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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座百草园全文阅读

作者:烟水漪     我有一座百草园txt下载     我有一座百草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6 十里长卷画枭雄

    旗鼓相当。

    易昭弦收回了手,深深地凝视着斗笠后的人。

    难怪宋国摄政王敢孤身入境,这是带了好帮手。

    他也能明白,对方入住香积寺的理由。香积寺虽属大焱,但立场相对中立。

    世人或许不知道,但易昭弦却知晓,香积寺有大宗师,无论威望还是武力,都令人震慑。

    宋国这次和谈莫不是将香积寺也考虑进去了?只不过香积寺却是从不干预国事的。

    “摄政王有此打算,我作为臣子的,却是不得不禀告吾皇陛下。陛下自有判断。”易昭弦道。

    易昭弦一边派出了亲兵,入宫禀告,另一方面摄政王的队伍准备开向香积寺。

    茫茫人海,裴元宪环顾,人群中他看到了一男子转身,穿着狐裘大氅。

    他凝眉,沉吟。

    百草诗是飞奔回香积寺的,归心似箭。

    好不容易找个安乐的避风港,马上宁静也要被打破。

    最主要的是,元羡认识她,对她甚至可以说是熟悉,这人老狐狸似的,她很担心自己假扮折羽被他认出来。

    雪天路滑,寺庙上香还愿的人就少,百草诗成功避过了百姓,进入后方。

    大抵是普济大师嘱咐过,那些僧人沙弥,见到“折羽”,如若未闻。

    百草诗终于和折羽会师。

    “你猜猜宋国的摄政王是谁?我们都见过的。”百草诗附在折羽耳边,呼着热气。她这一路跑来,虽不至于气喘吁吁,到底出了很多汗。

    折羽听完,拿起她的手,在上面写了一个字,“元”。

    百草诗大为惊讶,她家羽宝是天人,什么都瞒不过。

    “其实不难猜的,在我见过的人中,只有他,深不可测。”

    百草诗歪着小脑袋,摩挲自己的小下巴,“我还是想不明白,堂堂摄政王,不是该留在国都,处理政事,日理万机吗?为什么宋国的摄政王到处游走,一会变成庄主,一会变成巨商?”

    折羽的眉也拧起,视线望向禅房外,“诗诗,想想他结交的人,便知他所图巨大。”

    元羡结交了哪些人?

    光是百草诗知道的,就有锋王赢哲风,平昭王铁寒阳的长子——铁晋,宛州那些死去的官员呢……

    这只是冰山的一角,冰山的下面,看不见的地方呢?

    小脑袋晃晃,百草诗打了个寒噤。“羽宝,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感觉香积寺不能待下去了。要回王府吗?”

    折羽眯了眯眼,“现在走,恐怕来不及了。他们上山,我们下山,只怕要撞上的。诗诗,你信得过香积寺吗?”

    百草诗笑笑,她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了,一直努力熟悉规则,可时间终究还是短了些,况且她接触到的,都是顶级势力。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

    便在这时,门外有声音,是阿难。

    百草诗顶着折羽的尊容,迎出门,“阿难师傅,有何事吗?”

    阿难双手合十,“施主安心听禅,这几日寺里来了批客人,主持安排他们住在了东厢。”

    折羽他们住的,是西厢。

    互不干扰。

    宋国摄政王倒来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整座焱京。

    天下第一楼内,一个年轻的男子,叫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他长了一双深窝眼,看起来特别深轻,举着酒壶,脚下靴子踩在了长椅上,一副放浪不羁的样子。

    第一楼的伙计十分熟悉他。

    他不仅是酒楼常客,还是红袖添香楼的常客,素来挥金如土。

    大抵是才华太过横溢,以至于焱京人往往忽略了,他本是宋国人。

    大画师段少仪。

    “段公子,这是在哪发财了?”伙计玩笑的发问。

    被叫做段公子的,晃了晃酒壶,“唉,焱京米贵,酒贵、美人更贵哦,小爷我囊中羞涩,哪来的财呢?”

    伙计凑了过来,五官在段公子视野里放大再放大,“段公子你不是想吃霸王餐吧?”

    段公子甩了甩袖子,“以画抵债可还行?一幅长卷图,换今日的酒钱!要知道,小爷我的画,在拍卖场都是千金以计的。”

    “那我可做不了主,得问问掌柜。”

    片刻功夫,掌柜已到。“段公子,画在何处?让我猜猜,红曲不在京,莫非段公子这次画了绿歌?”

    红曲和绿歌,都是红袖添香楼的花魁。

    段少仪撇撇嘴,“美人图都是我信手画来的,我最擅长画的是,名垂青史的风流人物。今天且叫你们见识见识现场作画。纸墨笔砚伺候!”

    掌柜眼孔缩了缩,若是得了段少仪的画,且不论价值几何,便是挂在酒楼里,也平添风雅之趣。

    食客们都被吸引了目光。能来天下第一楼消费的,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说非富即贵也差不多。今日亲见大画师现场作画,也是美事一桩。

    纸墨笔砚已拿过来,段少仪看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纸上,眉头皱上了天。

    “长卷,要长卷,朱雀大街有多长,画卷就要多长!”

    朱雀大街称十里,画卷自然没有那么长,伙计当即跑去焱京最大的文肆——天一阁,买了长达三米的画卷。

    段少仪满意了。

    纸张铺在地上,段少仪现场脱靴,狼毫蘸了墨,在纸上开始笔走游龙。

    点点几笔,纸上便出现了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他又勾勒几笔,奢华六驾的马车跃然纸上,马车车沿上站着运筹帷幄的一代枭雄——宋国摄政王裴元宪。

    画纸的另一端,他画的是乾鸣书院院长易昭弦和接待礼仪队伍。

    惊讶声此起彼伏。

    画的太好了,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笔锋毫无凝滞,即使是贫民百姓,也惟妙惟肖。

    这是何等惊人的记忆力。

    半个时辰后,段少仪吹了吹狼毫笔尖,在书画一角题字《天元二十二年腊月初七宋摄政王入焱京图》。笔随手甩开,他搓了搓手。

    “这幅画,换你一顿饭钱,我段少仪从不占人便宜。”

    掌声响起来,焱京食客对于美好的东西,不吝赞美。

    掌柜盯着地上的画,吩咐:“来人,将这画裱起来。段公子一幅画,不止抵一顿饭,接下来一个月,段公子但凡在第一楼,全部免单。”

    忽然听得外人有人道:“这幅画,我家公子买下了。”

217 步步逼近三步曲

    来者是位公子带着侍从。公子容貌上乘,风度翩翩,穿着雪狐大氅。

    段少仪看着那公子,一拍手掌,“多谢公子赏识。但凡事有先来后到,我这个人讲信用,一物不卖二主。公子想买和掌柜说吧。”

    掌柜混迹焱京贵族圈,阅人无数,一眼就断定来者不能得罪。“公子若想买,第一楼愿意成人之美。”

    公子向着身后的人道:“拿银子吧。”

    侍从拿的是银票,正好一千两。

    公子随即又对段少仪道:“我对这画十分感兴趣,有些问题还想求教,段公子可愿意与我到府上一叙。”

    落魄画师摇身一变,成了贵人府上座上宾。

    段少仪自有一股混不吝的劲儿,左右他一穷二白,也不怕被人骗,“那就请公子带路了。”

    跟随贵公子出了天下第一楼,段少仪上了马车,与贵公子同座。

    段少仪狠狠打量了下贵公子,饶有兴致,“姑娘好大的手笔,我看你慧眼识珠。眼下我是身无长物,姑娘你不如把我买了,做你御用的画师啊!”

    沈黎清一愣,她男装出行习惯了,也鲜少有人一眼便看出。这个画师有些本事。“你如何看出来的?”

    段少仪负手靠在马车椅子上,懒散又随意,“我是画师啊,观察细微方得画出真意。再者,想必你也听说过我,我常年混迹烟花柳巷,女子的一颦一笑,尽皆逃不过我这双眼睛来。”

    沈黎清点点头,对他的能力越发肯定。“我看你也是不甘于只画烟花女子的。现在我有一份差事给你,需要你每日作画一幅,就是这种长卷图,银钱自然不会亏了你。”

    段少仪顿时目瞪口呆,“……”

    这种长卷图,极耗精力,他今天能一气呵成,那是机缘使得。倘若天天画,他只怕日后再无拿笔的兴致了。

    “这这这,我做不来。”他泄了气,直接撂挑子。

    马车在西朱雀大街停下来,沈黎清先行下了马,段少仪跟在后面。

    “段公子,我想你恐怕无法拒绝。”

    段少仪头皮发麻,抬眼望去,只见府上匾额书写两个大字,“沈府”。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是哪个“沈”,又有谁能拒绝沈家人的要求?

    府门前,一个俊秀清雅的男子正在敲门。

    俊雅男子见府上回了人,连忙上前,“烦劳公子通秉一声,北齐世子白绍泽有要事,求见沈太傅。”

    沈黎清自然知道这人,事实上,白绍泽就住在沈府隔壁。

    落魄的小国质子,和他的父亲一样。

    “白世子请回吧,我祖父有事,不过他回来时我会转告的。”

    随后,沈黎清带着段少仪入了内堂,任白绍泽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

    得知宋国摄政王以强硬态度,入住香积寺,焱武帝大发雷霆。

    乾鸣书院院长易昭弦进宫禀告,和焱武帝密谈了很久,待他出来时,只带了一条圣命:宋国若想与大焱保持通商,则每年纳岁币百万,并且割五座城市给大焱。这也是当初沈太傅对鸿胪寺卿提出来的条件。

    段少仪终于知道他要画的是什么了。

    焱宋谈判实录。

    两国的谈判,和菜市场上的讨价还价也没什么区别。

    宋国鸿胪寺卿裴显之将通商之利条分缕析,称焱宋有共同的利益,真正的敌人在北方。乾鸣书院院长易昭弦则坚持,宛州盐案错在宋国,商人无利不起早,为了有利可图可以不择手段,宋国必须对大焱做出赔偿。大焱国富民强,无通商亦可自给自足。

    至于宋朝摄政王,只在谈判第一天,也就是腊月初八那天出现,接下来就开始了焱京之旅。

    腊月初九,裴元宪与香积寺主持普济大师攀登了檀香山,据说在山顶手谈三局。

    西厢禅房中。

    “摄政王如此有闲情,还和方丈主持去爬山,怎么想的?”百草诗盛了两碗腊八粥,和折羽边喝边聊天。

    “这件事,你怎么看待?”折羽问,他现在有意让百草诗多思考时局,锻炼她的能力。

    百草诗想了想,“如你所说,香积寺有大宗师,那么香积寺是否有影响皇家的能力?摄政王和香积寺示好,是不是也在向皇室传递信号,示好与威胁并重?”

    折羽喝了一口粥。腊八粥不一定腊八喝,对她给与了肯定。“这个摄政王,长袖善舞。”

    百草诗还是不解,“普济大师,如果就是香积寺的大宗师,他为什么要接受宋国摄政王的示好呢?”

    “也许大宗师出身佛门,讲究慈悲为怀。而香积寺的立场,不代表一国,而代表天下。又也许,佛门也是外来之物,历经几百年才在这片大陆生根,所以他对外来通商并不排斥。”折羽列出了一二三点,他在教百草诗,也在自我分析。

    “和谈至少有一点好,王府那边对咱们的关注,减少了。”

    沈府,沈黎清拿到了段少仪两天的长卷画,而完全无视了段少仪的愤怒。

    段少仪不想画了,千金万银也不画。

    沈黎清自顾自打开长卷画,视线定格在宋国摄政王身上。

    这个男人曾经给过她强烈的危险感。

    但她是天命凤女,她相信自己的命运会掌握在自己手中,任何人只要找到了软肋和弱点,皆可利用。

    这个摄政王有没有弱点?

    眼眸忽然一缩,她看到了长卷画中,摄政王手中似乎在把玩一个小罐子。而这个小罐子,当日在银钩赌坊,她也见过。

    这个小罐子,之于他有何重要意义?

    腊月初十,摄政王裴元宪乘着车驾走了一遍朱雀大街,在沈太傅的门口停了一会,而后绕道十六王宅转了一圈。

    当然,这个过程是有人陪同的。

    香积寺西厢禅房。

    “羽宝,这个摄政王好大的胆子,他跑去沈太傅家门口做什么?又去十六王宅做什么?”

    今天折羽已经下地,而且还练了一会字。

    “问问题之前,先自己思考一下。”

    百草诗殷勤地研墨,“唉,有你在,我是懒得思考的。其实无外乎是想通商,希望沈太傅支持。那么,交易就来了,他能给沈家提供什么?沈家已经是大焱一等一的世家,宋国国力较之大焱还不如……”

    说到这儿,百草诗猛然警醒,一拍脑门。

    折羽肯定得说道:“继续说下去。”

    “我以前看话本子,”其实是穿书前看的权谋小说,“伴君如伴虎,狡兔死走狗烹。沈家功劳已经那么高,封无可封,况且还出了个真命天女,反倒是最惹皇权忌讳的。摄政王的出现,大抵是告诉沈太傅,如果你在大焱呆不下去,我宋国会给你一条退路。羽宝,我猜的对吗?这是摄政王的意思吗?”

    折羽拿着写字的笔端,轻轻点了下百草诗的额头,“有长进。”

    可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宋国能庇护沈家吗?

