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锁定
“黎明告诉了你们一些线索?”于宣仪却皱起了眉头,她对黎明的了解仅限于出于兴趣看过的报道,“难道在你们说的第一起案件当中,他和那个凶手结了仇?”
结合了一些梁安的阐述和刚才陆遥补救式的在她耳旁的概括,她也对双尸案件有了些基本的了解。
于宣仪本来就对这种事有所爱好,因此也并不会像大部分普通人一样对凶案望而生畏。这也是陆遥为了交流信息方便,主张把她留在这里也获得了批准的最基本的缘由。
而结仇显然就是她在默认黎明立场独立的前提下得出的结论。
梁安挑了挑眉:“起码在我们的判断体系当中,概率最大的结论在于这里。也许这个仇主要来自于你呢?于姑娘。”
听了这句话,于宣仪把自己噎住了。
她当了这么久的自闭少女,唯一的身边朋友还是一个只会横冲直撞的铁憨憨,可是从来都只有她做实事保护别人的份,自己被这么大阵仗的找回场子还真挺少见的。
“别忘了啊,按照我们的理论,这位黎明的真实身份可能是进入孤儿院以前的你家里的兄弟姐妹,向着你还需要理由嘛?”陆遥冲着于宣仪眨了眨眼,“说不定我们以后抓住他,去查dna还要找你先抽一管血呢。再往下找,问问他的来头,也许连你的身世都给找到了。”
但听到这句话,于宣仪却不自觉皱了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久又提出了疑惑:“可按理说黎明的年纪应该比我大很多,按照他最早犯案的时间是这样。”
这是网络上已有的信息。
邵梓在一旁听着,说到这里不自觉咧了咧嘴,和一旁等着他们说完自己讲述的梁安对视了一眼。
“我跟陆遥说清楚了,待会让她跟于小姐进一步解释。没有问题,要是上面人知道了我担着。”梁安无辜道,“所以可以先让我继续把自己的推测讲明白吗?我憋不住。”
前一句还算又魄力,后一句又有了些忘记自己才是老大的情态。
见终于没有人能有正当理由打断自己,梁安又继续往下说。
“其实前面两起案件的矛盾如果和声音这个要素结合起来,一切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豁然开朗。首先是第一起案件,发生在李春生窝点的双重杀人案。”
梁安拿出了自己拍摄下来的照片:李春生所居住的箱子拼凑成的简陋楼房。
“我们知道,黎明在这起案件中原本的杀人手段是引起李春生的警觉,等待他通过密道逃走的时机进行劫杀。”梁安点指在照片上靠墙的位置,“这是黎明原本的计划。但因为第二个杀人犯的存在,出现了一个难以忽视的变数。原本应该由于自身的警惕选择提前逃离的李春生,却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时机留在了自己的房中。”
“两次谋杀一前一后,根据尸检报告最终的结论,赵红霞——那位死在不知名凶手手上的女性死者死亡时间较早,李春生作为黎明的目标死亡时间反而要晚。”陆遥在一旁向着于宣仪稍加解释。
“李春生不可能在死前就已经得知了赵晓霞竟然死在自己的‘安全区域以内’,因为这种耸人听闻的事件只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断不可能被轻易偷袭杀死——即使那位黎明是再怎么样高明的杀手,也不可能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就能让已有警惕的李春生完全没有任何抵抗痕迹的遇害。”
梁安的结论下的很绝对,语气掷地有声。
“那么,又存在另一个问题。李春生甚至有可能完全不知道赵晓霞遇害,但距离他后来死去的卧室,赵晓霞死去的卫生间只有一墙之隔。也就是说,他知道赵晓霞在自己的家中。但是,李春生本人早已做好了逃亡的计划,他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请自己的‘重要客户’上门?”
于宣仪精神一振,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在黎明给出提示之前,其实这个矛盾点也许有更多的解释方法。”梁安话语不断,“我也做过其他的设想。比如赵晓霞那边算错了拜访的日期,再比如赵晓霞觉得自己真的时日无多,她甚至有可能捕捉到了李春生想要跑路这一事实……这一类的巧合或者必然都不能轻易排除,但如果有这么一个有关人士,在现场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就能给到我们筛查范围一个巨大的削减。”
剩下的结果再明显不过——和于宣仪的遭遇相同的手法。通过另外一个人模拟的声音,赵晓霞被引导到了这个固定的地点,影响了李春生的下一步行动,间接导致他在自己房里被谋害,同时也引导向了“自己死去”这样一个固定的结局。
邵梓喃喃道:“你的意思是,黎明就是这个见证者……”
“没错。”梁安在一旁的白板上画了个圈,“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应该有所了解,第一起案件的两个犯人,甚至包括其中无名的那一位,原先的计划都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犯罪。如果他们能够分别实施且互不影响,也许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两桩来无影去无踪的悬案。”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高度的评价。三队从来都是逢案必破的队伍,几乎从无败绩,作为领袖的梁安本人也一向没什么消极的态度。哪怕案件的线索再无迹可寻,他都保持着一种常态化的甚至显得有些轻浮的态度。
“而要产生这种万中无一的完美犯罪现场,关键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这回梁安倒没有多卖关子,直接又在一个名字上划了两道,“李春生。他的‘铜墙铁壁保护的不只是自己,还有自己被杀死的秘密。咳,这种话说出来,还是比想象的时候显得要讽刺一些的。”
因为李春生偏执的安全感,他的住所被设置在与所有“外人”相隔离的所在。
因为李春生对他人毫无信赖,他的部下几乎不会踏足他居住的地方,自然也无从捕获杀死他的凶手。
因为李春生自知罪孽深重,唯恐被人抓住,因此才一半跳入了杀手的陷阱。
“但你说决定案件侦查的大方向,这又有什么深意?”邵梓稍微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又问道。
倒不是他不能去想,只是梁安这些说法确实并无凭据,唯一的“证人”还是甚至没有使用语言交流的一位杀手。
就连和他共事最久的邵梓也很难分辨出来,梁安这回的说辞究竟是天马行空的成分居多,还是他就有这样的才能和杀人犯恰好合拍——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而能让他这样笃定,他的“大方向”估计也不仅仅是这样的大海捞针这么简单。
“是的。我有一个确定的怀疑对象。”梁安嘴角一勾,点了点头,“你们觉得,这起案件的被害者当中最憋屈,最离奇,作为他自己遇害的最莫名其妙的家伙是那一位?”
连陆遥都有些瞠目结舌了:“老大,这怎么还带攀比的呢?”
梁安又敲了敲桌沿:“换句话说,代入每一位被害者,谁会觉得自己死的——呃,或者伤的最不应当,最不符合自己平时的作风。”
“你是说李春生?”邵梓皱起了眉,“他确实死的太草率了些。那可是一个被二队追捕了好久的幕后大哥,当时俞英健要去追捕他的时候可神经兮兮了,生怕被这人埋的后手牺牲掉几个兄弟。结果动静挺大,结果却挺平和,只是那位队长把自己作进了医院而已。”
第二位凶手针对的并不是李春生,却导致了俞英健等人在他自己的家里发现他的尸体的戏剧性结果。至于“第二位”这个说辞,虽然时间顺序是那个无名凶手先作的案,但毕竟黎明还是老资格,不给他个一号位说不过去,只能让无名的那位屈居第二了。
“你说,为什么第一起案件的第二个凶手,会选择李春生的家这样一个地方进行杀人的行动?明明有无数个地方可用杀死赵晓霞,却偏偏挑在这里。既然这个人知道李春生的住址,知道他的身份和能力也是肯定的,那么,这个杀人地点的选择又是为什么?”
陆遥眼神闪烁,似有明悟,却听到身旁的于宣仪徐徐开口:
“有预谋的杀人犯选择的杀人地点,往往是自己最熟悉,觉得犯案最有把握的地方。”
邵梓也并不是对他们的话语中的意思毫无察觉。
“你们的意思是……嫌犯是庄柏?”
第八十七章 游离
因为有诸多的证人作为依仗,对于等待在休息室良久的关嘉胜的审讯并没有持续太久。
同时,在仍然需要让于宣仪和关嘉胜维持彼此谎言不被当面戳破的情况下,陆遥依旧陪在于宣仪身边,在安静的监控室见证了邵梓和关嘉胜交谈的全程。
之前再怎么说都是听人转述,但这次陆遥可算是了解了为什么邵梓这么笃定这就是一对父女。可真是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多年的互相影响简直把这两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女塑造成了同一个可靠程度的“犯罪嫌疑人”。
真要犯了罪,恐怕也得是同样的难缠。不过相比之下,还是作为父亲的关嘉胜长着更有危险性的脸——倒不是关嘉胜有多么凶恶可怕,只是于宣仪这样漂亮的脸蛋实在称不上“恶”。
她时时不显露真情实感,因此在旁人看来分外安静。在这种时候,连深知内情的陆遥都忍不住让一系列诸如温婉古典一类形容曼妙女子的辞藻在眼前过上一道。
说来离谱,但在这起充斥这各种异常事件的案子当中,这对父女倒也算得上其中相对而言有理有据的一个部分。
“所以你待会想怎么做?”陪着于宣仪目送着载着关嘉胜先去旅馆的车一直离开,陆遥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再回头看她,“我们从来不限制案件相关人员的人身自由,最多给你配一个特别特别靠谱的保镖。”
“配谁?”
