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 敲打敲打猫和狗
刚刚百草诗人单势孤,丁香吃了苦头不敢吭声,现在折羽来了,撑腰的人有了。丁香说出了之前的遭遇。
“说说,怎么能让你消消气。”折羽声音温柔。
“之前她们说,如果我能以菊为主题,吟出几句诗,就让打破花篮的人给我道歉。”百草诗一五一十回答。
折羽的琥珀眸子滑过一众贵女,最后落在了如筛糠的奇王妃身上。
奇王妃腿一软,坐在了菊丛间。
那种感觉就像面对奇王,不,比直面奇王还要恐惧。关于这位鸿胪寺卿身世的种种流言,在她的脑海里回荡。
服软还是硬抗?如果奇王知道她低头,回去不敢想象。
想到这儿,奇王妃挺了挺下巴,压下心底的怯懦,“百夫人,深藏不漏。诗好,人好,你想采菊尽管采。”
这会她语言缓和,却绝口不提道歉的事。
折羽快要失去了耐心,他直接丢下了一句话,“万年县下有大户闵氏,其子好龙阳,日常出入……”
他音量并不高,语气也平平。然而听在奇王妃耳朵里,无异于雷霆炸响。闵氏是她母家,她本名闵雅棠。她还有个弟弟,平日里不学无术,有龙阳癖好。这样的隐秘之事,这位初入焱京的鸿胪寺卿怎会知晓?他是在威胁她!倘若不顺遂他的心意,他会将闵家的丑事和盘托出。
在贵女们讶异的目光中,奇王妃瞳孔急缩,脸色顿时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向百草诗福了下,“百夫人,对……不起,是我有所误会,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完,奇王妃的头已经完全垂下去了。
如果有地缝,她恨不得立刻钻进去。
“下不为例。”折羽的薄唇吐出了几个字,这是警告。
这一刻,真是扬眉吐气。但百草诗也只是淡然点头,而后向着丁香说,“回去之上给你开些药,自己受了委屈也不吭声。”
丁香心里热热的。她被奇王妃掐了几下,因为有衣服遮挡,不显眼。没想到还是落到了百草诗的眼里。“谢夫人。”
“你想要的菊,回头我让人送回府去,想要多少都可以。”折羽瞥了眼奇王妃,不动声色地说。
焱京贵女们心都酥了,这样的相公,这般的体贴,都只为那一个人。
接下来,折羽牵着马,载着百草诗,后面跟着丁香,回了王府。
回到栩王府,折羽将人从马上抱下来,向房间走去。
“羽宝,我自己可以。”当着下人的面,这样被抱着,百草诗也有些不自在。
折羽微蹙着眉,神色严肃,“别动。”
就这样,以公主抱的宠溺姿势,在红曲、利剑平、杜仲等人眼前,将百草诗抱到了他们的房间。
百草诗缩在他怀里,脸彻底埋在他胸膛。
只要她看不见别人,就等同于别人也看不到她了。她要掩耳盗铃。
折羽将人放在了床上,脱了鞋,又给她脱掉了外面的罩衣,此时她身上的伤口,胳膊上的破裂之处,都一览无遗。
百草诗立马怂了。垂着眸,蚊子声,“都……不疼了。看起来挺唬人的,其实都是皮外伤。”
折羽拉过百草诗的胳膊,上面翻卷着口子,十分可怖。
“你口述方子,我去给你开药。”
“不用,就用医馆的金疮药,外敷就可以了。”百草诗软软糯糯地回答。
金疮药家里很多,日常的时候,百草诗都给折羽备着。折羽取了药,拿了剪刀,把伤口处剪开,清理,再敷。他浓密的黑睫卷翘,垂下一片阴影,百草诗只觉得赏心悦目,都忘记了疼痛。
“谁干的?”
这是要秋后算账的节奏了。
百草诗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变得神气起来,“其实,我并没有吃亏。动手的人,中了我的针,掉落地上时脸先着地,可能都要毁容了。”
折羽看着得意洋洋的诗诗,唇角压不住地上扬,他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是老九吗?”
百草诗:“……”
相公真是神机妙算,未卜先知。
“嗯,是他。你怎么知道地?”
他怎么知道?他上朝,有大臣提及赏菊会上,礼王和锋王都有去。他登时心底警铃大作。
老九那个疯子不按常理出牌,如果见到百草诗,必然发难。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骑马去菊园的原因。他只怕自己去的晚了,百草诗会吃亏。
到底还是受了伤。
“我们久不在焱京,这些人不知栩王府。为夫会替你敲打她们,省的阿猫阿狗都敢过来吠几声。”
这句为夫甜在了百草诗心底。在折羽眼中,那些王爷贵女都成了阿猫阿狗,这不禁让她觉得好笑。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对了,羽宝,邰温是谁?”
折羽一诧,“你问邰温做什么?今天不是见过了吗?”
见过了?百草诗回想着赏菊会上的人,出席的世家公子并不多,脑海中顿时电光火石,恍然,“莫非,长公主的驸马就是邰温?”
“正是。”折羽给百草诗包扎好,还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我今天也是偶遇他,邰温这个人,一直都在藏拙,他骑术不错,功夫想来也很好。不过呢,驸马这个身份,得不了实权,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百草诗眯了眯眼,想起了乾鸣书院小门里的对话。
那女子说:“那些面首上不得台面,你最好啊,把邰温给杀了。”
是什么让的经历,让她想杀了自己的驸马?
唉,好不容易找到的代言人,眼看着人设要塌房,会不会影响她的青花坊?
就很头疼。
当晚,奇王府差人悄悄送来了一篮子的菊花,都是新采摘的。
第二日,青花坊出现了很多贵女,她们无一例外要定做长公主同款的青花瓷旗袍,只不过各自带来了喜欢的图案。
这下子,段少仪和九娘都要忙碌起来了。
而在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长公主赢哲哲上书焱武帝,要与驸马邰温和离。
和离之于皇室是丢脸的事情,但架不住长公主坚持,于是大焱国第一例皇室和离时间发生在了长公主身上。
367 大焱第一起和离
长公主欲与驸马和离,本来只是一桩宫闱秘辛,但不知怎得竟闹得满城风雨。而在此之前,大焱皇室,乃至整个大焱,在官府记录在册的文件中,都没有和离的先例。
焱武帝雷霆大怒,认为长公主丢尽了皇室的脸。
“你是皇室的公主,他驸马做的不够、不好,你想休也随着你,为什么要和离?”
在焱武帝砍来,和离就是服软,就是理亏,就是缺乏底气。
长公主跪在殿上,“此事父皇不必过问缘由,我与驸马缘分一场,只求和离。”
焱武帝直接丢过去一个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出来,还有几滴溅在了长公主的手上。
“你平时养着面首,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你是长公主,天家的女儿,可你丢人给我丢到焱水去了。说吧,到底是哪个面首,被驸马抓到了把柄,不然你好端端的,和离个狗屁啊?”
不得不说,皇弟虽老,却并不糊涂,几句话,便切中了要害。
长公主还需要驸马做幌子,虽然动过一点歪心思,但毕竟,驸马背后还有家族,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怎么会想和离呢?
实则是,她真的有把柄握在驸马之手。
焱武帝看着往日凌厉的公主一眼不发,气的急火攻心。伴随着一阵胸闷、气短的,焱武帝晕厥了。
这已经不是焱武帝第一次病重,太医畏首畏尾,束手无策,最后惊动了太后。
“栩王府不是还有个神医吗?去请啊。”
太医们山呼“太后高见”。
焱武帝御前第一大太监符盛亲自出马,去栩王府请人。
折羽这才上马车,赶车的是杜仲。
送走了人,百草诗马上去找九娘。
此时的九娘,正对着院子里的大缸发呆。昨天她听到公子吩咐下人去买缸了。可是,这满缸的染料怎么回事?当初她从玉蓉跟着来焱京,最舍不得就是这几缸染料了,但路途遥远,带着不方便。
“是不是有点惊喜?”百草诗从她身后走来,笑问。
“这这……”一时高兴地竟有些语塞。
“我后来想了想,这染料太过珍贵,联系了镖局,将其送了过来。”百草诗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瞎话,她不能将空间的秘密泄露。手拄在缸上,神态惬意,“九娘,这里有两缸染料,我想将其中一缸变成青色,是这种青,你看看能不能办到?”
百草诗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块布料,这是昨天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最接近青花瓷的颜色。
九娘接过来,思索片刻,给了答复,“可以一试。这个颜色,比蓝要清丽明快一些。”
随后百草诗又引着九娘去了她的房间,桌案上,摆放着昨天折羽画的朱雀图。“我想将这个图案印在服饰上,你看怎么样?”
九娘的手,轻轻抚摸着宣纸边缘,心底被轻撞了一下。“夫人,这……太美了,你画的比我日常做的美多了。”
她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蓝染的技艺会发扬光大。因为百草诗比她看的更远,比她追求更高。
“这个我用蜡染可以做。到时候着蜡的地方是白色的,形成这种鸟雀的式样。”
百草诗勾唇笑笑,掀开了宣纸,下面还有一张纸,纸上是线描图,这是未来衣服要做成的模样。“如果,我让你将图案绘在这件衣服上呢?”
九娘震惊。
无论是大焱还是云昭故地,女子的服饰还是偏宽大的,这样的服饰不会凸显女性的身材。而百草诗画的,类似于现代的旗袍和礼裙的结合,但依然曲线玲珑,凹凸有致。九娘喉咙滑动了一下,“夫人,这……这做出来谁敢穿呢?”
百草诗读出了她心中的忧虑。事实上,百草诗已经相对保守了,旗袍没有高开叉,也没有露胳膊,她问:“你觉得好看吗?如果给你穿……”
九娘连连后退,摆手,“我不能穿,我只是个寡妇……”
这样展示自己,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百草诗反而逼近了她一点,和她对视,“九娘,你就告诉我,你喜欢吗?”
九娘怯懦地点了点头。
世上哪个女子不暧昧吗?她已经脑补出了自己穿上衣服的效果。
“九娘,我想让你知道,寡妇也是人,也可以爱美。穿漂亮的衣服,不代表不自重,相反,当你向世界展现自己强大、自信的一面时,世界因你而美。”
九娘又陷入了怔忪,就想她起初接触百草诗一样。她觉得夫人的想法和别人不一样,很大胆,与周围格格不入,但是她好喜欢。“夫人,你是要自己穿吗?我觉得,公子若是看到你穿,一定会……”
她饶有兴致地,缄口不语。
但百草诗明白了她眼底的八卦,如果百草诗穿成这样,折羽一定会把她吃干抹净。
“我呢,以后也是会穿的,不过眼下,我要让一个人穿,一个大焱非常……”
尊贵一词在嘴边咽了回去,因为思想里,不想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我们的目标是,先让一部分人穿起来,最后整个大焱,乃至六国的女人都穿。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坐在钱堆上天天数钱了。”
百草诗野心很大,她想赚六国女人的银子。
在银子的鞭策下,九娘很快就撒欢干了。
而百草诗则出了门,她要物色一个店面,还要招募新的染工和绣娘,帮衬着九娘。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收购。
她略施粉黛,画了口脂,还在眼尾处点了一颗美人泪痣,对镜自照,非常满意。
这么做,是为了将生活过出仪式感。况且,在现代,女人总是喜欢逛街,她们不像男人那么目标明确,更多地享受逛街的乐趣,那更要打扮的美美的。
随后,百草诗施施然朝着西市而去。
了解焱京的风土人情,在地文化,也是青花必须要做的一项课题。
西市非常繁华。百草诗信步闲逛,看到了天下第一楼,人来人往,还没到午饭时间,里面已经有曲艺人在表演。
她想着,如果将来打广告,可以找这些曲艺人。。
在往前不远,有一家绸缎庄,名叫月梳彤,门的两侧贴着对联:异彩奇纹相掩映,转则看花花不定。
从名字到装饰,都很雅的一家店。
百草诗便走了进去。
368 驸马邰温投名状
折羽不置可否,他不会让什么人带着节奏。他只是那样睨着驸马。
邰温闭了眼,又睁开,心一横,已经有了计较。
“也许在你们看来,我这个做驸马的,锦衣玉食,风光荣耀,娶了当朝最为显赫的长公主,本该知足常乐,安于现状,不要奢望什么感情。事实上,床上是夫妻,床下是君臣,我可以忍;她养多少个面首,给我戴了多少顶帽子,我也可以忍。可是她……她不该肆无忌惮践踏我的底线。”
“说重点。”折羽冷冰冰道。
十六王宅与皇宫不算远,再抒情一会,皇宫就到了。
百草诗别过头去,被自家腹黑相公逗得。既然不想听还不早打断,任由他说了这么多句。
分明就是故意的。
邰温面色一囧。
被绿这么久,倾诉欲爆棚。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看到折羽就忍不住想说。
“和离,是我威逼长公主提出的。她心里并不情愿,也许还会因为从此少了一块遮羞布而烦恼,心生怨恨。皇室更不允许我这个污点存在,说不定明天,我就会来个暴毙身亡。”
让一个人被动死亡,是皇室最擅长的伎俩。
百草诗忽然狠心疼折羽,当初的他何尝不是如此?
