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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或     来自角落的潜伏者txt下载     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季峰

    广播里不断重复着即将到达的站点通知,乘务员推着饮料小车穿梭其中,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梁安看向另一侧靠窗位置,有个孩子一边写作业一边费力吸溜着珍珠奶茶里沉底的珍珠,为此面目近乎狰狞,吸管发出呜呜的空气声响。她身旁的三个中年人在角落里打着牌,两男一女,一个赛一个的猛,一会儿的功夫你来我往便把整扑克直接拍在桌上。

    隔了一个走道,隔壁座年轻人耳机里传出的音乐隐约混杂在车厢内的噪音里,是一首欢快的英文歌。

    车窗外的风景快速掠过,偶尔有鸟叫混入车厢内的嘈杂中。

    “听你说这個地方我就发朋友圈问了下。乌骨山是个好地方,大家都这么觉得。”坐在窗口位置的王海戴上了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来的墨镜,旁边还放着一个卡其色的登山包,俨然一副专业中年驴友出行的模样,“我微信好友大概三四千,不活跃的不是屏蔽就是删了。总之三十分钟内的回复,说去过南封市旅游的总共有二十七个,二十五个都去过乌骨山。那地方适合带一家好几口去郊游,甭管有没有特色,主要是老婆孩子都说好。”

    “您原来还经营着朋友圈呢,我还以为那玩意只起到装死的作用。”梁安咂咂嘴,“不过半个月前郑局被微商骗了在朋友圈里写小作文,大肆批判了一通现在的年轻人投机取巧,还嘱咐林支队长在局里问问有没有加了那个微商的倒霉蛋,因为他那显示‘您有一位共同好友’才中了招。他微信好友里除了不乐意网购的老同学就是市局警员,但局里没人认下,郑局退休太闲排查了好几天总觉得是哪个躺尸的的锅。现在看来……”

    王海摘下墨镜、很是惊奇,“是我,怎么?郑局在这方面还是太落后了。话说你们难道不会专门筛选网上信息加几个疑似骗子的账号和他们斗智斗勇?那也太没生活情调了。”

    失业的人就是有底气,梁安欲言又止倒还真没说什么,只是一叹,“我只是想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太意外了。话说回来,王队您对这案子有头绪没?”

    王海颇为稀奇地瞧了他一眼,“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怎么着,还要考考我?”

    梁安没有说话,只是抱起了手臂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算作默认这一点。王海让他这幅装逼像整乐了,心说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小心思,随后摆摆手。

    “关于季峰这案子,想要弄清楚原委,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他是一个人来到的乌骨山,整件事中有着巨大的主观能动性。借助季峰的种种异状和携带来的个人物品,找到其中的可疑之处,弄清楚他如此大费周折找过来的动机,我们就能推断出真相。”

    “一年没有音讯,这种情况下季峰要么是像肖自铭那样忽然销声匿迹,要么就很遗憾,是已经死了。季微有老婆也有孩子,生平经历来看也不是什么机密特工,前者可能性认真来讲着实不大,那如果是后者,大多数人恐怕都会想到某些侦探小说。”

    “但是世上实际上没这么多给人分尸逐个运出去的麻烦把戏,从凶手的角度来看与其这样,说真的不如让季峰活着出来,找个小巷把他杀了带走。就算是临时激情杀人,搬运尸体也大可不必制造这样的‘密室’,再者现场也没有一人多次出入的可以情况。能得出结论很简单:他其实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偷偷从两侧只有人自己才能攀登围墙外的山里,偷偷溜出去的。这是季峰制造的诡计,用途应当是误导某些人。”

    “细想下来,季峰这个人非常奇怪,大老远一个人自驾从昱州市来到了南封市不说,还就为了独自去一趟主打‘老少咸宜合家欢’、多是本地人和一大家子一起游玩,地理条件没什么特色最多能占一个空气清新的乌骨山。他老婆不觉得自驾这件奇怪,应该是因为他平时就爱这么旅游,他自己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但是身为经常到处登山的老手,他明明去的是这种平缓地方,却带了按照常理不会带的东西——绳索、登山杖。”

    绳索与登山杖,甚至还有一张多余的保温毯。

    乌骨山地势不高、坡也不陡,除非是行走都不大方便的老人根本不至于用上登山杖,随身携带的绳索更是宛若摆设。而相比之下,保温毯更令人迷惑,因为这里虽说不是四季如春也有冻人的时候,至少每隔几百米就有洗手间,不会出现登山时失温现象。

    无论如何,这几样东西在登山小白都没太大兴趣,已经被彻底开发为休闲场所的乌骨山景区几乎毫无用武之地。正因如此,意识并到这一点以后,梁安就有了推测。

    季峰做足这些准备出发,还刻意选择了乌骨山这种所在,正是因为它的特殊性。

    “因为门口监控视频刁钻的角度还有头顶那个直播摄像,经常有网红打卡景区要视频。其实这不合规,但根据网上数不清的网红晒图,因为来的人多了,这种情况应当已经养成了一种潜规则。花钱就能拿到监控录像,在线上又能确认大致的到达时间。季峰这么大张旗鼓应当是为了误导某些人,而我们需要排除一点,这类人一定不是警方——而是其他需要通过假装网红来得到监控录像,确认是他进了园区的人。”

    “所以你需要我这么一个不正经的人装作土大款网红,去尝试要监控录像,而你自己就以警官的身份入园,看看季峰做这样的设计大概率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路可走。”王海掏掏耳朵,还很讲卫生的拿酒精湿巾擦了擦手,“你说这个季峰的女儿季微可能是因为确认了杀死他的凶手才做了后面的事,她又偏偏是个骇客技术方面的专家,会不会实际上季峰的手机上有一些当地警方没能找到的线索,后来被她给发现并且瞒下来了?”

    季峰没有带走手机入园,而是放在开过来的车辆以内。这是案件尚存的疑点之一,不过按照殷文静女士的说法,季峰本来就不是离不开手机的人,他甚至因为过于擅长记地图又熟悉各地路况,开车时连手机导航都不爱开。

    所以他的手机在警方搜集证据无果以后落回了家里,自然也就经过了季微的手段。从这些线索来看,这是非常合理的推测,不过梁安摇了摇头。

    “季峰的乌骨山之旅完全是做给别人看的戏码。我认为他谨慎到了这种地步,却最终还是凶多吉少,很大可能因为对方也不是简单的角色。另外,我其实不认为季微从一开始就有着充足的证据指控真凶,她的调查过程,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漫长。”

第一百零六章 调查

    要把季微并非一日之功的调查缩短到三天以内,梁安开始也不是很看好这种妄想。

    季微虽然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没有警方的信息渠道,但查不到任何线索的警方大抵也在询问家属的过程中把一些细节透露给了她,他们的起跑线基本趋同,再加上那个最后落到了季微手上,也许隐藏着某种只有她能发现信息的的手机,情况属实不乐观。

    不过,梁安也并不是真的一个人在行动。

    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年有余,他们的调查毕竟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上,自带一些可以被找到的季微调查中的蛛丝马迹。

    人在昱州市的俞英健很快给这边提供了线索:他们在拜访殷文静的第二天早晨就依照询问那些与季峰曾有过交流的小组成员名单,在询问季峰有关时得到了一个线索。

    季微曾联系过其中与殷文静相熟的一位地理老师,给他看过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山里拍的。中间有一部分被打了码,但能看到两侧的背景,还包括山岩和太阳方位。别问我为什么突然在意起这种东西,是那个老师跟我讲,一些特别能耐的人可以通过一张照片里的种种元素,比如太阳所处的位置、人影的方位来判断出照片所处的经纬度区间。再根据一些特殊的建筑物或山石类型,就可以判断更具体的位置。”

    与此同时,俞英健还提供了一些网络上流传的视频。视频博主光凭一张照片,细致的分析其中种种细节,最终缩小范围与排除法并用,推理出照片被拍摄的具体地点,引起赞叹无数。

    单纯熟悉地理知识不意味着能做到这种地步,因为,但同时身为火车司机和旅游爱好者,自学成才的知识储备堪称渊博、多年来又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的季峰应当是有这种特殊的能力——而季微应该正是从他的手机上提取还原出来的这张图片,

    拿到照片,梁安尝试照猫画虎,但费神眯了半天眼一无所获,无奈只能放弃开发这個特殊的技能,选择直接问俞英健,“所以,那个地理老师说这是个什么地方?”

    “不知道。”俞英健虽然得到了阶段性成功,但毕竟运气还真没有好到那种地步。

    互相推脱责任无果,最终还是人在本部、手里拿着案子的俞英健败下阵来。

    要把季微并非一日之功的调查缩短到三天以内,梁安开始也不是很看好这种妄想。

    季微虽然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没有警方的信息渠道,但查不到任何线索的警方大抵也在询问家属的过程中把一些细节透露给了她,他们的起跑线基本趋同,再加上那个最后落到了季微手上,也许隐藏着某种只有她能发现信息的的手机,情况属实不乐观。

    不过,梁安也并不是真的一个人在行动。

    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年有余,他们的调查毕竟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上,自带一些可以被找到的季微调查中的蛛丝马迹。

    人在昱州市的俞英健很快给这边提供了线索:他们在拜访殷文静的第二天早晨就依照询问那些与季峰曾有过交流的小组成员名单,在询问季峰有关时得到了一个线索。

    季微曾联系过其中与殷文静相熟的一位地理老师,给他看过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山里拍的。中间有一部分被打了码,但能看到两侧的背景,还包括山岩和太阳方位。别问我为什么突然在意起这种东西,是那个老师跟我讲,一些特别能耐的人可以通过一张照片里的种种元素,比如太阳所处的位置、人影的方位来判断出照片所处的经纬度区间。再根据一些特殊的建筑物或山石类型,就可以判断更具体的位置。”

    与此同时,俞英健还提供了一些网络上流传的视频。视频博主光凭一张照片,细致的分析其中种种细节,最终缩小范围与排除法并用,推理出照片被拍摄的具体地点,引起赞叹无数。

    单纯熟悉地理知识不意味着能做到这种地步,因为,但同时身为火车司机和旅游爱好者,自学成才的知识储备堪称渊博、多年来又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的季峰应当是有这种特殊的能力——而季微应该正是从他的手机上提取还原出来的这张图片,

    拿到照片,梁安尝试照猫画虎,但费神眯了半天眼一无所获,无奈只能放弃开发这个特殊的技能,选择直接问俞英健,“所以,那个地理老师说这是个什么地方?”

    “不知道。”俞英健虽然得到了阶段性成功,但毕竟运气还真没有好到那种地步。

    互相推脱责任无果,最终还是人在本部、手里拿着案子的俞英健败下阵来。要把季微并非一日之功的调查缩短到三天以内,梁安开始也不是很看好这种妄想。

    季微虽然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没有警方的信息渠道,但查不到任何线索的警方大抵也在询问家属的过程中把一些细节透露给了她,他们的起跑线基本趋同,再加上那个最后落到了季微手上,也许隐藏着某种只有她能发现信息的的手机,情况属实不乐观。

    不过,梁安也并不是真的一个人在行动。

    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年有余,他们的调查毕竟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上,自带一些可以被找到的季微调查中的蛛丝马迹。

    人在昱州市的俞英健很快给这边提供了线索:他们在拜访殷文静的第二天早晨就依照询问那些与季峰曾有过交流的小组成员名单,在询问季峰有关时得到了一个线索。

    季微曾联系过其中与殷文静相熟的一位地理老师,给他看过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山里拍的。中间有一部分被打了码,但能看到两侧的背景,还包括山岩和太阳方位。别问我为什么突然在意起这种东西,是那个老师跟我讲,一些特别能耐的人可以通过一张照片里的种种元素,比如太阳所处的位置、人影的方位来判断出照片所处的经纬度区间。再根据一些特殊的建筑物或山石类型,就可以判断更具体的位置。”

    与此同时,俞英健还提供了一些网络上流传的视频。视频博主光凭一张照片,细致的分析其中种种细节,最终缩小范围与排除法并用,推理出照片被拍摄的具体地点,引起赞叹无数。

    单纯熟悉地理知识不意味着能做到这种地步,因为,但同时身为火车司机和旅游爱好者,自学成才的知识储备堪称渊博、多年来又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的季峰应当是有这种特殊的能力——而季微应该正是从他的手机上提取还原出来的这张图片,

    拿到照片,梁安尝试照猫画虎,但费神眯了半天眼一无所获,无奈只能放弃开发这个特殊的技能,选择直接问俞英健,“所以,那个地理老师说这是个什么地方?”

    “不知道。”俞英健虽然得到了阶段性成功,但毕竟运气还真没有好到那种地步。

    互相推脱责任无果,最终还是人在本部、手里拿着案子的俞英健败下阵来。

第一百零七章 追踪

    因为人手有限,刨除已经不在体制内过来当热心市民工具人的王海,梁安遵从自己一贯的兴趣爱好独自出发。但毕竟是跨市办案,为了得到一定的权限总要办手续走流程,虽然权限足够、理据充足,他在警用系统里线上操作的速度很快,但也真不能把这个独狼做下去。

    出发前梁安就设法联系了当地刑侦支队的人员,从他们那里讨来了一位本地出身、据说还相当熟悉当地景点地貌的警官作为临时搭档兼向导。这正是为了弄清楚这里地形地势,寻找季峰的去向。决定做在照片传来之前,后续得到的线索也让人员要求更有意义。

    不过人一来梁安却有少许后悔——因为被派来的这位三十来岁的李警官相对应当沉淀下来的年纪而言,着实是活力四射到令人啧啧称奇,仿佛一人都能成军。

    仅仅见了五分钟的面,梁安便有幸获知这位李警官十年前与邻家青梅竹马的女友终成眷侣,有个九岁的儿子整天在自家开的大型商超里拿零食吃的那叫一个圆鼓轮墩,作为一个灵活的小胖子怀揣着吃播网红的梦想,还经常被李警官正怀着龙凤胎的妻子追着满街乱窜。

    梁安只觉得,孔明用空城计的时候没请他简直是资源上的巨大浪费。

    不过这只是行走路途上的闲聊。该做正事的时候,李警官也是个好搭档。

    当梁安把那张照片传给李警官看的时候,告知了一些俞英健给出的关联结果以后,他指着画面边角处,给出了颇有见地的可靠结果:

    “什么太阳高度角的……我地理不好不太懂,但这地方和乌骨山确实有点相像。主要是这個台阶旁边的栏杆:乌骨山的虽然没有这么大的坡度,也很少能在白天拍不到其他人,但是一样的。梁队您瞧好了,就从这里往里面五百米左右的观景台,用的是同样的材料。”

    走过去不需要几分钟,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位置。梁安具体确认过这件事以后继续向李警官询问,“在南封市所有的山区景点里,你知不知道还有哪里有类似的栏杆?又或者你仔细看看,这个图片上有没有其他特征性的东西,可以用来识别具体的拍摄位置?”

    李警官眯眼又看看,但还是摇摇头,“我还真没有印象。这种栏杆也不算罕见,政府采购的大多是同一种。主要我们南封市里到处都是山,虽然为了给我家那混小子减肥,里面大部分我都借口带他去过,但有些就去过一两次,有一点点山路的印象就算不错了。但这图里就拍到了远处的几节台阶和栅栏,其他都是草和石头。要是有条大路的话还能分辨一下。”

    言外之意,就是拍摄的背景人为痕迹实在太少,没什么特殊性。

    梁安顿了顿,“听说你是本地人。那在带你儿子爬山以前,你也经常会去登山?”

    “算是吧……怎么了?”李警官有些不明所以,“结婚前去的比较频繁,但也就是家周围的那一座,那时候交通还不太方便,别的地方就去的不多。其实我们南封市很大一部分土生土长的孩子都有这习惯,上学的时候郊游都去爬山呢,所以我同学都倍儿健康。不过在有了孩子后,我就没那么多空闲去玩了,也就儿子长大一些以后才能到那些地方去遛遛他。”

    “你有没有印象,这种栏杆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安上的?”