    当晚,态度甚为坚定的沈太傅一改口风,向焱帝进言,通商或可谈。

    而沈太傅回到沈府时,发现明王也在。

    “明王深夜过来何事?我孙女可还未出阁呢。”

    对待老太傅,赢哲明保持了十足的敬意。“哲明此来,其实是请太傅开尊口,劝劝我的父皇。两国通商不是没有好处,条件适当放宽一点,一切都好谈。”

    如果沈太傅是为了保住自家的荣华,那么明王这么做是为什么?

    沈太傅想到了远走他乡的赢哲风。

    “不用明王提议,只要于我大焱有益,该说的,老夫自然都会说。天色不早了,明王早回吧。”沈太傅下了逐客令,为了沈黎清,他什么事都敢做。

    赢哲明却笑笑,当着沈太傅的面拉过了沈黎清的手,“太傅,我与黎清心意相通,明年就会成婚,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她会是我的女人,最尊贵的女人。”

    沈太傅眯了眯眼,“明王,慎言,请回吧。”

    赢哲明这才离开沈府。

    “放肆!他居然敢如此对你。”沈太傅看着沈黎清,“黎清,从前你于他都是半推半就,现在何以?你老实说,你们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你的凤记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记早已不在,但是沈黎清每日还会在上面画上胭脂。常人或许无法察觉,但沈太傅最在意自己的孙女,怎么看不出来。

    沈黎清忽然跪下,垂眸,“爷爷,是我行差踏错,我……”

    沈太傅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甩了把袖子,“事到如今,你们要成婚我不反对,可他现在还是个王爷。你的天命凤女,何时兑现?”

    腊月十一,边关传来急报,北戎的左贤王率军队攻下了北齐的雍州,现在以北齐为据点,陈兵大焱边界。

    摄政王裴元宪通过易昭弦放出话来,愿与大焱结永世之好,共同抵抗北戎。

    焱武帝在天元殿上大发雷霆。

    “为什么北齐作为附属国,城池被攻打竟毫无征兆和求援?大焱的军士都是吃白饭的吗?”

    北齐在大焱的质子白绍泽终于被宣入天元殿,他叩首之后陈词:“我曾多次到宫门求见,但不得见陛下;拜访太傅也不得见。我国与北戎为邻,对北戎举动特别关注,之前察觉到了北戎异动,齐帝令我求助于陛下。然而中间不得门路,贻误了时机。”

218 折羽VS裴元宪

    事实上,北戎每年冬季到来都会扣边,烧伤抢掠。

    是以,在焱戎的边境线上,有异姓王姚聂镇守。为了历练自己的儿子,焱武帝海派去了皇二子赢哲礼。常驻军队是五万人。

    而这次,斥候报来的信息是,左贤王挥师二十万精锐,其中铁甲重骑兵三万,对大焱形成压倒性优势。

    最最重要的是,北戎这个进犯时机充满玄学的阴谋味道,眼下大焱和宋国正处于微妙的邦交关系中。

    北齐求援没有得到及时回应,宋国又关系玄妙,西方的西凉只怕也想坐收渔人之利吧。

    “各位卿家有何建议?”焱武帝问道。

    武烈将军夏英站了出来,“陛下,臣之子夏衡之前通过坤鸣书院的同窗关系,购入了一批上好的金疮药。臣,愿带兵、辎重及药材,支援聂王和礼王。”

    “金疮药?”焱武帝被这种药吸引了注意力,“难道会比太医院的药更好用吗?”

    夏英谨慎斟酌词汇,“臣本也不信,但是兵营的士兵用了后,都说好。臣侧面了解到,宛州的金疮药好,是因为加了一味特殊的药材——龙骨,是以药效更佳。”

    军队作战,战斗力是一方面,后勤保障更是重要的一环。像金疮药已经堪为战略性物资了。

    “那就多多购入一些。回头送入宫里一些,朕要看看有何神奇之处。”焱武帝说着,听到了宛州,便多了些心思,“你儿子什么同窗关系,还有这等人才。”

    “回禀陛下,是我儿的同窗兼教习,折羽。”

    又是折羽!

    自从上次面见后,焱武帝再没提起折羽,对于他的后续安排和赏赐,也都抛诸脑后。现下却是可以有所为了。“那是得好好赏一赏。步经纬,礼部由你草拟个单子,嘉奖这个折羽。”

    “是。”步经纬领命。

    步经纬是谁,步湛亲爹,礼部左侍郎。

    “另外,和谈要加快进程了。能谈就谈,谈不成就……”

    滚蛋。

    焱武帝眼瞳微缩,有狠厉之光一闪而过。这个摄政王好有手段,让他心生“棋逢对手”之感。在位二十多年,他很少有这种感觉了。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陛下,”赢哲汛出列,“臣举荐折羽加入谈判队伍,辅助……易院长和谈。毕竟,折羽胸中纵横捭阖,且在对宛州盐案中立下了大功。”

    焱武帝沉吟片刻。

    说起来启用易昭弦还是折羽的意见,焱武帝知道,易昭弦足够刚硬,只忠于皇室,寸利不让。可现在情形有变,是需要变通一下了。

    “窦安,你去传朕的旨意,让折羽暂代鸿胪寺少卿,与易昭弦一起和谈。好了,都退朝吧,易昭弦你留下。”

    所有人都退下,天元殿里只剩下了焱武帝和易昭弦。

    焱武帝招了招手,示意易昭弦靠近,像兄弟唠家常似的询问,“那个摄政王,你怎么看?”

    易昭弦躬着腰,点点头,慎重答道:“有大才,二十年后或将是我大焱的劲敌。”

    十年生聚,十年厉兵,宋国崛起可待矣。

    既然易昭弦给予了这么高的评价,焱武帝低声道:“如此,可能留在大焱?”

    宋国的摄政王,自然不会留在大焱,为大焱所用。

    焱武帝另有深意。

    易昭弦大惊,想那九王以疯王著称,比起当今来,却是小巫见大巫。“陛下……这,只怕两国就要刀兵相见了。”

    焱武帝往后靠了靠,嘴角噙着一抹冰冷邪肆的笑,他顺手一指,“和我大焱什么关系?矛,在别人手中。”

    从朝堂出来,赢哲汛迫不及待向着栩王府而去。

    窦安不是一回传旨了,跟着汛王身后跑,“王爷,等等杂家啊。”

    等到了栩王府,只见两个下人,杜仲和丁香。

    “叫折羽公子出来接旨啊。”窦安道。

    两个下人面面相觑,“折羽,折羽公子关在屋子里很久没出来过了。”杜仲答道。

    这让赢哲汛大为疑惑。

    平心而论,折羽住进栩王府,是很蹊跷的,倒像是有人推波助澜。总不至于住进来后,被人谋害了吧。

    想到此,赢哲汛到了房门前,直接踹开了门,里面只有他的侍从。

    利剑平百无聊赖,突然被踹开了门,下了一个激灵。

    “折羽呢?”

    “公子他,去逛西市了,谁也没说不准出去啊。”

    这一天,折羽和百草诗回了栩王府,并接受了窦安的传旨。

    “折羽公子,你这是去了哪里哦,杂家还等着给陛下回侄旨呢?”窦安好不容易见到折羽,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地厉害。

    折羽泰然回道:“之前陛下令我去看太后,我观太后情形,决定去香积寺为太后祈福。日日都去,是以回来地晚了。”

    窦安大为惊讶,又仔仔细细端详了折羽。对太后如此上心,他是不是……?

    “可巧了,与宋国和谈也是在香积寺进行的。折羽公子领了圣旨,万事多与易院长相商。杂家回去复命了。”

    “公公慢走。”

    等到汛王和窦安都走了,百草诗和折羽在屋子里商量。

    “这两天和谈我们也聊了很多,现在,羽宝,你的机会来了。”是的,每天百草诗和折羽除了分析这些人背后的深意,就是假想如果自己居于其位,如何处理。

    百草诗分享了现代国际贸易组织的一些协定,而折羽从自己的角度列出了几项亟待解决的事项,这些都是为和谈加分的筹码。

    *

    腊月十二,折羽和百草诗重返回香积寺。

    折羽并没有马上走向谈判桌,而是先见了一下易昭弦。

    这场谈话时间很久,足足两个时辰,无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宋国的谈判人员一直等在临时的和谈室,出奇地是,宋国摄政王回来了。今天他哪都没去。

    作为谈判使臣,裴显之觉得该彰显宋国态度了。“我们已经等待贵国两个多时辰,谈还是不谈,总要给个说法。早做定论,我们宋国也好衡量,是否作为友邻出兵。或者,贵国地大物博,兵强马壮,不需要我宋国襄助的,那当我们没说。”

    大焱的谈判队伍无人回应。

    倒是摄政王,依然饶有兴致地等待。

    这时,大焱派出的传令员道:“暂代鸿胪寺少卿折羽公子,有请贵国摄政王手谈三局,以定谈判结局。”

219 旷世对弈定邦交

    暂代鸿胪寺少卿折羽,请宋国摄政王裴元宪,移步檀香山之巅,手谈三局。

    这样的要求似乎不合理,因为双方地位的悬殊。

    奇怪的是,大焱一方没有人这样认为,甚至理所当然。因为折羽说服了易昭弦。

    至于宋国一方,鸿胪寺卿裴显之已勃然大怒,“是个人都能与我大宋摄政王对弈吗?三天前,那个有资格和摄政王手谈的人,是香积寺主持普济大师。”

    言下之意,折羽的分量,岂能敌得过普济大师?

    焱宋两国很多人看见,当日裴元宪是轻裘翩翩、捻花带笑下山的,结局可想而知。

    不聊裴元宪起身,拦了下裴显之,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江山代有才认出,年轻人勇气可嘉。只是我想问一句,不论结果如何,折羽公子都能承担得起吗?”

    易昭弦昂了昂下巴,“那是自然。”

    “好,这个邀请,我接了。”说着,裴元宪披上了大氅,向着风雪中的檀香山,设阶而上。

    那些护卫、使臣队伍还待跟着,裴元宪回头,“你们,百米之外候着。”

    山路崎岖,并不好走,但裴元宪如履平地,走地很快。后面乌泱泱,缀着两支长长的队伍。

    山之巅,有一面巨大的石壁,雕刻成天地棋盘。

    山顶石坪上,有紫砂小火炉,烧着热水。

    那水,也不是寻常之水,而是封藏于一个小罐内的雪。

    眉眼平凡的小侍从,目不斜视,静静加着炭火,舀一勺雪在壶中。仿佛天地之间,只有烹茶煮雪这一件事。

    这些雪,都是百草诗这几日的珍藏,辛苦搜集。

    这样的历史时刻,她也必须亲历,是而扮成了小侍从。

    折羽坐于一方蒲团之上,身前放着黑子和白子。

    对手已到,折羽抬眸、扬手,“摄政王,请。”

    这不是折羽第一次见裴元宪,在东篱山庄,在平昭王府,他们都打过照面,只是那时,他隐在暗处,亲眼看着那个叫“元羡”的人执棋。

    而今天,是两个人第一次,正面交锋。

    裴元宪并不骄矜,衣摆一杨已落座,视线却落在小侍从百草诗身上。

    “你就是那个,让我裴家儿郎功败垂成的人,折羽。”陈述的语气,不见波澜。

    “过奖,承让。”折羽说的毫不谦逊。

    水已沸腾,紫砂壶中咕嘟咕嘟,小侍从百草诗净杯,开始沏茶。

    裴元宪忽然问道:“石斛花茶有吗?或者,枸杞菊花?”

    百草诗眼都没抬一下,自然而然,“只有香积寺待客的大红袍,摄政王莫要挑剔。”

    裴元宪笑了。

    折羽弯了弯唇角,“我观摄政王心情不错,这是准备奉上五座城池、百万岁币吗?”

    收敛了心事,裴元宪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猜先吗?”

    猜先是围棋中用来决定双方谁先行子的方法。

    最后裴元宪执白子,先行;折羽执黑子,后行。

    下棋也考验人的内力,需要运气使棋子贴于石壁之上,第一局开始。

    百米之外,双方使臣队伍静静看着这一幕。

    对弈的双方,不像是剑拔弩张的对手,倒像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作为举荐折羽的代表,赢哲汛忽然想起当日在宛州的高尔夫球场,他的王妃因为压了他胜,赢了很多银子。他便高声向两方道:“大家确定,这样的旷世棋局,不设个盘口,博一个好彩头吗?”

    众人面面相觑。

    尤其易昭弦,不明白素来稳重的汛王,何以有如此大胆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迎合了宋国使臣队伍的心思。这些有着重商传统的官员,想到与其这样干等,不如以这种形式为己方助威啊。执棋的可是他们的摄政王,神人一般的存在,他岂会输?

    就这样,赢哲汛的赌局,设立起来。

    出于各自的立场,他们都压了己方赢。

    大焱队伍之后,有一侍卫对着身边的段少仪问:“看得清吗?”

    段少仪摇头,他又没有千里眼,如何看得清这么遥远的距离。

    侍卫带着他向前,用手一指,“那么大的棋盘,看得见吗?”

    不画人物画棋盘啊,好说。

    大内皇宫,天元殿里,焱武帝和几个皇子在对话。

    “你们说,上次这个摄政王,赢了普济大师?”

