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从天而降仨包裹
“家里的饭菜不好吃。”真一楼傲娇地回答。
这自然只是一个借口，全聚坊的大厨们，手艺并不比百草诗差，唯独欠缺的，大概就是百草诗似的七窍玲珑心。
百草诗掩口而笑。多日不见，这家伙还是这么娇憨。
折羽黑着脸，敲着桌面，“仔细自己的身份。”
最看不过一个个的拿他的夫人当厨娘，他自己都舍不得让她劳累。
真一楼叉着腰，据理力争，指着自己国宝似的黑眼圈，“我什么身份？我是你一封信，就千里奔袭三天不眠不休来焱京的人；是被你塞去各种帮你练兵、给你当打手的人；我，还是诗诗的武学师傅；诗诗，你说我该不该加鸡腿？”
其实，真一楼说漏了，他还是那个在折羽病弱时，以一己之力挡下八拨武林高手的人。
对手不绝，他就屹立不倒，挥刀再挥刀。
这样的人，百草诗自然会真心相待。
“知道了知道了，小真一劳苦功高。”百草诗给了他一顶大高帽，赶紧顺毛。
“叫真一，我可不小。”真一楼分辨道。
折羽勾着唇，冷声道：“我是让你来焱京，可有说让你三天就赶到吗？”
真一楼激灵一下，“没有。”
“有说让你除夕之前就必须赶到吗？”
“鹅？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欢欢喜喜、轻轻松松过了年，再从宛州出发？还能悠哉游哉赏赏一路风景，难道我和诗诗还能嫌弃你路上开销大，花的银子多？把自己搞得风尘仆仆，怨谁啊？”
折羽灵魂三联问，把真一问懵了。
咋地，还可以这样？
当他收到信后，以为他们在焱京孤立无援，就火急火燎赶来了。只有他守在身边，才能确定他们的安全。
当然，最真实的原因是，除夕这样重要的日子，他希望和最在乎的人一起过。
这些话，无法说出口。
真一楼撇过脸去，一副“小爷不高兴”的模样。
“好了好了，明天是除夕，我亲自下厨，准保把你们都喂到撑！”百草诗一锤定音。
“诗诗最好了，不像某人冷血无情。”真一楼吃货本质展露无遗。
真一楼并没有和折羽他们回王府，而是留在了东市灯笼店里。对他来说，王府的门随时敞开，想去就去。
腊月三十，栩王府用过了早餐，百草诗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红纸，由天下第一墨宝折羽亲自写福字和对联。
“左琴右書相樂永日，芝草茂木有馥其馨。横批书礼传家。”百草诗高声唱和。
折羽对自家小媳妇又刮目相看，看，这对联堪比当世大儒了。
“好，诗诗有文昌星之气。”
百草诗笑得开怀。“那你就多写一点。”
他哪里知道，这可是后世一代权臣老曾家的对联，还有一副叫做“句裏江山隨指顧，堂前水木湛清華”。
百草诗觉得这个最适合折羽。但对联里的“江山”太显眼，她还是低调行事。
桌上摊开一片红艳艳，折羽笔走游龙，刷刷写就。然后指挥手底下杜仲和丁香去贴。
梯子已架好，两个家仆爬高上低。
“高一点，左边这个。”
“再往东一点，要对称。”
“浆糊多抹一点，免得风一吹，就散了。”
丁香偷偷打量百草诗，以前府上的主子们，可从来不管这些琐事的，都是做好了检查结果，一个不满意惩罚就下来。相比之下，百草诗很亲切。
府门、院门、宅门都贴了福字和对联。
杜仲问：“夫人，窗花剪了吗？”
窗花放在现代，那就是非遗。百草诗耸耸肩，“那可是太难了，我不会。”
丁香笑道：“夫人，我会啊。”
于是丁香开始剪窗花。
剪好之后，百草诗另外打包了几分，叫来了利剑平。
“夫人，什么吩咐？”
“你把这几个包裹丢到几户人家去，别让人发现你的行踪。”
利剑平：“……”
送礼不求人知道，这是图什么？
于是这一天，段少仪在家准备年饭时，院子里丢进来一个包裹。还是绿歌发现的，她平静地走过去拾了起来。
段少仪冲出院子，还以为有人对绿歌不利，“怎么了？”
绿歌不说话，把包裹塞进了他手里。
打开来看，里面有一些对联窗花，还有糖果、瓜子、糕点。包裹的外面，绣着一棵小小草。
段少仪拿在手里，觉得很重。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北齐世子府。
小书童云安贴对联时发现了包裹，马上拿去禀报世子。“可能，北齐来信了。这样的方式还是头一次，怪有意思的。”
打开之后，白绍泽看着那些漂亮的不像话的对联，当即指示小书童：“去，把家里的对联扯下来，重新贴上这些。”
云安：“……”
他大清早就劳作，花了很大的力气的。而且那些都是世子亲手所写。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贴，这可是妹妹给我的新年礼物。”白绍泽把包裹捧在怀里，嘴角扯到了耳根子。
云安暗搓搓指指包裹，“世子，有饴糖哦。”
白绍泽最喜欢吃饴糖。大抵为质的日子太苦，只有吃点糖才能舒缓心境。
白绍泽抱的更紧，“你还想吃？把这些糖通通放到佛堂上去，每天顶礼膜拜。”
云安：“……”
被颠覆认知了。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宠妹狂魔，即将魔化。
利剑平的第三个包裹，送到了东市的灯笼店。
这个包裹像脸盆那么大，里面全是焱京各种风味地道美食。
真一楼抱着包裹，吃一口饴糖，又吃一口榛子酥。
不，他决定了，要去和她们一起吃年夜饭，一起跨年。
想到了就去做，真一楼迈开大长腿，运起轻功向着十六王宅。
他不走路，走地是屋顶。
全程用飘。
正在飞檐走壁的利剑平，就看见头顶罩下一片阴影，“哇靠，比我的速度还快！”
他存了较劲儿的心，运力去追，心中却想“敢在鲁班门前卖板斧，祖师爷头上动土，好教你知道小爷的轻功”。
结果，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就是追不上对方。
“高手！焱京藏龙卧虎！”
偶有焱京人出门来，看到屋顶上的人，吓了一跳，可一转眼，人就消失了踪迹。
真一楼不知道他的心思，等他到了十六王宅附近，他低调落下，随后翻入了栩王府，不见了人影。
－－－－－－题外话－－－－－－
宝宝们，系好安全带，明天带你们过山车
247 不请自来焱武帝
百草诗按照全聚坊的年夜饭规格，准备今天的晚饭。厨房里架起了炉子，用来做最招牌的烤鸭。几个锅全部生上火，蒸煮煎烩全部招呼上，时间的统筹管理做的极好。
折羽于做饭一途实在没有前途，但刀工一流。
手起刀落，黄瓜丝都切的一般细，萝卜雕出花来，盐水鸭厚薄都别无二致。
而他生的又俊美无俦，愣是将切菜切成了行为艺术。
看的利剑平、杜仲、丁香一愣一愣的。
利剑平没有被安排做事，他唯一的任务是盯着那两味草，防止他们做手脚。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杜仲和丁香的对话是这样的。
杜：“我草，这黄瓜有头发丝细吗？”
丁：“嘘，注意避讳。”
百草诗的名字中带了个“草”字，是以身为下人的他们，理应注意避讳。
杜：“我草，你有没有感觉，公子切鸭子时，我鼻子上凉飕飕的。”
丁：“你鼻子凉，我怎么知道？我脊背凉，嗯注意避讳！”
杜：“我们真的不用上手吗？从来没见过主人做饭下人一旁看的。”
这样的主子确实少见。
丁：“只要你把火烧好了，也是大功一件。别废话了。”
百草诗熟稔地做菜，这是一桌混合了北京菜和南京菜的年夜饭，最后一道压轴烤鸭。她全程带着笑，因为折羽在身边，有一个武林高手在打下手，她的效率提高十倍。
饭好时，家里的男丁拿着炮仗去院子里。
爆竹声里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劈里啪啦一阵响。
当然，十六王宅今天都在放爆竹。
放完了烟火，全家人进了屋子，满桌子菜肴已备下。
按照礼仪，下人们要向主人贺新年词。
杜仲和丁香跪下，祝祷新年平安喜乐。
百草诗准备了红封，是用写对联的红纸叠的，里面装了银票，给每人一个。
在大焱是没有包红包的习俗的，这个习俗据说还是大清王朝乾隆皇帝后期才形成的。所以当百草诗拿出了红包时，折羽就猜到这是她老家的习俗。
“这是公子和我的一点心意，相逢就是缘，况且你们还照顾了公子一段时间。我们都是恩怨分明的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倘若心有不轨，我也自不会轻饶。这个利是你们收好。”
两个下人面面相觑，这种红包他们没见过，而且很显然装不了银两，莫非是他们的罪证？
两个人忐忑接过了。
百草诗又道：“今天是除夕夜，是全家团圆的日子，我不知道你们可有家人在焱京。厨房里有多余的饭菜，我已经打包装好，你们可以带回去与家人一道品尝。今晚你们不用在府上当值。过了小年朝再回来就可。”
小年朝就是大年初三。
折羽嘴角噙着笑，夫人越来越厉害了。分明是想把人打发走，还用了如此高妙的手段。他正好嫌他们碍眼。
杜仲丁香个人连忙又叩头谢恩。还以为夫人要辞退他们，原来是想多了。
利剑平带着他们去厨房，各自两大食盒，分门别类，夫人忙活了一天，最后给他们带走了大半，两个人相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动容。
大红灯笼挂起，两个人离开王府，各自打开了红封，赫然发现每个里面都是五十两银票。
震惊！
夫人出手这么大方。
其实他们不知道，大焱银票最小面额的就是五十两，再小就是银两了，不适合装红包。百草诗封红包的时候，心也在滴血呢。
便在这时，将要离开的两个人，看到了一顶轿子停在了栩王府侧门前。
一个身着常服、戴毡帽的小老头，伸出了自己的胳膊。轿子帘掀开，一双锦色绣着繁密图案的靴子下了轿子，手搭在了小老头的胳膊上。
“爷，您小心咯。”
男子仰头，看着夜色下写着“栩王府”三个大字的招牌。
窦安又问：“请折羽公子出来接驾吗？”
焱武帝摆了摆手。今天宫里宫宴不断，他假装在天元殿批改奏章，谁也不见，这才抽出片刻功夫出来。“罢了，看看就好了。”
杜仲和丁香将一切看在眼里，然后两个人看看手中的红封，彼此摇摇头，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悄悄离开。
偏巧，窦安看见了这两人，“欸，你们不是府里的人吗？怎么不伺候主子自己跑出来了？”
杜仲、丁香认出了窦公公，当即跪倒。
送走了杜仲、丁香，百草诗心里别提多欢畅。
没了眼线，可以尽情嗨皮了。
桌上是四副碗筷，折羽看向房梁，说道：“来都来了，躲在房梁上算什么？做梁上君子吗？”
真一楼嘿嘿一笑，从上面落下来，“考验一下你们的防御力，诗诗没发现我吧。”
百草诗抱着手臂，用下巴朝桌子努了努。
“如果没发现你，四副碗筷怎么解释？”折羽道。
真一楼咧嘴笑了。
利剑平笑嘻嘻的，伸出了手，捻捻食指和中指，“姑娘、公子新年吉祥，多福多寿、大富大贵、多子多孙。”
那表情特别狗腿子。
合着两个下人都有红封，他这贴身书童兼小厮，不至于待遇更差吧。
百草诗故意说道：“喏，今天许你坐席，一起吃。”
利剑平：“……”
秒变猪腰子脸，没有那个红封吗？
百草诗这才从身后里拿出两个红封，“今天过年，见者有份，红包一人一个，大家都大吉大利。”
真一楼不以为意，他只要有美味佳肴就好了。倒是利剑平，只看那红封的厚度，就知道比那两棵草多。
