而今她在另一个时空，以全聚坊的名义，创造了焱京九件大礼包，简称“京九件”，为即将到来烟火生活节，请一位大德高僧护航。
折羽笑着摇摇头，夫人的想法，必须照做啊。
他牵来了黄骠马，自己先上去，向百草诗伸出手，眼底阳光明媚，“夫人与我同乘一骑，香积寺走一遭？”
387 普济卜卦凤女劫
折羽骑上了黄骠马，向百草诗伸出了手。“夫人与我同乘一骑，香积寺走一趟？”
秋日艳阳下，她看到他琥珀双眸，晶亮如最珍贵的宝石。
忽然头顶上传来一声鹰啼，是海东青青卢，它大概也想和折羽而去。小狼王福宝冲着海东青嗷呜叫，只恨自己没有一双翅膀，不能与它一较高低。
“福宝，乖乖呆在家里，看家护院最重要。”
寺里面有很多香客，带着一头狼终究不方便。
而后百草诗翻身一跃，上了马，就在折羽身后，抱住了他的腰。折羽心头一软，勒紧缰绳，夹紧马腹，黄卢窜了出去。
骏马穿过长街，向着檀香山疾驰，古刹香积寺就位于檀香山上。
大约两刻钟后，到达目的地。
香积寺确实香火旺盛，即使这个季节，也依然有很多百姓，上香祈愿。
折羽下了马，任由它自己去转，他径自牵着百草诗的手，绕过前面大殿，向山上而行。
小沙弥得知是折羽，连忙到内里通报。
“距离上次夜访香积寺，快一年了。”那时候折羽还身负重伤，而百草诗初至焱京，人生地不熟。
时间如白驹过隙。
折羽抿唇而笑，“是啊，我和诗诗又一起走过了一年。希望就这样走下去，直到我们都头发斑白。”
这猝不及防的表白。
真的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
百草诗羞赧地瞪他一眼，面上却两朵桃花绯艳，“这里是佛家胜地，不可胡言乱语。”
折羽很无辜，耸耸肩，“没胡说，都是真心话。”
路过的僧人，都会避让，双手合十。折羽一一回礼。很快接近他们曾经住过的禅房。
不过阿难来了，将他们引入了主持的佛堂。
“什么风将二位吹来了？”普济大师敲着木鱼问。
百草诗毕恭毕敬施了个佛礼，笑道：“当然是西北风了，这个季节还挺大。”
从物候上看，焱京秋冬季，刮的正好是西北风。
他停下手中的木鱼，将二人引入座位，说是座位，其实就是几个蒲团垫子，他向阿难挥挥手，示意他上禅茶。
“大师，今日我与相公叨扰，是因为……前些日子我得了整个菊园的菊，所以制了些茶饮。去岁得大师襄助，未曾表达谢意，今天特意为大师而来。”
说着她打开了包裹，里面不止有菊花茶、菊花饼，还有各式秋季时令糕点、素斋美食。
普济大师鼻翼翕动，道了一声“好香”。
折羽附和道：“诗诗平日就喜钻研些风味，她呀，是万物皆可吃。这不还写了本药膳的书，打算刊印出来，让美食抚慰更多凡人心呢。”
普济大师听了开怀大笑。
他至今记得，在亳阳城外报恩寺，折羽身上犹自带着戾气，现在才一年多时间，竟已化去很多。
“好啊，夫人有向善之心，是好事。”
“大师，您尝尝。”百草诗呈上一小碟糕点给普济，普济拿人手短，说道：“别卖关子了，说说你们今天的来意吧。”
寒暄过后，切入正题。
“大师，太后寿辰与民同乐，朝廷会举办一场庙会。所以想借贵寺宝地一用。”折羽答道。
普济大师阿弥陀佛，“香积寺佛门大开，天下人皆可来。寺外广场可为庙会所用。老衲其实也想看，那人间烟火之景象。”
百草诗心里赞叹，大师的气度和胸怀，就是广博。“大师，到时候，请您去现场走一走，我敢打包票，您一定会喜欢的。”
普济大师点点头，却看见折羽脸色有一丝严肃，“公子还有担忧吗？”
折羽忽然起身，行了个叉手礼，“大师，不瞒您说，焱京近日涌入了很多高手，朝廷也在追查，只是他们掩藏地十分好，不得行踪。所以，我才想着将庙会地点放在香积寺，想借助寺里僧人力量，保证庙会顺利进行，与御林军、城防军一道保护太后安全。”
闻听此言，一抹忧色葱普济大师眼底滑过，但很快恢复如常。“守护天下苍生，本就是香积寺存在的意义。公子你不交代，庙会在此举行，我们也当多多关照。”
禅茶已上，就着百草诗带的糕点，无比美味。
又聊了会，忽听寺外有小沙弥来报：“主持，门外有个叫利剑平的，说是来找百夫人。”
若非紧急的事，利剑平不至于火急火燎地跑来香积寺。
百草诗唤了声“大师”。
普济明白，“把人让进来。”
片刻功夫，利剑平风风火火进来，还喘着粗气。“夫人，老夫人和小少爷来了，哦对了，您父亲南苑王也来了。”
哦，原来是百李氏带着百小树来焱京了，百草诗直接忽略了便宜老爹。“好，我这就回去。大师，我们这就告辞。”
折羽携着百草诗，和利剑平离开。
普济大师和阿难目送他们离开。
人一走，普济大师忽然意识到什么，喃喃自语：“南苑王，可是当年来京为质的南苑王？”
阿难道：“当今世上，只有北齐有一位南苑王。后来，他的儿子白世子，代替他为质了。他还曾来过本寺求卦，不过很可惜，之前世子府发生火灾……”
普济大师手捏佛珠，转动不息，“如果我没记错，世子府就在太傅府隔壁。阿难，去把我的卦签拿来。”
阿难心下一凛。
当初师祖渡尘就是因为卜卦太多，窥探天机而折了阳寿。师傅成为主持后，从未卜一卦，何以今天？
“师傅……”
“让你去取就去取，我只卜一次，不碍事。”
阿难这才离开，很快捧着师傅的卦签来到佛堂。
普济大师已经净过手，开始占卜。签落地时，他拾起来拿在指尖，指腹在卦辞上滑过，有深深的疲惫感袭来。
“师傅，卦象有何不对吗？”阿难问道。
普济大师昂着头，视线向天，流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师傅，他终是错了。”
阿难愕然，难道师祖错了？错在何处？
“师傅当年错算太傅孙女为天命凤女，可是沈家小姐那时明明已经两岁。后来师傅卜卦五皇子为天命之子，这就是悖谬啊。如果五皇子娶得不是沈家小姐，卦象以哪个为准？”
阿难不知道，答案无从得知。
普济大师唤了声“阿弥陀佛，今天我总算明白了。南苑王与沈太傅是邻居，当年天降异象，其时出生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天命凤女。也就是说，南苑王的女儿百草诗才是天命凤女。而她最后又嫁给了折羽，你看，这不就符合卦象了吗？”
阿男被这个结局惊地哑口无言，换来这其中这么多曲折吗？普济大师却还没有完：“这个卦象只解了一半，另一半是，天命凤女不久的将来，将遭遇一场劫难。阿难，听着庙会期间，你全权负责百夫人一个人的安危。我怀疑，栩王所说的高手，并不是针对太后的，而是针对百草诗的。”
388 本是北齐小郡主
百草诗和折羽去了北齐驻大焱的驿馆。
在此之前，折羽和百草诗之间，发生了这样一段对话。
“诗诗，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很想念娘。只是，你现在去驿馆，你的身份就要过明路了。”
早在宛州的时候，百李氏和南苑王相认，百草诗相当于承认了便宜老爹。从她现代人的身份，认爹只是家庭团圆的私事，大可不必大张旗鼓。况且宛州毕竟是折羽的地盘，所以与南苑王相见时，都是很低调的。
而现在，在焱京，全天下无数双眼睛盯着。
百草诗去见百李氏，等于昭告她和南苑王父女的关系。
不然，以折羽现在外臣的身份，直接去见南苑王，显然是不合时宜的。
马上的百草诗想了想，回头，她现在是坐在折羽前面的，“你说，我那个便宜老爹，应该很高兴吧？”
南苑王老早就想公开百草诗的身份了。只是折羽出于保护百草诗，才没有同意。
折羽对于她这个新奇的说法，觉得很好笑，言语之中都是骄傲，“你这样的好女儿，他认了你，说不得会天天烧高香，做梦也笑醒的。”
“那好，那就让他乐呵乐呵吧。”
也算是百草诗为人子女的一点孝心。
折羽拢了下披风，将百草诗裹得更严些，贴在她耳边道：“诗诗，还有一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事？”