于宣仪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
陆遥大言不惭,拍拍胸脯:“我。”
她其实也确实有着那么一点确切的资本,能够确保这位在案件中的定位虽然清晰,只是缺少证据的关键人物起码不要“再背黑锅”。
虽然按照他们的理论,于宣仪身上应该不存在实际上的危险。反而容易遭遇危险的,是她理论上的敌人。
不知道那位试图引出黎明的犯罪者究竟有什么深层的目的才会这样抛却了自己注意力的关键点本身,也不知道之前提出的嫌疑人的推论是否符合实际。
·虽然有诸多疑问,但在确定真正的犯罪者人选之前,任何可能的变数都需要被提前遏制。
“我跟你一起走。我自己没什么事要做,你查案子,我跟着,有什么敏感的东西我也可以自行回避,不一定要拖着你的步伐,我有分寸。”于宣仪瞥了她一眼,“不方便也没关系,但我看你好像不是想要在原地呆着的意思。我说的对吗?”
陆遥被说中心事,一时挠了挠头。
“所以,你如果想避讳什么尽管避讳。既然我要一直跟着你走,我也不会让自己平白无故的扰乱了你的正事。”于宣仪放松了神情,一时眸子里甚至显露出一些释然般的柔和,“我虽然好奇,但你不想让我窥探的东西,我其实也可以尽可能的回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于宣仪的诚意几乎要到了赌咒发誓的地步,甚至只是字面上还存有那么一丁点的神情,陆遥也不好意思推拒。
只是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消息传到了陆遥的手机上。
其实陆遥的第一个感觉是奇怪,因为这是她工作常用的手机。而自己的几位同事都知道她现在需要照顾这位作为中心人物的于小姐所以抽不出身,就算有专业相关的任务在刚刚讨论结束的情况下也不会立刻有新的动作。
但看了信息来源以后,陆遥就恍然大悟了。发来信息的人不是同僚,而是一位“熟客”。
明火——或者用来形容退役以后试图褪去光环的他,更恰当的叫法应该是闻人煜,单纯的闻人煜。
只是这个发信时机未免有些巧合过头。
虽然一边怀疑一边这样想着,陆遥还是打开信息详情看了几眼。
好么!简单明了,直入正题。
一个地点,一个时间,摆明是要神神秘秘的交代什么事。
陆遥可不知道之前邵梓被这位闻人先生找上门来以后具体探讨的事,后来她的好奇也被邵梓搪塞了过去。自己上次见到这个人还是在俱乐部的匆匆一瞥,以后的关注点就只停留在这个人和其他人的关系上,倒是想不到这个时候他居然还会主动联系了自己。
但在她的视角,似乎也确实是自己和这位闻人先生的实质性联系最多,了解也在同事当中算得上最甚的一方,因此并不对找上自己这件事表示质疑。
剩下能够的上需要质疑的,似乎只有约在一个特定的地点,又不在信息当中说明白详情这一点疑问。
这么细想下来,虽然在这件事数不清的相关人员中闻人煜只能算是关系最小的一部分,但他似乎确实也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可疑。
“我要去找一个人。”陆遥刚抬头想起和于宣仪交代自己接下来的动作,又骤然发觉眼前这位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无关,甚至自己即将造访的人或许会对她造成很大的影响,于是只得想方设法暂且掩饰过去,“呃,很快的,到时候你在附近等我一下就好。”
她本来其实是想说让于宣仪在停车场等自己,结果又想了想,似乎这样的剧情进展太适合一场发生在警官大意疏忽情况下的杀人事件,于是还是放弃了这一提案。
实在不行,见就见呗……尴尬又不会少块肉,即使少也不会少的是自己的。陆遥心里挣扎的,但也知道自己其实没有什么挣扎的余地——决定权甚至不在自己身上。
而在于那位明火……不对,闻人煜先生究竟有没有一种常被称作偶像包袱的东西。
但在看了之前的表现以后,陆遥还是倾向于这种东西在著名的闻人队长身上并不存在,即使在纪录片当中人模人样,俱乐部队友甚至一个个都非常崇拜这位功勋队长,实际上的闻人煜却并非如此成熟稳重的角色。
“说实话,我是有点好奇。”于宣仪挑了挑眉,“但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不能讲,那就当我也没说。”
作为一个业余的“指挥”,她的分寸从不自由伸缩,非常牢固且扎实,对于陆遥来说甚至比她自己的还要可靠的多。
第八十八章 游戏
再一次见到闻人煜,陆遥又发现了一些不同。
此时的闻人煜还颇有作为“公众人物”的自觉:带着口罩,坐在咖啡馆的一侧,面前还摆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电脑,简直像是一个普通的白领,在工作的间隙到咖啡馆小惬也不忘了带来工作的家当。
只是陆遥毕竟是家里开电脑城的小孩,自己也对笔记本牌子很有研究,远远的就看出了是一款贵的不得了的名牌电脑,当即咧了咧嘴。
走近再看,果不其然。从咖啡馆玻璃的反光可以发现,这位远看很有“商务气质”的大哥实际上却与咖啡馆优雅闲适的环境格格不入,界面的ui明显是一款陆遥极其熟悉的游戏。
不是《末日重生》。
还是确认了一下于宣仪已经在不远处就座,陆遥只能就这么信任这位自称很有分寸的女士的“分寸”,几步走了上来。
“来了。”陆遥一屁股坐在了闻人煜的对面,探头过去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两个人能听到这里的声音,“大佬,您今天是吹的什么风,找我有什么事?”
按照这位在特定的电竞圈的恐怖地位,叫一句“大佬”倒也不为过。
只是闻人煜第一时间似乎没有反应,好像并没有察觉到陆遥已经到了眼前。陆遥上下再仔细看了看就有些了然,因为这位大哥把耳机戴在了耳上,自己还在旁边做着手部操作,自己控制得当的音量没有被察觉倒也正常。
秉持着自己不打扰别人对局的良好习惯,陆遥自个儿饶了过去。
“大哥,你玩这游戏……怎么还能暂停啊?”看到了之前见过的场景,陆遥终于把自己长久以来的疑惑带着调侃的意味说了出口,“我以前玩的怎么记得不是这样的。”
之前虽然只是邵梓口述了自己的见闻,就算调出画面也只是短暂的时间,但陆遥还真没想到这鼠标真是在游戏过程中全程一动也不带动的,就在几米之外枪林弹雨的情况也丝毫不影响闻人煜这边的岁月静好。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打游戏也没有被频频侧目了:真在咖啡馆里处理文件的白领比他在这挂机闹出的动静都要大。
闻人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陆遥看见他打开了文字输入框:在里面飞速的打了几个字。
【我看到你们了。】
“稍等一下。”他嘴里也这么说着,同时手上也有了动作。
这游戏文字交流只有队友频道,这么看来,这位闻人大佬不只是以最无聊的方式玩着一个不属于自己本职的游戏,甚至还带了一些队友一起在打游戏。
不,按照这种玩法,恐怕是队友带着他负重前行。
作为一位确实的玩家,陆遥看不下去的时机比之前的邵梓要快得多。
“大哥,你队友都跑了几百码了。”陆遥代入感强的很,“您再要蹲下去,可就是孤狼一个了。玩这种游戏的组队模式也要做‘孤儿路玩家’,这么勇的吗?”
就像《末日重生》作为moba游戏,边路的玩家常被调侃为“孤儿”——因为从来都是单打独斗,几乎可以以没有队友来概括。
“我的队友很强,据说可以带我飞。”闻人煜还有空回复,笑道。
他确实很有空,毕竟伏在地上不动本就毫无操作可言。
但下一秒,他的言辞就有点不那么可信了。
几乎是在往后几秒以内,代表着闻人煜两个队友的绿点在屏幕上骤然消失。
与此同时,屏幕上左下角的消息框几乎同时弹出了两个倒地和击杀的信息,分别是闻人煜两个队友的名字,看样子是死于同一颗手榴弹,又被两个人分别补了一枪。
这两个“凶手”兴许还是同队的玩家,因为再往后的几秒内也没有任何击杀情况出现,证明两个补枪的人应该不是敌对的情况。
而本该能够把他们就起来的另外一位队友大概是恰好被其他的玩家卡了位置,不敢贸然上前,因为另外一个绿点刚才只是原地打转。
“这还没关系吗?”陆遥指着屏幕,“虽然应该是运气不好,但你们现在两个天各一方,都不只你这一个孤狼了。”
能给操控一个“伏地魔”角色的闻人煜冠以孤狼的名号是陆遥对这位高玩大佬最后的一点尊重。
“这不是还有一个吗?”闻人煜泰然自若,简直好像自己根本不是玩游戏的那个人,“不慌,慢慢来。”
他真一点不带怕的。
秉持着最后的一点职业素养,陆遥才忍住了没有让自己做出更多的非分内发言。
“小地图看到毒就要跑过来了,大哥,这种情况该动了吧?”终究还是忍不住。
陆遥有着很好的职业素养,经过长期的训练,通常不会绷不住——除非实在忍不住。
“你想玩?要不你来。”闻人煜抬头看她,眨了眨眼,还就这么摘了耳机。
“……工作时间,这哪能呢,您说是不是……呃?”
