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各方皆伺机而动
坤鸣书院、甲上校舍。
沈黎立于窗前。
这是个单人间,只因她身份特殊,书院给予了特别的待遇。当他想按照规矩办事,增加一个舍友时,却遭到了对方决绝的反对。
“公子,查出来了。那个女子叫百草诗,不是折羽公子的妹妹,而是夫人。”雪音躬着身禀报。
“既然时这样,她为什么要自称妹妹?”沈黎不解。
雪音诺诺,吐出了一句扎心的话,“许是他们之间的昵称,情哥哥和情妹妹也未可知。”
沈黎飘过来一记眼神刀,雪音噤若寒蝉。
“还有吗?”
“书院外开了一家全聚坊,据说是贡郡那边传来的。百草诗去了,我们的人还看到了……看到了……”
“连个话都传不清楚了吗?”沈黎面带愠怒,“看到了什么?”
雪音垂眸,咬着下唇,“看到了书院院长和司业,携带夫人去吃饭,陪同的正是百草诗。”
百草诗?!
一个状若乡下丫头的女子,到底何德何能,居然请动了书院院长和司业?
“收拾一下,我们也去全聚坊用餐。”
书院里,很多学子都在议论纷纷。
学子甲:“听说了吗,院外开了家全聚坊酒家,主打鸭馔,吃不过的师兄回来说,味道相当不错。”
学子乙:“我也听说了,连院长和司业都去了呢。”
学子丙:“食堂的饭菜我早就吃腻了,元鸣酒家虽好,那也不便宜啊,现在又多了一个选择。”学子甲:“要不,咱们也去看看。今天八折酬宾,师兄们还说,那里的伙计待人特别好,笑得时候露六颗牙齿。临走时还送一份礼物,还给人号脉,建议以后吃饭注意事项。师兄说,从来没见过这么会做生意的。”
学子乙:“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这几个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了沈黎的耳中。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百草诗的音容笑貌,他不禁加快了步伐。
元鸣酒家二楼。
裴义之正面对着一个男人。男人看起来三十六七岁,穿着一身天水锦缎,是宋国贵胄穿的。男人容貌也不俗,头发梳的根根不缀,一丝不苟,自有一股威严。
“家门口开了个店,你竟浑然不知吗?”
不是不知,而是没放在心上。“爹,以往想在书院旁边开铺子的,最后也没见谁长久。我要读书,还要结交那些权贵,哪有心思管这些小事?”
男人正是裴义之的父亲,裴元昊,也是裴家最有力的家主继承人之一。裴元昊一拍桌子,“小事,你可知都谁去了那酒楼?姬院长、阮司业!换了你,你有本事请这两位到场吗?”
裴义之咂吧咂吧嘴,还真没有。他也不明白,这种神仙人物,怎么就跌入凡尘为了一口吃食呢?
裴元昊揉揉脑仁,嗡嗡作响,“不知道就去查,就去弄明白。你长着手长着脚,不会去吃吃看看吗?”
裴义之“哦”了一声,就待走,又被裴元昊叫住。
“前些天,亳阳城发生了一场大拍卖,有人从你堂兄手中,空中套白狼套走了一株高山雪莲。”
裴义之惊得下巴快要掉了,他用手往上抬了抬下颌,止不住地幸灾乐祸。“从来都只有他裴行之坑人的,没想到反被坑了,谁这么牛-逼啊?”
“你堂兄自然不是好相与的,他暗中指使了八批人,想拦下这株雪莲,却被对方反杀。”
“赔了雪莲这种事,难道家族不该惩罚他吗?”裴义之忿忿不平。
“你叔叔力保了裴行之。你也知道你叔叔,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家族大事还要靠他。”裴元昊口中的“叔叔”,也正是挡了裴元昊家主之路的最大障碍。“你前两天不是开了盘口,赚了个盆满钵满嘛,赌注的对象,我猜就是雪莲的受益者。”这等厉害的角色,莫说裴义之要关心一下,便是裴元昊都不得不关注。
自此,裴义之明白了关键所在。“爹,我之前买通了一个北戎人,给这小子使绊子,没想到他技高一筹,把北戎人当场抓获。现在北戎人还关在书院呢。”
能预敌于先机,在裴元昊看来,他的儿子也不是一无是处。“不能让那个北戎人开口,打点一下,送他上路。”说完,裴元昊起身,离开了座位。
裴义之叫上伙计,朝着对面的全聚坊走去。
进了一楼大堂,他一眼看见了里面一个临窗的座位,坐着红曲姑娘,对着一个酒瓶子发呆。
“红曲姑娘,真的是好巧啊!”他自来熟地在红曲面前坐下。
红曲看了眼他,眼底都是森凉的讽刺。
姬玄和阮司业已经吃完,百草诗拿出了号脉专用的垫诊包。“姬伯伯,请把手放上来。”
姬玄一愣,“这是什么门道?”
百草诗笑道:“这是酒楼答谢客人提供的特别服务,诊过脉后确认您的身体状况,日后用膳多加注意。”
姬玄将信将疑,将手腕放上去。
“姬伯伯是不是时常感到口渴,喝了水却不管用?每日进食不少,却还觉得饥饿,时常乏力?”百草诗切脉后问道,这是血糖高的症状。
姬玄大为震惊。想不到丫头的医术这么高。“可有什么治疗之法?”
“平时饮食多加注意就好了,少吃高糖、高热、辛辣之物,我再给姬伯伯带一些我自制的茶饮。”
百草诗给了他两个瓶子,分别装着菊花枸杞和陈皮。“喝完了再找我来取就好。”
姬玄再看百草诗时,简直把她当宝了。
随后其他几个人也都切了脉,讲了注意事项。
而后百草诗送他们一道出了全聚坊。
正准备回家时,看见了喝的微醺的红曲,抱着个红曲的酒瓶子,一个人踉踉跄跄朝外走。
“红曲姑娘,你喝醉了,我送你一程吧。”裴义之上前欲带搀扶她。
红曲直接甩开了裴义之,“男女授受不亲,请裴公子自重。”
裴义之敛着眸子,盯着红曲的背影,就像看着自己的猎物。
书院附近有个大湖,名叫瘦灵湖,秋日荷花已谢,水面波光粼粼。红曲在湖前停下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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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为了渣男值得吗
荷花已谢,瘦灵湖水很凉。
红曲在湖前唱歌。
歌声婉转,令人动容,大抵是相识万般美好,人生之若如初见。
而后,她抱着瓶子,向湖水中走去。
起初,湖水只是没过了她的脚踝,而后,是膝盖、腰肢,现在湖水已经到了她胸前。“容郎,我们来生再见。”
她深吸一口气,头沉在水中。
她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当身体不断下沉时,她感到了彻底的恐慌。
就这样了了荒唐的一生吗?
不甘心啊!
她扑棱着往上挣扎,却接连喝了好几口。身体更加乏力,那个瓶子脱手。
在最绝望的时候,她感到有人抱住了她的腰,拖着她往湖边而去。
“怎么这么重?”百草诗在吐槽。
人落水时,自然要比往日重的。她一只胳膊夹着红曲,一只手臂狗刨,好不容易到了岸边。
将红曲平躺放在地上,百草诗按住红曲的胸腔,为其做心肺复苏。
“噗!”红曲接连吐出了三口水,空气回到了身体,她转醒,恢复了过来。
谁料,她才醒,手就抓住了百草诗,“我的瓶子?我的瓶子在哪里?”
百草诗:“……”
这可真是多情女子负心汉,我刚刚救起你,你却想的都是负心汉送你的破瓶子。
红曲却不管,她爬起来还要往水里冲。
百草诗望天无语。她已经救了人,总不能功亏一篑,让人又在眼皮子底下死了啊。
“你会游泳吗?”
“不会。”
这回答,理直气壮。
百草诗差点气背过去。她怎么管了这档子闲事?
一把将红曲摁下,真的是,姑奶奶欠了你的。
“等着,我去捞!”
百草诗复又进入湖中,瓶子被冲的深且远,她约莫到呼吸极限时就出来透口气,然后在沉入水中寻找。一炷香的功夫,百草诗终于拿回了瓶子。
红曲接过了瓶子,抱在怀里,失而复得,喜极而泣。
百草诗浑身都冷,嘴唇都被水泡紫了。她躺在湖边喘气。
“谢……谢你啊。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回过神来的红曲问道。
嘴巴诺诺,冷冰冰回了句,“我姓百,百家姓的百。”
“我叫红曲。”
“知道,我听你的故事长大的!”
红曲:“……”
她还不到二十岁。
“一掷千金为红曲嘛!”百草诗说道,只是此刻听起来多像一个笑话。
“呵呵,当初他为了我,跑去天下第一楼,买了一坛红曲酒。只因我的名字叫红曲,只因我喜欢这种颜色殷弘如血的酒。”红曲陷入了回忆,春葱一般的手指轻轻摩梭着瓶子,媚眼如丝,百转千回,却都是恨意。“可是现在,他为了几百两银子,要把我送给裴义之。我就值几百两吗?几百两连我一支小曲都不如!”
百草诗坐了起来,直视着红曲,这个歇斯底里的女子。本就雨雾濛濛的眸子,因为下了湖,更多了份空山新雨后的灵动。她问出了一个振聋发聩的问题,“为了个渣男,你值得吗?”
“渣……渣男?”古代人没听过这个词,不过红曲也不是傻子,能理解她的意思。她冷笑,笑意不达眼底的苍凉。“是啊,我这种久经风月场的人,怎么就信了,人间自有真情在呢?”
她这么说,百草诗更加气愤,眉毛都挑了起来。
“这和风月场有什么关系?便是寻常女子,遇见渣男,也是该踹就踹,该断就断。性命是自个儿的,人生是自己的,你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何必依附于男子,独自美丽它不香吗?”
红曲怔愣着,这样的话语,从未有人和她说过。真的……可以吗?
百草诗看红曲傻兮兮的,叹了口气,大概这种“离经叛道”的思想,她一时间接受无能。“想想沈黎清,你们焱京女人不都羡慕她吗?生女当如沈黎清,从来都是天下的男儿想娶她,视她为掌中宝,哪个男儿敢弃她!”