喜不自胜。
他立马给几个人斟酒，酒杯中红滟滟的，正是红曲酒。
折羽率先端起酒杯，“就像诗诗所说，相逢就是缘。为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年，大家干杯。”
忽然房门开了，焱武帝迈步进来了。
“不请自来，没有打扰你们的年夜饭吧？”
几个人俱是起身，折羽面色不变，沉默了一瞬，道：“我们还没开始，再添一副碗筷也无妨。”
焱武帝本想说，朕坐一会就走，可看着这满桌子丰盛筵席，明明原材料都认识，可这做法却都是头一遭见。偏偏那香气，不要命地往鼻子里钻，至于那酒，不是焱京传闻一掷千金的红曲吗？
他脱口而出，“好。”
248 除夕夜吟诗圆满
百草诗去取了碗筷，放在了焱武帝面前，又给了斟了一杯酒。
其实焱武帝很不习惯，他堂堂天子，岂是什么人都能同桌的？但今天他是微服，也不打算暴露身份，又是个不请自来的，也不好驱逐折羽的朋友。
倘若不是朋友，哪里有资格和折羽同食同饮？
还没吃，焱武帝看到了桌上两个红封，上面写着倒“福”字，他好奇心起：“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利剑平已经将自己的红包揣进了胸前口袋里，妥妥的小市民做派，生怕被人打劫似的。
百草诗解释，“这是红包，是用来压岁的。压住邪祟，就可以平平安安度过一年。”
能镇邪，估计里面是平安符吧？又是红包，寓意还这么吉利，焱武帝也想讨个彩头，便看向折羽和百草诗，伸出了手。
折羽不看焱武帝，犹自给百草诗夹了一块烤鸭。“辛苦了一天，吃饭。”
百草诗很纠结啊，给还是不给？这个皇帝也真是的，什么便宜都占。
她暗搓搓地又拿出了一个巨无霸红包，手指捏着红包对角。这本是她包给折羽的，美其名曰给相公“爱的零花钱”。
两个手来接。
一个是焱武帝的，一个自然是折羽。
“你有浩然正气，邪祟不敢近你身，不用压的。”折羽信口说道。
焱武帝却不松手，执拗的紧。
百草诗看了看折羽，她的眼睛会说话。
折羽这才松开，任由着焱武帝欢喜地拿去了红包，也学着利剑平装在了胸前。
窦安在一旁，简直没脸看。
焱武帝继续留心观察。
按理说，皇帝吃饭都是要有太监试菜的，但今天的场合也不合适。菜太多，他也不知吃什么。最重要的是，桌上两个吃货，速度特别快，风卷残云。他们似乎都是高手，夹菜之间还有劲风响起。
那个烤鸭眼看就要见底了。
焱武帝想都不想，提起筷子定江山，夹了最后一块，他的脸上竟然有了几分得意之色。
而后，他得到了两个人的白眼，来自真一楼和利剑平的无情鄙视。
百草诗有点头疼，折羽无奈摇摇头，幸好他提前给百草诗夹了一块。
“这是什么？”焱武帝问。
折羽回答：“这是全聚坊烤鸭。搭配鸭饼、瓜条、葱丝、面酱卷着吃更美味。”
说着，他做了一个示范，给自己媳妇卷了一张。“诗诗。”
焱武帝照葫芦画瓢，吃完眼睛亮了。没想到鸭子这么美味。“全聚坊是什么？和天下第一楼比怎么样？”
上升到竞争对手层面了。
百草诗肉疼自己的大红包，不过广告打到了皇帝陛下那里，也不算吃亏。“全聚坊来自宛州，主打鸭馔。除了那个烤鸭，还有这个盐水鸭、八宝鸭。”
焱武帝从善如流，各尝了一块，呜呼美哉。
就感觉御膳房的厨子们，可以卷铺盖卷走人了。
吃了不少鸭肉，他自顾喝了一杯红曲酒，又尝了几个菜式。真的是绿肥红瘦，各有千秋。
窦安的咳嗽声适时响起，要知道回宫后还要继续皇家家宴，总得留点肚子。
但焱武帝吃在兴头上，大手一挥，“以后国宴就按照这个标准来，让那些外国使臣也渐渐我大焱的风物之美。”
吧唧，一双筷子掉落。
是利剑平。
“国……国宴？”什么人能定下国宴的标准？他狐疑地看着焱武帝，这个刚刚被他翻白眼的老男人，现在收回白眼还来得及吗？信夫人，得永生。他求助似的看百草诗。
百草诗扶额，说了一句，“我听过一句话，叫不知者不罪，况且又是除夕。”
焱武帝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对着折羽道：“你和我出来一下。”
折羽和焱武帝走向了院子。
夜色寂静，群星闪烁。
焱武帝问：“你过年都是这般光景吗？”
折羽的目光也落在了浩渺苍穹，人生如白驹过隙，而现在他分秒必争。“我与诗诗成亲不到一年。没认识她之前，只有黑夜、孤星与我为伴。”
他说的辽阔，听在人心上，只觉心酸。
焱武帝张了张嘴，挤出一句话，“今年，你有娇妻在侧，嘉宾陪伴，还有朕。”
折羽眸光流转。
你来了，除了抢了本属于我的红包，还做了什么？他说：“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知己一个人就好了，要那么多人做什么？
焱武帝似听出了其中的怨念，干咳一声，“宫里一堆字事等着朕，朕不能久留。折羽，除夕安康。”
折羽向焱武帝行了个叉手礼，恭送焱武帝离开。
按照现代的习俗，除夕夜除了这顿丰盛大餐，晚上还要吃饺子，要看春晚，要守岁。
百草诗想给折羽一个充满仪式感的除夕。
就在她准备和馅时，折羽已经烧好了热水。准确来说，他指使利剑平烧的。年夜饭吃的比谁都多，该付出点代价了。
“诗诗，劳碌了一天，去沐浴。”
今天羽宝好温柔、好贤惠。
百草诗星星眼。她对折羽没什么原则，他说沐浴那就先沐浴咯，只是澡豆、香皂、换洗衣物已齐备，折羽却没走。
百草诗瞬间怂了。
“羽……羽宝，我自己就行了。”
折羽昂着头，“从前我病怏怏的，都是你照顾我。现下也该我照顾你了。”
这要怎么照顾？照顾鸳鸯浴吗？
百草诗打了个冷战，画面太美不敢想。
她怔愣之际，折羽出了房门，夜色中有一抹轻笑，“都是夫妻了，还有什么害羞的？”
谁能告诉她，这是不是假折羽？他的人设应该是高岭之花啊。
这一天百草诗确实很累，一顿用心至极的国宴级年夜饭很考究功力，她躺在澡桶里，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梦。她生出了漂亮的鱼尾，沉入了海底。目之所及，是柔软的海藻、青荇和珊瑚。鱼儿们吐着泡泡，将她包围。
她抬起手指一戳，泡沫破裂。
她睁开了眼睛，一片漆黑，手指本能地去摸周围的事物，她应该是回到了卧房。
“诗诗？”
低沉而动听的声音闯进了耳膜。
249 一生一世一双人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看到了黑暗中折羽暗玉生光的肌肤，高挺而美好的鼻梁弧度，他亲昵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羽宝……”
“叫相公。”
百草诗叫不出。
她无数次幻想，折羽从大狼狗变成小奶狗的模样，娇娇地缠着她，像那些看过的狗血小言，求亲亲抱抱举高高。但真的实现了，却又不敢相信，只觉得不可思议。
“诗诗，他们每个人都有红包，我没有。”
开始进入撒娇模式了吗？声音都带着怨念。
提起红包，百草诗就气不打一处来，“都怨那个臭皇帝，太狗了！”
寂静的夜里，有轻笑之声，折羽的手指落下，刮了下她的鼻子，这是他们日常互动折羽的标志性动作。“敢骂当今天子狗的人，你大概第一个！其实，你可以不必给他的。”
当时，折羽已经直白地拒绝了焱武帝。
百草诗对手指，“我我我，我心想着，皇帝看到了里面的银票，会不会不好意思，再补我们一份新年大礼，那我就赚了。谁承想……”
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还。
这也是折羽同意了百草诗送出红包的理由。但同意归同意，就此掀篇是不可能的。
“那你要怎么补偿我？我当时伤怀地都没吃饱。”
百草诗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口袋。她今天打包各种美食和糖果，兜里总该揣点地，然而什么都没有。
惊！
“羽宝，我是怎么……”
完成空间转移的？
“你呀，真以为自己是鲛人公主吗？沉在水里犹不知。我救你上来的。”
那种感觉很奇妙，原来她不是做梦，是真的感受。
“诗诗？”
“嗯？”
“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
“做我的妻子，我的夫人。”
折羽的告白，比这来的早，百草诗也明白了他的心意。但相处中，还谨守着最后一道礼仪。
也许是出于她穿越的考量，有也许是对原主身体的担忧，又也许，是对未来的恐惧。
折羽是男主，是天命之子，在原著中，和他携手天下的人是沈黎清。
而当他登临大保时，后宫有三千佳丽。
“羽宝，”百草诗开口，“我所期许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能给我吗？”
这样的思想，放诸这个时代，算是妒妇行为，不可理解吧。
折羽很认真地想了想，郑重说道：“诗诗，我们现在就是。在我深陷泥淖、最落魄、最孱弱的时候，身边只有你。那么，不管未来荣耀加身也罢，飞黄腾达也罢，也会只有一个你。”
只有一个你，这简直是世上最浪漫的情话。
百草诗捏了下自己胳膊，确认自己没做梦，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要哭出来。
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她在异世飘零中，遇见了亲人，结识了友人，邂逅了相守一生的人。
夫复何求？
“羽宝。”
连廊间，灯笼下，台阶上，两个男人各自拿着一瓶红曲酒，在碰杯。
“兄弟，今天从我头上飞过的人，是你吧？”利剑平问。
真一楼不说话，灌了一口酒。
“你功夫这么好，和谁学的？”
酒瓶相撞的声音更大了些，真一楼朝房间处扫了一眼。
“你是怎么变成公子和夫人打手的？想到你这样的高手和我一样，我总算舒服了些。”原来，这是个找心里平衡的。
“聒噪！”
按照除夕的习俗，当晚所有的灯笼、烛火都要点燃的。整个栩王府只有一间房是黑暗的。
利剑平忽然掩口。他可不敢得罪对方，打不过的。
“今晚要守岁，打起精神来。”真一楼站起来，望向苍茫夜色。
他还记得当初墨非战收留他说的话。真一啊，你要帮着我守住这一切。
以前是云昭皇室，后来是云昭百姓，再后来是关联云昭的一个人，又一个人。
也许啊，这一生的使命，就在一个“守”字。
守得云开见月明。
夜，愈发宁静。
怀中的女孩如一株本草，带着天地自然的馨香；又像是一团软玉，馥郁隽秀透骨而出。如云一样轻柔，如月一样皎皎，便让一颗心沉醉。
他修长的手指，穿过了她的长发，喜欢她的柔顺，她的药香，以及修炼武学后更健康、更完美的一切。
遇见诗诗之前，他以为自己不会爱。
他有着那样不堪回首的过往，相恨相杀的父母，于人间感情之事，早已冷眼看透。然而今日，他感受了快乐。
至此方知，人间还有这样一种快乐。
这种快乐似草药，唤作百草成诗。
之于百草诗，感觉又完全不同。
她的脑海里，回荡着白乐天的《琵琶行》。
温柔如折羽，轻吻在鬓边，如梦似幻。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她进入了一个梦境，感受着他一点一滴化开的热情。