“那就是，焱京人很快会知道，你的父王是昔日沈太傅的邻居，沈家出了个天命凤女，但现在沈家已经败落。而你的年龄，你的样貌、你的一切……”说这话时，折羽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严肃。
也就是说，人们很可能会猜到，百草诗是真凤女的身份。
“羽宝？”百草诗依偎着折羽，“会不会给你带来危险？”
折羽摇摇头，以极其肯定的语气回答，“不会。我稍后会进宫一趟，主动和陛下告知这件事。纸，是不可能永远包的住火的。”
折羽，自认为已经有了自保以及保护他爱的人的能力。
在驿馆的外围，百草诗看到了百小树，很稀奇的是，他居然和红曲在一起。
几个月不见，百小树好像又长高长壮了。
平时他穿着随意，现在换上了世子的衣服，隐隐添了贵重之气，打眼望去也是个翩翩少年郎。
其实，也可以理解，百草诗就生的娇俏可人，弟弟能差到哪里呢？
“好家伙，我家小树长大了。”百草诗拍着百小树肩膀说。
百小树挺了挺肩膀，越发显得蜂腰猿背，“姐，姐夫！我本来就是男子汉了。你们快进去吧，爹娘都想你们了。”
百草诗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眼中有了心仪的女子，这是不想自己破坏了二人时光啊。她这个做姐姐的，最是知趣了。“好，那我进去了。”
两句寒暄，百草诗和折羽入驿馆内，而百小树则和红曲随意在焱京街头漫步。
“我还以为你以后留在北齐不回来了呢。”红曲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带着几分慵懒怯意。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回北齐只是圆我父亲的一个念想，认祖归宗。”百小树很认真地解释，“我父亲还有两个儿子，我在不在身边没那么重要。倒是我姐，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我要留下来帮衬她。”
红曲翘翘鼻子，哼了一声，“你姐姐可是很能耐，你能帮她什么？”
这是真话。
百草诗现在连皇家教坊都给搞定，把红曲按插进去，充当临时的内作使，可是相当威风。
白小树挠挠头，笑得憨憨，“我呀，会的可多了。会种草，会养鸭子，还能打一手高尔夫。最主要的是，我想我应该有能力，给一个好姑娘一个家。”
他的目光变得灼热，就那样落在了红曲的身上。
红曲忽然觉得四周很躁，很热，她的心也跳得很快。
这种感觉，在容克为她一掷千金的时候有过，而后她关上了心门。
别过头去，红曲干咳了一声，“那你，真的挺厉害的。我……我该回去了，你姐姐给我找了份好差事，训练宫廷舞乐呢。我该走了。”
情急之下，百小树拉住了她的胳膊。
意识到男女授受不清，他又赶紧松开，脸上热辣辣的。“那个，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跳舞唱歌呢，一定好看又好听。红曲……”
百小树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红曲，“我后面那句话，是认真的，你可以考虑一下啊。我以后是要留在焱京的，不回北齐了。”
不回北齐，不当世子，只为你。
红曲跑出去了几步，蓦然回首，明艳如花。“哦，是吗？那真可惜，等太后寿辰结束，我就要回宛州了。”
百小树：“……”
折羽从驿馆出来后，去了一趟皇宫，据实以禀。
这场谈话持续了两柱香的时间。
折羽从含元殿出来。
迎面，他看见了毫发无损的锋王——赢哲风。
之前焱武帝装病，赢哲风擅做主张，去宗嗣府救明郡王赢哲明，被逮了个正着。焱武帝下令，将锋王和明郡王一起关押起来。
这才几天，人就被放出来了。
二人擦身而过时，赢哲风眯了眯眼，攥紧了拳头。
*
接下来，一个消息在整个焱京传了开去。
百草诗不是岌岌无名小村姑，而是北齐南苑王流落在外的女儿，是货真价实的小郡主。
因为之前留在焱京为质的世子白绍泽消失了踪迹，焱武帝对北齐这个附属国略有些歉疚。随后一封圣旨下达，册封百草诗为“宜和”郡主。
各国使臣陆续到达焱京，包括宋国的使臣团队，仍然是鸿胪寺卿裴显之带队。
此时，宋国驻大焱的驿站，裴元宪拿着手下呈上来的密信。
好啊，原来他喜欢的姑娘，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他并不介意门第之见，但倘若门当户对，岂非更好？
裴元宪心情大好，端着建盏向窗台走去，忽然发现窗台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欢颜，我的亳菊呢？”
以前他请采药农采来的野生亳菊，送给了百草诗。
这一盆，是他花了好大力气才又觅到的，转眼之间又不见了。
欢颜直接跪了，一言不发。
389 九大仙草来贺寿
窗台的亳菊不见了。
裴元宪的脸沉得像一座深潭。
“你是不是仗着我对你的信任，就可以为所欲为？欢颜，你越界了，一次又一次，我很失望。”
欢颜跪着，垂着头，一言不发。
其实不是她。
只不过她看着人将花搬走，并没有阻止罢了。或许她从心底，也希望这盆花消失。
“自己去领三十鞭子，然后你就回国都吧，戴罪立功。”裴元宪转过身去，背影决绝。
欢颜自始自终没有一句辩解，她只是沉默地接受这一切，离开了房间。
“来人！”
裴元宪喊了一声，顺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知道先生心情不好，顺子猫着腰，无声息地走进来。
“去，再给我弄一盆亳菊。如果再弄丢，园丁、花匠、奴仆、婢女，通通杀。”薄唇吐出的话，冰冷，那一刻，裴元宪再次成为掌控人间生死的神。
顺子低低应了声“是”。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这种菊，我在菊园并没有见过同一品种的。”
在菊园的顺子，不正是去给百草诗送菊花的百顺吗？
裴元宪心想，当然没有！亳菊的稀罕程度，胜过黄金宝石。“那就在六国之内找，总归找得到。”他下了指令。
顺子应声，瞥了眼门外，犹豫了一息，才开口道：“先生，你不在时，欢瑜来过了。”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
是欢瑜带走了那盆亳菊。
裴元宪眼神冷冷，“她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守规矩了。”
这话怎么接？顺子接不下去。
“下去吧。”
百顺如释重负，转身之际，擦了擦额头汗水。
房间里空荡荡，裴元宪伸出了手，在虚空之中做出了托叶子的动作。“睹物思人，终不见人，那也没什么意思。你，会来到我身边的。”
伴随着太后寿辰的来临，焱京城越发的热闹。除了使臣队伍，还有各国商队。人们都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干一票大生意。
与此同时，在东西二市，经常可以看到从楼顶垂下的巨大横幅。横幅上释放的信息，无一例外都是焱京烟火生活节的信息。
街上还有人发传单。
“在这个特别的时机，在这个普天同庆的美好日子，我们用大集，一起迎接动初冬，欢腾和好日子的回归。在这场大市集当中，你不仅会尝到焱京乃至各国各地区的人间风味，看到平时想买而舍不得的老字号，还有最时兴的衣服和发饰，看到最养眼、养耳朵的小姐姐歌舞动天，更可以收获一段，回复儿时记忆的悠然时光。第一届焱京烟火生活节，三天后大幕将启。”
下面附上商家的名单，末尾还有彩蛋。