红曲没有说话。
“沈黎清也未必如你这般通透。她倘若遇见今天的事,说不定会置之不理,再写一篇贞洁烈女之词,她从来都是俯视众生的神……”
百草诗:“……”
别人的做法她揣测不到,人既已救下,她也该功成身退了。“你不会再死了吧?我该走了,阿嚏!”
在水中跑了那么久,又捞瓶子那么久,百草诗现在反应过来,可千万别感冒。
红曲拽住了她的衣角,“百姑娘,好人做到底,我现在无处可去,你能……收留我吗?”
不能够啊!
难道因为她善良,就要被赖上了吗?
红曲委屈地看着她,眼尾都红了,“我可以付房钱、饭钱,一应花销费用的。”
百草诗想说,你有钱你去住旅馆。又一想不对,如果有钱,何至于容克要将她送给裴义之啊。
而后她听到了清脆的响声,红曲的瓶子碎了。里面散落了很多……东西。
她忍不住拿起一张纸,咦,有房契、地契、银票、最名贵的翡翠、珍珠、玛瑙,还有一颗钻石……
天呢,百草诗遇见了大焱版的杜十娘。
144 身披星月探娇妻
百草诗将红曲领回了家。
她现在相信红曲不会寻短见了,毕竟,将死之人,谁还会惦记身外之物啊。
“你救了我的命,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红曲献宝似的将百宝呈给百草诗。
幸亏百草诗心脏足够强大,不然真的可能突发心梗或脑溢血,这可是一笔丰硕的意外之财啊!
“红曲姑娘,财不外露。你快快将这些收拾起来吧。”
红曲却似打定了主意,赖上了百草诗。“你不同意我就喊了,到时候来了人,看了这些说不得起了杀心,咱俩谁都别跑。”
百草诗没见过这种,主动给人送钱的。她食指和中指一夹,随机地夹了一张纸。
“让我看看你选的是啥。”
红曲就像看见自家孩子抓周似的,夺过百草诗的纸,“是地契,巧了,地点在宛州内城和书院之间。不过我之前看过,这就是一片荒地,那个富商诓我。但百姑娘,我决计不会骗你的,你可以再选一个,作为我的房租……”
百草诗眼前亮了。
这可真是瞌睡遇见了枕头。
荒地好啊,她之前得了结缕草种子,正思忖着在哪圈地建高尔夫球场呢?这就有人送上来了。
心里开了花,表面矜贵风雅。“红区姑娘,我救你也不是为了你的报答。这样吧,你先和我回去,回头我想想怎么安置你。东西千万收拾好,到时候互相连累就不妙了。”她自己则把地契小心翼翼地收好。
回到家后,百草诗让百小树烧了两大桶水,给红曲和自己各自泡了个热水澡。
房间有限,红曲被安排到了百李氏的房间。
晚上的时候,百草诗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喷嚏不断,她感冒了。
绿头翁给熬了一碗姜汤,可她还是觉得冷,睡又睡不着。
索性,她把厚厚的被子披在肩上,看着山药送来的今日账册。
头昏昏的,连房间门开了都不知,直到手上的账册被没收。她抬眼,看见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披一身星月。
“羽……羽宝,你怎么回来了?”她的声音还带着重重的鼻音。
“我若不回来,还不知道你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呢。”折羽将账册放到一边,摆好枕头,扶着她的双肩,帮她平躺下来。
百草诗的心砰砰地乱跳,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啊呸,他们是名义上的夫妻。可是,这也太撩了吧。她一瞬不瞬地看着折羽,看着他为她掖好被角。
“是小树去书院找的我。”他解释了一句,又把被子往上扯。想到百小树小心翼翼的样子,他有点反思,是不是自己平时太冷漠了。
百草诗哼了一句,小树这家伙,净添乱。
“睡吧,我守着你。”
百草诗手指揪着盖到了下颌的被子,小声说:“睡……睡不着。”
美相公在旁边,谁能睡得着谁就是猪。
折羽伸出手指,在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没发热就好。“那我陪你说会话,好不好?”
“好,说说你在书院上过的课,发生的事。”
“书院的课,你未必感兴趣。”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感兴趣呢。”如果折羽必将走上那条路,政治小白又大条的百草诗,愿意从现在就学起。
其实,关于折羽上课的事,也在书院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书院考试考的是六艺,但学风相对开明,所学驳杂,并不仅限于经史子集,有时甚至还有史学、策论课程。主要针对历朝时事进行讨论,案例生动鲜明,令人受益匪浅。
丁末班都是世家子弟,这方面的课程自然不可少。
折羽开口了:“我在书院的第一堂课,是策论课,讲学的是个年过不惑的章夫子,他提出了一道很有意思的题。说大周天元十五年冬,天元皇帝四十五寿辰,举国献礼。当时,镇守北境边关鞑靼王庭的威远大将军,知晓皇帝喜欢海东青,便令人寻了鞑靼的海东青,不远千里遣人送来给六皇子,希望自己的主子六皇子以此敬献皇帝,讨得欢心。章夫子的问题是,如果你是六皇子的智囊团,当如何应对此事?”
折羽看着百草诗,她歪着小脑瓜,眉头拧成了一团。
“我,说不上来,直觉这里面有诡异!”
折羽淡淡笑了笑,“当时满堂沉默了一炷香,我猜那些世家子弟直接被问懵了。颍州才子陆怀高声喊道,‘嘉奖威远大将军,忠心为主。’”
百草诗依旧皱眉,这个做法未免太露骨了些,夫子的问题不至于如此简单。
“说起来,我倒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当朝武烈将军小妾生的次子,叫夏衡,他的答案是‘杀了海东青。’”
145 教无可教的夫子
“将门之后对这个问题果然敏感。”百草诗想了想说,“我以前看书(狗血权谋小说),说手握重兵的王爷和将军,最是为帝王忌惮。那鞑靼王庭,地理位置和北戎差不多吧?”
折羽没想到百草诗如此聪慧,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瓜崩,“鞑靼王庭在当时大周的北部,守着辽阔的草原。”
北戎也在大焱的北部,看来历史上的皇朝,都摆脱不了被游牧民族的骚扰啊。
百草诗想想,又说:“你刚刚说,天元帝的生日在冬天,冬天草原衰败,鞑靼王庭的日子一定不好过,说不得铁骑还要时常扣边。这个时候,大周和鞑靼的关系,应该很微妙吧?”
折羽打了一个响指,“正是。而且那海东青并不好捕捉,通常都是鞑靼皇室豢养。这个时候威远将军送来了海东青,这很难让多疑的皇帝不疑心将军和鞑靼的关系。”
怎么看来都是很难的选择。
“那还有别的答案吗?”百草诗问。
“铁岚歆的答案,是六皇子不作为,另备礼物送天元帝。”折羽道。
百草诗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这算是弃车保帅吗?威远将军千里送海东青,阵仗极大,
只怕早就传到了天元帝耳朵里,六皇子按下海东青不送,难道皇帝就不疑心吗?”
这帝王心思果然难揣摩。
折羽笑笑,云淡风轻地笑笑,“所以,摆在六皇子面前的是个两难的境地。如何平息帝王的愤怒,又不引火上身;还要竭尽全力保全威远将军,不寒了天下才子想要投靠的心。”
百草诗眨眨眼睛,还在听下文,她相信折羽一定有两全之计谋。折羽却不说了。“我看你倒是精神了许多,赶快睡吧。”
“我……我冷。”百草诗小声地说。刚刚被转移了注意力,现在只觉得越发冷。
折羽恍惚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这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可是对上百草诗的眸子,又觉得纯净、纯粹,怎么会如他一般,有许多弯弯绕绕呢?
他索性也上了床,躺在她身边,和着衣,隔着两床被子,手臂搭在了她的小腹上。“现在呢?”
百草诗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一颗心如火一般滚烫。
夜静静的。
秋日最后的虫鸣响起。
“后来,是你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六皇子献上了海东青,当着天元帝的面子,承认与威远将军有些私交,但都是为了大周。同时给威远将军下令,务必取得鞑靼王庭上将头颅。没有什么比一场胜利,更能说明问题的。”
“哦,那六皇子还挺厉害的。”
折羽没说,六皇子被天元帝怀疑后,找个机会就废掉了。这个答案,是属于他的。
“那,书院别的课有意思吗?”
夜色里,有折羽的轻笑声,他今天着实笑得多了点。
别的课啊,夫子们也很头疼啊。
御科的夫子要教大家骑马,可是折羽的马比谁都骑得好;射科的夫子教大家射箭,可是折羽百步穿杨,无一虚发;乐科夫子讲授宫廷舞乐,可折羽讲的头头是道,甚至提出将舞乐寓于教化万民,段位比夫子还高。至于经史子集,更是没有难得倒折羽的。
最后夫子们一致捶胸顿足,欲哭无泪,教无可教是个什么感受。
有教习提议,由折羽担当代理教习,教那些二世祖们六艺、时事策论,并将折羽的成绩都定为甲上。
另外,从全聚坊回去的院长听说了此事,当即拍板,书院的藏书馆全部对折羽开放,授课之余,折羽整理六国典籍,以熟悉各国典籍。
有学生猜测,此举是为了将来折羽入驻鸿胪寺做准备的。
鸿胪寺不就掌管对他国事务吗?外交官。
折羽就在身边,低声细语讲着书院的事,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明天是重阳节,书院放假吗?”