她忽然有点遗憾，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敞开心扉？不过，一切依然是最好的安排，现在的她，更坚定自己的内心和选择。
“羽宝，羽宝……”
她很喜欢叫他的名字，呼唤也像软絮一般，在心上轻轻拂动。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银瓶乍破水浆迸，归于平静。
大年初一，折羽悠悠转醒，看见身边的她睡得香甜。
他掀了被子一角，想去倒一杯水，赫然发现缎被之上，也盛开着一朵硕大的红梅。
诗诗她……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因内心已认定了她，然而此刻才发现，她才是那个将一切献给了他的人。
这么好的诗诗。
“羽宝？”大抵察觉了身边的空旷，百草诗翻个身，咕哝了一句。
极大的欢喜充满了心田，“我在。”折羽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一个吻又落了下去。
250 太后复明夸神医
按照大焱的习俗，大年初一，各皇子王爷都要携带王妃命妇前去宫中拜年请安。
十六王宅处，好不热闹！一辆辆装饰华贵的马车，排成排，陆续往皇宫的方向前行。
百草诗犹在睡梦中。
虽然她练武有一段时间了，身体素质都有质的提升，但架不住折羽龙精虎猛，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永远不会疲倦。
除夕夜，她实打实被折腾惨了。
清晨，想补个觉的百草诗，又被她的真命天子吻醒了。
“羽宝，早啊。”
睡眼惺忪，无精打采。
折羽在她脸颊啄了一下，笑道：“按规矩，今天要进宫请安。”
“不按规矩行不行啊？”百草诗伸伸懒腰，她一下都不想动弹，“我好累。”
累是真的，不想去也是有原因的。现在折羽的身份很尴尬，皇家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他去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如果不是为了让失明的太后高兴高兴，折羽又何尝想去呢？他巴不得一天都和百草诗腻在一起，探索美丽新生活的一千零一种打开方式。“那，再试一次？”
百草诗：“……”
欲哭无泪啊。
扁扁嘴，她憋出一句话，“那你还是去请安吧。”
折羽又捧着脸，亲了她一下，“行，你想怎么样都随你。只是太后一定会问，你为什么没来。无论我怎么回答，太后只怕都要怨我的。”
百草诗用被子蒙着头，只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样子就很萌。
脑补太后打趣折羽的话，她以后简直不要做人了。
“那，还是去吧，也检验一下艾灸的效果。”
折羽却不动，用他那双电死人不偿命的眼神看着百草诗，深情婉转。
百草诗想到了一个词，飞蛾投火。
不过她终究是没投成，因为太后宫里来人了，接折羽和百草诗进宫。
这待遇，在众王之中也算独一份，名正言顺了。
出门之前，百草诗对镜正衣冠，忽然发现了不得，这个样子还怎么出门？
以后必须和折羽约法三章，不能这样恣意而为。
想了想，她从系统升级后的空间里一通寻找，发现了个毛毛领围脖，就它了。
马车依然行到了宫门口，两个人在宫里太监带领下步行入内。
有些先到的王爷公主已经折返了，折羽看到了奇王和奇王妃。
因为折羽他们领路的是太后身边的人，再加上某些不可言说的理由，以至于擦肩而过时，奇王微微侧让了一下身子。
百草诗留意到了，他恶毒的眼神。
她曳了一下折羽的袖子。
折羽则捏捏她的手指，示意她无妨。
进入异世这么久，她知道有些事躲避或是畏惧都不是解决之道，她也不惧怕，但从心里不喜欢这种尔虞我诈，永无止境。“折羽，我想回家了，回宛州去。”
折羽便拉着她的手，“好，今天我会和太后说。”
经过天元殿时，折羽特意往里瞄了一眼。
今天是大年初一，皇帝大臣都休沐，不必处理朝政，应该不会再这里。
他们便径直去长乐宫。
作为这后宫的老祖宗，太后的长乐宫里无疑是最热闹的，子子孙孙都要来拜年。
在长乐宫的花园，折羽看到了迎面出来的礼王和礼王妃。
礼王妃是个面相温婉的女子，头上只戴一个步摇，身上着浅紫色斗篷，斗篷肩部刺绣牡丹，薄纱花瓣与珍珠错落摇曳。在这寒冷的冬季，增添了一抹亮色。
她在看百草诗。
百草诗也在看礼王妃。她听到了礼王夫妇的对话。
礼王妃：“那两个人看起来很陌生，太后每年接受朝拜的人数并不多。”
礼王冷声道：“大概，他长了一张令人动容的脸。想一想，什么人能惊动长乐宫大总管去接？”
礼王妃不解，“那，是什么人？”
赢哲礼：“真正有本事的人。”
一言以概之，倒也精辟。
只不过赢哲礼没有说全话。在宫门外见到折羽，他已经派人搜寻折羽的身世来路了。
百草诗深表骄傲，她的相公自然是有本事的。
礼王颔首，向折羽致意。
折羽回礼。
其时大总管林公公已经在催了，“折羽公子，夫人，快些入内吧，太后只怕等急了。”
宫殿内，人头攒动，宫女太监们忙忙碌碌，一派新年气象。
里面也有人，却是明王和沈黎清。
沈黎清妆容很盛，让她明艳之余，又多了分庄重和威严。尤其额头的凤印，红艳艳的。
她的视线直接落在了……百草诗的围脖上。
来自女人的第六感。
明王不动声色喝茶。
“太后，折羽公子和夫人来了。”林公公禀报。
太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阿栩，带着你夫人坐过来。”
这个称呼让沈黎清大为惊讶，就在上一次，太后还说沈黎清和五皇子是良配，才几天的时间，就改了口风。
赢哲明眯了眯眼，那是他从来不曾享受过的待遇，他从未坐过太后的身边，哪怕他的母家如此强势。
百草诗尚有些不自在，折羽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小夫妻俩才坐下。
“黎清、哲明，你们都回吧。婚期将近，好好谋划，礼部那边的礼单绝不会短了你们的，如无大事也不用天天请安。争取呢，早日给我一个大胖曾孙子。”太后已经下了逐客令了。
赢哲明和沈黎清施礼，神色复杂地离开长乐宫。而沈黎清还瞥了一眼折羽，可折羽眼中只有百草诗。
“诗诗啊，我说你进了殿内，就把披风、围脖都解了吧。这宫里地龙烧的足，一会就得热。”太后说着，自己伸出了手。
百草是哪里好意思，像被发现了秘密的小贼，这是逼她钻地缝啊！
折羽反应完全不同，他伸出了手指，在太后面前晃了一晃。
太后精准地捉住了他的手，“别晃，哀家要被你晃晕了。”
百草诗也反应过来，尴尬瞬间烟消云散，对于一个大夫来说，还有什么比治好一桩病更有成就感呢？“太后，您看得见了吗？”
太后握着百草诗的手，拍了拍，“诗诗妙手仁心啊，这才几天的药吃下去，我昨儿个就看见了窗台上的绿梅开了，真是好看啊。”
－－－－－－题外话－－－－－－
前面那章在小黑屋，等编辑上班了我去戳她。
想提前看的宝宝171642954
251 一心过二人世界
治好了太后的眼疾，理应论功行赏。
“诗诗，说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太后笑容可掬，心情甚是美丽。
百草诗看了眼折羽，嘴角噙着笑，福了福身子，“太后，能为太后治疗，本就是诗诗的福气。况且，有了太后您的口碑称赞，诗诗这一手医术算是打出去了。诗诗得了名，再要赏赐就太贪心了。”
太后看百草诗年纪轻轻，越发觉得端庄懂礼数，心里也更高兴。“你这么说，倒还是提醒了我。你呢，救了小皇子，又医了哀家的眼疾，于皇家功劳大大的。我呢，让皇帝给你赐一块匾，就叫做……阿栩，你说说匾额上书什么字比较好？”
折羽想了想，淡然道：“上书‘青囊仁心’好了。”
青囊，乃是绿头翁的宗门，而绿头翁于百草诗也有授业之恩，两人可谓是教学相长。在百草诗的心里，光大青囊门药王谷一脉，始终是放在心头的重任。
“这是为什么呢？”太后不解。
“太后，诗诗喜欢这个题字。”知百草诗莫若折羽，她话锋一转，又拍了个太后的彩虹屁，“不过呀，诗诗也不想要陛下的墨宝，诗诗只要太后的就好了。”
得赏赐的人高兴了，太后也不纠结。“虽说你要哀家的墨宝，可还是觉得亏待了你，你再许个愿要点什么吧。”
百草诗重新坐在太后身边，柔声说道：“太后，诗诗离开宛州快一个月了，宛州还有母亲和弟弟。父母在，不远游。诗诗不能长留焱京侍奉太后，太后不怪罪诗诗，诗诗就感念了。”
太后明白了，百草诗这是在辞行。
焱京这等繁华之地，多少人来来去去，沉溺于声色犬马。而她，既不留恋皇宫生活，对栩王府也不挂怀，说走就走。心性之坚定，通透玲珑，不可谓不赞。
“那好，你意已决，哀家尊重你的选择。只是……”太后顿了一下，长乐宫确实很热，百草诗又戴着毛毛围脖，无意间扯动了一下，星星点点的红，被太后成功捕捉到。她视线落在折羽身上，“咳咳，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要个孩子了。不过，该节制还是要节制……”
太后为小夫妻的长远幸福做打算，只听得百草诗耳根赤红，毫不留情瞪了眼折羽。
折羽还不以为意，厚着脸皮道：“太后，诗诗她是医者，自会给折羽调理身体。”
日常天材地宝没少吃，样样都补肾。
太后捂着嘴笑，“唉，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还能看到阿栩这张脸，就知足了。我没有别的要求，你们呢，过完了十五再回去。”
十五是元宵佳节，过完了这一天，才算年的真正结束。
“是。”
太后最后也赏了几株珍贵本草，百草诗欢天喜地的收了。
请安之后，百草诗与折羽回府，在宫门口又追过来的窦安。
“窦公公何以跑得这么急哦？”百草诗打趣问，窦安总往王府跑，也算是混熟了。
窦安攥着袖子擦拭额头的汗，气喘吁吁，“陛下，陛下……本以为你的红包里装的是平安符，不料想居然是银票。陛下说了，看不出来你们的小金库还挺丰裕……”
百草诗也想撸袖子了，太狗了，没见过这么狗的人。拿了人的手不短，还说风凉话。她保持着最后的风度，从容道：“窦公公，陛下什么意思？不瞒你说，那红包是我给折羽的零用钱。男人在外，总要有些应酬的。况且，本还是我救了小皇子，姒妃娘娘赏赐的。”
皇家可真会办事，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要。
折羽乐得看百草诗化身小兽炸毛的样子，她越维护他，他越开心。
窦安弯着腰行了礼，这位现在是太后身前红人，还得姒妃娘娘欢心，他也要礼敬三分。“我只是奉命，原封转达皇上的话。皇上自然不能要你们的红包了，所以另有赏赐下达。”
百草诗两条眉毛舒展开，总算带了个好消息，“那，我和折羽就谢陛下隆恩了。”
焱武帝赏赐的东西，不外乎金银珠宝，百草诗留了一部分给折羽，其他的通通都塞进了系统空间。
这个空间真是好，别人拿不走也抢不去，可以说是穿越至今最大的金手指了。
今天才大年初一，距离元宵节还有十几天。她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搞定段少仪，争取一起带回宛州。
这是她商业战略中拓展美妆的重要一步，早在亳阳城看到段少仪的画时，她就起了意。