这种写法也是新奇的，让人闻之意动，心向往之。
传单一经发出，就引发了百姓的热议。
“谁知道，彩蛋是什么？”
“我赌一文钱，彩蛋就是把蛋图上漂亮的画，说不定对着彩蛋许愿，愿望就能实现。”
“切，胡说八道。”
“看看看，上面说，有漂亮小姐姐啊，我许十斤肥肉，换红曲绿歌级的美人，载歌载舞。”
“大白天的，做什么梦？”
“没人说，不可以白天做梦吧，万一实现了呢。”
“嗯，万一遇见鬼了呢。”
十一月十四，太后寿辰终于来到。
这一日，百草诗与赢哲哲一道，是陪在太后身边的。
卯时一到，焱武帝带领太常寺一众官员和礼部官员，准时来到长乐宫，献上刻着新徽号的玉册和玉玺。
礼毕之后，焱武帝前往天元殿，把新的徽号诏告天下。
太后六十大寿时已经订过一次徽号，为“懿安”，现在需要在这个徽号后再加新的，礼部和太常寺商量之后，给焱武帝提出了七八个方案，焱武帝选中了“慈宣”。
也就是说，现在太后的名讳为懿安慈宣皇太后。
待到太后七十和七十七岁后，后面还要增加徽号。
巳时，焱武帝率献寿百官及使臣、舞乐队再次来到长乐宫。
其时，后宫嫔妃端坐太后下首，有几个小皇孙在玩耍。
殿外，有一张摆放礼仪酒具的红案，在大焱被称为“反坫”（坫音店）。反坫两边是身穿玄衣的礼仪乐队，负责在皇太后入场和出场时演奏丹陛大乐。而蓝衣和青衣的，负责表演大焱传统舞蹈“庆隆舞”。
献寿礼的皇家成员和使臣团则分两列，在乐队之侧。
伴随着大乐奏响，繁冗的献礼仪式开始了。
先是焱武帝。他身着彩衣，腰系彩带，按照大焱的旧俗，一边跳舞一边给太后敬酒。
百草诗安静地站在太后旁边看着，越过两百多人，看到了太常寺官员的位置，为首最打眼的就是折羽。
一个眼神交流，二人会心一笑。
折羽和它说过献寿的过程。她很不理解，堂堂皇帝年近半百，怎么还要当众跳舞啊。原来前朝有老莱子活到70岁时，父母依然健在。为讨长辈欢心，老莱子穿上“彩衣”，也就是五颜六色的衣服，学儿童玩耍哭闹。老父老母被逗得哈哈大笑，也就忘了自己的年龄。这是大焱提倡孝道的表现。
焱武帝跳完，轮到亲王、公主、皇子、皇孙登场表演，祝贺皇太后福寿绵长。亲王之中，以礼王、锋王、十一皇子为主，赢哲哲大公主和八公主赢哲云也上场了。小皇子赢哲仁当场表演爬行。
舞毕，终于到了太常寺卿代表皇帝献礼。
折羽出列，身后跟着九个童子，每个童子手中捧着托盘，上覆红色绸布。
“太后，自永平元年为后，贞静柔婉，母仪天下。今逢太后六十六大寿，普天同庆，陛下拳拳之心，以九九之寿礼寄之。第一轮寿礼，为《道藏》载录的九大仙草，金钗石斛、高山雪莲、三两人参、百二十年首乌、花甲之茯苓、深山灵芝、深海珍珠、冬虫夏草、苁蓉。”
献礼童子将礼物一一呈上。
太后看看折羽，又看看身边的百草诗，笑了。这肯定是百草诗的主意，仙草虽贵，可国库有之，也省得让地方费心，引起民怨。
“皇帝有心了。依古礼，寿辰要办六天，哀家也不想那么麻烦，劳民伤财的，索性寿礼一并呈上，一天过完就算了。”
－－－－－－题外话－－－－－－
关于寿礼的过程，在知乎上看了些资料。
参考了乾隆皇帝为皇太后贺寿，故宫珍藏的《崇庆皇太后八旬万寿图》，描绘了乾隆陪母亲享用八十寿宴的情景。大家感兴趣的，可以翻开看看。
接下来，诗诗准备的贺礼即将登场。
390 宫廷养颜逆时光
皇太后觉得，寿礼办六天，实在是劳民伤财，索性一天就办完。
寿星就是天，寿星说了算。
焱武帝向着太后施儿子里，“母后体谅百姓，朕代万民谢母后，就依母后之见。”
第一轮寿礼结束，该第二轮。
太常寺卿折羽再次出列，手上捧着礼单，高声颂道：“民以食为天，这第二轮寿礼，为当下风靡焱京的‘京九件’，象征福禄寿喜的九种糕点：寓意福气的福字饼，代表福禄的太师饼；象征长寿的寿桃饼，有双“喜”字的喜字饼，财源滚滚的银锭饼，书卷为韵的卷酥饼，‘吉庆有余’的鸡油饼；儿孙早生贵子的枣花饼，家和万事兴的荷叶饼。请太后品尝。”
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寿礼倒是都不贵，可这份心思，实打实让人暖在心里。
“好好好，皇帝有心了，太常寺卿有心了。来，叫哀家的小孙孙都过来，一人分一块。哀家与孙同乐。”
太后话音才落，那几个玩弄的皇孙辈涌了过来，小孩子天然对食物敏感，盯着九件糕点流口水。
实在是，这糕点不光光闻起来香，形状也各异，每一个都不相同，让人恨不得每一块都尝过。
小皇孙们分完，大快朵颐，吃光了还不忘舔手指。皇家的教养，一个个都丢到脑后了，实在是这些糕点太美味了。
贺寿的百官团和使臣团里，南苑王脊背溜直，看着自家女婿越来越顺眼。好看的无可挑剔也就罢了，关键这份智慧，配得上自家闺女。
宋国的使臣团里，后排有人低调地望着，心里寻思着，一定是她的主意，她是这天下心思最巧的，她若为厨娘，御膳房的大厨，都可以卷铺盖卷儿回家了。不知道接下来又会有什么惊喜呢？
至于锋王，冷眼看着这一切。
那本该是他的厨娘，居然攀上了高枝。
礼部唱诵官员道：“献寿继续。”
这一次，当献寿童子们端着托盘来时，所有后宫嫔妃都瞪圆了眼睛，因为她们已经看到了礼物。
礼仪乐队奏响了礼乐。
不，用礼乐来说，不贴切，那是人们从未听过的曲目。可当“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时，人们觉得耳朵上了天堂。长公主赢哲哲，本没什么精神的脸色，忽然生送动起来。
礼部尚书献礼，“由青花坊赞助的青花国服九件套，让太后每天穿出好心情、好气色。”
针对太后做的国服，会更加宽松，更加雍容。
太后伸出手，在料子上摸一摸，只觉得衣服上的玄鸟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太后，这样的衣服，哲哲也有一套，不过这这那件上面绣的是朱雀，不如太后的玄鸟，如此动人。”赢哲哲开口了。
太后缩回了手，向着百草诗问：“为什么哀家觉得，玄鸟要飞了？”
百草诗福了下身子，回答：“太后，诗诗听说这清华服上的画，皆为当代大画师段少仪所画。早在宛州时，他画的画，就被陛下收入了皇家珍宝馆呢。”
唯有最尊贵的品质，才对的上太后的尊容。
太后笑着收纳了礼物。
及至第四轮，百官们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接下来会有什么稀奇玩意。
奇怪的是，这一次，献礼的不是太常寺卿折羽，而是百草诗。
“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在二十岁时拥有一张大自然给与的脸庞，三十岁时生命与岁月会塑造容貌，五十岁时会得到一张应得的脸庞。无论何时，雍容与优雅都是好的气质，无可取代，与众不同。”
九个献礼童子端上了九个托盘里的礼物。
是一个个小盒子，盒子本身就很漂亮，而盒子上的美人，更漂亮。
“第四轮礼物，就是根据古典本草方剂提炼，对皮肤没有任何伤害的宫廷美容养颜逆时光套餐。”
百草诗说完，尤其看了眼后宫妃嫔的坐席，常常的吸气声。如果真的如百草诗所说，那是不是意味着青春永驻，容颜依旧，盛宠不断？
太后很平静，那是时间给与她的阅历和沉静。她问：“诗诗啊，这礼物就是胭脂水粉吗？”
百草诗勾唇，从容自信，“不完全是，太后，诗诗带来了些小样，可以现场为大家表演一下，逆时光的功效，以见证她护肤驻颜的传奇。”
当面表演，这是何等的自信。
百草诗看向场间，“太后，在表演之前，请允许我请上来一位妆造师，整个妆面的打造，将由她全全完成。”
妆造师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也是稀有物种。难道长着惊为天人的面孔？
在众人的好奇之中，文湘走了上来。