“明天啊,书院组织大家登高插茱萸,爬后山的岩壁。”
均匀的呼吸传来,折羽看着怀里的人儿,像一只可爱的小兽一样缩在他的领地。温暖之余,剩下的都是燥热了。
这秋老虎。
第二天,天蒙蒙亮,折羽扒开百草诗的手,轻手轻脚下了床。
到了庭院里,看见真一楼已经等在那里了。
“诗诗今天不舒服,训练取消。”不容置疑的口气。
“训练本就是吃苦的事儿,我幼时便是高热不止,也照样训练的。难道以后她遇见了敌人,人家会因为她不舒服而放她一马吗?”真一楼以严师口吻,回怼了回去。
说的很有道理,但折羽不会听。
“训练不在一时。你们若是想奉我为主,就必须绝对服从我的意志。以后,百草诗的训练事宜,都由我亲自来。”折羽已经下定决心,“你去教铁岚歆。如何训练百草诗,就如何训练铁岚歆,不必手软。”
146 重阳登高领头人
在过去的岁月里,真一楼只服从一个人的命令,那就是墨非战。
当墨非战让他教百草诗时,他内心其实是抗拒的,直到他的胃习惯了百草诗,而百草诗对自己的严厉要求,也让他颇为满意。
至于铁岚歆,虽然明确表示过几次,都被他拒绝了。在真一楼看来,不是纯粹的人,是学不好武艺的。
“我不干,如果你不需要我,我就回去。”
回去是回不去的,折羽自有他的道理。他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只有理智的分析。“我想你们应该调查过,铁岚歆是云昭公主的外甥女。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死在了这场血与火的硝烟中,铁岚歆就是唯一有云昭皇室血脉的人。多一个筹码,总是好的。”
“可是,她是铁寒阳的女儿。”这才是真一楼不接受铁岚歆的真正理由。
“那我呢,我是那个人的儿子!你们为什么选中了我?铁寒阳是刽子手,可那个人是始作俑者。”
谈话已经无法继续下去。
真一楼忿忿地想,为什么要让他去选择。
“今天,书院举行重阳登高的仪式,所有学子都会参加。”折羽语气缓和了些,“你可以借此机会观察一下,她到底有没有资格。”
说完,他拂袖而去。
真一楼望着折羽远去的背影,随手弹出一颗石子。石子向着折羽的右肩而去。折羽听声辩位,食指和中指倏然探出,夹住了那颗石子。
他回头,目光如电。
真一楼笑了。
“难怪要自己教,你是怕我抢了你媳妇吗?”
折羽虎躯一震。
重阳登高是大焱的习俗,寻常百姓也会在这一天相约登高。
坤鸣书院成立以来,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登高,并对第一到达的人给与嘉奖。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到达的,会有相应的惩罚机制。
每年,这个名额都在二十个左右。
今天,全校三百多学子齐聚后山之下,由武修部的夫子进行动员,宣布规则,随后众学子浩浩荡荡的向崖顶进发。
折羽是在最后出发的。他一直在观察着崖势,崖顶半隐在云雾间。
“百兄,这是打算殿后吗?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可好?”沈黎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子,“我提前做了些功课,备了些小玩意。”
岂止是小玩意,那分明是金疮药。
相对靠后的裴义之耳朵一动,懊恼地想,为什么自己没带。不过也就是一座山,没什么大不了。
折羽的眼眸从沈黎的瓶子上移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谢谢,我想我大概用不到。”
说着,他开始登崖。
沈黎也不以为意,跟在他后面。
折羽的步子不算大,但始终保持匀速。一刻钟后,他已经超过了三十多人。沈黎面色微红,但尽力追赶着他的步伐。
“百兄好体力,平日还看不出,你这是每日锻炼吗?”沈黎问道。
折羽没回答,身旁有个焱京子弟脚下一滑,眼看着要跌落下去。折羽一把将人捞了起来。
那学子惊魂甫定,冲着折羽感激连连,“多谢兄……”
台字还没出口,史攸攸讪笑,“没想到,伸出援助之手的居然是你。”
“有说话的力气,不如多走几步。”折羽阻止了他长篇大论的感谢,力气完全用在了刀刃上。
沈黎见史攸攸认识折羽,便问:“你可有受伤之处,我带了金疮药。”
史攸攸没伤,对这两个人好感度猛增,便跟在了折羽身后。
折羽又超过了一拨人,看见前面的身影,走走停停,还拿着本子涂涂画画。可不正是二年级的步湛。
“布百里,你这是在考察山势吗?”折羽打量着步湛,开口问道。
作为大焱畅销书的著作者,步湛向来是保持低调的,被人叫了笔名还不太自在。“折羽兄还是叫我步湛吧。我这是习惯了,走到哪记到哪,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另外我在找一种草。”
难怪他能写成图文并茂的畅销书,看来也是下了功夫的,不过折羽更关注的是,他找的是什么草。毕竟,家里就有一个满世界找草的人。
“我找的是铁皮石斛。我常年在外,自己懂一点药理,这都是拜那些蛇虫鼠蚁所赐。我要找的铁皮石斛被称作人间仙草,往往生在崖壁之间或大树上,很多医馆都重金搜集。”步湛并未藏私,说的落落大方,还将自己本子上画的铁皮石斛给折羽看。
折羽对他的观感更好了些,“你若找到铁皮石斛,可否优先出给我,价格都好商量。”
“好说。”
沈黎在一旁听着,原来折羽喜欢草药,那自己可以收一些送给他啊!
随着步湛的加入,折羽的队伍更加壮大,大家这才发现了好处。好几个要摔倒或滑脱的,都被折羽及时救下。后勤保障也齐全,由沈黎提供。
众学子隐隐奉折羽为领头人了。
147 金疮药引发嫉妒
沈黎带的金疮药本就不多。
眼看只剩下最后小半瓶,他攥紧藏在袖中,向受伤的人道:“抱歉,用完了。”
那学子看见了袖中的小瓶,没说什么。谁也没有义务让出自己的药,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苦笑道:“没关系。”
忽然,步湛手指山崖上方,一个渺小却不失矫捷的身影。
他们一路走来,已经超过了很多人,此刻在前面的是谁?
折羽半眯着狭长的眼眸,望着崖壁那一小团。
随之,坤鸣书院的学子们就看到,一直稳如青松,保持匀速前进的折羽动了。身形之快,如雪里飞狐,又如奔腾的豹子,令人匪夷所思。
众人揉揉眼睛,这才是他的真实实力吗?这要多好的轻功,才能行走崖壁如履平地?
山崖间的是谁?
自然是百草诗。
百草诗醒来,发现折羽不见了。出去问真一楼,真一楼愤懑地告知她,今天书院学子集体登高。
要知道,这山崖上还有几株铁皮石斛没采摘呢。百草诗只担心,哪个不长眼的踩坏了灵药,于是也顾不得生病在身,想赶在前面采摘这人间仙草。
今天她的运气相当不错,行走过来,挖了不少棵。
此时,她已察觉到了身后裹挟着的劲风,心知不妙,被书院的人逮个正着,对折羽也有不好的影响。采了这株铁皮石斛,她正待上行,脚下碎石滑落,瞬间眩晕感袭来。
心底大呼一声,呜呼哀哉,为了一株草丢了一条命,真的不值得。
想象中的自由落体没有发生,她落入了一个怀抱。折羽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在空中旋转了一圈,稳稳地落在崖壁。
最是那回眸一笑,百草诗惊喜交加。
“生了病还到处乱跑?”折羽的嗔怒,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献宝似的,将手心的本草展示给他,“人间仙草,铁皮石斛。你要不要尝尝?”
折羽望着这一节一节的本草,摊在百草诗带着伤口的掌心上,她总是这样,把最好的给他。
“石斛以鲜品为上。医者用药时,都要求铁皮石斛新鲜入药的。“百草诗特意解释了一下,从小背篓里取出了一灌水,当场清洁,而后递给了折羽。
折羽接过来,细细咀嚼,只觉得味甘而微黏,清新爽口。
“啊啊啊!”步湛的魔音穿耳过来,他一把夺过折羽仅剩的一节石斛,无比心痛。“这么珍贵的本草,你无病无痛吃它做什么?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随后,他现场表演川剧换脸,向着百草诗道:“这位姑娘,石斛还有吗?我也想吃。”
“没了。”虽然百草诗很想要步湛的签名,但是见过真人后,这落差着实有点大。
其他学子赶了上来,看见百草诗采药,又和折羽关系非同一般,有人问道:“姑娘可有治创伤的药?”
他本是抱着试试的心态问的,谁曾想百草诗真的有。
她检查了下伤口,先给消毒,随后抹了金疮药。
那学子大喜,“姑娘真是妙手,用完立刻就不疼了。”
百草诗收好药,落落大方道:“你们是折羽的同窗,我帮帮你也是应该的。”
这好感度拉的,众人无不感激地心向折羽。
夏衡业受了伤,之前涂了沈黎的金疮药,奈何量太小,现在又开始流血。“姑娘,麻烦你能帮我用点药吗?我可以付银子。”
百草诗看看折羽,折羽点点头。“伤口我看看。”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百草诗接连治疗了十几个受伤的学子,大家对这药感同身受。
“姑娘,你这药卖吗?我想存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姑娘,我也想买,你这药太好了,竟是比刚刚的金疮药还好用!”
沈黎的脸色低沉下来。
从百草诗出现,折羽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停留,所有人都看着她。不过是几瓶金创药的小恩小惠。他走上前,笑道:“百姑娘,真没想到一山还望一山高,你的金疮药能给我看看吗。不瞒你说,我那金疮药还是太医院特制的呢,既然现在有了更好的良方,我也希望能造福更多人,说不定还能给大焱带来福音。”
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其一,沈黎的金疮药来自太医院,这说明沈黎自身的身份高不可攀。
其二,沈黎想看金疮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希望改良太医院的药方,造福更多大焱人。
这是何等高风亮节。
百草诗猛然想起了红曲说的话,她说沈黎是俯视人间的神。
而此刻,百草诗只想说一句,好一杯雨前龙井。
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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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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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崖顶斗诗帅三秒
沈黎提出想看一看比太医院制作更神奇的金疮药,百草诗笑道:“普普通通的药,没什么大不了的,胜在量给的足罢了。”
刚刚给其他人包扎时,有人吐槽了两句,沈黎只给上一点点。
沈黎听出了讽刺之意,不动声色,恢复了雍容气度。
“百姑娘,可否求药一用啊?”这次说话的却是容克。
容克、崔猛和裴义之是一路行来的,崖壁难行,他们的手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百草诗弯唇,笑意中带着讽刺,昨日红曲消失,都没见容克前去找寻。这样的渣男,怎么不掉下崖壁呢?
她摊开右掌,大拇指和中指捻了捻,“容小侯爷啊,用药没问题,一瓶一百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折羽抱臂,乐呵呵地看着百草诗做生意。
现在容克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和他谈钱,他的脸白了白,“刚刚那些人都给银两了吗?”
“哦,他们都是寒门学子,比不得您容小侯爷身份尊贵。您这等尊贵的人,怎么能平白无故用我的金疮药呢?你自个儿也不好意思嘛,传出去不是堕了侯府威名?”