嘴上很固执,行动上却妥协的比什么都快,陆遥手上接过了闻人煜递过来的耳机,直接坐到了闻人煜空出的位置上。
她都顾不得坐在远处的那位于小姐会不会对她这种异常举动有什么异常的揣测了。
对于陆遥,上次玩这个游戏的时间和《末日重生》倒不太相同,也就是几天前。毕竟队里那位姓宋的神枪手实在是让陆遥很心潮澎湃了一阵子,再次燃起了一种自己也能够枪法无敌的梦想。
不过游戏中的枪法,还是要比现实简单上许多。对于陆遥这样的万能高玩,也不算是一件难事。
没过多久,陆遥操纵的角色就到了那位仍然存活的队友附近。
“呦,明神不苟了?”
就在陆遥拿枪崩了一个没了急救包的残血包,飞快的把闻人煜开局捡的小破枪换成盒子里找的高端武器以后,耳机里突然出现声音调侃道。
陆遥首先检查了一下现在语音是队伍频道的设置,然后转头和一边的闻人煜说:“大佬,这人说你苟来着。”
这仅仅是报备,一种替别人玩游戏养成的习惯,其实她也很赞同。
闻人煜耸了耸肩:“这不是事实?”
正主觉得很有道理,那就没有问题。于是陆遥继续埋头打游戏,不听耳旁风。
这个分段似乎有点高,陆遥能够感受到自己和别人对枪还是有些吃力。
不过这倒也不让陆遥感觉离谱,毕竟再怎么说闻人煜应该也是有一定的微操能力,能让他用这种苟的打法大约也是因为这样在他的判断下,这种方式比较合适取胜。
不过再怎么说,这种玩法也有点不像是在“玩”了。
陆遥感觉自己似乎掌握了什么,又因为战局激烈,暂且把这种思想抛之脑后。
第八十九章 异样
“所以我说,根本不用怂到这种地步。”陆遥一边猫着腰在操作从里蹲死一个冒失的大哥,一边开口忍不住抱怨,“大哥,您这简直不是打游戏了。就算是一般的伏地魔起码也得偶尔起来,观察一下附近的动静吧?起码捡点装备行不行?”
她自己的打法其实也说不上刚,但到闻人煜这种让自己成为环境固有的一部分地步,基本只有跑毒才能逼得他动一动的玩家,她是真没见过。
“有音效在,可以听到附近的动静。趴在地上转视野看不到太多的东西,为了这点事站起来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我觉得没太大的必要。”闻人煜很是坦诚,“捡东西的随机性太强,这种靠运气的东西我应付不来。老实说,一切涉及随机性,绝对没有规律可循的东西对我来说很头疼。”
陆遥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一时为这个理由感到有些窒息。
“那也难怪你玩moba了。”她小声嘟囔,“不过,算期望暴击率对你来说也属于很痛苦的范畴吧?”这大概是数值方面最具随机性的一个要素了。
闻人煜作为明火的职业生涯当中以精确的局势判断和指挥能力闻名,但陆遥也没有想到,这位颇负盛名的指挥,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进行的操作。
不对,陆遥突然意识到了问题。
为什么偏偏他在这个时候说了这些话?闻人煜并不像是在用游戏消遣时间,那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恰好”在以他极富个人特性的方式的时机,等待陆遥依约前来。
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深意?
就在陆遥分心思考的时候,她操纵的游戏角色一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动静,中了一枪。
一枪残血,角色的头盔也崩了,陆遥赶忙直觉性的找了个掩体蹲下,从之前搜刮来的装备里找出急救包给自己用掉。
“诶,大神,麻烦问一下,今天叫我过来到底是干什么?”找掩体藏好以后,等待急救包读条的时间刚好足够陆遥继续询问,于是她趁热打铁,这样顺带着问道,“自首?交代情况?前者我比较感兴趣一些。”
“没那么夸张。”闻人煜斟酌了片刻,“我只是觉得你这种状态似乎并不是很适合聊这种沉重的话题,起码暂时是这样。十三点方向。”
陆遥精神一震,下意识的把视野转了过去,医疗包的读条刚好跑到最后一刻。
她能够听到耳机里的环境音,同时也直觉不妙,操控着刚刚补了血的角色立马向另一个障碍物背后加速跑去。
三秒后,在陆遥操控的角色背后,一颗手榴弹爆炸。
“……你听不到环境音,怎么这么快知道有问题?”
陆遥被刚才的险境惊诧了一下,随即继续询问闻人煜。
按理说,他只能看到画面上的ui和小地图的信息,视野和陆遥完全相同。陆遥本人能迅速反应完全是因为附近的脚步声和手榴弹特有的音效,同时本身距离爆炸中心只是擦边,才能险险逃生。
而现在把耳机交出来的闻人煜能反应过来,甚至还在陆遥听到音效的时间点以前,这就很是奇怪了。
“刚才的那一枪,你看到了它的来源吧?距离起码有三百码。”
“……确实,然后呢。”陆遥急于求知无心恋战,现在一直在找能隐藏自己角色身形的障壁,最多的主动手段就是扔出一颗烟雾弹,倒没有了之前给闻人煜演示自己怎么“不苟的兴致了,“话说原来你一直在看,我还以为你放了鼠标就什么也不管了。”
也就是刚才狙击的人枪不够优质,也没有后续跟上来的子弹,要不然现在有意炫技的陆遥恐怕已经自大的交代在这里了。
“那个人之所以能瞄准你。不是你找的障碍不够隐蔽,而是这附近有他的队友听到了你的脚步声,所以坚持这里有人。”闻人煜也不藏着掖着,“既然有人在附近,而你刚才又把这片区域的箱子都搜过一遍都没有反应,就证明或许这里的楼上有人和我之前一样——蹲在那里,听到了你的脚步声,再给队友报了点。”
陆遥咂了咂嘴。
“这局里还真有人和您一个样?这么玩游戏有什么意思,不过人家好歹知道要给队友报点。您倒好,自己打法独狼也就算了,还让队友也成了独狼。”
她还是忍不住吐槽这位大神别样的兴趣爱好,一次还可以说是尝试尝试绞尽脑汁只为取胜的乐趣,这么两次看来,他恐怕是平时就是这么玩游戏的。
别人是感受激烈的枪战乐趣,体验互相残杀只剩一人的或者一队的刺激感,他倒好,玩的是一个跳伞模拟器以及草丛模型观察模拟器。
闻人大神却觉得自己有点无辜:“那两位路人是自己死的,我的另一位队友不是活的还挺好吗?”
陆遥顺带着看了一眼另外一位可以显示出来的血条。确实很健康,而且小地图上的绿点也在活跃的运动着,和闻人煜本身的打法几乎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而且刚才看过来,她还能不时瞥见这位队友不断击杀的战绩。单打独斗也分优劣,这位队友明显就是那种“唯手熟尔”的类型,在这个场上已经是大杀特杀,一个人都在本该是四个人配合的游戏里如鱼得水,完全不像是受了影响的样子。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他游走在跑毒的边缘,解决了七八个在逐渐缩小的毒圈内外逃生的玩家。
按照闻人煜刚才的说法,这应该才是闻人煜自带同玩的那个可靠队友,而另外两个应该是随意匹配到的路人队友。
“您哪找来的这另一尊大神?也是职业选手?”注意到这些线索,陆遥也意识到了问题,“这我可没兴趣比,您也不至于拿我这么一个单纯的小玩家开涮吧?”