邰温以头触地,姿态无比虔诚。“我不想死,我想活,求公子给我指一条明路。”
此刻的百草诗,心里头好像有一个小人,在摇旗呐喊,为她的相公。
相公是人间的神,简直无所不能。她看折羽的眼眸更亮了几分,那是崇拜和仰慕。
折羽接收到了她的信号,挺了挺脊背,唇角微勾。只不过回以邰温的,又是冷酷。“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救你?又凭什么觉得,我能救你?”
前者,代表意愿;后者,需要实力。
邰温一怔。他理了理思绪,尽量让自己保持十二分的清醒和理智。一旦压错宝,他将万劫不复。
“第一,我掌控了长公主的秘密,也许你会想知道;”
“第二,宫里宫外,对……你的身份皆有传言……”
整个焱京都在盛传,折羽是五皇子,皇室不辟谣,还让折羽住栩王府,分明就是默认。邰温与公主成婚多年,当初也是在皇宫见过五皇子的,和面前的折羽确实像,除了眼眸的颜色不同。如果这个传言是真的,那么折羽就有了与邰温的敌人,一较高下的实力。
“第三,我们昨天也算,以骑会友。”
条分缕析,层层递进。
最后这句说完,邰温的耳朵也有点热,未免自己的脸皮太大了些。
百草诗愈发奇怪,怎么看,眼前的邰温都是个良配啊。人生的俊俏,有眼光,也算人间清醒,长公主怎么就看不对眼呢?感情的事,还真是难以琢磨。
“这算是投名状?”折羽单刀直入。
惊喜之色从邰温眼底爆发。问投名状,这是要管这档子事了。“我养了一支私卫,是按照死士的规制训练。人不多,只有十六个。公子救我,他们将为公子效力。”、
能在公主眼皮子养私卫,也是很了不起了。
折羽掀开了马车帘子一角,对着杜仲道:“拐到金鱼胡同。”
去皇宫会路过金鱼胡同,却不是必经之路。折羽这么吩咐,显然是想把邰温在那放下。
杜仲虽然不解,但相处以来,知道只管照做就好了。
却听折羽道:“皇室自然不许污点存在,你唯有顺了他们的心意,才能获得永久的宁静。但你若真的顺了他们的心意,你的家人也难免被累及。所以这件事情,让第三方动手会更好。皇室出于愧疚,说不得还会善待你的家人。”
邰温懵了。
他自诩很聪明,看人眼光也很准,可折羽的这几句话,他不懂。到底是能不能保的下他?
折羽摇摇头,只得再次将计划明明白白地说了一遍。
邰温看向他的眼神,已从信任依赖,变成了恐惧。这样的心思,世上几人能及?
到金鱼胡同时,邰温再次从车棚顶上离开。
随后,马车飞快地驶进皇宫。
养心殿外,密密麻麻跪了很多太医。太后和长公主也在,长公主垂着眸,脖子上还围着百草诗送的围巾。
姒妃领着小皇子,翘首企盼。小皇子还不到一岁,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地。
至于其他皇子,老七赢哲奇、老九赢哲风和老十一都在,只是离得稍稍远了一点。
折羽和百草诗给太后见礼。
“行了,免礼吧,诗诗赶快进去吧。”太后挥挥手。
“是。”
百草诗在符盛引领下,进了内殿。
折羽则留在殿外,余光瞄了一眼长公主。
焱武帝是急火攻心不假,但说到昏厥,百草诗把过脉之后,就发觉了不对。
这特么分明是装的。
难怪太医都诊断不出,是心里有数不敢说。
焱武帝此举为何?想试探朝堂上的臣子?
“姑娘如何?”
百草诗取出了自己的银针,“无妨,以针刺激十宣穴位,很快就可以转醒。不过陛下此是急火,我建议内服安宫牛黄,镇惊开窍最为合宜。”
果然一针下去,焱武帝醒了。
符盛的大喇叭,跑出了殿外,向太后以及一众皇子报喜。
“又是你救了朕。太医院的一群庸医!”
他说话的时候,百草诗分明感觉到,他的中气还是很足的。
百草诗敛着眉,和声道:“非是太医们医术不精,实是,对陛下心有敬畏,关心则乱。”
她这种沉静的性子,倒是很对焱武帝脾气。他仔细打量百草诗,似乎明白了一点折羽的心情。“老五娶了你,不错。”
从殿外返回的符盛,“……”
恨自己回来早了,又听到了秘辛。
“折羽至情至性,专注如一,诗诗遇见折羽,才是这一生最大的幸事。”百草诗如是说。这个时刻,她不忘给自家相公打一张感情牌。告诉焱武帝,他的五皇子于感情一途专一,帝王的冷心冷情他不存在,也好叫焱武帝不用防着折羽。
被喂了一嘴狗粮的焱武帝,就觉得有点心塞怎么回事。
他摆摆手,“行了,想要什么赏赐和符盛说,让老五进来。”
百草诗谢皇恩,开怀之色要溢出来,“要什么都可以嘛?我想要菊园的满园菊花。”
焱武帝莫名,下面一凉。
369 折羽七窍玲珑心
百草诗出了养心殿,换了折羽进来。
一旁的赢哲奇、赢哲风和老十一都看着,皇上对这对夫妻,可谓信任有加。
太后和长公主都不在了,但是秦公公留了下来,请百草诗去长乐宫喝茶。
长乐宫的茶好不好喝?宫里的人各有各的答案,但之于百草诗,真的就如家常便饭。以至于今天的事结束后,百草诗在焱京贵女口中多了一个称谓,“长乐茶客”。
折羽走进了养心殿。
焱武帝背靠着床坐着,后面垫了一个枕头,他敲了敲床沿,脸是黑的。
折羽便在焱武帝床前坐着。
“说说你的看法。”
自然是关于公主驸马和离的事。
“既然反目生怨,不如一拍两散。”折羽特干脆利落地回答。
焱武帝:“……”
呼吸一滞,一股老血差一点直冲脑门。焱武帝躲过了长公主的急火攻心,差点被折羽又气地急火攻心。
他痛心疾首,拍床板,“皇家颜面何在?皇室威严何在?我宁肯公主休夫也不想她和离。”
这就是人心,一切都是为了私利和一己欲望。
折羽抬眸,他容貌太盛,焱武帝都觉得被晃了一下眼。
“换个想法,这何尝不是陛下树皇家威严、笼络人心的好机会。”
焱武帝被笼络人心几个字吸引,追问:“如何去做?”
折羽捏了捏指节,这是五皇子谨慎思考时会流露的小动作,而后他开口:“一纸休书太过无情,也伤了君臣情义,毕竟邰家祖上也出过肱骨之臣。而和离则更符合大焱治国根本,仁义礼智信的‘仁’。”
上升到国本了,虽然说的不错,但焱武帝觉得未免小题大做了些。
“接着说。”
“公主和离,明眼人都知道理亏在皇室,那么如何美化这件事,借此提高皇室荣誉才是正途。因此,这和离的关键,在于和离书。”
“理亏在皇室”那几个字还是刺痛了焱武帝的神经,他眼尾抽了抽,示意折羽继续说。
折羽呼了口气,目光向着空明之处,似在追忆,“我在民间的时候,见过男子的放妻书。豁达轻松、情意绵绵,饱含相公对夫人的祝福、宽怀包容。这件事,在四里八村都传开了,和离出了一段佳话。乡里村民没有对这对夫妻投以白眼,反而待之更亲厚。如果这事发生在皇家,我相信,足以彰显陛下仁德、皇家风范,令百姓交口称赞。”
焱武帝深深看着折羽。自折羽归来,他几次看他,智慧依然在,但和以前却是大大的不同。那感觉就像……加持了先贤圣人的光辉。这也让焱武帝越发读不懂。
“和离书,你代为起笔,如果写得好,朕就依你。写的不好,该休夫还是休夫,要么就两个人凑合过一辈子!”
焱武帝传令符盛准备了笔墨,折羽伏案桌前,很快就写完了。
这一篇是以夫口口吻写的。
焱武帝接过宣纸,读完久久不能语。
“盖说吾与公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枕之因,幽怀合卺之欢。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相携。起居日常,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
“然七载结缘,则夫妇相和;三年有怨,则来嫌隙。反目生怨,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陛下、太后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公主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峨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世家子弟,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好一个‘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焱武帝念念有词。果然如折羽所说,情深缱绻,不见怨憎。如果这篇和离书发出去,定会成全了长公主的美名。
“至于邰温,陛下若真觉得他碍眼,随意找个理由也就除了。但不要在当下,不然只会令天下人觉得,皇室无情。过个两三来月,百姓忘了此事,陛下怎么处理还不是陛下的事。”
最后这个补充,正好说到了焱武帝的心上。
他在看折羽,越发喜欢。这等玲珑心思,这番怀柔手法,真是高明。倘若小皇子赢哲仁,若有老五一半的才华,这江山也稳了。
焱武帝放下了和离书,说道:“此次朕病重,只召见了你夫妇二人,可知意欲为何?”
之前百草诗出去的时候,已经给他使了眼色,递了信号。折羽知道,这是陛下有意为之,装病呢!
潮退的时候,才会知道谁在裸泳。
而陛下,想借此机会看清皇子们的心。
到了这个节骨眼,该是为小皇子陆续清退障碍的时候了。
而此刻,焱武帝坦露了心思,那么折羽成功加入了裁决审判的席位。这是焱武帝给予的信任,也是一重考验。
折羽起身,行叉手礼,“臣,明白。”
就,配合皇帝演习呗。
焱武帝看了眼折羽,“不要自称‘臣’,要称‘儿臣’。不要称朕为‘陛下’,要叫‘父皇’。”
好一幕父慈子孝的戏码!
折羽心中只有森凉的冷意和不屑,这话可敢对群臣说,可敢对天下说?皇帝,还是最虚伪的那一个。
“事已至此,儿臣,退下。”
折羽出了养心殿。
不出意料,百草诗不在,还得去长乐宫接夫人。
太后并不同意长公主和离,但也不愿意过多干涉,长公主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诗诗,你替哀家劝劝哲哲,一门心思和离,须知家和才能万事兴。”
百草诗还不忘自己的使命。
“太后,诗诗昨天去菊园,弄些了贡菊和杭白菊,让诗诗献个丑,给太后泡个茶。”
从鲜菊花到制成茶,需要时间。
太后自然明白这些,只是怜于百草诗的心意,不揭穿罢了。
百草诗用自己事先储存的干菊花,沏了顶好的茶,承奉太后,这才将精力转移到了长公主身上。
赢哲哲不愿意在殿内谈,相邀百草诗去花园。
百草诗留意到,赢哲哲的步子很慢,走路都似乎很吃力。
她眼角直抽,可以想见昨天的事是何等惨烈之状啊!
------题外话------
折羽这封和离书改编自唐朝敦煌出土的放妻书。
370 永失她的少年郎
太后宫里的花园,也开了几株菊花。还有一个秋千,长公主赢哲哲无力地坐在秋千上,荡啊荡。
“太后叫你来当说客,你怎么一言不发?”