百草诗一字一句,都在给容克上眼药,偏偏容克无法反驳。
倒是裴义之,从怀中拿出两张银票,“百姑娘,我买了。”
银货两讫,看的学子们目瞪口呆。这金疮药价值良多,那他们岂不是欠了折羽天大的人情?
最后,书院学子们互相搀扶着,登达了崖顶。
武修部的教习已经等候,第一名也已经产生,出人意料的是,冠军居然是铁岚歆。
她身上擦破了好几块,略显狼狈,但少女高昂着的下巴,显示她此刻心情不错。
教习开始清点人数,往年总有些人不能及时达到的,这一次却是满员都达标了。问及原因,众人交口称赞折羽的帮衬,以及百草诗的金疮药得力。
教习一见是哪个让人不知道该教什么的全能学子折羽,也便释然了。
依次给大家发了茱萸,插在手臂上。算是结束本届登高会。
“风吹秋叶飒飒,晴云日照微熏。归来臂插茱萸,坤鸣登高醉人。”
此情此景,沈黎信口吟诗,吟完他兀自垂头,似乎对自己的诗尤有不满。
平心而论,沈黎的诗不差,短短二十四字,坤鸣书院学子的意气风发,也尽在诗中。
步湛是个旅行家兼文艺家,第一时间给予了掌声。
“好诗!沈公子胸有丘壑啊!”
沈黎将目光投向了百草诗,百草诗正和折羽说着什么,忽而笑了起来。那笑意落在沈黎眼中,落了一层霜。
“百姑娘可是对我的诗有何高见?”
百草诗:“……”
见过脸大的,没见过脸这么大的,这是来碰瓷儿的吗?
折羽蹙眉,“我与诗诗谈论石斛花茶,与你的诗什么关系?”
维护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便是这时,裴义之笑呵呵地上前,手中还转着那个一百两买的小药瓶。“折羽公子是我们这届的魁首,六艺皆通,文采尤胜。想来百姑娘作为夫人,也必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不妨也吟诗一首与我们听,让我们涨涨见识啊。”
话音才落,学子中有嘶嘶之声,原来百草诗是折羽的夫人啊。
沈黎瞟了一眼裴义之,暗含警告以及一丝复杂难名的意味。
“我只是个采药师,不懂什么诗词歌赋,告辞。”说着她背着小背篓打算下山。
她没走开,折羽拉着她的衣襟一角,那眼神里隐隐有期待,还冲她眨了眨眼睛。“既然他们想洗耳朵,你就随便和两句。”
这是闹得哪一出?百草诗烦闷地拧了拧眉头。
而后她看见折羽用唇语说了十二个字,“马做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他相信她,配得上“腹有诗书气自华”七个字。
百草诗现代看过的网络小说,其实很不屑主角被唐诗宋词蒙混过关。但眼下有人寻衅滋事,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她不得不回击。
想到这,她神色随意,开口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论情景,是不太相符合的。
百草诗和折羽夫妇一体,同在宛州,何来的“独在”之说?但整首诗,思乡之情已和盘托出,意境优胜。众人听的傻了。
折羽目光灼灼地看着百草诗,如看至宝。
沈黎瞠目,这个看起来平平凡凡的小农女,肚子里真的有墨水。
铁岚歆拍手称道:“好!真是好诗!”
众人附和。
打脸的效果已经起到,百草诗一刻也不想多呆。
“我送你回去吧。”
崖壁陡峭,下山并不比上山轻松,折羽担心她身体还未复原。
走出百余米,百草诗只觉得腹下一痛,一股暖流溢出。
她的脸顿时煞白。
真的是,不能随意装牛叉,肯定帅不过三秒。
“诗诗,怎么了?”她的反应自然全部落入了折羽的眼中,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百草诗咧嘴,挤出一朵笑容,手指按在腹部,“羽宝,你不要……额……跟着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才说了几句话,汗珠已经上了额头。
都是痛的。
折羽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似乎若有所悟,不确定的语气问,“你……是不是,来葵水了?”
如果百草诗会打洞,她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把自己藏起来。
穿书到异世,十七岁,人生初潮。
还是当着折羽的面。
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折羽?
她拼命摇头,可惜她的反应已经出卖了她。
折羽从她的身后,解下来小背篓,自己背上,而后弯腰,说了句“别乱动”,已经打横将百草诗抱起。
剩下的路,让我来走。
百草诗完全将自己埋进了折羽的胸膛。
崖顶上,沈黎无声地看着,合二为一的身影消失。
现代时,百草诗就有痛经的毛病,穿书也带了回来。加上这一天,又是感冒又是攀援,没少折腾,着实吃了不少苦。
不过一天后,她又马不停蹄地进内城了。一来,和绿头翁商量铁皮石斛人工培育之法,二来,她要去拜访香楠坊的主事。
149 开启买买买模式
百草诗和红曲,进了宛州内城。
医馆的生意一般,有病人却不多,毕竟刚开业不久,百小树就在医馆帮忙。
“小树,你陪红曲姑娘四处转转。”
百小树麻溜地答应一声,看到红曲时,愣了一下。在他的审美里,全天下就属自家姐姐最漂亮。前两天红曲住进了家里,他只匆匆瞥了一眼红曲,没细看,今天才发现姑娘生的好好看,眉目之间带着漫不经心,那是阅尽千帆、看尽人情之后的淡漠,对什么都不上心、不在乎。
“红曲姑娘,我带你在医馆旁转转。”百小树很快恢复了正常,这是姐姐的朋友,不可怠慢。
红曲莞尔一笑,又向百草诗道:“去香楠坊时叫上我。”
百草诗进入内堂,请来了封掌柜和绿头翁,先询问了一下生意,而后说道:“现在,有一笔生意,坤鸣书院有不少学子,和我预定了金疮药。所以接下来,我们可以预制一些金疮药出来。”
百草诗之前用的金疮药,有不少都是绿头翁制的。绿头翁沉吟一会,说道:“量少是没问题的。只是金疮药中,有一味药不太好寻,外面药房的品质也良莠不齐。”
“师傅说的可是龙骨?”
龙骨并不是真龙的骨头,而是大型哺乳类动物如象类、三趾马类、犀类、鹿类、牛类等骨骼化石,是金疮药中最重要的一味。
绿头翁点了点头。
“先在市面上搜集吧。”百草诗说道,“这次预定金疮药的学子中,有兵部世家之子,通过这条线,或许可以打出咱们金象堂的招牌。只是……”
那样诚然可以做大生意,但是危机也是巨大的。和军队做生意,一个伺候不周,就是万劫不复。
“其实,药王谷……”绿头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百草诗从小背篓里拿出了一株野生的铁皮石斛,装在花盆中,里面说了一些木屑和石灰岩,节节晶莹,“师傅,我想培育石斛。用野生的改良人工栽培的,这样品质就会更好,基地我也选好了。”
绿头翁捧着花盆,眼底光芒闪过。“这石斛生长环境苛刻,不好培育的。不过你有心,我们总是要试一试。”
“我在制石斛花了,到时候先给师傅泡茶喝。”
培育是个巨大的工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以后少不了绿头翁帮忙。百草诗觉得又要请师傅做苦力,内心有点过意不去。
绿头翁却笑着调侃她,“先给我喝啊,没给你的美貌夫君先尝尝?”
已经尝过了。换做从前,百草诗大概会闹个大红脸,现在已经练出来了。“师傅自然是第一位的。”
又聊了会石斛的事,百草诗就切入了今天的主题。“薛掌柜,之前我托你留意香楠坊,可有什么发现?”
薛掌柜道:“说来奇怪。香楠坊的香料澡豆并没有推出,现在卖的还是那种普通澡豆。”
香料澡豆的商业价值,百草诗用脚趾都想得出来,何以香楠坊搞出来这么久还没推出,这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吗?
“好,待会我自己去看看。”
香楠坊位于宛州西市的中心,是宛州数一数二的老字号。
香楠楼分为二层,一层为衣香澡豆口脂雪肤膏,二层是女子配饰,珠串手链步摇之类的。
现在是上午,宛州的闺秀们戴着幕篱,往来于香楠坊。
秋风轻吹,空气中都翻滚着胭脂之气。
“红曲,给你作画的段少仪,可知现在何处?”百草诗看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古代化妆品,和红曲闲聊。
红曲拿起了一个口脂,对着百草诗的脸比,“这个胭脂色的口脂,真的适合你。涂了它,百花在你面前都会黯然失色,你就是花中之王,艳比牡丹。”说着,她已经将口脂塞进了百草诗的手里。
百草诗愣神,手足无措地拿着口脂,“红曲,你有听我说的话吗?”
“这种开心时刻,为什么要提那些臭男人?”红曲反问,又拿起了一个胭脂,大抵相当于现代的粉饼,和百草诗的肤色做对比,“诗诗,这款象牙白的胭脂,能让你的皮肤变得更白更亮,珠玉生辉,让人移不开眼。买了。”
好吧,百草诗承认,自己有点黑。
穿书过来,她有刻意恢复从前的白玉肤色,只不过这也不是一日之功。
此时,红曲已经又拿起了一款画眉笔,“哦,我记得你有了螺子黛,不过谁说女子的妆匣只能放一种画眉笔呢?买了。”
“红曲,你如果喜欢就给自己买好了,我不需要。”百草诗担忧地看着她,这是创伤后应激反应,通过买买买来宣泄情绪吗?原来古今女子的悲伤,都是相通的。
香楠坊的女管事,此时看着红曲,就像看到了移动的摇钱树,都不用她去费力吆喝,金主自己挑。店里的其他顾客都被红曲吸引,自觉地跟着她的指引走。还有人专门买红曲推荐的款式。
“这位姑娘,你眼光之独到,品味之高雅,真的远非常人所及。俗话说,宝剑赠壮士,胭脂赠佳人,你买的我一定给你一个令人满意的价格。”女管事说道。
红曲打了个响指,“好说,你再帮我找个雪肤膏。”
百草诗很无奈,找到另一个女售货员,问:“请问你们的澡豆在哪里?”
女售货员带着她到了指定的柜台,“姑娘你看,就是这里了。”
百草诗嗅了嗅,只有普通豆粉的味道。“我听说香楠坊推出了带香味的澡豆,可是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吗!”