“我说这是这赛季他们联赛的总冠军你信不信?”闻人煜笑道。
陆遥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楼梯口听到的完整的那段对话。虽然和刚才语音里的声音音色不同,但显然内容似乎有那么一些的异曲同工之妙。
但她还是非常笃定:“人家联赛还没结束呢,我记得总决赛就在几天后。就算能提前‘预约’了冠军,这也不能陪你打游戏啊。这种负重训练是不是有点太不人道了?我猜,这是已经淘汰了的队伍。”
倒也不能算是猜,但陆遥还是很理直气壮的,毕竟这确实应该是接近事实的一种猜测。
“您还是个交际花呢,真挺可以。”
眼睁睁看着玩家总数再减二,被那位可靠的职业队友击杀到只剩下八个人,陆遥不由得又发出这种由衷的感慨。
第九十章 预料
“是我们俱乐部其他分部的同事。”闻人煜倒也不骗了,坦率说道,“过几天我宣布退役以后,俱乐部有要求要直播分部联动,给别的分部拉拉人气。他们的队长我又很熟,说提前找个人带我打打互相熟悉一下。”
陆遥还记得他口中那位“很熟”的其他分部队长。
这位大哥的退役生涯还挺多姿多彩,甚至能顺理成章的准备进行这种。不过陆遥实在也对这说法当中的直播有些好奇了,很想知道那些崇拜这位明火大神的那些个粉丝们,看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用这种打法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反应。
比如于宣仪……不对,按照她的说法,现在她已经不是粉丝了。
陆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现在的她倒也算不上走神,因为毒圈迅速缩小的缘故,所有人都在原地静待着别人的动静,一旦有人出现就会瞬间被所有幸存者集火。正因如此,每一个脚步声都被降到了最低,唯一剩下的勾心斗角或许就是在这片小小区域偶尔响起的手榴弹的声音。
按照陆遥游戏经验进行判断,目前存活的八个人当中,除了己方的两个人,剩下六个人里面恐怕起码有一支三个人起步的队伍。
“除了你们两个人,剩下的有一个完整的四人队伍,还有两个独狼。”闻人煜的场外发言又通过耳机传了进来,“要小心哦,死在后辈眼前对我来说挺丢人的,起码别让我死的太草率了。”
他竟然也知道丢人。
陆遥咂了咂嘴:“您这要求可有点高,死还要死的好看一些……”
“总得保留一点作为电竞领域前辈的尊严。”
她已经不对这位大哥的判断能力提出疑问或者产生怀疑了。一是因为游戏确实到了关键的节点,二是因为就算在游戏结束以后提出疑问,看样子也不会影响明火大神超人一等的记忆力。如果需要得知更多的详情,只需要随后游戏结束以后再进一步询问。
陆遥选择顺从,顺便自己也在战局中添乱,随手扔出了一颗手榴弹。
虽然没有视野,但因为运气不错,还炸残了一个人。但那个人没有立即死亡,而是提示已经倒下,应该就是闻人煜口中四人俱在的小队的一员,所以系统才默认能有人把他扶起来。
自己随便一抛的手榴弹炸到了人,陆遥却暗道不妙。
因为很难有人能保证自己看清楚了别人被手榴弹炸到的弹道,但对于自己被击中的人来说,音效可以一定程度上指引出一个确切的位置。
也就是说,现在被炸残的人除了躺在地上等待援助以外,还可以给队友报点。
陆遥第一反应就是再换一个位置,以此躲避这最大的敌人找到自己的所在前来集火抓单。但毒圈缩小到这种程度,要找一个合适的隐蔽点已经不是转转视角就能完成的事情。
“你还有个烟雾弹吧?试试扔出去。”
就在陆遥已经准备好直接正面和赶来的人刚枪的时候,一旁的闻人煜这样说道。
陆遥回忆了一下,确实是有,旋即把东西翻了出来。
烟雾弹这种东西其实在很多情况下略有些鸡肋,毕竟遮挡的不仅仅是对方的视野,还有自己的视野。尤其是这种需要一打多的情况,陆遥实在是能想象到自己在烟雾散去后一瞬间被三个人集火的惨状。
但现在并不是陆遥正常的打游戏状态,毕竟这是要“死的好看”的这位大神自己的要求——怎么也得尊重一下账号的原主人。陆遥也没太犹豫,直接把烟雾弹扔了出去,然后自己趴在了一边试图求生。
“死的不好看可不能怪我。”她还有闲心在这调侃,“这可是你的要求。”
“相信一下你的队友。”
也对,还有个大神队友。
但作为一名从来都是玩的单人模式的孤狼玩家,这个念头只是在陆遥的头脑里略过,并没有进一步的延伸。陆遥一边静待烟雾消散,一边决定按照自己平时的作风,孤注一掷,试图操控角色冲出去。
甚至没有浑水摸鱼的机会。因为一旁就是烟雾的边界,只要已经有人包抄过来,他们就能听见陆遥操纵的角色发出的脚步声。
可这回好运气可没有照顾她太多。
一出烟雾,她就看到了一左一右两个敌人。恰巧她的视野朝着其中的一个,陆遥也没时间多想,抬手就持枪刚了上去。
本来大家都是敌不动我不动的态度,忽然又这么一个莽夫冲上来刚枪也是料想不到的情况。于是就算在这种极为被动的情况下,陆遥操纵的角色也勉强的击倒了其中的一个对手。
已经尽力而为,陆遥也终于把皱起的眉头舒展开,转头问道。
“怎么样,这样死的够壮烈不?”
在敌方补刀成功以后,界面由红转黑,并蹦出了死亡的字样。陆遥也不犹豫,直接摘下耳机,扔回到闻人煜的手上,干脆利落的把位置让回给她。
“赢了。”
可闻人煜首先却没有动,只是这样说道。
陆遥咂了咂嘴:“一打六诶。”
即使目前四人队倒地的两个人还要队友慢慢拉起来,剩下在场上的还有另外两个独狼。再剩下的才是那位不远处的大神。陆遥也顺便开了观战视角,准备欣赏一下职业选手的操作水准。
只见这位大哥的画面也是禁止的,在一边按兵不动。
陆遥却对这番场景感到有些意外,张了张嘴。
“刚才我观察过,这位小兄弟的打法风格非常稳健,不是见一个打一个的莽夫类型。”闻人煜瞥了一眼自己身边这位典型的“莽夫”,“这种时候,他明知道你就是丢出烟雾弹的人,不可能随便做出反应。”
“他怎么知道?”闲了下来,陆遥于是有闲暇奇道。
“你别忘了,刚才跑毒的时候,他的玩法是溜边抓人……不对,按照这种游戏的说法,应该是趁着跑毒阴人,这才人头数飞速上涨。但之前他可没有杀的那么勤快,你猜猜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陆遥愣了愣。
“刚才你炸倒了的那个人有消息提示,而随后你扔出了一个烟雾弹——烟雾弹的白烟现在场上所有活着的人都看得到。而又是在刚才,那边出现了第二个倒下却没有被杀死的人。”闻人煜挑了挑眉,“你猜猜,即使剩下的两位形单影只的玩家发觉连续有两个人都在倒地没有立刻死亡,会是什么想法?”
“手榴弹爆炸的声音和枪声在同一个方向连续想起。也就是说,场上有一支起码三个人的队伍,而现在恰好其中有两个人刚刚倒地……”陆遥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他们眼中的这个三人队伍站起来的话,他们作为两个独狼,几乎是毫无胜机。”
“没错。”闻人煜笑道,“所以下一个出场的会是他们。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三个人以上的队伍全部被拉起来,集中到一处来通力合作,他们的胜机会非常之小。而只有在人被拉起来之前,他们才能趁他们病,要他们的命。”
“但这位会怎么做?”陆遥若有所思,“诶等等,别告诉我你蹲那儿不动就是为了观察别人打游戏。只观察一个小绿点有意思吗?那你还不如早点把自己作死算了,好切到观战视角。”
“只是顺带而已。”闻人煜耸了耸肩,“我看过他的直播,个人风格很明显。不要误会了,那也只是我的个人风格。”
好家伙,这还是有备而来。
第九十一章 不同
最后的毒圈也开始往里缩小,战斗正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他们按捺不住了。”闻人煜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其实,我们的这位‘最后的希望’也是一样。”
一个人只能同时开一把枪,对准一个人。即使手速再快,在这类游戏的高段位对决当中,人数优势还是最大的因素。
并不像一些依靠技能的游戏可以利用自身机制进行拉扯和躲避伤害,在毒圈缩小到最后的阶段,只有凭借着已知条件的博弈,足够犀利能够一击毙命的枪法,以及一定程度上的运气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而人数优势这种绝对的因素,在这种纯技术层面上拉不开差距的玩家眼里,无疑是阻碍自己获胜最大的难题。
目前场上余下七人。从陆遥目前的视角来看,四个人处于同一队伍,其他三人,包括刚刚损失队友的那位大神,全都是独狼。
仅剩的四人队实在是走了好运,如果能够全部拉起来,几乎确定是必胜的结局。但他们同时也是不太幸运的——因为一个浑水摸鱼又莽撞的陆遥,他们其中的两个人都需要队友的援助,援助他们的队友也暂时只能按兵不动。
浪费了对外面进行清缴的最好时机,同时也因为枪声暴露了所在的地点。
局势几乎是剑拔弩张,但闻人煜却宛如清风自来、不紧不慢,顺手敲了敲桌子:“陆警官,你觉得咱们这位队友,比对面多了点什么优势吗?”
陆遥直觉这动作似乎有些眼熟,但此刻的情景已经激起了她作为游戏玩家的一腔热血,因此也无暇顾及太多。
她向来是一个擅长举一反三的人。
“他知道另一边被围攻的是自己的队友,虽然我没有开麦报点,但两次击倒都会显示我的名字,也就是说他非常清楚这三个人的位置。职业选手不可能不熟悉每一处地图的地形,根据烟雾分散的位置和我被击倒和击倒别人的朝向,他也可以判断出需要扶助的人倒下具体的位置。”
闻人煜一挑眉:“还有吗?”
“还有什么?”陆遥有些疑惑。
根据局势判断,确实她操纵的角色只能找出这些因素。
“我觉得你可以稍微跳出一下一开始划定的范围……”闻人煜倒也不强求,“不过也确实,现在你只需要观战,不需要分析局势。因为毕竟和胜负无关,也没那么重要。”
这回轮到陆遥挑了挑眉,终于想起自己更正式的使命,对于闻人煜的语句更有了些其余微妙的感触。
“毕竟和胜负无关”。
闻人煜的言行,细究起来,也是非常奇怪的。这种感觉极其微妙,就像是一个执着的人执着了半天,却因为一种让人不可察觉的异常,突然放弃了这种本该固定的执著。
这种放弃突然而令人难以理解,几乎毫无预兆。简直像是飘飞的气球突然自个儿松开了底下的开口,又或者风筝自己在天上飞着,又骤然垂直下降。
作为一个探索者,陆遥直觉其中有着更多的深意。
但屏幕上的游戏博弈尚未停止。
就在这时,三匹独狼其中的一位已经现出了身形,而且正正好暴露在了观战视野当中。
即使如此,作为这位提供视野的唯一队友,还是心平气和的在那里,仅仅是稍向毒圈的中心挪移了一丁点的距离。
就算自己也许会第一个被毒圈造成的大量伤害所侵袭,也暂且没有更多更莽撞的动作。
“他在等所有人的人首先暴露视野。”陆遥皱眉,“我觉得最后他应该会直接顶着毒躲人,但要把控好毒圈的伤害量……算了,他很强对吧?”
