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失误
邵梓坐在酒店门口的长椅上,开始拨打梁安的电话。
电话刚刚接通,他还没有来得及吱一声,对面就传来了一个问句。
“走失儿童找到了?”
“……”邵梓稍稍沉默了一下,瞥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大龄儿童——交代完事情发生的经过,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刘澈,“自己回来了,算是找到了吧。”
破案方面,梁安哪都不错,但除了不守规矩这个在自己内部惹麻烦的特性以外,也就是时常出现的一些过度谨慎的态度让人适应不来。
比如现在,邵梓有理由怀疑,电话对面说话的梁某人身边又有哪个他保持警惕,不想多暴露案情信息的对象。
为此甚至不惜给这么大一个刘澈冠上儿童的名号。
他把刘澈交代的事情发生经过讲了一遍。
“也就是说,其实那张很有用的纸,最后是落在了我们找到的这位仁兄的身上?”梁安奇道,“其实并没有。但凡这个人身上有点能看的纸片,都被找不到他身份的二支队鉴证人员传阅疯了。”
说着,他还回头瞅了一眼旁边几个忙碌的家伙。
离奇的是,指纹数据库和面部识别数据库都找不到这位仁兄的存在,所以只能依靠年龄,性别,相貌这种资料主意筛查了。
事实上,这种情况在发展到现在,办个证甚至开个银行电子账户都要按指纹的社会已经是非常罕见的了。虽然大多数收集的指纹数据库仅仅是私人公司和客户沟通服务的保险,并不直接纳入警方的数据库当中,但一般人显然更容易在处理社会保障上的个人身份信息的时候录入资料。
正因如此,光是寻找身份这一步就像是大海捞针。也还好看面相这个人应该确实就是本国人,要不然捞针的范围更广,恐怕得直接跨越大洋。
刘澈在旁边注意到了邵梓忙的事,凑了过来。
他略微有些尴尬,或许是因为一场没打成的架——其实他也并不想打,只是目的没有全部完成,难免扼腕。
这事说来有些哭笑不得。
刘澈只能说,自己也许是高估了对手,也许忽视了一些本该注意到的事实——但更大的可能是运气根本没让他有合适观察角度的机会。
对手当然指的不是鬼哭狼嚎的太阳帽,而是那位看着狠戾的兜帽男。
虽然刘澈也确实没有抓住那个家伙。在发觉问题以后,持枪逃跑的那位自然逃的爽快,而刘澈更是要追查另一位的下落。虽然留下了线索,但他也怕那人身上的重要证物就这么丧失了。
太阳帽的逃跑是在因为向兜帽男交出纸片以后奔命的逃走,而在刘澈假意争夺的肢体接触间,用偷换太阳帽裤兜里手机的方法标记了这位看上去不太聪明的逃亡者。
他必须对付手拿纸片的兜帽男,因此这也是当时最佳的选择,既标记了太阳帽的位置,由他逃跑也可以避免在警察面前产生一场光天化日之下的简单谋杀,又能够专心追捕兜帽的男人。
为了避免枪支造成伤亡,刘澈出言促使兜帽男离开了尚有人员聚集的广场。当然,能劝动也是因为兜帽男本来也不想在这样的视线当中久留,这个问题上两人有着同样的利益需求。
他们其实都不想开枪。刘澈不开枪的原因自不必说。而兜帽男,他虽然嘴上逞能,但也知道这么大的动静警方一定在赶来的路上。他的枪上可没有消音器,一发子弹就算不能致人死亡,都像是活生生的信号弹,跟他想要带着东西逃走的目的背道而驰。
而兜帽男自己也不能确定解决不解决的了这个难缠的条子。
对于当时的战局,刘澈是这么判断的,后续的事实也证明他的结论并没有错。
但在他们的对峙,乃至后来爆发的搏斗的间隙,反而是刘澈发觉了他们的争斗这件事其实毫无意义的事实。
兜帽男试图用一些聪明的方法逃脱困境,比如用那张纸片做胁迫,让刘澈放弃追逐的时候。
但在那时,刘澈发觉了一些端倪。
不产生正面交火,一切都可以奉陪,只要拖到援手赶过来这位就自然只能束手就擒。他本想趁乱记住纸片上的内容,利用自己还算优越的记忆力,即使无法取回也能在脑海里留个存档,以免无法得到其中的信息。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兜帽男手上的纸片竟然是个假货。
不能妄断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而言之,他手上的东西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刘澈虽然没有近距离看到过纸片本身,但能察觉到太阳帽一开始掏出的和现在兜帽男手上的纸片完全不是一种质地。虽然在搏斗中可以察觉到那个人并非普通人,但那显然是个专长上明白怎样杀人搏斗的莽夫,没有这种眼力。
正因如此,他才权衡利弊,终止了那边信息上无果的追踪,让兜帽男自以为得手后逃离,赶紧保证太阳帽那边追踪的进度。但他返回以后,也告诉了这边支援的警员他们对峙的主干道,因此可以由一些随时可以调取的交通录像,派遣车辆搜查附近来地毯式寻找兜帽男的踪迹。
只是地毯式的搜索框不框得住这么一个行动敏捷的大高手……这就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了。
但可惜的是,正如刘澈惯常糟糕的运气,俗称点儿背,他本来应该算是没有任何逻辑问题的理性判断,却并没有得到预想中最好的结果。
追踪尽头,一具没有遗留物的尸体终止了这条通路上所有调查的进程。
但还好,韦若薇的大胆让邵梓获得了信息。
“我有问题。”刘澈其实有些愧疚。
邵梓其实一直听的心悸,他越来越把宋乔雨的话当回事了。
能和刘澈打平的家伙,即使互有忌惮,出手都带着考量,能造成这种现象的人绝对不容小觑。更别提那人拿着的是一把真枪——手枪的形态和一些图鉴数据对比,得到了眼里极佳的刘澈的肯定。虽然没有开枪,但在搏斗间根据一些运动的轨迹可以判断出绝不是轻量仿真的模型。
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出现的种种迹象似乎都在肯定宋乔雨一时兴起的告诫。
不仅仅是和刘澈交手的口罩兜帽男,令人疑惑的杀手还有一名。
留下太阳帽尸体的那位神秘人。
时间上,和刘澈一直僵持的兜帽男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到这么远的地方。
那么这又是另一个人。一个凭空出现,在意料之外的状况下果断杀死了一个成年男子,又凭空消失的人。
原本预定要杀死太阳帽的人无疑是那个被牵制的兜帽男,而这新的凶手又是一个不明来路的奇兵。他的手法神似之前清算中的人物,但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还有待商榷……
无论是梁安,还是邵梓,都只能做出假设:这个人的到来,难道也是意外中的一种临时调度?
那个从灭亡中重生的组织,在威胁旧日同伴的日子里实行清算的主体,现在究竟是怎样的规模?又掌握有怎样的力量?
第三十一章 身份
这是很罕见的情况。
“尸体死亡时间在一小时以前,误差不超过十五分钟。也就是说,这位太阳帽先生,就被勒死在你们到达现场以前的十分钟以内。”
莫云晚站起身,神情漠然的摘下手套,扔在一旁拿了一旁的免洗洗手液搓了搓手,然后相当刻意,希望引起他人注意似的舒了一口气。
虽然法医室里现在只有这么两个人,连江秋都因为目前回到局里的人太多,自己说要呆在外面的车上。
“不知道该说你们是运气不好,还是追着的逃犯死的太巧。”她的视线转到梁安身上,“详情还得问问你呢,梁队。”结尾的两个字说的极慢,似乎是主动打上了加重的记号。
语气公事公办,但她的神情古怪,绝对不是惯常完成任务以后如释重负的神情,相当可疑。
梁安有些头疼。
他知道,刚才江秋被和俞英健对话的他落在一边,自己自然是不好意思去接触调查的陌生二队刑警的,自然只有说得上话的熟人,也就是莫云晚,能被当做临时交流的对象。
只不过不知道究竟是谁找的谁,江秋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还是莫云晚眼尖突然发现了故人。总而言之,这女人估计已经知道了自己把她所崇拜的学长带来一起追捕逃犯的事。
估计在她眼里,这是不守规则的梁队长做出的又一件毫无意义的离奇事件,在正常人眼里这种行为令人大跌眼镜的同时,作为非正常人的她又会再有一些调查的兴趣,甚至是利用套话找到一些方向。
梁安是真的不怕这家伙当面指责自己,死皮赖脸虽然不是他的强项,但也不是不能临时试试。主要这种隐藏的怀疑和调查又确实有自己破坏计划的可能性。虽然这可能性几乎接近为零,但一向推崇谨慎行事的他也不得不防。
“死者的身份还是没法确认?”他带着思绪主动转移了话题,出声问道。
“面部资料的数据库范围搜索已经扩大到全市,仍然没有结果。受害者恐怕确实没有留下这么方便寻找的信息,现在只能在失踪报案的资料里临时排查……”
太阳帽身上携带的东西已经被纷纷搜刮了出来。
确实没有刘澈和邵梓那边提及的纸片,只有裤兜里的一串钥匙,一包纸巾,以及另一边的一个打火机。按照手机讯号描绘出的行车时间轨迹,能够分析出太阳帽恐怕是在一个特定的地点上车,直接开往这个最后的终点。
至于刘澈偷换的手机是在钥匙那边的裤兜里找到的。
其实做出举动的刘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手机居然能够追踪到最后一步都没有被发现。本来在他的考量当中,趁着太阳帽一时恐惧,能够记录下他一段时间的行进方向,就能发现他乘坐的是哪辆出租车进而进行追踪。然而,他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自己兜里的手机。
然而太阳帽并没有在行走速度的前进以后做出任何停留的举动,而是立刻转为行车速度——这说明,他坐的恐怕是私家车。要么是有人在某处等待他进行接应,要么是他自己开车离开。
梁安倾向于后者。因为如果是前者,有其他人进行接应,那么就不需要再跑到这样偏僻的地方。更何况一个坐在别人车上的人必定有充足的时间动自己身上的物品,那么刘澈偷换的手机可以轻易的被发现。
现代人,很少有放着身上的手机不动,干坐在车上等待到达目的地的类型。太阳帽没有拿出手机进行交流,这也证明他确实是没有这个机会——比如自己一直在开车看路的状态,而且本身做出了按照原计划进行交接的决定。
做出更换而不是直接置入,本身就是为了太阳帽暂时无法察觉这件事的同时,能够确保他无法和他人达成联络。而受害者能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和人街接头,或许说明,那个地方本身就是他们约定的接头地点。
至于经历危机的太阳帽为什么仍然选择了按照原计划进行接头,这就是另一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了。
然而他们现在仍然持有可以调查的资料。
太阳帽被刘澈换下来的手机。
手机有被加密,这在警察的手里并不难破解。但奇特的是,这手机虽然自带指纹解锁的保密系统,甚至还有面部识别系统,但全都没有开启,用的是最原始的密码解锁方式。
“可能这位真的比较传统,或者听了一些夸大其词的营销号的说法,说什么指纹和面部识别解密都会暴露隐私……”梁安叹了一口气,“也许是这样,也不一定没有别的理由。总之,这样看来,数据库里没有他的面部识别和指纹信息或许也是理所应当。”
一个人的手机里,总不可能完全没有自己留下的痕迹。
手机里资料的内容不多,只有通讯录里存了一百来个联系人。手机里面的电话卡自然早被找出,太阳帽的身份在一番折腾以后浮出水面。
他叫叶泽北,三十四岁,是某家小型创业公司的老板。
说是年轻的老板,实际这个公司的规模不大,收支从一开始创立的几年开始,就一直在亏损中无法维持平衡,现在已经几乎付不起仅有的员工的工资,面临倒闭但尚未实现。
资料上人物的照片和太阳帽尸体的长相完全一致。
这样的人,似乎和韦高驰很是相似。面临经济危机,虽然一个是在很久以前,一个是在很久以后的今天。
但调查这个人十三年以前的过往,那时的他似乎在大学里做一名普通的大学生。在外省上学,有家庭的资金支持,也没有特殊的收支信息流入。总而言之,无论是所生活的地址,还是人生的经历,都和那时在昱州市进行活动的组织没有任何关系。
“难道,他们这还能顺便召集一些新人不成?”
梁安实在是有些疑惑。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属于“新人”的资料,和他们的预想不太相符。
那不知现状的组织状况未知,但预料中的情况是支持不了新人的加入。
连旧事都没有解决,哪有空闲去信任或者威胁新的加入者?
那么又出现了了一个问题。
最近的叶泽北身上,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二章 有人
“又要去哪?”
梁安刚结束自己的讲述不久,系上安全带,转头看着面露疑惑的江秋。
“叶泽北的家。”他活动了一下脖子,舒了一口气,“趁着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事之前,还得赶紧确认有没有一些留在他家里的证据。”
车再次行进在马路上。江秋坐在副驾驶,两手那种他那用来记录或者分析,整理思绪的平板。
平板上是笔记本样式的备忘录,一行行的字迹写在其上,版面整洁,字迹工整,字体端秀清新,很是漂亮。
每次梁安见到这场面总觉得哭笑不得,虽然自己也有用记录本或者电子设备记录案情的习惯,但江秋总把这种事做的像在教室读书做笔记的学生,更像是一种变相的学习——直接能拿上讲台当板书的类型。
“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好学生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
“我是指法医报告的部分,”好学生当然有着认真探究的态度,“很多地方都没有讲明白,是不是不太完整?”
梁安瞥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无奈:“小江同学,法医得出所有结论做出具体报告需要时间。这么点消息是我提前去找你那学妹,直接问的。如果你想试试参与法医工作,用来提高破案的效率,我是肯定没意见,想来姓莫的也不会拒绝——怎么,你想去和那具即将被开膛破肚的尸体约个会?”