百草诗走到她旁边,晃着秋千绳子,“太后知道长公主心志坚定,难为外物而改变,我就走个过场就好了。”
倒是玲珑剔透的人。赢哲哲抬眼看她。“女子和离,你不会觉得有伤风化吗?”
此时的赢哲哲柔和风致,楚楚动人。百草诗真的很难,将她与昨日那个把杀伐挂在嘴边的人联系在一起。
“我呢,只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唯一的原因就是相爱。如果没有感情,何必坐看两相厌呢?”
赢哲哲冷笑出来,生于帝王之家,居然听人谈感情。知不知道,感情是特么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事情!不过,她想起折羽和百草诗的经历。宛州的事她听说过,折羽为了百草诗,拒绝了北戎和北齐两国的联姻。
哦,原来只是她赢哲哲不配谈感情。“我很羡慕你!”
百草诗没有说,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每个人的情况并不同。
“长公主,可是昨天那套青花瓷,为你惹麻烦了?”
回答她的是一阵秋风,适时吹落了赢哲哲脖子上的围巾,修长的脖颈上,都是红梅印迹。
赢哲哲一囧,用手指捂住了脖子。
昨日她匆匆离开菊园,心神不宁,唯恐事情被人知晓。然而路上好巧不巧遇见了驸马邰温。
从前邰温见她,总是毕恭毕敬,保持着君臣之礼。
然而昨天,他没有以往的翩翩风度,甚至很无礼,很粗暴。
邰温宽大的手,将赢哲哲摁在了马上,他从身后拽着缰绳,将她圈进了怀中,飞驰一般的回了公主府。
骑马的速度也是罕见的快,赢哲哲多久没受过这颠簸之苦了,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了。
按照往常,如果驸马要进公主府,是要上书请示的。类似于“请公主翻牌子,驸马求侍寝”。
昨天情况相反,驸马不请自来。
到了府邸,邰温二话不说,将赢哲哲从马上拽下来,公主抱向着寝殿而去。
“你疯了?你弄疼我了!”
邰温不言,眉眼冷峻坚毅,充满戾气,手上力道却在加重。
府里的奴仆们都被震惊得不行,这样的驸马他们从未见过。
进了房间,他先脚踹开了门,而后用脚一勾,又把门关上。然后,他把赢哲哲抛上了床。
是的,赢哲哲在半空中划了条弧线,落下,摔得她生疼,硬生生逼出了泪花子。
“你今天抽的什么风?”赢哲哲毫不掩饰自己的奚落和嘲讽。
邰温眯了眯眼,视线落在了赢哲哲的衣服上。外面完好的罩衣已零落,露出了里面变成布条子似的旗袍。
那一刻,邰温动了杀心。
头上一片茂盛的绿,让他萌生了杀意。然而只一息,他眼底的猩红褪去,手指落在了赢哲哲脖子下的盘扣上。
“长公主好像忘了,我才是你的驸马!是八抬大轿将你迎娶过门的人。”
“那又怎样?”赢哲哲仰头,直视着他。
那是君臣之间的对视。
巨力传来,盘扣掉落,赢哲哲被拽的更疼。
“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你平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都随你。可人在做天在看,你总该知礼义廉耻!今天好教公主知道,我是夫,你是妻。妻子伺候丈夫,天经地义!”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这一晚,赢哲哲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就被驸马邰温关在屋子里,禁锢在榻上。
那是一个男人的报复,而邰温彻夜雄风不倒。他在她的洁白的皮肤上,留下了无数属于他的标志。
成婚这么久,赢哲哲也就在这一天,体会到了作为女人,作为妻子的痛与快乐。
她以为驸马是个小白脸,手无缚鸡之力,此时才知道,一切都是驸马在藏拙。
天亮了,两个人都筋疲力尽。
邰温穿好了衣服,喑哑着嗓子说:“事已至此,我们和离吧。你去和陛下说,从此还我自由。你再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赢哲哲慌了。
虽然她曾动过杀心,可那只是嘴上逞能。
成婚这么多年,驸马各方面做的都不错,最主要的是,今天之前,他从不争风吃醋。就这一点,已经远胜无数面首。
“我不!你爽完了就想和离,我凭什么成全你?”赢哲哲的声音如风箱,一字一句都是抗拒。
她需要他,继续这最后的遮羞布。
邰温充血的眼睛瞪着赢哲哲,抬手捏住了赢哲哲的下巴。
“你要么选择和离,要么死在我床上。没得选择!”
他说的时候,不带一丝情感,像地狱的修罗神。
赢哲哲知道他是认真的,他真的会弄死她。感受到了一丝丝死亡的威胁,她再次听到驸马的声音,“为了彼此最后一点尊严,你的丑事我会带到棺材里。你可以放心了。”
就是这一句话,让赢哲哲破了防。
她大哭,哭的无比伤心。
天晓得她为什么哭。
为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还是为了长达十年的荒唐婚姻?她说不清楚。
她想起自己还是少女时,要选驸马,宫里给她准备了厚厚的名册,有高岭之花,有高山白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以供她选。她想,反正也是身不由己的成婚,和自己不爱的人过一生,那就选一张脸最好的吧,最起码相对的时候,不会太尴尬。
万里挑一,她选中了邰温。
大婚当日,邰温一身红衣,骑着高头大马。那时,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啊!
掀开盖头的那一刻,她看见少年脸色带着酒醉后的坨红,唇角挂着笑。他说:“我这辈子是修了什么福,娶了如此如花似玉的公主呦。公主!”他单膝跪在她前面,“我会尽力做好一个驸马的本分,别的女人有的,我会给你。别的女人没有的,我也努力给你。”
而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始亲她。青涩少年,连亲吻都不会,还一个劲儿安慰她:“如果弄疼了你,一定告诉我。”
赢哲哲只是冷笑,他的心跳那么快,哪里有半分世家弟子的沉稳老练?
往事并不如风,人生只若如初见,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邰温抱住了她的头,贴在自己的心口,语声忽然温柔,温柔又讽刺。“乖啊,别哭了。我不过是要和你和离,你就开心成这样了,你这样喜极而泣让我很没面子啊。”
神他马喜极而泣!
她只觉得悲伤快要将她弥漫,喘不过气来。
“咱们就这样结束吧,以后别互相折磨。小宝你想要,我就留给你。你不要,我就带走,但允许你去看他。像我这样的驸马,真的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
是的,赢哲哲明白了,那一刻,她永失她的少年郎。
思绪回到现实,赢哲哲把围巾重新围好,下了秋千。“真想不到,我会以这样的方式走进笔官的史书,大焱第一个和离的公主,想想我也挺了不起啊!”
这时,秦公公走了过来,给长公主行礼。“禀公主,鸿胪寺卿大人来接夫人。”
人类的悲喜终不相通。
想到折羽和百草诗的恩爱,赢哲哲只有羡慕的份儿。不过,至少她不是一无所有。
只要抓住心中想要的,失去一个驸马又如何?她是长公主,还可以有无数的驸马。
百草诗百感交集地看着赢哲哲,“不管怎样,希望你做出的选择,能忠于你的心。”
心里泥泞了一片,忠于自己的心谈何容易,错了就是错了!
371 吟诗算账驸马卒
百草诗和折羽回了栩王府,而后叫来了杜仲和丁香。
厅堂里只有四个人。
杜仲和丁香意识到,眼前的情形,似乎很严峻。一个咽了口唾沫,一个眼珠子叽里咕噜转。
公子和夫人,这是要秋后算账了吗?
“现在,你们可以说说了,当初都是谁派你们来的?”
杜仲和丁香目瞪口呆,还是杜仲机灵一点,噗通一声就给跪了,还不忘拽了下丁香的衣角。
“公子饶命,夫人饶命!小人虽是那边派来的,可得了公子夫人照顾有加,现已洗心革面,忠于公子,断然不会再做对不起公子和夫人的事。请公子和夫人看小人日后行事。”
丁香傻愣愣的,磕头比什么都响,只是一味地哭。
“都起来,又没说要治你们的罪。”百草诗把丁香拉了起来,看向折羽。
折羽却是神情严肃,上位者的威严,展露无遗。
夫妻二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搭配地很好。
“起来回话。想证明你们的忠心,现在机会来了。”折羽目光扫过杜仲和丁香,下了定论。
杜仲和丁香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公子的厉害,糊弄不得,对于公子交代下来的任务,也会慎之又慎。
“今日我进宫,面见天颜……”
这事都传开了,即便杜仲和丁香深居王府也略有耳闻。
折羽顿了下,继续说道:“陛下表面上是急火攻心,实则……病情很重。大概也就……”
这几天了吗?
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皇帝病危,可还未立储,国不可一日无主。
杜仲和丁香的心,都要悬起来了。
“我现在需要你们,将这件事传达给你们的接头人。”
以杜仲和丁香的段位,很可能无法接触到最上层做决策的,是以折羽点到为止。
这回杜仲露出了为难之色,“公子,王府现已没落,小人的接头人,没了。”
在众多皇子王爷中,三王也就是明王赢哲明,因为外戚专权,以及和天命凤女有婚约在身,第一个成为了皇权下的祭品。虽然他还没没死,被关在了宗嗣府,但生不如死。
折羽不用想,心中已有了计较。
“那位主子平日和哪个王交好,你且想一想。至于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和明王最好的人,是锋王。
这个全焱京都知道。
杜仲躬身,“小人这就去办。”
折羽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行退下。
此时厅堂里只剩了丁香一个,她更加紧张。
百草诗开口了,“丁香,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前任主子,是奇王吧。”
丁香大惊。她没有表露任何迹象,甚至杜仲都以为,她是和杜仲来自同一个王府。
“昨日我与你去菊园,奇王妃对你百般刁难。后来我想了,她那样的身份,何以对你一个小小婢女揪着不放。原因只能是,她曾是你的主人。对于你的背叛恨之入骨,才会那般。”
百草诗猜对了。今时今日,她不再是那个于庙堂布局一无所知的乡村小姑娘。
丁香的泪水,吧嗒吧嗒掉落。“夫人,丁香现在已经知道,谁对丁香好。求夫人给我一个机会。丁香还有家人,求夫人能护住他们的平安,丁香死而无怨。”
折羽道:“不要老是把死挂在嘴边,夫人会让你活得很好。对于你,我和夫人另有安排。”
折羽交代了一番,丁香全部应承了下来。
十月初一,大焱长公主赢哲哲和驸马邰温正式和离。
双方在含元殿互呈了放妻/夫书。
含元殿只有一些皇室成员在此,焱武帝带着几个礼王、奇王、锋王和十一皇子,还有赢海、赢哲汛,听着邰温的放妻书,无不感慨。
赢哲哲接过了文书,看着驸马的脸。
不到三十岁的邰温,正是人生最好的年纪,岁月不曾给他留下什么痕迹,他还是那么英俊潇洒。论相貌,这焱京城超过邰温的,两只手数的过来。
他那双有力的手,抚摸过她的脸颊,带着薄薄的茧子,天晓得,她以前怎么会以为她手无缚鸡之力呢,真的是大错特错。而这双掐着她的腰,带她进入云端的手,终究不再属于她了。
罢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从赢哲哲手中拿过和离书的邰温,眉宇、眼角都染了春风得意,似要一日折尽焱京的花。
他没有任何留恋,转身就走。
步子很大,流行飒沓。
邰温回到了驸马府。
院子里有一辆提前备好的马车,他打算游山玩水,最好去宛州看看。听说那里风物闲美,此时正是三秋桂子花开之际。
忽听得家丁来报,外面有人求见。
邰温抬眼,“什么人?”
家丁有些胆怯,但还是如实回答,“公……公主府的。”
既已和离,何必如此,邰温无奈地摇摇头,“请进来吧。”
来人是个男子,二十一二岁,身量修长,如扶风弱柳,唇红齿白,不胜娇羞。他旁边还跟着个小斯,小斯手里拿着托盘,被红布蒙着,看起来更像是个礼物。
邰温知道,这是公主的面首之一。
“你来此有何贵干?”邰温都懒得寒暄。
那男子掐着兰花指,语声柔媚,“我们同为公主裙下之臣,兄弟你退出了,我特来送送。公主待我等恩重如山,怎么会遇见你这种狼心狗肺的?公主根本不该与你和离,就应该直接休了你!”