属于游戏玩家的一点相信自我的意识还是被一点较为随意的对专业人员的信任打败了。
闻人煜却在这个时候摇了摇头。
“你可能不太熟悉,这个选手的id叫做island,是著名的独狼选手,在他们分部主要能够负责单人比赛,但也是出了名打游戏依靠直觉的莽夫,所以发挥上限很高,下限也很低,经常因为这一点被人诟病。”
听到这,陆遥咧了咧嘴。
“那既然是这么暴躁一人,咋现在文静成这样?”
“我猜,他们的队长在交代他带我打游戏以前,曾经嘱咐过要确保我这位老大哥玩的开心,避免‘待客不周’,尽量要贴合我的打法。”闻人煜幽幽道,“不过我的打法确实看上去不太好配合,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呃,等我死了才会好一些。”
虽然说是猜想,但他做出这些发言却颇为笃定,似乎早料到会如此。
“这么一想,还真有种逼良为娼一样的愧疚感。”闻人煜摇了摇头。
“也许人家特别喜欢你呢?”陆遥忍不住调侃,“我听人说,你们整栋俱乐部大楼一半都是你粉丝。保不齐这也是以为隐藏了很久的家伙,对这种事甘之如饴呢?不然他们队长犯什么病,找个独狼选手陪你打四人队伍的游戏。”
“远没有传说的那么夸张,一二成吧。”闻人煜在这个问题上似乎有些心得,“工作人员居多。毕竟我在俱乐部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楼层上上下下都有接触,该碎的滤镜他们都碎完了。”
看来他倒也对自己人设和实际不符的事实很有理解。
与此同时,虽然这边惬意闲谈,但屏幕上的战局却已经接近尾声。
这类游戏,每一场战斗结束的都极其仓促,在一局游戏的末尾也并不存在什么团战跑图带线推塔一类的moba游戏的缓冲和僵持,因为毒圈的存在也没有时间超长的对局。在必须结束游戏的时刻,决定胜负的只有操纵角色的生死,而决定生死的,最多不过几枪。
四人队伍是率先被搏命的玩家集火的区域,而这时这支队伍倒下的两人已经有一人被拉起。剩下一个人因为需要事先依靠爬动移到障碍物之后才能顺利开始扶助治疗。而就在第一个人被拉起以后,他还没来得及使用第一个医疗包的时刻,战火已然燃起。
第一声不是枪响,而是扔出来探路的手榴弹。
第九十二章 “异常”
首先在战斗中被波及的,是那位被陆遥活生生打掉了整管血条,刚刚一秒才被拉起来又一次倒下的那位可怜虫。
他还没来得及发挥,血条也仍然见底,就被爆炸的余波再次放倒。但这一次,他的队友也没有闲暇来解救他,于是随后赶来的另一位进攻者就顺理成章的把倒下的他的人头成功收入囊中。
借着各种障碍物和积极的走位,三个仍有战斗力的一方玩家往进攻者的方向也同时发起了攻击。一时间枪林弹雨,这个方向的耳机音道想起了不计其数的混杂枪声。
另外的两个按奈不住的人不约而同的集火了这个区域,并未顾忌到对面与自己有着相同目的的敌人——因为在这种时候,最可能获得胜利的是那个健全的三人组。
重要的不是杀人,而是存留让自己作为活到最后,“吃鸡”的那位赢家。
然而,也是在这个时候,作为队友的那位大神也终于有了吃药包以外的动作。可这时,他的血线也因为能造成的伤害越来越高的毒物而被压得极低。
“到极限了。”闻人煜也适时的做出评价,“这时候走出去,他的血条会很极限。”
显然作为一位一计算局势著称的选手,在这方面他的能力还是通用的,为了工作要求临时抱佛脚玩这个游戏也不是纯粹的糊弄人。
但未免还是有纸上谈兵的嫌疑。
“啧,希望人没事。”
这是陆遥衷心的希望。她其实也争强好胜,很享受自己玩过的游戏屏幕上跳出“胜利”的字样。
毕竟如果真的获得了胜利,队友站到了最后,那么自己干掉四人队其中两个人,拖延了那么多时间,还惹得其余人发起进攻,互相残杀——绝对是居功甚伟,算不得混子。
出了毒圈以后,正如闻人煜所说,这位走钢丝的大哥血条刚好剩下最后几滴血。
与此同时,医疗包的读条也转好,顷刻之间,血条的量又回上了一大截。
已经到了最终决战的时刻。
不远处的战场上,四人队伍除了没救的那位,已经因为敌暗我明的处境,在两边围剿的猛烈进攻当中再折损了一人。而两位忍不住发起进攻的人,现在也只能躲在掩体以后——其中一个人甚至不敢露头,应该是弹尽粮绝,医疗包也不够用了,因此连一枪也受不住,如果他再想要得到胜利,必须先想方设法舔包补给。
然而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情况之下,这么理想的补给状况显然是天方夜谭。
瞬息之间,这位玩家就被一发流弹当场带走。
场上仅余下四人。而到了这个时候,存在完全没有被人察觉的,也只有island一人。
但其他的敌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也知道,目前的战局当中,似乎有一只正在等待着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的“渔翁”潜藏在某处。
正因如此,在排除了一定的敌人以后,他们也不敢过度的自我消耗。尤其是目前仍然拥有人数优势的二人小队,甚至能够在一人盯梢那一位另外的单人玩家的同时,分出一人侦查另外幸存者的踪迹。
都到了这种境地,陆遥绷直了腰背,也是深吸了一口气。
“Island会赢。”闻人煜仍然是那副毫无波澜的样子,就像是已经看清了游戏的结局,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因为以他的风格,在这种战斗场景下没有失败的理由。”
“您又懂了?”陆遥绷不住了,实在对这种预言般的说法感到无法适应,“不是我说,大神,您别告诉我你退役以后要去他们分部当教练吧?”
选手的年龄闻人煜已经差不多到头了,但当个教练绝对是绰绰有余。陆遥对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猜测,但她也怎么都觉得这位还是会待在自己熟悉的游戏当中。
“其实对我来说,这些游戏没有太大的区别。”闻人煜耸了耸肩,“分析只是一种习惯。如果你们参加的那次比赛碰上了我在的情况,我的解释应该不用再那么繁琐——我很遗憾。但是还是等我们看完这场演出再说正事吧。”
陆遥却是瞳孔一缩,察觉到了其中的要素。
“慢着?!”
这家伙知道那场粉丝表演赛的事??
那就更奇怪了。之前的闻人煜显然没有认出她是其中的选手,而现在却好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另外,他用的言辞甚至不是“你”,而是“你们”。
另外一个人所造成的“们”只会是一个人:被她晾在一边很久了的于宣仪。陆遥心中顿时响起了警铃——为什么闻人煜会知道这样的事实?
而且如果他有意隐瞒自己的知情,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把话说明白。
她在现实里这么一提,脑子里把这些事过了一遍,游戏的时间可不会为此停滞。
Island是一名猛将。这不仅仅是闻人煜个人的评价,同时也是确凿无误的事实。只要他来到了选定的战场上,并且发射出第一刻子弹,平静就不可能存在——这是与他在游戏当中并肩作战,甚至共同参加双人组队的比赛的队长最真挚的评价。
片刻间,Island就使用高伤害的狙击枪将那位被分出来侦查敌情的二人组中的一位击倒在地。
这是第一个人。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他会在那样一个刁钻的角度出现:那本该是一个死地:毒圈遍布,障碍物也极其稀少。而他偏偏就是出现在了那个最危险的地方。
依靠方才精确计算到最后一丝的血量。
然而,他接下来面对的并不是众人的集火。不是因为他的角色捏脸和服装有什么特殊,而是他的三名对手中的两人——正在紧张的隔着两堵围墙面面相觑,都不敢大意之下被对方抓住机会。
“抓单,杀残血。”闻人煜低声说道,就像是在进行指挥,可实际上耳机对面的人听不到他的言语。
这就是最好的时机。对枪方面,作为职业选手的Island有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更何况是一个只需要一枪就能解决的残血玩家。
正如闻人煜所说,残血的玩家在精准的持枪一击之下就应声倒地。而在枪声引起其余人注意到Island所在的地点以前,Island的观战视角屏幕就一阵晃动,躲到了一边的障碍处。
“偷袭击败左侧的二人组,寻找隐蔽角度和击杀应该在十秒以内。”闻人煜不疾不徐,话音刚落,又是枪声响起。
那位仍有队友倒地的人虽然和“独狼玩家”一样目前形单影只,也没有间隙拉起来倒地的队友。但他仍有一点优势——他那在地上躺尸的队友,仍然拥有可以四处探看的视野。
也就是说,在最后的战斗当中,如果留下这一伤一血量健康的两人,Island不仅有面临围攻的风险,还要面对两个不同位置的视野。这样的情况下,隐蔽的效率会大大降低。
倒地的二人再没有队友可以扶起,自此,唯一全员幸存到决战时期的四人队伍全员溃败。
只剩下最后一个对手。
而现在,没有视野的优势,没有血量的高低,甚至装备质量也相差无几。一切的不公平要素被彻底扯平,甚至连运气因素决定的毒圈都差不多同时蔓延到近旁。
“我说的。”闻人煜耸了耸肩,就像是看了一部早看过无数遍的电影。
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
陆遥看见屏幕上的胜利两个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她也不忘她这么久积累的疑惑,以及现在到了这里的目的,开口询问:
“闻人队长,其实我很好奇。你叫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炫耀你自己异于常人的能力,还是特别想要为自己跟踪调查一位‘陌生’的女粉丝,这样在常人看来简直目无王法的行为作出解释呢?”