挑明她和红曲的关系，是最后的法子。她希望商业合作就建立在合作共赢的关系上，这样比较牢靠，靠人情来的合作，总归不太保险。
怎么能帮着段少仪加速做出决定呢？
百草诗去找真一楼，当苦力。
这两天杜仲和丁香不在府上，真一楼就住下了，安排了特定的房间。只是百草诗去的时候，真一楼却不在。
大白天的跑去了哪里，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
所幸，真一楼不在，还有个免费打手——利剑平。
利剑平典型的拿人手短，主动献殷勤，“姑娘找我何事？刀山火海尽管吩咐，利某眼睛不眨一下。”
百草诗抽抽嘴角，这浮夸的作态，一点也没有高手的风范。你好歹也是诛矛榜第十一的高手啊。
“晚上，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杀人我在行，演戏，我一眨眼就穿帮。”利剑平如此自定义，也算很有自知之明了。
百草诗拍拍手，“放心，让你演杀人的戏。夜黑风高时，咱们就行动。”
布置好了任务，百草诗回房间，看到折羽又在写画。
“在写什么？”
折羽收好了笔，挂在笔台上：“我看你对皇宫也厌倦了，不想再去。但焱京还有很多有趣的地方你没去，从现在到元宵节也还十几天，带你去转转。顺便你也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本草。”
百草诗眨眨眼，她的折羽怎么那么善解人意呢，处处想着她的事业。她走近了他，抱着他的腰，“好啊，你说去哪我都跟着。”
折羽亲了下她的额头，将她整个人揉进了怀里，“嗯，这样就没人打扰我们了，诗诗。”
他摘下了百草诗的毛毛围脖，吻已覆了上去。
百草诗一个激灵，敢情找本草都是幌子，过二人世界才是真的。
等等，百草诗意识到了一件严峻的事情。昨天他们并没有采取安全措施，虽然理论上是安全，可到底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她才十八岁，事业刚刚起步，她只想和折羽谈一场甜甜的恋爱，可以只要宠爱不要神兽吗？
252 千面影后百草诗
这个问题困扰着百草诗，晚上她借故身子乏，早早休息。实则自己关进了房间，唤出了系统管家车前子。
对，车前子现在升级为管家了。
“亲爱的宿主，有什么能为你服务的吗？”
看，待遇直接提升了一个层次。
百草诗有点羞于启齿，不过关系到她的幸福，只得挺着头皮问：“积分商城有没有二十四小时紧急……”
车前子属于人工智能，既然现在已经连上了端脑，那智能程度自然也更上层楼，它猜出了百草诗的话。“亲爱的宿主，您要的东西超出了这个时代的生产力，积分商城不能提供。况且对身体健康也有很大的负面影响，推荐不要使用。”
不能提供，不要使用，百草诗揣摩两句话的差异，直觉就是系统有，但不肯卖给她。
“那么，积分商城出售杜杜吗？”
对，就是会写情诗，出了诗集的杜杜。
车前子：“……”
宿主要买的东西，一个比一个劲爆，而连接端脑的它，已经有了羞耻心。“亲爱的宿主，积分商城只提供与中医学、中草药相关的书籍、方剂、食谱药膳、本草种子、各种肥料，其他的一概不能提供。”
百草诗要怒了，这是十九、二十世纪穿着裹脚布的人工智能吗？为什么关于女子健康的商品，一概不提供？不合理，这不合理。
“车前子”，她直接省略了“可爱的”，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怒气，“我所说的这些，都和人类健康息息相关，现代世界里各大药房均有销售，凭什么积分商城不提供？怕我付不起积分吗？还是觉得我的贡献不够接触这些东西。如果是这样，那以后也不要指望我录入本草了，正好我手上还有两株人参呢！”
这两株人参，自然是太后送的。
当珍稀本草只此孤品时，百草诗都是留着，或者给折羽服用，或者以备不时之需。只有多余的时候才会考虑系统。
很好，系统被威胁到了。
它用怯懦的声音回答：“其实，宿主你可以用本草自制避子汤啊，这个世界很多的。”
“如果我什么都能自己做，还要你这个金手指做什么？”百草诗一阵见血地指出，“而且这个世界的避子汤，对女性的伤害有多大，你难道不清楚吗？”
百草诗看过几本宫斗文，那些可怜的女人争不得宠，连做母亲的权利都被剥夺。而她想要的是，可以做或者不做母亲的自由选择权。
“所以啊，亲爱的宿主，这又是一项革命性的事业，需要你的努力哦。加油加油！”
百草诗只想一巴掌扇过去，她愤怒地从识海里退出，不再理会车前子的哭嚎，一边思索制作这两件东西的可行性。
首先，还是去焱京的知名大药房走一趟吧，顺便去段少仪那演一场戏。
百草诗是个行动派，立刻行动。她换好了男装，和折羽打招呼，“羽宝，我要去一趟附近的药房，很快回来。”
折羽盯着她，“天黑了，你若想去，明天再去也不迟。
百草诗被看的心里发毛。当你撒谎时，就需要撒更多的谎来圆。她不确定折羽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她做的事对这个时代来说，简直有悖纲常，但对现代人来说，却又是稀松平常。处处充斥着矛盾。“不用了。我想起了一味很重要的药，有了些思路，要立刻研制。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扭头就要走。
折羽拉住了她的披风，将上面的毛领竖起来，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就很温暖，“那你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百草诗出了府门。今天是大年初一，大家都在过年，药房又怎么会开门呢。算了，还是先去段少仪家吧。
在古代，人们的娱乐活动实在匮乏。几乎天一黑，蒙着大被就睡了。
段少仪自然没有睡，他在想一个人，一件事。
宛州，要不要去？
人，要不要去见？
当初人走的时候，他无法挽留。毕竟另一方是家世显赫的小侯爷，现在去了又有什么帮助？
况且绿歌现在的样子，他如何向她交代？而且她旁敲侧击问过，绿歌并不想走。至于绿歌怎么会表达想法，他也觉得很神奇，大概真的快好了。
提起手中的笔，段少仪准备画画。寥寥几笔，纸上出现了红衣飘飘的女子。
忽然，夜色中有劲风划过，一个铁蒺藜擦着段少仪下巴而过，钉入了墙壁。
“谁？”
他警惕地望着四周。
“桀桀”怪笑已响起，一个全身黑衣蒙面的人破窗而入，手中的剑指着大画师。
“总算找到你了，段公子，纳命来吧。”
段少仪往后退，已靠在墙壁，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黑衣人，“你是什么人？”
“我？段公子撞破我的好事，还劫走我的姑娘，现在却来问我，受死吧！”黑衣人凶神恶煞说道，剑再次抬起。
里面连接卧室的房门陡然踢开，绿歌已出现在厅堂。她的手里抱着个破花瓶，朝着黑衣人就砸。
砸当然砸不中，黑衣人一闪，一脚踢到了段少仪胸口。“正好，这漂亮的小妞归我了。”
黑衣人接连几剑，杀的段少仪四处逃窜，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男子出现了，挡在了段少仪身前。“什么人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段少仪大喜，“百……公子小心！”
天降救兵，段少仪反应过来，不能暴露了她的女子身份。
“桀桀，还找了帮手，那就一起去死。”黑衣人又攻了过来。
百草诗英勇地格杀，一双肉掌虎虎生风，拆了第几招后，黑衣人退后，“段少仪，今天算你运气好。今天杀不了你，下次你未必有好运。”
说完，他原路返回，身子跃出了窗子，消失踪迹。
段少仪赶紧上前致谢，“姑娘何以会来？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们真的凶多吉少了。”
百草诗摆摆手，颇有高手风范的样子，“我本是来与你告别的，我即将回宛州，问公子个准信，你去，还是不去？”
段少仪看向呆愣立在一旁的绿歌，内心纠结，“事已至此，我是不能连累你的，百姑娘，我不能去了。”
253 红绿塑料姐妹花
百草诗目瞪口呆，敢情白忙活了，人家不去了？不过这也侧面印证了段少仪的人品，担得上君子之风。
“段公子，我并不是怕事的人，我是真心看重你的才华。况且宛州就是我的地盘了，总归能护你周全的。”这一点百草诗也不算说大话，她和折羽现在身边可用的高手，有真一、利剑平，南槊也有一些兄弟，再加上书院的实力，就说在宛州横着走恐怕也没事了。
呆愣在旁边的绿歌忽然开口，“不是他，不是他。”
两个人的焦点发生了转移，都落回了绿歌身上。
“绿歌，你在说什么？”段少仪问。
绿歌露出狐疑的眼神，而后以无比清醒的神智说，“不是那晚伤害我的人”。她又看着百草诗，“你，和我来。”
段少仪：“……”
绿歌，她……好了吗？
百草诗和绿歌进了房间，关上了门。绿歌面色是冰冷的，却全无呆傻之气，她坐在了床角，说道：“你能给段公子一个好前途吗？”
百草诗并不奇怪绿歌的反应。事实上，当她诊断绿歌时，就发现了绿歌的“异常”。她的各方面机能都没有问题，这说明她的心志异常强大。而装痴傻，多半是为了保护自己。
“可以，我会给他一个足够大的舞台，而且他会备受人尊重。”百草诗承诺，她需要的是签约艺术家，当然会善待之。
绿歌点了点头，“那好，我会劝公子跟你去。反正，其实他心里也放不下红曲的。”
想到那夜绿歌悲惨的经历，百草诗于心不忍，换做是她，恐怕也无法比绿歌做的更好。“其实，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一起去宛州，开始新生活。我想，段公子大概也不愿意你一个人孤身留在焱京。”
绿歌冷冷笑了一声，“我去宛州干什么？看红曲和她家小侯爷恩恩爱爱吗？”
等等，什么情况，绿歌和红曲不是好姐妹吗？红曲还千叮咛万嘱咐，来焱京看看她的小姐妹。敢情这是塑料姐妹花啊。
百草诗顿时哭笑不得，才道：“其实，红曲去了宛州没多久，就和容家小侯爷分开了。”
绿歌瞪大了眼睛，由震惊转为了欢喜，她竟然哈哈大笑，只是笑意苍凉，不达眼底。“天下的男人，果然没有好东西。我当初还劝她不要轻信男人的鬼话，她偏偏不听，这下吃了苦头，活该！”
大快人心的笑，讽刺戏谑的笑。
笑得时候，绿歌有打量百草诗，发现她并没有流露出对风尘女子无情的嘲讽，这倒是让她一惊。
“我的话还没说完，红曲离开了容克，却是新生的开始。”百草诗接着说道，“她现在，在一家捶丸球场担任……主管。每天管理管理手下，看看草坪，招募会员，活得不要太精彩自在。人呢，很多时候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却能够选择你想要的生活方式。这条路很难，但总要走下去。我不知道你和红曲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我能感觉到，她让我来找你时，是真心的。红曲能做到，你为什么不可以？”