    七子赢哲奇出列,“儿臣听闻,摄政王险胜。或许,也是普济大师悲悯,手下留情。”

    在大焱的国度,讨论己国的失利,总归不光彩。

    但相比,拉那个不自量力的折羽下水,就很值得了。

    毕竟,摄政王棋艺如此精湛,是谁给了他挑战的勇气?以为住进王府就是皇子王爷吗?

    焱武帝不愿意相信。“汛王稳重,不会无的放矢。”

    赢哲明冷哼,“父皇,自古少年多轻狂。倘若办的好,倒也不妨以国士相待;倘若搞砸了,那也必须对天下万民有个交代。”

    什么交代,赢哲明没说,不外乎以死谢罪吧。

    这时符盛抱着鸽子进入,“陛下,折羽公子和摄政王已经下了第十步。”

    焱武帝打开画纸,黑白之子杀伐攻略映入眼帘。

    渐渐地,棋子在眼前晃动,他的手也跟着颤动,他忽然响起了自己初登大保时的情形,踩着皑皑白骨和鲜血,他走上王座。

    棋盘上,黑白棋子仍在奋力厮杀。

    裴元宪又运力,掷出一颗白子,钉于崖壁棋盘之上,而后看向斟茶的小侍从,微微一笑:“通商之利,那些凡夫俗子看不懂,折羽公子你也认为是弊举吗?一旦通商,全聚坊的烤鸭、金象堂的草药、羽诗高尔夫球场,尽可以进驻大宋,赚他个盆满钵满。”

    折羽从百草诗手中接过茶杯,轻轻一饮,连思考的间隙都省略了,黑子已迸射而出。“同样,诸如私盐商贾、元鸣酒家、莱善坊、银钩赌坊这些商肆,也会进入大焱,表面经商,暗地里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赚我大焱的银钱,害我大焱的百姓。”

    “无论哪朝哪代,这样的事情,都不会杜绝。”裴元宪执棋的手顿了顿,而后掷出。

    “两国通商协定、边境贸易往来协定、关税征收之率、货币兑换利率、商人从商规范,必须达成共识。如有违背,以贸易之法论处。”折羽言辞铿锵,目光锋利,而后他从怀中取出草拟的纲程,递于裴元宪。

    想的如此周到,着实领裴元宪惊讶,然而粗略浏览完,裴元宪的下眼角跳动了一下。“这不公平。宋国商品进入大焱征重税,而大焱商品进入宋国则轻税,便不可接受。”

    折羽看看百草诗,想到她的小脑瓜都装着什么东西,她只提到了几个词,就给予折羽无限启发。这份草案,可以说折羽就是在百草诗的建议下拟定的。

    如果百草诗了解折羽的心境,大概会说,再多有价值的东西和理论,她也提不出来了。术业有专攻,她能知道wto就不错了。这份草案归根结底还是折羽的功劳。

    “我听人说过一句话,弱国无外交。摄政王,宋国实力较之大焱,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裴元宪再度弹出一颗白子,“折羽公子,有句话叫做慧及必伤,情深不寿。你相信吗?也许你还没等到这些草案实施,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不等折羽反应,小侍从眸子厉光闪过,倒向裴元宪杯中的茶水洒了一些,滚烫的水渍落在裴元宪指尖。

    哦,她生气了。

    裴元宪捻了捻指尖,心底五味杂陈。她的在乎那么炽烈,炸毛护短的样子,又率性又可爱,可惜都不是给他的。

    折羽甩出了一枚棋子,“是吗?这里是大焱的土地,这是大焱的国度,摄政王凭什么让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动手,还是和你一起贩私盐的搭档,亦或是那些黑暗中的魑魅魍魉?你大可一试。”

220 谁是真正执棋者

    当折羽说出这些时,杀气腾腾的黑子,包抄向白子,白子落二子。

    裴元宪再次审视棋局,发现步步暗藏玄机。

    他素来是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人,而眼前这位,看的似乎更远。

    “五座城池、百万岁币是断不可能的,如果大焱欺人太甚,那么大宋也不介意兵戈相见。”

    折羽凝眸,黑子在手,琥珀色的眸光一转,天地也为之失色,“你所倚仗的,可是北戎左贤王那二十万大军,美其名曰的三万重甲骑兵,以为我大焱腹背受敌,无力与你讨价还价?!”

    饶是裴元宪胸有城府,此刻也不禁凛然。他,看出了他的棋子?

    一旁的百草诗,听着二人的对话,觉得所谓的谍战大片、权谋大剧,也不过如此吧。高智商的人对弈,就是妥妥的爽啊。

    只不过,这山崖之巅太寒冷,虽然她穿的也多,热茶不断,但时间久了,也觉冷意。至于百米之外的那群人,已经都在跺脚了。折羽又是大伤初愈,“你们,可以加快下速度吗?”

    “北戎王庭,以左贤王最为激进,对大焱虎视眈眈。而右贤王,相对温和。现在,大焱的使臣已快马加鞭,向北戎进发。他们将带去一个真相、一个利好。”折羽的白子再次射向天地棋盘,进攻之势更加凌厉,呈现势不可挡之锋芒。

    “真相就是在宛州,裴家分部的人为了牟利,利用北戎学子,意图挑起两国纷争,事后又杀人灭口;利好就是北戎王庭退兵,以后可以在双方边境互市。北戎以马匹、牛肉、巴林石交换大焱的粮食、布匹和茶叶。”

    折羽没说的是,在互市的商品中,还有北戎盛产的白条党参、枸杞、黄芪、柴胡、板蓝根,以及最为名贵的肉苁蓉。

    这个清单是百草诗列出的,她并不确定北戎人识不识得这些本草,但依据北戎的气候风物,应该有这些物产。如果两国关系缓和,大焱派去采药队也是可以的。

    天寒地冻,但有细密的汗攀上了裴元宪的额头。他以食指和中指夹着白子,指尖已经由粉白变成了紫白。“这真是极高的一招。不过,让我来盘算一下。你们的使臣团队,必须穿过烽火交加的战场,侥幸活下来,走到左贤王面前,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宋国的阴谋。左贤王多疑,一不高兴就可能砍了使臣的大好头颅。而后你们还要拿出足够诚意的互市条款,这样的拉锯战不知要持续多久。我不确定饥肠辘辘的北戎人,能不能给你们这么多时间。看起来,这一切达成的可能性,为零。”

    折羽却笑了,他换了一个姿势,右臂驻在了腿上,“你怎么会这样以为,真相的传播,我只需要一千个纸鸢。另外,和谈消息是给右贤王的。届时你信不信,如果左贤王不退兵,右贤王会和可汗联合,打压左贤王。”

    裴元宪:“……”

    漫天的纸鸢,每个纸鸢上都写着真相。一阵箭矢过后,所有的北戎兵士都会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这会是怎样壮阔的风景?

    两国使臣团还在观望。

    热情已经快被风雪吞没,有的士兵脚都冻僵了,悄悄地跺脚,只期盼和谈早早结束。

    裴显之愈发烦躁,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胸膛咆哮。

    他向着赢哲汛道:“再为我方摄政王增加万两白银赌注。”

    果然,裴家有钱呢。

    赢哲汛搓搓手,不是冻得,是兴奋的。自从搭上了折羽这辆车,他的财运就像那窜天猴,直上青云。

    “好咧,鸿胪寺卿。待得和谈结束,我觉得大家冰释前嫌,不妨坐下来喝一杯。”

    便在这时,山下走来一些挑着担子的大焱士兵。为首的人说道,“奉我国暂代鸿胪寺少卿之命,为大家送来红枣姜茶热饮,大家排队领之。”

    还有什么比冬日一杯红枣姜茶更暖胃暖心的吗?

    有一个宋国士兵嗖地排到了挑担子士兵前。做完这一切,他恍然意识到,两国还处在敌对的玄妙状态。他怯怯想退回。

    第二个排队的人却已站好,是大焱的。

    很快,两国士兵混合列成了长队。

    第一个士兵已经喝到了姜茶,微甜温暖,这真是这一年,不,是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饮子。

    易昭弦看着这一幕,陷入了沉思。

    天元殿中。

    焱武帝已经收到了第七只信鸽。

    符盛大喜过望,向皇帝禀报,“陛下,折羽公子吞掉了摄政王二子。”

    要知道,这种步步紧逼的棋局中,攻下一城一地都是十分难得。

    焱武帝拿着画师的画作,生出了对弈的兴趣,吩咐一声,“来人啊,再天元殿摆下棋局,让诸位皇子也来下下。”

    符盛一愣,随即传令下去。

    棋局很快摆好,皇子们两两对弈。

    皇子们看着这棋局,握棋子的手一直在抖,却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

    至于焱武帝,他本欲拉上赢哲明一起的,突然店外传来了呼叫,“陛下,陛下,娘娘她要生了。”

    姒妃已到了月子,随时可能生产。

    焱武帝没了下棋的心思,“摆驾福姒宫,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唤去福姒宫,听侯调遣。”

    赢哲明如释重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那惊天棋局,他真的下不来。

    石坪之上,雪水已干,茶已残,一局棋走到了尾声。

    百草诗立起身来,看向下方的队伍。

    红枣姜茶是她的手笔。

    她想到了在历史课本中学到的汉唐盛世,保持对外开放都是强国必经之路。以她现在的实力,还无法左右时局的变化,但她庆幸折羽的眼光,超越了时人的局限,而她愿意和他一起去开开拓。

    耳边,她听到了折羽的声音,“不割五座城池,但要在宋国边境开通五个口岸,大焱可以进入其中自由商贸,口岸内设立领事驿馆,大焱派驻官员进驻,协同两国商业纠纷。以此,交换宋国商人在大焱做生意之权。前提依然是遵循我大焱律法。”

    裴元宪伸出了两根手指,“两个口岸,这是宋国的底线,不然就刀兵相见吧。”

    折羽的最后一枚棋子已经落下,白棋以呈现了颓势,“摄政王,这一局你败了。”

221 福姒宫宠妃难产

    说好的三局定胜负,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小侍从,很有默契地选择罢手。

    底牌已出,底线已清楚,再下下去,也不过是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罢了。

    “此次和谈之后,折羽公子怕是要大鹏展翅,青云直上了。年轻有为,可喜可贺。”裴元宪江湖式的抱拳笑道。

    折羽看了看身边人,又看了看天边云,“青云直上之于我,只是顺手为之,但是想到有人能把生意做到宋国去,倒是颇有些得意。”

    百草诗用余光瞄着折羽,她选中的人儿,明明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偏生波澜不惊、轻描淡写,高级凡尔赛说的就是他这种了吧。

    不过她还是从心欢喜,他在意她的事业,还愿意为之开路,这是很多人都无法做到的,真好。

    裴元宪又捻了捻手指,看见小侍从那平凡的脸上,偏偏一双眸子水雾一般,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反而占有的欲望更加浓重。“你这小侍从,烹茶手艺不错,我以千金来交换,意下如何?”

    百草诗大为讶异,原来她值这么多钱了哈。如果以后她偷偷跑回来,不知道还作数不作数?

    折羽却直接将她扯到了自己身后,手背在后面,握住她的冰凉小手,“她呀,别说千金不换,就是再加五座通商口岸,都不换。”

    百草诗仰着头看折羽,大概古往今来的霸道总裁都是一样的,她的折羽好霸道,但是她好喜欢啊。

    三个人下了石坪,两国使臣队伍迎上来,不禁询问谈判实况。

    “折羽公子,如何?”易昭弦领略那棋局凶险异常,看到最后甚至心魔丛生,以至于他也无法判断最后的结果。

    折羽将草拟协议递给了他,“摄政王照单全收,另外增加两座城池作为互市口岸。具体细节还要双方使臣详谈完善。”

    没有割地赔款,但是那些条款易昭弦之前看过,都是对大焱有利的,现下又增加了两座互市口岸,这绝对是大焱外交上的胜利。

    “折羽公子,立下大功一件,请与我一道进宫面圣。”易昭弦大喜,便要往皇宫走。

    折羽看看小侍从,与他传音说道:“你回西厢等我。”

    左右已经大功告成,百草诗只想回去补个觉,可惜折羽还要劳碌一番。“那你走去早回。”

    她径直下山,带着她的小茶壶。

    裴元宪只与使臣队伍交代了几句,便也向禅房而去。

    天元殿里,一干使臣队伍都在等候焱武帝,窦安为这些立了大功的臣子斟茶。

    焱武帝呢,他带着符盛去了福姒宫。

    姒妃即将生产,太医们待命,而首席院判闻四道给出的结果却是,姒妃难产,只怕……

    “凶多吉少”他不敢说,但在他心里已经下了定论。

    “使劲儿娘娘,再使把劲儿。”

    “为了小皇子,娘娘您一定要坚持住啊。”

    福姒宫传来栾姒的嚎啕哭声,声嘶力竭,太医和产婆声声呼唤,毫无效果。

    焱武帝在福姒宫前的内堂,踱来踱去,向天祷告,“不论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平安降生,朕都将大赦天下,福泽万民以求皇子平安。”

    再看那些太医们,越发火冒三丈。“至于你们,朕平日养尊处优供着你们,关键时刻可有一个人管用?姒妃和皇子但有一分差池,你们都提头来见。”

    太医们战战兢兢,变成缩头的鹌鹑。

    “陛下,非是臣等学艺不精,不作为,娘娘她胎位不正,再这样下去,只怕……”一位太医叩首,涕泪涟涟说道。

    “只怕什么?”焱武帝眉毛拧成一条线,“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的,拉出去斩了。”

    暴怒的焱武帝开始大开杀戒。

    天元殿里,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众人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如坐针毡。

    脾气很爆的乾鸣书院院长易昭弦,喝了两壶茶之后,向着窦安道:“窦公公,这肚子都咕咕叫了,有没有吃的。”

    折羽走到了天元殿的屋檐下,看着日渐西沉。他的诗诗啊,只怕将饭菜热了又热吧。

    他忽然想念宛州,想念长沟镇,和白水村。

    这时又有两个太医经过,其中一个折羽认识,正是日前给折羽诊治过的凌初。

    凌初背着药箱,带着愁容到了折羽跟前,低声说道:“折羽公子,你的伤可是好些了吗?”