柔媚之声,到后来只剩下了诅咒与恶毒。
邰温猛地看过来,目光如刀似剑。随之,一柄匕首在他的瞳孔里不断放大。
面首带地那小厮,从盖的红布下面抽出匕首,向着邰温的胸膛插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你们……”
邰温捂着胸膛,鲜血汩汩流出,他的嘴角也流出了血,瞳孔不断涣散。
他倒在了血泊中。
驸马府的车夫和家丁吓死了,高呼,“来人啊,有人刺杀驸马了!抓住刺客啊!”
危急时刻,他们都忘记了,邰温已不是驸马。
面首却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很快,这个消息在焱京传开来。
公主面首私做主张,争风吃醋,为报公主恩情刺杀邰温。
驸马邰温,卒。
372 焱京血流漂杵夜
夜色笼罩下的皇城。
养心殿外,姒妃提着食盒,向内翘首以待。
在她身后,嬷嬷怀里还抱着小皇子。小皇子十分可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成熟的葡萄诱人。他还不懂事,只知道吃自己的手指,偶尔发出吧嗒的响声,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符盛走了出来,甩了下大太监总管的浮尘,叹息道:“娘娘请回吧,小皇子也禁不起更深露重。陛下已经歇下了,今日什么人都不见。”
姒妃眨着秋水般的双眸,一抹忧思紧锁眉间。她想起了白日里宫中的谣言,都说陛下旧疾复发,身体快要不行了。一旦大厦将崩,且不说她们母子一身富贵无所依,只怕性命都难保。
是以姒妃最担心,她递上手中的食盒,“符公公,就让我和皇儿进去看看吧,陛下素日最疼小皇子了。小皇子一日不见父皇就……”
她说着给嬷嬷使了眼色,嬷嬷掐上小皇子的屁股,小皇子吃痛,哇地哭了出来。
符盛眼角抽抽,“娘娘,过两日陛下自会去探望小皇子,您可千万别多想。这不光是不见您,别的妃嫔也都没见。”
姒妃见软的不行,打定主意往里闯,才走两步就被御林军拦下,她心里的恐慌更是有增无减。
“来人,送姒妃娘娘回福姒宫。”
御林军得了符公公的指令,两个高壮的侍卫已到了姒妃跟前,“娘娘,请吧。”
姒妃这才带着嬷嬷、小皇子往回转,走一步三回头。
走过一段狭长甬道时,忽然头顶上传来乌鸦的声音,两只扇动着翅膀飞进了夜空。
便在这时,异变突起。
甬道两侧墙壁上方射出了箭雨,危急之中,姒妃身子一个旋转,华丽宫装绽开漂亮的弧度,她一把从嬷嬷手里夺过了小皇子,护在怀里。
沉闷的响声,箭矢入肉,溅起一蓬蓬的血花。侍卫和嬷嬷在眼前倒下,冷冽了姒美人的脸。她用批帛将小皇子系在了腰间,柳眉冷对那些杀手,拳头攥紧,轰出。
刺杀不仅发生在甬道里,还发生在养心殿。
几十名私卫杀了御林军守卫,冲进了养心殿,将符盛大公公架了起来,包围了龙床。
众星拱月之中,赢哲奇走了出来,向着龙床叩拜。
“父皇,天命所归,时至今日你还不肯立储吗?妖妃已伏法,她生的孽子也随她而去……”
龙床上毫无反应。
大太监符盛高声道:“奇王殿下,想不到最先按耐不住的人是你!你速速命人退去,陛下念着父子情义,或许还会放你一马。”
赢哲奇瞪圆了眼睛,本就不出众的五官,仿佛变得更加拥挤。“闭嘴,你个死阉人!本王登上大保,第一件事就是割下你的头颅祭天。”
符盛眯着眼,冷笑,“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赢哲奇一愣,不再理会符盛。他从身边私卫手中拿过长剑,谨慎地走向龙床。
剑尖一挑,被子滑落,里面空空如也。
不好!
一股警兆在心头升起。
“啊!”痛呼声此起彼伏,只一眨眼的时间,那些私卫都被人从身后割了喉咙。那些命运的收割者,形如鬼魅,是焱武帝贴身最精干的死士。用他们来对付赢哲奇的私卫,简直易如反掌。
情势急转直下,赢哲奇尚未看的分明。就听符盛拿出了宣旨的气势,“恭迎陛下。”
焱武帝穿着龙袍走了过来。
他整张脸,面沉似水。
“混账!逆子!朕还没死呢!”
一巴掌高高扬起,落下,赢哲奇被打懵了,还撞到了龙床一脚。
反应过来的赢哲奇,顾不得头上血流如注,连滚带爬抱住了焱武帝大腿,血涕泪满面。“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儿臣不该吃了猪油蒙了心,儿臣只是为天下着想,国不可一日无君。”
焱武帝一脚踢开,“我看你要上天呢。来人呢,把奇王给朕压入天牢,奇王府的人,通通下狱。”
死士押着奇王下去,焱武帝忽然想起了什么,向着殿外跑去。
符盛紧随而出,“陛下,这是要去哪里?”
“姒妃,来人,快去把姒妃给朕接过来。”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在焱武帝心中,姒妃是当之无愧排在第一的位置。
宗嗣府里。
沉重的链子禁锢了手脚,赢哲明在监牢里走来走去。此时的他,头发成了黑毛狮子,蓄起了络腮胡子,邋遢成了犀利王。不知日月、不知时间的他,就靠着数天棚上滴落的水滴而度日。
“三百三十一、三百三十二……”
监牢里充斥着发霉的味道,他熟视无睹。
看守的牢头见怪不怪,沉重的上下眼皮载打架,瞌睡虫到家了。
然而下一息,老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胸前,一柄长剑已经洞穿。
在他身前,站着一个红衣男子,微弱的光下,他看见血与红衣混为一体,分不清彼此。
赢哲风拔出了长剑,在牢头身上摸了摸,找到了一把钥匙。
“皇兄,哲风来了,哲风接你见光明了。”
他的手犹自颤抖,这一幕他设想过很多次,在心里演习过很多次。
钥匙是狱门的,却不是身上锁链的。赢哲风推测,那钥匙应该在更重要的头目身上。
赢哲明是木讷的,呆板的,对于此时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反应。
对此,赢哲风只觉得心痛。
他进了牢门,打量着从墙壁伸出来的铁链,里面禁锢着他最仰慕和爱重的哥哥。
“皇兄别怕,我这就将他砍断,你就自由了。”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剑,运力与手掌间,大喝一声“开”。
青钢剑遇见铁链,金铁交击,崩出火花。
铁链被擦出了明显的白痕。
还没有断。
赢哲明忽然呜里哇啦地叫唤起来,拉着赢哲风往外走。
赢哲风拒绝。他再次高举起手中剑,连续看下十几剑,每一剑都比前一剑力道更重。
砰!
伴随着赢哲风一口精血吐出,铁链终于断裂。他一屁股坐在了茅草推里,眉眼间都是笑意。
“皇兄,你自由了!哈哈哈,皇兄……”
声音戛然而止。
赢哲风循着赢哲明的目光看向老门外,不知何时,易昭弦带着两名侍卫已经立在了门外。
“栩王说,锋王会来救明王,果然兄弟情深,可惜,可惜啊!”
易昭弦向身后挥了挥手,有侍卫向前,这回三王和九王,终将成为难兄难弟。
栩王府中。
百草诗和折羽并肩立于庭院,听着隔壁王府内传来的哭声、喊声、小孩子哭声,以及嘶天裂地声。
“羽宝,那些人当中,也有的是无辜的。”
折羽将她揽入了怀中,“皇权争霸之路就是这样,成王败寇,失败者总要付出,血的代价。”
373 偷天换日转重楼
哭喊声来自奇王府。
赢哲奇集结府上私卫,擅闯养心殿,企图弑君篡位,被焱武帝打了个措手不及。
此时,御林军正在缉拿王府余党。
哪来的余党,剩下的都是王府内眷了。
但没人在乎。
这就是败寇的代价。
这其中,当然也有折羽和百草诗的手笔。
他们通过丁香,释放了信号,为赢哲奇打了一剂强心针。本来尚且犹豫不决的赢哲奇,终于决定孤注一掷。
结果赔了性命又折了家人。
手心有点寒凉,这焱京的夜,潜伏着会吃人的巨兽。百草诗握着折羽的手,“如果说奇王罪有应得,那邰温呢?”
邰温之前还向折羽求援。
折羽捏捏她的掌心,“邰温自然平安无虞,不过是利剑平的把戏重演一遍罢了。”
百草诗为之一愕。
当初她存了拿利剑平当小白鼠的心,李代桃僵将人救下。那时候时间充裕,她亦有足够的精力布局。
而在焱京,局势更复杂,各方势力太多,根本没有时间布局。是以邰温遇刺时,百草诗甚至以为这是意外。
“你,是如何策动公主府面首的?总不至于……”
折羽摇了摇头,“我回焱京的时间并不长,就算四年前在焱京,也没什么势力。只不过,公主府面首众多,争风吃醋的情况确实比较普遍。只要公主府的奴仆婢女门嚼嚼舌根子,自然会有人为公主奔走。其实我也没想到,他们下手这么快,好在邰温早就做好了准备。事实上,如果面首们没行动,我也会派人去假做一场刺杀,现在倒是省了我的力气。”
这就是人心诡谲。利用好了人心,事半功倍。
百草诗忽而长舒一口气,为一条生命。
“羽宝,我现在觉得,自己的三观正在不断地被颠覆,这种感觉很不好。”
三观又是一个很奇怪的词,折羽没听过。“你先和我说说三观吗?”
百草诗忍俊不禁。古今的鸿沟又出现了。
“就是……我的是非判断。比如长公主,在男尊女卑的王朝里,她养面首,给自己的丈夫戴绿帽子,而我居然请她穿我设计的旗袍。人们总是习惯同情弱者,女子无疑是这个时代的弱者,可长公主呢,值得同情吗?”
“反倒是驸马,听你说驸马要与公主行房,还要做请示,床上夫妻床下臣,我又觉得他们很可怜。羽宝,我可能说的很乱,我……”
折羽大概理解了她的混乱,他的手覆在她的唇瓣上,触及温软,“诗诗,他们那样的感情,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也会尽我所能,给你自由天地。”
百草诗闪动着雨雾濛濛的双眼,埋在了他的肩窝里,“羽宝,我们什么时候回宛州,或者把师傅接来也行。”
“你要是想,我明天就派人去接。”
百草诗想了想,焱京这么动乱,师傅会喜欢吗?要么再等等?
邰温之死,奇王叛乱,朝堂一度动荡,焱武帝这个时候强势回归。
一方面扫除叛乱,一方面安抚驸马家人,厚葬邰温。
为此,长公主还和主持葬礼的官员发生了争执。争论的焦点是,为何下葬如此之快。
棺椁一盖,黄土一埋,就是真正的天人永隔,她再也看不到那张俊俏的脸,她的儿子永远失去了父亲。
官员们也很难办,他们只是奉命办事。再说,不是都说公主和驸马不合吗?都和离了,怎么看起来公主对驸马,竟似恋恋不舍。
赢哲哲怒气冲冲,转身就走。
她提上了宝剑,先是冲进自己的府邸,当众砍了那个自作主张的面首。公主府顿时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面首们胆战心惊,公主这是怎么了?
而后赢哲哲离开府邸,坐着马车,向京郊别业而去。
她约了人。
当男人满心欢喜来见她时,看见的只是一张冷情的脸,和劈头盖脸的怒火指责。
“是不是你?你指使面首杀了驸马,还动用关系,让他火速下葬。是不是?我已经和他和离,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男人满心欢喜被一盆冰水浇的熄灭,从头到脚透心凉。
这是他认识的公主吗?
他前两天不是还让他杀了邰温吗?
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反覆无常!