    李警官挠了挠头,“好像从我小时候爬山开始就是那样的了。”

    在和李警官的交流中,梁安也发现了另外未曾被发觉的特点。

    南封市大多数的山地都有着同样的栏杆,而且运输建造时间大致趋同,可以显示出景区建设南封市城市统筹规划中重要的一环。外地人或许不清楚这件事,而本地人李警官,甚至在很久以前就来过乌骨山,并且不远万里赶过来做戏的季峰也许会这一点了若指掌。

    除此以外还有一点:照片中的山在这一规划当中,也就是说图片里的显示的位置无论处于哪个景区,都是经过了开发的所在。但开发不算完全,起码不像乌骨山这样彻底成了老少咸宜的游乐场所,因为照片的背景下没有更多人影。

    而图片中可疑的特点还有一点,李警官显然也纠结于其中d1端倪。

    “我比较想知道这个打码的到底是什么。”李警官也不是干白工的,“别人打码都是涂马赛克,这图倒好,结结实实的整了一个纯色方块出来。这张照片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吗?”

    梁安也想知道为什么。

    想着想着,李警官突然锤了下自己的手:“等等,这会不会原来是一个人的照片?可能是横拍半身照,有山有水的,山景里放进去一个人。你看这构图、这风景,还有这流线型的天际线!我给我媳妇拍照的时候要是这么能拍,她肯定夸我照的大气又敞亮,很有范儿!”

    如果是为人像打码,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不用马赛克遮罩。因为人形的轮廓能在单纯的模糊下显现出来,如果是为了让人找地方提供的照片,有人的照片难免会让人心生警惕。

    因为季峰显然不算神经大条,不能保证想这么做的人是不是有什么坏心思。

    他越想越来劲,甚至开始展现起了自己为老婆摄影时的专业性,“一般拍这种横向照的时候虽然是为了风景,但人的位置也得讲究,必须在视觉的中心,两边分配均匀,还不遮挡大部分背景里景物交界的地方。这张照片水平挺高,而且我看着就很像这种站位……”

    有对象的人考虑的内容就是不一样,动不动就秀起了恩爱,另外叨叨起了他那聪明漂亮的媳妇教他怎么拍人像的时候用镜头焦距扩大背景范围,还让他看视频进修拍照技巧。幸好梁安根本不太在意这些,只是再次拿着照片仔细看了一遍,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

    既然这样,季峰就应该是获得了一张被遮去了人像的风景照。有人让他辨认照片拍摄的地址,而季峰这个旅游的老手应该也经常拍照,所以哪怕做了遮挡,他也有可能会猜到这原本是一张拍人的构图,心生警惕。但是如果只有这些线索,应该不至于让季峰大动干戈。

    所以除了收到这张图片意外,他究竟还遭遇了什么?

    梁安忽然心念一动。

    既然季峰最后出行,也就意味着他确实凭借这张照片分析出了景点所在。而他们现在要做的,或许不是费劲寻找到另一个能代替季峰的人……而是找到季峰选择乌骨山的理由。

    毕竟,根据李警官的说法,有这种栏杆的山不止乌骨山一座。

    为什么是乌骨山?

    两个人环绕着乌骨山的正常旅游路线转了一圈。

    季峰在景区内的时候也曾被监控摄像头短暂的拍摄过,不过只有景区门口那两次和景区便利店的一次。根据以前的调查结果,季峰曾经在店里买过两袋压缩饼干。

    跟着李警官把几个地方转过以后,梁安发现这地方还真是很好躲监控,虽然可以理解,但实在不够现代化。不过,这种程度的细节已经足够。

    在来之前李警官当然已经了解到这次是为了解决季峰失踪一案,而带着梁安环游乌骨山时的偶尔碎嘴伴随着梁安不吝啬的答话也足以让他弄清楚调查目前的进展。李警官实在太有激情,甚至思考了一下有这种程度的线索,如何才能利用南封市的警力资源。

    “要不要我去和我们支队长说一声,问问能不能分发这张照片,调点人手到几个山地景区对照着搜一下?”

    “不用。”梁安摆了摆手。

    他要在最短时间内破案,不可能采用如此简单粗暴却大张旗鼓的做法。一座又一座的山,全部搜下来或许用上数日能找到定点,但并非小事。他认为还有更快的方式。

    正说着话,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这回是王海。

    王支队长在假扮打卡网红一途上颇有造诣,在乌骨山里随便转了一圈然后就来到了门口,塞钱给管理员就要到了高清监控录像。显然,他不是近期唯一想买下录像的人,这门生意甚至颇为火爆,导致管理员甚至让王海自己去设备上截图,自己在门外吹风。

    “门口那老哥性格还不错,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这年代出生的人还只有小学学历,是被亲戚坑来顶包‘临时工行为’用的——他对这种行为不合法合规完全没概念,管理人员大概也有利益勾结:我问了收款码不是他自己的,有上头的人说给他百分之十的提成当看着监控的工资,居然还没签劳动合同。他拿着那份不稳定的提成当底薪还美滋滋的……所以如果警方要处理,可以考虑从轻,教育成分多一些。”

    前上司给出温馨的小建议,踏实可靠的梁安当然还是记了下来。

    这样一来,关于外人买下监控录像有多容易的问题水落石出,他们现在需要注意的重点终究还是回到了季峰的去向。

    他想让人误认为自己进入了乌骨山园区再没出来,那么实际上又是去了哪儿?

    追溯这段行踪不能算困难,因为事情发生仅仅一年有余,园区附近的监控资料因为事情发生大概有存档,如果季峰没有走出多远就回到正路,起码曾经载他的车辆会被拍摄到经过。如果其中存在出租车,比起先前认定季峰可能是被人绑架或者杀死的情况,大可以以这个角度重新排查一个人乘车离开的情况。

    不过这样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时间也不止三天。

    梁安皱了皱眉,忽然灵机一动。

    他转头询问李警官,“据你所知,乌骨山附近有没有什么陡峭的山路,可以直接通往另一个景区的?”

    季峰不一定要通过车辆行驶到其他地方。

    路上伴随的不确定因素太多,而季峰不是他女儿那种可以骇入监控系统的强人,他如果明确地清楚门口的监控录像会被发现,那么自然也会怀疑其他的。这样看来,也许季峰的目的地只是不在乌骨山,可能在这座山脉附近,能跨过围墙抵达的其他地方。

    那张保温毯——如果把范围锁定在乌骨山附近,那么需要用这种东西以防万一,这条山路大概有一段海拔较高,因此需要防范恶劣天气下的保暖工作。而还有一个需要考虑进去的因素:季峰曾在景区便利店买过两袋压缩饼干,这就意味着他如果单纯靠登山技巧进发,框定的范围内行走需要中途解决掉两餐。

    这是缩小范围的一种方法。

    李警官虽然常去爬山,但不是特别专业的登山迷,不会专门研究这种过于险峻的路。只是他也可以找认识的当地朋友问问,也就开始找自己可能认得更多爱好者的朋友,试图拉小群作为热心市民帮助答疑解惑。而在这时,俞英健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我找的人说……这地方风水不错。”俞英健远程硬着头皮给出了自家二大爷封建迷信的扯淡结论,“这一点如果去到实地其实我也能看出来。但他是个周游道士,去过不少名山大川帮人看风水,我就想着也许会对一些特殊的地点有印象。不过他还真没去过,但看过照片以后,根据他的说法,这地方一看就有‘聚宝生财之相’。”

    “就这?”

    “……其实不瞒你说,风水还真不一定完全是一门玄学。我小时候学的时候就觉得很讲究,古人还写了很多的典籍用来归总,所以从古到今地方的道士给出的结论应该差不太多。所以如果‘聚宝生财’结论通用,这里又是什么古往今来名字传续的景点,当时也刚好有请人看过风水一次取名,这地方的命名结果可能真的和‘财’相关。”

    这回是俞英健光速挂断了电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略有些心虚。

    与此同时,梁安也大致按照李警官的收获,确认了附近两天以内在山中步行能够直接抵达的山脉景区地名不说,并且检阅了其中大大小小的峰名、谷名、所有有名有姓地方的地名和别名,顺便给到了一些深度爱好者的联系方式。

    其中一个地方还真吸引了他的注意。

    和图上相仿,这里有山有水,高处的别山岭中有一条长长的台阶。登山人主要是看中这里居高临下,而且能够借此攀上旁边视野极佳的巨石,因此有时前来冒险一番。

    但相对而言,他们也坦诚这里其实分外危险,因为除了台阶处的栏杆,几乎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或者标语。不过本市的登山人圈子其实不大,基本都是互相招呼一声结队出行,就算有人出事也会被同行者知晓,起码到现在还没有在这个地方遇到过险情。

    而作为吸引游客用的标注,这个现名为“别山岭”的地方虽然荒僻,但还有一个比较生僻的别名,在梁安腆着脸委婉提及可能与“财”相关的代称后被知情人津津乐道。

    “黄金谷”。

    也就是这里旅客能够正常出入,不是什么布满大型野兽的地方,实地调查才能毫无顾虑的出发。

    经过一天的实地调查,在谷底深处,被零星的碎石和丛生的杂草所环绕,两具尚未白骨化、从几乎腐烂殆尽的皮肉中剥离开来,骨头上布满霉斑的尸体躺在其中。

    尸体的DNA没有那么快能够确定。只是其中摔得寸寸碎裂,但骨骼骨架明显更加粗壮的尸骨周边,放着两根登山杖、一个被山中小兽撕扯到破烂、外表非常令人熟悉的登山包,里面露出了一个水已流光塑料瓶,还有一张保温毯留下的布条被压在布包之下。

第一百零八章 尸体

    因为确定了尸体的存在,除了事先赶来帮忙的李警官,当地刑侦队的支援也陆续赶到。

    梁安也看多了白骨化的尸体,单从耻骨联合形状上就能判断出这两句尸体是一男一女。因为有法医的存在,尸体的具体骨龄也在确认的过程当中。不过按照最常规的推断,其中一人是死亡时五十二岁的季峰这是最显而易见的推论,但也需要警官专家实际验证的内容。

    一男一女两具尸体落在山脚下。不过除了季峰曾经被报告失踪,另外那位女尸的身份却是不明,南封市的刑侦队没有查到对应相符的人口失踪报告记录。

    “这种情况以前我听人提起过一次,也是到现在都是一桩悬案。好像发生在新阳市?”李警官摸摸下巴,“几十年前的事了,也是一具男尸和一具女尸在山崖下被发现,查骨龄发现两个人都只有十七八岁。但是当时只有女娃报过失踪,男尸几年后才有人认领,说是山里出来的孩子。说起来还挺奇怪,那娃娃正去上大学,出门是要穿过这大山,但村里也通了电话线,父母更不是真正与世隔绝的贫困户。搞不懂,怎么联系不上人,也不报警的?”

    “……南封市这么多山的地方,坠崖的人也有不少,刚好一男一女应该也不稀奇。地区也就罢了,何况这是几十年前的事。李警官,你怎么会恰巧想起这件事?”梁安皱皱眉,“况且那也说不上是什么悬案,虽然男方父母认尸不及时是很可疑,但早以意外结案了。”

    李警官有些惊讶:“这案子您也知道?梁队还真是见多识广。不过说的也是,类似的案子不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了。但其实还是有一定相似性的吧,毕竟只有男方的亲友报了失踪,女方则是没有记录,这一点上,不就是刚好和那起案子反了过来。”

    这回梁安没有反驳,只是摇了摇头,旋即转向下一个话题,“李警官,你经常登山,关于这起案子的起因你怎么看?”

    “当然!”李警官显然不是第一秒就有了此等猜测,只是耐着性子一直没能说出来,“尸体的周围有许多碎石,其中还有部分应该是在腐坏前就被压在了背包以下。按照分布来看,没有被压住的大多位置偏移或者被埋进了土壤里,也就是说,在尸体掉落以前,也有岩石碎块从上面落了下来,因为被压着一年来也没能被雨水冲走。”

    说着他还指向实地。被鉴证人员专门划分出来的区域。

    “当然我们不能轻易排除有人把两个人推下山崖、或者这两人厮打互相坠崖的情况,但目前看来,因为这片区域的高处有着没有围栏的岩石区,刚好有小石块坠落在尸体附近的可能性寥寥无几,只能说意外的因素或者可能性较大。这位不知名的女性尸骨大概就是失踪的季峰要找的人,调查应当从附近的居民区出发——就算找不到家里女性失踪的居民,也要问问一年来有没有哪个见过的女人忽然失踪不见了,还有有没有见过季峰这个人。”

    梁安显然很赞同意外可能性大的推断,点了点头,“所以,我的人生格言一直都是能不要爬山就尽量不要爬山。不过非要说的话,一直以来生活在昱州市,那個地方地形接近平原,也没什么险峻的高山让人去爬,随便找个楼去跳都比这么做死亡几率来的要高一些。”

    “这么说来……我从昱州那边过来玩的亲戚也说,那里确实就只有几座小山包,情况至多也就和乌骨山差不多,安全到三岁小孩儿都能走出来。被害人季峰季先生既然有着登山的爱好,应该也是由于昱州市没什么山,才特地赶来这里旅游的吧。”李警官赞同地点点头,“话说回来,梁队应该是昱州市的本地人?您说起话来没什么口音,我都听不出来呢。”

    梁安瞧了他一眼,“不,我老家在新阳市。但非要说起来,我不太熟悉那边。”

    李警官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啊了一声,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是父母迁居的原因吧?”

    “我父亲是新阳市人。至于我么,总共只回去过三次。所以非要说我是昱州市人,按照现在的标准应该也差不了太多。”

    “哦对了,”李警官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为什么我突然会想到新阳市的那起案子了!是这样的,我有个同学在新阳市的派出所干活。就前些天我们同学聚会的时候,他抱怨说有个纸质案卷丢了,现场还有打斗痕迹,搞得最后一个看过卷宗的他背了处分,就是这案子!我那同学说,虽然被定做意外,但他老师一直觉得有蹊跷,直到退休都念念不忘叫他盯着。我其实也知道是意外结案,但我那同学一直‘悬案’、‘悬案’的,我也就被带偏了。”

    梁安豁然一惊,“什么时候?”

    李警官也没记得那么清,大概找人查了一下才说清了精准的时间。

    怎么会这么准确?

    新阳市男女尸坠崖一案卷宗被盗,恰好发生在白晨自投罗网之前。

    更巧合的是另外一件事……

    ----------

    不久前,昱州市市中心的一座地下停车场内。

    问话确认的人是邵梓,“季峰的尸体被找到了?”

    “是这样!”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陆遥非常激动,“虽然老大藏着掖着还没发消息回来,但我在南封市的同学说,有内部人员在山里发现了两具尸体,死了得有一年,尸体周边的随身物品也和季峰相符。他们那边派人正在往那儿赶,要保护现场并且做进一步调查。不得不说,咱们老大还是挺有一手的,这才到南封市十几个小时就把人找到了。”

    现在是下午,陆遥终究还是和个小尾巴似的强行跟在了邵梓的车后座上,邵梓也不能赶人,就勉为其难载她一起过来,但也严正声明绝对不会把穿着冲锋衣墨镜和牛仔裤,顶着一副砸场子二流子纨绔相的陆遥带去一同问话,借此污蔑昱州市公安局光明严正的形象。

    其实这孩子平时也没这么叛逆,邵梓深刻怀疑是昨天自己的话让她应了激。

    陆遥表面上接受了这一点,但也不放弃侧面找茬,以示这样做确实不公平公正,趁着邵梓整理衣服照镜子跑去和另一位宾客告状:“江哥,这种场合你见得多,你就说说你在这种场合有没有见过不端着的类型?这哪能丢人呢!这叫做包容性强,说明我们的思想先进。”

    江秋人坐在副驾驶,转头看向她,被引导着如实回复:“是有。”

    邵梓只能当作没听见,最后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还算整齐没有多余褶皱,随后放下手头的镜子,无可奈何回头瞪了陆遥一眼,随即招呼着江秋下车,把陆遥留在了原地。

    他们要去的是一场酒宴,由头在于袁家和另一所当地龙头企业的合作。这件事早在袁家出事前就已经定下,虽然袁家的二少爷没了、三少爷疯了,但袁家毕竟还有一大家子的人,为了维持表面的体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袁家大少仍会出席,连带着家族律师徐天翼一起。

    在这之前,邵梓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联络这位袁家大少,但按照顺位总轮不到这位排期繁忙的大兄弟,专门约人的时候也被秘书各种搪塞。于是他几天前便打好了主意,在这个他找不到任何借口的时机主动出击。

    “像邵哥这种一怒之下最多只会怒一下的类型,在外头真的很容易被人欺负。”陆遥摸摸下巴,自言自语了一阵,“还带着江哥这样压根都不会生气的,我是真觉得不会好过。”

    陆遥嘟囔着也下了车。只是在这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陆遥,江秋和邵梓已经进去了是吗?你在现场,那我再派给你一任务。”

    陆遥悚然,“老大你这样真的很恐怖,要不是我们早就知道你变态的掌控欲完全是为提高破案效率,面对这种监视行为现在已经要求报警了!不对,我们好像就是警察来着……”

    “你摸清了规律,用引导江秋来获取依据帮助自己诡辩驳倒邵梓,以为我听不出来?”