咦，也是两条眉毛两只眼睛一张嘴嘛，容貌也是一般啊/
在众人的审阅下，文湘心里是无比忐忑的，但心情是飞上云霄的。她没有想到，百草诗给了她一个如此大的舞台。
“民女文湘拜见太后，拜见陛下。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皇太后抬了抬手，“平身吧。诗诗啊，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要卖足了关子才可以啊，百草诗眼眸底下流露出了狡黠之色，“有哪位女子愿意上来见证奇迹嘛？”
折羽勾着唇，他知道，他的夫人又要一鸣惊人了。
众妃虽然好奇地要死，跃跃欲试，可面子上过不去。上了台，以后怎么面对皇上？
太后见状，向着身旁的老宫女道：“你配合一下吧。”
这位老宫女，早就过了出宫的年纪，三十多岁了，一直跟在太后身边。岁月在她脸上染了风尘，风刀划下了山川。
百草诗心里大喜，太后太给力了，看她大变活人。
镜子搬到了中间，文湘已经拿好了棉铺和粉扑，将试验的大宫女引着入座。
第一步，洁面。
使用的是佰草相仪的香料澡豆。
清洁完变化不大，只是隐约感觉，皮肤更通透了些。
而后是补水、精华、面霜，粉底。文湘的手指，也彷佛被蝴蝶亲吻过，上下翻飞，众人眼看着大宫女肤色越来越白，如白瓷，如美玉。
莲步妆容画完，到了最为关键的眼妆和梅庄。
古代的胭脂，分的没有那么细，相当于一款胭脂，解决了眼影、腮红、花钿多功能。
胭脂涂完，最后一步是口脂。
三十多岁的大宫女，竟然赶上了及笄少女的美丽，当真是鬼斧神工。
太后看着自己身边的宫人，恍然如梦竟不认识了，太美了吧。
大宫女对镜自照，抚摸着自己的脸，不敢相信。噗通跪在太后身前，“太后，奴婢愿你容颜常驻，一如往昔。”
这句话，说的非常高妙。
天下哪个女子不爱美呢。
后宫妃嫔已经摩拳擦掌了，发誓一定要找到这宫廷美容养颜逆时光同款。尤其是姒妃。赢哲哲倒是不担心，她与百草诗关系要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惊喜过后，皇太后压下了眼中的喜悦和狂热，恢复了太后的威仪。“陛下，太常寺卿，诗诗郡主，”
后宫妃嫔已经摩拳擦掌了，发誓一定要找到这宫廷美容养颜逆时光同款。尤其是姒妃。赢哲哲倒是不担心，她与百草诗关系要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惊喜过后，皇太后压下了眼中的喜悦和狂热，恢复了太后的威仪。“陛下，太常寺卿，诗诗郡主，”
391 山河盛世烟火气
百草诗对此早有预见，是的，她对自己的产品就是如此信任。
正待开口，礼王赢哲礼出列，“太后，这场间公主诰命夫人不少。不如让大家为太后吟诵祝寿词，谁说的最好，让太后开怀，就送给谁好了。”
寿宴上，公主只有两位，大公主赢哲哲和八公主赢哲云。
至于诰命夫人，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也没来几个，实在是场地有限。不够资格的都来不了。
最先应和的是容敬候：“启禀太后、陛下，礼王之议甚好。有道是家和万事兴，如果臣工能代替家中夫人祝寿，得太后相赠这美容养颜逆时光九件，闺中描眉妆造，倒也不失为美谈。”
使臣团中有人笑出了声。
这容敬候贪小便宜，还贪地冠冕堂皇。
坐在焱武帝旁边的姒妃，拽了一下他的袖角。
焱武帝却说不出口，当儿子的，怎么能为了妃嫔抢母亲的礼物？
锋王瞟了一眼上方，皇上的位置，适时开口，“那既然这样，后宫嫔妃不妨也参与一下。本王无妃，看着各位母妃一展美丽容颜，也是极好的。”
百草诗：“……”
怎么寿宴变成了讨价还价的菜市场？还是说，她的逆时光套餐太诱人，让这些王公大臣嫔妃们都不顾颜面、纷纷下场？
太后皱了皱眉，眼下的情景，也是始料未及。
折羽忽地轻笑一声，温言道：“太后，臣有个主意。”
“哦，你且说来，但讲无妨。”太后眉头舒展开来，因为折羽点子足够多，他会拿出更好的方案。
折羽朗声说道：“我观焱京有养济院、慈幼院，收留了不少鳏寡孤独、流浪遗孤。太后大寿，意欲与民同乐。依臣之见，不如将这套寿礼现场拍卖，公主妃嫔臣工乃至外国使臣，皆可参拍，价高者得。拍卖最终所得，由户部发放给养济院、慈幼院，用于日常饮膳，房屋修葺，书籍购入，太后、陛下觉得可好？”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最体面也最合时宜的法子。
礼部尚书步经纬当场赞道：“此法甚好，能为焱京百姓谋一份福祉，那微臣无论如何也是要参与一下的。”
倒是户部尚书撇了撇嘴，这个太常寺卿，是嫌户部不够忙吗？
皇太后抬起了袖子，“准了”。
接下来折羽公布了规则，起拍价一百两银子，每次加价幅度不得低于五十两。
众人咧嘴角，看着太常寺卿一本正直，这敲诈手法高明啊。
不出意外，第一个喊价的居然是礼王。“三百两。”
这个加价幅度基本属于狙击式叫法，传达出志在必得的信心，让其他竞争者打退堂鼓。
赢哲风高举起手，头都没抬，“五百两。”
百草诗憋着笑，这一个个的都不按套路出牌，还是折羽定价定太低了啊。
“五百五。”步经纬喊道，认真地充当一个托。
这时，宋国使臣团里，鸿胪寺卿裴显之声音洪亮，“一千两。”
焦点瞬间汇聚到宋国。
裴显之负手，不失外交大臣的气节，“我大宋与大焱交好，通商一载也算物阜民丰，愿为友邦百姓略尽一点微薄心意。”
没毛病，说的特别好，高屋建瓴。
容敬候已经开始磨牙了，价格越抬越高，超出了心理预期，但他还不愿意放弃。“一千一百两。”
“两千两。”这次是赢哲哲。她眸光很亮，对上百草诗，用唇语说，“和你的青花瓷很配。”
一场小小的拍卖，拍出了排山倒海之势。一场股暗流在几方竞拍势力间徘徊。
最后以一万两千五百两的价格，被礼王拍下。
焱武帝的脸色不太好看。
一个王爷，也不是轻易就能支出这么多银两的，禄银何来？
不过毕竟是在太后寿宴上，焱武帝不好发作。
百草诗则令人将礼盒交到了冤大头礼王手上。她相信，经此一事，百草相仪会成为所有焱京贵女梦寐以求的养颜之选。
至此，寿礼已经献了四轮，剩下两轮是折羽与礼部协商，从国库中甄选的，和文墨、珠宝玉石相关的。
整个献寿过程持续了两个多时辰，结束礼毕已经是下午了。
使臣退下，群臣离开，长乐宫中只有太后、焱武帝、太常寺卿折羽、礼部尚书步经纬和百草诗。
“太后，”折羽禀报，“今天过于劳累，请太后就此歇下。至于您想看的人间烟火、盛世太平，在香积寺外广场，有一场盛大的市集，也就是焱京烟火生活节，会持续七天，哪一天去都是可以的。”
太后之前就听说了这场大集，连城里发的传单，她都叫秦公公领了一份回来。
四个字形容，心向往之。
一刻也不愿等。
“今天是哀家生日，哀家就想今天看。阿栩，诗诗，你们两个陪着哀家去。哀家也学学贤皇帝，微服私访。”
折羽和百草诗做好了万全准备。
倒是步经纬，猝不及防听到了皇家秘辛，脖子一凉。原来私底下，太后都是叫太常寺卿为阿栩吗，这不是等同于承认了五皇子的身份？他知道了秘密，不会被腹黑的太常寺卿灭口吧？不过想到自家儿子已经回了焱京，且与折羽和百草诗交情都不浅，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焱武帝却不愿太后今日出去。
此时已入冬，昼短夜长。
而且香积寺属于京郊，皇宫此去，路上都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人到了，天也很快就黑了。“母后，安全起见，您就明日再去也不迟啊。一来安全最重要，二来您到了那里，天黑了什么也干不成。”