“你对法医有误解?”虽然是个问句,但这明显已经快要成为一个写进结题报告的定论。
察觉到江同学又开始下定义,梁安叹了一口气。
“法医做的绝大多数检查项目都是无用功……”梁安在红绿灯路口踩下了刹车,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但是,一些细微的地方往往能够给人一个绝佳的惊喜。即使是盖棺定论的完美结局都有逆转的可能。这就是法医学工作的厉害之处,表象虽然大多和事实一致,但隐藏在表象以下的……”
“你能不能再说回那些浅显的话,这样不适合你。”
梁安精心准备的台词又被噎住了。
“你看,连我都不计前嫌了,你怎么老还是喜欢和我对着干。”也就是他还开着车,不然估计得展现出自己能表演的表情里最委屈的神态,作为回应。
这是少有的他从其他人身上学到的应对方法。俗称大概叫做耍赖皮。
江秋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了过去。
然而梁安并没有回应这个表情,一是因为他正在开车不方便,二是因为……再次的扯淡之下,他确实有些心虚。
“实在不行就当我没说。”他最终还是补充道,“但要合作,总不能和以前一样。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警局到叶泽北的家有一段路程。
这也是梁安几乎分秒必争,利用警员调查地址的间隙,一边跟江秋讲解完案情,一边共享已知资料,然后在得到信息以后马上出发的原因。
如果说案件的调查是一条直线旁边无数的分支的探寻,那么梁安的办案方式就是一条尽量全部包揽的并行线路,无论是利用少数的同僚得到的信息,还是自己进行时间管理,他都做到了极致。
即使这样珍惜每分每秒的赶路,到达这个地方也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叶泽北的身上本就有一串钥匙。梁安也带在了身上,但那东西还保存在证物袋里,不知道有没有指纹一类需要保存的证据,能完全不拿出来的是最好的选择。因此他还顺带留了个心眼,和楼下的物业说明白一部分的来意,是找的物业要的房东地址,再找房东要的房门钥匙。
已经知道了叶泽北是个落魄老板,他的房产早被变卖用以抵债,现在只是租住在这个勉强算得上体面的小区,因此。
略加对比就能得出结论,拿来的门钥匙和证物袋里的钥匙串上其中一枚的纹路相符。
木板门在吱呀的响动里,缓缓打开。
室内很安静,居室的灯都处于关闭的状态,再加上窗户的窗帘拉起,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昏暗笼罩下的房间厅堂。
从这个房间在第一道视线投射在其中开始,就这样处于一种静谧安详的氛围当中,似乎确实只是一个屋主不在的寻常住所,桌上的抽纸盒都。
但第一个走进这个房间里的梁安……却总由直觉觉得,这份安详当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怪异感。
家具位置摆放的恰到好处,像是供人参观的样板房一样的按部就班,如果非要给出一个形容词,或许就是缺少生活气息。
唯一的乱象或许就是茶几上的盘子里放着两只香蕉,表皮焦黄带着点黑,早就熟透了。但在这之外,一切的摆设都井然有序,挑不出丝毫的差错来。
而那位刘澈在酒店遇见的胆小又嚣张的太阳帽似乎不太一样。
如果说他的表现矛盾是迫于武力威慑时的选择性妥协,那这时出的反差就是更令人难以理解的事实。
从最直白的角度分析,一旦把那个人放在这样的场景里,红配绿毫不讲究的穿搭无疑会显得格格不入。一个人居住的地方往往预示着一个人的性情,虽然也有对外光鲜亮丽,对内在家里邋遢不堪的存在,只在对外展示自己时竭尽心力,但反其道而行之——对外邋遢,对内整洁的情况,可就比前者鲜见的多了。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反差,很是古怪。
梁安走到房里,示意江秋在外面等他,戴上手套。
但在他刚步入房间里的时候,他察觉到了一点更浅显的异样。
卧室的方向似乎传来了房门转轴转动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响动偷摸的从不远处传来,不刻意的分辨甚至会以为是风声。
但风声……可不会呈现这么犹豫的一收一放的状态。
屋里有人。
梁安神情一滞,但在一瞬间下了结论。
这个人似乎并不是很具有攻击性,反而有些畏惧?
于是他后退了两步,退到门外,稍作补救似的敲了敲门板,正儿八经的大声问道。
“屋里有人吗?”
说的好像他退了两步就能抹去历史,改变他已经自行闯入了屋里的行为似的。
站在门边,被他的突然后退影响的江秋也同样退了一步。他并没有听到门里的响动,只是奇怪于梁安再一次的奇怪举动。
卧室的门终于被打开,里面走出了一个人。
梁安目不斜视的上下打量着这位仁兄,反倒是江秋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梁安,发现他似乎无动于衷,更加疑惑不解了。
第三十三章 相似
走出来房间的是一个穿着和屋内摆设一样体面的男人,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只是走出房间的步伐有些犹豫。
“您是……?”他看着站回门外,理直气壮的好像他从来没有走进去过的梁安。
“我是警察,姓梁。”
梁安公事公办的作出身份的解释和证明,这些熟练的做法他早就驾轻就熟。但同时,他也有些诧异的察觉到江秋在他背后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卧室里走出的男人在解释下也逐渐确定了眼前男人的身份,不再有那种以为是闯空门小偷一样的怀疑态度,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位不速之客。
“那……梁警官,有什么事进来说?”他试探的问道。
梁安开了灯,也被这陌生人领着带了进去。他身后跟着不知道为什么扯了扯他的衣袖,似乎是想要提示着什么的江秋。
被扒拉的实在忍不住回头看了几次,梁安着实有些好奇。
也不是走神,只是他第一次见到江秋身上出现这么复杂又纠结的态度,更是一种带有目的性的动作,同时眼神里带着深深的疑惑,甚至有些隐约的审视——这种视线还不是在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而是走在后头的梁安自己。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开口,实在让人百爪挠心。
梁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也说不上来。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原因,是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和江卓有关?
“你是这里的主人吗?”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梁安开口发问。
男人微微垂首,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
“我叫叶泽南。”叶泽南整理了一下衣领,似乎觉得自己的表现还不够体面,缓缓说道,“只是来找人的……”
“你和叶泽北是什么关系?”梁安讶异道。
一旁的江秋神情更怪了,连坐在对面的叶泽南也愣了一愣。
“我们是兄弟,我这次就是来找他的……”
梁安似乎有些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悄悄转移视线,看了一眼似乎明悟了什么的江秋。
恐怕是瞒不住了,不过也没什么。
“是双胞胎?”江秋也终于开口,只是顺带着瞥了梁安一眼,倒是没有太多余的表情。
叶泽南点了点头。
“很抱歉,但是我们今天就是为了他来到府上的。”梁安干咳了一声,又开启了公事公办的模式,“令弟去世了,就在几个小时以前,是谋杀。”
真遗憾,他本来是想趁出来调查的机会,刚好把通知家属这种难做的活计,顺水推舟的赖给二队支援的警员的。
“原来是这样……这……这样吗……”叶泽南似乎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刚顺口说出前面五个字,反应过来谈话内容时脸色开始变化,被信息冲击的脑海里一时有些茫然,伸手拖住了自己的头部。
趁着这个机会,梁安皱起眉观察了一下这位家属的长相。
但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叶泽南似乎受了些打击,缓了约莫有两分钟才抬起头,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梁安也能理解这种情绪,这也是他不太愿意干这种通知的事的原因。
虽然因为少有接触所以并不擅长,所以还需要时间来构想最合理的方法。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刚想开口安慰,却被似乎完全清醒过来了的叶泽南的开口,直接打断了措辞的过程。
“我这次来,其实本来就是因为联系不上他,所以用他给我的钥匙过来他家看看……没想到……梁警官,你们来调查,是要找什么东西吗?请便吧。”他苦笑一声,但笑的部分非常勉为其难,像是想要刻意的表现出正常一些的神态。
梁安倒也没想到这位会这么好沟通,直接把事情的发展推进到了大结局的水准。
按照叶泽南的说法,他也刚到这里不久,只是想在这等叶泽北回来,所以顺带就坐在里面了。不开灯也是为了省电,毕竟只是等人,而卧室也有空调,自然比外头开起来节省。
倒也省了梁安的事。
梁安忍不住为家属的善解人意道了个谢,从沙发上站起身,眼神示意坐在这的江秋,像是想要他做些什么。
江秋还愣怔了片刻,旋即明白了梁安的意思。
梁安是让他和叶泽南进行交流,而他自己争取时间,更好的寻找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这一般来讲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这种情况在梁安这个人身上出现这种情况,很是奇怪。
江秋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清了清嗓子。
直到一切临时的调查过程走完了过场,全部完成,离开这套房,他都还有些疑惑不解。
“听出什么了?”梁安按上电梯的按钮,看叶泽南并没有从房里出来,转向江秋。
江秋盯着他,然后叹了一口气。
“别光叹气啊,我可还等着你得出结论呢。”梁安探头,“我想通了,与其把这么一个大学霸当花瓶用,不如让你如愿发光发热。怎么样,开心不开心?”
“你是脸盲?”江秋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岔开话题。
梁安面上一僵。
“所以你才永远不老实叫人名字……为了认错以后方便改回来。那你是怎么认人的?”
“体态,身高,发型,头发的颜色,长度和……数量,还有卷曲程度也有区别,不久前见过的还可以看看衣服。”梁安舒了一口气,耸耸肩,“当然,还有鞋。不过有的人会撞同款,有的人还比较讲究,每天都穿不同的鞋。”
江秋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底,不自觉回忆了一下。
“没错,说的就是你。”梁安坦然道,“小少爷,你知道我为什么总叫你少爷了吧?”
江秋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梁安继续往下说的话果决的打断。
“因为你穿的太不重样了。无论是衣服还是鞋子。”他也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真的让我很难办。但放心,你其实总体上是很好认的,我不至于认错了人,结果冲着别人叭叭出我们的计划来。”
“……为什么?”
梁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悟的哦了一声。
“你果然很少照镜子。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睛和别人不太一样?”
闻言江秋看了一眼电梯的门,刚好楼层到了,但还没有开门。
“什么不一样?”
“瞳孔的颜色。”
江秋转了回来,神情有些古怪。
他也不是没照过镜子,他的瞳孔和别人一样,但不知道是哪个基因出了问题,纯正的黑色以下,色素略少,颜色较淡,阳光下显得更通透。
但他注意到的东西其实不在这里。
“那是不是你一不小心碰见江卓,也会不小心把事情抖搂出来?”
他和自己父亲长得几乎完全一样,体型也相差无几。
自从江秋完全长成,恐怕体型这方面,在江卓老去,身形萎缩以后,这一点在两个人才会产生区别——如果他能够长命百岁,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还没等梁安继续解释,江秋也打断了他的回应,又道。
“我的衣服大多是他找人给我买的,几乎都是同款。”
“年龄我总也是看的出来的,只是脸盲,别把我说的和傻子一样……”梁安咂了咂嘴,很不满意。
电梯的门打开。
“我和叶泽南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他的情绪比较负面,我稍微问了一些他们家里的情况,和叶泽南对叶泽北的了解,基本和现实没有出入。”
江秋看着电梯外的光景,开口说道。
不得不说,江秋的思维有的时候也是相当的跳跃。
或许是和人学坏的习惯。
“你觉得他有什么问题?”梁安的笑容颇有深意,转头看了过去,“或者你说,你看出了几个问题?”
“……你想考验我。”
这又是陈述句。
“不是说让你表现么,说嘛。”
江秋犹豫了片刻。
“两个。”
第三十四章 借口
“第一,无论怎么解释,在卧室里等人回来的行为都相当可疑。第二,他说他是为了来这里寻找叶泽北,但叶泽北手机上并没有近期的未接来电记录——不然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打回去呢?他的手机里有几百个联系人,明显不是什么‘工作专用机’。”
问出问题的人姓梁,回答问题的人名里带个安。
有时候江秋真的很不解,为什么几年过去,一个起码表面上还算正常的骗子,会变成一个表面功夫都敷衍起来了的骗子。
人,难道也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自行退化的吗?这或许是一个新的议题。
毫不觉得自己的自问自答有什么问题,梁安继续自己的判断。
“所以啊,虽然这位叶泽南看上去很配合警方工作,很理智也很克制,甚至让我有点小感动。但也不能随便相信他的话,要发现他隐藏的东西,知道了?”
江秋没有回答,只是跟着他走,听梁安一个人自说自话。
“你要是说‘你在教我做事的话’,我应该会回‘我确实是在教你做事’。”梁安并没有任何动摇,继续进行着自己的解释,停下脚步,站定在停车场的尽头,“比如现在,叶泽南如果不怀好意在楼上观察我们的动向,我该做的就是在他身边留下监听器。”
“你做了?”
“不,我没有。”梁安坦然答道,“也是两个原因。第一,我没有合适的机会放在合适的位置;第二,这个叶泽南虽然不够缜密留下了漏洞,但相当谨慎。我到了叶泽北的卧室里,里面的空调确实是开启的状态,但温度并没有稳定——因为空调性能会导致一些实际情况的差异,我才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为了验证这一点。这样一来,显然这个状况是我们进门后,他在慌乱之下,为了解释自己的行为留的后手。”
这样粗略的后手,也是得出前面对叶泽南这个人判断的主要原因。
“你的意思是,他是在找借口?”
梁安很是自信,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也就是说,在警察来过的地方,他会本能的收敛自己的行为,因为害怕而不敢多做,也不敢多说。所以这个行为其实并不会有现实的意义……”
“其实你只是没有找到机会放上去。”
“但安上去也没有意义。”梁安耸了耸肩,“我猜他会一声不吭的回去,然后立刻换下衣服,在袖子上领子上一顿瞎找,实在找不到就立刻放进洗衣机,胆战心惊的让自己冲个凉。说不定洗衣机里衣服洗好都不肯晾起来,非要保证假设挂在衣服上的电子设备被冲掉或者冲坏,或者直接让洗好的衣服在洗衣机里呆上七十二个小时,保证把根本不存在的监控装置里的电放完才敢穿上……”
“你是要说,你不安上去,其实只是为了让他不起疑心?”江秋不太信服。
梁安赞叹道:“不愧是江少。”
江秋仍然很是怀疑这位忽悠人的惯犯,但话题又被梁安顺带的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
“我倒是想知道,你和莫云晚说了些什么?”