    “怎么这样,还带监听的!”

    梁安不慌不忙,“是江秋带的设备,我征求了他的意见,毕竟这趟行程的一些细节也需要记录,也没有专门瞒着邵梓的意思,只是没特地和他说——但如果我猜得没错,虽然不是什么正式行动,他身上应该也带着执法记录仪。不过就算这样,总也要排除他们防备邵梓这个人的可能性。毕竟在他们看来,小江少爷应该是最不可能真正和刑警队一条心的人。”

    “所以现在邵哥是要针对袁家,老大你又是要针对谁?”陆遥歪了歪脑袋,掰着手指数着他们可能的敌人,“徐天翼今天应该会到场,但为了应对那俩倒霉孩子的问题,大概会和那位逼格听上去很高的袁家大少的连体婴儿,主打一个辅助人家垂帘听政。伱没叫我赶紧跟上去或者找人带一件不丢市局脸面的正装过来,也就是说针对的不是在里头的人……等等,不会是季微吧?刚好疑似她爸的尸体被发现,南封市那边应该有一年前拿过去的DNA样本,那里结果出来了没?”

    梁安清了清嗓子,“不是季微,她不至于这么张扬。但我要你去跟的人,你其实也见过。”

第一百零九章 底牌

    顾凌是听着车辆警报声折返回来的。

    她见到一个短发穿着冲锋衣的家伙鬼鬼祟祟蹲在自己车辆副驾驶,刚开始衡量着要不要报警,见到对方一转头就发现这功夫好歹是省了——得了,年纪轻轻一个警察就在这呢。

    “小陆警官?”

    陆遥诶了一声,弹射起步站起了身。这架势,顾凌还以为她要顺便再给自己敬个礼。

    她被人抓包还挺自在:“晚上好!”

    “有何贵干?”顾凌抱着手臂发问,“虽然我能看得出来,你能找到这里,应该是有点想问我同款问题。我听说警察不能单人出警,那你这次来……”

    若不是早就见过她,陆遥的外表确实让人很难联想到警察,尤其是这个穿着打扮下,更像是哪个大学滑板社的社员跑出来溜达,一副清澈愚蠢、未出茅庐般的模样。

    但在短暂接触说过几句话,随后又和齐亦了解过之前情况以后,顾凌发现和这個陆遥应当也没这么简单。新脑子就是好使,她或许看着还是个孩子,但相当聪明、也不好糊弄。

    顾凌想着,随即眯眼,因为实在捉摸不透这位小路经过的来意。

    她又没有拒绝刘澈显然有利于自己的要求,这孩子究竟是需要什么,才需要拐弯抹角。

    “我当然不是来调查什么人的,就看看有没有人脑,准备随便逛逛、找人聊聊。”陆遥干笑了声,顺便还帮顾凌擦了擦车,“你看我穿这身,是上去那种精致地方的模样吗?”

    “找我吗?”

    “是!”

    “……有什么事。”

    陆遥耸了耸肩,“一点小事。”

    她的视线看向停车场的旋转门,意思很明显,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单独聊。

    顾凌只踌躇了几秒。本质上陆遥不会对她不利,而顾凌这次的行动说到底也只是必然存在的以防万一——她当然不可能作为对方律师跑去和徐天翼打照面,只是为了防止万一酒宴上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自己无法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获取真实的情报。

    他们到了一间小小的士多店坐下,周边没有什么人,陆遥适才开口。

    “顾姐,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除了我们和车祸两方的家属相关人员以外,有没有另外的人真正和你产生了联系,因为想要给你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我知道,这可能涉及你在庭审时用到的底牌,你一定会担忧我把你所告知的内容交给徐天翼或者其他人。但你不用担心我更多利益相关的追问,因为我只需要知道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究竟有没有这一个人?”

    ----------

    “被损坏的设备?”

    在李警官和人打电话的时候,梁安耳朵上挂着蓝牙耳机,同时抱着手臂在一旁倾听。

    而当前者说话的音调明显上挑,略显急促的挂断了电话,眉毛皱到了一起,并且低头观察现场几乎所有证物被清走后的情况,梁安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抹情绪,并且发问:

    “又发现了什么问题?”

    李警官点点头:“拿回去的证物里新发现了纰漏。鉴证人员在背包的暗格搜到了一个录音笔,整体已经在坠落中被损毁开裂,但是有一点问题——里面的内存卡不见了。除非是季峰自己刚好忘了把储存卡放了进去,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后来有人动过尸体!总不能是飞禽走兽从背包里拿出录音笔,拆开后盖把内存卡拿出来然后再全部恢复原状吧?”

    梁安眯了眯眼,若有所悟。

    录音笔不在殷文静看见季峰准备的行李列表当中,不过这也实属正常。季峰如果想瞒着所有人,这么小件的东西显然不在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寻常登山用品的行列当中。

    不过梁安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南封市局的人依照他的判断,季峰的女儿季微应该是先人一步查出了这起案子的所有真相。但依照他这个独家线索,这一疑点就有了解释:季微查出了季峰真正的目的地,来到了黄金谷并且发现了父亲的遗体,然后从中取走了内存卡。

    她现在手头上,应该有一段完整能揭露真相的录音。

    这个推断并不绝对,但因为如果在坠落前的录音笔正处于录音状态,季微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在警方调查中也有多种可能性的情形下还原自己看到的真相也实属正常。

    虽然程序员不一定会修电脑,但季微显然有与警方技术人员一样恢复卡中数据的能力,最起码也得有对应的人脉。而在恢复数据以后,把内存卡复原到一开始的破损状态,或者导入到一个新的内存卡里再模拟原装显然难度颇高,稍有不慎就有画虎不成反类犬,反而让自己更容易露馅的风险,千里迢迢彻底还原现场因此也就没有必要。

    现在是彻底的合作状态,梁安也不藏私,很快把诸多要素和猜想告诉了李警官。

    “既然是这样,这位季微又为什么不把自己找到的线索交给警方?”李警官感到困惑,“我有几个同事跟过这签字,她当初还是挺配合工作的,不然应该会专门被提出来。”

    这也是梁安要考虑的问题。

    从履历与经历上来看,季微根本不像是从本质上就抵触警察的类型——像唐千那样的人总有自己刻骨铭心的理由,比如在自己的“哥哥”赴死之后听到了一句令人心寒胆颤的话。

    只是季微不同。

    虽然她的父亲失踪后没有被警方找到,但在她的母亲殷文静报警以后,当时的警方是第一时间全力搜寻无果,与季微的交流中也面面俱到不存在矛盾,她更没有显示出任何抗拒。

    而且事情发生仅仅一年有余,远远没有达到悬而未决的地步。于情于理,她这样经过高等教育的成年人都能够理清现状,不会轻易认为这会是警方的错。

    如果不是出于对警方的敌意,那又会是因为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消息传到了梁安的手机上。梁安低头看了一眼,目光便凝滞了一瞬间。

    他明白了一件尤为关键的事,能让一切联系在一起。

    梁安一叹,“李警官,不瞒你说,我这次来的这么急迫是因为两天后有一场庭审,如果无法揪出季微的马脚,她可能借机做些事。而季微之所以瞒下线索,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她相当聪明,而且很有远见,她想要彻底扳倒害死他父亲的人,比我们的想法长远了太多。”

第一百一十章 酒宴

    高楼大厦在夜色中闪烁着明黄色的灯光,一场盛大的酒宴正在摩天大厦的顶层宴会厅内举行,本该是觥筹交错、一片轩昂和谐兼容并顾之景,实际尚却安静非常。

    或许还没有到达落针可闻的境地,总有人窃窃私语——但应该不远了。

    此情此景,大概是因为宴会厅不起眼的角落里非常端庄地摆了一张袁祁的黑白遗像,虽然有意隐藏在偏僻处,但总会被察觉到,因为就在去往洗手间的光鲜走廊旁边。

    虽然不起眼,但总让人有种坟头蹦迪的怪异感,不敢高声语也实属正常。

    “这不正常。”江秋作出评价,“虽然各地习俗不同,无法守灵的近亲带上遗像也情有可原,大致上符合习俗形成最基本的原理,但这还是有悖另外的一些传统习俗。”

    邵梓嘴角一抽,“袁家办着白事,同时还搞这种明显正面的活动,想要气派的同时还得顾虑他们最基本的宗族习俗,弄出来的结果当然不三不四。非要讲,倒不能说他们是吝啬这点钱亏不起这笔违约金,而是非要撑着场面,让人觉得袁家一点不受影响。”

    袁家之所以在二十一世纪还对外展现着这么根深蒂固、显得略有些封建的统称,而不是采用他们所控股的财团真正的名字“远振集团”,旗下公司主要经营着金融业与一些商业投资项目。而仍旧要按照宗族的方式,正是因为他们起步于迈入新社会的传统老家族,是年末在集团里开完年会以后,回老家要一个个进祠堂请神叩拜老祖宗的类型。

    和俞英健那种隐居山中的道士家族不同,袁家自古就是商道上的“金融大鳄”。

    富不过三代的道理在巨额资本的流转下并没有生效,袁家的老太爷自己就是富家子弟,但曾经受过高人指点,在敏感时期到来前就远航到外国避险,几十年后才带着儿女和一批财产回国继续创业,在最为缺少资本投入的时期获取到了最大的时代红利。

    事实上正式因为“袁家”这个叫法,很多人至今还误以为应该袁家所掌握的财团应该叫做什么“袁氏集团”。实际上当然并非如此——单纯姓氏不适合形成品牌效应。之所以形成曼德拉效应,大抵还是因为袁家戏剧性的过去总是让人在论坛上夸夸其谈,大家都喜欢简单易懂的叫法,吃瓜时一口一个“袁氏集团”的叫顺了,习惯便改不过来。

    作为昱州市的龙头之一,远振集团的规模其实相比其他集团更大,只不过资本和权力分散在多个分家的手上。

    虽然按照古代的规矩,袁祁乃至袁耀所在的分家因为父亲是继承了太爷所有遗产的老爷子的长子而该被列为主家,但老爷子显然不是传统一味逐利的掌权人。;或许是因为太爷活得太久、多年来老爷子和兄弟姐妹相依为命处的太好,掌权的时间也太晚没锻炼出狠下心的能力,对下一辈的态度是财产要分就分,不会因为利益需要而怠慢半点。

    他和同辈多因早年人在国外错过了少生优生计划,兄弟姐妹都不差钱,总归生出来的十几個孩子分走了不少家产,绝大部分远走他乡创造自己的一番事业,在全国范围的土壤上为远振集团扩大影响力,但也当然不可能总是这么乖顺没有野心。

    有人戏称,这个“嫡嫡道道”的所谓主家实际脆弱到可以,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生出来的仨孩子两个负责打酱油,只有一个老大算是能撑场子。不过无论如何分走资产和人员到其他城市,好几代人积攒下来最基本的人脉还在那,昱州市的袁家还算他们的大本营,只是近年来隐隐有被初创三十几年的财团压下风头的趋势,让老爷子很不满意。

    邵梓原计划只是找那位袁家大少爷的助理突然袭击,礼貌地要求对方把自己和同行者放进去,以和要在“庆祝活动”中出席的袁大少爷见面。但既然江秋在这里,不用白不用,这样形势下的突然袭击可以更加猝不及防一些。

    只因为江秋不是什么家族的成员,但他是江卓的儿子。

    一想起这件事,邵梓就忍不住和江秋说话,“江医生,虽然我知道枫越集团的具体事务一直以来和你无关,但我还是有些好奇。你究竟知不知道现在的传闻:说是枫越集团在昱州市产业估算总值马上要超过了以昱州市为大本营的袁家?虽然不是全国范围,远振集团也越来越不把‘大本营’当回事,但枫越集团成立也就三十年上下吧?主要的超级大老板也就江董事长一个,可不是什么鱼龙混杂的大家族,这可不太得了啊。”

    江秋眨了眨眼,“董事会里的控股人不止江卓一个。其他的,我不清楚。”

    他没有撒谎,是真的只知道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而且根据邵梓经常查询的结果,他也能知道江卓虽然是这样一个当地财团的绝对领袖,但还真不是什么本市首富。

    抛开互联网上偶现之后迅速被压下的风波不谈,江卓是个相当低调的超级大老板。

    邵梓虽有偏见,但一直以来也承认这一点。同时,他也和江秋确认过,江卓本人好像正参加着其他的什么活动,真要过来也未免抢了风头,因此不会到场。

    除此以外,枫越集团有人代表参加酒宴,但也只是中高层的领导,应该能认出江秋这张脸,但也清楚这位少爷完全不管实事,若非必要不会贸然打扰。

    所以,江秋也只是一张人形自走的绝佳入场券。邵梓希望先凭借自己确认那位袁大少爷身在何处,因此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谨慎地待在一个地方,先把酒宴流程详细的确认一遍,随后判断此行目标袁大少爷的移动位置,再研究一下自己知道哪些。

    邵梓一直是擅长与他人交往的人,当然会习惯性的记住几张有用的脸,以备他用。可在依照计划进行行动的过程之中,他依次审阅、近乎有条不紊的目光忽然顿了一顿。

第一百一十一章 突发

    江秋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正看见邵梓暂时撇下自己,神情分外严肃地走向一旁。

    就在刚才,邵梓看见了什么令他震惊的东西。即使是江秋也能从邵梓的异样中判断出这一结论,但他又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于是只能根据自己印象中邵梓方才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是有一个人靠在墙边,但不是认识的人。让刑警大惊失色的人应当不那么简单,江秋随即微微眯眼往那边端详,却忽然感到有人从背后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江?”

    另一边,邵梓经过那个放着遗像的走廊,找了个僻静的所在打起了电话,“宋局,我现在人在袁家的酒宴上。我见到了一个疑似一级通缉犯的家伙,偷拍了一张照片。如果确认身份,我可以在原地待命配合盯住他,但人多眼杂,需要人手过来在外头形成包围圈……”

    他很快做足准备,回到原处便见到一个戴着眼镜的光头外国人从一旁走开,而江秋还在那里一动不动,但视线的方向正看着之前让自己汗流浃背的人——他曾在警方的公开通缉令上出现,涉嫌多起谋杀却从未被抓获,因为人早在警方出动前就已经窜逃,事发已有五年。

    邵梓本以为,江秋既然意识到了这個人是让自己走开的原因,应该会多少问几句前因后果,可江秋见到他所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样:“现在不需要再去找袁振了吗?”

    ……现在邵梓算是明白梁安为什么这么喜欢带着江秋充数了。江秋没有好奇心,任何情况下只要不想,就不用多花时间和他解释些什么,平时还能充当百科全书自动答录机,作为工具人简直厉害的可以。

    不过邵梓摇了摇头,“我们还是要找到袁振问话,只是时间可能需要延后一些。”

    邵梓倒也不是不想或不敢亲自实施抓捕,但因为早年手筋受过伤,他的左手力量非常薄弱。留下来的后遗症其实不大,日常生活非常够用,但让他在警察队伍中战斗力属实一般,并且对此有着充分的自知之明。

    对于他来说,借助技巧逮住一个普通成年男性或许不成问题,但在混入酒宴没有带配枪的情况下,要想应付这种无差别犯案、曾经徒手掐死过人的凶徒,他还真不能贸然打这个包票。

    毕竟这里还有一票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人,也不乏像这位一级通缉犯过往的目标一样柔弱的年轻女性。邵梓清楚,按照通缉档案中的说法,有一位被害人从与这个凶徒身体接触到死亡,前后推断时间不超过一分钟。

    所以现在开始,绝对不能让这位危险人士离开视线范围,但邵梓自知能力不足,也不能贸然动手。

    但想了想,邵梓还是先告诉不会说走嘴的江秋现在的危险所在:“这个人是通缉犯,尽量离他远一些,但不要被任何人发现问题。”

    江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看向了通向停车场的电梯方向:“陆遥人在外头,不叫上她来帮忙?”