“开始新生吗？”这是何其诱人的字眼，绿歌眸子缩了缩，滔天的恨意喷薄而出，“那是因为她没有我的经历。有谁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那就是噩梦，是地狱，永远都抹不去。我已经死了，死在了那一晚。现在的绿歌，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百草诗想说，她都知道，她都懂，但那样的伤痛施加于身，谁会相信她能感同身受？
她默了默才道：“绿歌，我打算在宛州开一家店，名字还没想好，主要卖衣香澡豆、胭脂口膏。如果你愿意，可以做一个管事，我会按照提成给你结佣。你凭自己的努力赚钱，没有人会瞧不起你。你考虑一下。我过了正月十五就离开焱京，在此之前给我答案。”
有轻笑的声音响起，绿歌恢复了婉转动人的模样：“也不知道你说的话有几分真，刚刚你还说马上就要离开宛州，结果还有半个月。不急，我的是时间思考。”
百草诗便也笑了。能说出这样的话，大概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百草诗离开了段少仪住处，出了大门，就看见一道颀长身影。
“羽……羽宝？”百草诗秒变结巴。
折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回家的路上，全程没说话。
到了家，砰地关上房门。
百草诗小心肝一颤，脸上强自保持笑意，“羽宝，你明明这么关心我，怎么会舍得凶我呢？笑一笑，笑一笑好不好？”
“那你说说，大黑天的，你背着自家相公，去别的男人家做什么？”语气中，浓浓的醋意。
那自然是飙演技啊！
这话不好说出口，“我本来想去药房的，可是大年初一，哪里有药房开门，我就想……”算了，还是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玩吗，我想着在此之前把招聘计划落实。我要招段少仪做商业画师，为我的产品画插画，做宣传。羽宝，你千万不要多想。”
就你这珠玉在前，别人哪里入得了眼。
折羽听明白了，和自己想的差不多，就是人才储备。
但不想这么快原谅她，要给她长记性。“你便是和我直说，我也不会阻拦你，说不定还会帮你谋划。夫妻之间不就是相互扶持吗？”
说的好有道理，百草诗无言以对。“羽宝，我是怕自己太依赖你，快丧失独立的能力了。你相信我，我自己可以做好，如果我做不到，一定会求助你的。”
折羽不说话，表情松弛了些，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颊。
这是要一个爱的亲亲？
百草诗踮起脚尖，啄了一下。
折羽顺势一揽，一个公主抱就把人抱了起来，向着床幔走去。
探索美丽新生活的打开方式。
一整夜无眠。
百草诗痛并快乐着。
新的药剂研发，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不然她就要被动养崽崽了。
想想看过的小说，那些小萌娃四岁会编程，四岁智斗大人，俨然大佬的缩小版，她真的一个字都不信。
神兽只会破坏美好的二人世界，百草诗表示拒绝。
254 谁是真正的凤女
大年初二，北齐世子派小书童云安送来了一份礼物，正是先前百草诗看到的那幅画。
这是准备认亲的节奏啊，百草诗决定到时候带回去给母亲看，收到了系统空间里。
大年初三，杜仲和丁香回来了，两个人变得很本分。
奇怪的是，真一楼好几日都没出现，就连东市的灯笼店，也没个人影。真的是来无影去无踪。
正月初五，折羽带着百草诗去逛庙会，庙会在香积寺附近，好生热闹。
接下来几天亦如此，白天折羽带着百草诗游历焱京知名景点，品尝美食，晚上百草诗攻关新型药物。
大概这几天游览太累了，折羽揽着她入睡，再没有其他了。百草诗松了一口气。
大年初十时，她又去了一趟段少仪处，得到了两个人的肯定回答。
一起去宛州。
百草诗大喜，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与此同时，栩王府，折羽正在和真一楼商讨事情。
“这些日子，我隐秘地将太傅家附近的民居都走访了个遍，也秘密地询问了几个焱京老人，得到了一些信息。”真一楼说道。“当年北齐南苑王应该是金屋藏娇。也许，是身为质子的敏感身份，又也许是出于对女子的保护，他并没有对外公布女子的身份。”
“其中有一户老焱京人家，曾在腊月里飘雪的一天，看到了世子府出入的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的女子，已然显怀。不过他们也没多想，谁会去关注一个异国质子的行踪呢？”
这个被北齐南苑王小心翼翼保护的女子，到底是谁？折羽心里打了个问号，又问：“那个焱京人有没有说，女子当时看起来像……几个月？”
一般来说，女子怀孕五个月后就会显怀。但也和家境条件、孕妇的营养、身体自身状况有关系。
真一楼摩梭着下巴，道：“巧了，那个焱京人自己媳妇生了两个孩子，所以他对女子怀孕后身材有一些了解。看当时情形，可能七个月。”
腊月里怀胎七月，那么小孩子的生日应该是二月。
而百草诗的生日，是六月。
差了四个月，百草诗可能不是北齐世子要找的人。但也不排除，诗诗的母亲改了她的生日。
对于这件事，折羽并没有交代太多，真一楼并不是完全了解，“你让我费尽心思查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一楼是值得信任的，也是墨非战安排在他身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所以没有什么不能说。“北齐世子在找当年流落在焱京的妹妹，他主动找上了诗诗。”
“诗诗？”真一楼的眼睛亮了下，八卦之心抑制不住，“难不成她还真是金枝玉叶的小郡主？北齐世子凭什么断定诗诗是他妹妹呢？”
“容貌，诗诗的容貌颇为像世子知道的一个故人。”
真一楼“哦”了一声。
折羽目光望向空明之处，踱着步子，说道：“十八年前的二月，焱京有异象生。渡尘大师一卦占天下，说西朱雀大街有凤女诞生，未来将掌凤印。”
“你说什么？”真一楼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惊。他自然听说过，关于沈黎请天命凤女的种种传说，还说她额头生来带胎记，像展翅欲飞的玄鸟。
折羽继续说道：“可是异象发生的时间，和沈黎请的生辰不贴合。沈黎清今年二十岁了，早了两年。”
“依你的意思，这是沈家李代桃僵？或是为了富贵，撒下了瞒天大谎？”真一楼只觉得，故事来的比话本子还跌宕离奇。
折羽晃了晃食指，否定了他的看法，“沈太傅是什么人，朝臣之中，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断然不会为了这种可能断送沈家基业的事而撒谎。要知道，自从渡尘大师的卦言出，全天下都在盯着沈家，盯着沈黎清。”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那渡尘大师何以判断沈黎清就是天命凤女？”真一楼问道。如果根据他们的推测，南苑王的女儿在完全吻合的时间出生，两家距离又那么近，或许这个小郡主才是真正的天命凤女。
对此，折羽也无法解释。
“这样吧，我明日走一趟香积寺，问问普济大师。他或许可知一二。”
“那你，要带上诗诗一起去吗？”
一旦事涉天命凤女，必是带着阴谋论或者血雨腥风，折羽并不希望百草诗参与其中。
“不带，我自己去问。真一？”
“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如果我不在她身边，务必帮我保护好她。”折羽很郑重地交代，并且行了一个叉手礼。这代表最高礼节。
真一楼连忙扶着他，有点诚惶诚恐，“你你你……不用这样的，诗诗也算是我的徒弟嘛，我护她本就是天经地义。”
下一秒，折羽立刻变脸。“我怀疑，你是趁机占我便宜。诗诗不是你徒弟，从来都不是。”
如果诗诗是真一的徒弟，那折羽的辈分岂不是跌到尘埃里去了？
真一楼挠挠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做折羽的长辈，不要太得意哦。
正月十一，折羽一个人上了香积寺。
前几天他才和百草诗来逛庙会，这次再来，感觉又有不同。寺庙外围依然很多人，喧嚣不绝，又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折羽设阶而上，向着寺里走。
寺里的僧人都认识他了，见面必施礼。
“麻烦通秉一声普济大师，折羽求见，愿手谈一局。”
能和折羽手谈，现在在焱京绝对是荣耀的，因为前不久，他才大败宋国摄政王。
僧人小跑去禀报，片刻功夫就回来，“普济大师请公子前去山顶。”
山顶有棋枰，天地皆为陪衬。
折羽行了佛礼，再登檀香山。
山顶上，普济大师和其弟子阿难都在。
“折羽施主，你来了。”
折羽双手合十，与普济大师见礼。“大师两度搭救之恩，一直还未正式道谢。”
“阿弥陀佛，这是因为折羽施主与本寺有缘，佛家愿渡有缘人。折羽公子请。”
“大师请。”
两个人在棋枰旁坐下，按照辈分，普济执黑子先下，折羽白子后下。
“其实，折羽你棋艺精湛，老衲连摄政王都赢不了，更何况是你？”
这算是正面揭示当日与摄政王对弈的结果了。
折羽笑道：“大师，我窃以为棋道如天道，今天主要是想向大师请教，天之道。”
255 渡尘一生的三卦
“棋道如天道，今天主要是想向大师请教，棋之道天之道。”
这个命题略显宏大，普济大师凝神，“折羽施主请说。”
折羽便道，“吾曾听人言，围棋之道，在天道人道交合而成也。远古洪荒，先贤立井田之制，划田埂为阡陌交通，民居点点布于其上，便成人间棋局也。后有圣哲，夜观中天，遥感星辰布于地上经纬，当成气象万千之大格局，自此棋道成矣。人间诸象，天地万物，皆环环相围而生。棋道圣手，以围地为目标，以取势为根基。子子枢要，方可成势。”
这番说辞相当新颖，普济大师亦觉受益匪浅，而弟子阿难，完全困惑了。“所以，折羽施主你的问题何在？”
折羽的眼眸锋芒显露，带着审视与质疑，“我只想问，香积寺一脉，执掌世间棋局，既不围地，也不取势，何以窥探天道？”
说白了，折羽的问题就是，香积寺凭什么窥探天道？
普济大师捋捋自己的胡须，将手中的一枚黑子，运力置于崖壁的棋盘之上。“占卜之术，是历来香积寺主持必修之法门。然而，以有限之人力，窥无限之天道，终究要遭遇反噬，是以会折损圣寿，换得天机。这就是香积寺的凭恃。”
折羽也落下了一子，又问道：“可有卜错的卦象？”
普济大师瞳孔一嗦，这等于质疑香积寺的神威，而他誓死维护香积寺的神威。“不曾。”
折羽从钵中再取一子，捻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十八年前，渡尘大师卜卦，断言西朱雀大街有凤女降世，未来将执掌凤印。从此沈太傅之孙女，变成了焱京人的骄傲。我想问问大师，渡尘大师当时何以断定沈黎清就是天命凤女呢？”
提起渡尘大师，普济眼中有了悲悯之色。他长叹一口气，无限怅惘，“我师傅渡尘大师，一生占卜三卦，反噬最为严重。”