江秋被他的突然转折闹愣了。
“为什么路上不问?”他实在很是不解这个人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我过去找她,她很惊讶,犹豫了半天,问我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表情很奇怪,你叫我不要告诉她太多,我就说我还没吃饭,然后有人找她说可以去查看尸体,立刻就走了。”
“……这个就不必撒谎了。”梁安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是无所谓,我可是怕被‘江秋保护协会会长’找上门来。”
莫云晚一直崇拜作为优秀学长的江秋,但并不像是那种小粉丝对待偶像的态度,更多的可能是像那种……类似于妈妈粉的关爱。
虽然她称江秋为学长,但实际上年纪比江秋和梁安两个人都要长几岁,只不过这是在学习生涯里反复跳级的江秋自己造成的问题。
这种态度在姓莫的身上,其实相当与众不同,甚至值得思考。作为偶像的前车之鉴有个陈文锡,虽然不至于脱粉回踩,但在形象破灭以后莫云晚对他的态度实在不佳。
而在江秋的身上,她却体现除了相当程度的宽容,虽然态度依旧和对别人一样的疏离,但其实能看出来其中细微的区别。问题存在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江秋再怎么说都是个只比梁安小一岁的青年人,问题在于,恐怕那个性格古怪的女人自己做了母亲的时候,都不会对自家孩子有这种程度的关爱。
“你不是叫我瞒着她……”
江秋还记的挺认真,只是贯彻的未免有些过于彻底了。
“你掂量掂量,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就行。就算你怕暴露行踪,大不了就说全都是定的外卖咯。”
“你们警局的饭堂……也有外卖?”江秋一皱眉。
梁安终于算是想起来之前吃的什么了。
他反思了一下,认真的回答:“打个电话就送上来那种,其实……应该也算?”
平心而论,虽然那些食物的卖相不佳,但无论是营养、口味还是打包包装的稳定程度,都是杠杠的好。
如果非要发展外卖业务,那应该也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叶泽南也有问题,谁都有问题。”梁安回想了一下所有的遭遇,不由得奇道,“这些人怎么正事不做,整天都这么遮遮掩掩的,既不坦率又不省心,只想着怎么骗人,可太折腾人了。”
这句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正常,只是这位口中说出这句话,未免过于违和。
叶泽南的立场,又成了一个新的谜团。
一个新的被清算者的家属,一个新的身怀秘密的人。
作为叶泽北的双胞胎兄弟,叶泽南是叶泽北的哥哥,一个能够共享家门钥匙的亲人——兄弟俩的父母都在外省的农村生活,两兄弟是在这个城市里能够互相依靠的唯一的亲人。
而作为他自己,也有充足的资料表示,他是一名高学历自由职业者,涉及的行业很多,大学修习的专业是电子信息方面的科目,成绩极其优异,但并没有在硕士毕业后深造,毕业后只是有时凭借学历信息接一些公司的外包工作谋生。资金陆陆续续随着一些电子合同的签订在他和雇主之间流通,没有任何问题。
换而言之,他的社会身份和资产情况都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像弟弟叶泽北一样极其缺钱的情况出现。
这样的人,穿着板正的西装,尴尬的在亲生弟弟的房间里被当场抓包,会是因为什么?
梁安拍了拍江秋的肩膀。
“另外,作为三支队里职位最高的支队长,我现在就要通知你,江少爷。现在你说的应该是‘我们警局’。咱们协同办案呢,要讲究团结。麻烦把所有的措辞改回来,新鲜出炉的江顾问。”
第三十五章 下课
讲台上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实在令人犯困,曾经好学如陆遥,也忍不住有一股睡意涌上心头。
吴老师很是贴心,以照顾新同学的名义,给陆遥调到了按照她作为老师的经验判断,最难以被老师和同学发现异样的最佳位置。也正因如此,她在观察和监视唐千的同时,也可以悄悄在柜筒里使用手机,跟进最新的案情进展。
当然,包括那个最新去世的奇怪人物,叶泽北。
陆遥眯了眯眼,感觉太过细微的动作或许会影响意志,于是为了强行振作精神,又往唐千的方向看了过去。
正经端坐,脑袋抬高,看着黑板目不斜视,手上还不停地做着笔记。
仿若教科书上画的那些个好学生,挑不出半点错处。
她都开始有些怀疑,梁安这么大费周章集中在唐千身上的注意力是不是有些过了。也许这小子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做完了就回归正轨,没有下一步的打算?
不过下一秒她又打消了这个看法。
似乎陆遥自己在甚至更小的年纪……做一些不太合父母老师心意的事的时候,表面上也是这样一副乖巧听话的情态。
可能有诈,可能有诈……
她在心里默念道。
按兵不动,不受影响,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刚好这节是吴老师的课,还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她也比以往大胆许多,手提电脑都放在了抽屉当中,而不是书包里。
“今天提前五分钟下课,先去食堂吃饭吧?”
吴老师和蔼的声音简直如同仙乐,不只是其他的同学欣喜若狂,陆遥也心头一震。
还有这等好事?
身为曾经的学生,她心里第一反应就差点把吴老师看成了慈祥和蔼的活菩萨。
为了不被饭堂的钟点束缚手脚,她自己都是提前带了三明治过来,而这么几天的观察,她也发现观察对象唐千居然也是自己带饭的类型,根据宋乔雨那边为了详尽传来的消息,居然还是自己在前一天晚上提前做的。这或许是他和其他同学唯一的不同。
整个教室的学生哄然散开,在吴老师要安静些的告诫中,如潮水退却一般涌出了教室。
如果是平时下课,应该还会有小半的学生留下,因为教室离饭堂太远,紧赶慢赶也要排很久的队。但提前五分钟……意味着基本上不用遭受排队的痛苦,连好学上进抓进每分每秒学习的优等生都会被不用排队节省下的几分钟所诱惑。
教室里只剩下五个人。
站在门口监督同学有序离开的吴老师、站在吴老师身边拿着课本和试卷等着问问题的杨乐歆、还在写作业的唐千、准备干饭的陆遥、以及杨乐歆的同桌——一个低着头看着柜筒里的漫画,还不时往杨乐歆的方向瞟一眼的女同学。
哦,原来是问问题的急迫,压过了节省时间的诱惑。
真好学啊,陆遥咋舌。她也就来了几天,但每天下课后的课间几乎都看着杨乐歆问不同老师问题,一个人就顶了别的好几个同学的量,真不愧是班长兼任的学霸。
留在教室里的女同学的行动也不让她感到意外——这些天,无聊的陆遥也稍稍留意了一下这个方向,察觉到了一些基本的人际关系,女同学名叫朱璃,和杨乐歆形影不离,上厕所去饭堂都一起,估计是她相当亲密的闺蜜,在一边背着班主任偷偷消遣,一边等问完问题的杨乐歆一起去吃饭。
一日三餐,偶尔晚上婶婶不在家唐千就要在学校解决两餐。因此,唐千也不是完全不去饭堂,为了保证这孩子一直在视线中,不看丢了,陆遥其实也去过一次。
饭堂不一定要用饭卡买单,也可以使用饭票,最正常的操作也应该是随大流用饭票买饭。陆遥可不觉得这些小崽子吃饭的速度能比得过也算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她自己。
只不过里头排队排的实在太过热火朝天,令人望而生畏,所以陆遥自己也退而求其次,选择敬而远之,饭点在人群里嚼完自带的三明治了事。
人声嘈杂的饭堂当中,一行行整齐的队伍宛若朝圣般,朝着一个个序号编码的窗口缓慢涌动。学校的学生不许带手机,因此队列里的同学只能拿着小本的参考书开始复习,比起专心学习的,更多的人只能在和同伴闲聊嬉闹,以及张望最前面窗口里喷香的饭菜里消遣时光。
或许唯一的幸运是这饭堂的饭菜看上去还算不错,香味也扑鼻。陆遥就很馋自己跟踪时坐在旁边的同学铁盘里淌着金黄色汁水的大鸡腿,多看了几眼,搞得人家还以为这位同学是不是吃不上饭才带了三明治,施以同情的眼光。
当然,为了避免这种自带三明治还在饭堂挤着吃的行为暴露自己的行径古怪,她挑了一个相对隐蔽些的地方,只有少数不会多想的人才发现了她这样的行为。
要不是亲眼看过排山倒海的学生嗷嗷待哺的盛况,陆遥又怎么会觉得,决定提前下课的吴老师是菩萨呢?
这样的恩赐,抽屉里已经放好饭盒的唐千仍然是无动于衷,用笔在最后一道数学题上写了个行云流水的解。
然后打开饭盒,作业题竖在眼前,底部搭成一个稳定让整个作业册立起来的三角,眼光定在上头,似乎是要边吃饭边想题。
……因为高中时曾有一节数学课因为少听一个步骤没听懂而整节课的题目都在琢磨那道题,时间白搭的经验,陆遥对数学课特别敏感。虽然这回不用她听内容,但她还记得,数学课下课后拖堂的老师似乎说了,作业最后一道题可做可不做,太难了,有些超纲。
她就纳闷了,可做可不做的意思,难道不就是不用做?
令人发指。陆遥再次愤愤地下了结论。
有这个空闲的时间做附加题,难道这小子真的是专心学习,准备高考,暂时没有做其他事情的意向?
正在这时,令陆遥没有想到的是,一直安静的看漫画的朱璃出了声,打破了教室里的平静。
“请……请问……”她站起身,整个人转向了刚打开饭盒的唐千的方向,到现在还低着头,动作有些犹豫,表情似乎有些羞涩。
干什么?陆遥有些警惕。
问题目?问作业?借东西?表白心迹?难道是趁机暗杀?
抬眼看了看身娇体软、个子小小的朱璃,陆遥有些心虚的划掉了最后一个选项,用三明治挡住了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瓜。
第三十六章 异动
远远的瞅着唐千盖上了饭盒的盖子,对着朱璃拿来的练习册上的题目指指点点,在桌上的草稿本上写写画画,陆遥不由得感觉……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然而在另一边的师生交流结束以后,走回来的杨乐歆又让远在教室偏远角落的陆遥的注意力稍稍转移。
她也走到了唐千的座位边,朝着认真听讲当当朱璃说了几句什么,亲昵的整理了一下她的衣领,又朝着唐千说了些什么。
然后杨乐歆又走回了自己的位置,放下课本,在笔袋里翻找出了饭卡,然后独自一人……脚步轻快的出了门。
留下朱璃和唐千孤男寡女在教室里面对面的积极交流着什么——哦,对,这是忽略了教室角落静静啃着三明治的陆遥的情况。
陆遥的直觉让她感觉自己似乎不应该留在这,但理性和好奇心都让她饶有兴致的看向那个方向。年轻男女的对话传不到她耳边,一米六都不到的娇小少女朱璃,似乎也不会对唐千产生什么致命的威胁。更何况那个少女还神情忐忑的看着唐千这个人,即使不是什么专业的心理学家,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心事重重。
虽然正对着心事重重的少女的男孩子目不斜视的盯着练习册上的题目,同样是心事重重——但对眼前的少女并没有任何感兴趣的意思。
但这不影响陆遥“倒要看看他们在这教室里单独两个人要谈出什么个结局”的心理。
谈话结束的很仓促,出门的杨乐歆似乎并不是直接去了食堂,在门口打了招呼。朱璃好像刚听唐千说完就注意到了姐妹的呼唤,向唐千急匆匆的道了谢就朝门口小步跑去。刚开始还忘了放下练习册,走到门口才发现不对劲,赶紧跑回来,犹豫了一下,又从柜筒里拿出了本单词本。
陆遥顺带着往窗外看去,看到两个女孩似乎都神情舒展,连朱璃都没那么紧张,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往饭堂的方向走去。
哦对了,还要盯着自己的目标人物。
陆遥想着,视线在两个女孩从视野里消失以后转了回去,却正碰上唐千立刻收回的目光。
……陆遥嘴里的三明治都不香了。
难道被这小子发现了?
她有些谨慎的多看了几眼,顺带回忆着刚才自己目光扫射的方向。八卦应该……不算是正常高中学生不会有的行为吧?
应该可以解释。
况且,之所以她一直认定唐千并没有发觉她这个人形自走监视器的存在,是因为唐千除了刚开始自己作为新来的同学进入班级以后,再也没有往自己这边看过一眼。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心虚。
应该……不会有正常人想得到,警察会闲到处心积虑在一个高中生身边潜伏,一边回顾学校生活一边做高中班级里的卧底吧?
这不是闲得蛋疼?
宋乔雨还待在屋里,抬眼瞧着密集的房屋间,天上隐约能照射下来的红色晚霞。
晚霞行千里,看来今晚是不会下雨的。
最近他老待在房里,除了悄悄地护送唐千到学校,也没别的出门项目。估计外表的那个婶子都有些怀疑这体育学院的大学生是不是抑郁了,有时候还热心的来敲敲门送点顺带做的甜食。李婶算个包租婆,闲暇时间很多,一有空除了那买股票的小爱好,就喜欢买买菜做做好吃的,偶尔也给邻居送些。恰巧,宋乔雨这小伙子就蛮合她的眼缘,觉得按照运动员的标准应该是个五好青年。
现在宋乔雨的窗台上还放着几颗自制的酥脆牛奶糖。
就在刚才,唐千回了家,吃了饭,然后就继续闭门不出,也没了动静。
宋乔雨也觉得怪。这小子周末不出门,工作日晚上也猫着,难不成真的是啥事也不干了,或者自己在房间里就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真要再发生什么和这家伙的账号有关的事,宋乔雨觉得自己就应该向梁安那边提出个神情,让报备起来好指使陆遥直接骇入这小伙子的电子设备,免得真闹出更多的幺蛾子,自己这个监视的还不知道。
就在这时,宋乔雨发现了一丁点异动。
现在才七点多,连邻家的狗子都叫的欢快,唐千房间的灯却突然关了。
不过一会儿,灯又开了,还闪了闪,可能是开关没按严实。
就算是眯了一会儿,也不至于关了灯就为了歇息这么点时间吧?
然后灯又关了。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唐千推开门,偷偷摸摸的走了出去,往后门的方向走去,身影消失在墙边。
宋乔雨情知不对,自己出了门。
他找的这个位置能看到唐千房间的门,但看不见另一边的动静。所以要察觉事情的全貌,必须自己出门查看。
宋乔雨来到了唐千的门前,拧了拧把手,推了一下,发现门没锁。在宋乔雨几天来的观察记录里,这是很罕见的情况,唐千向来出门进门的第一件事都是锁门。
但他没有进去,而是向唐千刚才在他视线里离开的方向走去,似乎要自己去查看那边的情况。
唐千房间的窗户没有关严实,风从窗台处沿着窗帘的边缘吹了进去,在窗边的小桌旁拂过,吹在铺平在桌上的练习册上,挑起几页写满字迹的纸张,发出沙沙的细微响声。
就在这时,这扇被推开关上好几次的门又打开了。
唐千从这扇门里走了出来。
他左顾右盼,察觉四下无人,于是转身回房,锁上房门,自己从窗户里翻了出来,死死的从外头关上窗户,确认了万事俱备,再脚步匆匆的朝正门方向走去。
在他快步走开以后,宋乔雨从一个视觉死角,靠近后门的一栋小房后面走了出来,也往正门的方向走去。
他倒要看看……
唐千这小子,在这种时候,这么刻意的想要甩开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假装出门,爬窗回来,营造房里没人的假象,然后刻意想要把宋乔雨引走再离开……
宋乔雨回想起刚才看到发生的事情啧了一声。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玩儿剩了的伎俩。
真以为自己察觉不到房间里刻意压住的呼吸声?