女售货员的脸上,是一言难尽的表情。“那个,姑娘如果你想买,可以付一些定金,我们生产出来,立刻联系你。”
“就是说没有现货?可我之前在拍卖会见过的。”
售货员拉着百草诗到了角落处,压低了声音说,“姑娘,我们的老掌柜好像是生病了。现在少当家的满眼满心都在求医,香味澡豆就给耽搁了。”
“老掌柜大概病了多久?”
售货员思索一下,答道:“半个多月了。”
半个多月,算起来应该在拍卖会结束没多久。老掌柜的病和澡豆面世有没有关系?
150 巧计打入香楠坊
大抵了解了缘由,百草诗和红曲离开了香楠坊。
红曲收获满满,成了香楠坊管事眼中的至尊客人,还送了些花钿、澡豆的小玩意,可惜是最普通的那种。
将红曲送回了金象馆,百草诗又出门,来到了南槊的住处。
南槊的日子并不好过,原因无他,这宛州的开销太大,他连客栈都快要住不起了。见到百草诗上门,宛如见到了财神。
“百姑娘,不管怎么说,兄弟们是跟着你入的宛州,你们现在入了书院的,前途不可限量;做了生意的,也是每天都有银子赚。可怜兄弟我,空有一身力气,没有用武之地,你可无论如何得帮帮我。”
正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南槊也是被逼到这份田地。
百草诗淡然笑了,“巧了,正好有事想请南大当家出手。”
南槊一拍大腿,眼睛瞪的贼亮,“就知道有了好事,百姑娘不会忘了咱们。你尽管说,赴汤蹈火都给你办了。”
百草诗交代了一下。
“就这,在香楠坊附近传播消息,吹捧金象馆郎中医术高明?”南槊摸摸自己的大头,觉得有点大材小用。“百姑娘,我这带了好几个兄弟,都要吃饭,总不能让他们都去黑市做事,你给他们也安排一下,可好?”
“黑市?”
任何一座城市都有阳光照不见的地方,存在着各种不为光明所容纳的交易。小到针线茶饮,大到盐铁兵器。
“你的兄弟进入了黑市?”百草诗问道。
南槊倏然扒开了自己的领口,露出了里面的伤痕。这个动作太突然,吓了百草诗一跳。
“我们就是打打黑拳,有宛州的贵人们下赌注,赢了的话会有提成,输了就白打。别说,黑市里还真是藏龙卧虎。我打输了两场,不过也赢了五六场。”说到这时,他还有些得意,仿佛身上的伤痕都是荣誉的勋章。
“这样,你回头去金象馆取些金创药,给自个和兄弟们治一治。”百草诗说着,“黑拳可以少打一些,你帮我留意一下黑市有没有售卖龙骨的。我给你百分之十的佣金。这个比你打拳更安全些。如果黑市发现高手和异动,也和我说说。”
南槊一口应下。“那个,岚歆她在书院怎么样?”
兜兜转转,话题回到了铁岚歆身上。百草诗想着这个粗莽大汉,竟是个痴情种子,还有些恍然。“你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未来她的路也不会一帆风顺,你若想多给她些助力,那么便要壮大自己。哦,前天书院登高比赛,岚歆以女子身份,荣登榜首。”
百草诗没说的是,铁岚歆在登高时另辟蹊径,走了一条别人都没走过的路,为了这个捷径,她几次从崖上摔下。最严重的那次,她差点以为自己会死。还是潜伏在暗处的真一楼拉了她一把。
“真一,你一直暗中保护我的对不对,你其实很关心我的,是不是?”身上的伤痛与此时的守护相比,都变得不重要。铁岚歆满心满眼都是真一楼。
真一楼松开了铁岚歆,冷冰冰地抛下一句话,“从明天开始,每天五更将结束时,我在崖下等你,教你功夫。失约或迟到三次,我将永远不再教你。”
就这样,铁岚歆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南槊听了更欣喜,竟比自己打赢了场子还高兴。“我就知道,这是我看中的女人,哈哈哈。”
唉,感情的事讲究你情我愿,百草诗也懒得理会。交代完就离开了客栈。过了一天,医馆那边传来消息,香楠坊的少东家有请。
上门看诊的就是百草诗和绿头翁。百草诗主治,绿头翁扮演家仆。
她头上戴着幕篱,身穿着白色的中腰襦裙,上面绣的是亳州白芍。腰间系着用淡金线绣的七叶一枝花的腰带。
这是她让母亲特意给自己做的。在现代她穿白大褂,现在她以这种形式延续她的职业生涯。
香楠坊的少东家是个女子,姓文,单名一个湘字,二十三四的模样。其上有个哥哥,名叫文毅。当这兄妹看到百草诗和绿头翁时,哥哥文毅立刻就暴躁起来。
“阿湘,我知道你担心父亲病情,但也不能随便找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和个老头子来给爹看啊!他们的医术会比宛州许神医更高明吗?胡闹!”
百草诗知道,女子行医会遭遇社会的偏见,但这人的反应过于激烈了。况且老掌柜病重超过了半月,如果什么许神医能治,何须等到今天?
百草诗向那兄妹致意,不卑不亢地说道:“我都还没施治,少东家何以断言我治不好?我们既然能在宛州开馆,自然有其安身立命的本事!”
大概同为女子,文湘对百草诗的接受度更高,能在宛州扎根的,又岂会是易于之辈?“哥,眼下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妨让他们看看。”
文毅冷哼一声,“倘若治不好,还耽误了病情,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百草诗没去理会文毅,看起来妹妹文湘倒是个说话管用的。于是在文湘的带领下,百草诗和绿头翁进了老爷子的房间。
到底是用香之家,甫一进屋,百草诗就闻到了安神香的气息。只是这香,较之往常的香,又略有不同。她更加坚定了文家手中定是掌握了一条香料的供应渠道。
走进床榻之畔,有帐缦垂下,文湘吩咐了人撩开,露出文老爷子真容。他是昏睡的状态,只是已经瘦削地不像样子,皮肤暗黄且松弛,眼底有青黑色。等到百草诗切了脉之后,几乎可以断定就是中毒。
“文小姐,令尊大人病情有多长时间了?”
文湘思忖了片刻,答道:“算起来有二十多天。起初父亲只是说,头晕乏力,睡不着。当时我们就燃了些安神香。可是后来病情愈发严重,直至这几天,昏睡不醒。”
“中间有多少郎中诊治过?”
文湘不解百草诗何以发问,不过还是如实回答,“我们一开始就请了宛州的许神医,他看完好了两天,第三天又发作。后来再请的一些,连方子都没开,就直言束手无策。”
百草诗从座位上起身,和绿头翁相视一眼,“文小姐,可否将许神医开的方剂给我瞧上一瞧。”
“你们能治便治,难道还想抄袭许神医的方子?”文毅暴跳着说道。
百草诗直视文毅,目光犀利如刀锋,“敢问少当家的,许神医的方子若是管用,还能轮得到我来给老太爷诊治?如果他的方剂无用,我抄袭它做什么?”
文毅被问的哑口无言。
聪明如文湘,此刻已察觉到了苗头。立刻吩咐人拿来了许神医的方剂。
百草诗自从上次和绿头翁一起,拿墨非战做小白鼠试验后,解读之术上了一个新台阶。看完之后,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老爷子房间里的香是无毒的,方剂里的药也是无毒的,可是香遇到了方剂中的一味药,就会挥发出毒性,导致人轻则昏睡,重则死亡。很显然用毒之人,在谨慎控制药量。
“文小姐,我想请问,房间的香是谁放进来的?”
文湘立刻向文毅望去,眼中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愤怒。
文毅慌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解释道,“你看我做什么?香是我放的没错,可我也只是想让爹爹睡得更好,没有别的意思啊。”
文湘却没理会,直接将文毅拉出了房间,想来又是一场家族内部的倾轧和争夺。
片刻后,文湘返回,着令人将香撤去。“百姑娘,请为我父亲开药。”
151 又一个用毒高手
百草诗当即写方子,文湘令人抓药、熬药,一通忙活下来花了一个多时辰。
文老爷子服下药后,虽仍然十分虚弱,却悠悠转醒。
文湘自是大喜,令人给百草诗封了银子。
百草诗道:“文姑娘,老爷子只是醒来,毒素还未清除,后续还需用药,留待观察。诊金不急在一时。”
治了病却不收银子,这让文湘存疑,她拧着眉,“姑娘医术高明,这银子是你该得的。待到家父痊愈,另有诊金答谢。”
恩怨分明,不欠任何人情,这是文湘生意场摸爬滚打遵循的原则。
百草诗也不推脱,收了银子走人,并相约明天继续来就诊。
回去的路上,百草诗行走地特别快,上了马车便马不停蹄。
“丫头,你不觉得老头子的病来得蹊跷吗?”绿头翁问出了自己的疑虑。
百草诗现在顾不上,向着车夫催促,“麻烦快一点。”这才向绿头翁说了自己的看法,“看起来像是老大为争夺家产,伙同那个许神医谋害自家父亲。可是,又有些说不通。文老爷子虽然卧病在床,主事的却是文姑娘,那么文老大所求如何实现。我想不明白。”
那就只能留待下次观察。
绿头翁挠挠自己的头发,“下毒的人手法也是高妙的,用量拿捏的非常准,好像吊着文老头一命,这又是为何?”
这样一说,提醒了百草诗,“难道是将老爷子当作筹码?师傅,想不到六国之内,用毒高手良多。除了你和我那个便宜的大逆不道师兄,还能有人有如此用毒之功。真是大千世界人才辈出。”
“你怎么肯定就不是那个逆徒呢?”绿头翁反问道。
知徒莫若师,许是绿头翁发现了相似的手法,不过百草诗现在顾不得,她的手指按在下腹处,此刻忍受着疼痛。
“要么,明天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你在家好好休养。”
“那怎么行?文湘是个女人,由我攻略更为方便啊。”
回到医馆后,百草诗独自一人关在房间,她唤出了系统车前子。
“哎呀,亲爱的宿主,你是不是又找到宝贝了?最近你做任务的积极性好高啊!”时隔两天再次被唤出,车前子开心至极,主动搭话,“说起来宛州真是人杰地灵,你最近录入了山茱萸、皂荚和铁皮石斛,今天又是要录入什么?”