然则卦象并不等同于真实，而一件事让师傅坚定了这一卦。”
时间回到十八年前。
二月十八，焱京天降异象，天上有九颗星辰连成一线，蔚为壮观。
其时，渡尘大师正观天象，心存对天启的求索，现场卜卦。
凤女出，关乎天下大计。但凤女毕竟年纪尚小，距离预言的兑现，尚需很多年。
二月十九，沈太傅带着两岁的小孙女沈黎清来香积寺上香还愿，渡尘大师一眼看到了沈黎清眉间之印记。
当时渡尘问道：“昨日子时，小黎清在做什么？”
沈太傅言道：“黎清在祭祖。”
子时，为新旧两天交界的时刻，普通孩子早就睡觉了。而沈黎清在祭祖。
两岁的孩子，自然也不懂什么叫祭祖，但渡尘大师看到她跪拜还愿时，娇娇小小的模样，虔诚远胜那些信男信女。他相信了，这世上有天赋异禀。
沈黎请祭祖，牵动了天上星辰，呈现异象。
渡尘大师又问：“小黎清额间印记何来？”
沈太傅说：“与生俱来。”
与生俱来与皇家图腾相类的印记，这代表什么？
渡尘大师脱口而出，“此女将来贵不可言。”
至此，沈黎清的凤女之名，传扬开来。
折羽终于弄明白了凤女来历。沉吟了片刻，“普济大师，后来渡尘大师有再提过凤女的卦象吗？”
普济大师摇摇头，“那一卦之后，师傅身体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从此封卦不再卜。”
外界对于这件事有传言，说渡尘大师因窥探天机，损寿十年。
“普济大师，你刚刚说，渡尘大师一生卜卦三次，凤女是第几次？”
“第二次。”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普济大师没有回答。
那是更久远的故事，当时他还刚刚成为渡尘大师身边的关门弟子。初登大宝的焱武帝来香积寺，他是来问前程的。一统天下是焱武帝年轻时的心愿，他的第一场征伐指向了西南。
战争总是伴随着流血和牺牲，渡尘大师不喜欢看到这一切，因而他拒绝为焱武帝卜卦。
但焱武帝说服了他。
“朕一统天下，不为一己之私，只为天下苍生在大一统的王权下，尽享太平，安居乐业。”
渡尘大师卜卦后，证实这一场仗，将以大胜而告之。
焱武帝钦命铁寒阳为兵马大元帅，铁骑直指云昭。
大焱大获全胜。
铁寒阳敬献了以国名命己名的云昭公主。
折羽没有问渡尘大师的第三次占卜，棋局已接近了尾声，黑子和白子却不分胜负，隐隐有了握手言和之态。普济大师知道，这是折羽给香积寺的面子。
“今日多谢普济大师答复，折羽还有事，就不叨扰了，后会有期。”他行了佛礼，而后飘然下山。
从他的内心而言，他宁愿沈黎清是天命凤女，而不愿百草诗是。
那样的攻占征伐，人世生灭，就让沈黎清去经历好了。他只想她的诗诗，一生做自己喜欢的事，无关乎财富尊容，只在乎从心欢乐。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折羽携着百草诗前去宫里，参加宫筵。
皇子皇孙皆在，好生热闹。
众人向太后、皇帝行大礼，而后落座。
百草诗低调地选了末尾的位子，不求被关注，但求能吃饱。皇家的元宵，别有一番风味。
太后今日穿着大红褙袄子，非常喜庆。其身后林公公道：“今儿子孙满堂，太后高兴，现场准备了几个灯谜，大家边吃元宵边猜，猜对最多者有重赏。”
焱武帝见太后复明之后，心情大好，便也来凑热闹，“母后，儿臣也是儿，可否也来参要猜谜阿。”
太后更高兴，“准了。”
随即林公公拿了一个个小红封，这还是从焱武帝那借鉴来的。焱武帝给各宫妃嫔都包了红封，太后看了觉得心思很巧，也便用上了。
“请听第一题，白糖梅子真稀奇，打一食物。”
林公公话音才落，下面座位处响起了回答的声音，却是沈黎清。
沈黎请福了福身子，“太后的题目真应景，我猜这白糖梅子，不正是元宵嘛。”
256 月上柳梢始展眉
第一道题，沈黎清答对了。
太后大手一挥，“赏。哲哲、哲礼、阿栩，你们都别落后了，别怕哀家赏不起，元宵礼丰厚着呢。”
众人跃跃欲试，唯有折羽，又给自家媳妇夹了个“花团锦簇”。这是用蘑菇做成，切成菊的模样，然后油炸，粲然如花，可谓色香味俱全，且寓意美满。
百草诗笑着品尝。
她并不是固步自封的人，皇家美食的精华也乐于吸收，以后不断改良全聚坊的食单。
沈黎清端起茶，余光瞥向了这一角，垂眸，掩下心内起起伏伏。
林公公念了第二题：“年终岁尾，不缺鱼米，打一字。”
话音刚落，焱武帝身边的姒妃已经开口，“这个字是鳞，鱼鳞的鳞。”
为什么姒妃答得如此快？只因她在给小皇子取名字的时候，想过这个字。
“陛下，皇儿取名哲麟可好，麒麟的麟？”
焱武帝给否了，麒麟部首皆为鹿，有“逐鹿天下”之意。不过，他扯了另外一个理由：“爱妃有所不知，麒麟者，牡曰麒，牝曰麟。”
什么意思？就是雄的叫麒，雌的才叫麟。小皇子怎么能叫麟？
姒妃就喜欢这个麟这个名，她说：“要么就叫鱼鳞的鳞，有鱼还有米，特别吉祥。”
没想到，名字没用上，倒是用在了猜谜中。
听了姒妃讲的故事，纵是太后不喜欢姒妃，也忍不住一笑。“哀家的小孙孙，既然取了‘仁’的大名，小名不妨叫‘鳞’儿嘛。以后我大焱总是鱼米丰饶，让万邦来朝。赏。”
崔淑妃，也就是明王的母亲，摁下心头的郁气，又让狐狸精抢了先。
林公公继续出题：“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打一成语。”
这回回答的是礼王妃。“太后的题目总是这样喜庆吉利，谜底我猜是成人之美。”
依例当赏。
众人猜的不亦乐乎，百草诗已经拍小肚子了。
真是难得，皇家家宴，能吃饱。
沈黎清一口都没动，倒是赢哲明夹菜，堆满了小山。“黎清，你吃些。你啊，清减了些。”
“太后难得兴致高，我们多多配合才是。”沈黎清扯了个理由。
其时宫中雅乐响起，林公公出题，“谜面仙乐，打一成语。”
沈黎清答：“不同凡响。”
……
连着七八个谜面，最后半数以上都是沈黎清答出来的。大家从最开始的兴致高昂，变成了兴致缺缺。
林公公道：“十五始展眉，打一成语。”
沈黎清答：“自圆其说。”
恰在这时，百草诗伸了伸腰，吃饱了想运动一下。
这个小动作落在了沈黎清眼中，她忽然问道：“百夫人全场未发一言，可是对猜灯谜不感兴趣？”
这下子全场有些起兴，都在想百草诗如何作答。
坐在太后身边的赢哲哲笑道：“折羽、诗诗，你们夫妇也真是的，坐的那么远，一题都未答，可是不屑。”
百草诗看看折羽，他悠然自得，完全没在意大家的矛头对准了他们。“回太后，回长公主，宫里的食物太美味，我不忍辜负。”
所以，光顾着吃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尤其是赢哲奇，连连撇嘴，到底是乡下来的，见到好吃的，都停不下嘴。
倒是焱武帝哈哈大笑，“诗诗倒是个率真的人。”
沈黎清顺势接话道：“陛下，我听人说，率真的人看问题，与常人往往不同。说不定诗诗姑娘来答题，也会别出心裁。”
折羽站了起来，将媳妇往自己身后掖了掖，“太后、陛下、长公主，诗诗她平日只知琢磨些本草方剂、美食药膳，对猜谜不通，请大家不要为难她了。”
他越是这样说，别人越是不依不饶，赢哲奇道：“刚刚三皇嫂答得这题，不妨让百夫人试一试。”
推脱不过，百草诗从折羽身后探出头来，眼睛滴溜溜转，努力思索，对不住了欧阳大神，借你的诗一用。“十五始展眉，人展眉的原因可以很多啊。我觉得……”
她卖了个关子，手指却遥遥指向殿外，“美食美景皆不可辜负。此刻月上柳梢头，正宜人约黄昏后。”
好一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所以十五始展眉，因为要约会了。约会岂不是比猜谜快乐一百倍？
姒妃眉目含情，看着焱武帝，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像是再说，“陛下，约吗？”
赢哲明探出了手，想去覆上沈黎清的，沈黎清不着痕迹地躲开。
太后笑了，“好好好，你们这些带了王妃侧妃的，只管相约去赏月吧。”
有几对已经迫不及待，欢天喜地奔向殿外。
“阿栩啊，你就要回宛州了，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
折羽道：“一切准备妥当，明天就可启程。”
众皇子们长舒一口气，便是长得像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远走他方？宛州繁华，终究偏安一隅，怎么比得上焱京？只要不在焱京，就构不成威胁。
太后叹了口气，到底是要走的，那便走吧。但不能孤零零上路，他看向皇帝。“我听说，阿栩来京路上，遭遇了歹人袭击。”言下之意，装备呢？队伍呢？该有的仪仗得跟上。
焱武帝摸摸头皮，“母后，届时，朕从御林军抽派一支队，护送他们回宛州。”
五人为伍，二十五人为甲，百人为队。所以一队就是一百人。
“以后，那一队就留在阿栩身边吧，所有皇子王爷都有自己的护卫。”
得，太后一句话，折羽多了百人的私卫。
折羽和百草诗谢恩。
太后起身，由赢哲哲搀扶着，“明日哀家就不送你了，山高水长的，自己路上小心。”
人生自古伤离别，太后亦不能免。
众人散去，折羽带着百草诗转去东市逛了灯会，这才折返栩王府。而明天，他们将踏上回家的路。
正月十六，一支队伍从皇城出发，向南而去。
相比折羽进京时的孤单，队伍里增添了很多新成员。真一楼归队，段少仪和乔装后的绿歌加入，再加一支御林军，其中特意筛选了家在宛州附近州县或南方的，也算是皇家给的一份厚遇了。
折羽立在黄骠马——黄卢身上，向宫墙挥手告别。
百草诗则坐在马车里，车帘掀开，也在挥手。
这一行赚的盆满钵满，她的空间，相当于四个整理箱的容量，装了不少珍稀草药和金银珠宝，都是焱武帝和太后的赏赐，回去可以展开拳脚搞事业了。
忽然眼眸一收，她看到了远远的孤单身影，那是北齐世子和书童云安。
五指两短三长，白绍泽都快挥断了。
如果，母亲真的是画中人，那么也许不久的将来，她可以考虑去一趟北齐了。
257 给明王挖个大坑
一支百人的队伍，从焱京出发，浩浩荡荡向南而去。
折羽骑着黄骠马，与御林军的统领裘亚疾并肩而行。
队伍中间护送着四辆马车，一辆坐着的自然是百草诗；另一辆则坐着段少仪和绿歌；最后两辆拉着的是陛下、太后以及姒妃赏赐的礼物。
一人一辆超宽敞的大马车，百草诗非常受用，在里面撑起了小木桌，摆起了杂货摊，主要放着两本书籍和她这几日研究的成果。
其中一味为带根全草，具有浓烈的香气。闻之芬芳，像置身于阳光下的田野中。
这就是著名的“零陵香”。
《本草纲目》中有云：“零陵香产后或经后研粉酒冲二钱，尽一两绝育。”
一言以概之，这是避子的药物。
用，还是不用？这是个问题。
百草诗犹豫了好一会，将零陵香收好，放入了空间之中。
“我运气一向不错，妥妥的锦鲤体质，应该暂时用不到它，收。”
另一堆本草之中，以麝香为主，搭配艾蒿、沉香、薄荷，在《神农本草经疏》载：“麝香，其香芳烈，辛香走窜，性能开窍，故主难产也。”
麝香到底能不能致不孕，其实在现代也是存在很多争议的，但中医明确将其列为孕妇禁用的药物。
百草诗将这些草药装入了一个香囊，戴在了腰下。
“当年神农尝百草，我今天也算以身试药了。希望老祖宗不要和我开玩笑啊。我只是暂时不想要神兽，不是永久不要。羽宝这么好的基因，不可浪费。”
自我心理建设之后，百草诗从空间里拿出了一种东西，自制的鱼鳔。