    “她……”

    邵梓一想起陆遥就颇感头疼。

    倒不是他担心这个徒弟办正事时的水准,觉得抓个危险的通缉犯时会出什么差错。事实上这大半年下来,在逮捕戚泰初的那次行动以外,陆遥也不止一次参与危险犯人的抓捕行动,绝对称不上光说不练的开天辟地头一回。

    陆遥警校成绩如她夸夸其谈时所说的那样,包括格斗各科都拿过第一,但哪怕全科平均下来也是第一梯队的水准,最差也是中上。邵梓毫不怀疑,以这家伙的基础智商和得天独厚的条件,如果不是上大学时过于沉迷于在游戏与论坛中装逼、仗着有技术特长优势不怕找不到工作,这货也许真能毫不偏科拿个全科第一的成绩回来。

    但是陆遥有一个特点——她不可控。

    因为自己过于可控而被多疑的梁安重用、为此颇有微词的邵梓无法否认,自己在前途未知情况下发号施令时也倾向于找来更可控的手下人。屠龙者终成恶龙,是由于身处恶龙的位置时也有自己的利益考量,最简单的道理莫过于此。

    不过在认命叫来陆遥代替自己看人之前,邵梓就在低头检查支援情况的时候,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被梁安叫去为难其他人了。”邵梓实在觉得这种距离最近的援手无暇帮忙反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略显怪异,但也无法否决自己的第一反应,“这件事不需要操之过急。增援已经在路上了。按照宋局的说法,维稳是最重要的。最好的做法是设置移动包围圈,确保有人跟踪他直到活动结束,保证群众安全的情况下避免扩大影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江秋说这么多,也许是因为江秋真的很擅长倾听,从心灵毒鸡汤书本学到的“做一个贴心朋友”技巧歪打正着,真的特别有效。

    “如果要跟踪他到他要去的地方……”江秋话锋一转,乃至直接提出了建议,甚至有点刷新了邵梓对他惯常的印象,“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跟踪到底?这样的通缉犯平常会把自己藏匿在哪里,我想,你们应该会对此很有兴趣。”

    他仍旧是那副不变的表情,但邵梓闻言犹豫考虑片刻,还是点点头。

    “没错。如果考虑到他不会招供的可能性,在后面跟踪发现他的目的地确实是一个比较不错的选择。程金宝虽然没有共犯,但算不上高智商犯罪者,第一次犯罪就是激情杀人,与后续的两次相隔不过三天,选取目标都是无辜路人,后续也没有类似案件出现。这些年来不见踪影,意味着他可能确实还有别的依仗。”

    有协助隐藏的共犯,就意味着哪怕抓到了人,也有拒不招供的可能性。

    但是这确实不是平常会有的思路,哪怕江秋神通广大到作为外人熟知通缉令也辨别出了这是通缉犯程金宝,也不至于清楚这些会让邵梓作出决定,认为拒不招供确有可能,还是应当依照江秋的说法行事的案件细节。

    本来邵梓还想多问江秋两句话,但在大厅另一侧,有人发现了邵梓的身影。

    袁家大少爷袁振的助理早前在袁耀案案发时和邵梓见过一面,不过是在二支队的地盘。那时候邵梓还是凑热闹的,只不过也仅仅是搭了几句话,报上姓名。

    但这位助理显然能记得清邵梓的样貌,远远见到邵梓在人群边缘徘徊就走了过来,非常热心的搭话。

    “这位……邵先生,您还记得我吧?来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袁家

    这是突发状况,但邵梓也不敢怠慢。

    助理叫他先生,是因为害怕说出“警官”俩字会影响酒宴本来就如同上坟并不高昂的气氛,这个他也能够理解。不过邵梓也对这种情况吁了一口气,因为起码对方也不想说走嘴,十几米开外光明正大吃席的通缉犯也不至于因此警惕。

    对了。

    ——邵梓觉得起码在见到袁振的前后,为了避免一些尴尬的用词情况出现,自己应该更加严肃认真地提醒自己,这是正经的庆祝酒宴,绝对不是在吃席。

    不过从他刚才发现通缉犯到现在,那家伙倒是真把这个正统的酒宴当做了吃席的地方,一直在旁若无人的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吃东西。

    他刚刚目不斜视地绕过了一叠天鹅榴莲酥,从桂花糕的小碟子里用牙签叉了一块出来,最后因为遍寻垃圾桶而不得,把牙签揣进了裤兜里。

    程金宝的穿着不至于被保安赶出去,也让邵梓想起这位穷凶极恶杀人犯的高中时代,他在因为骚扰女同学被退学前被家长强行塞进了号称为让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甚至开办每周一次专门礼仪课的学校,应该是懂一些这方面的内容。

    但这样一个杀人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早该浮现的问题按照紧迫程度的排序终于出现在邵梓的脑海中,而现在其实也容不得多想,通过蓝牙耳机得知已经有人出发,大概十分钟以内就能抵达地下车库。

    邵梓在不过瞬息的思考以后很快开始了敷衍了事以外的现实活动——真正联系并利用起了那位袁家大少的助理。

    “袁振现在在哪里?”

    “袁先生还在忙,”助理早就准备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晚上七点整的时候,他需要上台发表十分钟左右的讲话。然后,他应该会同集团董事攀谈一会儿。这一安排的时间不定,但在七点半以前,他很大可能会有空。”

    这些时间节点和邵梓提前做的准备得出的结论相符,他于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把眼角余光放在死盯那位通缉犯上,同时也不忘考虑该如何处置与牵制这位仿佛要盯紧自己,免得有个警察跑来问话的事情败露惊动同行和媒体的秘书。

    “……”

    情况持续了一会儿,邵梓有些绷不住了。

    助理跟站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一样持之以恒地盯着他。这着实是不太稀松平常的体验,邵梓上次体会这种被当作嫌犯的感觉还是在四年前,他不由得沉默了一下,旋即跟助理没话找话,“今天这场活动里,徐天翼徐律师也在现场吧?”

    “您认识徐律?”助理有些惊异。

    邵梓摇摇头,“不算认得,只能说对他略有耳闻。”

    这完全是谦虚的话,何止略有耳闻?

    不过虽然几次从同事口中听得一系列这家伙“耍小聪明到显得有点蠢”、“简直就是個傲娇恋姐癖”等吐槽,徐天翼之名如雷贯耳,但他的确没和徐天翼本人打过照面。

    以这些人从不客观真实的德性来看,这种多半混杂了加班负面情绪与个人恶意的评判邵梓当然不会偏听偏信,就此片面的认为徐天翼是个愚蠢的变态。

    尤其是后者——邵梓比谁都明白,梁安这家伙平时一副“我本性非常和善,不屑同人生气”的圣人样,却能被甚至包括宋乔雨的在内绝大部分人看透本性,就是因为对不按自己剧本行事的人加工表露出的拳拳恶意过度露骨。

    梁安也就是不把情绪代入公事,让个人恩怨影响真正的大局,至于非公开场合下的私人报复那是张口就来。这一切只能证明那家伙多少是有底线,但不多。

    至于陆遥,那孩子二次元入脑给人强行套人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正因如此,比起个性异常糟糕的同事,邵梓还是比较相信眼见为实。

    但现在,他还要应付属于他自己的麻烦。

    “我记得这个地方也是远振集团的资产之一,在这里是不是经常会有这类活动?”在这个尚未有事发生的关头,邵梓和助理搭话。

    他的注意力当然主要聚焦在那边的通缉犯身上,但也不影响一心二用。

    助理不明所以,但也压根不敢怠慢,点了点头,“集团各部门的活动都会在这里举行,在没有内部预约的情况下,也会对外让其他人租用……”

    他……

    刚拿了一块草莓酱蛋挞,盘子里端着一个芒果味的雪糕球,嘴里还在吃着半块甜品塔上的黑森林慕斯。

    这是突发状况,但邵梓也不敢怠慢。

    助理叫他先生,是因为害怕说出“警官”俩字会影响酒宴本来就如同上坟并不高昂的气氛,这个他也能够理解。不过邵梓也对这种情况吁了一口气,因为起码对方也不想说走嘴,十几米开外光明正大吃席的通缉犯也不至于因此警惕。

    对了。

    ——邵梓觉得起码在见到袁振的前后,为了避免一些尴尬的用词情况出现,自己应该更加严肃认真地提醒自己,这是正经的庆祝酒宴,绝对不是在吃席。

    不过从他刚才发现通缉犯到现在,那家伙倒是真把这个正统的酒宴当做了吃席的地方,一直在旁若无人的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吃东西。

    他刚刚目不斜视地绕过了一叠天鹅榴莲酥,从桂花糕的小碟子里用牙签叉了一块出来,最后因为遍寻垃圾桶而不得,把牙签揣进了裤兜里。

    程金宝的穿着不至于被保安赶出去,也让邵梓想起这位穷凶极恶杀人犯的高中时代,他在因为骚扰女同学被退学前被家长强行塞进了号称为让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甚至开办每周一次专门礼仪课的学校,应该是懂一些这方面的内容。

    但这样一个杀人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早该浮现的问题按照紧迫程度的排序终于出现在邵梓的脑海中,而现在其实也容不得多想,通过蓝牙耳机得知已经有人出发,大概十分钟以内就能抵达地下车库。

    邵梓在不过瞬息的思考以后很快开始了敷衍了事以外的现实活动——真正联系并利用起了那位袁家大少的助理。

    “袁振现在在哪里?”

    “袁先生还在忙,”助理早就准备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晚上七点整的时候,他需要上台发表十分钟左右的讲话。然后,他应该会同集团董事攀谈一会儿。这一安排的时间不定,但在七点半以前,他很大可能会有空。”

    这些时间节点和邵梓提前做的准备得出的结论相符,他于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把眼角余光放在死盯那位通缉犯上,同时也不忘考虑该如何处置与牵制这位仿佛要盯紧自己,免得有个警察跑来问话的事情败露惊动同行和媒体的秘书。

    “……”

    情况持续了一会儿,邵梓有些绷不住了。

    助理跟站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一样持之以恒地盯着他。这着实是不太稀松平常的体验,邵梓上次体会这种被当作嫌犯的感觉还是在四年前,他不由得沉默了一下,旋即跟助理没话找话,“今天这场活动里,徐天翼徐律师也在现场吧?”

    “您认识徐律?”助理有些惊异。

    邵梓摇摇头,“不算认得,只能说对他略有耳闻。”

    这完全是谦虚的话,何止略有耳闻?

    不过虽然几次从同事口中听得一系列这家伙“耍小聪明到显得有点蠢”、“简直就是个傲娇恋姐癖”等吐槽,徐天翼之名如雷贯耳,但他的确没和徐天翼本人打过照面。

    以这些人从不客观真实的德性来看,这种多半混杂了加班负面情绪与个人恶意的评判邵梓当然不会偏听偏信,就此片面的认为徐天翼是个愚蠢的变态。

    尤其是后者——邵梓比谁都明白,梁安这家伙平时一副“我本性非常和善,不屑同人生气”的圣人样,却能被甚至包括宋乔雨的在内绝大部分人看透本性,就是因为对不按自己剧本行事的人加工表露出的拳拳恶意过度露骨。

    梁安也就是不把情绪代入公事,让个人恩怨影响真正的大局,至于非公开场合下的私人报复那是张口就来。这一切只能证明那家伙多少是有底线,但不多。

    至于陆遥,那孩子二次元入脑给人强行套人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正因如此,比起个性异常糟糕的同事,邵梓还是比较相信眼见为实。

    但现在,他还要应付属于他自己的麻烦。

    “我记得这个地方也是远振集团的资产之一,在这里是不是经常会有这类活动?”在这个尚未有事发生的关头,邵梓和助理搭话。

    他的注意力当然主要聚焦在那边的通缉犯身上,但也不影响一心二用。

    助理不明所以,但也压根不敢怠慢,点了点头,“集团各部门的活动都会在这里举行,在没有内部预约的情况下,也会对外让其他人租用……”

    他……

    刚拿了一块草莓酱蛋挞,盘子里端着一个芒果味的雪糕球,嘴里还在吃着半块甜品塔上的黑森林慕斯。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书籍

    “……”

    虽然应急情况检查时发现重大危险人员竟然在趁着一片漆黑往嘴里塞东西吃的情境确实值得吐槽,但只要确认了这个人没有对旁人造成危险,邵梓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最主要的是停电仅仅持续了十几秒,期间也没有任何不好的事发生。小小的骚乱只持续了片刻,人群以矜持为主旋律的宴会厅里也仅有窃窃私语。后面有工作人员致歉,说是电力设备出现了故障,现在已经使用了备用电源,活动结束后再行维修。

    从起因到结果一应俱全。世上总不能永远没有意外情况发生,还能说些什么呢?

    邵梓环视四周,希望以怀疑论者的角度审视这场意外,但也实在想不到十几秒的时间里能做些什么:进出门的地方有严密的安检。虽然为了保密需要,整个举办酒宴的宴会厅除了各个必经出入口都没有监控摄像头,但起码能拍到所有来来往往的人。

    这时赶来支援的人已经上楼的消息传到了邵梓的手机上,基本囊括了所有宴会厅可能出去的路径,听着台上袁振的发言也迈入了尾声,邵梓也终于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不能因为一个通缉犯放弃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

    五分钟后,邵梓就在袁振助理的通知下和江秋来到了宴会厅隔壁的一间单独会议室当中。按照助理的说法,请他们静候一会儿,因为是袁家大少“亲自嘱咐”让人这么做的。

    让人先等算是把人控制住,而亲自嘱咐用来显示他的重视。

    “扇個巴掌再给个蜜枣,我们在审犯人的时候经常这样。”邵梓甚至有空和江秋闲聊吐槽,“现在不兴严刑逼供,这段让人等待的时间是用来显示‘警方态度不容置疑’的。当然也有少数人就是为打擦边球折腾人。不过在这里也许和两种不大一样。”

    江秋点了点头,“他们也经常这么做。不过这是一种变相声明自己‘公务繁忙’的技巧,是不要多次赶来打扰的潜台词。”

    这位江医生的说话方式愈发人性化,邵梓却有些意外,“江医生,你平时可不这么坚定。是又有人自作聪明教你做事了?”

    事实上,邵梓还真猜对了。

    换个人可能沉默以对,但江秋从不避讳,于是再次点头。

    又过了十来分钟,袁振才姗姗来迟。

    他进门的第一眼就看清楚了两个人。邵梓注意到袁振明显是在实现一扫之后认出了江秋,因此先是一惊,然后又很快恢复了常态。犹豫的时间基本决定了遇事冷静的程度,而从一开始就知道袁振不是什么很好对付的家伙,邵梓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奇事。

    随后,袁振就坐在了邵梓和江秋的对面,宛若无事发生。

    “袁先生,”邵梓微微颔首,“之前我托你的助理提了一些问题。既然好不容易能面对面坐下谈谈,您也不必藏着掖着。”

    袁振闻言笑了笑。

    他今年三十六岁,现在是袁家实质性的掌权人之一,不是袁祁那种对外形象衣冠楚楚的类型,也自然和袁耀这样的标准纨绔大不相同。相对年轻的岁数和随性的姿态都让他显得平易近人。

    “要说对这件事的发生我有多悲痛欲绝,那确实是在撒谎,我和我的两个弟弟都不是一个妈。我的亲生母亲是在我出生那年走的,我七八岁的时候二弟才刚刚出生,再过一年我又有了另外一个弟弟——虽然那时我的继母和我都不知道还有这种事。”

    “既然这样,你应该和袁祁是一起长大的?”