百草诗给系统一个白眼,“你当我是哆啦A梦,想录什么就录什么吗?我要登陆积分商城,买一味本草。”
车前子兴致不高地“哦”了一声,“本草没有,只有种子。”
百草诗磨牙,“种子就种子,我要兑换益母草。”
系统发出“叮”的一声:“益母草,性味苦、辛,微寒。消水行血,去瘀生新,调经解毒。其种子价值五百积分。”
“嘶”,是咧嘴以及想干掉系统的心声。百草诗的愤怒直冲云霄:“上次你不是说,对总系统反应公平交易吗?为什么现在益母草的种子,快赶上我的铁皮石斛了?”
车前子最怕百草诗发飙,毕竟这样高效做任务的宿主很难找。他发出拟人的娇滴滴声音:“亲爱的宿主,你听我说,益母草在现代虽然算不上多珍贵,但商业价值极高。你想想,你将益母草引入,改良益母草冲剂,或将改变你们那个位面所有女人的人生,这是一项多么崇高的事业,一个多么大的产业链……”
说的好有道理。
但百草诗会同意吗?
“别哔哔了,八折,否则以后别指望我再录入珍稀本草。”
今天又是威胁系统的一天。
车前子无奈,只好去和总系统报备去了。
益母草冬性栽培品种通常是九到十月播种,行动派的百草诗毫不耽搁,和红曲回到书院租的房子后,立即唤来真一楼帮忙,打算在院子里整地播种。
“又把我当苦力?”苦力这个词,还是真一楼从百草诗那里学来的,觉得特别贴切。他不能忍受,折羽压榨完,百草诗又来压榨他。
百草诗得意地晃晃手中的种子,“真一,想想甜蜜的桂花酿、美味的茱萸冰糖粥、石斛花茶。我手上的叫做益母草,将来可以做益母草冲剂,味道……”
真一楼不知益母草为何物?听起来有点不对劲儿,可是百草诗说了,那么这个冲剂他应该是可以喝的吧。
红曲抱着手臂,回来的路上她就问过百草诗益母草的功效了。想到一个大男人,将来喝女人小日子时用的冲剂,那一幕简直……太惊悚了。百草诗简直,和她的皮肤一样黑。
于是,实诚孩子真一楼,再次心甘情愿沦为苦力。
红曲笑得花枝乱颤。
“别笑,要么过来帮忙。”百草诗看不惯红曲拖后腿,穿帮。
红曲连连摆手,“算了,我情愿给你二两银子,你去雇两个人帮忙。”
哼,肥水不流外人田。
等到折羽从书院回来时,就看见百草诗和真一楼,两个人头对着头,吭吃瘪肚地一起在……种地。
折羽整张脸都黑了,拎着百草诗的衣领,哦不,那是假想的。他牵着百草诗的小手,把人拽进了房间。
院里院外,屋里屋外,探出来好几个脑袋,看着这小两口,当众闹(撒)别(狗)扭(粮)。
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事,百草诗仰着头,讨好地对他放电,“羽宝,书院里哪个不长眼的,又惹你生气了?”
折羽伸出手,好想把她的脸掐出水,惩罚一下这个做了错事而不自知、还这么大义凛然的小笨纽。可是手停在了半空,最后换了不干又嗔怒的语调问:“你,还疼吗?”
不说还好,一说,百草诗又呲牙咧嘴恶作剧,“可疼了,要么你给我揉揉?”
她本是闹着玩的,不曾想折羽的手真的覆了上来,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轻地揉。“现在呢?”
百草诗顿时根根汗毛竖立。
这莫不是……吃错药吗?
“不,不疼了。”她赶紧挪开了折羽的手,“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折羽却没回她,目光还瞥向窗外,“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种草!”百草诗答得特别麻利,她指指自己的肚子,“可以治这里的疼痛。大概明年六七月就能好。”
这个解释讨好了折羽,他的手指,自然而然地在她脸颊上拂过,“你可真厉害,什么病痛都能治。”
百草诗惊诧地一动不动,心跳如擂鼓,折羽刚刚,摸,了,她,的,脸?
“你你你,你还没说回来做什么?”她赶紧转移话题。
折羽这时抽回了手,恢复了正常,“今天,我随着宛州捕快,去了一趟州府衙。之前在书院招生考试中对我出手的北戎人,死了。”
生死大于天。
来自现代的灵魂,仍然不敢相信人命如草芥,死的如此轻描淡写。她紧张地问:“他们……是怀疑你,杀了北戎人?”
折羽摇了摇头,“我有不在场的证据,书院很多人都可以作证。他们只是例行公事,询问罢了。”
百草诗拍拍胸脯,只要折羽没事,一切万事大吉。“羽宝,我之前有没有和你说,在你第一天考试结束后,那几个二世祖拿你“能否全科第一、通过考试”做赌注,他们一致认为有北戎人在,你的御科和射科不可能拿第一。”
“结果第二天,北戎人就对我出手了。”折羽何其聪明,电光火石之间,就找到了这其中的蛛丝马迹。“二世祖都有谁?”
百草诗掰手指头,回忆那天的情形,“有容克带着红曲,崔猛、步湛,还有裴义之!”
折羽狭长的眼眸射出了寒光,那神情让百草诗心惊,她小心翼翼地问:“羽宝,我记得那个北戎人不是被书院关押了吗?怎么会跑去州府衙了呢?”
“哦,书院没有职能关押人,又因涉及两国邦交,所以送去了州府。没想到昨天夜里,那个北戎人就死了。仵作的验尸结果是中毒,可是他吃过的食物、碗筷一一验过,都没毒。那么就有一个问题,毒是怎么进入他的体内。”
又是一个用毒高手!
最近百草诗见过的用毒高手也太多了吧。“羽宝,北戎人的饮食残渣,你有没有带出来?”
就见折羽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了一张纸,纸上只有少许地食物残渣。“北戎人用过的碗筷都属于物证,拿不到,但是我趁人不备,擦了一些食物在上面。你看看。“
百草诗拿着纸,闻了闻,食物没有异味。“羽宝,你在关押北戎人的地方,有没有闻到特别的气味,或者是……香?”
152 香料生意谈崩了
牢狱里的一幕,在脑海中回荡。
昏黑的空间,可以听到滴水声,折羽当时拿着根蜡烛,跟着衙役,每个角落仔细搜寻。忽而,折羽俯下身,在牢房的一角,有零星的灰烬,他捻了一点在指腹,有淡淡的凝神香味道。
折羽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这个香会和食物中的某个东西发生……作用,最终产生有毒的气息?”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这个食物残渣需要……化验。”但是百草诗缺乏必要的设备。而且这个手法,和陷害文老爷子的法子太像。
但是,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想,也给了折羽很多启发。“我这就回书院,如果你的猜想是对的,那么那个接触了北戎人的狱卒,恐怕……”
凶多吉少。
“诶,羽宝,你不吃饭了吗?”
折羽折回身,抬起手在百草诗脸上捏了一下,“诗诗,这次破了案,给你记头功。”
说完,他大步流星出了房间。
百草诗莫名,傻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唉,除了满满的胶原蛋白也没什么呀,这么好捏吗?
当晚,折羽将发现告诉了书院高层。
在夫子、教习们对他折羽无甚可教的时候,书院对他开了个绿灯,可以凭牌子请见书院高层。
于是由书院出面,请见州府衙,询问在关押北戎人时当值的狱卒。然而当衙门捕快到达狱卒家里时,狱卒已经自缢身亡。
这明显,是连环作案,事后杀人灭口。
州府衙下令,调查狱卒生前的人际关系。
接下来两天,百草诗都有去文府就诊。
她的小日子接近尾声,现下已经不痛了,走动起来也就更加无障碍。
就诊第四天,文老爷子显见好转。
喝完药后,老爷子用下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嘴,对百草诗道:“我的情况,阿湘都和我说了,是百姑娘你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活命之恩,我文家感念在心。百姑娘但有所求,文家能力范围内,必当全力为之。”
百草诗笑道:“老爷子,治病救人本就是我份内之事,文姑娘也都付了诊金。”
文老爷子目光在百草诗身上扫过,“这样,你和阿湘去说,都是女人,说话也方便。”
说着,老爷子扯了被子,这是准备休息了。
百草诗和文湘一道出了老爷子房间。
“百姑娘,说说你的要求吧?”文湘开门见山。
风雨廊下,斜风细细,吹动百草诗一缕鬓边发,幕篱早就掀起,两边的纱动了动。“文姑娘,何以笃定我有所求呢?”
文湘目光看向远方,宠辱不惊地淡定。“你治病不为诊金,我总不能就信了你是天生乐善好施。我问过店里的管事,你之前有去过,和你的同伴买了很多胭脂粉黛,还询问了香味澡豆。”
能做到掌管一大家生意,文湘自然不是单纯的角色。百草诗打心眼里亲近她,“文姑娘直爽,我也不卖关子,我想问的是,文家所用香料的道地产区。”
呵,不问则已,一问就是大生意。
不,这分明是来挖墙脚的。
文湘深吸了一口气,如果眼前的不是救命恩人,她只怕立刻就要下了逐客令。“百姑娘,你当知这是我文家安身立命之本,这样机密之事我怎会允许他人染指呢?”
这样的反应在百草诗的意料之内,她自有应答之策,“文姑娘,香料澡豆是一个大市场,光凭文家一家可吃不下。你总不会只想着固守宛州一城之地吧?相信我,整个大焱,宋国、北齐、西凉甚至北戎人,也有这个需求。那么何不求同存异,大家一起做生意呢?”
此刻,百草诗不是小医女,而是纵横捭阖的演说家。她描绘了一幅宏大的蓝图,而文湘将成为红利的分享者。
“百姑娘,你可知在你之前,已经有人在打香料澡豆的主意了。我现在甚至怀疑,你们是不是一伙的,下了套等我来钻。”
“哦?”百草诗微微歪头思考,“是许神医,你怀疑我和许神医,串通好了,演这出戏给你看,目的意在你家的香料澡豆?”
事实上,在百草诗给夫老爷子看过之后,文湘已经着人调查了金象医馆的背景。这家来自贡郡的小医馆,可以说没有任何背景,是以她才会允许百草诗继续治疗。真正串通许神医的,是她的哥哥文毅。她现在投鼠忌器,这才没有报官。“世上的香料何其多,你为什么非盯着我家的供应渠道呢?”