“这不正如了你的愿?”男人的声音异常讽刺。
“如你个头!”赢哲哲抬起拳头就朝着男人身上招呼,像霹雳豆子,“谁让你对他动手的?那是我儿子的父亲!你还我儿子的父亲!”
男人捉住了长公主的手,强迫她看着自己。“赢哲哲,你是不是被种了蛊,得了失心疯?还是说,你一夜之间爱上了你的驸马?”
赢哲哲整一个怔愣住。
她抬起了手,下意识地抵在唇边。
那个夜晚的疯狂历历在目。驸马带着她行走云端,一次次冲击极致之乐。
好快乐啊。
男人从她的反应出得出了自己的答案,他的眼染了无尽的疯狂和嫉妒。
他抓着她的手,捶向他的心。“果然,人都是失去了才觉得宝贵,我再怎么做,也比不过一个死了的人,对不对?要不然,你也杀了我,我是不是也会成为你心底的永恒?”
“不,不是这样,不是的……”赢哲哲脸色苍白,嘴唇也在哆嗦。
“既然你舍不得杀我,那就……”他忽地抱起她,向着里间走去。
焱京实行了宵禁,傍晚时,街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早已打烊的东市灯笼店,却在门口挂了一盏大大的红灯笼。
两个身穿黑色斗篷,戴着风帽的人,如夜色中的隐行者,左顾右盼无人,这才扣上了店铺的人。
门开一线,露出老掌柜谨慎的脸。“进来吧,公子等你们很久了。”
两个人摘下风帽,飒沓而入。
店里面,折羽和百草诗站起了身子。
“公子,夫人,幸不辱命。”说话的是利剑平。
他身旁站着的,不是邰温又是谁?
邰温郑而重之,跪在地上,“谢公子、夫人赐我再生之恩。”
折羽将他搀起,“你虽活命,可这世上再也没有邰温了。”
“从今而起,我就是公子与夫人的臂膀,甘愿行走在黑暗中,为公子和夫人所驱使。”
能在皇室和长公主以及那位的眼皮子底下救出人,邰温已经让他彻底认可了折羽的实力,现在只有臣服之心。
“请公子、夫人赐我一个名字吧。”
折羽想到,上次焱武帝赐的四名侍卫,后来都是百草诗,用本草给取得名字。“夫人,你给个草药名吧?”
“为什么你不取?”百草诗很幽怨,取名字折羽最擅长。
折羽勾唇一笑,“给夫人一个表现机会。”
哼,就不想要机会,可对上邰温殷切的目光,百草诗只得认真地想。
本草之中不少名字优美动听,可若说完全适合邰温这一款的,好像并不多。她拿起了掌柜的必,鬼画符似地写了几个名字。
景天。
解蠡。
远志。
重楼。
“喏,你靠本草而活命,我就选了几个本草做你的名,你选一个吧。”
邰温看着纸上一言难尽的笔力,艰难地选择了最后一个。“就这个吧。”
“哦,啊,好的,今天开始,你也是楼字辈的了。”百草诗笑着说道。
远在千里之外的真一楼,打了个喷嚏。
374 都是菊花惹的祸
借着公主和离的事,焱武帝再次向世人展现了雷霆手段。
奇王抄斩,家中内眷发配。明王继续关在宗嗣府,不同的是,这回还多了锋王作陪。
一时之间,竟无人再敢妄议立储之事。
姒妃在这次事件中死里逃生,焱武帝对她愈发愧疚,经常宿在姒妃处,盛宠无人能及。
整个焱京都在议论,武帝之心人人皆知。这分明是除掉所有皇子王爷,为未来的小皇子铺平道路。
当然,这里面也有人高升。那就是折羽。
他本是鸿胪寺卿,属于四品官衔。
经此事,焱武帝封他为太常寺卿。太常寺属于五寺之一,与大理寺、太仆寺、光禄寺、鸿胪寺并列,掌管宗庙礼仪,属于正三品。
群臣纷纷祝贺,必竟如此年轻有为的太常寺卿,并不多见。
赏赐折羽之时,焱武帝也没忘了对百草诗许下的诺言。
菊园的菊,通通都归百草诗了,任由她处置。
这件事,在焱京贵女圈引起了轩然大波。
贵女们一夜之间发现,当时找茬的王妃,已经被发配。而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姑,女郎中,居然和皇帝都搭得上话,这不得不让她们重新评估百草诗的实力,以免未来的某天,不长眼冲撞了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菊花的采摘,由焱武帝派的人一手操办。不过百草诗也没忘了提醒注意事项。
毕竟这个量太大了,搞不好造成浪费,那着实是暴殄天物。
接下来几天,焱京百姓就看到,一辆接着一辆马车驶进了十六王宅的栩王府,一度造成了交通瘫痪事件。
呔,都是菊花惹的祸。
折羽去上朝,去太常寺点卯时,百草诗在家指挥众人大扫除。
众人包括红曲、利剑平、杜仲、丁香、陪着折羽去云昭的四个侍卫。
九娘和段少仪不在此列,因为现在青花瓷服饰在焱京贵女圈子掀起了时尚风暴。
衣服漂亮是一方面,而长公主的带动作用不可忽视。虽说长公主已经和离,但丝毫不影响其日益攀升的人气。曾经,焱京女子羡慕沈黎清,生女当如沈黎清,现在则是生女当如长公主。谁规定只有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不可以?长公主做到了她们没做到的。
看,这就是榜样的力量。
百草诗可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青花坊订单激增。
九娘和段少仪每天接受客人定制,根本都忙不过来。
段少仪没少和掌柜百草诗抱怨,“说好的一个月只画两幅画,怎么现在变本加厉了?看看哥哥的手,握笔握的都出了老茧子了。”
他伸出细皮胖嫩手给百草诗看,上面有明晃晃的小坑。
百草诗拿着扫帚敲段少仪的手心,叉腰,“我说段大画师,当初我许诺你多少银子,你现在每个月拿多少银子?有本事,你把银子都吐出来啊,我一个月就让你画两幅画。你现在财务自由,去青楼都更有底气了,你怎么不说?”
段少仪扯着嘴角喊疼,一边“嘘嘘嘘”,“我的掌柜,我的姑奶奶啊。这话千万别让红曲听到了,我哪有再去过青楼?青楼的姑娘,怎么比得上红曲和绿歌?”
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段少仪还在努力攻略红曲,但红曲似乎对他不太感兴趣。
这让百草诗隐隐庆幸,他家傻弟弟百小树可能还真的有戏。
参加大扫除的,还有易容的邰温,也就是重楼。
百草诗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
在那齐的时候,她给四个侍卫赐名,当时四个人分别取名为重楼、秦艽、细辛、石斛。后来她给邰温取名时,也写下了四个名字,偏偏邰温选中了重楼。现在家里的壮丁,有两个都叫重楼了。
再改名字又很尴尬,百草诗索性唤邰温为大重楼,侍卫为小重楼。
当然,为了安抚重名宝宝们受伤的心灵,她给每人赏赐了很多美食佳肴,包括全聚坊的网红食品啾啾鸭脖子,王府里到处都是辣的“嘶嘶”直咧嘴的声音。
她还赠与了两个重楼金象馆的金疮药。现在医馆的金疮药几乎被朝廷军部承包了,这两个人拿到金疮药,就跟宝贝似地,看百草诗的目光更加灼热,百草诗吩咐的事情,那是争先恐后。
没有鞭子的鞭策,这些人将院子里的青石板,屋檐上的寸寸瓦通通洗刷一遍。
大扫除做什么?当然是晾菊花。
整车整车的菊花运进来,就地晾晒。
而在送菊花的队伍中,百草诗注意到了一个年轻人。
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一双细长眼睛生的十分讨巧。最主要的是,他运来的菊花比别人的都要好,无用的枝梗都剔除干净。
百草诗指挥众人就地晾晒。
“姑娘,我来帮您吧。”年轻人主动请缨,他笑起来带一个酒窝,也是清爽干净的。
百草诗拿着篮子将菊花铺洒在青石板上,和小伙子说话,“你是菊园管事的吗?这几天总能看见你。”
年轻人熟稔地将菊花摊开,动作麻利,“姑娘,我就是个伙计,叫百顺。在菊园倒是有一年了了,平时护理护理这些菊。您是不知道,去年这些花,除了少量的给贵人摘去酿了酒,霜降一过全蔫了,今年倒是能物尽其用。”
百草诗觉得这小伙子人很好,晾好了菊,她去房间里取了点碎银子,装了半袋她之前存的枸杞菊花,“喏,你这养花人还没喝过菊花茶呢,送你一些品品。”
百顺将手放在腿上抿抿,局促地笑笑,“姑娘,您送我茶我就收了,这银子,我无功不受禄。”
百草诗执意要送,“非要我把赞美的话说出来嘛,你送的菊花就是好,我看在眼里的。”
百顺给百草诗行了个大礼,这才双手接过茶和银子,“姑娘,您的心真好。”
他转过身离开时,百草诗看到他抬起了手臂,那是抹眼睛的动作。随后,他速度很快地消失了身影。
人走后,红曲绕到百草诗身边,“不知道是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似乎有意在你面前表现。”
曾经出入风月场,红曲看人比百草诗老练。
百草诗知道,现在无论是折羽还是她,都已经是焱京的风云人物,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这种感觉很疲惫,而她还愿意保有一份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也许,他只是个爱花之人呢。”
“但愿如此吧。”红曲终是不忍心扫了她的兴。
接下来,百草诗吩咐几个侍卫,“大家把锅搬过来,我们开始蒸花咯。”
初步晾晒的菊花,要经过上蒸笼的过程。
铁锅的水烧开了以后,放入蒸花盘两、三个,把晒干的花放在蒸花盘上,花蕊向上,均匀排列。
百草诗边操作边解释:“蒸花的火要烈而均匀。蒸一回加一次热水。锅底部的水要少一些,否则水汽会影响茶的质量。蒸的时间约一炷香,时间太长会让花泡烂了,不好晒干;蒸得时间短了,又会出现生花。刚出笼的时候,花瓣不贴在蒸笼上,色泽为灰白,风一吹很短时间成了红褐色。”
正好的菊花再暴晒三四天,花心完全干硬就可以储存了。
整个菊花茶的制作,大概前后七天。
至于菊花酒则又要复杂很多。
转眼,时间进入了十月份。
“夫人,这么多菊花茶和菊花酒,要很久才喝的完吧?”大重楼问道。和想象中行走在黑暗里的生活不太一样,邰温稍加易容,就堂而皇之地生活在王府中。
百草诗整理出了一部分茶和酒,手指一指,“这些,是要送给宫里的;这些,是送往宛州的;这些府上自用,至于这些,要进入百姓大众之口。”
茶和酒分门别类,包装各不相同。送给宫里的最考究,还有段少仪亲自画的茶标和酒标;自用的不做包装。便是进入大众之口的,大重楼觉得也很有意思,但感觉又说不上来。
“全聚坊你知道吧,现在焱京就有一家。剩下这些,都是供应给全聚坊的。”
大重楼惊讶无比。
“我自然知道全聚坊,虽然在焱京开业没多久,但势头如日中升,隐隐快要超过天下第一楼,难道也是公子和夫人的产业?”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身为驸马,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今天和公子夫人的富贵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百草诗没有正面回答,这未免太过凡尔赛,她不忍堂堂驸马爷,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
不过倒是有人不客气。
“这些都是夫人的产业,我和你一样,都是吃软饭的。”从太常寺回来的折羽,毫无波澜地说道。
大重楼:“……”
扎心了,老铁。
是谁让公子吃软饭吃的这么理直气壮,正大光明的?大重楼摸摸自己头上发,向后顺一顺,开口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他对公子的崇拜,如涛涛焱水。
接下来几天,焱京出产的菊花茶和菊花酒分发至焱宋国的全聚坊,一时之间成为当地饕客必点评的一道饮品。
375 筹划一所医学院
托了菊园的福,百草诗一下子集齐了几十种珍稀名菊。这些菊花当中以观赏性的居多,但像杭白菊、贡菊,药用价值很高。
得了空,百草诗将这些名菊纷纷录入系统。
平均一株四五百积分,转瞬之间几万积分到手。她瞄了一眼积分商城,顿时大倒胃口。
“可爱的小车,话说我自从接了任务后,珍稀本草也录入了百余种了,感觉足够编写一本《本草纲目》。相比我这肥硕的战果,积分商城可供出售的百草种子就太寒碜了。那种感觉怎么说,任务做无可做了,独孤求败,高处不胜寒。”
胸中有一些寂寥的情绪,好像失去了一大目标。
车前子对手指,这种情况在别的宿主身上没发生过,百草诗堪称宿主中的战斗机,任务链的顶端。
“亲爱的宿主,你比我接触的任何一个宿主都更出色。”车前子先给她盖了一顶大帽子,彩虹屁吹一波先,“但是想想,你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坤鸣书院的农桑医养基地初见规模,可培育成功的多是一年生的本草,那些多年生的还需要时间的孕育。”
百草诗想,确实如此,像沉香木这种,要几十年才能成材,想要毕其功于一役,是不可能的。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懈怠了。可是哦,想要牛干活,得给它吃饱啊,你们的积分商城,能提供的助力实在是……”
车前子意识到,光画大饼是不行的。光讲使命和传承,也是不够的。
“这样啊,我可以申请给你拨一批书籍,除了《本草纲目》,还有《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伤寒杂病论》、《肘后备急方》、《金匮要略》、《千金方》,每种一百本,给你一千本。你如果用不到这么多,可以捐出去或卖出去,当是对你的补贴。”
卖书?