    “也不算。我小学起就被送去了寄宿学校读书,对袁祁最开始的印象……就是放假的时候老喜欢在我隔壁卧室大哭的婴儿。他妈妈的教育方针不太明智。她把礼仪和美育放在首位,试图让袁祁成为彬彬有礼的绅士,却对袁祁逃避学习的行为一再放任——她好像以为只要在有钱人家出生,就不需要考虑谋生了。”

    邵梓挑了挑眉,“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邵警官,我当然不是在凡尔赛自己不在乎万贯家财所能带来的效益,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正好相反,就是因为惧怕失去,我才会去相信任何一座大厦都可能会倒塌,只有自己所掌握的东西才是有意义的。哪怕是股份,也比不上知识。”

    袁振说着摊了摊手。

    “读书或许不一定能变得富有,但起码能在最坏的情况下为自己提供一条生路。袁祁显然没来得及懂得这个道理,哪怕他生前已经年近三十,都还是一个在光鲜皮囊下一无是处的可怜虫。我的父亲断了他的零花钱仍旧是他想象中会出现的最大灾难。”

    “……听起来您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这么说也没错。”

    邵梓皱起眉头,“我以为,你会觉得袁耀比袁祁更麻烦?”

    “袁耀确实不同,他连表象都不太好,但因为喜欢在学校里拉帮结派有了一些人脉,还有一份足以糊弄人的外国学历。这个社会其实很单纯,只要确认个人素质达到了底线,让自己看不懂的词语更容易唬人。让人给自己撑腰固然巧妙,更何况他还有个聪明的母亲,会在适当时候发难,也能让自己和儿子脱身。”

    “适当时候?”

    邵梓当然还想追问,不过袁振摆了摆手,显然不想继续往下说这个有些发散过头的话题。

    “这些是我对袁祁和袁耀两个人的看法。至于他们两个人之间,我只能说,他们每次碰面时的对话一开始很符合同龄的婚生子和私生子应有的关系,但后来,情况就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袁振仍旧波澜不惊,但比起刚才,恐怕也是有些困惑。

    “根据袁祁的司机——在袁祁确认死亡后暂时换作轮班实际替我开车的那个家伙所说,他总是听从袁祁的指示,在袁耀居住的公寓楼下稍微停一阵,等袁耀下来战战兢兢跟车上的袁祁秘密对话,不过三分钟左右就要离开。这点时间,他们最多也就对上几个暗号,所以这件事让他感到非常奇怪。”

    警方当然找那个司机问过话,作为实质性意义上的老板,袁振跟同一个人问过同样的内容并且得到同样的答案也不奇怪。

    不过邵梓不会不合时宜的表现出自己不重视袁振的描述,因为这位袁大少爷自己会有怎样的判断,会进行怎样的转述也是他此行需要探究的目的之一。

    ——邵梓或许不是犯罪心理学原理方面的专家,但必然是在言语交流中的极细微之处获取情报的翘楚。

    比如,袁振袁大少爷是真的很自信。

    “总而言之,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你如果想问我这两个弟弟会怎么看待我,我又怎么看待他们,我只会说:邵警官,您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他们把父亲和我当做享乐的保护伞,而我也不在乎两张挥霍无度的嘴——万一哪天集团真的破产清算,我当然也不会继续管他们的死活,全部交给父亲。但只要他们按照这个方式生活下去,我也用不着担心他们抢走属于我的利益。”

    道理也很简单。邵梓甚至迈入酒宴厅时就已经了解透彻,见了袁振更是被知会了个彻底,那就是袁祁是个光鲜的纸皮老虎、袁耀在混吃等死的过程中毫无野心。无论如何,这两个啃老的人要想对前者造成威胁,哪怕是通力合作也得先奋斗个三五年。

    而在补充完了所有细节以后,袁振先是借口把江秋礼貌地请了出去,然后再转向了邵梓。

    “你说,江少现在是警局的顾问?”

    邵梓没想到袁振居然会贸然问起这一茬,而不是和所有人听到江秋的介绍时一样,当作无事发生一笔带过,不过专业帮人擦屁股的邵梓自然不会无法应对:“江医生非常博学,在复职之前有一些空闲时间,因此时常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法医学方面的线索?”袁振不假思索,“起码应该不是人类学。”

    “……”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关于江秋类似的调侃,但邵梓从三支队以外的地方听见属实还是第一次。

    “其实我以前见过江少……江医生。应该还挺熟的,但你应该看不太出来。富家子弟其实有自己的联络渠道,只要够格就能凑在一起。不过你也知道,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没有区别。无论说过几句话都是如此。”

    袁振耸了耸肩,“能够抛开这一点不谈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他会成为下一个江卓,只是一直在做伪装,为此警惕得很呢。”

    “‘我们’?”

    “一群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包括我自己。我也有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总喜欢和他们一起读一些有的没的励志书籍。我们都说那是在提升自己,实质上就是想办法彰显格调。《书里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吗?世界的本质是个草台班子,任何阶层到最后都脱不开拍桌板的那一套,谁能沉得住气谁就能从中取胜。”

    袁振说着眯了眯眼,“如果没见过江秋,很难想象竟然真的会有这么波澜不惊的家伙,也不会轻易了解到他只是单纯‘不清楚该做什么’。如果把商场比作花鸟市场,江少就是里面色彩绚丽也最文静的极品鹦鹉,但检查后才会发现,它只是得了病。”

    邵梓还真是第一次听人这么离奇的打比方。但这种措辞不禁让邵梓想起他们谈及的这个人,于是询问:“……‘书里有话说’?我常常听见江秋说起类似的话,这又是什么用词?”

    他觉得自己好像即将发现什么久远的渊源。一是江秋其实曾经有一段时间和富家纨绔子弟一同玩耍,二是……江秋很长一段时间里持之以恒使用的句式,似乎都是这种说法的变形。

    显然,这应该也是学习的结果之一。

    “就是一本叫《书里有句话》的书。”袁振很是惊奇,“你不知道吗?早些年应该还蛮火的吧,我们圈子里的人都在看。以简明却又直入要点的率直用词,指出世上俗人的肤浅之处,虽然我体验高考的时候语文只有一百分,但他们都说这本书不错。”

    “……”

    只能说,博览群书的江少爷也不一定读完了所有的毒鸡汤。被他人误导也是他学习过程的一部分,幸好这个错误被纠正了。

    邵梓已经不太想再和这个焦虑过头,尽管年轻有为也不愚蠢但似乎心理也需要疗愈的人继续说道下去了,袁振似乎也失去了耐心。

    告辞离开房间以后,邵梓便发现宴会厅里不再有他们的盯梢人员,程金宝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而再度联络以后,邵梓的脸色才真正差劲了起来。

    但被认为完全不可能预测到人性始末的江秋真还说对了,他们确实是没办法从程金宝的口中得到他这些年究竟身处何方。

    这不是因为程金宝在极其短暂的交流中透露出自己的嘴比石头还要严,发毒誓声明自己绝不可能透露一丝一毫的线索出卖同伴。而是因为,他们发现了程金宝的尸体。

    他已经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矛盾

    “我第一次见到的人,真的是程金宝本人吗?”

    已经准备从南封市返回的梁安听见邵梓的猜测,顿时感到头大如斗。

    倒不是这个初步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正好相反,梁安之所以苦恼,是因为这个结论实在是太正确了。

    除了外表,结合发布通缉令同期获得的嫌犯DNA,程金宝的尸体彻底确认了确系本人,但在这之前,被邵梓目击的程金宝虽然凭借一张脸让他确认了身份,但毕竟那只是一张有着明显特征,细节能让人认出来的脸——进入了二十一世纪,人们有太多伪造这层皮囊的方法,梁安自己也刚经历过什么叫作“人工画皮”,自然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程金宝是被勒死的,机械性窒息的死因和他几年前所杀害的无辜者大部分相同,唯独少了那残留在脖子上的深深指印。

    杀死他的凶器被遗留在案发现场,就像是理所当然一样,没有任何指纹残留。

    一切都证明行凶者早有准备,计划有条不紊。

    而哪怕多了这样的工具,比起有人在三分钟内,仅凭一根绳子杀死一名行走中的成年男子,没有泄露一丝可疑的声音,身上也没有打斗痕迹,从容离去并把一具尸体留在死胡同里——让人使用程金宝的一张脸来到因为人流太多而注定成为跟踪死角的地方,更换衣物并混迹在人流中走出去的犯罪计划显然更加轻松,不会存在更多变数。

    手法中最大的难点也就是控制死亡时间,但跟踪嫌犯赶来增援的警员显然不包括技侦和法医,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能确认的死亡时间范围也仅仅是在尸体被发现前的三十分钟以内。

    如果是这种情况,在这之前要做的准备仅仅是一张人皮面具,以及由共犯杀死并且提前布置的一具尸体。

    正因如此,梁安所苦恼的当然不是程金宝被杀一案无法破案,而是无法按照某些人的要求,跑去拖延破案的时间。

    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言致远那货不会觉得我会魔法吧……”梁安喃喃自语,“我的头衔是挺好听,感觉就是个领头角色。但说到底就是个基层调查人员,又不是在利益立场上随便给案子横插一脚制造麻烦的那些高层。误导同事的办案思路,这可不是我该做的事。”

    对他这种一贯坑别人的家伙来说,倒反天罡倒不很正常,主要难度颇高代价也大。

    之前抛下了谜语的言致远给他传来了单向的留言,用他通常会用的那种手段——想想这些计算机狂人确实是有些作弊。梁安发现虽然言致远是断了让自己找他的路子,但好像还剩下一百种方法指挥自己,由此使用一些骇客手段当然都是“工作需要”。

    因为这些之前种种,现在的情况是,梁安只能被动接受指令被人指挥而无法指挥别人。能在巡夜人的任务中多次做小动作,习惯于迥异他人甚至绝不合法合规的行为模式,梁安当然不是那么正派到为此纠结不已不愿渎职的人,但更不喜欢被控制的感觉。

    于是梁安又一想,自己既然如此思路清晰,只要借口不参与这起案子,就相当于起到了拖延时间的作用。如此一来,他便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自己“帮不上忙”事实。

    毕竟,他还有一桩时间紧凑的跨市大案要来侦破,不是吗?

    非要纠缠细节,转移话题也是方法之一。

    “陆遥那边,她通过了一定渠道找到了发出视频的人。”稳定情绪的邵梓也清楚这才是他们紧要的的目标,“是个私家侦探。当然,我国私家侦探作为职业不合法,那個人据说是接受被袁耀渣过的女生家属委托,来寻找他违法证据的。出轨实际不违法,只是女友更没法制裁,但如果袁耀真去嫖可是要蹲局子的。如果我是普通民众,听说袁耀常去黑天鹅夜总会应该也会浮想联翩,这就是调查的目的。所以,那个自称私家侦探的人就在夜总会外头开车守着,等袁耀的车到地方。但她也发现,袁耀每次都待不长。”

    “黑天鹅夜总会也常常在丁为的驾驶轨迹附近出现,多半是多次确认最佳位置时被固定下来的交接地点……”梁安深吸了一口气,“说起这个,邵梓,你也认为引爆袁耀相关的一系列绯闻,甚至设计了这起非同凡响的委托,可能恰恰是季微背后的操作?”

    邵梓没有太多犹豫,“如果只是巧合的话,那未免也太多‘不凑巧’了。”

    一般而言,对袁家这种资产丰厚的大家庭来说,用金钱息事宁人的效益极大。让这点风花雪月的事情闹大,无论是袁家其他成员还是袁耀自己都不是希望出现的结果。

    他们自然和与袁耀谈过恋爱惨遭辜负的女生有过交流,也得知得到经济赔偿以后,她的气便消了大半,因为自知这已经是能够有的最好结果。在这个人意外,因为对方不求财,而且客观上有着催化事态发展的能力——算法在专业人士眼中是可被利用的道具,单单是篡改一两个后台数据,就能悄无声息的把原本即将平息的舆情重新点燃。

    “除了这些,陆遥说那位爆料人还提供给了她跟拍全程的完整视频。根据陆遥的说法,对方的态度似乎有些犹豫,并且强调自己已经把给了两方律师,确保庭审能够公平公正公开的信息。”邵梓补充,“这么一看,除了私人跟踪不合法让爆料人产生犹豫,里面也许确实有一些别的证据让人讳莫如深。不过无论我还是她暂时都没来得及看,我还在等程金宝尸检,等你回到昱州可以来看看。”

    程金宝可以归到一支队,而寻找每个证据都被季微清理到几不可查的车祸真相是人手充足二支队的任务。至于梁安和他带领的三支队,则可以把目光聚焦到更早以前。

    ——在季峰尚未死去,根据推断和袁家两位不省心的少爷产生交集的时间节点。

    根据邵梓得到的信息,袁祁和袁耀原本并不亲密,但在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在袁耀学成回国以后,原本只在节日时回家因此交集的他们忽然开始有了秘密的沟通。袁祁的司机注意到袁祁总是让他停在袁耀的公寓楼下,两人间存在短暂的交流时间。

    由此看来,这样的行为由袁祁主导。

    如此的行动并不寻常,因为从司机提供的驾驶路径来看,袁祁根本不是什么刚巧路过就顺带见见同父异母的弟弟,而是有目的性的定期和袁耀见面。

    从听到这件事的详情开始梁安的心底就萌生了疑虑——从警方以外的角度来考量,袁祁根本就是心里有鬼,因为害怕被秋后算账,而刻意模糊其中可能存在的证据。

    要问考量方式的来源,梁安可不陌生。因为这正是有预谋犯罪者会有的思辨角度。

    袁祁正是在案件最初、也是真正邪恶的犯罪者。

    如果要将袁祁主导产生的种种异常归类为犯罪的需要,那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

    先把袁耀大概率不止一次的违法行为作为基准,虽然把真正确认发生的案件中受害者作为起初的幕后真凶略显怪异,但这实际上不影响后面的结论油然而生,所有的线索串联到一处,让整桩扑朔迷离的案件豁然开朗。

    带着犯罪意图的袁祁需要共犯,而首先是最开始时时的造访。根据问话的结果,梁安有理由怀疑,把袁耀作为共犯不仅仅是袁祁的手法,也是袁祁脱罪的准备。

    袁祁并未在线上和袁耀交谈敏感的内容,这是市局技术人员包括陆遥得出的结果。他直接找到袁耀和他面对面谈话,并且有意控制了停留时间。这样的做法虽然麻烦,但完全可以被解释为是对血亲一种普通的拜访行为——在警方眼中或许漏洞百出,但要是到了法庭之上便成了绝佳的借口。如有徐天翼那样的律师,完全可以在这里实现脱罪。

    想要把袁耀当作替罪羊的袁祁,究竟是想要犯下怎样的罪行?