第九十三章 称谓
闻人煜并没有惊慌,也并没有进一步的反应,只是有些苦恼的揉了揉自己的头。
“这个……我其实也不太清楚该从哪里开始讲起。”
陆遥盯着他的眼睛,却看不清其中到底有没有什么深意。
“那我们先换一个简单一点的问题。江秋,之前到你们俱乐部去的‘警官’之一。其实他不是警官,但我想问问你,你究竟认不认识他?”
“不认识呢。”这句话倒是斩钉截铁,但下一句从闻人煜嘴里蹦出来的话却有了些不同的意味,“但见到了,也就认识了。毕竟,也就这么几个可怜虫,你也是为了这种信息而来的,不是吗?”
他也知道这些事情。
“也就几个”,难道还不只他们两个?他们表现出了不同的异于常人的特征,不仅仅是外貌的细处,还有本身的资质甚至性格,都如同一种超乎了正常人格范畴的异常事件。
而这样的人,陆遥在心念电转之间,只能想到一个——一个令人不堪细想的老熟人。
一切无端的联想在缺少证据的时候只会是干扰项,陆遥于是稳住了心神。
“关于这些案子,你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你的行踪轨迹看似和我们的调查轨迹相关,但实际上着眼于的是一个特定的人——凶手。”陆遥做出了推断,“其实你的思路和我们很是相似,但又截然不同。我们跟从的是于宣仪作为目标对象的路子,而你走的实际上是犯罪者可能参与的路。”
闻人煜是一个重视胜利的人。哪怕是小小的一局普通的游戏,胜利都是他需要反复强调的东西。陆遥现在已经可以得出推论,闻人煜放下耳机的举动恐怕并不是因为想要和自己套近乎而不是什么别的理由,而是因为自己的性格很适合配合一人撑起整个游戏的Island打出配合,获得游戏最后的胜利。
这并不代表他在那时就已经判断到了最后的战局。闻人煜的预测能力确实恐怖,但预测并非预预言。他很重视游戏,所以绝不可能随意把游戏胜负手交给一个“不会玩游戏”的菜鸟。也就是说,他从陆遥看到界面的反应当中提前找到了一个结论——陆遥自己对这个游戏相当熟悉。
至于战斗风格,这就需要稍加联想。一开始的问题出在前面的对话当中,闻人煜知道他们曾经参加过的粉丝比赛,以他这种细致的令人发指的性格,恐怕也看过当时的录像回放。而陆遥本人的对战特性,在比赛中是从不吝啬展示的。
Island是绝对的孤狼,其他两名被很快连续解决的队友出没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只顾着自己继续游戏。即使对于这个顶着明火账号的游戏角色,他也没有除了多说几句话以外任何的试图进行合作的举动。
对于Island而言,单打独斗是习惯,正因如此,一个同为孤狼的队友反而能更好的配合他的计划。而如果闻人煜自己坚持他那一套安详和煦的操作,恐怕就不能有这样产生巨大辅助作用的主动性。
就是这样,闻人煜在自己心中构建出了一个名为“陆遥”的玩家建模。他凭借自己一直坚持的习惯,代入到目前进行的游戏当中,这是一个更接近于达成胜利的概率的模型。因为这一系列的计量,他才转交了耳机,坦然的把决定权交给自己认定的更合适的人选的手上。
一时间,另外的明悟也悄然出现。
除此以外,作为关键的就是近些天以来闻人煜和种种案件的联系。剧院是与于宣仪牵连的起始,能解释以前对歌剧没有表现出兴趣的闻人煜突然从替补席赶过去不可能是毫无缘由。而作为联系,闻人煜唯一和剧院产生关联的可能性就在于宣仪的身上——作为他粉丝,和他有过交流的于宣仪。
闻人煜的行动并不是提前预约好的,甚至出乎俱乐部所有人的预料。也就是说,他出于某种不得不的理由,跟随着突然有了特殊行动的某人到了地方。这个某人,自然就只能是于宣仪。
至于医院,闻人煜在那里也绝对不是出于巧合,或者单纯的想堵住邵梓和他唠唠嗑。
那是第一起案件中受害的大记者所在的医院。如果是以凶手的视角,一次谋杀未成,第二次再进行交涉也不是全无可能。
但这不代表陆遥怀疑闻人煜就是那位多次参与案件的凶手。因为无论怎样,按照常理而言,一个事实意义上的凶手确实不太可能成天凑到警察的跟前来,更何况……
想到这,陆遥暂且呛了自己一下。她总感觉,闻人煜能够和每一次案件都息息相关,这里面也许有局里内部人员的手腕在里头。
只是她还真不敢问,就怕问到那谁的头上,又和另外的谁一样被那谁当枪使。
能和江秋产生莫名的联系,本人又这么毫无畏色,想也知道是哪个整天装模作样的家伙。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傻人有傻福,有的时候还得是装傻比较好。
陆遥是这么想的。什么时候真的需要自己的时候,那位觉得自己掌握了一切的老大哥估计也不会客气,那么在这之前,自己还是效仿经验老道的邵梓,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算了。
毕竟所有的隐瞒都不是毫无缘由,陆遥自己也不擅长自讨没趣。
“于宣仪,或者按照我稍微熟悉一些的名字,伊唯。”闻人煜稍微留了点心眼,还是没让自己的话太过于不留余地,“她其实不算特别出名,只是那段时间名字的搜索量急剧上涨,恰巧又和我有那么一点关系,我也是无意间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这甚至是算不上令人惊奇的事实。
闲的无聊,甚至有空去钻研俱乐部其他分部队伍选手的游戏状态的闻人煜,恐怕真就是哪里有事找哪里,即使没有被“派遣”进行特定的任务,连钓鱼都成了兴趣爱好,也自然有些别的事情用以消遣时间。
“而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对象。”闻人煜眨了眨眼,话语蕴含深意,“在众多相关消息当中,我却发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身影?”
“或者说,是一个特定的账号。那个账号的名字经常更改,头像也应该是使用了特定的脚本时常进行变换,但基本的id号码不会遍,为了某种特殊的目的,我很早就记住了那一串夹杂着字母和数字的字符,只需要一眼就可以把它分辨出来。”
陆遥一挑眉:“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对于这种网络信息方面的问题,她有自信能够手到擒来。只要闻人煜能够告诉她这个“背下”的id,她就能调查出更多的内情。
第九十四章 概论
闻人煜却摇了摇头。
“我不建议你去调查详情。这不是谁留下的破绽,而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圈套。”
这种说法实在奇怪,连想象力丰富的陆遥一时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歪了歪脑袋,很是不解。
自己知道这一事实,闻人煜叹了一口气。
“我打个比方。如果一只雏鸟掉进了猎人的陷阱,猎人不会选择把它带回去作为粮食,因为它并没有长成值得被捕猎的体型。对它进行烹煮弊大于利。”
不是怜悯,也并无感情。仅仅是处理这个行为本身,并不能得到预想中的利益。
“你苦大仇深的像个谜语人。”陆遥皱了皱眉,“总让我好奇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定的秘密。”
她倒不是怀疑闻人煜这个人。知道了谁在引导自己和闻人煜进行交流以后,她反倒放下了心。让她好奇又不敢过问的事件是未知的,以“陆遥”这个名字和身份,她本不该多次欲言又止。
“……呃,恐怕苦大仇深的不只是我。”
陆遥深深的看了说话的闻人煜一眼。
对事情全貌不甚了解的恐怕不仅仅是自己,也包括这位讲话讲不明白的谜语人。他虽然似乎对作为陌生人的自己抱有信任——可能是出于别人告知这个人值得信赖的前提,但却似乎对告知了他这些事的人真正的身份一无所知,因此毫无反应。
但由于很久以前的一次承诺和另外的警告,让自己言出必行的优先级又超越了这些,成为现在她行为的真正导向。
“但凡调查,都可能让自己成为陷阱中的雏鸟。”闻人煜的话仍然含糊,但已经点到了要领,“如果发掘过度,并且让猎人发觉幼鸟的成长,所有的友善就不复存在了。我刚才说的那个东西,也就是猎人的陷阱。”
只要真正意义上动身投入调查,就能算作是把自己暴露在了别人的视野当中。
陆遥闻言倒没有第一时间提问,只是抬头看了看咖啡馆头顶上的监控摄像头。
有摄像头,但应该没有录音设备。自己和闻人煜的对话,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交流——当然,玩游戏那段可能会稍稍显得难以理解一些。
起码这样可以得出一些结论:无论怎样,起码在闻人煜的概念当中,那些人好像无处不在一样。
“那能不能告诉我,你觉得你自己处于什么阶段?”