他走到门口,随手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以防万一,借着夜幕的遮掩,远远地跟上了那个行色匆匆的少年。
第三十七章 暴露
“陆遥?你那边现在有事吗?”
宋乔雨推着自行车,靠边走在街上。
对面安静了几秒。
“咋的了……我刚吃完饭呢。”陆遥似乎有些心虚,“唐千这里出问题了?”
虽然宋乔雨隐约感觉对面刚才好像有咀嚼声,现在还有零食包装袋变形的响声,但还是忽略了那么一点的异样。
“你赶紧开车过来,唐千有问题。我怀这小子费劲甩开我,心里有鬼。
陆遥在对面赶忙应了声,说是马上过来。
远处的拐角处是刚刚唐千左转的地方,宋乔雨推着车跟了过去,速度恰好保持自己在唐千忙着赶路注意不到的区段。
唐千一路上都拿着手机,虽然脚步急促,但时不时低头看两眼。
果然,在车辆来往的马路旁,唐千停下了脚步,站在人行道旁,视线开始在眼前流动的车辆里漂移,似乎等待着什么,但并没有拦车一类的动作。
他在等车。
宋乔雨没有直接靠近,只是停在远处,放下了那辆没派上用场的单车。
看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时机紧凑,突如其来。
果不其然,五分钟以后,唐千的手机响起,一辆白色的轿车停靠在了路边。
唐千似乎是在手机上确认了信息,隔着窗户和司机问了几句话,然后就自己上了车,坐在了后桌的一个位置。车辆没有立刻启动,坐在车上的两人似乎交流了片刻行车的终点位置,开启导航的地图确认了一番,然后汽车启动,驶入车流当中。
但宋乔雨暂时没有行动。
因为不到半分钟以后,陆遥就开着车赶过来,停靠在了路边。
宋乔雨上车,和陆遥换到了驾驶座的位置,而陆遥自己赶忙回到了后座,捧起了她的宝贝笔记本电脑。
“白色车,车牌号是……”宋乔雨赶紧把一系列自己注意到的信息都报了出来。这么一点时间,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唐千上的那辆车已经离开了视野,但显然他之前是在手机上预约的车辆,那么如果是经过注册的出租车小程序,车牌号一定会在相关的档案里报备,甚至车辆的行驶轨迹都会有直接的记录,避免网约出租车交易出现差错。
与此同时,顺着车道刚才白色轿车行驶的方向,宋乔雨开车就追了出去。
这条大道没有多少岔路,那辆白车也不过开出了几分钟。在陆遥查出车牌号对应的网约车信息以前,宋乔雨就看到那辆白车出现在红绿灯路口前的车辆中间。
“宋哥,你是真的欧……”陆遥从电脑屏幕里抬眼,不由得感慨道,“还能有这种操作。”
红绿灯颜色变黄卡的时间刚刚好,作为目标的白色轿车正在他们现在所在车辆的左前方,还正好是停车线前的第一位,再晚一秒都嗖的一下开过去了。对于观察目标车辆这个目的来说,连车牌号的边角都隐约能从这个角度看见,就算宋乔雨不记得车的具体长相也能凭借必须记住的车牌号确认这件事。
宋乔雨没有吱声,只是盯着前面的车辆,确认了唐千还在其中。
唐千一直坐在后座,也很方便观察。出租车规定,为了保护司机的安全,只有小孩和女性才能坐在副驾驶,显然未成年的唐千把自己归在了另外的类别当中。
“找到了。”陆遥继续投入工作中,在红绿灯变回绿色以后完成了阶段性的工作,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不是提前约好的,确实有这辆网约车,今天接了好几单了,包括刚才在app上预约的唐千。这车一直在这附近活动,挺正常的。我去查查看看有没有提供实时位置信息,宋哥你注意别跟丢了,网约车系统质量参差不齐,我怕有的这些管理不到位信息提供不全……”
所幸,一路跟车过去,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宋乔雨也没有跟丢。
“要不要绕一绕,别被发现了?”陆遥有些担忧。
她倒不怕跟丢。虽然网站提供的gps定位信息不是实时顺畅的信息,只是断断续续的有提供地点,但总归是能追上的。
“我感觉那小子已经知道自己被跟上了。”宋乔雨看着前方的路况,“你没发现他这么久了,一次头都没回吗?”
唐千的行事风格一向都很谨慎,不至于自信到连回头都不屑于回头的地步。
更直接的是,宋乔雨直觉上并没有感到前面的车有任何异动,乃至于唐千本身都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能吧……”陆遥嘟囔了一声,“我坐在后座又没你那么好的视野。话说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怎么就想甩开你了,干了什么?”
宋乔雨和她详述了一遍。
陆遥听完直咋舌:“挺牛啊。还别说,这方法蛮讲科学的。”
“也就是仗着我不敢明着监视他。”宋乔雨没好气的控制车辆转了个弯,“我觉得快到了,车速明显慢了很多,似乎在找地方。”
也确实,在白车载着唐千开始行动的四十七分钟以后,车停在了路边。
唐千下车,朝司机打了招呼离开,白色的轿车缓缓开远。
而宋乔雨停在了不远处的路上——他也找不到什么更隐蔽,更可以藏起来一整量车的地方了。
然后他看着唐千转过身,直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直接来刚?这么不给面子啊!”陆遥夸张的感慨道,“不过确实也没什么难度。”
确实,在必须被监视保护的对象面前一直保持不被发现,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两个人也都有准备,宋乔雨这种一开头就自报身份的自然更为顺理成章。
但陆遥……在唐千中午回头看了一眼以后,她也就释然了。
确实,一个在学期中旬突然出现的转学生,而且还每每和自己处于同一个地方,在那么敏感的时间点往那个地方看,实在罕见。
或者说,对于唐千只存在有没有人在学校监视他的选项,而不是这个监视的人是谁。排除所有事发前在这里的人,结果也只剩下陆遥一个。
所以她的暴露……其实也不难预见。
宋乔雨不意外,只是顺带打开了副驾驶的车窗。
唐千站在了车门外,定定的在车里的两人身上分别看了几眼,在刚才一放学就去下馆子买零食,现在还穿着校服的陆遥身上多停顿了一下。陆遥不嫌事大,还乐呵呵朝唐千招了招手,打了招呼。脱下了马甲,她可就没心没肺,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了。
车上两个人坐着,车边的唐千站着。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一会。
“宋警官,如果你在一开始直接追上来……也许我能省下点车费?”
宋乔雨转过头,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这小子。
“不,你会直接被遣送回家,然后被关回房里,严正警告,不许出来。”
“那我还真做对了。”唐千由衷庆幸的说道。
第三十八章 寻找
“所以啊,唐千同学,你今天到这来是要干什么?”陆遥行云流水的开门下了车,毫不掩饰的展露了真容,“说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说不定警察哥哥会让你做你想做的事,甚至帮你的忙哦。”
唐千也并不对她的露面太过意外,只是把视线转了过来,试探性问道:“这位警官贵姓?”
看来他以为陆遥用的假名。
陆遥哼了一声:“我就叫陆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别戳穿我啊唐同学,我还想多装一会儿未成年学生呢。”
唐千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看来陆遥的娃娃脸确实更像是个高中生,让人实在难以联想成一个合格的警官,反而是作为真相的后者显得没什么说服力。
宋乔雨也下了车,趁着他们寒暄,稍稍检查了附近确实是可停的车位。然后他走回来,拍了拍唐千的肩膀。
“说,还是不说?”
这已经是逼问了。
但不同于以往,现在的唐千显然有所求,不能再保持沉默。他出门时一波三折的举动说明,他是确实的想不受警察干扰完成这个行程。然而被人跟上来……也实属技不如人,无可奈何的结果。
唐千叹了一口气。
陆遥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唐千把视线转到了自己身上,有些疑惑。
唐千盯着陆遥,神情凝重,开口说道:“陆警官,你白天看到了我和朱璃在说话吧?”
陆遥一时间有些疑惑:“看见了……你什么意思?你来这里,难道是为了和女孩子幽会啊。”
说着,她转头看看夜幕下的郊区,奇道:“现在的小朋友这么会玩?”
“当然不是……”唐千失笑道,“不过我来这里,确实是因为她。”
宋乔雨在一旁听着,有些不明所以,但大体还是明白了那个朱璃应该是个女学生。
他抬手指了指人行道的另一边,轻声道:“那边是郊区,朱璃的爸爸前阵子失踪了,最后一次和家人外出时就是在那一带。朱璃说她想找人陪她确认一下。”
“所以她叫了你一起?”宋乔雨皱眉,“为什么?”
这似乎毫无根据。唐千只是一个高中生,既然有线索,为什么不提供给警方。
陆遥做出了一个稍等的手势,从车上拿起手提电脑,开始在她能触及的数据库中畅游,来验证一些唐千说的事。
“她只是说很怀疑,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唐千摊了摊手,“朱璃的爸爸并不是在他们郊游的时候失踪的,只是那段时间的反应让朱璃觉得很怪,过了几天又整个人消失了。她怕自己是想多了,麻烦别人……”
“确实有失踪报案记录。”陆遥查到了记录,“我看看……朱友竣,失踪五十六个小时,有这事。已经立案调查了,有别人在跟进。怎么,有事不找警察,找你这个同学?这不得思想教育教育。”她看向唐千,同样想要寻求一个有说服力解释。
唐千舔了舔嘴唇,似乎不太想继续说下去。
“不说就把你送回去哦,我们宋警官开车可快了,都是跟车才拖慢了功夫。你这去程半个多小时,返程他一飙起来,怕不是只要十五分钟,绝对飞速回家。然后顺理成章的就可以让你放了漂亮女同学的鸽子。”陆遥兴致勃勃的威胁道,反被作为同伴的宋乔雨敲了脑壳,委屈巴巴的把手提电脑放了回去。
“除了对自己的怀疑的结论不太自信以外,她似乎不太敢和警察说出自己的怀疑,或者说有些害怕警察,恰巧我……可能在她们眼里比较靠谱。”唐千有些犹豫,但还是如实的回答道。
陆遥有些疑惑:“你?”
“我是学校侦探社的社长……”唐千似乎觉得实在有些难以启齿,“虽然没有学校承认,只是学生自己组织的一个……群体。平时也就出出题,做做题……什么的。”
唐千所在的中学是典型以专注学习为导向的重点中学,社团活动基本上形同虚设,能够过审被学校认证的社团也为数不多。
但私下里,满心兴趣爱好的学生也会自己组织一些活动,建了不少社交群组。陆遥也稍微知道一些,但因为在学校并没有经历所谓社团招新的时间段,所以了解并不多。
按照唐千的说法,他原本只是加入了那个群组,参与了其中的兴趣交流,多说了几句话。然后在聊天中积攒了一些学生群体里的信任和威望,作为群主的原社长即将毕业,就看他似乎不错,把群主的位置让给了他。
现在搞推理社侦探社的小群体,多半是对一些自创的推理题讨论和创作的地方,自有一个小圈子。唐千是个聪明的孩子,也并不抵御社交,对人勉强能算是有求必应,恰巧对这种事感兴趣,在这种小圈子里很受欢迎。
然后唐千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什么侦探社的社长,只是因为群组里一个群主的位置——他至今觉得自己的这段经历有些不明不白。连委托他的人也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拉个人过来帮忙。
“我觉得挺好玩的。”陆遥评价道,“所以呢?作为侦探社社长,朱璃信任你敬重你,就这么顺理成章委托你做事了?你不觉得怪怪的?”她似乎还挺羡慕,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这位不情愿的“侦探社社长”,似乎已经琢磨着在自己的学生卧底生涯当中,能不能尝试潜入敌营,谋朝篡位,试试当侦探社社长被委托办案的滋味。
“你真的不是自己故意设计的?”宋乔雨在一旁,终于寻思明白了半截真相,出言问道。
看来他眼里的唐千已经有些妖魔化了。当然,宋警官绝对不肯承认这一点。
唐千又沉默了片刻,抬头说道:“她说她本来就决定要来,但想想女孩子到这里不太安全,想找人陪着一起。我也这么觉得,既然知道了有这件事,都是同学,不好不答应。当然,不收费,我不搞非法经营,别逮捕我了。”
这是相当中规中矩,无法拒绝的理由了。
无论是作为警察,还是作为好心路人。
“约定的时间在八点半,”唐千有些无奈,“但她们刚刚给我发了定位,已经到了。”
他打开手机,里面确实有一个定位的地址就在附近。
但陆遥发现了华点,疑惑道:“她们?”
唐千也不太意外,接过话茬:“还有一位,本来如果我不来,朱璃也不可能一个人到这种地方。”
陆遥的心里,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她惊讶道:“难道是杨乐歆?”
唐千点点头。
朱璃热心肠的可靠闺蜜,这不难猜。
宋乔雨是搞不明白他们的学校见闻,只是抱着手臂,在旁边杵着,此时此刻,更像一桩无情的棒槌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走一趟。”陆遥做了决定,“虽然不能暴露身份,但总得帮帮……无辜又可怜的小姑娘。”
宋乔雨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他本来就在等人做决断,并不想自己动脑判断合理不合理。
也许……有自知之明并不算丢脸?
“你当真只是想要帮同学的忙?没点别的想法?”他只是在确定结果以后,一边跟着唐千前行,一边多问了一句。
唐千神情有些古怪。
“如果我说不是,你是不是还是要把我扭送回去?”