    最有可能的答案写在了他人生的结局之上。

    袁祁是一名有着稳定手法的连环杀人犯。

    他的作案手法是杀人分尸,再借助被威胁的袁耀将尸体运走。

    季峰手头的照片里有一个被模糊人像,上面原本的人影可能正是与他一同丧生的那个女性。袁祁想要找到她,因此尝试利用季峰的特殊才能,而季峰也发觉了事情的不对之处,因此假意来到乌骨山寻人,实际翻出了围墙翻山越岭找到女人,却意外身故。

    这是相当大胆的猜测,却与一切细节相符。

    想要验证这样的结论,必须从袁祁出发,调查他与季峰可能产生交集的时间地点。

    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被传到了季峰的手机上?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作为“无用”的证物返还以后,那个手机始终落在季微的手上,哪怕带她去审讯,她也可以借口找不到而不往外拿。季峰的死亡始终是意外,他并非被袁祁所杀,因此这点证据,如今只不过是道明季微有着谋杀动机的证据罢了。

    情况讽刺性的对受害者家属完全不利。但季微完全不是任人宰割的受害者,她是能够在被动的局面中,凭借自己异于常人的冷静与决断而找回主动权的人。

    所以,她策划了匪夷所思的一系列事件,拉开了序幕。

    但世事难料,她也未能完全如愿。

    事至如今,还有袁耀在精神失常之前究竟遇到了什么的谜团值得探究。

    袁耀本来想运送的东西,当然不是袁祁自己的尸块,而是袁祁所杀害的人。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季微会千方百计操控信号灯系统,借助丁为来和袁耀制造偶遇。

    因为,手段高超的她推断出了袁祁的伎俩却发现最后的尸块早被销毁,运输的全过程没有任何端倪,袁祁所做的充分准备让报警更大可能成为徒劳,哪怕暴露自己,案件在法庭上仍旧无法取证抓获真凶,于是专门隐藏了自己,为此设计了精妙的戏码。

    只是有人干涉了计划。

    而这也导致计划的第一步未能被曝光——黑天鹅夜总会是早已确认的交接点,内部恐怕也有不知情的人提供情报,避免警方人员调查导致的意外。而能考虑在他人的汽车上装载特殊设备,竭力寻找证据的季微不可能漏过这里。

    是那里发生的另一桩意外事件脱离了季微的原计划,改变了后续绝大部分的事件。

    更加了解到王旭之与季微这两兄妹的异同之处,梁安已经有了猜测。

    季微宏观上做了许多事,却从未实际阻止袁祁的谋杀,她并非把人命放在第一位正义使者,反而总是站在最理智的方位做出决策,冷静沉着到可怕。王旭之是她的臂膀,仿佛夹娃娃机上的机械臂——但机械臂不一定总是听从按键的使唤,也会突然放手。

    王旭之或许并没有遵从妹妹的所有指令行事。

    干涉了季微计划的人,或许正是作为共犯的他。

    “王旭之对季微的全盘计划知之甚少。他的妹妹想到了证据缺失,他们需要获取到切实的证据才能开启调查,借法律扳倒袁家保护伞下的凶手,但他只来得及了解袁祁害死了季峰,也杀过很多同样无辜的人。让袁祁再杀一人,分尸后抛尸的过程固然能获得证据,但要再死一个无辜者。所以,他怀着恨意与澎湃的正义感,亲自动手杀了他。”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谜底

    季微不像是什么不守规矩、胆大包天的人。

    作为一个普通人,她人生的绝大部分遵纪守法,细致而慎重到许多人望尘莫及的地步。连一张停车罚单都没有收过、在学校里就当过学生会的干部、从小到大拿过无数次三好学生、连工作后也是模范员工……

    这些事单拿出来或许算不了什么,但全部符合便能看得出一个人究竟可以拥有怎样勤勉坚定、一帆风顺、从头到尾完全挑不出错误的完美人生。

    “季微同学学习认真、处事严谨,作为班级干部办事一丝不苟。”

    “季微的个性不算外向,但好像很擅长待人接物,我觉着应该是家教好。第一次在军训里见到她我还以为是扮学生卧底的班主任,当然不是她长得老,只是气质实在有深度……”

    “季微同学在团建活动中经常请假,但绝对不是因为不愿意和同学相处。她的缺席大多是为参加各种竞赛给班级和学院争光,而且在每个队伍里都是不可或缺的角色。”

    “小季同志有很多创新的想法、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同时纪律性极强,在合作中可以担任团队中的意见领袖。个人意见,纯属個人意见——我很看好她。”

    “季主管强迫症略重,搞得人心里怕怕的,但干技术出身的人确实有经验。她说话是会比较直接不留余地,但客观上想就会发现,这样交流是能提高效率,还很在理。”

    哪怕是最具有主观性的他人评语中对季微的评述也大多正面,无论同学老师,甚至连在一个分外内卷的五百强公司里最该‘厌烦事儿逼上司’的下属,都对她挑不出错。

    直到她将大幕拉开。

    要让一个看上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人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绝对不是易事。

    很多人都有犯罪的能力,偷窃也犯法,到一定数额就能够入刑,结合许多人自有的特长,能产生的犯罪组合数不胜数。而在拥有能力的基础上,实际去做又伴随着另一个门槛。

    其中最极端的自然是杀人,因为只有这是绝对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犯罪类型。

    在保持理智、能意识到犯罪本身会对自己生活带来巨大改变的同时,肩负沉没成本在理智与感性的矛盾中不断挣扎,最终下定这样决心的人更少之又少。

    说来或许可笑,虽然迄今为止人生的前半段一直被最恶毒的杀人复仇的念头所裹挟,险些未能脱身的梁安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对普通人而言,杀人绝不是轻易就能做出的决定。

    大部分的人从义务教育阶段就把规则或深或浅的刻在了脑海当中。

    在特定环境下,不是所有人都是天生犯罪者的特性显得尤为显著——了解乃至于单纯的兴趣是一回事,如果真正能够完全理解,甚至在心中畅快地模拟出犯罪者破釜沉舟杀人那一刻的行动,乃至平静自若的将挥动凶器的一方代换成自己,没有一点强调这是虚构的成分,那么这个人本身或许已经有所动摇。

    到了那种程度,这已不是兴趣能够解释的课题。

    犯罪本身如同精神疾病的一种,杀戮则是个中翘楚。

    在因冲动发生的激情杀人之外,谋杀的动机可以是欲望,可以是利益驱使下的极端选择,也因为有人能够以此获得快感,诸如复仇的快意、源自本能,野兽般茹毛饮血的兴奋、还有少数源自扭曲正义感的作用,就像两代黎明那样催促着自己扫清无法被规则制裁之人。

    更肤浅一些,则是有人贪恋财富,动手则因为需要由此取得报酬。

    开启计划,又或者能够全盘代入毫无抵触的人并不会被归类为正常人的范畴。

    那么,季微实际上属于哪一种?

    如果他们先前的推断准确无误,一切确实都是季家兄妹合谋制造的一场闹剧,那么这场闹剧之中,他们还需要分辨出一点:其中被策划的成分有多少,而意外的组成又有几分。

    并不是所有人的首次犯罪都能够完美成功。哪怕聪明过人也是如此——除非有某些特殊的天赋,经过长期训练。像任一这样初出茅庐便能万能福实现借刀杀人的家伙实属罕见,哪怕是有长期深入的准备也显得过度夸张,但好在这样的家伙世上或许只有一个。

    正因如此,对只留下腐坏尸体的现场,梁安也有自己的判断。

    而且这个判断早在他离开南封市时就已经说了出来。

    “哪怕不需要做现场分析,季微也能够知道真相。她是个聪明人,而且清楚父亲在离开时的一些异常或许代表着什么。在她得知父亲或许是怀抱着自己的计划制造了始终,循着照片的线索最终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拿到了储存卡,而坠崖者遗体的姿态也没有因为血肉腐坏而变轻,被山里的动物和偶尔的雨水打乱产生移动。而她完全确认了那时的情况。”

    “有着现代的取证手段还有丰富的调查经验,我们可以和当时的她站在同一起跑线。实际上,季峰计划非常接近成功,他设计的误导手段根本没有被发现,只是在计划的结尾,惶恐于被人抓住的女孩误以为他是坏人,不由分说的开始逃跑。两人坠入悬崖的过程明晰之至,女孩慌不择路,而季峰是想要救下坠崖的女孩,却在途中不慎踩空,因为脚下岩石承重的破碎而坠入深渊。”

    解释原委是在南封市公安局,梁安自然在临走前帮助了他们结案。而真正的重头戏对他来讲,自然仍然存留在在第一个发现了父亲尸体与真相,却故意隐瞒了线索的季微身上。

    发觉真相以后,她便开始思考复仇且不需要代价的方法,而且有了她自己的考量。

    -----------

    回到市局落脚以后,综合目前所发现的一切结论,梁安才真正得出了所有的结论。

    “南封市的失踪案中,我们没能找到凶手,因为根本没有人去杀死季峰,也没有人会因此被定罪。非要说的话,这只是一场令人遗憾的意外。季微根本不是什么复仇者,而是希望以极端的手段暗中获取证据,以此扳倒苍天大树的普通人。袁家的权势或许不算特殊,但财力很不一般:他们所雇佣的优秀律师,能以一万种理由为目前尚且贫乏的证据洗脱罪名。”

    在解释案情的过程中,几乎所有人都回到了三支队。包括之前不知道到哪个犄角旮旯去寻访前犯罪人士的刘澈——不要说本来就是好奇宝宝还被抛下多少有点不爽的陆遥,连梁安都在归总目前线索与结论的过程中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毕竟梁安可是踏踏实实地进了山,刘澈却是一副比他自己都要风尘仆仆的样。

    话虽如此,梁安还得主导这起回忆的进行。

    “她正是在调查中察觉到了这一点,才决定以自己的能力找到证据为真正的恶人定罪。只是如我们一开始所说,她的运气……到底还是不太好。首先因为拉人入局的片面谎言导致亲生哥哥冒失杀人报复,其次在为此更改决策以后,因为大庭广众之下揭发袁祁袁耀做出的伎俩,丁为的忽然失控最终又造成了另一场意外。”

    邵梓刚从调查程金宝法医办公室回来,立刻便指出了他们调查中发现的关键时间节点:“所以,希望那场公开庭审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发生是季微指使季筑窜逃拖延时间的目的。我们已经得知了她和,那么,她到底为什么要去一趟养老院呢?如果想要拖延时间延缓社会关系的调查,虽然变相澄清这份亲属关系是一种办法,这样的不确定性是不是太多了?”

    梁安摆了摆手:“在这起案件中,所有原因都是复杂的。你还记得吗?从一开始了解到季筑的存在和他非常不同凡响的身世,我就自己找人做了一些私人的调查。”

    “我要讲的人不是王旭之,而是季筑。当然,这是一个人的两个名字,但对他来说可能有一些不同,对季微来说也是如此。前者来自他养父母家庭,而后者是亲生父母的赠礼。”

    “季筑是个‘被抛弃的孩子’。要说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存在会影响他母亲的名声与事业——季筑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季峰当时不要说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当年甚至还没有成年,可他的母亲却是个已在事业单位工作的成年人,而且还正在事业的上升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年幼的季筑被通过特殊途径转到了另一对没有儿子的夫妇名下。”

    “实际上,这不能算是抛弃。因为季筑的养父母都是季峰认识的好人,经济水平适中,他们后续也和季筑的亲生父母保持着固定联系,但哪怕是经济水平尚可的好人,也不一定有优质的教育能力和资源。就算跑去求助季筑的亲生父母,他们也只是自己拥有教育孩子的方法,根本不是随意撒钱的超级富人,离那种凭借巨额财产强行送一个‘陌生’孩子进修的地步相去甚远。”

    “于是,同样是一对父母的孩子在不同教育环境下培养,季微大学读了名校、成绩优异能力卓绝,毕业后也是一帆风顺,季筑却早早进了中专,学着用以维生的技术,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自己的工作。不能说这不是平凡人的一种人生,只是当他与自己更光鲜更优秀的妹妹相遇对比,他实在很难不去想象,如果自己从未被送走,会不会有别的人生?”

    “这样的情况下,本就是个能够感恩忠实于多年老板、不计较钱财的老好人的季筑或许会心软原谅父母不得已的选择,但总归难以释怀。所以,在接受协助妹妹的复仇计划要求的同时,他向她提了个小小的要求:他会为自己的亲生父亲做一些事,但他也不想永远是那个没有亲生父母的孩子。承认这件事的不能是别人,必须是他的亲生母亲自己。”

    “现实就是季微给她哥哥的交代。这不能算是报复,只不过是想让他们的母亲在人前亲口承认有这么一个孩子。而这,也同时是季微计划一部分。这不是想要阻挠什么,只是希望掌控警方的办案流程,在自己在被跟踪调查同时,让一切随着时间向她要的方向来发展。”

    “袁家的混乱需要一个罪魁祸首才能被抵消,季微在袁祈死亡、袁耀被控制后还不满足,因为她认为罪魁祸首并非一个人,而是一群手握权力的人。如果维护袁耀成了袁家的统一目的,结合某些现实情况,让不确定性蔓延下去,让“正义”一方获胜的几率几乎为零。正因如此,她不能让庭审加入新的仇恨对象,因而被一笔带过。这是代价之一。”

    “所以,为了给袁家带来重重一击,对季微而言,这场庭审必须如期举行。但是事已至此,季微究竟还要做些什么?无论结果是无趣还是有趣,我们都很期待这个问题的结论。”

    陆遥隐约察觉到了结论,但为了确认还是提出问题,“所以老大,现在你想怎么做?”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顺其自然。”梁安耸耸肩,“操控庭审可不是我们的业务范围,了解了动机,偶尔让季微如愿一次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们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也要做出抵抗。在那时借口传唤季微,也可以和她有一些交流,她大概也对这种情况会发生早有准备。根据那位私家侦探的说法,她已经把多余视频中的线索给到了两方律师——待会空下来我们再看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信息是平等的,那又何必多虑呢?”

    他顿了顿,随即摸着下巴,颇有深意的开口:“所以,这场庭审应该会正常开始。但是事已至此,不出面的季微究竟还能够做些什么?我不知道你们怎样,但我是挺期待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视频

    “所以,你们还有什么其他意见吗?”

    这句话说出来后,三支队办公室里分外安静,别说一根针,一片叶子落地上恐怕都能盖过并不显著的呼吸声。

    “老大,认真的,我们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只是在假大度。”打破沉默的陆遥幽幽道,“说什么‘听听大家的意见’、‘你们还有没有异议’,这些话实际不就是‘我的话说完了,有要补充的就补充,但是最好给我识相点别提意见多干活’的意思吗?懂的都懂!”

    梁安干咳了声,“别乱扯话题,我也不至于那么过分。”

    他表面上没什么动静,但已经隐晦的给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讲真话的陆遥在心里记了一笔。

    而在这时,不知道自己面临了一桩记仇惨案的陆遥也打开了私家侦探发给自己的录影,并且分分钟投屏到了前面的显示屏上。

    “这段视频前前后后的我也粗略看过了一遍。”陆遥咂了咂嘴,“只能说它透露出出的事实实在很暧昧,如果把基于这个视频产生的推测分为五层,在第三层里塞进去我们知道季微为了骇入了红绿灯的管理系统,每一层都有不同的答案。里面有效的东西其实很少,但贵在很精。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还没等旁人判断出陆遥奇怪的结论究竟有什么深意,车载录像仪的视频就拍摄到了袁耀的那辆车。车牌号在路灯的照射下反射了一阵子的灯光,豪车的流线外形也显示了它的型号。

    “首先记住一件事,是袁耀撞上了丁为的副驾驶。”陆遥盯着进度条再度强调,目光同时投射到屏幕的上方,“现在我们看到的是袁耀自己的车,那个私家侦探的距离有十米以上,但正在跟着他后头。”

    刘澈立刻发现了问题,“袁耀面前的是绿灯。”

    按照陆遥打比方中的第一层,袁耀这边的绿灯本身不是个问题。

    但问题就在于,当推理来到了第二层,如果事故发生时袁耀面前的是绿灯,按照最寻常交通规则的道理,丁为面前的灯应当是红灯——他驾驶的车辆根本就不该出现在道路的中央。

    不像袁耀的血液中被检测出高酒精含量,在检测前一小时内摄入过酒精,因此被确定为醉酒驾驶,最终丁为的尸体检验中没有任何醉酒或者服用其他药物的迹象。

    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出现在那里。

    但是,这只是间接证据。

    前面的结论都顺利成章,陆遥便开始补充她的“第三层”推断,也就是已知季微所为的情况下能得出的结论。

    “我们都知道,季微通过操控交通信号灯的倒计时时长并且指使丁为在固定时间出发走一定的路线,能恰巧在路上与袁耀相遇。这像是上难度的小学数学题,不过操作起来更困难,季微这样的人也许要专门为此写个程序,不过也仅限于此。而骇入操作才是其中的重头戏。为了实现更好的交通规划,红绿灯当然会联网,这部分的可操作性让季微的手法成为可能。”

    陆遥先是亲自概括了季微的做法,然后才进入正题。

    “所以在第三层,考虑到季微的存在干扰了原本按照固定规律运作的红绿灯倒计时系统,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就是季微的程序设计当中存在bug,导致两边的红绿灯信号同时都是绿灯,才让丁为的车辆到了它不该在的地方,导致车祸发生。”