    在折羽看来,虽然凌初医术一般,但医德却是不差。他点点头,“已经好了些。”

    凌初苦笑一声,“折羽公子,可否让我把把脉。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给人切脉了吧。”

    折羽并不想暴露了诗诗惊为天人的医术,但对于凌初这样的要求,现在的他很难拒绝。

    而当凌初切过脉后,眼睛瞪成了铜铃,惊愕地半天说不出话来。那样重的伤,居然接近痊愈了,神迹!

    “怎……怎么可能?不不不,我是说,怎么做到的?”

    随即,凌初地眼中爆射出希望的光芒。如果有人医术如此高明,是不是对于女人难产也有办法?

    折羽没有正面回答。他只回复了一句,“也许上天有好生之德。”

    便在这时,另一个太医在叫凌初了。“陛下宣召,还不快去,是嫌头上的脑袋太重吗?”

    福姒宫,皇子还没影子。

    产婆跪在了焱武帝跟前,腿如灌了铅似的沉重,身体如筛糠。“陛下,娘娘没力气了。”

    孩子未出生,母亲没力气,这意味着最大的噩耗。

    焱武帝一脚踹了过去,产婆捂着胸口大哭,“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淑妃娘娘驾到!”

    淑妃姓崔,清河崔氏一脉,是明王生母。她此刻画着精致的妆容,提着雕花的食盒,是与赢哲明一道而来的。

    “臣妾见过陛下。”

    “儿臣见过父皇。”

    焱武帝懒得说话,挥挥手示意平身。

    崔淑妃福了福身子,食盒举过头顶,“陛下,小皇子重要,您的身体同样重要,您的安危关系着千万子民的安康。是以臣妾肯请陛下,为了天下万民,保重龙体,吃一口饭吧。”

    焱武帝哪有心情吃饭,叹了口气,“淑妃有心了。”

    转而面向太医,又换了一副脸孔,“你们这群废物,到底有没有救治的方案,朕养你们何用?”

    跪成群的太医中,有一个匍匐向前,“陛下,臣听说……臣听说民间有圣手,可以……可以割开产妇腹部,取出婴孩……”

    焱武帝又是一脚踹过去,今天的他用实际行动诠释什么叫大猪蹄子。“如此这般,姒妃还活得过来吗?姒妃要是有个万一,你们都给她陪葬。”

    接下来的等候过程中,又有几个妃子来了,包括礼王的生母余贵妃,奇王的生母王美人,和十一皇子的生母季嫔。

    至于她们所来的目的,焱武帝心知肚明。

    便在这时,长公主赢哲哲搀扶着太后来了。

    无论焱武帝还是群臣,皆向太后叩首。

    太后拄着凤头拐杖,一下一下敲击地面,“皇帝,哀家听说姒妃难产,太医们没有一个有用的。既然如此,那就将焱京所有的郎中、大夫都叫来,共同商议个对策,就好过这般无头苍蝇似的。”

    焱武帝也感到自己急糊涂了,怎么没想到这个计策。

    他传令御林军,将东西两市所有医馆药房的郎中都带过来,看谁能救治姒妃。

    当晚,御林军火速出动,火把将两市照的灯火通明,最后一群郎中像被串成一条绳上的蚂蚱带入了福姒宫。

    这个过程,耗时又两个时辰。

    “你们,可有谁有办法,能令姒妃平安产下皇儿?”

222 天下无我五味子

    福姒宫中,太医们面对着汗牛充栋的医书,快速浏览。

    焱京的郎中们,派出了几个百年老字号的郎中会诊,都无计可施。

    时间拖得越久,姒妃离危险的深渊愈近。

    一个郎中冒着被砍头的危险,说道:“陛下,为今之计,只能剖腹取婴啊。娘娘羊水枯竭,再不生产,孩子就要有危险了。”

    一个太医举着医书,兴奋地喊道:“陛下,剖腹取婴可行,大周朝《胎产书》中有记载,母子皆平安。”

    焱武帝瞳孔紧缩,他无法想象,刀子搁在爱妃娇嫩的皮肤上,她可能承受地住。“既然这样,你们谁来操作?”

    无论郎中还是太医,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况且被割肚皮的还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妃子。一刀之差,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陛下,娘娘请您入内。”福姒宫的掌事嬷嬷战栗地说道。

    “胡闹,天子金尊玉贵,怎可入产房?”太后的凤头拐杖拄地,被气地不轻。

    按理说,产房乃血腥大凶之地,焱武帝贵为天子不宜入内,但此刻生死攸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母后,更深寒重,母后还请回寝宫休息。儿臣只看一眼。”说罢,他一提龙袍一角,心急火燎准备进殿。

    赶巧,窦安来了。“陛下,和宋国和谈的大臣们,大功告成,已经在天元殿等了四个多时辰。是否……”

    焱武帝才想起来,还有这样一件大事。国之肱骨不能寒了心,他犹疑一下,道:“赏,重重的赏。这样,都诏到福姒宫偏殿,也让朕的爱妃沾沾众位大臣的喜气。”

    内殿里燃烧着安然香,以此掩盖血腥气,产婆端着盆血水向外,怕被皇上看见这一幕。往日那个国色天香的姒妃不见了,只有虚弱、疲惫而楚楚可怜的女子。

    “陛下……臣妾咳咳,大概是不行了。”那一声掩藏在喉咙间,叫的焱武帝一阵恍惚和心悸。

    他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也有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在他的面前香消玉殒。他贵为天子,却不能赐予自己所爱的女子,平安和康健。不,悲剧不能再重复,他不允许。

    “爱妃,你会没事的。外面有很多太医和郎中,他们已经研究出了对策。”焱武帝走到床前,抱着垂垂无力的妃子。

    “他们……是要割开,臣妾的肚子吗?”那是怎样的声音,带着无尽悲情的绝望。

    这个世界上,有人被隔开肚子还活的下去的人吗?栾姒不知道。“皇上,您赐我一死吧,阿姒永远感激与皇上相识一场。”

    焱武帝失魂落魄地出了内殿,众位大臣都等在偏殿了。

    包括易昭弦、赢哲汛、折羽以及一应使臣团。易昭弦禀报了和谈成果,并呈上了草拟法案。

    “天意在我大焱,此次折羽公子力挫宋国摄政王,扬我大焱国威,并争取了最有利我大焱的方案。请陛下过目。”

    这本是天大的喜事,但因为姒妃的事,焱武帝无精打采,“众爱卿辛苦了,按功行赏。”

    赢哲汛看到愁眉苦脸的焱武帝,道:“陛下,臣认识一个神医,可谓妙手回春,臣本来还打算引荐她为太后治疗眼疾呢。”

    只一句,场间所有的人目光都聚集在了赢哲汛身上,而折羽目光如刀。赢哲汛下意识脊背发凉。

    “汛王说的是哪位神医?”

    赢哲汛咳嗽一声,“那个陛下,这个神医,在……臣多年的痹痈,服用了她制的乌梢蛇酒后,大见好转。臣还听说,步侍郎生辰上所得的石斛花茶,也是这位神医酿制的。哦,就连兵部的金疮药,也是出自这位神医之手。”

    赢哲汛每说一句,就感觉后背凉风加重一分。等他说完,瞄了眼折羽,折羽已经看向了浓的化不开的黑夜之中。

    这一串头衔,惊讶了焱武帝,可是,“你说的神医,在何处?”

    赢哲汛看向了折羽,“神医,神医本是折羽的夫人,她……她应该还在宛州。”

    “你为什么不早说。他人在宛州,朕的爱妃和皇儿如何等得了这么久?”焱武帝歇斯底里地吼道,等等,折羽,皇帝这才意识到,神医是折羽的夫人。“折羽,你有夫人?还是神医?你……能将她接来宛州吗?”

    焱武帝的声音在发颤,那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一个丈夫和父亲。

    折羽凝视着焱武帝,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了十二年前的一幕。

    他像一个刽子手,要屠尽天下的太医和郎中。只是物是人非,被他挂在心上的是别的女人。

    “我的夫人,的确是医女。可堂堂太医院都无法救治娘娘,她一介小医女,又如何治得了。”

    恰在其实,有太监之声传来:“宋国鸿胪寺卿求见。”

    “宋国鸿胪寺卿所为何事?”焱武帝问。

    “启禀陛下,鸿胪寺卿出使大焱,带来了宋国的神医,神医声称可以为女子……引产。”

    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关于神医的消息,都能令焱武帝兴奋。他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请,请进来。”

    鸿胪寺卿裴显之,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医者进入。

    而折羽,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神医”。

    十二年前,这个人不仅没能救下他的母亲,还欺师灭祖。为了自己的平安,将自己的师傅推出来当挡箭牌。

    五味子。

    早就知道他投奔了宋国,没想到他还有勇气,敢再踏入大焱皇宫。

    五味子生了一双吊梢三角眼,嘴唇极薄,他见了一个叉手礼,说道:“焱帝陛下,女子引产之事,我主刀过,女子与胎儿皆平安无事。只不过为人母者要忍受一些疼痛。”

    焱武帝走下座椅,绕着五味子转了一圈,手指一指,冷哼一声,“朕记得你,当年你口出狂言,能救下昭儿。可是你没做到,是谁给你的胆量,以为朕不敢看你的项上人头吗?”

    五味子被天子之威震慑,后退了一步,还待解释,裴显之已经站了出来,“焱帝陛下,我们带着诚意和善意而来,就算陛下信不过我们,我们离开就是。”

    五味子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甘,他忽地从裴显之身后站出来,三角眼精光绽放,充满狂热的味道。“陛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没救回娘娘,那是因为药石已无力回天,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这十年来,我从未停止对医术的精进,陛下怎么还能用老眼光看今日之我。陛下信不过我没关系,可只怕这天底下,除了我五味子,再也没人敢给娘娘开刀,再也没人救得下娘娘。娘娘是生是死,只在陛下一念之间。”

    焱武帝一时竟无言。他知道,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他必须立刻做决定。

    便在这时,折羽站了出来。

    “陛下,若说这时间只有一个人能救得了娘娘,便是五味子,未免太过绝对。折羽也愿举荐一位医者。”

    说出这番话前,折羽考虑了很多,他相信,凭借他对百草诗的了解,她一定不愿意让五味子如此张狂。如果,真的有如果,万一手术不幸,那他拼了这条命,也要护送百草诗离开皇宫。

    “什么医者?”焱武帝大喜问道。

    “是折羽的妻子,姓百名草诗,她近日已到达焱京。”

    便在这时,福姒宫的掌事嬷嬷再次来报,“陛下,娘娘她流了很多血。”

    骏马在宫道上行驶,深夜的风将衣袍吹起,向后成一条直线,猎猎作响,折羽要出宫去接百草诗。

    宫门外,一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不是百草诗又是谁?

223 师兄妹暗自较量

    “诗诗?”北风呼啸,将折羽的呼唤淹没。

    百草诗心有灵犀地向内探看,只见骏马上一个身影,昂藏飘逸,熟悉亲切。

    折羽翻身下马,抓住了百草诗的手腕,看见她眼底细碎如星子。“你怎么来了?”

    “你迟迟不归,我担心,就来接你。”

    锅里炖的首乌老鸭汤,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一直没等到品尝它的人。百草诗忧心忡忡,特意来宫门口守望。

    折羽将人拉到了靠墙壁阴影处,低声问:“家伙什儿都带来了吗?”

    百草诗一时没反应过来,不会是朝堂上与人结了梁子吧。“什……什么家伙什儿?”

    “就是你的麻沸散、手术刀。”

    百草诗从自己的披风里抽出包裹,炫耀地在折羽面前晃了晃,“保命的家伙,随时带在身边。”

    折羽握着她的双肩,郑重其事,用传音道:“诗诗,你听我说,我在皇宫遇见了五味子……”

    “五……五味子?踏破铁鞋无觅处!”百草诗立马要撸袖子,清理门户在今天。

    折羽按捺下激动的媳妇,“听我把话说完,一切、一切都听我的。”

    骑上骏马,百草诗在前,折羽在后,焱武帝御赐的腰牌亮了一路,两个人再度向福姒宫而去。

    此刻的福姒宫偏殿,不只有今天参与和谈的文武官员,现在太后率领众妃嫔也到了。

    众目睽睽之下,折羽带着百草诗,走到了人群中间。

    百草诗此刻,还是男装打扮,不过恢复了自己的容貌。她第一眼看向宋国臣子那边,那个生着三角眼、倨傲地昂着下巴的传说大师兄。

    很好,师兄妹见面,分外眼红。

    折羽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百草诗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见到了皇上和太后,要不要下跪。现代人的灵魂,自然是不习惯的,但为了保命,也要入乡随俗。

    最先开口的是太后,她眯着眼,就像能看见似的,“你是郎中,可给人接生过?”