香料啊,真是好东西。
历史上的几次航海大发现,最初不就是为了寻找生长在东方的神秘香料吗?
百草诗穿书以来,一直留意香料,可是民间的香料太少,她怀疑只有在皇家贡品的清单上才能看到。百草园系统的积分商城上,香料,尤其是上好沉香、藏红花,更是贵到离谱。寻找香料的道地产区,对百草诗来说至关重要。
“文姑娘,当初你家的澡豆香料出现在亳阳的拍卖会上,我想你是想打出名声的。而我用配方换了你一块香味澡豆,你可知这些配方,我还有很多很多,所缺只是原料。我们本可以一起合作,把生意做大的。”
文湘愣住了,她没想到那个在拍卖会上交换配方的人,近在眼前。只是,想到那些狼子野心,她不能允许。“许神医和他背后的势力,以我父亲的病为要挟,想要收购香楠坊,说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真的是许神医!
那一刻百草诗想了很多,许神医和杀害了北戎人的凶手,有没有关系?这个发现必须要尽快告诉折羽。
“文姑娘,我的合作模式是,你们共享道地产区,我提供多种香料澡豆配方,未来澡豆面世,一应推广宣传,我都会参与。盈利部分我们平分。”
文湘几乎没细想就拒绝了,“我香楠坊是老字号,而你们只有一个医馆,对衣香澡豆胭脂生意,既没有人,也没有物,拿什么和我合作,又凭什么分一半的利润呢?”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百草诗转身,从容笑道:“文姑娘,相信我,就算没有香楠坊的渠道,我也会找到香料的。到时候,那遍及宇内的生意,也不会和文姑娘有任何关系。”
153 直挂云帆下南海
从文府出来,百草诗没有回医馆,而是直奔城南书院。
到达书院时,已是夕阳西下,比起夏至,现在白天短了很多。
百草诗去和门房打招呼,“大哥,还记得我吗?我相公,四科甲上的那个百公子,我现在有要事找他,能否通融一下让我进去?”
门房三十多岁,长相憨厚。入学考试时天天看见百草诗,眼熟地不得了。“百娘子啊,你相公今天不在书院,出去办事了,下午的时候出去的。”
百草诗心里嘀咕,什么事比读书更重要呢。“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门房摇摇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走得挺匆忙的。”
“好,谢了。”既然没找到人,百草诗索性往回家的方向。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从自己的背篓里拿了些包裹好的枸杞菊花,递给门房,“大哥,这个你留着泡茶喝,散风清热,最是养生保健。”
之前书院登高,众学子纷纷传扬百姑娘的药好,想必这茶也差不了,门房笑呵呵收了。“那就谢谢百娘子,你相公的事,以后我多留意着。”
凭借一包茶,百草诗成功拉近了和书院门房的关系。
本打算回家来着,可是全聚坊就在跟前,百草诗想想拐了进去。现在是用餐时间,大堂里坐了大半的人,生意还说的过去。百草诗假装顾客,挑了个座位,没成想刚坐下,有人凑了过来。“百姑娘,是否介意我同坐?”
是步湛和两个同窗。同窗见他有事就先离开了。
旅行达人兼文艺青年变得如此平易近人,百草诗还有些不太习惯,她咳嗽了一声,“你做东就可以啊。”
步湛愣了一愣,大焱算得上民风开放,但焱京贵女总还有些矜贵自持,像百草诗这么直率随性的真是不多。“行,行啊,喜欢什么尽管点。”
当三七来送菜单时,讶异地小嘴巴微张。小姑娘眼底藏不住事。
百草诗眨眨眼,自己拿过菜单,点了几个时令蔬菜。
“你们认识吗?”步湛问。
“之前来吃过一次。”百草诗扯了个七分真话的谎言,“无功不受禄,步公子做东可是有事吗?”
步湛往椅子后靠了靠,十指交叉,很惬意,“你上次采的石斛还有多少,我想买一点。我远在焱京的阿爹快到寿辰了,我寻思着给他寄点特别的礼物。”
百草诗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点点头,“步公子孝顺,哪怕令尊……不许你游山玩水,寄情天地。”
步湛第二次吃惊,听百草诗的意思,似乎对他的行为还带着一点点激赏。“在很多人看来,我这就是不务正业。阿爹的心思我懂,我现在玩也玩够了,就按照他的意思读书来了。”
百草诗明眸转动,抿着笑意,“如果真是按照阿爹的意思,那该去焱京的乾鸣书院,而不是宛州的坤鸣书院啊。”
三七来上菜,主动端了两杯酒,真诚笑意犹在脸上,“这是我家掌柜赠送二位贵客的桂花酿,请慢用。”
步湛就差拍手叫好了。“百姑娘真是通透之人。今日与你聊的投缘,本该浮一大白。店家好有眼力,必当财源广进,也值得干一杯。请。”
百草诗也多看了三七一眼,以往小姑娘总是躲在哥哥山药身后,今日看来,也是生了一颗玲珑心。酒虽好,百草诗也只是抿了一小口。“步公子,我也曾手执《大焱风物志》,读到痴迷饭不吃觉不睡。你书中所画十分高妙,山水草木。我忽然好奇,你可曾遇见有异香的草木。”
步湛端着酒杯,遥想过往,“那可多了。世间奇花异草良多,多有香味。要说异香,海外安南国进贡的白木可谓最神奇。这种白木须得树心受伤后,才会分泌带有浓郁香味的树脂,安南人便用白木提取熏香。大焱皇室就有收藏。”
百草诗眼睛一亮。想来步湛说的白木,就是沉香木了。所谓的树心受伤,其实是感染真菌。在现代,海南一带及东南亚香农会故意剜开沉香木,使之感染沉香。“我一直以为这片大陆有六国,那安南国又是在哪?”
步湛伸出食指,遥遥一指,“在南,南海以南。”
“你可曾去过?”
“不曾,安南与大焱的生意因为海盗横行而中断。安南国也多年未曾进贡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好不容易得到的消息,也中断了。“步公子,你是否想过,去那片海看看呢?”
步湛一拍桌子,“想,非常想。不过得造一艘大船,至少带百余护卫,到时候我便出海,扬我大焱国威。”
好嘛,步湛已经从大焱版的徐霞客变成了大焱版的郑和。
百草诗按捺下寻找沉香的心情,这事还不能操之过急,得徐徐图之。“步公子如果出海,我想求一张船票。当然我也不白求,改日石斛枫斗送上,提前祝步大人寿比南山。”
送走了步湛,百草诗悄咪咪进入了酒楼的后院。
其时,山药正在给几个伙计发传单。见到百草诗,集体施礼,“诗诗姐你来了。”
百草诗走近,发现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传单(百草诗最开始做的)。
“诗诗姐,现在店里的生意还没有满,我们打算去内城发发单子,吸引更多的客人来。”
百草诗拿起传单看了看,无非是卖力的吆喝,物美价合宜。
她想到了现代看过的《舌尖上的中国》,提起笔重新写下宣传词:
与上百种美食相遇,与上千个人相识,与上万种人生相知相惜,在全聚坊。
新鲜食材,是对美食的致敬;走一万步,是我们对每一只即将烹饪的鸭子的要求;
尝遍所有美味,依然贪恋的味道,就是全聚坊。
在全聚坊,开启一次奇妙的风味之旅。万般滋味,万千肴变,皆化作滚滚红尘。
全聚坊里有人情激荡,全聚坊里有地久天长。
和心仪的人,在全聚坊吃一顿,是会长长久久走下去的。
……
山药听着百草诗写下这些话,整个人心潮澎湃。
而这些传单发放后,全聚坊迎来了一波新人潮。
154 高尔夫球场计划
百草诗回了家。
其时天色已黑,还没到家门口,就见两头狼扑了过来,亲昵地围着她转。
“乖乖我的福宝、萌宝,今天有没有保护家人啊?”
福宝嗷呜叫,萌宝甩尾巴。
“今天,你真的应该给它们加鸡腿,它们赶走了不速之客。”说话的是真一楼,清风朗月平静走来。
“哪个不速之客?”
真一楼望向了百李氏的房间。
现在,百李氏和红曲同住,大概是那位小侯爷找到了。
“干得漂亮,福宝、萌宝!”百草诗冲着真一楼伸手,“鸡腿呢,拿来。”
真一楼:“……”
那是你的爱宠!
你的爱宠!
你的!
百草诗耸耸肩,“哦,麻烦真一大侠跑趟腿儿,去全聚坊打包些吃食来。”
真一楼气地飘走了。
百草诗进了房间,并没有想象出的一哭二闹,百李氏自动站起来,把空间让给她们。“你们说会话。”
红曲脸色微白,点点泪痕,却出奇地冷静。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明天就搬走。”
不管怎么说,对方是焱京容敬侯府的小侯爷,小胳膊拗不过大腿,红曲担心会给她们带来灾祸。
“你怎么想?”百草诗没纠结去留的问题,她只关心红曲的本心。
“我消失了几天,他不闻不问,大概是以为,我已经成了裴大少的玩物。他既然无情,也别怪我无义。我死过一次,欠他的都怀他了。从此便是桥归桥,路归路。”红曲一字一句说的决绝,却紧咬着下唇,显然内心忍受着巨大的煎熬。
百草诗在她身旁坐下,轻揽着她的双肩,温声道:“你并不欠他的,一刀两断正好。渣男当踹则踹,而你,不仅要忘记过去,还要活得漂亮,活出彩。”
怎么活得漂亮,红曲不知。
在过去的光景里,她只希望找个良人,相伴一生。
“嗯,反正老娘有银子,要么我去找个小倌倌?”
百草诗:“……”
这样的报复可还行?
“呸呸呸,想什么呢?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拿出港剧的陈词老调安慰人。
红曲仰头,摆弄手指玩,“我虽然长得挺漂亮,可要怎么才能活得漂亮呢?”她说着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百草诗暗搓搓地戳她,“要么,你帮我种草吧。就富商给你的那块地,当然,它现在所有权归我。我还为你提供种子,你可以雇人,可以自己设计,全部种上草,到时候我们开一家高尔夫球场,就是那个捶丸,对捶丸。你做名誉上的老板、大掌柜、总经理。高尔夫球场实行VIP制,你有权决定给谁颁发会员,渣男坚决不许入内,好不好?”