太后却很兴奋，“那正好看焰火，诗诗啊，你告诉哀家，有没有焰火。”
百草诗耸耸肩，集市是一个造梦王国，里面什么都有。可是看焱武帝的样子，只怕再说话就要杀了她。
“皇帝若是不放心哀家，不妨和哀家一起去。皇宫里养着那么多死士高手，在天子脚下，难道还能行凶？”
焱武帝：“……”
他不想去，他还想着和姒妃春宵苦短，他……
罢了，大焱以孝治天下，今天太后还是寿星，遂了她的心。
最后，焱武帝和太后换了便装，母子俩坐一辆马车。两个大太监——符盛和秦公公，分别做车夫。所有侍卫和死士都潜伏在暗处。
百草诗则和折羽同一乘，向着京郊檀香山而行。马车驶离时，一只海东青落在了车顶。
论起来，檀香山和万寿山距离不远，将来万寿行宫建好，焱武帝还要与和尚们做邻居。
车行很快，半个时辰后，已到达大集。
一行人下了马车。
冬日的焱京，气温寒冷。广场入口处，大大的横幅上，龙飞凤舞写着第一届焱京烟火生活节十个字。商户的旗幡招展，迎着西北风猎猎作响。
百姓们穿着厚实的衣服，大氅、披风都罩上，嘴里哈着白气逛大集。即使已经下午，依然人山人海，百姓热情不减。
“这次市集商家好多啊，都是我喜欢的东西。”
“不仅多，还便宜呢，居然比店里便宜这么多。”
“夫人，别再买了，马车要装不下了。”
“真希望天天赶大集，小日子红红火火。”
这样的对话不断传入耳朵，这样忙忙碌碌、热气腾腾的场景，乱了太后的眼睛。
那是泪花混合着喜悦，她看见了憧憬许久的盛世人间。
“诗诗，阿栩，这就是你们说的庙会吗？”太后拉住了百草诗的手，激动地无以言表。
百草诗和折羽预想太后会喜欢，可当他们看到太后如此心喜时，便觉得连日来的努力都值得了。
“太后，”百草诗脆生生叫了一句，就被太后瞪了回去。
“微服，是微服，叫奶奶。”
焱武帝听的嘴角直抽，这是在天家啊，很少见这样温情的时刻。
折羽先叫了出来，“庙会上好吃的好玩的特别多，奶奶您看中了什么，赢老爷都会给您买。”
赢老爷是谁？
焱武帝琢磨着呢，就见符盛朝他挤眼睛。皇帝陛下可不就是赢老爷吗？微服到底，做戏全套。既然叫了奶奶，为什么不叫爹爹？
太后乐呵呵地说“好”。
走了两步，迈不动步子了。
前方有个卖糖球的摊子，好几个百姓买了就地吃，糖丝拉了很长，看一眼就想流口水。
掌柜一边做，一边吆喝，“高家糖球，百年字号，有芝麻山楂味的，有山药夹心味的，还有胡萝卜味糖球、黄瓜糖球、腰果夹心，两文钱一个便宜卖咯。”
百草诗注意到太后馋涎欲滴了，挽着太后胳膊问：“奶奶，您要吃哪个？他家芝麻山楂是主打的。”
皇太后手指点点，再点点，把所有的点了个遍，选择障碍症怎么破？
老太太扁扁嘴，看自家儿子焱武帝。
那意思，包圆。
焱武帝要抓狂了。没见过老娘这副模样，跟孩子似的。
还是百草诗说道：“奶奶，里面还有很多好吃的，您如果光吃糖球吃饱了，之后就吃不下咯。”
太有道理了。
太后含泪同意。
可接下来没人动，各自大眼瞪小眼。
折羽没好气地道：“符管家，付钱啊！”
符盛反应过来，自己竟成了管家。他从腰包里掏出了银裸子，给太后买了根山楂芝麻的。
走了几步，看见水盆羊肉的摊子，在寒冷的季节，羊肉冒着热气，最是暖人心。
太后瞬间觉得，手上的糖球不香了。
大人的喜好，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太后看到了套圈的，折羽出马，把掌柜赢哭了。
太后看见了卖头饰的，拿起来就往百草诗头上插，折羽果断给符盛眼神传情。
符盛欲哭无泪，大人物买东西，付钱的却是他。转眼间，他双手已经拿不住任何东西了。
从广场一头走向另一头过程中，折羽故意放慢了脚步，到百草诗身边时，牵住了她的一只手。
“冷不冷？”他低声问，眼睛却在注释着周遭，百米范围内一览无遗。
百草诗的脸被风吹红了，碎了星子在眼底，她说“不冷”。
折羽把她的手藏在自己袖子里，“想吃什么告诉我。
心里头暖暖的，就想被他牵着，走到永远。“嗯，想看舞乐。”
焱武帝看那小两口，甜甜蜜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有丝丝怅惋之情。
“那就去看。”
这时，人群迅速朝着一个方向移动，已有花车出现在了广场上。
说是花车，其实上面都是纸花，五颜六色鲜艳好看。花车周围都是乐工，摆开了阵势。
密集的鼓点响起，熟悉的旋律回荡。
一支百人的舞乐队伍拉开了演奏的大幕。
第一支曲目，太宗《破阵曲》。
焱武帝认出来了，除了领舞的红衣国色天香女子，其他人分明来自宫廷教坊。
如此众多人演奏，整齐划一，如有一条手臂在指使，太精彩了。
“这女子，了不起啊，年纪轻轻，却读懂了太宗的的舞乐！”这声来自太后的赞誉，发自肺腑。
百草诗由衷为红曲高兴，她终究是做到了。
只是，红曲的高光时刻，怎么不见……
她四处寻找，终是看到了隐在人群里的熟悉身影。
百小树在看红曲，目不转睛。她那么美丽动人，腰肢那么纤细柔曼，一舞倾城。而在百小树身后，二十米开外，容克攥紧了拳头。那个本属于他的姑娘，过的比他精彩一百倍。
《破阵曲》之后，是歌唱，红曲朱唇轻启。
绛帻鸡人送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曾经她用歌声征服整个焱京，今天亦如是。只不过今天，她将目光分一半，在人海中不及弱冠的男子。也许，她不用等到人老珠黄那一天，就可以把自己嫁了。
人们都被她的空灵之声吸引，沉醉，无不轻声和着唱。
不知谁喊了一声“红曲”。
接下来百姓都在喊着红曲的名字，直冲云霄。
这一天，红曲凭借一歌一舞，重回焱京顶流之位。
“诗诗，哀家看到了，看到了盛世大焱。”太后激动，已经忘记了掩藏身份，不过已经不重要了。“这是今天哀家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392 百小树莫名消失
一支舞乐，有人看到了盛世太平，有人，露出了疯狂嫉妒的嘴脸。
从坤鸣书院回来的容克，出现在了市集上，看到了魂牵梦萦的身影。然而，曾经寸寸不舍他的目光，眼里有了别的风景。
即便以容敬候府的势力，容克知道，也无法抵得过红曲如今身后的背景。
大树一，正三品大员太常寺卿，住在栩王府，皇室对其暧昧不明的态度；大树二，流落在外的北齐郡主，太后身前最受宠的后辈，地位较之大公主也不弱。大树三，北齐世子，当初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乡里少年郎。
红曲何其幸运？得世间眷顾。
然而，容克只有生闷气的份儿，当日乌梢蛇事件，彻底吓破了他的胆。他没有胆量再去骚扰红曲。
再没有以往小侯爷的骄纵，容克就着路边的小摊，拽出了一把椅子，扯着嗓子喊道：“来二斤双蒸。”
双蒸是焱京很列的一种烧酒。
掌柜肩上搭着毛巾过来，很难为情的说：“没有双蒸，只有泡馍。羊肉量很足，一碗暖暖的。”
容克吸了下鼻子，有被安慰到。“来两大海碗。”
百无聊赖地等待过程，容克四处打量，忽然背后被铁箍似的手拍住，有一瞬间他感受到了灵魂出窍，身体不受控制似的。
只一瞬，之于他却无比漫长。
两个中年男人，一左一右，自来熟地在他身边坐下，其中一个灰衣服的手中还拿着一瓶酒。
“容小侯爷一个人多没意思啊，不如一起喝杯酒啊，红曲酒。”
说着，他到了满满一杯，在容克的杯子里。
容克僵硬地转身，看着男人幽深莫测的眼眸，有种被毒蛇注视的感觉。“你……你们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帮小侯爷你出气啊。小侯爷这样的男人，要什么女人没有呢？”灰衣男再次拍拍他的肩膀，亲近地像许久未见的朋友。
集市上，还有一处摊位人满为患，那就是香积寺和尚摆的占卜算卦的。