    百草诗福了福身子,具体情况折羽来时路上已经和她说了。“回,太后,不曾接生过。”

    此话一出,满堂窃窃私语。

    说好的神医呢?连接生都没接过,如何在危难之中,救下金尊玉贵的姒妃?

    “太胡闹了!”这句话,却是冲着折羽说的。

    趁此机会,五味子上前一步,“焱帝陛下,该做决断了。错过了救治最佳时机,便是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焱武帝感觉到皇权被冒犯,一拍桌案,勃然大怒向诗诗,“大胆,年纪轻轻,胆敢冒充名医,但有一分差池,仔细你的脑袋。”

    百草诗铮铮怒视着焱武帝,他是他的父亲,却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徒,他连一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亏得她还想拯救无辜生命。正待开口时,折羽已经站出来。

    “陛下,她从来没有自称是神医。”神医是赢哲汛说的。

    “病能不能治,人能不能救,还要望闻问切后才下定论。”这一点,他相信诗诗。

    “当前娘娘危重,与其在此浪费时间,不如让她进去看看。同为女子,施治也更加方便。”这一点,百草诗比五味子先天具有优势。

    百草诗见状,将头上戴的帽子拆下,露出了满头鸦青长发。

    众人一看,果然是女子。

    待折羽说完,赢哲汛跪在殿前,他好半天才看出来百草诗,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百草诗的盲目信任。“陛下,臣也相信她。”

    焱武帝这才松口,“你们两个一起进去看看,最以最快的时间给朕一个救治方案。”

    在福姒宫掌事嬷嬷的带领下,百草诗和五味子被带入了殿内。

    其时,姒妃更加虚弱,额头都是虚汗,眼睛艰难的半眯半睁着。

    五味子刚想搭手号脉,掌事嬷嬷爆喝一声:“住手,娘娘岂是你能……”

    百草诗趁机,手指按上了姒妃的脉搏。

    掌事嬷嬷:“……你”

    一个个地都长了咸猪手吗?

    “不号脉怎么治?如果不想害了你家娘娘,就站的远一点。”百草诗说着,“咸猪手”已经翻开了姒妃的眼皮。

    “娘娘,听得见我说话吗?你再坚持一会就好了。”声音不算高,奇妙的是,姒妃果然完全睁开了眼睛。

    “必须立刻马上手术。”这句话,百草诗是冲着掌事嬷嬷说的,害怕她听不懂,又补充一句,“取出小皇子。”

    姒妃无力地搭上了百草诗的手腕,气若游丝地问:“疼吗?你是要……割开我的肚子?”

    百草诗对上姒妃那双虽然疲惫,但雾蒙蒙的眼睛,竟然产生了熟悉的、照镜子的感觉。可是她明明从未见过姒妃。这种情绪牵引着她,柔和地说道:“是,但我保证不会疼,你喝口水睡一觉,醒来就会见到孩子了。”

    五味子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医女,居然要抢他的功劳,夺了他一雪前耻的机会,他如何能忍?“放开娘娘,焱帝陛下是让我们会诊,给出他救治方案的。”

    可姒妃怎么等得了那么久?

    百草诗起身,倏然之间眼射光芒,欺身接近了五味子,一把小片刀抵在了他的腰间。“娘娘接生我来负责,你一个男人留在这里干什么?不要干扰我施治。”而后用传音说道:“你再不走,红的进去白的出来,你就要当殉葬品了。”

    五味子没想到,这割小姑娘如此精干又狠厉,说动手就动手。

    他哪里知道,百草诗积郁了多少对他的愤怒和厌恨,恨不得亲手诛之。

    不过,现在何尝不是一个好机会。这个姒妃出气倒比进气多,圣手只怕也无力回天。让这个小姑娘当替罪羊,既可以全了他的名声,又可以报复焱武帝,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他举起了手,“你不要轻举妄动,你有本事你来看,我这就走。”

    就这样,百草诗成功驱逐了五味子,当即吩咐掌事嬷嬷取烛火、热水和一些用具。

    而后,百草诗从包里取出了口服麻沸散。

    从酒服麻沸散到口服麻沸散,就是百草诗的一个改良。因为不是所有病人都可以饮酒的。

    “娘娘,接下来我的操作,可能比较……惊世骇俗。但请相信,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和孩子平安出生。也请您吩咐嬷嬷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举妄动。给我半个时辰,还您健康的孩子。您听明白了,就眨眨眼。”

    这些话,其实还是说给嬷嬷听的,果然姒妃眨眨眼。

    嬷嬷虽不懂娘娘为何会信任这个小姑娘,但是眼下,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百草诗扶着姒妃躺下,取出了手术刀。

    掌事嬷嬷看着那刀锋寒利,晕到当场。

    出了内殿的五味子,当即向焱武帝禀报:“焱帝陛下,那小医娘一意孤行,将外臣赶了出来。她如此胆大包天,分明是存了加害之心啊!”

    这回连焱武帝都看不下去了,堂堂大男人,被小姑娘赶了出来,谁信?况且,倘若百草诗有心加害,那她自己也活不成了,这个道理别人不会不懂。

    “陛下,”折羽向前道,“眼下要做的事,只是等。”

    时间的沙漏在纷纷流逝,内殿里安安静静,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众人无不向着内殿的方向探头,可是什么也看不到。

    这不符合常理。哪个女子生孩子不是嚎啕大哭的?何以姒妃如此安静?

    一直沉默寡言的明王适时站出来,“父皇,这太诡异了。姒妃娘娘生产,却无任何声音,只怕……请父皇派人进去查看,也防止有人心怀不轨,谋害皇嗣啊!”

    身后有太医跪着攀上前,“陛下,娘娘她……只怕危重了啊,请皇上派人进去看看呢。”

    这一点切中了焱武帝的心防,她一摆手,向着几个宫女,“去看看。”

    “陛下,”折羽拦在了宫女的路上,“救治还未结束,大夫不能被打扰,请再稍等片刻。”

    焱武帝紧盯着折羽,这张明明熟悉又陌生的脸,他怎么会信了他呢?

    “进去!”焱武帝一声令下。

    仓啷一声,折羽拔出了身旁侍卫的剑,“我说过,大夫在施治,不能被打扰。”

    就在这时,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夜空。

224 一战成名医者心

    婴孩啼哭了几声后,片刻功夫,有嬷嬷抱着孩子来到偏殿。

    “恭喜太后,恭喜陛下,是个小皇子。”

    小孩子都是长得皱巴巴,红通通的,像个小耗崽儿,但是总算一切平安。

    嬷嬷想把孩子抱给太后,太后挥挥手,“给皇帝,满心满眼都是小皇子。”由赢哲哲搀扶着,太后准备起驾回宫。“行了,各宫妃嫔都回吧。大臣们,也都回去吧。论功行赏,不在一时。”

    大臣们三呼万岁,离开偏殿。

    焱武帝接过了小皇子,珍而重之。历经五个时辰,小皇子终于降生,何其不易。“姒妃怎么样了?”

    嬷嬷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刚刚被百草诗踢醒,不知道生产的过程,可是睁开眼睛,就看见百草诗拿着长针在穿姒妃的肚皮,而姒妃居然毫无反应。

    她本能恐惧,想叫,百草诗有些喑哑的声音道:“如果你喊来皇上,我就把你刚刚睡着的事抖出去,看看皇上先罚谁。”

    嬷嬷没有想过,那样一个小姑娘,怎么刀啊针啊血啊,在眼前明晃晃的,可以保持这样的镇定。既然她镇定,那是不是就说明,娘娘有救了?

    妃嫔、臣子退去,折羽却没动,他在等自家媳妇。眼底碎光闪动,他将她拉入了整个皇朝的视线里,这之于她将是怎么样的际遇?

    五味子也没走,他想知道最后的结局。

    又过了半个时辰,百草诗也从内殿出来,她很疲惫,脸很白,眼睛里还充斥着血丝,但她很亢奋。这是她穿书以来第二例外科手术,第一例剖腹产,也充分验证了麻沸散的功效。

    “陛下,娘娘已经醒来现在可以进去了。接下来需要按我的方子服药,半个月后拆线。”

    “拆线?”这个词对古人也是陌生的,焱武帝很快就想明白了,如果这个小医女也是割开姒妃肚皮取出的孩子,那伤口自然需要缝合。“你叫什么名字?”

    “百草诗。”宠辱不惊的回答。

    焱武帝觉得这个答案很有趣,以往女人称呼自己,都是夫家的姓,自己的姓,后面加一个“氏”。“名字不错,看起来像个神医。你能不能告诉朕,为什么这个过程,没有一点声音?”

    麻沸散的事情是瞒不过去的,只是五味子还在,这个信息要暂时保密,至少晚一点知道也好。

    看了一眼,焱武帝明白了其意思,“宋国使臣请回吧。”

    五味子眼睛眯了眯,起身告辞。

    百草诗答道:“我与我的师傅研制了一款独家秘方,取名麻沸散,可以令人暂时陷入昏睡之中,便于进行一些痛感巨大的治疗。”

    焱武帝立刻意识到,这是一种和金疮药一样的战略物资。应用于战争之中,会救下多少人的命?到时候大焱军队就会减少伤亡,战斗力大幅提高。“好好好,接下来姒妃的康复,就由你来一应照顾,朕特许你随时入宫的职权。折羽,你们还住在栩王府吧?”

    折羽称是。

    “好,今日都先回去,明天等着接赏。”

    说完,焱武帝迫不及待进内殿了。

    折羽和百草诗相视一眼,彼此的担忧,都在这一刻消散。

    而后折羽与她并肩,出了福姒宫。

    一切都还没有落定,目标人物还在逍遥。百草诗却是向着五味子的方向追踪而去的。

    使臣队伍按理说应该住在驿馆,但因为裴元宪住进了香积寺,所以五味子也是向着香积寺的方向的。

    隐在墙壁之后,折羽说道:“你若杀他,最好是等他出了焱京。现在两国刚刚和谈,这个时候不适宜动手。另外咱们回宛州的路上,折过去杀他,轻而易举。”

    百草诗也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但好在已经确认了五味子和的行踪。“羽宝,你说得对。就让他多蹦跶几天。”

    两个人姗姗回了栩王府。

    这是漫长而疲惫的一天,两个人简单洗漱了一番就睡去了。

    天光大亮,有一丝阳光从未遮挡好的窗子处射进来,百草诗睁开了眼睛,看见折羽拄着手臂正看着她。

    “醒了多久?”

    “刚刚才醒。”折羽抓着她的小手,挠了下手心。

    这样一个亲昵的小动作,令百草诗心思浮荡,嘴角忍不住往上跑。“羽宝,有一件事,我昨天来不及细想,今天想来却很迷茫。”

    “嗯,你说。”

    他的声音温柔,他有一张最动人的容颜,而此刻近在咫尺。百草诗又有点心猿意马。强制自己拉回了思绪,她开口,“羽宝,姒妃诞下的是小皇子。以焱帝对姒妃的宠爱,这个孩子只怕……”

    被寄予厚望,将来极大可能是要争储的。

    而折羽将来要走的路,必然也是这一条。

    “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呢?”她眸子中多了苦闷和彷徨。

    折羽淡淡笑了,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他还只是个小老鼠呢,离长大还很久远。”

    离皇权漩涡的争斗更远。

    百草诗回想起她从姒妃肚子里取出他的那一瞬间,她惊讶于生命的伟大和蓬勃。他明明很柔软,却又充满旺盛的生命力。“他,比小老鼠可爱一丢丢。”

    “嗯,诗诗,我再问你,如果没有我这层关系,有女人难产,你遇见了,会怎么做?”

    “救她。”百草诗脱口而出。这是医者的本分,救死扶伤,在她学医第一天起就明确的初心。

    折羽握住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所以啊,诗诗,你做事的时候,能顾及我的感受,我很欣喜。但我更希望,你去做自己,从你自己的角度去考虑。因为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百草诗怔忪地看着他。

    他真的是古人吗?他的思想如此开放、开明,放眼现代恐怕也很少人能做到吧。“羽宝。”

    百草诗双臂攀着他的脖颈,沉浸在那一潭琥珀色的柔光里。“其实不对,我先是我,而后才是医者。我的心很小,只能装得下几个我在意的人。我所做,但求他们平安喜乐。”

    而你,是我最在意的。

    折羽的右手与她十指相扣,他的吻落了下来。

    起初很温柔,可渐渐动了情,动作也不受控制。

    她的身上带着百草之香,在鼻端萦绕,那是他最熟悉的本草之味,自然之味,他想探索更多、得到更多。

    “羽宝?”百草诗心跳地厉害,这样的折羽谁招架得住?

    忽然外面有太监之声传到了耳畔。

    “折羽、百草诗接旨。皇上的赏赐下来了!”