百草诗一拍脑门。
“可爱的小车,你这个想法,不得不说,太……”
车前子很得意,人工合成音都略微变调,“合你心意吧,不用夸我,我是可以设身处地为你思考的小车*车管家。”
百草诗觉得牙疼,觉得某人实在是自恋。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把书卖了,也不能保证书籍会落到那些真正需要的人手上啊。它们可能会被束之高阁蒙了尘,可能被附庸风雅的买去送人,也有可能到了庸医手中,不求甚解贻害他人。”
“再者说,你还指望一个人看几本医书或者药草的书,就能成为妙手回春的医者吗?那现代中医也不会断层那么厉害了。就算是现代,还不是手工作坊似的培养,师徒制,老师边讲解边带着徒弟试验。你给我这些书,毛用都没有。”
车前子煞有介事地连连“嗯嗯”,“那你说怎么办好呢?怎么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我也是看你所处的时空,医疗条件太落后了,想帮帮你。你名气越来越大,到时候找你的病人会越来越多,你还能见死不救啊?”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百草诗学中医,第一堂课就是大医精诚,大爱无疆。
“书籍之用,在于传承。如果用这些书,培养一千个医者,那我们这个时空,不就变得更美好了吗?”
识海里传来车前子的拍爪声,“对哦对哦,宿主你真是伟大。其实坤鸣书院不就在做这件事了吗?”
当初百草诗一心搞事业,给姬玄写了本策划书,要给植育员进行培训。姬玄举一反三,提出要在坤鸣书院六艺之外开设草药科,百草诗还信誓旦旦要贡献两个客座教授的名额。可后来她在宛州停留的时间太短,她这个客座教授完全没有履行职能。
也许,这件事情可以在焱京搞起来。
如果焱京有一所专门教授医学的书院……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所有的学子见到她,都脱帽喊她“百院长”,书院里种着很多本草,图书馆里就藏着积分商城送的千本书籍,小孩子们可以来此参观学习,第一堂体验课先背二十四节气歌。书院定期给百姓义诊,每个人都有医学常识,整个国家的民众平均寿命提升……
天呢,这是一项和其宏大的事业。
识海里再次传来了车前子的奸笑声,那是小阴谋得逞的笑。
就知道,系统给送书没有好事。这是给系统免费打工呢。
可是,真的很有意义。
不过罗马非一朝一夕建成,这件事情还要再谋划谋划。
当晚,折羽回来,她想拉着折羽问问主意,折羽却先开口了。“十一月十四是太后六十六寿辰,陛下的意思要大办,举国同庆,这件事情将由礼部协同太常寺一起来办。”
按照日子,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可以想见,身为太常寺卿的折羽一定会非常忙。
“羽宝,太后过寿辰,也要了解太后喜欢什么呀。”
376 九九寿礼贼奢侈
折羽面色一言难尽,幽幽开口:“大焱以孝道治天下,根据大焱宫廷的习惯,皇帝与皇太后从六十六岁起,每逢重岁都算‘大生日’,需要大庆。也就是说,皇太后六十六、七十七和八十八寿辰到来之际,皇帝都要奉上规格极高的‘九九寿礼’。”
百草诗惊讶地小嘴巴张成了欧形:“这么说,要送九九八十一件生日礼物啊,真的是……非常非常奢侈啊。”
然而,接下来折羽的话让百草诗大跌眼镜,不得不慨叹,贫穷还是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九九寿礼’确实要求送九大类寿礼,每一类必须包含九件——但这只是一天的分量。在大焱,太祖初创王朝时,国力不足,太后过六十六生辰时只送了一天。可到了太宗时期,太后六十六岁寿辰,太宗皇帝连续送了六天‘九九寿礼’,总共486件;如果太后到了八十八岁时,则需要连续送八天。”
百草诗开始掰手指头,可也不够用啊。她哭笑不得,“羽宝,你们大焱王朝的太后,都好长寿啊!”
折羽刮了下她的挺翘小鼻子,笑道:“这话也就咱们关上门说,不然被监察的人听去了,还以为你诅咒太后短寿呢!”
那是不能的,百草诗想到折羽从前被养在太后膝下,对太后感情很深,她爱屋及乌,巴不得太后长命百岁。“对于送什么,陛下什么意思?”
折羽耸了耸肩,“咱们的陛下啊,决定做甩手掌柜。礼物的事,落在了我头上。他说,折羽啊,你可以以朕的名义,向地方征集寿礼。再者,朕听说你治下的宛州富庶,就让宛州多献一些。”
眼皮直跳,嘴角抽,这是百草诗的观感。凭什么啊?凭什么都让折羽来承担?折羽在宛州上任才几个月,就算励精图治,也没给足时间啊。经济发展,城市基建,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起来的。
“难道寿礼不是从国库出的吗?”百草诗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折羽指节敲着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动作。“估计,国库被他搬空了。之前老七逼宫,派了人截杀姒妃及小皇子,护卫和嬷嬷都死了,而姒妃带着小皇子死里逃生。咱们的陛下,估计心里歉疚,决定在万寿山修建行宫。”
“行宫?”百草诗听了大为惊愕,王朝的衰败,哪个不是从修陵墓、绣宫殿开始的,看看秦始皇,再看看隋炀帝。
“这是他的心结了,二十年前他就想在万寿山修行宫了。”折羽淡淡地说着,目光穿越层层叠叠的时空,定格。
“难道那时候就想金屋藏娇了?可那时还没有姒妃啊……”百草诗忽然捂住了嘴,她想到了什么,她从折羽眼中得到了答案。
“不错,他最开始想为我母亲修建的,可我母亲言辞激烈地拒绝了。她一生画地为牢,就在她的昭宫,哪都没去。”
百草诗覆上折羽的手,想给他一些安慰。“大臣们没劝谏吗?”
“御史大夫第一个劝地,被革职了。陛下让易昭弦监工,如有不服者,杀!”折羽想着朝堂上的场面,一个二十多年的执念,没有那么容易放弃。况且焱武帝刚刚处置了两个王爷,势头正盛,哪里还有人敢顶风而上?
关于易昭弦,折羽以前对他的评价是“擅武”,而后来,是深不可测。
“易昭弦一个武状元,难道还会建筑设计不成?”百草诗问。
易昭弦可不止于武状元,折羽想着。“有人举荐了步湛,还提到了坤鸣书院的琉璃宫,所以工程设计要交给步湛。不日他就会从宛州回来。”
“步湛,的确是个人才,而且是工部尚书级别的。”百草诗老早就给他定位了。
折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百草诗,之前她是写信提起,这次是直接说出来。做相公的,难免吃味。“步湛在你心里,地位如此之高?”
就有点酸溜溜的。
人才嘛,百草诗还是很惜才的。她以前甚至还想过,某一天出海,让步湛做导游呢。不过话说出口,就很彩虹。“再高,也高不过羽宝呀。羽宝是我的天。”
折羽掐着百草诗的细腰,将人抱在了腿上,眼中有炽热。啄了一下她的嘴角,不过瘾,又偏头覆了上去。
来自天的吻。
“羽宝,我快要不能呼吸了。”趁着一个间隙,百草诗脸上泛着红晕说。
折羽便抱着她,很安静。“不过也算有个好消息,别国也会派外交使节来。就是不知道北齐会派谁来。”
百草诗那个便宜父王回来吗?他来不来不要紧,关键是母亲和弟弟啊。分别了几个月,还蛮想念的。
百草诗现在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这是太后给的特权,焱武帝也默许了。她打算探探口风,帮着折羽想想寿礼的事,就和折羽一同坐马车进宫了。
小背篓里装着菊花茶。
到了宫门口,两人分开,折羽走中路,百草诗独自走西路。
见到她的宫女和太监,都自动避让,知道这是太后和皇上也看重的人。
路过福姒宫时,正好遇见了出来晒太阳的姒妃。“好久不见诗诗了。”姒妃主动打招呼。
百草诗福了福身子,“见过娘娘。”
“行了,你这太后身边的红人,就别和我客气了。”她热络地过来拉百草诗的手,低声道,“等见过太后了,来我的宫里坐一坐,咱们好久没聚了。”
百草诗琢磨一瞬,应下,“好。”
和姒妃分开后,她径自走到了长乐宫,见到了秦公公。
“姑娘来了,太后刚刚还念叨着您呢。”
“我这些天忙着晒菊花,这不一得空就过来给太后请安了。”
太后正在殿里看书,就着蜜饯一般的东西,“诗诗来了。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这‘荔枝煎’还没吃几个,正好和你分食。”
百草诗施了礼,放下小背篓,在太后身边坐下。“太后,这个就是荔枝煎吗?诗诗以前不认识,也没吃过,您给我说说好不好,回头我也给羽宝做。”
377 谁赠佳人以亳菊
太后却是笑了,“你呀,凡事总想着阿栩,这也是阿栩的福气。”太后指着盘子里的荔枝,道:“这荔枝煎啊,是地方进贡上来的。用未稀释的原蜜将荔枝浸渍,然后用蜂蜡在外密封好,这样便于保存。”
百草诗想想,这就相当于荔枝罐头了,不过现在确实不是吃荔枝的季节。
她小口尝了一颗,荔枝混着蜜的香,莹润满口,确实甜蜜好吃。“太后,这荔枝虽美,可也不能贪吃哦。”
糖分太高,容易不利于老人血糖和牙齿。
太后哼唧了一声,傲娇的一批,“太医不许我多吃,你也不许吗?”
“不是不许,是建议哦。”说着,百草诗从小背篓里拿出来菊花茶,“喏,这个多喝一点没关系,又呼应时令,又利于秋冬养生。”
太后看着小罐子里的馨香菊花,闻了闻,便也觉得舒爽,“诗诗真是心灵手巧,好像万事万物到了你手里,都能吃吃喝喝。娶了你的人,有口腹之福了。”
百草诗娇羞一笑,让自己的相公吃得好过得好,是她的宏愿。“太后,我代那个有福的男人,来向您走后门了。”
太后忍俊不禁,在后宫之中,每个人的心思都是九转十八弯,这么直来直往的,把走后门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百草诗还是第一个。“那你说说,走什么后门?”
百草诗走近了太后一点,挽住了太后的胳膊,摇了摇,“太后,您悄悄告诉我,您最喜欢什么?我帮您的阿栩给您准备寿礼。”
提到这个,太后便也叹了口气,“皇帝这份孝心,哀家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哀家年纪大了,看着子孙满堂,和和睦睦,百姓安居乐业,那比什么都强。这寿辰办下来,国库不晓得又要花多少银子呢。”
生在帝王家,想看子孙和睦,谈何容易?