卜卦者并不是什么大德高僧，平平常常，但他身后站着的人，低眉顺眼，却绝非寻常。
那是收敛了气息的阿难。
作为普济大师座下第一大弟子，他的出现主要是为了探查集市上是否存在高手。
事实上，他察觉到了几丝外溢的气息，但很快又消失在人海。
他的眉毛紧锁，如果师傅的卦象是真的，那么很可能，今天或者说今晚，凶险异常。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笠帽、穿着武林人士短打装扮的坐在了卜卦和尚身前，一柄粗重的大刀直接架在了桌子上。“算吉凶。”
他气息毫不遮掩，毫无疑问，高手！
阿难的瞳孔缩了下。
与此同时，广场一角，巨大的银杏树下，站着两个人。
前者面容平平，掉在人堆里绝对不能发现地那种，后者从身材上看，高大威猛。
“计划都准备好了吗？”平平男问。
威猛南微抬着下巴，“我们八个人同时出手，还有什么搞不定的呢。只是，你确定一个小女子，值得费这么大周章吗？”
平平男目视前方，问：“依你之见，今天这个大集怎么样？”
威猛男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是凭感觉答道：“挺热闹，看到了咱们的一家商铺，明明价格定得很低，但比平时赚的还多。”
平平男轻笑，“所谓的商业奇才，便是在不经意之间把银子赚了。而这，只是她才华的一角。如果她能为我们所用，不出五年，我们的国力就会超过大焱。”
威猛男道：“你说服长老会了。但愿她真的能为我们所用，不然的话，还是早早铲除为妙。”
平平男垂下的手攥紧了些。
舞乐已撤，花车回游。
车上最耀眼的女子，躲进了花车内部空间，换下了舞衣，罩了一件披风，左顾右盼，趁人不注意的拐角处，下了车。
她冲向了人群，那里有人还在等她。
皇太后恋恋不舍，她今天过得很充实。
收到了满意的礼物，还在集市上吃的沟满壕平，各种物件一大推，虽便宜却精巧。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奶奶，您呢，该回宫了。”百草诗挽着太后胳膊，像对小孩子似的口吻说。“秋冬养生，得藏呢！”
太后是真的累，但也真的舍不得走。“还想看焰火呢，不是说放焰火嘛？”
“母亲，你若想看，回了宫……家里我让人给你放。”焱武帝迫不及待想回宫了。
太后眨巴眨巴眼睛看折羽，折羽总是有办法的。
折羽说了声，“等一会。”
他走远了，很短的时间，天上不止出现了焰火，还有孔明灯。
“奶奶您看！”百草诗遥遥指着天上一朵朵美丽的灯，像盛开的莲，她的心上便也开出一朵摇曳的花来。
这个环节不在她和折羽商量之内，应该是折羽为她准备的惊喜。
灯火通明的市集，百姓皆是举头看。
太后终于圆满了，“打道回府吧。”
折羽回来了，百草诗将他拉到了一旁，和他悄悄话，“你护送太后、皇帝回宫，我还有事，要再逛逛。”
折羽迅速用余光扫视四方，并无异常。“什么事那么重要吗？现在天色已晚。”
他想到有几个悄悄潜入焱京的高手，就不得不慎重考虑。
百草诗心里暖暖的，扯扯他的袖子，撒娇女人最好命，压低了声线道：“谁敢在香积寺放肆？不是还有普济大师和阿难师傅吗？再说，我有秘密武器的。当然，最主要的是，小树要求亲，我作为姐姐，得给他助阵呢。”
这张小嘴，叭叭叭一连讲出了三个理由，折羽无可奈何，“行，我给你安排了人，到时候见机行事。”
皇家的马车驶离了市集，百草诗在集市上逛，寻找着百小树的身影。
忽然，有飞快的人影从她身旁经过，摔倒过去。百草诗看到了一张孩子脏兮兮的脸。
“慢点哈。”百草诗去扶他。
孩子睁着惊恐的大眼睛，将一个纸条塞在了她手里。“姐姐，有人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一股不好的预兆在心头升起。
百草诗打开了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不想你弟弟死无全尸，就照着我说的做。”
393 多方势力的角逐
“不想你弟弟死无全尸，就照着我说的做。照着下面的地图，一个人过来。”
纸上画着拙劣的地图，贴着……一块布条。
百草诗抬眸，看向折羽他们马车消失的街角。
只一息时间，就做出了决断。
弟弟安危重要。
周遭的人群，脸上还带着笑容，或手中拿着特色小吃，嬉笑皆是风景。
百草诗穿行于形形色色人中，那是更远离焱京的方向。
黑暗之中，影影绰绰，有人追随她的足迹。
那是折羽留给她的守护力量。
天空之中，还有一只海东青。
出了集市，是古道，沿着前行，前面有村子百草诗按照地图，已经到了一处荒宅。
引燃了火折子，谨慎前行，她听到了被蒙住嘴发出的支支吾吾声。“小树！”
不止百小树，还有红曲和容克，三个人都被随意地绑着手腕。只不过红曲和容克，似乎都被迷晕了。
周围却没有人。
百草诗知道，魑魅魍魉隐身于黑暗中。
她步子轻轻，走一步尚且回头，一点点接近。
百小树挣扎地更厉害，他在传递信号，让姐姐不要过来，快点走。
但，百草诗只有一个弟弟，不可能放弃。
距离很近了，突然，夜色里飞过来一只长剑，裹挟着风声，带着不可挡的威势，向百草诗的喉尖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百草诗侧头，长发拉成一条线，堪堪躲过了这柄剑。
荒宅之内，四个角，从天而降四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杀气腾腾。百草诗有感，他们的内力和武学修为，都是真一级别的。
四个真一同时出手，怎么打？
在百草诗离开视线的第一时间，阿难注意到了。
他不再是卜卦师默默无闻的存在，而是集市乃至百草诗的守护者。
便在这时，求算卦的人动了，他拿起了桌上的大刀。
“你们算的到底准不准，莫不是在此行骗？我好端端的，大凶在何处？今天不说明白，谁也别想走。就算你是香积寺的大德高僧，也不能这么诓人。”
大刀男上前去拉阿难的手腕。
阿难心中有事急迫，袖子甩甩，却没能荡开大刀男。
大刀男脸部肌肉微动，看起来十分滑稽，又透着狠辣劲儿。他欺身一掌向着阿难进攻。两人擦身之际，他开口道：“你不想知道百夫人去了哪里吗？”
阿难打出了一掌，与他分开一米的距离，传音道：“你们干的？”
大刀客咧嘴笑笑，笑容阴晴不定，他也用了传音：“你们出家人慈悲为怀，如果咱们在这动手，破坏了这开心的一幕，多罪过！想救人，就跟我来。”
说吧，他一纵身，脚踩商家旗幡，
“不想你弟弟死无全尸，就照着我说的做。照着下面的地图，一个人过来。”
纸上画着拙劣的地图，贴着……一块布条。
百草诗抬眸，看向折羽他们马车消失的街角。
只一息时间，就做出了决断。
弟弟安危重要。
周遭的人群，脸上还带着笑容，或手中拿着特色小吃，嬉笑皆是风景。
百草诗穿行于形形色色人中，那是更远离焱京的方向。
黑暗之中，影影绰绰，有人追随她的足迹。
那是折羽留给她的守护力量。
天空之中，还有一只海东青。
出了集市，是古道，沿着前行，前面有村子百草诗按照地图，已经到了一处荒宅。
引燃了火折子，谨慎前行，她听到了被蒙住嘴发出的支支吾吾声。“小树！”
不止百小树，还有红曲和容克，三个人都被随意地绑着手腕。只不过红曲和容克，似乎都被迷晕了。
周围却没有人。
百草诗知道，魑魅魍魉隐身于黑暗中。
她步子轻轻，走一步尚且回头，一点点接近。
百小树挣扎地更厉害，他在传递信号，让姐姐不要过来，快点走。
但，百草诗只有一个弟弟，不可能放弃。
距离很近了，突然，夜色里飞过来一只长剑，裹挟着风声，带着不可挡的威势，向百草诗的喉尖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百草诗侧头，长发拉成一条线，堪堪躲过了这柄剑。