225 坑了好多沉香木

    百草诗觉得很好笑。

    每一次的二人时光,总是被打扰。不过看在是赏赐的份上,就暂且原谅他。

    折羽还不过瘾,懒洋洋地抱了她三息时间,“诗诗,如果你要等到给姒妃拆线,我们恐怕第一个春节,要在焱京过了。”

    百草诗这才意识到,今天是腊月十三,半个月后拆线,正好赶上除夕。

    不过,她穿书后的第一个春节,和折羽一起过,总算没那么遗憾。“那我得给家里去封信了。真一也是,不知道用信鸽给我寄封信吗?”百草诗忿忿说道。

    折羽抓住她的两只爪爪,“为什么不是红曲或小树给你寄信,偏要真一寄?”

    这有什么区别吗?哦,百草诗眼睛瞄回来,折羽他是吃醋了?

    她捂着嘴笑,笑得花枝乱颤,“我的小祖宗,有你这样的你美色当前,我眼里那还容得下别的男人?不说了,赶快起来接赏赐,没见过谁有赏赐还这么怠工的?”

    折羽犹自慢悠悠的,“让他多等一会无妨,上次我送了他一罐陈皮。”

    百草诗张大了嘴大。

    临行前,她确实给折羽带了不少伴手礼,便于他打通焱京的人际关系。其实心里想,折羽这么高冷,多半不屑去做的,没想到任督二脉打到了皇上身边的第二大总管,可以可以啊。

    穿好了衣袍,略作修饰,两个人到了庭院外。

    窦安带着两个小公公犹自跺脚呢,利剑平、杜仲、丁香也在。

    杜仲和丁香还是第一次见百草诗。只觉得美还是美的,尤其那双雨雾濛濛的眼睛,可焱京多美人,她相对于折羽公子惊为天人的容颜,还是差了些。一定是祖坟冒青烟了,找了这么好的相公。

    百草诗不知道两个家仆的心思,只向窦安笑道:“让窦公公久等了。”

    窦公公用拂尘挡着嘴巴笑,表示杂家都懂:“折羽公子与夫人,昨天辛劳一天,为大焱立下了汗马功劳,今日起的晚了也是说得过去的。快来看看皇上赏赐的礼物吧。”

    焱武帝的封赏里,一件五彩缂丝石青银鼠褂给百草诗,一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给折羽;一对玉如意,一双金步摇,黄金千两,以及一支北齐进攻的百年人参。

    金银虽好,百草诗最看重的还是人参。

    她来到这片大陆,曾大力寻找人参而不得,现在居然在皇家的赏赐清单里看到了人参,真真令人笑逐颜开。

    “窦公公,请问这个人参,是谁的意思?”百草诗低声问询问。她素来讲究投桃报李,送人参这份心思,就比送珠宝玉石更珍贵。

    “是姒妃娘娘。”

    果然,能得盛宠十年的女人不简单,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窦安甩了甩拂尘,“你们领了赏,杂家也好回去复命。哦,夫人待会要随杂家进宫一趟,娘娘那边看诊。”

    百草诗收拾了下自己的药箱,另外带了点小礼物,跟随窦安第三次进宫。

    好奇感已经没有了,但她还是仔仔细细记住走过的路,也许某一天,都会派上用场。

    到了天元殿时,有嬷嬷来接应她,是福姒宫的宫女翠娥。

    今天姒妃的状态好了些,只是还需要卧床静养。

    她撑了个枕头靠在身后,示意百草诗坐在床边。“你昨天和我说不会疼,今天却疼的厉害,你那东西还能给我喝一些吗?”

    百草诗扑哧一笑,将垫诊包放在姒妃的手腕下,切上她皓白的手腕,“娘娘真会说笑,手术结束了,麻沸散就不起作用了。可有腹痛之感?”

    姒妃点点头,疼的。“原来你给我喝的叫麻沸散,名字倒是贴切。”

    “产后腹痛可能是受寒、冷水刺激,导致血脉凝滞,平时饮食要忌生冷;另外长久保持固定的姿势,也容易引起淤血停留,而致腹痛。我这里有两个方法可缓解,一是热敷,二是按摩。”

    百草诗详细解释了一下这两种办法的要义。

    姒妃盯着她看,也没注意听,她的关注点在别的方面,“这个伤口,会留疤吗?我怕皇上看了不喜。”

    即使现代手术,也没办法祛除疤痕。

    “娘娘,你要想这条疤是你的勋章,你为了皇嗣吃了那么多苦,皇上更疼你才对。”百草诗式的安慰,温暖又贴心。

    姒妃抚摸上了自己的小腹,幽幽叹息,“要知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这么丑的疤,哪天只怕就厌了。”

    百草诗不言语,这疤还是拜她所赐,总不至于救了命还被记恨吧。

    “你不用担心,你救了我的命,我总拎得清。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我开口,人参鹿茸我总是很多的。接下来半个月,我就靠你了。”姒妃的手落在了百草诗手上,那样的延伸,忽然有点怕人。

    百草诗确定了一件事,今年的除夕必须要在焱京过了。“娘娘,人参鹿茸就不要了,我想问问娘娘,宫中可有沉香木。有一味药,对你的恢复至关重要。”

    她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了一块猪胰子皂,递给姒妃。

    “这是什么?”姒妃拿到鼻端闻了闻,味道不太好闻。

    “胰子皂。”其实是猪胰子特别加工的,但提起猪,金尊玉贵的姒妃难保不会介意,是以她只提胰子。“用它来清洗,比澡豆效果更好,冬天还能防止手冻手裂,起到养肤护肤的功效。只不过味道欠佳。如果加入沉香、丁香等香料,味道就会完全不同。帮助娘娘啊,容颜常驻。”

    试问天下那个女人不爱美呢?尤其像姒妃这种绝顶美人,“你可真厉害,什么都懂。”

    “医者父母心啊,娘娘担心盛宠不在,我能为娘娘分忧,自然乐意之至。”

    随后,百草诗又交代了一些饮食注意事项,还抱了抱嬷嬷送来的小皇子,就准备出宫了。至于沉香木,她完全是给自己要的,到时候顺水人情,送给姒妃一点,简直不要太美妙。

    才回到王府,姒妃追加的礼物就到了,好大一段沉香木,由两个太监搬来的。

    “姒妃娘娘说了,这是早年安南国进贡来的沉香木,全赐给夫人留做胰子皂。”

    百草诗眨眨眼,又眨眨眼,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么多沉香木,可以制作多少香料澡豆、猪胰子皂啊?她的香料大业要启幕了,富可敌国的财富我来了。

226 宿主威武又无耻

    得了姒妃送的好大一块沉香木,百草诗笑得见牙不见眼。

    无数次憧憬,建立起一个横跨亚欧大陆的香料帝国,哦,扯远了。这里不是历史教科书上存在的王朝,是架空的。但能建立一个风靡六国的香料品牌,那也不错啊。

    “你们回禀娘娘,娘娘的心意我知,祝娘娘每天笑口常开,青春常驻。”

    这套谢恩的话,也别出心裁。

    换了别人,那必定感恩戴德表忠心,百草诗只有虚头八脑的吉利话。

    小太监们自然不敢置喙,那毕竟是小皇子的救命恩人,客套两句拿了赏银就走了。

    百草诗当即指挥利剑平,“把木头搬到房间里去。”

    沉香木如果有灵,大概都要跳脚了。我是沉香木,不是普通木头可比。

    利剑平充当苦力,给搬进了屋子。

    折羽看到小媳妇眉飞色舞的样子,便知她心情极好,“这回你不用挂念安南国,也不用想着远走海外了吧?”

    百草诗抱着沉香木,小鼻子嗅个不停,像小狗似的,“那可不一定,用完了我就乘船去海外探宝。羽宝,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疯狂爱香料,在我老家……”

    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百草诗以手掩口,眼珠儿叽里咕噜转。

    “你老家不是白水村吗?”有些事情不曾说破,不代表心里不曾存疑,百草诗的经历和阅历,在折羽看来已经远超一个小村姑的范围了。

    “啊,哦,是啊。但是世人皆爱香料是不可否认的。你那个茱萸香囊早就没味道了,换下来,我给你重做一个沉香的,这种高级香料最配你。”

    百草诗伸出“咸猪手”,去扯折羽腰上的茱萸香囊。

    折羽一闪身,让了过去,手指按上香囊不放松。“新的做好了再说。这个跟了我许久,沾了我的灵光。”

    百草诗笑弯了眉眼。哼,明明舍不得她送的东西,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先去做事吧,我要和沉香木说会话儿。”

    折羽:“……”

    和一块木头说什么?他再也不是她最喜欢的崽儿了吗?

    尽管对自家媳妇充满了探究和好奇,折羽还是退出来,给她留了私人空间。

    百草诗在确定完全没人时,才唤出了系统车前子,“可爱的车前子,我要录入何首乌、野生百年人参和沉香木。”

    “啊啊啊!”车前子几乎是自带bgm出场的,魔音穿脑那种,“亲爱的宿主yyds,你太威武了,嗯么么哒。何首乌、人参、沉香木都被你搞到了,这些可都是珍贵本草、一草难求啊。”

    百草诗撇撇嘴,将三种本草一字排开,摆在面前,其中何首乌已经用掉了一半,进了折羽和她肚子。“别废话,赶快报价。”

    “这个何首乌显然是人工栽培的,价值要打折扣,一千积分;野生百年人参,一株一万积分,千年的是十万积分;沉香木嘛,成色极佳,这么大一块都录入,值五万积分。”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百草诗依然被震惊到了,她现在活脱脱小富婆一枚啊。尤其是沉香,出了她的意料,但是全录入是不可能的。

    “那,你看看现在积分商城能解锁了多少种子和秧苗,我想兑换人参、雪莲、灵芝和虫草。”

    人工智能车前子,大吸凉气。宿主这绝对是狮子大开口啊,要的是四种最贵的本草。

    “现在积分商城有人参枝稍和虫草的纯菌种,作为虫草寄主的蝙蝠蛾幼虫需要野生采集,桑蚕也可以作为宿主,商城无法提供;另两样暂时缺货,需要调度。”

    人参的最佳种植时间是春天,即使温室也要到三月。

    至于冬虫夏草就更麻烦了,需要准备菌种和昆虫两个条件,问世种植也要等到春季。

    心里有数,百草诗特鸡贼地取过来残缺的的何首乌,割了巴掌大一小块沉香木,“我要录入这两样。”

    车前子:“……”

    目瞪狗呆有没有?没见过比宿主更“无耻”的了,不是全录入吗,这该怎么算积分?

    录完之后,百草诗没有急着兑换枝苗,她叫来了利剑平。

    得到夫人召唤,利剑平屁颠屁颠来了,“姑娘,可是要买食材啊?盼星星盼月亮盼你来,这嘴里淡出鸟来了。”

    百草诗:“……”

    又来个吃货体质的,你怕不是对我有误会?我就算做饭,那也是给折羽做。

    “咳咳,有个任务交给你。附耳过来。”

    听完之后,利剑平的脸变成了鞋拔子。“姑娘,你你你怕是不知道,香积寺可是有大宗师的,让我潜伏在香积寺,那不是要我命吗?”

    “你又不招惹大宗师,大宗师难道会对你这种小喽啰动手?你只看着五味子就好了。也不用你出手,随时报告我行踪就好了。办好了,我有奖励。”

    清理门户的事,百草诗要亲手完成,这也是对师傅恩情的一个报答。

    利剑平无奈,只得应下。

    百草诗则去了折羽的房间,此时折羽正在书房里写字,就见门口探了个小脑袋进来。

    他停下笔,声音也冷冷的,倨傲地一批,“和你的香木头说完话了?”

    呦,高岭之花生气了。百草诗搓搓手走进来,满含期待地说,“羽宝,我们出去走走呗。”

    “我还有事。”

    晃了晃折羽的胳膊,百草诗温声软语央求,“羽宝,你看现下都是腊月中旬了,咱们的年货还没买呢。而且来了焱京这些日子,西市和东市我也都没逛过。”

    折羽放下笔,看着小媳妇心生了愧疚。她千里奔袭为他而来,来了就照顾他病况,忙着救人。其实,她也只是个将将十八岁的小姑娘。

    “好,我带你去东西市,另外你不是要给家里写信吗?也一起办了。”

    说走就走。

    百草诗换了男装,和折羽一道出了栩王府。

    第一站是东市的灯笼店,掌柜的已经认识了折羽,暗号都不用对,就给引入了内堂。

    “我想给宛州那边再寄一封家书,用一下你们的联络路线。”折羽说道。

    掌柜说好。“我们和宛州有信鸽路线,信鸽送达消息后,可以让人把家书送到府上。另外,公子你上次寄出的信,宛州今天回信到了,我这就拿给你。”

227 吟诗结伴去青楼

    虽然没有烽火连三月,依然家书抵万金。

    灯笼店的掌柜拿来了家书,百草诗想去接,已经被折羽先一步拿到手。

    “给我。”百草诗伸出小手手。

    “信是寄给我的,要不一起看?”折羽撕开了纸。

    字迹是狂放的行草,来自绿头翁。

    从古至今,医生的字都是以“潦草、看不清”为第一境界的,信不算长,寥寥几笔。

    “诗诗找你去了,想你想地魔怔了,天天和鸽子说话。基地留了个大摊子给我,我这老胳膊老腿都要累断了。”

    折羽忽然觉得,先前百草诗对木头说话,也没那么不可接受了。

    他凝视着百草诗,百草诗扶额,人设崩的太厉害,师傅总是揭她的短,回去要和师傅好好沟通一下。不过这段时间真的辛苦师傅了,算了,回去还是加鸡腿吧。

    折羽没说什么,拉着百草诗的手往外走。

    “喂,羽宝,我现在是个男人。”走在大街上,百草诗戳着折羽的手背,谨慎地提醒他。

    在折羽眼里,这些小动作简直致命地可爱。

    “穿了男装,就不是我喜服了吗?”折羽闷闷地嘀咕一声。

    百草诗怀疑自己幻听了,她的高岭之花说了什么?