不过百姓安居乐业,百草诗雨雾濛濛的眼睛转转,“太后,那百姓过得好不好,您在深宫,又如何看得到呢?”
太后拍了拍百草诗的手,似追忆年华,“哀家还是个姑娘时,最喜欢逛元宵节庙会。庙会上,大家穿着漂亮的衣裳;街上是各种好吃的,酸汤饺子烤油膜,锅盔肉丸胡辣汤,琳琅满目;各种杂耍杂技唱曲的,看的人目不暇接。你说啊,这人要是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心思搞这些。所以先帝时,是太平盛世啊!”
百草诗琢磨着,所谓的庙会,不就是赶大集嘛,大集最能体现一个城市的烟火气了。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原来太后也喜欢。
焱京的东市和西市,每到春节期间,也会有庙会,平时倒是没有。
策划一场庙会,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太后啊,您的阿栩很了不起,说不定真的能让您如愿以偿呢。”
“阿栩帮衬着皇上,那么忙,不必在哀家这耗着那么多时间,他有这份孝心,让你来问问,哀家就很高兴了。”
和太后又聊了好一会天,逗得太后哈哈笑,直到发现太后有了疲态,百草诗决定回去。
当然,她出了长乐宫没多远,就被接到了福姒宫。
福姒宫里点着香,很好闻的味道。姒妃正在摆弄着一盆菊,看的出来她对这花爱护有加。
百草诗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亳菊。
她可以肯定的是,菊园有黄山贡菊,有杭白菊,绝对没有亳菊,这亳菊从何而来。
“娘娘好雅致啊。”
姒妃停下手中的活,令人给百草诗看了茶和点心。“你来了啊。我听说,你在菊园咏菊百首,菊园的菊都入了你的府上,想着倘若不了解一下菊,与你只怕都没有话题了,这不,好不容易求皇上搞到了一盆。”
百草诗盯着那菊看了一会,这才移开目光,“娘娘找我,有何事啊?”
“喝茶,慢慢说。”姒妃抚摸了下脸,问:“上次那个洗脸的东西,你可还有?”
之前百草诗送了些改良的香皂、胰子给姒妃,算是回报沉香木。估计这会儿早用光了。“我今天没带,不过民间卖这种东西的很多,也很便宜。下次我让人给娘娘捎一些过来。”
姒妃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你是不愿多来我这坐坐吗?”她又去摆弄亳菊,“这偌大的皇宫啊,除了皇上,没一个人能与我说说话。”
即便对着皇上,也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须知伴君如伴虎,姒妃深感寂寥。
这是深宫中的女人,难以摆脱的命运。
百草诗却是爱莫能助的。“娘娘,有一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姒妃一怔,问:“什么话?”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百草诗一字一句地说道。
当你成为整个后宫最盛宠的妃子,就注定了高处不胜寒的孤独之路。
姒妃仔细品味着话,便也流露出了赞许的神色。“诗诗真是顶顶聪明的女子,人情世故也看的通透,难怪我见你总是倾慕,你这份豁达,我比不了。”
“娘娘过奖了。”犹豫了一刻,百草诗终于开口,“我听说,陛下……要为娘娘造一座行宫。同为妻子,我很羡慕娘娘有一个爱重你的夫君;可娘娘身为妃子,我却很担忧……娘娘的处境。”
想想烽火戏诸侯的褒姒,马嵬坡的杨贵妃,何等凄惨的下场。
姒妃美目流光,顾盼生辉,却又柔弱楚楚,令人我见犹怜。“那是天子。天子给的东西,岂是你说拒绝就能拒绝的吗?我又何尝想背这千古骂名?”
话已至此,百草诗已然明白,再多说也是无益。喝了茶,吃了点心,她起身告辞。
姒妃似想到了什么,又说道:“我还听说,赏菊会上,长公主穿了一身……前所未有的青花瓷衣裙,惊鸿一瞥美艳四方。现在整个焱京的贵女,都以拥有一件青花瓷为荣。但这衣服要量体裁衣,等待的过程极长,你能不能动用关系,帮我也定做一件?”
百草诗心里轻笑。
看来,饥饿营销做的不错,连姒妃都知道了。
倘若姒妃穿上,宫里必将争相模仿,那生意真的是要上天了。
弱国姒妃知道了,这青花瓷背后的掌柜是百草诗,又当作何感想?
她打趣道:“陛下宠妃的身份,可比我的好用多了。”
“你就不要揶揄我了,我还要承其重呢。”姒妃没好气地说,“事情办好了,少不得好东西给你。上次的沉香木,可还好用?”
提起沉香木,百草诗目放狼光。不过她忽然瞥到那盆亳菊上,这让她想到了一个人。“我是个爱菊的人,不如娘娘用这盆菊花交换青花瓷如何?我会以最短的时间,将衣裙送到娘娘手中。”
话音刚落,百草诗注意到,姒妃的眼尾,跳了一下,尴尬之色一闪而过。
“陛下赏赐的,可不能随意送。陛下知道了,要恼火的。”
百草诗很疑惑,难道姒妃上次送出去的沉香木,不是焱武帝赐给她的贡品吗?
为什么那么昂贵的沉香木都舍得,一盆菊花反而不舍得?
“娘娘,菊花也是分很多品种的,不知你这盆叫什么?”
“嗯,哦……”姒妃刮了下眉毛,“陛下没说,我看这花朵大,花白,大概叫白菊吧。”
百草诗的疑虑更重了。
如果真的是爱花之人,怎么会连品种都不知。即便焱武帝送的,为了向自己的爱妃表明心意,只怕也少不了一份隆重介绍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花,是姒妃极为看重的人送的。
会是那个人吗?他来焱京了,所为何事?
378 八位长老齐出动
在宛州城时,元羡,或者说是裴元宪,送了百草诗一盆亳菊。送完花,这家伙挨了折羽的箭。
坦白说,百草诗有点同情他,但理智上,她始终站在折羽这一边。
旷世之敌,说的就是他们了吧。
没有惺惺相惜,只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百草诗离开时,看见嬷嬷抱着小皇子过来。
小皇子生的粉妆玉琢,着实太漂亮。她手痒,忍不住去小皇子脸上掐了一下,掐出了口水,小皇子却咯咯咯笑得开心。
百草诗没什么自觉,赞了声:“真乖,小皇子棒棒哒”,便离开了。
嬷嬷脸部肌肉那叫一个扭曲,心想娘娘和皇上都不舍得这么掐,倒是你个小医女,胆大包天。
姒妃冷声对那嬷嬷道:“小皇子的命都是她给的,爱抚一下怎么了?下次收起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一个在皇帝和太后面前都吃得开的小医女,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
嬷嬷体会不到姒妃的心思,只一愣,心里越发委屈,扁扁嘴又不敢顶撞,只得闷闷应了声,“是”。
折羽的朝会大概还没结束,百草诗也不想无聊地干等,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径自去了宫门口。
杜仲赶着马车就守在门口,上上下下地打瞌睡。
“别睡了,去西市。”百草诗撩开车帘子,上了车。
杜仲扑棱醒了,揉揉眼睛,扬起了鞭子。“夫人,想去西市看什么?”
“都看看。”
车上还有个人,是利剑平。这家伙是折羽派来暗中保护百草诗的,不过保护的自己睡着,百草诗也挺服气。
醒来的利剑平,抹去了嘴角的哈喇子,“夫人,回来了。”
“你回一趟王府,把红曲接到西市,嗯,就约在蔻兰记吧。”百草诗麻利地吩咐。
利剑平也不知道叫红曲干嘛,不过只管照做就是了。
马车驶离宫门,无人的地方,利剑平下了马车,展开轻功,向着栩王府而去。
百草诗挑开了车帘,看着焱京的车水马龙。
如果确定了搞一个大集,那么就要提前甄选商家。
不是所有商家都可以加入,要有品质,有档次,还得具备巧思。另外,在商户门类上,也要丰富多彩,多元包容,总不能较之太后年轻时候还不如。
打造一场,流动的盛宴,大焱版清明上河图。
想想就让人很兴奋啊。
忽然,百草诗似乎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她猛地放下窗帘,拍怕胸脯。可又一想,未免太草木皆兵了。这里是焱京,是天子脚下,就算有人意图对她不利,也得挑个好时候啊。
她也不是吃素的。
想到这儿,她重新掀开帘子,试图寻找那道目光,不过看了一圈,一无所获。
或许第六感,不灵光了。
很快马车到了西市。
百草诗提着裙摆,下车来。现在正是秋高气爽之时,再过一个月,彻底进入严冬了,珍惜当下。
她向着街上走去。
一个巷子里,随之走出一男一女。男子身量颀长,着一席锦色披风,上面绣着暗金的麒麟纹理,低调奢华不失质感。
“先生,她好像发现我们了。”女子说道。
“放心,发现不了,不过是略有感应罢了。”男子嘴角噙着笑,她对他有感应,这个事实本身就很令人愉悦。
女子抱腕,躬身,“先生打算计划什么时候实施?”
男子摆了摆手,运筹帷幄的模样,“不急,先看看。”
想看看她的日常生活,也想知道她又有什么新花样。他对她,总是充满无穷的探知和好奇。
女子却蹙眉,担忧地道:“先生,咱们这次出动了长老堂八位长老,是不是有点……他们只想着早些完成任务,交了差回去修炼。”
长老堂共计十八位长老,一次性出动八位,乃是前所未有之事。
如果百草诗知道,有人为他准备了八大高手,估计要咒骂一句,还真看得起她!
男子摸摸大拇指上的扳指,他的腰间还别着一个精致的小罐子,“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永远不要低估了那两个人,况且她还是抵得上十万大军的存在。八个长老,我觉得是值得的。”
女子不说话,但嘴角明显抽了一下。
“这里是焱京,不是我们的地盘。至于……”
看着远处已经消失了的身影,男子皱皱眉,“至于几位长老,焱京如此繁华,难道就没有他们喜欢的?投其所好,让他们快活快活,等我确定万无一失,再一击必杀。”
他的薄唇翕动,“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
吩咐完,男子向着西市的牌楼走去。
“先生,您要去哪?”
当然是去找她,看看她在做什么。
百草诗走在街上,看着两侧的商铺,第一眼先看店招。
她相信,用心做店招的商铺,更懂得营销的真谛,也更值得她招募合作。如果门面都不在意,怎么做生意?
店招合格的她会走进去,看看里面供应的商品,尤其考察一下服务水平。
具有卓越的服务意识,这样的商家值得合作。
一切都合格了,百草诗从空间里取出眉笔,将店铺的名字做标记。
这一路走来,她已经看了十几个。
前面就是蔻兰记了,这也许当初文湘建议的,佰草相仪选择的渠道商。也就是说,在蔻兰记可以买到佰草相仪的香皂、七白面膜和口脂。
红曲已经等在店铺门外。
她来得急,额头上还有汗,胸口起伏。“诗诗,找我来什么事?”