“那倒不至于。”
宋乔雨叹了一口气。
“我们姑且信你一次。”
毕竟,这样看来,需要帮忙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也就多了些帮忙的借口……不对,是理由。
第三十九章 碰头
八点多的郊区旁,夜幕已然笼罩。
跟着导航指点的方向,三个人照着唐千手机上的位置信息,顺着人行道走到一处路灯不多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郊游?”宋乔雨率先发问,“离公路这么近,是要走进去多远?”
被车水马龙的公路环绕的郊游可不太现实。
唐千摇了摇头,他也不太清楚具体位置,只有一点作为局外人的粗略了解:“我做过功课,里面有一片空旷的地方,是草场和林场的交界处,偶尔有植树项目,也有人以个人身份跑去玩玩。那附近蚊虫很多,附近还有蛇出没的报告。”说着,他还拿出了手电筒和防虫的喷雾。
他的功课做得确实足够,准备也充分,也不负被同学依赖的“侦探社社长”的名头。虽然他压根就不喜欢这个称号。
“为什么挑这个时候?”陆遥很是疑惑,“大半夜的来探险,别说找东西,吓都把自己给吓死了,更何况还是有蛇的郊区,深更半夜看不见人……你们作死啊?”
唐千倒是知道这件事,坦言道:“说是朱璃家里管得严,因为高考的事,本来就不许自己随便出门。她妈妈精神状态不好,丈夫丢了,女儿一会儿不见了可能会出问题,所以只能趁着晚修点名后溜出来才能准时回去,不产生任何怀疑。晚修七点半点完名,算上坐车的时间,最快也得八点多了。”
这高中生,勾心斗角的伎俩还挺多。
但宋乔雨是不太在乎,他也拿出了个手电筒,顺便从不知道哪个口袋里掏出把小刀来。
“宋哥,你已经准备好和猛兽搏斗啦?”陆遥看着有些咋舌,“要比比谁更凶残?可别一兴奋,一不小心露馅了。”
“我现在是一个热爱野营运动的大学体育生。”宋乔雨干咳了一声,义正言辞的更正了他最新的卧底人设。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办公室里坐久了,最多也是在都市里坐车四处奔走,这种少许人在野外寻找线索的行动,他还是很期待的——就像一匹独狼回归了森林,总该有些本能的兴奋感。
虽然所谓的危险,确实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威胁。
陆遥虽然也有装备,就放在车上,但自己可一开始就没拿出来,凑合凑合跟着宋乔雨用同一个手电筒。
不像有自己一套专业设备的宋乔雨,她随身带着的可都是警察统一配发的道具,上面正面警徽背面“police”字样,一旦拿出来露馅就是分分钟的事。当然,可以解释为崇拜警察而买了网上的山寨同款——这种情况不少见,但总归会添麻烦,增加被怀疑的可能性。
两位年轻的警官跃跃欲试,唐千却是有些头疼。
总觉得有些不太靠谱。
他们到了地方,眼前出现了两个姑娘的身影。
“嗨!”杨乐歆远远的就冲着走在前头的唐千打招呼,“来了?这里这里。”
唐千回头看了一眼两位大哥没有跟丢,抬手示意看到了,直截了当走了过去。
然后杨乐歆就看到了唐千身后的两个人,包括认识的不速之客陆遥,于是在他们走近以后惊讶道:“新同学?小陆,你也来了?”
陆遥打了个哈哈,按着之前的计划找了个借口:“我听说了,也来帮帮忙。”说着,她还扯了扯身旁的宋乔雨。
杨乐歆和朱璃正并肩站在路灯下,朱璃刚看见唐千就直往杨乐歆身后躲,似乎还是和白天一样的羞涩,看到有陌生人更是畏缩。
宋乔雨也多瞧了几眼两位小姑娘,打量了一下这并显得不安全的身板。
确实这两位大半夜去郊外晃荡,不让人放心。唐千的话也就可信了那么一丢丢,虽然他仍然有些本能的怀疑,以及情感导向上不觉得这小子做的事不会那么简单。
“介绍!”陆遥就在这时在他耳边小声提醒,拉了拉他的衣角。
宋乔雨这才反应过来,开口说道:“你们好,我是陆遥的表哥,来帮忙的,我叫……”他突然有些卡壳。
两个姑娘加一个小伙,看着他等他继续进行自我介绍。
这么个人高马大的陌生成年男人,比已经不算矮的唐千还要高出小半个头,在这种黑暗里探险的任务里显得特别让人有安全感。
他叹了一口气:“我叫宋荆,荆棘的荆,叫我宋哥就行。”
不仅仅是会不会暴露身份的缘故,虽然平时在同事面前展示的再怎么毫不在意,这种被陌生人信赖被依靠的时刻,说出那种温柔有余霸气不足的名字……实在有些难以想象这个尴尬的场面。
虽然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离谱的潜意识,就这么顺利成章的盗用了自个儿亲妈的马甲。
或许是因为宋乔雨本能里确实觉得对这个名字有些羡慕?但他绝不会承认这一点,就像他不会在宋荆面前承认自己其实对她的成功也很是羡慕一样。
“这名字挺霸气的……”陆遥是不怎么知道其中的内情,在这自顾自的感慨,热络的套近乎道,“对吧?我跟你们讲啊,我这表哥超靠谱,担心我才跟我一起过来的,人就放在这了。你们别客气,随便用。”
就这么像贩卖人口似的把同伴给不要钱的卖出去了。
朱璃只是偶尔悄悄的抬头看一眼,表情都不多透露出几次,陆遥也察觉不出这姑娘更深刻的感想;但杨乐歆明显是接受良好,自信满满的带着几位往郊区的深处走去,时不时还回头介绍。
“其实这片地方我家里也来过,不算完全没人过来。现在看不出来,白天人还是有一些的。”她有些犹豫,做着介绍,“虽然吧,说是有些小蛇在附近,但确实很少会见到。这附近风景也不错。朱璃,你们之前是在哪边来着?我还没听你具体说过。”
朱璃这才抬头,指向左边的一条小路,小声道:“在……在这个方向。”她在紧张之下看向了唐千,神情有些动摇。
“好啦,别怕,今天就是陪你来看看的,别紧张,这么多人陪着呢。”杨乐歆很是善解人意,揽住朱璃的肩膀,亲昵道,“叔叔一定会没事的,相信我。答应我,今天啊,如果真的能发现什么确实的线索,我就陪你去跟警察说说这件事,尽快找到叔叔,不许推脱说不记得了,好吗?”
这闺蜜当的,可算是仁尽义至了。
陆遥却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望着继续低头快步向前走的朱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其实除了找人,朱璃还在这附近掉了点东西,也要找回来。”杨乐歆说着觉得有些好笑,“是个玉手镯,麻烦顺便帮忙注意下吧。她也是老觉得自己如果在警察面前提了,结果这里没有任何线索,警察会不会觉得她是想要动用警力帮忙找东西才故意说得那么夸张。她就是想太多了,害怕被别人误会……”
“可以理解。”陆遥恍然大悟。
五个人,走在漆黑一片中的郊区小道上。他们的身边,路灯的光辉逐渐在远处黯淡,人造的小道也逐渐变成了人踩出的捷径,顺着这条捷径,五人走出好远一段距离才到达了这个地方。
直到朱璃示意到达了地点,他们停在几处灌木的附近,已经能够看到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林木。
“就是这里了?”宋乔雨开口询问。
朱璃点了点头,对于这一点倒是相当的肯定。
夜深人静,乌鸦在枝头拉长了叫声,凄厉拖长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伴随着野草灌木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手电筒的光芒照在走来的小道上,照在林间幽深的林木当中。
除了他们,四下空无一人。
陆遥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可能有些冒犯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们到这地方这是来郊游的……还是来探险的啊?”
这里的杂草无人修理,除了由来往的人踏足踩踏的草木以外,都是快有半米高的杂草,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大夏天的草尖枯黄的耷拉到一边。
比起之前一路走来的所见,实在不太好看,也不太好走。
杨乐歆口中自己家里出来野餐的地方也早都过去了。
更何况,如果有东西掉在这里,也实在难以寻找。一个人走在杂草堆里,低头连自己的鞋是什么颜色都看不清。
“在到这里之前,我爸都没什么异样……”朱璃小声道,“说是往里走有一片很适合坐下来晒太阳的空地。但是在我们往里走的时候,他的表情就越来越不对劲了。然后我妈崴了脚,我陪她在这附近找地方休息,我爸自己走了一段,然后回来,很急匆匆的要我们赶紧回去。然后……我们就回去了。那时候我觉得他是担心我妈脚崴了不舒服,没有多想……”
或许这就是朱璃指在这个地点原因所在。
但她的理由仍然含糊。
先前走过来的路,也是他们一家三口走来的路径,只是那时的情况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有这么点线索,绝大部分还是模糊的个人感觉,也难怪朱璃会觉得自己的怀疑不太可信。
“我爸走的……是那个方向。”她笃定的指向一处,但神情有些懊恼,“我没注意具体,但是这个方向没错。”
朱璃负责引路,杨乐歆一直掌控着其余引导的全局,作为局外插入者的宋乔雨和陆遥其实并没有插手。
杨乐歆听到这,也叹了一口气,抬头试探性的问道:“要不咱们分开来走,再看看吧?”
第四十章 踪迹
这漆黑一片的野外郊区,听上去危险,实际上确实也像杨乐歆介绍的那样,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威胁。
再怎么说附近也是公路,这里人烟不算渺茫,就算以一条蛇谋生的角度,在有深处的丛林和外头偶尔嘈杂的草场作为抉择对象的情况下,也相对而言嫌弃这片不太安详的地界,更喜欢在无人问津的深处盘曲身体,安静栖息。
互相嫌弃的人类与蛇假使能在这互相厌弃的地方相遇,一定需要走了大运。
顺着朱璃指点的方向往前走其实并没有分头的余地,因为方向只有一个。如果说分工合作,那就是一部分人偏向于观察行进方向的一边,一部分人偏向于观察另一边。
“陆同学,”杨乐歆拿着手电筒,凑到了陆遥的身旁,由衷感谢的说道,“我确实没想到你也会过来帮忙,而且还带了帮手,真是谢谢了。”
陆遥先是愣了一下,摆摆头,示意没什么。
她现在在这些学生面前的身份还是热心帮忙的新来转学生。虽然之前有些担心这两位姑娘会不会关心自己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因为再需要编造一些事实的话确实麻烦至极。
不过所幸,她们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
一边走着,朱璃开始述说她怀疑的源头。
“我爸是个建筑工人,我以前没说过。我的家庭条件不太好,欠了很多债。”她低着头,神情有些复杂,“我爸他是很开朗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着的,经常安慰我们要向前看,生活有困难就想想以后一定会好的。我妈身体一向不好,所以没有工作,我爸一有空都尽量提早回家,就是怕妈妈一个人在家出什么问题。他不让我帮手,说是要我专心复习高考,考上更好的大学。好大学毕业找了好工作,就能多挣钱,不受苦了,他一直跟我这么说……”
陆遥余光里的注意力从刚才开始,就频繁的落在当事人朱璃的身上。正好,她现在处于断后的位置和这两个女孩子靠得最近,和朱璃只隔着一个杨乐歆的距离。
“最近他的笑容少了,有时候甚至有些神经质……”朱璃咬了咬牙,似乎对这些变化有些不敢置信,“那是在我爸失踪以前,我们去郊游以后。他有一次骂了我妈,骂的很重。他知道妈妈有时候会突然没力气,这是身体原因,只是想尽可能帮他的忙所以强撑着去洗碗干活,手一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他以前从来不这样。”
这个女孩子娇小柔弱,披肩的中长发经过复杂的打扮工序盘起,绕成一个乖巧的丸子头。纵使打扮的精致可爱,形象方面挑不出瑕疵,她似乎一直有些畏缩,不是很自信,现在还牵着杨乐歆为了安抚伸过去的手,但还是有些固执的走在她的前头,有种既想领头寻找,又不由自主把自己置身于人群最安全的中央。
“我不怪他,我妈也是。他一个人肩负这么说重担,虽然笑着,但都知道他有多累。那次郊游,不只是想让妈妈晒晒太阳,也是想让他放松放松。妈妈本来想去公园,但他说要来这。”她喃喃道,“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都只想找到他。”
不知道这孩子的举动,究竟是常态化的内向,还是因为家人遇到不测而魂不守舍,状态不佳。
朱璃眼神直直的盯在杨乐歆手电筒光束的尽头,似乎努力分辨着任何有可能的痕迹,神态紧绷,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果然蚊子很多。”唐千在不太整齐的队伍的第二位,拿起了他防蚊虫的药水喷了喷,回头递给后面的人,“东西没带错,多喷一点,能用衣服遮住不被叮的地方也遮一下。”
他转身过来,一系列的确认动作倒是挺熟练,让人怀疑这小子以前是不是也自己干过这种大半夜探险的事。
三个学生和一个假学生穿的都是完整的全套校服。校服标准长裤的裤腿本来就够长,也没有人闲的想自虐,在这杂草丛生、蝇蚊生长的地方卷起裤腿,给蚊虫提供叮咬的契机。
寂静的环境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队伍后方的手电筒光束变了方向,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暗一明。
走在最前方的宋乔雨察觉了异样,回过头,于是整个向前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
“刚才,有……有蚊子在我脸上。”朱璃的声音随即弱弱响起,说话还不自觉的有些结巴。
她紧张迅速的伸手拍了蚊子,拉着杨乐歆的手随之挣脱,于是杨乐歆也被她吓到了,手上的手电筒和光芒才有异动。
陆遥虽然一直盯着她,正好讪讪解围:“没事儿朱璃,你别紧张,我们都在的嘛。”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姓朱的姑娘精神状态不太对头,是应该被保护关心的对象。
这片区域完全没有固定存在的人类制造的光明,手电筒就像是救命稻草,一点明暗的变化都让人敏感异常。
宋乔雨刚觉得问题弄清楚了,是不是要继续往下走,回头一看,就发现朱璃停下了脚步。
按理说,指了方向以后,她就不清楚往后的位置了,毕竟按照她的说法,她并没有自己跟着父亲走过接下来的路。
“我觉得……我爸应该不会走太远。”朱璃低着头继续说道,“那个时候,他回来的很快,虽然很急,但是很快……很快就赶回来了……”她说的话还是那样的不太笃定而且没有说服力,但目的很明显,是她觉得不用再走下去了,直接在这附近进行寻找。
不管怎么样,都是为了她的请求而来,还是要以她的说法为准,
“你的意思是,他最远大概走到了这附近?”宋乔雨虽然有些怀疑,但行动很迅速,甚至没有等到朱璃回答他的问句,把自己强光手电筒的光束照在了附近的灌木上。
“我也不知道……”朱璃又唯唯诺诺了起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在这里,到我们刚才开始走过来的位置。在这附近找找看?”唐千沉吟了半晌,下了结论。还顺带着征求意见的看了陆遥一眼。
朱璃的父亲,朱友竣是这次行动的目标。究竟在这附近做了什么?为什么他惊慌的返回了妻女的所在,并且立刻要求离开?