闻人煜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我并没有做过太可疑的事。”
他所做的一切,除了某些奇怪的对话以外,都在自己应有的人物设定以内。无论是过度谨慎,还是作为“网瘾少年”,甚至是在网络上如同人格分裂一般的状况,都可以用一般人的逻辑来进行解释。
也就是说,他甚至不是“雏鸟”。
但毫无疑问,闻人煜对自己并未言明的那个敌人的恐惧是真实存在的。而令陆遥第一时间能够联系起来的,就是这位风光无限的名人最异于常人的那一个特点——身世。
过往崎岖不堪回想、结局滑稽不可言说的母亲,和作为闻人煜他本人其后较为顺利的人生。
“我的异常,某些人的异常,也是因他们而起。这不是巧合,也不是什么天赐的禀赋,所有的‘异于常人’都是有意为之。”闻人煜咽下一口凉透了的咖啡,虽然暖不了胃但应当是有一点让人清醒的功效,“但我也劝你不要深究那个‘某人’。他姓江,他和我们不一样。”
当然不是姓江的人都有这种特殊之处,而是因为这个江,恰好是那个江。
这一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就多得多了。陆遥从不吝啬用最奇异的想象来揣测自己未来的见闻,阴谋论对她活跃的大脑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毕竟想象并不犯法,她是这么觉得的。
但她毕竟不是一个一秒钟运算几百种阴谋论可能性的机器,犯不上啥时候无聊了就去怀疑自己认得的富二代朋友有权有势的父亲——仇富倒也不是他的个人性格之一。
“我们调查过他的背景。”
“如果只是普通的调查背景,这并没有关系。”闻人煜摇了摇头,“你如果是那位有特权的家伙认定的朋友,存在工作上的联系,不因为他的身世,而只是因为对朋友的好奇进行调查,你的行为就是‘正常的’。但如果你真的知道了太多,把自己的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
也就是说,哪怕是调查的同一件事,只要角度不同也会产生差别……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难道会有人能读出他人的心智,知道他们的动机是否纯粹?这简直就是读心术了。
虽然是有些把对方神化了,但闻人煜的这些总共的说辞还是勉强有一部分在情理之中。
“所以,你在那片陷阱附近,发现了什么和于宣仪有关的东西?”陆遥最为关心的始终是这个。
跟踪于宣仪只是她的推测,但闻人煜并没有立时否认,随后也没有做出分毫解释,显然是默认了这个说法,没有蓄意隐瞒的意思。
也就是说,于宣仪和这个陷阱相关,这是吸引闻人煜与这起案件产生牵连的一个接点。
于宣仪到底在这个事件当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都说她是冤大头,可她自己又不疾不徐,清风自来,好像认定了自己不会沾上太多麻烦,也有可能因为本身就是这种浑不在意的性格;但作为怀疑对象,她又有着那样完美无缺的不在场证明。
除此以外,让别人这么坚定的相信她就是凶手,于宣仪起码在身世这方面就绝不寻常。
“猎人的主宰我们不敢妄论,但在猎人当中,自然也有一个被所有人视为标靶的家伙。他拥有着极高的声望,同时自己也是一个几乎毫无弱点的缺点。他蔑视着一切试图抓获自己的人,同时也并不介意被藐视自己,认定自己仅仅是一个忠诚的走狗的人看轻。因为他们马上就会在这个世界消失,所以不值得他过多的在意。”
陆遥眨了眨眼。
“你是指……”
“你们叫他为黎明,他也被大众认为是一个特别的‘义贼’。”闻人煜神情一凛,“但与此同时,也许他也会偶尔利用自己精心修理的名声作为震慑,再接一些‘外快工作’呢?”
所见的虚像大部分时间都与现实大相径庭。正因如此,无论是大众眼中嫉恶如仇的杀手,还是警方眼里洋洋自得的犯人,或许都不是所谓黎明本身。
但在其他因素以外,黎明尚且还能算作是一个“普通人”。
即使是曾经的普通人——也应当有着牵动自己心弦的过往。
第九十五章 谈话
如果不是陆遥走之前的借口是“有一位证人找她详谈”,而不是“约出来以后找个地方上厕所”这类敷衍应付的说辞,耐心如于宣仪,恐怕都得想想是不是要去厕所里找找这位离开过久的好友了。
正因如此,当陆遥有些忐忑的回到她的视野当中的时候,于宣仪先是抿了一口咖啡,然后递给了陆遥一点东西。
陆遥下意识的接过来,看了一眼又疑惑抬头。
“给我这个干什么……一包黄糖?”
她手上确实是一包咖啡馆咖啡标配的黄糖,包装纸连一丝褶皱都没有,显然也不是有过什么“特殊的经历”。
介于刚刚和一位糟心的谜语人打了交道,陆遥脑海中第一时间蹦出来的可能性包括且不限于名字的谐音暗号、包装上有特殊的代码,等等等等……但介于于宣仪貌似并没有这样不说人话的习惯,陆遥还是很快把这些念头抛之脑后。
于宣仪抬了抬手腕,用自己面前咖啡杯里的搅拌棒自行搅了搅。
“刚才帮你点的那杯要凉了,我就拿过来喝了。记得你喝咖啡要两包糖,我也拿了两包,但我自己只用一包。”
这场面,倒真的只像是她们两个人约着出来,和旁人享受咖啡馆的环境了。
“如果我明知道自己有一个同伴,也告诉店员是两人用餐,结果却只准备了一个人的餐食。这样看来,按照我的行为习惯的逻辑进行推测,岂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我们出来不是为了约饭,而是另有所图,别有心机吗?”
于宣仪一边说,一边眯了眯眼。
确实,于宣仪这种凡事为朋友考虑周全的人,每一点疏忽都是对她“职业素养”的轻视。从她的角度,如果她真的觉得有人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一定也会在意这些平时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细节。
虽然听上去确实有那么一点道理……但陆遥还是觉得自己乎隐隐约约有被冒犯到。
“也不是不行……买了单,我们现在走吗?”
“你有事?”于宣仪抬头。
“你有?”陆遥反问,有些惊讶。
于宣仪用指尖点了点菜单:“我点的牛扒还没上。”
陆遥愕然,挠了挠头。
“也给你点了,芝士焗肉酱意面,我请客。”于宣仪把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用餐巾纸擦了擦嘴,“饭点了,你不饿我还饿呢。记得你喜欢,不过这家咖啡馆做的西餐好不好吃可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你找的地方。”
倒也不是陆遥找的地方,这如果能够怪罪到她的头上,未免也有些可怜。
牛排上了,意粉不久也来了。
于宣仪点的牛排是五分熟,表面和边缘隐隐还有着一些血色。但它的整体卖相实在不错,肥瘦分配合宜,表面纹理细腻,切开更是肉汁充沛,嫩而有劲。
另一边的意面倒没什么特殊的,红艳的茄汁拌着焦香的芝士,满满铺在意面的上方,就是寻常西餐厅惯用的配方,不过倒很符合陆遥的口味——芝士加的多,搅拌起来都粘连在筷子上。
这还真像是普普通通结伴出来吃饭的样子了。
陆遥一边揣测着于宣仪实际上的意思,一边好好干饭,几分钟就把盘子请了个干净,领了这个情。
再看到于宣仪还在切着牛扒,左手叉右手刀,行为举止优雅而温吞,不由得捧着脸,看着她在那里慢慢吃……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借机开口。
“我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图穷,匕现。
于宣仪抬了抬下巴,多瞧了她一眼。她也许有着一种名为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则,因此暂时没用开口询问。
“咱们可不兴‘因为不觉得有用所以觉得没必要说’这一套啊——”陆遥舔了舔嘴唇,也许是有还有食物残渣留在嘴角的错觉,“就是不管你确不确定有用,都跟我聊聊就好了。反正我现在的任务就是陪着你,就算是没用的信息,作为朋友也可以给你分忧解惑嘛。”
“比如什么?”
刚刚提出猜想的规则被立刻推翻,于宣仪咽下一块牛肉以后,就反过来提问。
“我要是在这里介绍我的生平所有经历,恐怕以我的记忆容量,你得听上小半年的。”
这时相当夸张的说辞,放在旁人身上可能更像是玩笑,但在于宣仪嘴里说出来,陆遥其实也没那么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关于……你最近印象深刻的人?”陆遥试探性的提出范围,“最近联系你的所有人?还有……你的亲人。”
于宣仪愣了愣。
“我不是说关叔叔特别有嫌疑啊……其实主要也不是在他们的方面,毕竟你们居住地都隔了那么远。当然,关于伯母的事情也可以讲讲。”陆遥连忙摆手,“于伯母,你的妈妈。虽然你是他们的养女,但你随母姓这一点应该不是毫无理由的吧?”
“我爸是带我妈私奔的,他们本来是青梅竹马,小学初中都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因为我妈家里的家境比我爸好很多,我外公外婆一开始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又嫌我爸学历不高,不答应这门亲事。后来我妈怀孕了才回娘家,两家商议让我爸入赘。”
于宣仪说的和倒豆子一样,但陆遥却一时有些惊讶。
“等等,你有个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
毕竟根据这个说法,于母是怀过孕的。也就是说,只要顺利进展到生产这步,应该会多出另一个人。无论比于宣仪大还是小,都应该存在。
于宣仪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又摆了摆手:“生下来就没了。我爸没跟我提过详细的情况,我只知道当时我妈特别伤心,也许是因为这个他们才去孤儿院收养了我。”
陆遥刚想说什么,又被于宣仪提前打断。
“我知道你在这种问题上很是关注,但不要忘了,我和我的父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自然和那个素未谋面的兄弟姐妹不会有相貌上的相似。”
这条路也是走不通的,不然于宣仪早就交代了。
这样看来,最大的线索还得藏在那段“失落的记忆”当中。
第九十六章 证人
“所以,你的证人告诉了你什么?”