    喜服?西服?

    百草诗恍然大悟,嘴角扯到了耳后根,这绝对是这个冬天最温暖的表白。“是是是,当然是,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东市和西市,都是焱京的商业区,无论从规模还是商品上,几乎毫无二致。之所以设置两个,大概就是因为焱京人口众多。

    在咸宁大街上,百草诗看到店铺毗连,商贾云集,招牌迎风招展。

    折羽则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导游,给她细心讲解,“还记得步湛在《大焱风物志》里讲的焱京东市的样子吗?货财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积集。喏,酒肆集中在同一区域,就叫行。堆放商货的客栈,就叫邸。在东市,笔行、酒肆、书肆、铁行、肉行、雕版印刷行都有。”

    路过酒肆,满街羊肉的香气。百草诗摸摸肚子,仰头看折羽,“我饿了。”

    “想吃什么?”折羽问。

    一抬头,前面有个武圣羊汤店,冬天喝羊汤最滋补。“就它了好不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入了小店,折羽喊了一声,“掌柜的,来一个水盆羊肉,两碗泡馍。”

    好咧。

    店里人很多,喧嚣之声不绝于耳。不拘小节的焱京人,一边大口喝着羊汤,一边灌着辣嗓子的烈酒。

    食客甲:“朝廷这次真要重启和宋国的通商了?”

    食客乙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天天和谈,想不听都难。不过这一次真的对咱大焱好,到时候宋国会开两个口岸,各种宽松条款,有头脑的肯定赚。”

    食客丙:“容世子你可是要继承爵位的,也会对这些感兴趣?”

    容世子,容静侯府嫡长子,容肃。

    容肃冷哼了一声:“阿克去了宛州,府里的事全靠我罩着,不然我还真想……那不过就许他宋国人赚咱们的银子,不许咱们去赚他们的吗?”

    食客甲:“欸欸欸,有一个惊天秘辛,听说这次咱们大焱和谈的官员,英雄少年了不得,而且据传,很像一个人。”

    食客丙:“夏杰,他应该和你家交情不浅吧,是你那个便宜弟弟的同窗。你夏家腾飞在即啊,”

    那可是像极了五,皇,子的人。”

    食客甲,武烈将军夏英之二子——夏杰。

    五皇子那几个字,说的极轻。时至今日,这依然是一个大忌。

    “崔玖你可别乱说,我家可不认识什么像呜呜呜的人。”

    食客丙,崔家子孙,他是崔淑妃的亲侄子,赢哲明的表弟。

    ……

    不到焱京,不知道官多,百草诗终于见识到了。随便一个名字叫出来,都是有头有脸有背景。

    百草诗拍拍折羽的手背,笑呵呵,“英雄少年,说的是你哦。”

    略显蹩脚的转移话题方式,折羽只是淡然一笑,仿佛事不关己。

    店家的饭菜已经上来,那水盆羊肉特实在,比百草诗平日洗脸的脸盆还大,里面羊肉又多又香。

    折羽拿了小碗,先给百草诗盛了一碗,绅士精神妥妥的。

    “真香啊,比我的鸭馔也不遑多让嘛。”百草诗闻了闻,喝了一小口,还很烫的。“再加点当归就更好了。”

    折羽自己也盛一碗,“老字号了。焱京的饕客还给评过呢。就是……类似你发明的留言墙。”

    说白了,就是名人点评,套路都懂。

    两个人吃的热火朝天,旁边的闲聊还在继续。

    夏杰问:“吃完了去哪玩玩?”

    崔玖道:“红袖添香楼走一遭?今天绿歌有舞!虽不及红曲,现在也是一舞倾城了。”

    容肃没好气地甩了下袖子,“我家祖宗被我弟气的至今气未消,你们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夏杰和崔玖哈哈大笑,“你不去可别后悔,我们去咯。”

    贵公子们已经离开,百草诗的目光,还停留在门处。她总算记起来一件事,临行前,红曲嘱咐她办的事,给绿歌带个平安。

    “红袖添香都是贵胄公子们逍遥的地方,你就不要想了,不适宜。”折羽放下筷子,用帕子矜贵地擦擦嘴,与刚刚落入人间烟火的形象,截然不同。

    眼看着光明正大逛青楼的机会,被折羽扼杀在摇篮,百草诗不得不争取权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兄台,我去去何妨?大不了你和我一起去。”

    折羽兄台:“……”

    被戏精媳妇搞得没脾气,他饮了一口茶,“从没见过哪家夫人,怂恿自己相公去烟花之地。你真的是……”

    恃宠而骄吗?

    当然,这句话,折羽说不出口。

    见相公炸了毛,百草诗赶忙安抚,在他耳边劝解,“羽宝你听我说,你以前不是告诉我,烟花之地消息最灵通吗?我是打听消息的,我要找一个人。另外出门前,红曲特意叮嘱我,去看看她的小姐妹,花魁绿歌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肯定不想我言而无信吧?”

    折羽捏捏自己的耳垂,居然敢对着他耳朵呼呼,不过面子上过不去,“你以后还是少和红曲往来。”

    带坏了他的媳妇。“你找谁?”

    “大画师——段少仪。”

228 绿歌的入幕之宾

    折羽忽然想到之前百草诗和他的通信。信中她说,她发现了几个有才的人:步湛可以做工部尚书,平笙和罗沉,可以进户部。他虽不清楚她找段少仪的具体目的,但显然是有用的。

    百草诗正在建立一个人才储备库。

    “这次,你打算让段少仪进哪个部?”折羽颇有意味地问道。

    “啊,什么?”百草诗只用了一息时间,就反应过来折羽的意思,她莞尔一笑,“文化艺术部可还好?”

    文化艺术部同样是陌生的,但折羽理解无障碍,“那要先设立一个文化艺术部咯。”

    百草诗想到一个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盛世,这个盛世出自她和折羽之手,天呢,真不错。她笑得花枝乱颤。

    “那,走起?”

    去红袖添香楼之前,百草诗还是装扮了一下。只因折羽的脸,太具标识性。让别人看到他逛那种地方,总归是不好的。

    她给折羽画了一颗泪痣,添了两撇小胡子。给自己又点了雀斑妆。

    红袖添香楼有双绝,一是红曲的曲,一是绿歌的舞。早先的焱京贵公子们,最津津乐道的就是红绿搭配。后来红曲赎身,脱离红尘,绿歌的舞成为绝响。

    今天是绿歌每十天一次的献舞,红袖添香楼人满为患,十分热闹。

    大门前,龟公热情地拉客,入场费每人纹银二两。

    “简直是打劫嘛。”还没消费呢,就要掏银子。百草诗嘀咕了一声。

    龟公脸上还涂着劣质的胭脂,笑起来比女人还女人:“这要是不收银子,那些富贵公子、文人骚客还不把我们红袖添香的门槛给踏破了,我们也接待不过来啊。”

    说的好有道理,百草诗竟无言以对。

    “段公子今儿来了吗?”为了避免当冤大头,百草诗决定问清楚再下手。

    “我们这每天出入姓段的,没个五七八个,也不会少,你说的到底是哪个段公子?”龟公笑得更盛,很多人化了妆,易了容,实际来踢场子、找相公,这种事都是要尽量规避的。“欸,李公子,里边请。”

    “会画画的段公子,画过红曲的段公子。”百草诗说道。

    这样的段公子,天下只此一人。

    龟公掩口而笑,“早说啊,他在,早早就来了,绿歌的场子,他必捧。”

    百草诗从钱袋里拨出四两银子,肉疼一秒钟,和折羽入了内。

    红袖添香是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宅邸,前堂后院。前堂名为“笙瑟楼”,是接待普通客人的,三层楼,中间挑高,有一个圆形的舞台。后堂是姑娘们私下接待贵宾的。

    其时,三层楼挤满了人,从屋顶天棚垂下一条条丝绦,舞台上,女子细腰袅袅,宛若掌中舞。水袖击出,宛若飞天,仙姿飘逸。

    忽然,绿歌荡起了丝绦,竟然从舞台一角,飞到了另一角。美人在空,如荡秋千,洒下片片花瓣。一缕丝发在鬓边,她笑得烂漫。舞美,人更美。

    台下的男人们都要疯狂了。一直喊着“绿歌、绿歌!”

    百草诗望着上空的仙女撒花,想想新世纪的国潮舞蹈,也不过如此吧。“好美啊!”

    她看向折羽,忽然有点后悔让他一起来。

    美人如玉,我见犹怜,何况男人?

    折羽却看着她,至于跳了什么,他根本不在意。“她的舞姿美,你的药膳更美味。没必要和她比。”

    百草诗扁扁嘴,有被安慰到。

    一舞接近尾声,绿歌舞动水袖,向台下宾客致意,随即退出舞台。

    人群开始躁动。

    “我出一百两!”

    “绿歌姑娘,我翻倍。”

    百草诗不解,这个时候报价算什么?竞拍吗?

    折羽一旁解释,“他们这是在竞争今晚谁来做花魁的入幕之宾。”

    百草诗摸摸下巴,打趣道:“要是可以刷脸就好了。金钱皆俗物,不如俏郎君。”

    折羽的脸上覆了寒霜,以后若是遇见更俏的,她难道还打算换相公?

    百草诗读懂了这个眼神,缩了缩脖子,见花魁一面如此困难,红曲的嘱托怕是完成不了。”

    “我只是随口说说,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不是云。”

    借着诗词表明心迹,能不能听懂就看折羽的了。

    折羽果然很满意,她的小脑瓜总是迸出新奇的东西,让他有种“流沙在手,指缝溜走”的感觉。“沧海是哪片海,巫山又是什么山?”

    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在身旁响起,“兄台好文采啊,金钱什么的,都是俗物,哪里配得上绿歌姑娘?”

    百草诗来了兴致,问:“那你拿什么交换绿歌的入幕之宾名额?”

    “一颗赤诚的心,以及丹青画作。”说完,男子已经打了一个响指,向着台前高喊,“我出一幅长卷图。”

    宾客们哈哈大笑,哪来的穷酸登徒子,拿画糊弄人?

    男子笑着走到台前,看着上方的老鸨妈妈,“日前,我的长卷图一幅千金,愿与绿歌姑娘共度良宵。”

    老鸨儿姗姗走到舞台之中,“段公子,对不住了,今天的入幕之宾已经定了,想看绿歌的是不成了。咱们红袖添香还有其他的姑娘,各花入各眼,各有千秋,大家玩的尽兴。”

    百草诗可以说,她运气好到爆棚吗?她还没开始找,人自动出现了,这简直比小说剧情还离奇。“羽宝,鱼出现了。”

    “拎过来好了。”折羽说的特别霸气。

    “别太暴力啊,咱们拿出礼贤下士的态度,嗯?”百草诗笑着说道。

    还礼贤下士?那是君王应有的气度才对,折羽忍俊不禁,“那你告诉我,找他做什么?如果你想要找人画画像,我也可以的。”

    折羽终究不愿意自己的媳妇被人看了去,入了画。

    百草诗捏捏他的掌心,小声嘀咕,“知道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找他,却是为了长久的商业绘画的。这个一时说不清楚,等我把他签下你就明白了。”

    竞拍戛然而止,有的宾客离席,有的点了花酒听取,还有的直接去找别的姑娘,而段少仪却不死心,兜兜转转向着后院而去。

    红袖添香楼的规矩就是,点了姑娘的名儿,才能入后院。

    百草诗和折羽说话的空挡,段少仪已经轻车熟路,绕过了楼子里的大茶壶,到了一方小院前。这里就是绿歌的闺房了。

    拉了窗帘,里面看不真切,但有琵琶声传出。除了善舞,绿歌还弹得一手好琵琶。

    段少仪躲在树丛后,鬼鬼祟祟往里看,身后忽然被拍了肩膀。他吓得一个激灵。

    拍他肩膀的正是折羽和百草诗。

    便在这时,有两个人影被人扔了出来。借着檐下的灯笼,百草诗认出来,那两人分明是夏杰和崔玖。

    “妈的,哪来的愣头青,连小爷我都敢惹?”崔玖忿忿骂了一声。

    随着就见夏杰见了鬼似的,恐惧至极,“崔少,你的手……”

    崔玖抬起自己的手,手背上一只蜈蚣在爬,特别恶心。这个季节,怎么还会有蜈蚣?他“嗷”地一声叫出来。“有毒,有毒!”

229 夜探闺房惊变生

    尽管这里是勾栏瓦舍,依然是天子脚下。谁敢在天子脚下,对焱京二世祖们肆意用毒?

    百草诗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来。

    这是一种发自本能的感觉,特别强烈

    她摁了摁段少仪的肩膀,“段公子使劲儿跑,跑的越远越好。”而后她望着绿歌的小楼,站起身来。

    折羽拉住了她。“不要轻举妄动。”

    “他在里面,我有预感。”百草诗回眸,夜色下,她的眼睛有点红,她第一次如此憎恶一个人,甚至想收割了他的性命。

    她的心情,折羽懂,但他有自己的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段少仪仰着头,听两个人对话,“你们叽里咕噜说什么?”