    邵梓闻言挑了挑眉,“如果是这样,车祸的责任归属更加暧昧,也能解释为什么季微非要把他们的案子拖到庭审结束以后。如果又他们横插一脚,袁祈的死因揭露也会让袁家内部同心协力,徐天翼巧舌如簧把袁耀摘出来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但我后来仔细一想,又不觉得会是这种情况。”陆遥再次话锋一转,“那个私家侦探——应该口头上可以这么说吧,反正最后写报告我们就说是普通热心市民。她在发现车祸的第一时间就停车靠在了路边,在发现不远处有其他好心人赶过去救人以后打了120以后继续观察。虽然视频的角度拍摄不到,但在那种凌晨时刻,所有的灯光都很显眼,她不可能注意不到视线范围内有两個绿灯同时出现。除非就这么赶巧……”

    “确实不太可能就这么赶巧,励志以侦探为行业、还正好开着车的人一直关注着案发现场的所有情况,却没在近处发现两个绿灯的荒唐事。”邵梓点点头以示鼓励,但还是说,“只是也有问题,无论结论究竟如何,我们都没有证明的证据。”

    刘澈在他旁边补充,“和私家侦探不一样,警察可不是依靠大概率的推测就能交差的职业。”

    “我当然知道啊!”陆遥目光灼灼,“所以,这不是还有第五层嘛,你们过一会儿应该也能看出来。”

    视频还有下一段,这回却是私家侦探的独家拍摄视角。

    也不知道她采用了哪种隐蔽的录像设备,画质还算清晰,但根据高度来看明显不是手机直接拍摄的结果,而是偷偷藏在了衣领附近,视角偏低的同时随着走路的动作小幅度上下。

    她很快走到了袁耀的车辆附近。三支队的人纷纷注意到,这段视频拍摄的时间点应该在车祸以后,而且是袁耀逃离事故发生现场以后,私家侦探小心翼翼下车探查的过程。

    此时,黑衣人已经走了。

    光从视角的前进速度就可以看出,这位私家侦探行动相当谨慎,应该只是想要装作刚巧路过,看见一辆车祸车辆堂而皇之的停在路边上前查看的路人。

    梁安做出判断,“虽然没有当场报警,但她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不仅仅是一场意外的车祸那么简单。”

    随着视频的进程,袁耀遭遇车祸的豪车全貌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当中。袁耀此时躺在往下放了半寸的座椅靠背之下,闭上眼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有胸口的起伏能够显现出他还活着。

    从车窗看进去,车辆内完全是一片狼藉。袁耀的车确实干净如新,但总还是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散落在四处,没盖上塞子的酒瓶倒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里面的液体仍旧波澜起伏。

    “原来还有这一点……”梁安忽然开口,“徐天翼大概对这个发现也很有想法,现在我觉得,在车祸死者丁为一方辩护的那位顾凌顾律师大概率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不知道她不动声色,是不是有什么要在庭审过程中发挥的新想法?”

    只剩下邵梓的反应略显迟钝,但也只是花了不过半分钟,定格于画面中的某样东西也让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酒瓶没有碎!车祸的冲击虽然没有让袁耀重伤,但他毕竟是绑了安全带,车辆坚硬的外壳和安全气囊的防护抵消了大部分作用力。而一个放在外面没能被固定的酒瓶,如果一开始就放在外头,它不可能在如此巨大的冲击下毫发无损……”

    细想下来,检测出血液中高额酒精含量的时间是在交警队有人到来以后,哪怕有了这样的时间差,最终判断出的饮用时间也仅仅在一小时以内。而在这之前,一直在开车的袁耀喝酒时间有限,只在车祸以后或者开车的路途当中。

    可一般人当然都不会认为有人会在车祸以后专门喝酒。

    醉驾可是能够入刑。

    所以,酒瓶是在车祸以后才被拿出,并且刻意放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所以,袁耀大量饮酒根本就是在车祸之后。他从来没有酒驾,而且很大可能,根本就是自己专程去陷害了自己。”

第一百一十七章 原因

    陷害自己的脑回路绝非常人所有。但因为前车之鉴太多,梁安立刻想到了常理情况之外他们可能存在的误区。

    “袁耀现在之所以人在疗养院,是因为他精神失常无法自理。如果没有这种情况,他应该在看守所里,甚至可能直接进入了监狱——在发现视频线索之前,我们推断中影响审判的最大因素就是他的精神病。所以如果没有病,他原本的目的是不是就是为了到监狱里去?”

    陆遥举手提问:“但是一个人好端端进监狱是做什么?袁耀就是个卑微又可恨的共犯,又不是白晨那种捉摸不透、我感觉肯定心里有鬼的家伙。”

    “也许就是为了避难。”对这件事刘澈甚至有实际体会,“在监狱里杀人所需要的能力和准备可不是一星半点,那里几乎每一点行为都会被记录下来,动葛就会被无处不在的监视者发现,还得被杀的对象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因为只要有人稍有怀疑,在那种隐私权几乎为零的地方,蓄谋生事的蛛丝马迹就藏起不起来。非要说,那里确实是最好的避难所。”

    谈及这个话题,邵梓在旁边还瞥了陆遥一眼,“我还以为你这种新时代小年轻最容易看到一些不合常规的做法可能伴随的深意。现在的虚构作品里不是最喜欢设计各种阴谋诡计,总之就是对这种非常规做法夸夸奇谈?”

    “可那是小说漫画,又不是现实……”

    “你活的就挺不现实的。”莫云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混了进来,进场便开启嘲讽状态,“你要想和犯罪分子谈现实,还不如去推销你那个没人吃的榴莲包子呢。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陆遥小同志,你又不是第一天在市局上班。”

    “我当然不是觉得完全没有这种人,问题在于,这個人是袁耀啊!”陆遥大呼冤枉,都快忘了自己还要针对莫云晚,“你们没搞懂我的点。白晨这种人做这种事就很正常,但袁耀是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日常活动就是撩骚和被骂,哪有一点符合苦大仇深迫不得已的桥段?这种人我见的最多了,可以自称抑郁症甚至去寻死觅活,但就是不能让自己活的不体面!”

    总而言之,梁安觉得这些人简直是半斤八两而且对此心里没数,连自己都能被衬托的像是个正常人。不过陆遥说的话多少还是给他带来了一点提示。

    ——不能让自己活的不体面。

    现在的袁耀也是很不体面,与入狱的下场并不相通,但整天像动物园里的猴一样被人围观绝对称不上维持常态。

    但他真能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吗?

    按照袁大少袁振的说法,自己两位弟弟在野心上别无二致,都是清澈愚蠢的花钱篓子。

    然而现在摆在台面上的现实证明,袁祈很可能是一位被受害者家属有仇报仇的连环杀人犯。这大概能证明袁祈不是没有“野心”,只是用偏了地方。袁振这部分的看法谬误可以被归功于傲慢与偏见,那么有关仍旧看上去分外窝囊的袁耀,袁振有对他会有什么误解?

    想到这里,梁安摸摸下巴,忽然开口:“袁耀是很窝囊,但在错乱之前能硕士毕业应该也不是傻子。你们说,袁祈杀人能拉上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背锅,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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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要求给袁耀存起来的血液样本重新做检测了?”邵梓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以后,再跟人确认了一系列细节,然后转头看向众人,“提出申请的时间在昨晚的工作时间以后,所以检测现在还在筹备的过程当中。提出这件事的人……”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人不太礼貌的打断。

    “这应该是徐天翼作为袁耀律师的要求。”梁安思路清晰,不出两秒就判断出了是谁先他们一步找人做了鉴定,“按私家侦探的说法,他昨晚之前应该就已经收到了视频,也能从中判断出袁耀大概率不是酒后驾驶。无论他知不知道红绿灯的蹊跷,只要能验证这一点,他不仅不用为当事人酒后驾驶行为的严重性开脱,在现在的情况下,还能以‘肇事后喝酒’这样清奇的行为证明袁耀在车祸前后时间已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

    陆遥咂了咂嘴,“徐天翼这货原来在本职工作上还蛮精的嘛,好一个一石二鸟的打算。所以老大,我们现在甚至要加急检测血液样本,难道是是在帮他?”

    “也不一定,他也许最后会对检测结果颇感头疼也说不定。毕竟我们要让鉴定机构增加一项检查,关于血液中罕见物质毒性的检查。”梁安顿了一下,“我一直觉得,袁耀或许是真的有病,但能在忽然之间发展到这种地步却不太正常,哪怕有外部因素的刺激也是同理。如果他真是因为有人下毒产生了精神病的症状,事情自然会变得更复杂,但也更加合理。”

    陆遥挠了挠头,“前面的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徐天翼还会头疼?”

    场面上忽然安静了一瞬间。

    最终,还是刘澈开启了以反问为方式的叙述来回答这个话题。

    “陆遥,我问你一个问题,徐天翼能百分之一百专注于为袁耀脱罪,是因为什么?”

    陆遥不假思索,“因为他是袁耀的代理律师?”

    她刚刚说完又觉得答案过于简单显得很荒谬,于是拧了拧眉毛,“不是,还能有什么理由。有什么东西是你们知道,我不知道的?我还以为这个环节的固定嘉宾应该是小宋哥。”

    莫云晚横插一脚过来搭话,浑然像是忘了自己惹了人家,目前还在和这位小后辈打赌,“好端端一个小脑瓜怎么不爱转的。当然是建立在他所服务的袁家内部达成一致,决定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尽全力为袁耀来开脱的情况下。”

    “但是这场庭审根本就是是为了判明车祸责任归属,又不是扯皮袁耀和袁祈俩人谁对案子负责啊!他们就算有内部矛盾各执一词,现在都不知道袁祈可能是连环杀手,而且袁祈死了袁耀还活着。再怎么说也是一家子,俩倒霉儿子或弟弟,不管怎么样总得保下一个吧。”

    “你说得对,袁祈已经死了,袁耀还活着,按照常理是应该保下这个进了疗养院的儿子。如果只需要考虑这些,答案就是你想的结果。”梁安叹了口气,“伱也知道,生活优越太久了的人很好面子,而这种家族也是同理。起码在袁家他们考虑的永远是自己的利益——家族是否会被影响。如果血液报告显示袁耀被下毒,你认为有理由做这件事的凶手是谁?”

    这显然不是陆遥理解中平常能见到的家族关系,她张了张嘴颇感迷茫,但还是开始理性分析。“应该不是袁振,因为现在来看,干掉袁耀似乎对他有利无害。其他人的利益更没有关系,恨着袁耀的那个前女友小姐姐和骂他的网友也没有作案的机会……老大你的意思难道是,最大的可能性是袁祈给袁耀投的毒。那又是为了什么,想要处理掉共犯直接灭口?”

    “自信点,大概率就是这样。杀人犯也会想要退休。如果袁祈打算金盆洗手,在身边留下一个什么都知道的共犯,当然有害无利。”梁安摊手,“不过袁祈当然想象不到,自己竟然因为受害者家属的报复在途中被杀。其实根据现状,我觉得袁祈或许也没有真去下那种致死的毒药,或许要的就是袁耀变成说出的证据也像三岁小孩一样无法生效的精神病——毕竟这种情况下,警察可不会轻易介入调查,在旁敲侧击的过程中不慎发现他的那些腌臜事。”

    这些考虑从头到尾可以说是相当贴切且周到。除了缺少证据进行证明,目前还只停留在宏观推断,似乎没什么问题。

    当然,因为绝大部分被判断为毁尸灭迹的交接都应当曾经路过黑天鹅夜总会,目前昱州市内失踪人口的卷宗搜寻被提上了日程。

    但在甚至不确定受害者范围的情况下,这件事难度似乎颇高。在昱州市这样一个大型城市里,每天失踪的人数数以十计,没有限定范围等同于大海捞针。现在唯一的参考线索,就是那位人在南封市,尚未有人认领的孤独女尸。

    “不过还有一件事。梁安,你刚让我漏了句话。”邵梓缓缓道,“提出这件事的人其实有两个。不止是徐天翼,还有顾凌。辩护两方的律师却同时提出要复检袁耀的血液样本……但是这位顾大律师看来也有她自己不同的想法。因为和你一样,她也提出添加一项检查。”

    “什么检测?”这件事倒是出乎梁安的预料,让他倏忽抬头,“她如果想要按照她通常的做法,在这起案件中给丁为一家争取最大利益,当然不是要找证明他有病的依据……”

    邵梓脸色严峻,“这段时间以来,顾凌恐怕以一种与我们不同的方式开启调查,最终得到了非常耐人寻味的线索。她要在检测中取得的证据有关一种新型的致幻剂类毒品。这种毒品两月前刚在袁耀留学的国家里中被当局发现贩售,现在那里的法律工作者正为其危害程度与合法性纠缠不清——当然,无论它是什么类型的毒品,这种东西在我们国家都不合法。”

第一百一十八章 门路

    好心的邵梓赶去隔壁二支队给人带去大抵能让调查重心倾斜的消息,而因为涉及的对比对象层层加码,除了精确到万分位的酒精含量和饮酒时间关系的判定以外,还有从需要多重鉴定的毒性物质到样本远在国外的新型毒品。

    因为这些错乱繁杂的因素,鉴定中心的调查工作呈几何式增加,精确完整的血液检测报告的结果也自然没那么快出来。

    于是剩下的几个人目光便转向了刘澈——这家伙到的比跨市出差二十四小时内赶过来的梁安还晚,裤脚上沾了一些擦过还没有洗干净的泥点,无论是谁都对此有些好奇。

    “我是因为想起有人和我提过案件嫌疑人才去找那个人问话。”刘澈有些无奈,“你们应该记得我提起过吧?就是那个最后还是没有被发现切实犯罪证据,现在在出家的黑老大。”

    尤其是陆遥精神一振,使劲点了点头。

    “我在他手下卧底的时候,曾经听他提起过尹慧希这个人——就是袁耀的辩护律师徐天翼姐姐被害时认识的同事,不过现在按照陆遥的推理,也是此案无法指证的最大嫌疑人。”

    尹慧希这个名字对在场的绝大部分人来说都不陌生。

    梁安自不必说,陆遥和刘澈一起了解到了这個人的存在,而唯一可能一无所知感到分外迷茫的邵梓和宋乔雨都不在场。

    至于莫云晚……

    “我知道她,那是一个找江秋搭过话的奇怪女人。”莫云晚摸了摸下巴,“不过她只在我刚给江秋当职业跟班的时候出现过几次,只是在我追问的时候报上了名字。”

    “这人又和江哥有什么关系?”陆遥敏锐察觉到了华点,瞬间打了个激灵,“对了,她是枫越集团的员工之一,应该也认识江董事长?”

    莫云晚却皱了皱眉,“不对吧?因为江秋好像认得她是谁,我也问过枫越集团和我交接的人,他们说不知道,还让我确认这个女人是不是心怀不轨的人。不过后来她就没有出现过了。也许是后来跳槽,公司里后面来的人都不知道这是哪位前辈了?”

    “……不是我说,莫姐,你的学生时代究竟是怎么过的?女大学生的特工生涯?”这一连串的描述让陆遥都有些咂舌,“还带和npc交接反馈、主动发布任务的?”

    莫云晚摊了摊手,“确实是有些辛苦,不过月入一万八,不过就是上下课多接个二十岁可以自理、话还不多的人,只需要定时和人家长汇报情况,还包商务酒店的顶配午餐盒饭。你知道这对一个家境比较普通的女大学生来说,这是多一本万利的兼职吗?”

    只有梁安知道,他们现在谈论的话题简直在发现身份敏感的尹慧希有关真相的边缘横跳,就差怀疑到尹慧希丧生的那起案子,了解到冲突点的地步了——这还是他刚在与王海的交谈中得到的结论。

    但他拐开话题在这种情况下没什么用,陆遥只会更加好奇,莫云晚更是只会逆反,至于刘澈,他正要说梁安自己也很感兴趣的内容。

    两害相选取其轻,梁安权衡不过片刻,最终还是选择“顺其自然留给之后的自己看着办”,开始佯装除了陆遥给到自己的结论一无所知,问起了刘澈此行的收获:

    “所以,这位在收网前就撇清了自己的漏网之鱼到底和尹慧希有什么关系?”