红曲眨眼,再眨眼,卷翘地睫毛动啊动,特别可爱。“你说的每个字,我大概都知道,为什么连在一起我就不懂了呢?”
百草诗叉腰,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慢慢来,欢迎进入百草诗的脑洞世界,你将在这里,发挥你的聪明才智,与我共同创造一个伟大的商业帝国。最近这段时间,防止渣男骚扰你,我还会给你配一个保镖。”
院子里喂狼的真一楼,打了个喷嚏。
果岭草种子通常秋天播种,这样杂草比较少。
看起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接下来,百草诗又给红曲讲了很多果岭草种植的要点,两个人越聊越兴奋。直到困意来袭,她才悄咪咪回了自己的房间。
唉,独守空闺的日子,想折羽。
155 隐在背后的势力
第二天,百草诗醒来的很早。
之前因为小日子,她已经连着几天没有练武,现在亲戚走了,果断不能再放纵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快速洗漱,她跑出了房间。
只见院子中间,一袭天水青袍,身姿昂藏,芝兰玉树。
她揉揉眼睛,惊喜交加。“羽宝,怎么是你?”
折羽缓缓回身,鬓发间还似带着点秋日白露,这是穿林而来?“从今天起,你的功夫还是我来教。”
“那自然好了,只是,会不会太辛苦?”百草诗想到他课业繁重,还要帮着夫子们代理教习业务,顿时为折羽不平。
折羽弯唇,“不会。”
想到以后每日都有折羽陪伴,便是苦哈哈习武也不觉得什么。“那开始吧,去哪里。”
“去书院。”他迈出去两步,忽然想到什么,“你想不想感受一下,像真一那样飘来飘去?”
真一楼轻功极佳,走路经常都是飘的。
百草诗不灵不灵眨眼睛,“我可以吗?”
“握住我的手。”折羽提气,运力,气走丹田,带着百草诗宛若武侠小说里的高手,飘着奔向书院后山。
百草诗知道折羽功夫俊,没想到竟然这么俊。她顾不上感受,秋日清晨的风和阳光,她只知道她的手握在他的掌心。
她用余光瞄着他,满心欢喜。
如果两个人牵着手,会不会走到永远?
“别看我,看前方,感受我运力的方式,御风的感觉。”
哦,原来折羽在用这种方式帮她训练轻功啊。她这是自作多情了啊。
比往常节省了三分之二的时间,到了崖下,折羽没有任何花哨,直接和百草诗喂招。
你来我往,竟是毫不留情。
不过,这也激发了百草诗的斗志,谁说她根骨已成型,狗血小说里,主角都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看来,真一的教习还是太温柔了,再来!”折羽说着,一拳带着风雷之势,直取百草诗面门。
百草诗身子急遽后仰,竟是弯成了九十度,随即她旋风腿,还有还击之力。
如此练了一个时辰,折羽才收手。
百草诗直接躺在了草地上,大口喘气,摆成一个大字型。“羽……羽宝,你快要了……我的命了。”
说完,她又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
折羽在她身旁躺下,一手枕着后脑勺,“真正的敌人,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门房大哥说,你去书院找我了。”
话题转的太快,百草诗一翻身,就撞入他的眼眸。他什么时候躺下的?
“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说,来善堂许神医伙同香楠坊大公子文毅,要害文老爷子,他们害人的法子,和杀死北戎人的,是一样的。”
折羽豁然坐了起来,从怀中取出了两个腰牌,分别印着柒叁,陆玖,递给百草诗。
“这是什么?”百草诗将牌子握在手心,忽然感到一股熟悉,牌子上有个小小的矛。是那个令许多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诛矛。这两个人是诛矛风云榜上排名第七十三和六十九的杀手。
“州府衙的人查到了狱卒生前接触过的人,其中最有可能懂用毒的就是这个许神医。我因为与此案有关,便也匆匆赶去了现场,没成想和这两个诛矛杀手狭路相逢,他们是来杀人灭口的,许神医连同两个捕快皆命丧他们之手。我本欲生擒他们,可是他们齿间都藏了毒。”
“所以,线索断了?”百草诗关切地问。“诛矛杀手出现,是不是说,诛矛组织就是许神医背后的势力?”
折羽凝视着百草诗,眸如渊潭,包容了许多情绪,眼下情势,他不得不逼她快速成长。“不会,诛矛自有诛矛的规矩,只能说明许神医背后的势力很大。诛矛排名六十九的杀手,出手一次已经超过千两银子了。现在又多了一个线索,这个背后势力利用北戎人对付我,以及对文家出手,所图的有什么共通之处。解开这个动机,那么这个势力也就暴露在阳光下了。”
百草诗眉头紧皱,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可是,看起来又不像。
“最近,大家都小心谨慎,我建议娘和小树,住进书院来,由我来安排。我现在除了代理教习,还在藏书阁整理古籍,书院给了我一些便宜之权。”
藏书阁?百草诗眼眸流转,心思越加活络,“有海外书籍吗?比如南海外的安南国?”
“有。”折羽回答地斩钉截铁,“有相关地志类的书籍。你如果感兴趣,我可以带你进去。”
“羽宝,你怎么那么好?”百草诗一激动,抓着折羽的胳膊晃来晃去。
两人又说了会话,就听得旁边有打斗之声。折羽拉着百草诗闪了开去,藏身于一棵树后,循声望去,却是真一楼和铁岚歆。
“不打了不打了,我和你有仇吗?处处下杀手!”铁岚歆扔下手中的剑,抱着手臂留给他一个背影。
“求之不得。”真一楼愤怒道,拾起剑,仓啷一声插回剑鞘,“你知道你和百草诗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她对自己足够狠,为了不使自己成为别人的拖累。你口口声声要学武,却只是说说玩的。”
“百草诗、百草诗!你张口闭口百草诗,你今天已经第五次提到百草诗了,难道你喜欢她?”铁岚歆气冲冲地冲过来,盯着真一楼,心口只觉得一阵酸楚。
“胡说什么?莫名其妙!”真一楼反唇相讥。
铁岚歆却开心了,“这么说,你不喜欢百草诗?”
真一楼被问的烦了,转身欲走,“你不想学武,我不逼你。告辞!”
然而他的腰被人抱住了,铁岚歆整张脸贴了过来,“真一,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说了,除非我失约或迟到超过三次,才不教我的。我都做到了,我刚刚就是生气了,你哄哄我就好了嘛。”
真一楼不理,走的决绝。
“哼,榆木疙瘩!”
潜伏大树后的百草诗,忽然觉得手有点疼,她的手还在折羽手中。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折羽侧脸紧绷的线条。
等到他们消失了踪迹,百草诗闪身出来,“真一真是块木头,不开窍!”
折羽以同样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在说,“嘿,木头!”
156 乌梢蛇洞的陷阱
在折羽的运作下,百李氏住进了书院,和院长姬玄成了邻居。
百小树要留在医馆帮忙,百草诗将福宝带在了他身边,还给了他一副手环。
她自个白天去医馆就诊,晚上去书院藏书阁偷阅典籍,恶补了一下六国图志以及海外诸国志。
这天,她从医馆回来后,改道去了趟全聚坊。全聚坊最近生意很好,隐隐有超过元鸣酒楼的架势。问及之后才发现,是传单起到了作用,很多人拿着传单找上门来吃饭。既然如此,不妨多发些。
山药研墨,三七铺纸,务必让百草诗多写几句——广告词。
广告这个词是百草诗发明的,山药觉得特别贴切。
江郎才尽的百草诗容不容易憋出几句,就逃之夭夭了。
出全聚坊的时候,她猛然感觉如芒在背。目光逡巡四周的建筑,并未发现异常。
她向书院走去,迫不及待在藏书阁遨游。
元鸣酒家二楼包间,崔猛看着手臂缠了绷带的容克,脸白白惨兮兮的模样,“这你都能忍,连个畜牲都能把你欺负住,你还算不算个男人,以后还怎么重振男人的雄风?”
容克垂着头,无精打采,“是我对不起她,都是我的错!”
“你给她赎身,她却放狗咬你,你还替她说话!”崔猛恨铁不成钢。
裴义之端了酒杯,“崔兄、容兄、陆兄,”颍州才子陆怀也在,“大家干一杯,一醉解千愁。”
便在这时,伙计过来禀报:“少东家,大掌柜的有请。”
裴义之饮尽杯中酒,去了自家阿爹房间,迎接他的是势如破竹的花瓶,堪堪擦着他的耳鬓。
“废柴!你这个废柴!”裴元昊暴躁地破口大骂。
“爹,谁惹您生气了?儿子替你出气!”裴义之讨好的给裴元昊倒茶,手伸过去要给他拍胸脯。
“除了你这个兔崽子,还能有谁?”见儿子不开窍,裴元昊气的面红耳赤。“坤鸣书院,有裴家的一席之地。可为什么,生意都跑光了?最可气的是,你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裴义之扁扁嘴,生意还在,而且更上一层楼。托了全聚坊的福,那些排不上号的客人,有时候会来元鸣吃,所以他沾了竞争对手。至于全聚坊老板,他一直以为是山药。可今天远观山药对那人毕恭毕敬,他再分不清就真的傻了。“爹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办妥。”
下弦月出,百草诗和折羽借着月光,从藏书阁出来。
藏书阁对位置靠近后山。
“羽宝,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百草诗穿着男装,拦着折羽不必再送。
折羽举头望月,刚想说什么,视野里有只兔子一闪而过。
“你看见了吗?”他问。
百草诗也很兴奋,原来书院里还有这么多小动物。“嗯嗯,看见了。”
“不如,吃个宵夜再回去。就以那个野兔做食材?”
折羽记得,他们从白水村出发时,百草诗烤的那些兔肉,当真十分美味。
百草诗想说要减肥,克制饮食,可折羽难得开口。
“好,先去捉兔子。”
两个人向后山追,中间又跑出了两只兔子。
追踪时百草诗隐隐问道一种特殊的气味。正当她犹豫之际,已跌落陷阱。
“诗诗小心!”
陷阱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