荒宅之内，四个角，从天而降四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杀气腾腾。百草诗有感，他们的内力和武学修为，都是真一级别的。
四个真一同时出手，怎么打？
在百草诗离开视线的第一时间，阿难注意到了。
他不再是卜卦师默默无闻的存在，而是集市乃至百草诗的守护者。
便在这时，求算卦的人动了，他拿起了桌上的大刀。
“你们算的到底准不准，莫不是在此行骗？我好端端的，大凶在何处？今天不说明白，谁也别想走。就算你是香积寺的大德高僧，也不能这么诓人。”
大刀男上前去拉阿难的手腕。
阿难心中有事急迫，袖子甩甩，却没能荡开大刀男。
大刀男脸部肌肉微动，看起来十分滑稽，又透着狠辣劲儿。他欺身一掌向着阿难进攻。两人擦身之际，他开口道：“你不想知道百夫人去了哪里吗？”
阿难打出了一掌，与他分开一米的距离，传音道：“你们干的？”
大刀客咧嘴笑笑，笑容阴晴不定，他也用了传音：“你们出家人慈悲为怀，如果咱们在这动手，破坏了这开心的一幕，多罪过！想救人，就跟我来。”
说吧，他一纵身，脚踩商家旗幡，
阿难心中有事急迫，袖子甩甩，却没能荡开大刀男。
大刀男脸部肌肉微动，看起来十分滑稽，又透着狠辣劲儿。他欺身一掌向着阿难进攻。两人擦身之际，他开口道：“你不想知道百夫人去了哪里吗？”
阿难打出了一掌，与他分开一米的距离，传音道：“你们干的？”
大刀客咧嘴笑笑，笑容阴晴不定，他也用了传音：“你们出家人慈悲为怀，如果咱们在这动手，破坏了这开心的一幕，多罪过！想救人，就跟我来。”
说吧，他一纵身，脚踩商家旗幡，
手，破坏了这开心的一幕，多罪过！想救人，就跟我来。”
说吧，他一纵身，脚踩商家旗幡。
394 夏虫也可以语冰
十一月十四，冷月如盘。
百草诗立于荒宅，与四角各自举着火把的高手对峙。
为首的青披风唇角勾了一抹笑，大抵是欣赏她的无知，亦或是孤勇：“那就要看看，是姑娘你的匕首锋利，还是我们四个人的拳头硬了。你放心，我们绝不会仗着人多年长就手下留情的。到时候，你负了伤挂了彩，可别怪我们不懂怜香惜玉哦。”
百草诗：“……”
这话说反了吧。
真的是，至贱则无敌、臭不要脸死男人，居然打了以多欺少、以强凌弱的念头。
百草诗环视了四周，奇怪的是，这村子似乎被清空了，除了这家荒宅，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对方来头不小，且准备充足的。
不过，他们传达了一个信息，他们让百草诗跟着走，那么至少当下，他们并不想杀她。
这或许是可以利用的。
“既然这样，就切磋切磋吧。”
她吹了声口哨，一只海东青飞了过来，在她头顶徘徊。随之一个二十人的小队包围了荒宅。
这是折羽留给百草诗的守护小队，带队的是两个人，大重楼和小重楼。
驸马邰温有一支私卫，这也是当初他献给折羽的投名状。今天，检验实力的时刻到了。
至于小重楼，本身就是焱武帝的精锐护卫。此时他们像夜色下的狼，恨不得将敌人咬下一口肉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单打独斗的利剑平，他是暗夜行者，是杀手，最擅长隐藏和偷袭。
这个组合很强大。
青披风旁的男人系着金腰带，腰带上绣了繁复蟒纹金线的人冷笑一声，“看来，是有备而来。不过，你很快就会明白，在绝对实力面前，人多，也不过是徒劳的。”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地面上凹陷出了一个痕印，尘土飞扬。
百草诗这边，两个护卫同时出刀。刀锋划开夜的黑，劈头盖脸向着金腰带挺进。
刀，在距离对手三尺的地方停住了。
金腰带施展的不是结界，结界是大宗师独有的标志，但他已然是大宗师之下少见的高手。他左手的火把向前举，右手捏指成诀，内力灌进左手，火焰迎风暴涨似火龙。
百草诗听的“啊”的巨声惊叫，那两人都成了火人。
一招已见高下。
“救人！”百草诗喊了一声。
那两人向着队伍方向滚，有人脱了披风去拍火。就算人救下来，只怕也是高度烧伤，对方出手太狠辣，或者是出于震慑的目的。
“人多打人少，打完就跑。”这是百草诗下达的最后的命令。她终究是不忍，这些人因他而受伤。
这些人中，以利剑平和大重楼功夫最高，小重楼次之，所以三个人，分去三个主力。其他私卫、护卫分别策应。
而百草诗向着百小树、红曲所在的一角摸进，这也有一个高手。
狭路相逢。
百草诗看见这个人额角有道狰狞的疤。
一人一鹰，和伤疤男近身战斗。
那种生死面前的危机，触动了百草诗，唯有激发生活的本源，或可一战。
看得出来，对方未使全力，似乎有意要生擒她。但在百草诗刁钻的进攻下，在海东青的空援下，一时之间竟也旗鼓相当。
五十招后，伤疤男笑了：“能让我使出五成功力，你足以自傲了。不过接下来我要出全力了。”
百草诗已经接近了百小树。她的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被对方雄厚的内力，震得七零八落，现在说是强弩之末也不为过。
然，她不能倒下，只能坚持。手指勾了一下嘴角血迹，她问：“你们是哪个隐世宗门的？为我一个弱小女子，准备了这么多高手，我实在是荣幸啊。”
伤疤男在冬风中得意，伸出了大拇指和食指，“八个长老。不过呢，分给你四个，那四个，对付你相公去了。”
一掌重重基击在大重楼胸膛的青披风，朝着这边喊了句话，“十五，别废话，抓人。”
百草诗内心在咆哮，将这八个人以及祖上八代，都慰问了一番。同时心中疑窦丛生，不是八个人嘛，怎么排行十五？莫非门内还有这个级别的高手？
她看见大重楼已经负了重伤，她想驰援却无能为力。眼见着伤疤十五又进攻来，百草诗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空间。
她是有金手指的人。
她的空间里，装着从云昭带来的蛊虫。
这些蛊虫装进去之后，她一直没眼看，怕被密集到。
都说夏虫不可以语冰，现在是冬季了，也不知道那些蛊虫死没死。
意念一动，空间打开，蛊虫蜈蚣彷佛从天而降，倾巢而出。
百草诗至今记得《巫主本纪》的内容，当即开始吟诵，那些蜈蚣一股脑朝着伤疤十五而去。
饶是伤疤十五战斗力强，面对这么多的蜈蚣，也是头皮发麻。
“玛德你这个臭婆娘，哪招来的这么多蜈蚣？”
蜈蚣一出场，就吸引了全场的关注，另外三个高手暂缓了对大重楼、小重楼等人的进攻，一起加入了对蜈蚣的战斗。
得以片刻喘息后，百草诗迅速绕到了百小树身边，蹲下身子去解他的绳索和嘴上塞得布。
“姐！”百小树叫了一声，刚刚他看的心惊胆战，只恨自己功夫太弱，连累了姐姐。
“别废话，救人。”
两个人去救红曲，百小树给红曲松绑，百草诗则找出了一个小瓶子，放在红曲鼻子下嗅一嗅。红曲幽幽醒转。
百草诗一把拉着红曲的手，交到了百小树手中，几乎用吼的声音，“带着她，走！”
百小树忍着泪，“姐，那你呢？”
百草诗看了眼战况，蜈蚣在四个人瞬间的战斗中，已经死伤了一半。她知道蜈蚣支持不了多久。“让你走就先走，别拖后腿。”
“百草诗。”红曲的声音很虚弱，但看的出，她对百草诗都是感激。
百小树眼一闭，心一横，抱着红曲发足狂奔。
百草诗带着人，边打边撤退，算是断后。
“一群臭蜈蚣想救你们的命，今天除了你，通通都得死。”青披风指着百草诗，凶神恶煞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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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5 天外飞来的一箭