宋乔雨不想做主,也没兴趣发号施令,这一点唐千算是看出来了。因此征求意见,他选择直接找陆遥——虽然现在的陆遥并没有正当的理由直接发号施令,一是没有必要,二是她还没想好要这么做得用什么说辞。
灌木的阴影和手电筒的灯光交相呼应,时隐时现的光明出没在荒郊野外,伴随着时不时夜行禽类的鸟鸣,还真有几分吊诡的气氛。
在过膝的杂草中行动不太方便,即使是以最快的速度也走不了多块。几人也不敢真正的分头行动,即使是万一的几率,要真有人落了单,不巧走错或者走远了路,恐怕就很难找到了。
唐千小心当当把手轻轻搭在一旁的景观树上,向四周看去。这棵树大概是近年来才栽下的,个头并不高,这附近独此一株。
“你在看什么?”
问话的是宋乔雨。
唐千没有吱声,指了过去,手电筒的光也照在了树桩上。
“最近有人在这里靠过。”宋乔雨刚看出了点苗头,却用余光看见唐千紧急的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还好在没大胆到直接捂宋乔雨的嘴。
树桩上明显有一些地方被主动摩擦过,那不是小动物大动物能轻易接触的高度。
宋乔雨压低了声音:“为什么要瞒着她们,你小子真有事没告诉我们?”
“……起码没瞒着你们。”唐千蹲下身,低头看着附近的草丛,“这里有其他问题。你看不出来?”
宋乔雨被噎住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干脆的站起身,走开拉来了一脸不明所以的陆遥。
陆遥经过宋乔雨的解释,多看了几眼就了解到了问题所在,小声说道:“问题出在这棵树是吧。这附近没有这个种类的树,证明这里本来就不是适合树种生存的环境,非要种下来必须直接移栽树苗。而植树活动一般一次种很多棵树苗,不可能只种一株,这就证明这棵树是有人特别种在这里的。”
“这能说明什么?”宋乔雨摆过头。
他确实没有什么正常的生活常识,分析不出来这种问题在情理之中,尤其是这种和社区群体活动挂钩的活动。
所以应该也算……理所应当?
“问题难道不是在于,为什么特别种在这里的树,恰好就在最近被人动过?”唐千有些疑惑的转过头。
他的眼神似乎在询问,这位不仅缺乏社交常识还缺乏生活常识的宋警官,究竟是怎么当上警察的?
被自己人鄙视的都有些习惯了,难得被外人鄙视,宋乔雨还是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一声。
这回轮到陆遥大逆不道的拍了拍他的头,展现了自己有些微妙的同情。
“你的意思是,这是朱友竣一路走过来的目标?”顺手摸了老虎的头,陆遥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又发觉自己没有被反杀,有些侥幸的愉悦,但还是正色道,“这棵树难道是个标记?也许朱友竣发现自己的标记点出了什么问题,然后才发生了变化?”
唐千并没有否认,但还是抿了抿唇,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所以啊陆同学,”陆遥好言相劝,“如果你知道什么最好都说出来。不需要顾忌太多,我们都是好人,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中,这么大一个宋警官都分配给了你,可安全了,我都羡慕你呢。”
宋乔雨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他不太聪明,但也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些什么消息。陆遥对唐千缺乏安全感这一点判断的严重程度,似乎比自己高得多。
“你……”他刚要开口询问。
却听到了两个女学生那边有了动静。
“来这边!”杨乐歆大声喊道。
三个人转头看了过去。
第四十一章 落叶
杨乐歆和朱璃,两个姑娘蹲在灌木丛旁。
陆遥走过去,看见杨乐歆正从草丛中小心翼翼的捡起一个手镯,用手帕擦拭干净,然后递到了朱璃的手上。
作为警察的本能让陆遥一瞬间想去阻止,但思考了片刻,还是控制住了这种自己作为同学身份不该有的做法。
“这是你弄掉的手镯吗?”陆遥好奇问道。
走来的唐千手电筒的光照到了朱璃的手腕上,玉石的光泽熠熠生辉。她转过头,冲着几人点了点头,示意这确实是她弄丢的那个,然后又转回来,看向自己的手腕和捡到手镯的地板,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但是这距离她最远走到的地方有一段距离。”
宋乔雨听到有人在旁边小声说道,转头一看,说话的人是跟在他身后唐千。
还没等宋乔雨提出问题,唐千又跟读了他的心似的,继续在宋乔雨的耳旁小声说道:“我提醒你是怕你看不出来;继续瞒着她们俩讲,一是避免尴尬,二是说了也没用,即使她知道什么也不会说出来。”
虽然确实有些恍然的感觉,但宋乔雨总觉得自己在唐千心里的形象,似乎不太对头?
“对,我是在配合,起码在这件事上,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什么都不知道。”唐千发现这位宋警官有些震惊的看着他,神情不太自然,这样说道。
“戴好了,这回可别弄丢了。”另一边,杨乐歆没有察觉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几个人咬耳朵时的异样。她站起身,把朱璃也拉起来,拍了拍校裤膝盖上沾到的草叶,“虽然难找,也还好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被贪财的人捡走,可就很难找回来了。”
“这是我妈的嫁妆。”朱璃被拉了起来,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她第一个动作就是四处张望,却看到的是手电筒没照到的漆黑空间,这才恍然自己身处黑夜中,手上也没有手电筒没有那么好的视野。
“原来,是掉在这里了吗……我也许……抱歉,我可能有些混乱。”她抬起手,端详着自己的玉镯,就这样喃喃自语。
“更可疑了,她在刻意强调这个事实。她想要把事情纠正成为‘她自己走到这片区域,把手镯弄丢’这个可能性。”唐千在宋乔雨耳边继续说着悄悄话,让宋乔雨感觉自己旁边似乎生长着一个名叫唐千的导游器,专门提供见解的哪种类型。
专业不专业不知道,反正听上去还挺有内味儿。
陆遥离他们这边更近,听得到他们的悄悄话,因为自己也有些见解所以没那么惊讶。她眯了眯眼,看着朱璃仍然被照亮着的手腕,玉质的光泽柔润,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也不太晃眼。她不是什么玉石的专家,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杨乐歆一直把手电筒的光束照在那一处,所以所有人都能看见。
“其实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只是纪念意义比较重。”朱璃察觉到了许多定在她手腕上的视线,有些慌乱的收回了手。
杨乐歆也顺势放下了手电筒,拍了拍朱璃的肩膀,温声问道:“还要找吗?”
陆遥越来越觉得这杨班长实在是有些无微不至,就这一路走来对朱璃的关心程度,简直比亲姐还亲。
她忍不住跑到唐千身边,小声提问:“小唐啊,你一直觉得朱璃有问题。那这个杨乐歆,杨班长,你怎么看?”
唐千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人,女的,活的。能怎么看?”
陆遥也被他噎住了。
“非要说特点,挺爱管闲事的。”唐千转移了眼神,重新往之前那棵树的方向看去。
还真是言简意赅。
他似乎并没有对杨乐歆过盛的热心有什么特别的震惊或者感慨。又或者,这个小子还在筹划着什么事情,以致于选择对其他人的说法做出敷衍的回答。又或者,他只是觉得这件事说与不说没什么所谓?
这种敷衍……还让陆遥觉得有些熟悉。
“我觉得真该把你扭送去跟我们老大谈谈。”她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扭送谁?”唐千说话的声音突然大了些,引起了那边两个姑娘的注意。
“怎么了?”杨乐歆还在和朱璃谈论着一些什么,闻声回过头。
唐千回过头,早有准备,坦然道:“我在说,如果有人偷走手镯,警察一定会把他扭送归案的。”
他还把警察两个字刻意的说在了重音上。
确实不好对付,陆遥心想。
就在这时,宋乔雨那边又传来了动静。他皱着眉,看着自己的掌心。
“表哥,你发现什么了?”陆遥好奇的凑过去,还记得强调了一下目前己方两人的人设。
宋乔雨的面色有些凝重,自己的手电筒都关了,纯靠散射过来的光和自己的夜视功能盯着手上的东西。唐千也跟了过来,手电筒照在了他的手上,没有适应夜色昏暗的陆遥才看清了上面的东西。
“一只苍蝇?”唐千愣住了。
“我刚才就觉得这里的声音不太对劲。”宋乔雨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垂死的苍蝇,“本来以为是这里蚊子的种类不一样,声音不同。但实际上连物种都不对了,也难怪整个环境音都出了问题。”
“你的意思是……不……你居然还懂这些?”陆遥压低了声音,惊讶道。
宋乔雨也在这时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我以前在的地方最多见的东西是什么?”他本来想说地名,但是突然想起唐千还在旁边。
陆遥这才让脑筋转过弯来,恍然大悟。
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的优越感,宋乔雨稍稍感觉有了些欣慰,但没忘记现在发现的东西。
就在这时,唐千用手电筒的光观察起了周边的昆虫,顺手也逮住一个。
“看来不是个别现象。”他张开手掌。
那也是一只苍蝇。
这附近一直干扰着几个人的居然不是一直想象的蚊子,而是为数众多的苍蝇。
尸体所在的地方,通常都会有被吸引而来的苍蝇。它们喜好在腐烂或者即将腐烂的遗骸周围产卵、繁衍,它们卵的状况通常也是判断死亡时间的重要依据。在一切寂静如初的郊外,周边飞舞的蚊蝇的声音很难被人忽视。但要分辨它们之间数量组成多少的区别,也存在一些难度。
但以乐观的角度,现在还不好想的那么坏的情况。
兴许是暴毙于周边的小动物的遗骸带来的误会?但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上,突变的昆虫环境,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我觉得先别告诉那两个人比较合适。”唐千往后看了一眼。
陆遥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宋乔雨。
这片地方几乎一览无余,最大的障碍就是灌木丛,其他品种的林木和那棵独立种类的树木,很难看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即使有,也和刚才发现的那棵单独栽培的树苗一眼,被直接发现了。
而地上,更是被几个人用手电筒照着观察了个遍——在找到玉手镯之前。
也就是说,视线能直接触及的地方,都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
“会不会尸体已经被埋在地下?”唐千皱起了眉头,“我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再这么说他都只是普通的高中生,所有相关的知识只能仰赖道听途说,并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
“这里的草皮看上去都挺正常的,像埋棺材一样埋下一个人,占用那么大一块地来挖土……我觉得不太可能。”陆遥小声嘀咕。
“也许可以竖着挖?”涉及了唐千的知识盲区,他也开始随意构思了起来,“这样会不会太费劲了?”
宋乔雨蹲在地上,抬眼看着那些树苗和灌木。
这里的地形整体都是过膝的杂草,只有奚落的灌木,在远处——十几米以外的地方,才是集中的树林。当然,和单独栽种在这的那一棵品种不同。
在这种看似毫无阻碍,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只要站在一个视野开阔的地界,风吹草动都仿佛尽在掌握。这也是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所在,因为一切都看似一览无余,尤其是在阳光明媚的白天,而不是这样阴沉的黑夜。视野的盲区,往往就隐藏在看似光明磊落的世界当中。
但危机……正暗藏其中。
他隐约想到了什么。
宋乔雨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眼前突然闪现出一个来自过去的情景,那是一座同样荒凉的山坡——虽然并不缺少人烟,反而每一个走动的人都会引起自己的警戒,乃至于恐惧。那是他至今为止,也许是整个人生中执行的最惊险的任务,也是让他获得最大的功绩的一次任务。
那是一次走在刀尖上的潜伏。而后来发生的战斗的起点,那熟悉一声枪响,才是他功绩的来源。
但没有惊心动魄且长久的潜伏,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虽然他自问并不害怕,和他一贯执行任务时的感觉相同,但那种经历和现实隐隐开始重合的错觉,让他隐约感觉到……一种直觉性的异样感。
或许这一次,能凭借自己的经验找到突破口?