“哈哈，”百草诗干笑一声，“真是伟大的发明啊，就是鱼腥味真的不好闻。”
得想办法遮住这种味道，就是不知道，折羽会不会抗拒呢。
想到这儿，百草诗一个激灵。
马车停了下来，她赶紧收好宝贝，掀开车帘向外望去。“怎么回事？”
折羽骑马过来，低声对她说道：“长公主在前方等我，大概是饯行，我去去就回。你们先原地休息。”
长公主？她找折羽做什么？
折羽驱马行了百十来米路，见官道平地上临时搭建了棚子，棚下坐着大焱国尊贵的女人。侍卫们都守在很远的距离。
他下了马，走过去。
“长公主。”
赢哲哲招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这里没人，叫我皇姐，阿栩。总不至于祖母叫你，你就应；我叫你就装糊涂吧。”
这是来试探身份吗？
折羽便在椅凳上坐下，面上也带着平静的微笑。“长公主，礼数不可废。我只是不想一个老人家伤心难过，才没有否认的，她看起来……那么慈祥。”
赢哲哲像似没听到他的话，倒了一杯茶给他。“阿栩，我没想到你不愿留在焱京，反而要回宛州。”
“是折羽。”折羽纠正她，略带玩世不恭的语气道，“宛州之于我，才是真正的温柔富贵乡。焱京，我没有半点留恋。”
这话说的决绝，赢哲哲盯着他，试图分辨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她轻摆袍袖，惬意舒坦，“好，折羽就折羽。不过你与我阿栩弟弟生的实在太像了，只要你想回焱京，皇姐定当全力助你。”
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折羽笑问：“长公主如此厚爱，条件是什么？”
赢哲哲掩唇轻笑，“姐弟之间，还谈什么条件？太后看重你，我也看重你。你大概也知道我的，驸马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我只盼着往后富贵日子过的长一点而已。”
在大焱，驸马的地位实际很低。没有实权，失去了位列公卿的资格。最重要的是，公主与驸马，两人同床共枕时是夫妻，平日里却又是君臣。
赢哲哲是长公主，身份较普通公主更贵重几分。平时住在自己府上，驸马想见她还要提前请示。尽管如此，驸马在她口中，依然是“游手好闲”之徒。
“我看长公主常出入太后宫里，想来富贵绵长。”折羽打了个太极回去。
话已至此，再多说已然无益。
“我该回了。阿栩，一路多珍重。”
折羽起身，向黄骠马走去，走出几步忽地回头，“宛州新兴了一种捶丸运动，草场比马球场地还要大许多。上次明王去宛州，玩了一次，对此甚为感兴趣。多次向我询问，种什么草，如何养护，甚至是如何招募……玩家。不知长公主对此，可有兴趣？”
说完他已经上马，扬长而去。
待到折羽走后，赢哲哲仍目送着他，她身边出现了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
“他最后几句话，什么意思？”
赢哲哲望着男子，眉眼柔和下来，“大概，是对我的投桃报李吧。你不妨多关注一下。今年三月，他就要和凤女完婚了，到时候那个预言……”
如果天命凤女要掌凤印，那么凤女的夫君掌什么？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不希望见到这一幕。
男子冷笑道：“比马球场地还大，这要圈多少地？大概没有哪个掌权者能容忍这种行径。这可真的是一个大礼。还是哲哲你有眼光，饯个行得到了如此有用的消息。”
赢哲哲微微蹙了眉，道：“我说过，在外面还是叫我皇长姐。”
男子不以为意，声音里罐着蜜意，“我就是喜欢叫哲哲，叫皇长姐都把你叫老了，你这样的明丽韶华。”
大抵他的话太动人，赢哲哲的恼怒去了大半，半嗔半怒，“算了，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左右这里没人。回去吧。”
男人走出去几步，带上了面具，在赢哲哲将上马车时，在她的腰上掐了一把。
赢哲哲回眸，对上的只是冰冷的面具，男子耸了耸肩，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好像在说，“你能奈我何？”
折羽的队伍继续前行。
行出四五十里时，前面有一个客栈，队伍在客栈休憩。
真一楼飘然而至，给折羽塞了一张纸条。
折羽看了纸条，绕到了客栈后方，却原来是礼部左侍郎步经纬。
“步侍郎此来何意？”折羽直接问道。
－－－－－－题外话－－－－－－
宝宝们，诗诗的新发明是啥，看出来了吧
不懂得可以留言
258 赐她予名白茯苓
步经纬正了正衣冠，而后向着折羽行了个叉手礼。
从官职上来说，左侍郎官居从二品，折羽就算上任宛州同知，官阶也在步经纬之下。何以行此大礼？
折羽却坦然受了。“可是为了你儿子？”
步经纬脸上肌肉一颤，眼神闪烁，颇为心痛说道：“当初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为了光耀门楣，赶他去了宛州。父母之用心，子女总是未必能体会。先前他送了石斛枫斗做我的生辰贺礼，我还以为他不在怨我。可今年春节，他宁肯呆在宛州也不回，我就知道他没有原谅我。我……”
折羽五指一摆，笑道：“步侍郎你想多了。”
步经纬露出迷惑神情，人常道之子莫若父，可他只觉得自己竟然完全不了解儿子。“公子何以这么说？他肯原谅我了？”
折羽目视南方，悠然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主持了坤鸣书院的农桑医养基地建设，你的儿子——步湛，便是这项工程的……总工程师。”
“工程师”这个词，也是折羽从百草诗口中听到的。虽不习惯，倒也生动。
“大概工程未完，他尽职尽责，所以不肯回家吧。”
步经纬大出意料。这件事得到了皇上的首肯，那自然是极为重要的，步湛出息了啊。他嘴角咧了下，掩饰不住的得意。随即又觉得失态，绷住了脸，“胡闹！哦我……我不是说公子，我说的是步湛那小子。你们也太信得过他了，这样重要的工程，怎可交给他？”
老父亲的表情，岂能瞒得过折羽？
折羽想起了百草诗的话，步湛可入户部。倘若步经纬知道了百草诗的评价，不晓得心里又会生起怎样的波澜。
“步侍郎，步湛博闻强识，又不拘泥于书本，可经世致用。他的能力也许远超你的想象，甚至将来会青出于蓝。”
这是非常高的评价。
而这样的评价出自折羽口中，又增加了可信度。步经纬可是听了无数关于折羽的传闻，不仅容貌肖似五皇子，连才干都不遑多让……他不敢深想下去，向着折羽鞠了个大躬，“请折羽公子，多多提携小儿，引他走正路，行正道。”
折羽搀着步经纬站直，郑重道：“步侍郎，只管放心。”
送走了步经纬，折羽返回客栈。众人皆在下面大堂吃饭，百草诗不在。
他去问真一楼，真一楼努努下巴，“出去了。”
此时百草诗正在和绿歌聊天，具体来说，是绿歌将百草诗请出来的。
“诗诗，我……我不想以绿歌的身份去宛州。”做出这一步，离开焱京，之于绿歌已然是巨大的挑战，但内心并没有完全放下。“红曲，红曲一定会笑话我的。”
百草诗现在很饿，她没有吃饱，就被绿歌叫了出来谈心。索性，她从空间里拿出一张茯苓饼来，掰了一半给绿歌。
绿歌很奇怪，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饼？
“试试。”
绿歌咬一口，眼睛亮了，好吃。
百草诗这才道：“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也没有什么是一张茯苓饼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吃两张。”
这是后世的美食治愈说，百草诗毫无心理负担搬出来用。
绿歌三下五除二吃完，摊开手心，“再来一张。”
百草诗：“……”
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既视感。那茯苓饼是她和折羽打牙祭的。
默默又掏出一张，给了绿歌。
绿歌咕哝着边吃边说，“我不想叫绿歌这名字了，过去就过去了，重新开始也要彻底。你帮我想个好听的名字，反正我以后就是你的伙计了，你叫着顺口才好。”
伙计啊！
百草诗拍拍绿歌肩膀，宽慰道：“不是伙计，是我的中坚管理层，以后都是要和我一起做大生意的。”
绿歌顿了顿，眼眶有点热，嘴里的茯苓饼还没吃完，她赶紧咽下去。
“凡是我的伙伴，我都是以本草来取名的，在宛州，还有山药、三七、霜叶。”
“那红曲叫什么？她算你的伙伴吗？”绿歌好奇地问道。
“算，自然是算的。不过红曲本身也是一味本草，就不用改名字了。”百草诗看着绿歌手里仅剩一点的茯苓饼，“你吃的这种饼，是用白茯苓做的，叫你白茯苓可好？”
“白？茯？苓？”绿歌仔细回味这个名字，“你叫百草诗，我叫白茯苓，你是草，我也是草，姐妹花哦。好，就她了！”
百草诗摸摸自己的鼻子，那句“你是草我也是草”，怎么感觉怪怪的？
“好，那回去吃饭吧。”
吃过了饭，一行人继续前行。
前方经过一片树林，有几只乌鸦冲天飞起，众人一惊，还以为有埋伏。
御林军统领裘亚疾御马指挥队伍，保持镇定。
一个樵夫背着箩筐，吓了一哆嗦。
有军士将樵夫带过来，到折羽马前，“你鬼鬼祟祟做什么？见到大人坦白交代！”
樵夫腿颤如筛糠，一下子跪倒，从身后萝筐里取出了一只野鸡递上去，“大人，饶命啊。”
真一楼接过野鸡，不经意间从鸡腿上撕下了纸条。
一刻钟后，折羽单骑会客，来者正是武烈将军夏英。
“折羽公子。”
这样的会面有些尴尬，是以夏英行了个军礼。
“将军这是何意？”折羽面色有点冷。
其实，在对北戎的计划中，夏英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回来之后，官升半阶，俸禄也有增加。
“我儿夏衡在宛州，只盼折羽公子多多照拂。”
折羽心中好笑，这一个个的，都是为了儿子。“你的儿子很有长进，不用我照拂。”
从折羽在书院第一堂课开始，夫子的策论课上，提出了如何处理海东青一案，夏衡就进入了折羽的眼中。后来农桑医养基地招人，夏衡也主动报名。且不论日后表现如何，单是这一举动，已经可圈可点。
夏英还道折羽不肯帮忙，又行了一礼，“折羽公子，我是个军人，也不会说话。我以前亏待了那小子，他自己有出息……”
折羽阻止了他要说的话，“所以，你只管放宽心就是了。儿孙自有儿孙要走的路，说不定比你们还要精彩。”
只要他肯用心做事，折羽在同知任上，也自然会给他一个平台。
只是这些话，就没别要说了。
队伍继续前行，后面再没有什么波折。
十天之后，队伍到了宛州城外。
259 他的姑娘与骄傲
宛州城近在咫尺。
离开了一个多月，终于归来。
城门之外，人群一字排开，一眼望去乌泱泱，几十号人总是有的。
这不是归来的队伍，而是前来迎接的人。
居中的是百李氏、绿头翁和坤鸣书院院长姬玄，家里的人站一拨，金象医馆的一拨，高尔夫球场的站一拨，农桑医养基地的一拨，其他书院学子的一拨、荆山兄弟的一拨。
而在百米之外，一辆马车后面，还藏着几个身影，分别是山药、三七和封掌柜的。
他们属于全聚坊阵营的。
因为百草诗这个掌柜身份没有对外公开，他们不敢贸然上前相认。