“你胭脂水粉用完了吧,给你买些新的。”
不管什么时候,女人对于化妆,对于美这件事,都保有极大的热忱。红曲眼睛亮亮的,福了福身子,“多谢掌柜,多谢老板。”
这小嘴,真甜。
“别皮了,进去看看。”
里面不少女子在挑选,百草诗留意到,七白面馍是最受欢迎的,柜台前人也最多。大概经过她们的普及和努力,顾客也知道了基础护肤的重要性。
不过她重点看的还是胭脂水粉。
红曲拿胳膊肘碰了下百草诗,“掌柜,怎么这么好心给我买胭脂啊,不会是又要我出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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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长老堂,前文也有伏笔哈。
大家还记得吗?前文有个失败的裴家子弟,就被送进了长老堂。
凡进入长老堂,都得蜕层皮。
不过这也意味着,严苛的训练,可能会培养出真正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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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9 套路红曲小心机
红曲是聪明人,百草诗喜欢聪明人。
“我估摸着,小树可能过一段时间会来焱京。”
依照折羽所说,此次太后六十六大寿,各国也会派使臣来,那么北齐,他的便宜老爹应该会有所表示吧。至于母亲百李氏和小树,知道百草诗在焱京,一准会来。
“他来不来焱京,和你买胭脂什么关系?”红曲说着,从柜台上拿了个朱粉盒子,拿在笔尖闻了闻。
百草诗不经意地打量红曲,“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得为弟弟张罗一下不是?他年纪不小了,也该娶妻成家了。”
红曲不动声色,却嗔了一句,“你这姐姐,管的倒是宽。不过也和我无关,我只挑心仪的胭脂,先说好了,买贵了可不许耍赖。”
百草诗跟着红曲的步子,财大气粗的说:“你何时见过我耍赖?我初次和你相识时,就是和陪你买买买的。”
想起那时候,红曲为了容克不惜投河,多傻!幸亏被百草诗救下,后来百草诗还因为这事,病了一场。她努努嘴,“诗诗,那时真的谢谢你了。”
“倒也不必这么见外。”百草诗手背在后面,脚尖翘起,又道:“红曲,对于未来你是怎么想的?我指的是,感情方面,我看咱们那位大艺术家,是个痴情种。”
红曲轻笑起来,这曲线救国啊,绕了好大的弯子。“诗诗,你是知道我的,容克伤我一次,我自此无心男女情爱。再说了,你现在把我养的这么好,我有银子有美貌,独自美丽不好呢。为什么一定要找个男人呢。”
百草诗:“……”
当初她安慰红曲的话,都成了红曲的论据了。
“有道理,其实呢,每个人的感情都是自由的,我也不想干涉谁的事。只不过,红曲,有没有那一刻,午夜梦回,你会渴望身边有一个人,懂你、爱你、珍惜你。当你睡醒的时候,发现喜欢的人就在身边,那种幸福和喜悦,只有经历的人才会懂。”
红曲眨巴眨巴眼睛,想象总是美好的,可是动心多半会受伤。“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些。等到哪一天,我容颜不再,还有人愿意娶我,那我就嫁了。至少,这证明了他爱的是真正的我,而非我的皮囊。”
百草诗常听别人说她通透,和刚刚和红曲的短短对话让她觉得,红曲才是真的看透一切。这样的女子,她从心里喜欢。至于怎么变成弟妹,算了,那是百小树该考虑的问题。
红曲挑挑拣拣,已经选了不少胭脂水粉。
百草诗闲聊完了,切入正题,她压低了声音道:“当今太后过大寿,我打算送一套胭脂水粉套装给她。最好是咱们百草相仪出品的,可是啊,咱们目前只有澡豆、香皂、和七白面馍比较成熟,凑不出来九件。所以我今天想来看看,怎么组合一下。”
红曲抱着胭脂的手紧了紧,紧张地看着百草诗,“所以,这些不是给我买的?你要松给太后?你有没有想过,太后的年纪,用了这些还有没有用。”
她当然不希望到嘴的鸭子飞了,竭力打消百草诗的这个念头。
百草诗忧伤地偏了偏头,“就算我七老八十了,也有一颗爱美的少女心,太后也肯定喜欢的。不过,东西还是给你买的,我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九种宫廷美白养颜逆时光护肤套餐。”
红曲听的“毛骨悚然”。
敢情胭脂水粉没那么好拿的,还有贡献才智,关键是,“你要说歌舞乐器我擅长,制作胭脂水粉我哪会,你这也太强人所难了。你应该把文湘叫过来,她或许有办法。”
短短几句话,包含了丰富的信息量。
百草诗脑海里电光火石,好主意一个接一个。她拉住了红曲的胳膊,情绪很激动,“乖乖我的红曲,你给了我启发。”
红曲盯着自己胳膊上的爪子,“那个那个,有话你好好说,慢慢说。”
百草诗理了一下思路,开口了,“昔日,焱京人称你的曲和绿歌的舞,是焱京双绝,对吧?”
“好汉不提当年勇。”红曲以极其谦逊的口吻说,“而且,我不光能唱曲,还能歌舞,十大乐器中最擅长的是琴和琵琶,鼓瑟笙箫长笛箜篌也略通一二。”
这叫什么?这是音乐全才。
百草诗能肯定,如果红曲生活在现代,绝对是天后级别的顶流,她估计会屁颠屁颠在后面要签名。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你是否还愿意登台表演?”
红曲摇头如拨浪鼓。“不愿意,歌伎戏子才会登台,我不想和她们一样。”
百草诗愣住了,她忘记了这个时代,登台表演的都是最底层,还要忍受别人的有色目光。是这个国度,没有给与文艺以足够的尊重。
“哦,也没有关系,皇家乐坊应该可以调动的。礼部和太常寺会有支持。另外你说的很对,我应该让文湘来一趟焱京,我现在有个很好的想法,需要她辅助实现。”
这时从旁边经过的女子,看到了百草诗,各个眼睛发亮,窃窃私语。
“那那那,不是咏菊百首的百草诗吗?”
“不要乱叫名字,那是长公主和汛王妃都待为上宾的人。”
“原来她也会买胭脂啊,呵呵,长得这么美。不过她身边的也很美啊。”
被人夸美貌的百草诗,忽然一扫略微低沉的心情,拿出了一盒胭脂,在指尖转了转,扬声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那女子惊讶于她的坦诚,莞尔笑着离开。
“看来,你在焱京已经很出名了。”红曲打趣。
百草诗直接来了句:“人怕出名猪怕壮。”
买好了一篮子的胭脂水粉,百草诗和红曲继续逛街。
红曲为自己拒绝了百草诗而微微歉疚,但她不准备妥协,这是她的原则和底线。“这样吧,我做东请你吃饭好不好,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百草诗的肚子,适时地叫了出来,她也不客气,指着一旁的“庆鱼堂”道:“这家的生鱼烩不错,特别鲜嫩。”
红曲笑了,“你倒是很会吃,走吧。”
其时,二楼的雅间,窗子开了一半。正好可以将对面铺子里的一切,看的清楚。
“先生,怎么知道她们会来此用餐?”女子问道。
男子摸摸喝了好几壶菊花茶的肚子,隐隐有些饱胀,他可以说不知道嘛。他只是想看看她们会逛多久,没想到她与寻常女子一样,也是爱美的。“欢颜,你去和楼下的掌柜说一声,她们这一桌,我结账。”
欢颜一愣,“如此一来,我们不是暴露了吗?”
“以她和那位今天在焱京的地位,会有很多人乐意这么做,不会想到是我们的。”
380 致远书局盗版书
生鱼脍是一种什么食物?
类似于鱼类刺身。
历史上,唐朝人最喜欢吃生鱼片,并且吃法十分讲究。取鱼无刺并且是最嫩的部位,切成薄片,越薄越好,再配以调料。除了味道要好,还要美观,重视摆盘。
百草诗想尝试一下焱京的生鱼脍。
靠窗的座位没有了,两个人就选了个里面安静一点的。
“伙计,点餐!”百草诗喊了一声。
店小二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笑脸迎来,“两位吃鱼脍啊?我们家老字号,是焱京最地道的。另外,针对女客人,我们还提供涮鱼脍,一鱼两吃,生熟皆可。”
不得不说,老字号的服务也是相当可以了。
既然红曲做东,也要尽显东道主的大气,她不仅从善如流,还要提前结账。“行,你们特色的小菜也来一点,然后算算银子。”
小二哈着腰,笑容可掬,“有人为姑娘们结了,两位姑娘只管尽情吃。”
红曲:“……谁?”
百草诗:“……谁?”
两个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
伙计笑得羞赧,“这个,客人不方便透露。不过本店百年名誉担保,绝对没问题。”
说着他去下单了。
“不会是你的爱慕者吧?”红曲压着声音,一脸八卦地问道。
百草诗摩梭着下巴,直觉事情不简单,说不定是下的套呢,现在很多人盯着她和折羽。不过,她还是说道:“难说啊,毕竟你的大名在焱京……”
昔日的红曲,名动焱京,无数人恨不得拜倒在她裙下。
“会不会是陷阱?”红曲添了几分警惕。
“伺机行动。”百草诗的目光,在大堂扫了一圈,客人们谈笑风生,不见异样。她朝着楼梯口瞄了一眼,难道在二楼?
很快生鱼脍和高汤锅上来了。
百草诗望着高汤锅,熟悉感袭来。去年她去平昭王府做厨娘,元羡邀她去泛舟,在小舟上她吃到了美味的涮鱼脍。
那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时空吃到鱼脍。
之前她就隐隐感觉,他来了焱京。现在更强烈了。
红曲见她发呆,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心谨慎道:“想什么呢?你要不要测测毒?”
百草诗看了看,又闻了闻,“吃吧,没毒。”
既然神医放话了,红曲也就不吃白不吃了。
无论生的,还是涮的,各有千秋。倒是百草诗,兴致缺缺。
她有预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暗流涌动。
酒足饭饱时,隔着她们两个桌子的座位上,几个贵公子正在谈话,音量不算低,其中一个还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本书。
“朝饮木兰之夕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据说那次赏菊会之后,焱京的菊花茶、菊花酒价格猛涨。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这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单为了这首诗,这本书就买的值了。”一个书生模样的说。
“陈兄,你的书是在哪里买的呀?”另一个书生问。
“致远书局。”姓陈的道。
“致远书局可谓是最有眼光的,当初步百里的《大焱风物志》,所有书局碍于步侍郎的面子,都不肯刊印,唯独致远书院印了,还是精校版的,那一波真是既赚了银子,又赚了名声。”
“既然吃完了,我也去书局逛逛。今年赏菊会的诗作,皆为上乘,值得珍藏。”
三个书生成群结队要走,而姓陈的手上的书已经被人夺了去。
陈书生定睛一看,是个女子,生的还很美。“姑娘,我与姑娘无怨由,姑娘这是何意?”
百草诗翻了翻那书,全是她在赏菊会上诵的诗,她的怒火腾地上来了。
“书局偷书你们就买,你们当中可有谁征求了写诗人的意思?堂而皇之地盗版,谋取暴利?光有眼光,没有气节。”
几个书生被说的愤怒了,“姑娘,这关你什么事?再怎么样,你也不该抢我的书,你想买就自己去买。”
百草诗气头更盛。盗版盗到了她的头上,还想赚她的钱?岂有此理。
她握着书在手间,“书,我并不打算还。我还要你们前面带路,与我一道书局走一趟。”
书生梗着脖子,“凭什么?”
百草诗捏着指节,嘎嘣响,她并不打算暴力解决,原作者也不是她,但也不可以这样被盗。“凭什么?凭我是那些诗词的吟诵者。”
几个书生起初还不相信,吃顿饭遇见了原作者?不过有个人拽了下陈姓书生的衣角,给他使眼色,“你不是赏菊会上,百首咏菊诗来自长公主和汛王妃的宾客吗?难道是……”
陈姓书生想到了说书先生这些日子绘声绘色讲的故事,那个一气之下咏菊百首的,不正是个眼眸雨雾濛濛的女子吗?
天呢。
红曲见识了这个全过程,由惊讶变成了目瞪口呆。
深藏不露啊。
几个人结队准备去致远书局。
忽然,百草诗那种别人窥视的感觉复现,她猛然回头,看见了幽幽楼梯口。
她说了声:“等我一下。”
不由得多想,她快步上楼,包间一间接着一间看过去。雅间外面都挂着个帘子,看不真切。她喊了一声,“今天所有鱼脍有优惠,报名者先到先得。”
有人的包厢都探出头来,唯独最后面的一间,没有任何反应。
百草诗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包间里空空如也。她大步走到窗户前,看到了飘然远去的背影。
这是,跳的窗户?
百草诗也没纠结,转身下楼,接下来她要去致远书局,讨个说法。
谁知刚到书局,就见书局挂着牌子,暂停营业。但是店里掌柜和伙计都在,排成了一排,躬身向着百草诗行礼,毕恭毕敬。
这一下子把百草诗整懵了,这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红曲扯了扯嘴角,“哎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见掌柜上前,“是百姑娘吗?”
百草诗举起手中的书,神色严肃,“正是。”
掌柜道:“关于刊印您的诗词,我们没有恶意,只是不想这么好的诗词作被淹没,被后人淡忘。没能第一时间联系到姑娘,是我们的失误,一应赔偿方式,只要姑娘您提出来,我们都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