宋乔雨环视四周。
他开始寻找一个特殊的地方。
如果是白天,这里的阴影会有所不同。再参考土质疏松的程度,叶层的厚度,等等等等的情况……
如果是他……
他的视线转向了一簇生长的形状颇为怪异的灌木。灌木的附近,恰好是两株大树。夏天的树木落叶不多,甚至有些稀疏。但这个地方地形稍有特殊,肉眼看去形成一个沟壑,积攒了少数的叶片,和杂草混在一起。
夏天的落叶不多,即使在这种树木丛生的地方,也鲜有明显堆积了好几层落叶的地方。更多能遮蔽生息的,是茂盛的杂草。
这附近的地势并不是完全的齐平,偶尔确实会有这种地方——因为地势形成的沟壑,连杂草都活的歪歪扭扭,不太安宁。
所有和标志的树苗隔了一段恰当距离的沟壑,都被他走了一遍。比起其他在这片区域存在的沟壑,这些地方的特殊之处在于,这里和他们发现的那一株单独种类的树木地标有一段距离,但隔得并不算太远,多走几步路就能到达,甚至能直接觉察到哪里的动静。
宋乔雨拿起手电筒,照在杂草上面,端详着杂草缝隙夹着的每一片树叶。
终于,他的视线停留在其中的一处。
除了灌木的叶片,普遍存在的树木的叶片,还有一种其他类型的叶片在视线中出现。
那是来源于那棵“标志物”的树叶,非常新鲜。只有两片,但足够可疑。
要知道,这是一个不常落叶的季节。
把少有的珍贵叶片留在这么一个地方……
他屏住呼吸,向着那两片叶子,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
第四十二章 事实
陆遥眯着眼,看见了被树叶和旁边扯过来的杂草遮盖之下。
一具尸体的顶部,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需要辨别的,则是被土壤和杂草碎片埋没许久,但仍然看得出轮廓的面容。
“就是他没错。”陆遥在查阅资料时看过朱友竣的照片,因此确认了自己的结论。
“还要瞒着吗?”唐千蹲在沟壑旁,叹了一口气。
刚才听了这么久困难家庭的悲情故事,突然发现其中重要的主角的尸体,主角亲爱的女儿还恰好在不远处——虽然捡到了玉手镯,但朱璃并没有放弃寻找父亲的踪迹,和杨乐歆两个人在寻找着可能的踪迹。
她们甚至已经找到了那棵作为标志物的特殊种类的树。杨乐歆为了安慰朱璃,让她不要产生太负面的想法,说的头头是道,甚至比另外三个人的分析更有想象力。
她讲的很细致耐心,说不定那棵树是朱璃的父亲栽下的作物,所以他特地来看了几眼。而急匆匆的回去,或许只是担心妻女会不会出事,毕竟他是一个好父亲。
而神经质的举动也许只是工作上受了打击,难免暴躁,很多人都会这样,毕竟像朱璃所说,朱友竣生气以后也向妻子道了歉,即使所有的伤害只是口头的冲突都做了深刻的反省。
但这一切胡编乱造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让朱璃把担心放在次要的位置。
这种黑暗且人气稀薄的地方,最容易萌生负面的情感。朱璃找到了手镯,已经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但还是坚持留在这继续找线索,虽然她现在也说不清要找什么,但还是不肯离开,想要呆到能及时返回,不会让自己母亲担心的最后时刻。这些都能证明,她确实有些心乱了。
杨乐歆的本意是好的,但事实毕竟和幻想背道而驰。
面对面的扑灭受害者家属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难免有些不忍。
“早知道该早点把你们哄回去,然后调人来地毯式搜索一次。”陆遥这时候也没刚来时的兴奋了,稍稍有些后悔,“尽量做点铺垫吧,我怕朱璃情绪会有点崩溃。”
何止是有点。
如果说刚才的朱璃只是担心父亲,在夜深人静的角落难免郁猝。捡到手镯以后,她先是一喜,然后反而更加惴惴不安、草木皆兵,杨乐歆都有些拉不住她想要到处走走看的心,好不容易才用那棵树把她的注意力安置在一处,免得这么大一个姑娘撒手就没,在这漆黑一片的地方又没有手电筒,那是想找也找不着。
朱璃恐怕也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猜测,或许真像唐千讲的那样,因为手镯的所在地而又有一些自己的猜测——让旁人感到可疑的猜测。
宋乔雨看了过来。
“所以现在怎么样,挖出来?难道埋回去,先藏一会儿再说?”
“我已经叫人帮忙了,说让她带人到这里。要既不让我们俩的身份被发现,又顺理成章的赶过来,把尸体运回去。”陆遥很是苦恼,“我想不出该怎么说。不知道梁队在不在,他在就能甩锅给他来办了。”
假装正常学生的举动正常报警自然是不行的。
这种案子一般不会由三队接手,而如果别队的人赶过来,认出这两位是三队的两个警员简直轻而易举,别说保密了,唐千有问题这件事或许直接在整个刑侦大队里变得人尽皆知,连多少个人知道这件事都数不清。
这是梁安的告诫。
意思就是说,除了三队里的人和个别为了顺利进行任务的有关人员,尽量不要有任何人知道他俩在这的事。即使要告知,也必须保证已知事实的人选在可控的范围以内,属于可以告知此行目的的对象名单——名单还要列表报告的那种程度。
这是梁安一贯的行事作风,虽然颇为复杂,但不得不说,可以排除很多出现问题的微小可能性。
“然后发生的事咱们突然听到警笛嗡嗡响,一大批警察跑到这里直接挖出一具尸体。那两位问过来,就说警察是‘闲的没事干’自己过来的,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唐千往后头看了一眼,杨乐歆还在和朱璃侃侃而谈,企图把不知所措的女孩逗笑,“这剧情是不是有点太戏剧性了?”
“有什么办法,总要知道的。”唐千似乎对尸体没什么兴趣了,站起身拍拍裤腿上的树叶,“或者先告诉杨乐歆,再让她转告。我看她好像挺会安慰人的,应该乐意接下这活。”
陆遥却觉得是个好主意,当即下定决心往杨乐歆的方向走了过去。
让亲近的人告知噩耗,总比几乎没有瓜葛的人容易接受。
宋乔雨看着陆遥走过去。
如果要让他按住得知事实悲痛欲绝的一个姑娘自然是手到擒来,但这种伤人的事,本来就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人,万一闹到要强行稳住局势的地步,那作为“局外人”的两位伪装者就必须暴露身份了。因此,一切都要用最稳妥的方式继续。
他又习惯性的看向唐千。
唐千这时又回到了沟壑边缘,似乎在往下看,拿着手电筒检查着什么。
“装作不在意,其实还对尸体挺感兴趣的吗?”宋乔雨瞅着这小子手电筒的光在底下晃了两圈,出声问道。
唐千收回了手,转过身,轻声回答:“毕竟没见过。”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表现的,宋乔雨心想。
装作不在意,却趁着陆遥离开来检查尸体,或许这位唐同学确实把宋乔雨看扁了。虽然现在的宋乔雨想不出什么门道,但作为一个成熟懂事的现代人,他可以找自己的同僚去告状。
唐千再次事不关己般站在了一旁,背过身,在宋乔雨看不到的地方,神情不自觉的有些异动。
不对,不是那个人。
发现的事实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他一时有些茫然,这甚至是一种不知所措。
脖子上……没有痣。
但就在这时,杨乐歆一个人走了过来。
“陆遥叫我过来,说你找我有事。”她的目光落在了唐千身上,神情紧绷,“我知道这是借口。你们……这边是发生了什么吗?”
唐千终于缓过神,指了指脚下的沟壑,把手电筒的光又照了下去。
“你和朱璃很熟,你见过她的爸爸吗?”
杨乐歆一时有些呆滞,但很快反应过来,蹲下身。
看到底下的东西的一瞬间,她瞳孔一缩,有些惊惧,但还是艰难开口:“对,没错。以前朱璃过生日,我和她一起出校门的时候,看到她爸爸想要给她惊喜来接她。没想到……”
唐千也算拎得清,他们三个人自然没有任何一个有理由说认得出朱友竣的脸——以寻常人的身份。
“别感慨了。”唐千抬眼看向前方,陆遥正接替了杨乐歆的任务,相当自来熟的搂着朱璃的肩膀找话题,“都想想怎么跟她说清楚。朱璃现在这个情况你应该最明白……”
杨乐歆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继续开口:“……报警了吗?”
“警察很快就到。”这回是宋乔雨接的话。
“朱璃一直在纠结这一件事,她说如果明天再找不到她爸,她就先去申请休学。”杨乐歆的神情难得有些迷茫,“先照顾着她妈,免得她身体不好,精神上又出了问题,自己一个人在家再出事,顺便自己也可以出去找找伯父可能会去的地方。我让她别想太多,起码现在好好学习,说不定伯父只是出去散散心……说出口的话,我自己都不信。我觉得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就算伯父没出事,他们一家子自己也得乱了套。”
唐千渐渐觉察出了不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所以是你主动要我来的,而不是她?”
杨乐歆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但还是解释了原委:“出事之前朱璃就经常跟我提起你,语气和频率都很不正常。我怀疑她对你有意思,所以才说要不要找你一起,让她能开心点。抱歉啊唐同学,用这种理由把你牵扯进来。”
连宋乔雨都听出了事情的关键。
合计着连唐千也只是工具人,这位主使了整件事的姑娘压根没觉得在这能真的找到什么线索,只是想方设法的转移闺蜜的注意力。
唐千的神情更奇怪了。
当然,别说是杨乐歆,其他的每个人也都想不到,怎么这么个地方,这么模棱两可的怀疑,还真能引导向尸体所在的地方。虽然陆遥之前说也许可以在几个人走后调来警力地毯式搜索,但假使没有尸体的发现,也不会有人觉得有这个必要。
“我看她自己现在都有点问题了。”宋乔雨忍不住开口。
杨乐歆却再没什么表示,只是咬着唇思索了片刻,然后猛然抬头:“我去跟她说,你们在这里守着。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要求过来看看……但是,我尽量让她不要这么直接的被事实打击到。”
这种事实,再怎么委婉的语句,又能改变什么呢?
这是一个本就在贫穷当中艰难度日的女孩。
她原本的生活并不算是晦暗的,起码有着亲人完整的支持,无论其他的条件如何,都是一个幸运儿。
家里唯一的顶梁柱突然消失无踪,母亲本就体弱多病,经受不住打击精神涣散,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悲观的女人处于危险当中。原本憧憬着依靠考试和知识改变命运,却突然身负照顾母亲的重担,同时用仅有的余力,幻想着父亲能不能有一天回到家中,一家三口能重新回到往日互相依靠、互相鼓励的日子当中。
她的好友试图给她一些心理的安慰,起码找回弄丢的东西就像预示着父亲终将回到家中。
然后就是探索时的期盼,找回失物的喜悦,发现不寻常的疑惑,被不断劝解时心底重新燃起的希望……再就是彻彻底底的,源于事实的绝望。
只需要看上一眼,一切的常态就都被打破。留下的是仅有的家当,许多的债款,以及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不久,远处传来警笛的长鸣。
第四十三章 报告
档案室里的灯光恰到好处,不能说是昏暗,也不能说是敞亮,介于两者之间。
“十一年前的法医报告档案,嗬,你可真会找。”莫云晚站在档案室门口,看着拿出一个档案袋的梁安,瞧了瞧上面的字样,“连电子档案都没留的东西,你能翻到可真是走运了。考古呢这是。”
梁安叹了一口气:“我找你来是要你帮忙,不是让你来寒碜我的。”
看到江秋跟在梁大队长的背后,莫云晚这才闭了嘴,干咳了一声,神情正经了起来。
“这份法医报告的保密等级没那么高,具体的作战内容我没发现有更加详细的资料,最多信息的只有之前那份手写的调查报告,对于最后的剿灭任务也只是一笔带过。但有关于死人,所有的线索都在这里,总共在现场存在二十六具尸体,大部分都是因为仓库起火烧死或者被烟呛死的,少数死于枪战的创伤。”
“不对啊,”莫云晚奇道,“宋队生前也不是没和我合作过,她不是一直都把报告做的和实验记录表一样细致入微的吗?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有写明白?”
“这是一个疑点。但我们也不能去宋队坟前,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吧?”梁安很是无奈,“要是可以,我也想问问,学习一下总共上交这么点报告怎么就能在领导那里过关。”
“然后呢?”莫云晚敲了敲桌子,“找我来是有什么专业问题吗?其实你可以问学长,大家都是医学生出身,咱们江学长出厂设置多高,你也不是不知道,摆起来当花瓶,你这可算是暴殄天物啊。”
她看向了江秋,似乎很乐意被这位抢去工作。
“我经验不足。”江秋也终于出言解释。
接上话茬,梁安诚恳的开口:“起码现在,你当他不存在就行,算我求你了。”
莫云晚似乎就在等这句话,果断回复:“那没事了。你想知道什么?”
变脸之快,梁安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二十六个人里,排除已知身份的人选,还有距离现场太远,明显死于逃亡途中的尸体之后,总共有六个。”梁安把档案递到了莫云晚跟前,指向其中四份报告的内容,“上面有照片——幸好我们还有这一点线索。你能不能通过记录的指标判断出,哪个人生前参与了这一场枪战。无论身上有没有枪伤,只要是主动进行激烈的运动的对象。”
“你的意思是……找到其中的主要成员?”莫云晚试探性的反过来问道,她还从没有听过这种要求。
别提所有的材料只是当时的法医提供的一些图像资讯,连数据报告都因为年份颇久,比起现在的检查少了许多可以用作判断依据的项目。
“可你有没有考虑过,逃跑的人也会有进行运动的体征?”
“也许你可以试试用动作来排除?”对于并不太熟悉的领域,梁安也不太自信了起来,“哦对了,我才想起烧死的人本来就会呈拳击样姿势来着。对吧,江秋?”
江秋点了点头。他都习惯被莫名其妙的提一嘴了,虽然有的人刚才是说让别人假装他不存在,但这种话,当没说过就得了。
莫云晚深吸了一口气。
“你少糊弄我。这里面根本就没几个正经烧死的家伙,我就不信你这么短的时间内,还不记得这白纸黑字了。”她翻阅着这些资料,同样也有些头疼,“你这可给我出了个难题。给我点时间,我看看能不能细化一下结论……”
“你给我个概率的可能性就行,搞快点。”梁安诚恳道,“总共也就六个,帮帮忙,加加急嘛。”
“你这个‘也就’是不是有点太轻松了……”莫云晚忍不住了,抬起头,同样诚恳的回道,“要是哪天开始杀人不犯法,姓梁的,我一定第一个跑去找你算账。”
莫云晚有时候能察觉到自己对待别人说话时的态度是有些不自觉的苛刻,她甚至能偶尔大发慈悲的对此感到歉疚,因而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或者在闲暇时赠送一些特别购买的零食,以此委婉的表达对对方能容忍自己的谢意——这是独属于她的社交手段。独特,但有效。
但对于梁安这种人,她坚持认为自己怎么说都不为过,哪怕在说话间、说出口以后自己存在一丁点的歉意,都是自己对自己人格的侮辱。
“真的找不到有关于发现尸体位置分布的现场照片吗?”但莫云晚还是盯着几份报告,凭借自己所有的知识分析字里行间存在的可能性,“要是被我发现你一时兴起在框我,即使法律法规不改,你也死定了。”
“工作的事,你哪天看我懈怠过?”梁安无辜的摊了摊手,“我甚至怀疑,也许本来有一份详细的报告,被人斩草除根了。”
莫云晚神情一滞,缓缓抬头,一字一句道:“你的意思是,内部有人销毁了当时的证据?”