这些人，皆为百草诗而来。
折羽看着这一幕，心海里已经波涛澎湃。
回想当初种种，还是百草诗建议他来宛州的，起初他还心有抵触。
然而，百草诗只用了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就在宛州建立起了这样的人脉，这样磅礴的基业。
这是他的姑娘，他的夫人，他的骄傲。
今晚，一定要好好疼她。
不，是今生。
没有近乡情更怯，百草诗撒丫子向着这边跑。
忽听一声狼嚎，“嗷呜”！
一字长蛇的迎接队伍慌了阵脚，刚刚还无比温顺的两头“狗儿”，怎么突然发出了狼一般的吼叫。
在众人胆战心惊、目瞪口呆的视野里，两头“狗”已经扑进了百草诗的怀中，用头亲昵地蹭着她。那邀宠撒娇的模样，让人们眼珠子都要惊掉了。
百草诗左手一头狼，右手一头狼，走到了母亲的身前，抱住了百李氏。
“娘，我回来了。”
百李氏在抹眼泪。
百草诗随即又朝着绿头翁行了个大礼，“师傅，您受累了。”
绿头翁捏着自己的胡须，傲娇地吹了一下。
一行两百号人，浩浩荡荡进了宛州城，第一站当然是先回家。
人全跟着，场面特别壮大。
最后还是折羽说道：“我们从焱京归来，此行舟车劳顿，大家都请先回吧。待得休养好了，我诗诗与我会去找大家。”
人群散去。
御林军百人小队，暂时安排在了书院里。
百草诗只带着段少仪和白茯苓回了家。
两个人刚刚所受的冲击着实不小，尤其段少仪。在焱京时，百草诗说罩着他，他还将信将疑，而看到刚刚这个场面，觉得百草诗委实太低调了。
就那两头“大狗”，就足够罩着他了。看不出来百草诗娇娇小小的，养的爱宠如此威猛。
然而，真正的震撼还在后头。
在院子里，两个人看到了梳着高高发髻、英姿飒爽的红曲。
她不再是红袖添香的花魁，也不是那个将半生许给了小侯爷的菟丝花。
她就是红曲。
“红曲？”段少仪不敢置信地唤出声来。
而红曲则抱住了白茯苓，喃喃地喊她名字，“绿歌，你怎么也来了？”
“我叫白茯苓，你认错了人。”话虽这么说，可她瞳孔里的晶亮出卖了她。
百草诗见状，说道：“大家进屋，喝上茶慢慢说吧。”
当晚，全聚坊送来了超丰盛的大餐。
大家很有默契地没有谈论生意，也没有谈论基地进展，就只是开开心心吃饭。
百草诗面前的碗，堆成了小山。
来自亲娘、亲弟弟以及亲相公的浓浓爱意。
“小草儿，很久没吃家乡菜了，多吃点。”
“姐，你都瘦了。”
折羽没说话，只是扫描一眼。如果再丰腴一点点，一定很舒服吧。
家里房间不够用了，茅房也不够用了，百草诗思忖着，得扩建啊。
晚上本打算和自家老娘说说体己话，然而洗白白之后，被相公拎回了房间。
“羽宝，我和我娘说会儿话。”
百李氏犹在推百草诗，“小草儿啊，有什么话不急在一时，赶快和女婿去休息。”
这女婿叫的，特别顺口。
以前不是叫折羽的吗，什么时候改了口？
回到了自己房间，关上门，百草诗已经被圈入温暖的怀抱中。
她的高山松竹，芝兰玉树。
“诗诗，你好多天没有陪我了。”语气中带着丝丝的怨念。
一路上人太多，着实没办法互动。
那样深情款款的眼神，让百草诗的心瞬间臣服。“我的心一直与你同在啊。”
“那身呢？”折羽靠她很近，浓烈的气息抵达她的脖颈。
有点痒，还有点心猿意马。
这么会撩，谁能顶得住？
但理智还在线，百草诗笑笑，“羽宝，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检验农桑基地成果呢，我现在无比期待。”
折羽用指腹刮了下她的鼻子，“是啊，我也期待，期待地都睡不着了。不如把力气耗光，就能一觉到天亮了。”
说着，他一个公主抱，将人送到了柔软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床上。
探索新生活啊。
百草诗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首软绵绵的歌来。
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流浪啊，反正有大把方向。
她痴痴一笑，从空间里“叭”地扯出来那个早已备好的鱼鳔。
房间里顿时充满了耐人寻味的味道。
“羽宝，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折羽知道，百草诗惯会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然而闻着这股味道，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而又锋利。他用食指推开那鱼鳔，“我不想，也不愿意。”
早料想他接受起来会比较困难，但依然低估了他的抗拒。
百草诗凝视着折羽，眼中闪过一丝疼痛，“羽宝，诗诗好喜欢羽宝哦，喜欢到不想任何人、任何事来分去这份喜欢。”
当下，包括孩子。
折羽握住了她的手，斩钉截铁地道：“没有人可以分得去。”
那样坚如磐石的心意，百草诗不知道为什么，很难抑制自己的情绪。“羽宝，就当为了我好不好？”
折羽想了想，说好。
这一晚，他只是抱着她入睡。
只要爱的人还在身边，可以一起迎接日出，就已经是人间幸事了。他告诉自己，“折羽，不要要的太多，会吓坏她的，给她时间，再多一点时间。”
因为爱，所以，愿意等待。
第二日，吃过早饭，百草诗、折羽和绿头翁一道去书院。
考察项目，农桑医养基地。
当她看富有天才创意的新型大棚以及棚顶、墙壁镶嵌的巨多镜子时，百草诗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260 巧夺天工琉璃宫
正月二十七的早饭后，折羽、百草诗和绿头翁一起去的书院。
步湛、罗沉、平笙、铁岚歆以及一些骨干学子，早已在大棚前等待他们了，怀着激动而忐忑的心情。
坤鸣书院院长姬玄也到了，共同见证这一澎湃人心的时刻。
几乎没有寒暄，折羽和百草诗一马当先，用脚步丈量这个“大棚”。
大棚已经盖好了两个，每个大约一百多平方。
此时大棚里烧着地龙，非常暖和。阳光从折线的屋顶照射下来，里面的光线异常明亮。
百草诗伸手，感觉就像掬起了一束光。
地面上、田垄里，有本草冒出了小芽，虽弱小却昭示着顽强的生命力。
建筑，是光、风与水的歌诗，是生命的容器和沃土。
这个大棚就是最好的写照和注脚。
“神迹！你们创造了一个神迹！”折羽环顾着四周的书院学子，不吝赞美。
百草诗看看折羽，又看看步湛及众学子，他们个顶个黑眼圈，衣服都好似变得宽大。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基地消得人憔悴。
百草诗水雾濛濛的眼睛里，闪着星子。
当初在全聚坊时，百草诗听到步湛谈论起，大棚的屋顶建成连续折线型，在光射进来的地方安装镜子，进一步实现光的反射，然后再下一处反射的地方继续安装镜子。直到光线照到植物上……
想法非常大胆，甚至带有天马行空的不羁和浪漫。
就是挺费镜子的。
然而，平面的图纸终究是呆板的，枯燥的，缺乏想象力的。
只有置身其中，才能切身感受到它的不凡。
“自从你们走后，步湛、平笙他们都蓄着一口劲儿，誓要在你回来之前将大棚建好。为此，今年的除夕他们很多人都没有回家。”姬玄尽量保持平静地叙述这件事，实则他为自己招揽了如此众多优秀学子而快慰不已。
“罗沉家的镜子坊马不停蹄地生产，伙计们都是在坊里过的年，保证工期需要的镜子及时到位。还有岚歆，工程之外的人工统筹、各项事宜推进，都由她来完成的。”
百草诗抱了下铁岚歆，“岚歆，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了。我和折羽在此，谢谢大家的努力。”
铁岚歆附在百草诗耳边，叽咕道：“你不用谢我，我是替真一守好这般岗的。”
这是，爱情的力量吗？
不管怎么说，百草诗都心怀感激。
姬玄又道：“还有个最最辛苦的人，在看不见的地方。”
百草诗和折羽怎么会不知道呢？
大棚盖完，本草就已经种上，现在都已经发芽，那自然是绿头翁了。
“师傅，我晚上回家给您做宫廷御膳。”对师傅最大的犒劳就是一顿大餐，要特别特别丰盛的。
步湛等学子们顿时笑道：“百姑娘，咱们也想尝尝宫廷御膳呢。”
折羽虽不舍得累着媳妇，却还是道：“今天在场的，见者有份。”
大家顿时鼓掌叫好。
绿头翁很欣慰地笑笑，从身后拉出来一个人，“还有她。农桑基地，少不了种桑小能手！”
霜叶！
临走之前，百草诗拜托南槊去白水村接她，此去路程不近，想来他们的一路也是马不停蹄地。
霜叶换上了书院的院服，脸上的高原红不那么明显了，整个人显得精神又充满活力。“诗诗姐，我好喜欢宛州，喜欢书院啊。这就是你要带我见的大世界吗？”
百草诗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以后还会见更大的世界。”
作为基地总工程师的步湛开口：“百姑娘，这个大棚建好，还没有取名字，大家想了些，都不满意。你和折羽教习回来了，给取个名字吧。”
取名字啊，折羽擅长。
想想小狼崽的“飞卢”、黄骠马的“黄卢”，换了百草诗，大抵只会取个本草名。总不能叫人参苑或雪莲坊吧。“折羽，你来吧。”
折羽再次看向这座宏伟的镜子房，镜面反射着璀璨的光，映着百草诗的眉眼。
镜子？像极了一种矿石。
“叫琉璃宫吧？”
在现代的西方，工业博览会上水晶宫首次面世。而在更久远的异时空，有一种媲美水晶宫的建筑，悄然诞生。
“好，就叫琉璃宫。我们所在的这个叫琉璃宫甲號，旁边那个叫琉璃宫乙號，未来再建的以此类推。”百草诗一锤定音。
学子们纷纷鼓掌，他们冥思苦想许久的名字，折羽教习眼眸一转就想出来了，又贴切又好听又霸气。
参观完了大棚，姬玄安排了一间教室，给大家交流用的。
以步湛、罗沉和平笙为代表的学子，则做了报告。主要指出了两座琉璃宫的一应花销，简而言之，百草诗之前留下的银子，都用光了。
“我已经向朝廷申请拨款了，只是还没下来。”姬玄说道。
百草诗心里咯噔一下，在滴血呢。早知道这玩意费镜子，但更费银子啊。
不过，她是核心人物，要有不动如山、运筹帷幄的境界。
“那依你们之见，有什么办法？”
步湛属于技术工种，不善于处理财务的事。罗沉说道：“我们想到了借贷。宛州商贾富庶多矣，向他们来借，可以保证后续工期进行。因为目前甲號和乙號，一个种了桑麻，一个种了些本草就不够用了。规模还是不够的。”
想搞基地，就两百方的地，显然不够。
百草诗沉吟了一下，她从焱京倒是带回了很多金银珠宝，可以应付支撑一段日子。但看起来这个基地就像是无底洞，短期内又难见资金回流，总不是办法。“商贾借贷总是要付利息的，如果他们肯免费掏腰包就好了，共建宛州嘛。”
众人齐齐吸了一口气，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商人更是无利不起早，让他们自掏腰包，这怎么可能？
只见折羽眸光流转，自信从容，“好，那就让宛州商贾来掏。”
两个人心有灵犀，百草诗已经懂得了他的意思。“想不到啊，你上任宛州同知第一天，就要逼那些商贾荷包出血，不晓得他们会如何记恨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