    百草诗直接给了他一记眼刀子,凶神恶煞,“再不跑,信不信下一个中毒的就是你。”

    段少仪打了个寒战,立刻撒丫子跑开。

    另一边,夏杰拖着崔玖,慌慌张张、骂骂咧咧准备去找郎中。不知从哪冒出了黑衣人,直接将这两只拎走。

    百草诗庆幸没有贸然进去,不然就要和这些人撞个正着。

    折羽见状,从地上抓起一些小石子,丢出去几颗。果然又有两个黑衣人飞出来,各自都是蒙着面。折羽转动手环,向下一摁,射出两枚银针。

    之前他们的手环里,装的都是淬了附子巨毒的银针;后来百草诗改进了麻沸散,机括里就装了麻醉的针。

    那两个黑衣人无声倒下。

    “时间有限,速去速回,敢在麻药回失去功效前回来。”折羽沉声说道。

    “嗯我知道,我就是去确认一下是不是他,绝对不会在里面动手,我保证。”百草诗打包票。

    她自认为做不到,任由那个人逍遥快活。师傅于她有大恩,她只盼早日完成师傅的夙愿,正本清源。

    折羽则拉住了她的手,冬夜寒冷,她的手冰凉。内力的训练,非一日之功。“那好,我陪你一起过去。万事不可冲动。”

    运起轻功,贴壁而行,两人一跃已跨过了阑干,借着柱子掩藏身体。

    进到内部才发现,这方私密的小院,有两个主要的房间。因为不确定是哪个,他们随机选了一个。

    耳朵贴在了窗户畔,宛如两只壁虎,真实上演隔墙有耳。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清冷低沉,“你不该来的。女人,要懂得爱惜自己。”

    “如果我不来,你会去看我吗?”女子的声线非常动人,语气里面包含了丝丝哀怨。“既然山不就我,只好我就山。”

    男人没有正面回答她,“你一切都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可我不满意。”女人在竭力控制着情绪,但声音依然高了两度。“我不满意,我最好的年华锁在了厚厚的围墙里,不满意喜欢的人不在身边,也不满意每天对着一张苍老的脸,虚与委蛇。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小妹,为什么她可以陪在你身边,而我只配拥有一堵墙呢?”

    男人的声音悠悠回荡,“你不知世人有多艳羡你,你高贵而美丽,拥有她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高贵?我只知我周遭都是毒蛇,他们吐着信子等着我犯错,然后一口吞下我。美丽吗?我已经不年轻了啊。当我人老珠黄的时候,谁会记得我?”女子声声如泣,宛如控诉。

    “你还有孩子。”

    “对,我们的孩子。我真期望他一夜长大,长成你的模样。”

    听到这里,百草诗只觉得脊背发凉,难道这又是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吗?那女人的声音,怎么说,茫茫人海中会让人记住的那一款。她在哪里听过?

    折羽将她往怀里摁了下,帮她挡住了风。

    夜色中,似有叹息之声,又或者是风的呜咽。

    “你这几天还好吗?我听说了你的消息,不敢打听,又忍不住想知道你的一切,我快要发疯了。”女人又问道。

    “你自己保重身体,家大业大,也要他有资格继承的那一天。我,该走了。”

    “你不要走,可以抱抱我吗?就一下。”

    一切陷入无声之中。忽然女人悲伤弥漫,“你,既然不肯碰我一下,为何那一夜又给我希望?你可知,你给我的伤,永远都不会掉了。它是我的勋章,是我们之间的纽带。”

    男人似乎挣脱了女人的痴缠,黑夜中传来甩袖子的声音,“你不要胡思乱想。时刻谨记你的身份。”

    “莫非你心里有了别的女人?你身上……那是什么味道?”

    门已开,有男子身影芝兰玉树一般站着,他戴着生的面具。

    不对,有呼吸之声。面具男子一掌袭来,向着百草诗和折羽的方向。

    折羽反应极快,面具男子的掌风未到,他已然出掌。百草诗趁着二人队打的间隙,射出了一支银针。

    打斗惊动了隔壁,另一间屋子门开,也出现了一个男人。

    男人的脸隐在暗处看不真切,他二话不出,甩出了一支瓶子,顿时廊道里有浓烟四溢。

    百草诗可以肯定,他就是五味子。

    “走!”这句话,是对面具男子说的。

    面具男子退出浓烟圈,身子一纵,飞燕一般,向夜空划去。

    五味子的毒,对百草诗不起作用,因为早在宛州时,她就和师傅绿头翁针对每一种,都研制出了解药。

    就地一滚,百草诗进入了五味子的房间,以门位掩饰,她准备以牙还牙,对五味子放暗箭。

    忽然,她心内陡生警兆,猛然回头,看到了一幅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之前还载歌载舞的美丽女子,此时半倚在床边,不着寸缕,眼神呆滞。

    男人只看到了背影,一头银色头发,仙风道骨。

    这是传说中的阴阳采补?

    银发之人打出了一掌,带着不可抵抗的威势。

    百草诗第一次领略到了绝望。

    那是什么人?地狱修罗神吗?那种力量可怕到惊人,对,像极了那日平昭王府,墨非战和铁寒阳的对峙。

    大宗师?!

    这是哪个大宗师?

    “我要死了吗?”百草诗不甘心,她的美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她摁下手环,射出了带着附子之毒的针。

230 诛矛对赤血老祖

    淬了附子毒的针,没能射中银发男子。

    在千钧一发之际,折羽的手臂捞了过来,将百草诗曳离原地。反手他一掌,将地上的五味子吸附,迎接银发男子接下来的攻击。

    “走!”折羽携着百草诗跃下阑干。

    跳离的一瞬间,百草诗扯下衣袍的一角,向着绿歌飞来。

    她不能救下绿歌,但愿她衣可蔽体。

    这一招围魏救赵可谓管用,银发男子果然收回了运势的一击。

    在五味子落地的瞬间,地板上再次冒出一团烟雾。可以想见,如果引发男子将五味子击落,那么毒气的覆盖面会更广,甚至爆炸。

    回头的瞬间,烛光映照在银发男子的脸上,不止头发银白如雪,还有白眉,一张脸白中透红,鹤发童颜。不是赤血老祖又是谁?

    “老祖。”五味子咧着嘴惨叫,他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此刻心有余悸。“多谢老祖不杀之恩。”

    赤血老祖手指一勾,一身白袍自上而下罩在身上。

    “采补之法虽好,却被人扰了兴致,走吧。”

    “那她呢?”五味子指着地上,犹自不省人事的绿歌。

    “残花败柳,你想要就带走。”

    只一句话就打消了五味子的念头。

    赤血老祖和五味子出了绿歌闺房,忽然,天地色暗,有鹅毛雪落。雪花最大的地方,在香积寺的方向。

    “不好,五味子,你马上自行离开焱京。”赤血老祖已经顾不得带上这个拖油瓶,捻指,运力,浮于云上,径直向东南的方向。

    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已到了焱京东南的焱月湖。

    焱京的母亲河,为焱水。自西北向东南流,东南方向形成活水湖,正是焱月湖。

    此时两个人正在对立。

    其中一个半跪在冰湖面上,脸上戴着的面具已皲裂,露出弧线如伟大匠人雕凿的下巴,嘴角还带着血。

    另一个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手中执着一个金刚矛,矛上刻画着上古战神蚩尤。斗笠人四周形成了结界,这是大宗师才有的“域”。

    赤血老祖进入结界,立在了面具人之前,挡去了全部威压。“诛矛的门主,天下杀手的头子,大宗师诛矛,怎么会臭不要脸的对一个晚辈下手?”

    原来,诛矛之所以叫诛矛,只是因为每一代门主都叫诛矛。

    “哈哈哈,诛矛的规矩,不问国别,不问勋爵,谁给钱就为谁卖命。这一单生意太过巨大,只好我亲自出手。”斗笠人狂放地大笑,“雇主看重的人果然了不得,挡了我三击而不死。”

    赤血老祖伸出了两根手指,邪魅狂狷,“那好,不管对方出价码多少,我都出双倍,让你反杀你的雇主。”

    这分气度,便是连诛矛门主也不得不钦佩。“赤血口气不小,如果我说这单富可敌国呢?”

    “那就只好请你去地下,见识我的富可敌国了。”赤血老祖手一抬,其下已经形成了风暴漩涡。现在,你的对手是我。”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堂堂的赤血老祖,居然是裴家的爪牙。”

    赤血老祖手指一点,一道内力如笔直的剑意,冲向诛矛,“你懂个屁,老子是祖宗。”

    没人知道赤血老祖的真正意思是什么?赤血老祖是诛矛的祖宗,还是裴家的祖宗?亦或是其他?

    “正想领教天下第二呢?或许排位可以变一变。”诛矛手指向虚空抓来,带着毁天灭地地实质力量,他承下这道剑意,目光却探向赤血身后,“摄政王,还不肯露出真容吗?”

    赤血身后的面具人抬起手,扯掉了面具,不是裴元宪是谁?

    裴元宪拭去了嘴角血迹,依然温和如春风,“诛矛先生果然厉害,我戴了面具,做了全副的掩饰,都不能逃过你的眼睛。这份洞若观火,佩服佩服!”

    “要知道,大宗师看人,不看皮囊,只看气。摄政王这矜贵之气,谁能模仿?”

    百草诗和折羽已经脱离了险境。

    两个人在一处巷子里,扶着墙恢复力气。

    “诗诗,你还好吗?”折羽问。

    “死……死不了。”百草诗此刻并不好受,五脏好像完全错位,内伤加心伤,心悸都快要并发了,“羽宝,那是什么力量,那么可怕!”

    折羽揽着百草诗的腰,帮她顺了顺后背,“你不是有了猜测吗?大宗师,而且正是来的路上,伤我的那一个。记住他的名字,叫赤血。以后遇到了,能跑多远跑多远。”

    什么?百草诗不可自信。她惊魂甫定,犹自内疚和惭愧。因为她的一意孤行,差点害了折羽和自己。“对不起,羽宝,我……”

    “我们之间不说对不起。”折羽及时阻住了她要说的话,捏捏她的手指,而后视线落在了漫天飘落的雪上。小气候无故改变,这是宗师出手的标志。“这一夜注定不太平,我想官府反应再迟钝,现在也该有动作了。”

    百草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瞬间头大如斗,“之前我让利剑平跟踪五味子,在香积寺守株待兔。可现在利剑平不在,而五味子是和赤血在一起的,利剑平会不会已经……”

    “放心吧,他是诛矛杀手,对危险有先天的感知力。如果他发现有异,一定会逃走的。我们先回府吧。”

    回到栩王府,利剑平果然已经回府。他的答案是,五味子身边有异人高手,故而保命要紧。

    禀告完这一切,利剑平要屏退,折羽叫住了他,“今晚你有任务,全城张贴告示,散发传单,就说宋国使臣团里的五味子,在焱京为虎作伥,是红袖添香案的主谋。务必让宋国交出五味子,否则和谈将功亏一篑。”

    利剑平:“……”

    为什么吃苦受累的总是他?这一个个活计安排下来,比当试验体还辛苦。他可不可以和姑娘申请,继续做那个混吃等死的试验体?

    待到利剑平走了,百草诗这才问折羽:“为什么不说出赤血?”

    折羽扶着百草诗躺在床上,又帮着脱了鞋,说句“在这等我。”出了房间,片刻后回来,已经打来了热水。他将毛巾熨湿,递给百草诗,这才回答:“即便大焱是当世上国,可大宗师已经跳出了国别与尘俗,大焱或者说官府无法制裁大宗师。只有大宗师才能和大宗师挑战、对峙与较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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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6239/ 第一时间欣赏我有一座百草园最新章节! 作者:烟水漪所写的《我有一座百草园》为转载作品,我有一座百草园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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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座百草园介绍:
新世纪中医药大学生百草诗,
意外穿成书里命硬克夫的同名小寡妇,还绑定了一个不太正经的“百草园系统”。
小寡妇上山挖草时救回了一个濒死的美貌少年郎,被长嫂污蔑要浸猪笼沉塘。
权宜之计下,少年郎娶了百草诗。
妥妥颜控的百草诗,不忍到嘴的美相公飞了,豪迈表示:
“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种草养家!”
系统奖励车前子种子,俗称杂草,
百草诗养鸭,顺便开了大焱国第一家全聚坊烤鸭店;
系统奖励结缕草种子,俗称果岭草,
百草诗因地制宜,开了大焱国第一家VIP高尔夫球场,从此捶丸运动风靡全国;
系统奖励冬虫夏草种子,附赠金方医典,
百草诗开药房,制药膳、推出药妆,
建立百草保育基地,创办本草学院和交易中心,神医招牌闻名大焱。
赢哲栩,自幼天赋奇才,却惨遭奸人陷害,成为流落在外的病弱少年。
“我本来自地狱修罗海,有何资格给你幸福?”
然而得她眷顾,看遍世间冷暖的少年郎,终不愿再放手。
世间百草不及你,你是我唯一的药石。
上穷碧落下黄泉,注定与你在一起。
烟水漪转型后第一本古言小说,
一本关于天下本草的全新故事。
PS:1v1双洁,本文架空,切勿考据。我有一座百草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有一座百草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有一座百草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