折羽骑着马，在夜色下的焱京狂奔。
鬼脸绝对是一个高手，或许是存了羞辱折羽的心，自负、得意且轻敌，这才落入了被附子毒针伺候的下场。
而接下来，他遇见的两个高手，则无疑都是好手中的好手。
他们无不拥有顶级质素，沉稳、狠辣，出手毫不花哨，但刀刀都是致命刀，剑剑都关乎生死。
折羽拼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心态，这才冲出了敌方的围杀。
这群人到底是谁？
世人只知道论杀手组织，排在首位的是诛矛。
折羽和诛矛打过很多次交道，第十一的利剑平和第九的陈广亮，算是他接触过的最强战力。
这些人，风格和诛矛不一样。
隐世宗门？
他不怀疑，百草诗遭遇的敌人，不会比自己更少。
能一次性调动这么多高手，那必然是一方极大的势力，至少在大焱斥候和监察的系统里，没有这样一号。
但，折羽了解的还要多一些，那是皇家档案里记录的宗门力量。
他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此时，他的肩上、腹部，都带了伤，他只是简单的扯了衣服料子缠上。他不知道朝廷的增援何时会来，一时一刻他也等不了，他知道，诗诗在等他，是以他仍然快马加鞭向香积寺而来。
集市人已散去，只是借着月光，折羽看到了檀香山之巅，有结界生成。
那是……大宗师之间的战斗。
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赤血老祖。
这个阴魂不散的老家伙，又来焱京了。
那么，这次针对他和诗诗的截杀，来自赤血老祖？
檀香山巅，棋盘崖壁。
这里，正是去岁折羽和裴元宪对弈的所在。
两个人相对而立。
一方，是银色头发的赤血老祖，而另一方，自然是香积寺主持普济大师。
“你们香积寺的这些老和尚们，好好吃斋念经不好吗？老是参与红尘中的事，如何修得大道？”赤血老祖昂着高傲的头颅，眼底满满的鄙视，以及不可一世。
普济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难道像你这般，枉为大宗师，却在人间搅风搅雨，这一身修为，端的有了好去处。”
赤血老祖仰天长啸，银发在风中自舞，道不出的张狂摸样。“你能奈我何啊？老和尚，你焉知这不是我修行的一部分？我修的是红尘道，练的是入世心，贪瞋痴怨念我都有，我乐在其中。看看你们这一脉，动不动摆弄什么破卦象，顶个屁用？看来你之前占卜的，窥探了天机啊，耗了不少心血啊，今天的你，还是我的对手吗？”
普济大师来了个起手式，他的眼中充满了悲天悯人之色，向赤血老祖发出了邀请，“你且来试试。今天，拼得个身死道消，也莫让你再为害世人。”
结界里面，风起云涌，险象环生。
赤血老祖是全盛状态，而普济大师因为之前的占卜，损耗了许多心血。这一战，竟是赤血老祖对普济大师形成了压制。
但，两人心态又有所不同。普济大师是抱着“舍生取义”的心思，而赤血老祖，他只想找一个人，杀掉她。他根本无心和老和尚战斗。
整个香积寺，无数和尚走出了禅房，手里捏着佛珠，向着山巅上望。
砰的一声，地动山摇，结界破裂了。
普济大师晃了晃身子，有鲜血流出了嘴角。
赤血老祖也不好受，灰头土脸的，扶着老腰，心中却暗骂采补多时的成果，功亏一篑！“普济你个老秃驴，你真的要和我同归于尽？”
“那何尝不是求仁得仁？”普济大师早已看透生死，死得其所。
赤血老祖气的要跳脚。他随手一指，那连成一线的庙宇屋檐，“你不怕死，难道他们不怕吗？你现在非全盛，我还有再战之力。信不信，我完全可以杀了你，再顺手杀了你的徒子徒孙，大摇大摆地走出香积寺？”
这样的威胁，非但没能让普济大师退却，反而萌生了更深的战意。
“那便来吧。”
普济大师再次轰出去了一个大招，与赤血老祖焦灼在一起。
强大的内力，挤压着周围的空气，扭曲了两位大宗师的脸。
便在这时，天外飞来一箭，箭矢带着滔天的战意，还有恨意。
赤血老祖已经感受到了这一箭，放在平时，他根本不在意，蝼蚁也敢向高高在上的大象射箭吗？可现在，普济大师不会让他躲，他完全躲不开。
箭矢入肉，发出了破风之声。
一匹马出现了山巅，折羽的手中，还挽着弓，眉眼更加冷冽坚毅。
两位大宗师分开，被箭穿透了肩胛骨的赤血老祖，平添了几多苍老。大宗师终究还是血肉之躯。
“好，很好，你是大宗师之外，第一个让我受伤的人。不只一次。”
折羽骑马上前，居高临下，“你该庆幸，这一箭没有射中你的心。下次，你未必有这样的好运。”
“放屁！”赤血老祖暴躁地一批，“你再敢口出狂言，我就宰了你媳妇。”
折羽眉峰一凛，百草诗真的在他手上？他眼睛眯了眯，判断着话的真假。
“公子莫信他的话，他一直与我缠斗，不曾分身。”
事已至此，二对一，赤血老祖再无胜算，他当断则断，“老秃驴，今天暂且留你一命。”说着他丢下了一个像伏火雷的东西，但是冒着毒烟，而后他已御风离开。
“大师！”折羽下马去搀扶普济大师，因为他此刻的模样，实在是很狼狈。
“无妨，死不了，你快去救诗诗。千万别让赤血先找到诗诗。”普济大师阻住了折羽的手，眼中带着期许。
“好。待我救出诗诗，再来向大师登山致谢。”
折羽复又上马，向山下疾驰。
火速逃离的赤血老祖，经历了一生的至暗时刻。
与普济打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那毕竟同为大宗师，可是他不甘，那个两次差点命丧他手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他。
他体会到了沈黎清的恨。
最好的惩罚，未必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可以是施于他最在意的人身上。
不错，五皇子嬴哲栩，最在意的是什么？
是那个小村姑。
这个世界有很多巧合。
当赤血来到香积寺时，他没有找到百草诗，然而在他慌不择路时，他在上空看到了荒宅，荒宅中的打斗，以及内力波动，让他感到了熟悉。
“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来全不费工夫。”赤血老祖放声大笑，降落在荒宅之间。
那一刻，所有的人，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百草诗一方，战损严重。私卫们横七竖八趟在地上，出气比进气还多。三个战力高的，也伤的严重，不将养个把月不能完全康复。
而百草诗，接近油尽灯枯的边缘。
绝望，无边的绝望笼罩着她，她知道对方是谁了。
奇怪的是，场间那四个高手，竟然齐齐下跪，“恭迎老祖出山。”
他们，难道是一伙的？
赤血老祖不看那四个高手，只一步步向百草诗走来，脚下踩着遍地的蜈蚣蝎子尸体，走出了地府阎王的步伐。
他手指一点。
“你是自杀，还是由我来动手？”
如果平时，百草诗只怕已被领域覆盖，可现在赤血老祖一点，真的就只是一点，于她没有任何影响。
她没有死，也没有受更重的伤。
随即，她看见了赤血老祖肩上的伤。
“原来你不是神，你也会受伤的。”百草诗艰难地说着。
赤血老祖被挑衅了。他大步流星走向百草诗，伸出了手，探向她的喉咙。“去死吧。”
大重楼、小重楼还待出手，已经被青披风他们打断。
百草诗没有丁点力气，内心之余怅惋。折羽，来世再做夫妻。
赤血老祖的手没有落下，一只有力的手将百草诗揽入怀中，另一只手，打向了赤血老祖。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羽宝，是你吗？”
她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