    “这位漏网之鱼三十多年前在整个昱州市到东都市的三角洲区域都有门路。当然,他在未雨绸缪这方面非常狡猾,只在道上留下了名号,仅有少数几个确保不会告密的死忠亲信知道他的这段过去,能够作为直接人证指出他的身份。”

    刘澈说着摊了摊手,也颇感无奈。

    “但这些人现在死的死,进监狱的进监狱,共同点就是到最后都没有告发隐退的他。而我也是之在他撇清关系以后才从别人口中零星的线索推断出了这一点,后来试探了几次,却也同样无法证明。”

    现在的刘澈倒也对自己另一条道上的“前老大”没什么畏惧之意,或许是多次试探看多了对方金盆洗手剃度出家以后过于颠覆的无害模样,实在升不起那个惊惧的心。

    “但有一件事让他印象非常深刻,就在距今三十年左右以前,有一位年轻女孩不知道从谁口中听到了这件事,竟大摇大摆跑到了他的家门口,直接指出他就是那位人们口中令人畏惧的‘夜南狮’本人——这姑娘相当直接,自我介绍时的自称正是尹慧希。”

    连莫云晚都感到了震撼,不过她的惊讶攻击性多少还是有点高,“三十多年前,时间也够早的。不过,这和上门找死有什么区别?她难道是想自杀的更有气势一些?”

    “她当然不是平白无故揭发这种能让她带着水泥沉海的家伙,而是事先提出自己已经把夜南狮的真实身份以及家庭成员信息设置为三小时后自动发送的邮件,如果她没有安全回家或者出现了波折,就会自动向外发送给全国各地的部门。”

    说到这里,刘澈都有些感慨。

    “她的准备很充分。哪怕夜南狮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当地某些部门串通一气,也没法应付所有想要追求正义、得到一等功或者取得升迁的警察队伍和官员。在那个年代,电脑在多数没文化的人看来还只是富贵人家的摆设,帮派里也没有什么计算机人才。”

    “这应该,算是国内最早的电邮勒索之一了吧……”现场真正能被称为骇客,但年纪又小到那时连完整细胞都凑不齐的陆遥咂舌,“在那时候,连我爸妈都还是小屁孩!所以,尹慧希搞出这种‘创新’当时究竟是想要什么?最后又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脱身的方法那个漏网之鱼讲过很多遍当做我们的前车之鉴,当然是在隐没了自己曾经身份的情况下。大概就是借用一些漏洞,把最开始的威胁手段延续了下来。他也是在那时开始打定主意给自己建立金盆洗手的基础,以在适当时机摘出来安度晚年。”

    刘澈摸了摸下巴,“不过尹慧希真正的目的他倒是一直没有说清。我这次去找他也是为了这件事——我一直告诉他我有门路可以找到几个他早年失散兄弟的有关情报,经常用这种借口去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那不是很危险?”

    “其实我猜他应该知道真相,只是默认了交易式的手段。我拿了一个人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和他换尹慧希的请求,也得到了提示。”

    陆遥确实是第一次见这种类型的阵仗,兴奋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分外积极:“只是提示?小刘哥你会不会换亏了?”

    “我给的本来就是边缘信息的一种,说起来其实也不算亏。”刘澈摇摇头,“其实漏网之鱼知道的也只是‘提示’。他告诉我,尹慧希跟他说想要加入帮派,拥有一批人手和足够的资金,因为她拥有不可思议的本钱,可以让他在派别之争中取胜,如果拒绝她以后一定会后悔。”

    莫云晚啧了一声,“这饼画的蛮虚浮,我看行不通。”

    “尹慧希还看出了他想要洗白资产的目的,于是还用一件事诱惑他,说只要出资源和人力帮助她成立公司,就能借用科技领域的封口进入一条康庄大道。”

    “然后呢?”

    “夜南狮当然没有答应。要知道那种年代尤其在这种以暴力解决绝大部分事务的组织里的大男子主义相当严重。夜南狮虽然很有生活阅历上的见识,但文凭实在不怎么样,科技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被骗了或许还要给人洗钱。”

    刘澈顿了顿,然后继续说。

    “更何况身为帮派老大,被人强行威胁还要给人钱办事哪怕他自己是能屈能伸,对掌控帮派来说也简直是受奇耻大辱却对人感恩戴德的丢脸行为。他拒绝了尹慧希,但为绝后患,后来有一段时间都派人盯着她,发现她似乎确实只是想找人成立公司,就不再追究。”

    刘澈所得到的就是这些信息。只是在听了这些,不仅梁安陷入了长久且凝滞的沉默,莫云晚都嗅到了可疑气息,途中甚至颇为狐疑地瞥了面无表情旁观中的梁安一眼。

    陆遥还在追问,“那那个盯着尹慧希的人呢?尹慧希后来也死了,他怎么没有报上去?或者告诉‘夜老大’究竟是哪个公司,这个胆敢威胁他的人究竟是什么背景?”

    就这点功夫,她甚至还给人起了外号。

    “夜南狮只是叫人追查,没告诉别人这个姑娘曾威胁过他,因为只是经过层层传话找附近的人注意一下,我也没问的太细。和他们的头头不一样,小喽啰级别的人更容易金盘洗手,我还在的时候他就脱离了组织。”刘澈摇了摇头,“夜南狮以前只是依赖传话下命令,但记得帮派的每一个成员,所以能告诉我他的身份。我也查了一下,发现这人半年前落网了,死性不改打架斗殴。如果后续有需要,我们起码可以在牢里找他。”

    “那还挺方便的。”梁安凝滞已久的表情忽然一动,终于说话,“话说回来,混帮派的绝大部分都有诨名,这位落网的仁兄又有什么‘江湖人称’的绰号?”

    “我记得应该是……响尾蛇?”刘澈大概是想到了分外有趣的事,不由得把嘴角勾了勾,“好像是叫响尾蛇。但他们那些混的比较熟的人都喜欢直接把这家伙叫作毒蛇。不过实话讲,帮派里‘毒蛇’实在太泛滥,小喽啰到头目加起来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我老家门口的商业街上以前就有一个。”陆遥插嘴,“是个欺负穷学生收保护费的纸老虎,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他的电脑种了病毒,白天闪的人快要癫痫发作,半夜独自一机在出租屋里高唱‘春天里来那个百花香’,关也关不掉——这可不是我干的,我只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觉得这玩意好玩,想学着玩一玩。所以说,没见过的u盘不要随便乱插嘛。”

    他们说着,梁安却低下头,表情愈发凝重。

    一些似曾相识的巧合让梁安不得不在意。

    这个被帮派老大指使去干事的小喽啰曾经监控过尹慧希,也可能注意过枫越集团,于半年前落网入狱,虽然诨名叫作“响尾蛇”,却又会被同伴称作“毒蛇”……

    他难道真的是白晨口中的那位“毒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关系

    有关“南老大”的话题暂且告一段落。

    不过,中途混进来的莫云晚也自然被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和她是对立状态的陆遥口头控诉,指出她忽然混进来根本不是因为三支队的人自己纪律比较松散老是不关门,而是这位莫法医利用同事之间尤其可贵的信任蓄谋意图不轨的片面事实。

    虽然看得出逻辑漏洞,但三支队的人在这件事上一致对外,并未有人指出。

    “尸检阶段性结果出来了,说明程金宝的尸体应该确实不是邵梓见到的那个人。”莫云晚随意为自己开脱,顺带摆了摆手,“其实压根不是我去负责的尸检,只是老蒋被邵梓确认真相的急迫程度给唬住了——说是想起了‘老年阴影’,觉得也许耽误不得,所以让我赶紧来报信。”

    “邵师兄能有多急?”听到了这种好像颇为极端的表述,刘澈也不禁开起了玩笑,“他是很有同情心……虽然是一个活人在他眼皮底子下出了事,如果让他亲自跟上去事情有可能不会到现在的地步,但程金宝本身是个恶性罪犯,也是师兄最讨厌的类型,大概也算得上罪有应得。”

    莫云晚抬眼看看他,“老蒋嘟囔着什么四年前也是这样。虽然那时候我还没来,但我依稀记得,那好像是宋乔雨他妈那位特别厉害的宋支队长死的时候。虽然我不是什么心理医生,但总还是看过稀奇古怪的科普,依我看他之所以有这种反应,对这起案子好像是有什么不一般的联想。”

    刚刚算是推断出了宋荆案的大体流程,如今正暗中差遣自己的老上司确认细节的梁安心念一动,“我记得当初调查过程里,说是在宋支队长从警局失踪并彻底失联前,最后见到的市局里的人就是邵梓。他虽然一开始参与了关于谋杀案的调查,但因为这件事的需要被调查组的人带去问话好几次,有一阵子还因为被怀疑袒护宋队得不到案件的后续各种鉴证信息——大概那时候蒋老也被下了命令,不让他和邵梓说明尸检结果。”

    那也是邵梓最后一次见到宋荆。

    “不过我还真没看出这案子和宋荆的有什么关联……也许是受害者都在监控录像地下消失,然后死在了那?这样的例子也太多了。邵梓太多愁善感,弄不清楚他发作的点实在很正常。”莫云晚摊了摊手,“那起案子的卷宗我也翻过,看上去确实很清奇。”

    梁安倒是对这个半步犯罪分子的家伙对宋荆的案子究竟会有什么结论颇感兴趣,“那你对这案子又有什么看法?”

    “不要理解错了,如果让我从枯燥无味的现代刑侦角度来理解这个密室,那确实比较牢固,但如果当作侦探小说对待么……”莫云晚古怪地笑笑,“那样方法就多了。但我只是法医,你们自己都不查,我可没兴趣去承担‘奇思妙想’却结论错误的代价。”

    “意思就是你更喜欢装逼就跑,利用光说不干来维持逼格。”陆遥一语道破真相,“不是我说啊,你这样简直是在耍无赖!”

    莫云晚一耸肩,“谢谢夸奖,知道就好。”

    谴责的对象完全不要脸,陆遥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心与恶势力斗智斗勇,却根本想不出该怎么对付这种说什么都只会变种“啊对对对”的家伙,最终只能愤愤地和自己嘟囔,“我还就真不信了……迟早找到机会让你心服口服!”

    “有志之士”的狠话只会让莫云晚这种人越来越乐呵,心情颇好溜回去办公。而应付完这些家伙,梁安瞧了一眼咬牙切齿跑回去办公的陆遥和一如既往无动于衷的刘澈,发觉没有更多事情要他解决,于是才去找到邵梓。

    “莫云晚说你对程金宝这件事尤其在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邵梓也直入正题。

    “不完全是因为这個。我知道你调取了张银胜的档案。”

    梁安张了张嘴,没来得及想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宋队失踪前,她说的其中一句话我一直没有转述。”邵梓神色郑重,“她说有一个叫作张银胜的前科犯,让我时常关注有没有人动过他的档案。但她也让我绝对不要尝试调查张银胜,在她发话前为保险起见,绝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邵梓的保密和听话能力有目共睹,宋荆也应该是由于熟悉他的行事手段而透露到了这种地步。

    只是梁安没想到市局内部竟然还有第二个人知道张银胜存在,而且隐藏了如此之久——偏偏还是邵梓这个一直在知情与不知情之间反复横跳,一直表现出自己不需要了解更多的帮手。但听了邵梓这一番话,他的心念忽然一动。

    因为这正是宋乔雨在游乐场中找到留言的前半部分。

    当初,张银胜的存在市局里应当只有梁安和宋荆两人清楚。前者因为身世特殊很早就了解到了这个同时作为双方钓饵“锚点”,后者的调查途径随着她的过世一直不得而知。

    连言致远也只是在离开昱州市局彻底转向幕后以后被梁安拉拢,方才得知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宋荆把这部分的秘密深藏起来,让几年后的老朋友与儿子将其发掘出来。而之所以没有把后半部分一并转达邵梓——现在的梁安因为全部知情,也完全能够理解这个“为什么”。

    因为在不清楚也没有机会了解实情的情况下,这一则消息无疑会让邵梓陷入迷茫之中。

    那时的宋荆只是察觉到市局中有内鬼存在,吕闻康也藏在幕后,她所知道的情报究竟到了哪一步不得而知。宋荆面对的同样是一片迷雾,偌大队伍当中,她不清楚究竟哪位每天遇见的同僚被人策反,也不敢妄自将自己获知的负担托付给别人。

    藏匿所有的信息并不是一名经常工作时常有的事,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梁安才判断出宋荆应该是仅凭推断便得出了“魔盒”的存在。

    ——因为在独子身在军队不会成为被威胁因素,总体算的上孤身一人的她以外,能够完全信赖的同伴中每个人几乎都有会被殃及的亲眷。

    就像王海的前妻,他们可能会遭遇的事或许无法计数。

    这正是巡夜人存在的意义,梁安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江卓虽不是彻底的滥杀之人,却绝对贯彻了自己继任的人维系组织的基本要义,以种种手段让怀疑者闭嘴。杀戮是一种冰冷无情的手段,这些人可能死于“意外”、因“自杀”而亡,也可能在某起虚假的“随机杀人案”中丧生。

    在一片黑暗之中,巡夜人应运而生。

    他们都是察觉到端倪的普通人。这些人不能算作一个完整的组织,只能被称作合作者。因为每个人借由光怪陆离的假名从他人那里获取想要的情报,给出可被验证的线索——他们对为自己提供线索的人,得到自己提供线索的人一无所知,因为无人可以真正相信彼此不会将自己拖下水。

    为了确保利益与彼此隔绝,他们的调查始于己身。

    言致远以及在他之前的公证人是这套系统最根本的保障。他们能够让巡夜人内部的信息交流完全在互不相识的模式下进行,因此从根本上杜绝向彼此暴露身份,互相干涉调查的可能性。在一些必须直接沟通合作的时刻,他们可以在两方确认以后同时获得对方的身份资料。梁安与徐天翼的约见正是走的这一流程。

    在这之前,代号“法师”的徐天翼曾经多次为巡夜人提供一些零碎却耐人寻味的案卷线索,这让梁安怀疑过对方也许也在司法体系内,但出于大局考虑并没有深查。

    正因如此,真正了解到法师的真实身份是这位老同学的时候,他的确感到很是震惊。

    但是,公证人又必须完全不参与调查。

    宋荆去世的那段时间里,代替亡母控制巡夜人系统的梁安已然发现前一任公证人在李铭去世以后愈发不想继续这份隐蔽幕后却又不得不说尚有风险,需要步步为营的工作,而言致远正好在这时被调离——这也是他为巡夜人寻觅下一任公证人的良机。

    只是宋荆遇害这件事发生的太早,在梁安彻底信任这位被昱州市局众人信赖的传奇将她拉入队伍,或者宋荆自己完全认可梁安这位新人决定想办法让他开诚布公以前。

    事实上,有一个观点随之时间的推移让梁安愈发为此笃定。就是宋荆凭借自己强大的人脉关系网络和在昱州市这片区域里各方势力埋藏的线人,可能在四年前就获得了超乎现在的他想象的线索。

    这是因为宋荆留言的后半部分。个中含义实在过于简单,却也过于意味深长。

    “犯下罪行的不是一个个体,他们之间互相牵制,有着奇妙的共生关系。这是我一直不敢妄动的原因。在多数行动都像是漫无目的的调查中,我只弄清了一点:江卓必须活着。他并非无辜者,但他的存在自有他自己的意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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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角落的潜伏者介绍:
无论是诡计多端的边缘案犯、高调跋涉的连环杀手、还是心事曲折的涉案少年,在他眼中一视同仁。
同案发现场相比,他们也只有死物和活人的区分,勉强能当作获取罪证的素材。
需要应付的家伙不少。每遇一次就大惊失色太浪费时间,不利于保质保量完成工作,尽快尽早回家吃饭。
不过,他也并非不可以坦荡一些,比如亲手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下这样真挚的留言:
『这曾是一个虚伪的混蛋。』
——混蛋本人如是说。
本文整体叙述角度偏群像,无感情线。
背景绝对架空,人物及情节完全虚构,但事物名称及规则法律均存在与现实存在一致部分,且公序良俗基本符合现实常理,无需多作扩展延伸。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来自角落的潜伏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