这可不是小事。
“我没那么说。”梁安摇摇头。
莫云晚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狐疑:“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有证据,什么都是虚的。”梁安把手放在莫云晚面前的调查报告上,“想要知道,我们先得有线索,直接还原一下,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真的觉得有内鬼?”莫云晚感到有些窒息。
梁安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你最好说清楚,是当时可能存在的内鬼。从这件事一开始,唐千对警察一开始就展现出极度不信任的态度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后来嘛……”
比如处于困惑状态的陆遥为了寻求答案,单独发给他的一些怀疑的内容。
“总而言之,我有预感。”梁安笑了笑,“如果能找个借口把那个叫唐千的小子拐来问一问,让他全盘拖出,我们或许能有一些突破。但作为筹码,通过已有的资料掌握一些当时的事实,或许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要这么说,你还真是懂得未雨绸缪。”莫云晚看他笑看的有些起鸡皮疙瘩,忍不住往后退了退,贴在椅背上,“我可告诉你,你自己玩火无所谓,干坏事别连累到学长。我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还带他去危险的地方。”
江秋在一旁倒没有太大反应。不如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反应,或者说是对此同样无动于衷。
“所以你可以给我答案了吗?”梁安假装没听到,继续指了指桌上的资料。
莫云晚冷哼了一声。
“比较符合你的叙述的有一个,其他还要慢慢看。你如果非要详细搞明白了,可没那么快。”她取出其中一张,照片是一个完全看不出原型的焦尸,“死于失血过多,基本没留下什么可以辨别身份的东西。需要注意的是,他身上虽然没有枪伤,但是有刀伤,位置在肺部。那个时候这里受了伤,是肯定活不了多久的,又没有成熟的移植技术。话说啊,你到底要找谁,难道是犯罪集团的老大?”
整个封闭的环境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直到莫云晚已经有些不耐烦,梁安这边终于才有了动静。
“不,我要找的是里面警方的卧底。那个宋队的调查报告里有提到过,一直联系的线人。”梁安淡淡说道。
莫云晚神情一变。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她消化完其中的信息,艰难问道。
梁安看着法医报告,慢慢开口:“你觉得以宋队的正义感,她会平白无故的独占这么大的功劳,让线人的身份永远埋在地下,在调查报告里特意隐藏他的信息吗?”
“也许是像你所说的人死如灯灭……”莫云晚有些犹豫,“也许人家只是转去了其他城市,为了保护他不被报复,所以隐瞒了信息。”
“如果是那样,不可能没有其他档案的存留,尤其是在剿灭以后做出的补充。宋队的报告一向条理清晰,那一份手写的报告内容也是按照线人传来消息的时间顺序,而在事情结束后却没有补充。这很不寻常。”
梁安在桌上的复印件上用手指画了个圈,“另外,当时的剿灭行动进行的非常顺利,以致于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组织再无残党,也没有保护线人进行转移的必要——你可以参考现在小刘的处境,最多出出差。”
“那起码也得有个收尾……就算人死了,也得提几句吧?”莫云晚有些难以接受。
“除非那个人的身份完全见不得光。”梁安的话语顿了顿,“那是一个黑色线人,或许背后还有更多不寻常的故事,才产生这样迫不得已的决定。但我们只有推测,这也是我想要联系知情人的原因。”
推测并不能代表真相。
“唐千,他是第一个主动走进我们,乃至凶手的视野里的孩子。或许他并没有能力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一定知道什么——他有冒着风险都要把自己摆在风口浪尖上的理由。”
就在这时,莫云晚的手机传来了声音。
她打开了手机,看着其中陆遥发来的消息,愣了一愣。
片刻以后,她抬起头,神情很是古怪,盯着梁安。
“看来你要如愿了。你想要的证人带着新的受害者,准备收拾收拾,送上门了。”
第四十四章 做戏
“你得多谢谢我,把你们完好无损的偷渡了回来。怎么样,新运尸车的减震是不是挺舒适的?你们以前都不肯帮我试试,这回可让我逮住了。”走进审讯室,莫云晚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动作十分不羁。
宋乔雨左右看看,和身边坐着的陆遥对视了一眼,神情木然:“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把我们带来审讯室。”
陆遥求的人是莫云晚。莫大法医也算靠谱,下了车就以座位不够的借口,把他们俩带进了不是警员负责乘坐的运尸车,一路直接送回了局里,比其他人还快上几步。
“做戏总得做全套,这可不只是我的主意。”莫云晚很是坦然,“待会外面你们几位‘同伴’被带进来说话,就告诉他们你们俩已经被放走送回去了。这样,就都不会怀疑你们会不会和警方有什么特殊关系了。是不是很完美的计划?”
陆遥却有些担心:“外面哭着的那个姓朱的女孩咋办?”
“梁队亲自陪着哄着呢,好大的阵仗。要是放开哭还好了,能递个纸巾,现在那女孩要哭不哭的,看的我都觉得闹心。”莫云晚耸耸肩,“这次他的角色是‘贴心警察哥哥’,不难,直接拿上邵梓的剧本,原汁原味的就到位了。如果嫌这里不好坐,你们也可以到后面监控室去看看梁队的演技。”
她话还没说完,宋乔雨就站起身,他在这坐着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感官上浑身不自在。
审讯室有什么问题,而是和莫云晚同在一个审讯室里,这件事让他少有的感到一种……回忆起不好东西的感受。
“宋哥他怎么了?”陆遥讶异道。
莫云晚看宋乔雨的反应,忍不住戏谑的笑了:“谁知道呢,也许是怕了吧。”
“不会吧?”陆遥张大了嘴,差点就当真了。
宋乔雨站住了,又返了回来,直接坐下,冷笑道:“我能怕你?”
激将法成了。
“主要这儿光线不错,顺便给你们讲点新发现呗。”莫云晚似乎颇有兴趣,顺便朝着监听器的方向问了一句,“喂,小刘,留你一个人在那没事吧?应该不怕黑?”
正在监听的人似乎都无语了,打开了麦克风:“莫法医……您正常点。”
莫云晚可不懂得什么叫做收敛:“认识认识,咱们的老朋友了,刘澈。没什么脾气,挺好欺负的,你说是吧。”
“第一,那位叶泽南的尸体的尸检我们做完了。我不让你们猜猜有什么发现,我直接告诉你们,尸体上有针孔,体内查出麻醉剂的成分。也就是说,死者生前被注射了麻醉的药物,但死因仍然是勒死。”
宋乔雨不为所动,而陆遥则相当识相的点头捧场。
“第二,”莫云晚从桌上翻出一张纸,“邵梓画完这个就回家去了,工作倒是做的很完整,你们猜猜这是谁?”
邵梓是三队唯一能兼任画像师的人,或者说他的老本行就是依靠现场勘查和解剖学知识进行嫌疑人的画像,这也是为什么他对美学方面的问题极其敏感的原因之一。
陆遥瞟了一眼,皱起了眉。
她实在看的疑惑不解,开始信口胡诌,并抱怨道:“这能看出什么啊?没有嘴没有鼻子,就一双眼睛看得到。这被画出画像的家伙是在玩cosplay啊?”
兜帽男的长相确实几乎完全被掩盖在了口罩之下。
“按照邵梓的话来说,你觉不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形状很特别?”莫云晚看来也是同感,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画作,“这么一打扮帅是挺帅的,但看不出完整的人样啊。”
“他的眼睛颜色比较特殊,颜色很淡,偏棕色。我怀疑是外国人,或者是混血。”扬声器里传来刘澈的声音,“他持枪,而且力量很大,不然不能完全限制住一个成年男性,还有余力和我对峙。”
他才是亲身经历者。虽然无奈确实看不出全貌,但也尽全力描述还原了兜帽男暴露出来的特征。
但如果让刘澈再看到那个人,应该能够抓住他。
“就是那个逃跑的厉害家伙?”宋乔雨也严肃了起来,他听说有人持枪险些袭警,就突然感觉这活计比较适合自己。
比什么和几个孩子勾心斗角有意思多了。
“话说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迎来下一波吧。”莫云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宋乔雨疑惑问道:“你不去做尸检?”
“看看现在几点了,你是想累死我?这又不只我一个法医。”莫云晚翻了个白眼,“放心,明天开始,今天也有值班的把死亡时间给查了,这个你出了岔子我都不会有闪失。”
她把两人推进了审讯室。
“问那两个丫头片子的事,你们应该也想看看究竟吧?”莫云晚似乎确实是困了,打了个哈欠,靠在一边,顺手在手机上给梁安发消息让他带人进来说话。
而其他两位的视线则有了新的目标。
阴影里站着一个人,这么昏暗的地方戴个帽子,挡住了头发。刘澈正坐在监控器前就着椅子转圈,看到人走进来,愣了一下就礼貌的站起了身。
“你就是刘澈?”宋乔雨上下打量着这位未曾谋面的同僚。
“幸会,”刘澈点点头,伸手跟宋乔雨握了握,“终于见到面了。”
陆遥也兴奋地打了招呼。她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刘警官,如果按辈分来算,还能说是她的师叔。
“江哥,你也在啊,我听说了你成了我们的顾问了。好久不见啊!”她又瞟到了独自坐在角落格格不入的江秋。江秋从手机里抬起头,看向他们的方向,抬手算是回应了一下。
监控器里,梁安已经带着两位姑娘走了进去,身边只有一个女性辅警。朱璃现在哭累了,神情迷茫而且不知所措——父亲的死对于她来说是天塌了一样的打击,因此杨乐歆执意要一直陪同着,不能分开。
男性警官按规矩不能单独和女性证人走询问流程,所以本来应该是陆遥跟着帮忙,但因为她现在身份特殊,所以只能找了个亲切而且恰巧当班的妹子一起。
就在这时,刚刚停止了作天作地,靠在一旁休息的莫云晚抬了抬眼皮,似乎终于觉察到了什么。
宋乔雨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会儿,你认识宋乔雨?”莫云晚慢慢开口,“可我记得,他上次在刑警队待的时候你被调走了。”
刘澈左右看看,旁人都是一副无法理解的神情,于是反问道:“你们都不知道吗?他是宋队的儿子。”
宋乔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任由刘澈说下去。
刘澈看到似乎旁人还没反应过来,继续解释:“我以前没见过真人,宋队推给了我他的微信。说她儿子工作上需要去外国,她担心有事,自己又不方便,所以让我赶紧帮忙教他一些日常可以用的英语,比如遇到危险求救什么的。”
莫云晚很快从事实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失笑道:“出门在外他还用求救?是用来分辨谁在找他求救吧,这么一看,小刘你居然还在营救外国友人方面做了大贡献啊。”
虽然看似是褒奖,但宋乔雨听着听着还是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于是陷入思考当中。
陆遥再怎么也是新来的,对宋队没太多了解,只是有些疑惑:“队里最会英语的不是邵哥?他不是有考雅思好几分的。我刚听到的时候特惊讶,咱工作也没这要求啊。”
“别说了,我算是明白了,邵梓为什么今天突然这么主动的跑路了。”莫云晚想了想,给把自己逗笑了,“小刘你是不是刚刚跟他说了这事?我可以理解,大概就是心里委屈,突然发现自己不是最受信任的乖宝宝了,这么适合他帮忙的事都不托付给他,所以啊,受了打击要回被窝里哭一会儿,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的嘛。”
杀人诛心,她居然还重复了几遍。要是邵梓在这,估计能恼羞成怒的和她打起来。
“主要那阵子师兄很忙,我们又都以为那是他的心理阴影,不好多提。”刘澈忍不住出言为师兄辩解,“毕竟他本来也不是真想去学,只是被……”他话说半句止住了,似乎意识到自己差点暴露了师兄的秘密。
“怎么不继续啊。”莫云晚咂了咂嘴,有些失望。
“事情也很简单,不信你问宋……宋乔雨。”刘澈试图用转移话题来补救,说到一半却在纠结称呼时卡了一下壳,回头看了一眼一直没出声的话题对象,但也没来得及征求意见,“就是一些很基础的用法。师父当然也没觉得英语能速成,只是让我稍微解释一下几个她给的句子和单词的用法,大部分都用在复制黏贴上,帮忙解释解释看不懂的地方之类的地方。根本不用太高的水平,就一些最简单的词汇的意思……”
“这个我们都明白,不用多解释。”莫云晚摆摆手,转头看了过去,“只是不知道小宋作何感想咯。”
“我能有什么感想。”宋乔雨终于开口,“你们八卦了半天,我发现我自己的事还没你们了解的多,你们可真能掰扯。”
“呦,生气了。”莫云晚更乐呵了,似乎很享受这种惹别人不高兴的感觉。
这场面可把刘澈给愁坏了,只得转向莫云晚,无奈蹦出一句:“说真的,您行行好,闭个嘴吧……”
他不禁想道,要是邵梓在这就好了。就算他和莫云晚掐起来,起码也会掐的很有分寸,而不会殃及旁人。
就在这时,审讯室里的梁安走了出来。
陆遥一直在好奇的旁观。
门里对杨乐歆和朱璃例行公事的询问确实由梁安负责,然而讲的东西也和她和宋乔雨两人在“探险”路上听到的差不多。正因如此,这些人一直也没投入太多的注意力,才有空吵嘴叙旧,自行创造麻烦。
“直接把人送回去吗?”她追上慢步走出的梁安,急忙问道。
其他人要么忙着怄气,要么忙着劝架,暂且没工夫理这边发生的状况。
“……小小年纪,别那么容易心急,怎么和在妇产科房外的丈夫等到产科医生出来了一样,毛毛躁躁的多不好。”梁安瞥了她一眼,“两个姑娘暂时安抚好了,明天还有课,让人送她们回家。小陆,你可是我们队唯一的女警官,本来该你来的,这次你身份特殊,就算了。”
莫云晚可不乐意了,转头过来问道:“喂?上次让我帮忙找个大老爷们套话的时候,可没把我排除在警官的行列之外啊。当法医不是警察这种症状,你还是间歇性的啊?”
“我只是怕你一开口说话,人家小姑娘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被你气哭了。”梁安没好气的答道,“让你帮忙,你又把它当把柄来威胁我,况且你又不是我们三队的。什么时候正式填个申请,说以后要优先帮我们队做尸检,再来找我套近乎。”
“还威胁上了?”莫云晚又被气乐了,但也没什么可以反驳的余地,索性回到角落里,继续补她的觉去。还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角落里独自玩手机的江秋附近——虽然还是没有开口搭讪。
她也确实忙了太久。
“下一位据说是个难缠的小鬼。”梁安看她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也不再追究莫云晚其他的小动作,直接把话题拉了回来,看看宋乔雨和陆遥两个人,“报个名呗,你们谁和我一起去?”
“我现在不太想和那家伙说话,”宋乔雨拒绝的很干脆,“但我知道他心里肯定有鬼,不是个安分人。”
陆遥倒是觉得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