于宣仪被询问了这么一会儿,也有了底气反过来问问题。
陆遥早说了要和于宣仪开诚布公,此刻也并不刻意隐瞒太多。谜语人闻人煜除了跟她讲了其他那些有的没的,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和她分享自己在种种“跟踪调查”情境当中取得的收获。
“就是一个和几起案件有关的证人,和你差的也只是被针对的那一部分。”陆遥自行给言辞“打了码”,“他到过剧院的现场,因为感兴趣这种案件也调查了其中的内容。”
“还有这种给自己找麻烦的家伙?”于宣仪很是疑惑。
确实闻人煜的这种行为有点难以用常理来解释,因此之前陆遥就在构思里面废了一点功夫,现在也能言之凿凿的说出自己的胡扯。
“诶呀,就是那种闲得无聊,又喜欢玩侦探游戏的家伙。我们见得多了,看到案子觉得有意思,自己平时又没事可做,所以胆大到自己跑去调查,都不怕被凶手盯上——可让人苦恼了,我刚刚才警告过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
于宣仪眨了眨眼,倒也没有过多的深究,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总而言之,我去找了那个人。他告诉我,其实他也调查到了魏择广在你人际关系里的地位,在附近蹲守过一阵子,你猜怎么着,刚好就是案发的当天晚上。”
听到这里,于宣仪一时关心了起来。
“他也见到了我爸?”
陆遥点了点头:“他说他的确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在附近徘徊,后来进去的时间他都有具体的记录,介于他从动机上基本是个局外人,他确认的时间点和魏择广家里的保安口供里的时间点一结合,你父亲应该就完全没有嫌疑了。”
于宣仪也松了一口气。
关嘉胜进入别墅以后一直被管家和夫人严防死守,自然没有杀人的机会。唯一的可能性是死者妻子信誓旦旦声称的“提前从窗口进入”这类操作难度较高,通常只在影视作品中能够实现的手法。
但如果有证人排除了这之前关嘉胜有诡异的爬墙行动的可能性,再辅以关嘉胜本身持有的车票票据信息,他的嫌疑确实是可以被洗清了。
“那么关于破案方面,你的证人有没有得到什么其他线索?”
解决了自己父亲的嫌疑问题,于宣仪也终于有机会施展自己在推理方面的爱好和才能。她坐直了身子,把用完的餐具暂且推到一旁,正色提问。
陆遥也不由得跟着挺直了腰背,倒是有了那么一些的仪式感。
“他到达的时间大概在中午以前,晚上太晚,看到你父亲进门以后不久就离开了,所以其实也没有第一时间就发现魏择广遇害,这也是他才联系上我的原因。”
陆遥的话半真半假,但起码给到于宣仪和案件相关的内容是没太大问题的。闻人煜实际上是在晚上魏择广被害,引起骚动以后才离开。而让他分外注意的,正是魏择广宅邸附近多次有人和车辆进进出出的事实。
“所以问题在于死亡时间。如果按照那样的死亡时间,再根据监控摄像的内容,那个被认定为模仿我的人应该是杀人以后,以情人的身份堂而皇之的走出了宅邸,对不对?”
陆遥点了点头。
“可那就怪了。”于宣仪很是疑惑,“既然有现成的这么一个犯罪嫌疑人,身形外貌又肯定和我父亲完全不同,为什么那位孕妇会更倾向于把锅扣在我父亲的头上,而不是这位绿了自己的小三?”
“他们家庭的观念……咳咳。”谈及那位时常精神不宁的女人,即使大部分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说,陆遥也不由得有些尴尬忐忑,“其实算是有些与众不同啦,你应该也能体会到一丢丢。不过这也确实是一种异常。不过其实还有另外的可能,她只是迁怒于这个让她大半夜不能好好休息的‘臭男人’,我是说她的看法是这样,对伯父没有恶意,相信我!”
她的求生欲可以说是拉满到溢出来了。
于宣仪点了点头:“那个女人应该的确是只能想到一步,再也想不到下一步的性格。我认为你的看法也很有道理。”
陆遥一时间也不能分辨出于宣仪究竟是单纯的在冷嘲热讽,还是理智分析再顺便冷嘲热讽。
另外,证人兼任谜语人的闻人煜给出的证词倒也不只这些。
“证人看到的车辆进出,当然也包括当天运输钢琴的部分。”陆遥依照自己刚才听到的话语重新组织了语言,“那个证人……呃……这个习惯倒是挺不错,对时间把握的很到位。魏择广家的门口虽然有监控,但角度有限。保安也只是听从主人命令办事,运输车的行动没有太多的注意。但证人一直通过外围的栏杆,看得到里面的动态。”
“运输车有问题?”于宣仪有些疑惑。
陆遥点了点头。
“这方面其实我们迟早都会调查,但证词让我们把调查的优先级提高了很多。运输车总共在院子里停留了一个半小时左右,其间除了出入的两次,有一次曾经再次启动,但并没有出门,而是听到了庭院里另外的位置。只是这个地点,因为距离太远,证人就不能确定了。”
于宣仪思虑片刻,抬头问道:“也就是说,也许是运输车的异动和魏择广的死有关系?”
“魏择广本人的行踪很难进行确认。”陆遥也如实坦白,“他家里的监控是为了监控自己的家人,他自己则熟悉着所有避开监控的位置。如果是出于他自己的想法,监控很难拍摄出自己与情人同进同出的场面——为了避免这成为狗仔的道具,或者以防万一他妻子离婚官司的证据。尤其最近被拍出了那种新闻,他就更草木皆兵了。”
……对于这种宫斗一般繁琐复杂的戏码,于宣仪也有些无语。尤其是基本原因还涉及了自己,只能感慨一句人生可真扯淡。
“当然,虽然那位夫人也自称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但谁知道呢?”陆遥摊了摊手,“总而言之,可喜可贺的事情只有一件,也许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么有戏剧性的一场真实发生的离婚官司了。”
第九十七章 漩涡
“所以现在的重点,在于你们未来可能拿到的运输人员的证词。”于宣仪抬眼一看,陆遥现在在玩着那一包黄糖,看上去应该很想撕开个开口直接空口吃下去来补充糖分,“还要再去问问证词对不对?”
谁知陆遥摇了摇头,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屏幕,检查了两眼:“嘛,这个就不必了。”
她直接把一段录音点了开来,一边分给于宣仪一侧的耳机,一边解释。
“我们可是多线程运作的有效率的专业团队,各司其职。这是之前把伯父待会局里的那个……呃,穿的很骚包的男警官问出来的证词。他呢,就特别擅长让正常人觉得他非常值得信赖,证人一说话和倒豆子。可不止是因为长得好才和小姑娘老太太探讨情报,给他分配俩男的也照样是手到擒来。”
这话怎么听着也有点怪。
但于宣仪也不深究,只好奇了一句:“那为什么不把你刚才的那个证人分配给他?”
陆遥心里暗自说了两个解答,一是那个谜语人铁定不正常,二是他们俩毫无共同话题,但也没直接说出口。
以于宣仪这种举一反十三的性子,再说就要露馅了。
这时,录音的内容也已经响起。
实际上的内容非常简单,邵梓三言两语就引导对面的其中一位证人说出了他所能记得的最具体的发展时间节点,然后就紧接着第二位证人的陈述。顺利是很顺利,但透露出的信息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的证言其实存在一个显而易见的矛盾点。
他们彼此都认定,自己是把钢琴运到房里的人,而自己的同伴偷了懒。
“……平心而论,这么重的东西,他们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抬进去?”于宣仪虽然没见过他们抬得那架钢琴,但也不是没见过钢琴这种东西。
甚至自己还弹过几下。
陆遥答疑解惑,立马拿出了物证的照片:“这个简单。魏家别墅很大,运东西有专用的小推车——不对,大推车,刚好能经过走道。”
“也就是说,他们无法察觉到钢琴的重量,而且运输了两次?”于宣仪讶异道,“而且他们没有触碰到运输的物件本身的箱子,会不会问题出在哪次运输的途中?”
这倒是一个令人惊奇且若有所思的结论。
“监控录像显示,其中一次的运输是被拍下来了的。”陆遥皱眉回忆,“就是那个在走廊处的监控录像,也只有那个能拍的清楚。”
“口供没有问题。”于宣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半晌道,“其中一个人说运到了房里,另外一个人特别强调运到了卧室里。也许那个运到房里的人得到的指示仅限于运到大厅,这是一种合理的解释。”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监控录像只拍到一次。而时间的节点也恰好符合这个结论,条件吻合,形成了一个确定的结论。
“监控录像没有问题,只有前后顺序因为每个人的记忆因素需要进一步的确认。所以现有的可能性,难道是凶手为了掩人耳目,把自己塞进钢琴顺理成章的送到了房里?”
这也确实是一种可能性。
因为监控录像虽然只显示了这么一点来回的信息,连魏择广本人都未曾入镜,也就是说无论是凶手还是魏择广都没有实打实的走过那条走廊。
魏择广自己倒是有其他的路径,但如果是多整个宅邸的构造并不熟悉的凶手,以并非别人认定的情人的身份要精准定位到魏择广的卧室,也就只有依靠这个方法最为妥帖。
“还有一个重点。这两个人的运输过程都是‘经过’了这家主人的命令,而且彼此分别等待过一段时间,等待也以为只是因为运输地点的疏通问题。他们甚至因为托词离开了车辆。”陆遥分析着证词的内容,“因为种种理由,他们被不同的指令支开,进行了不同的工作。这份指令,恐怕也是和之前的手法一样,伪造声音形成的假象。”
“但买钢琴这件事确实是魏择广本人向管家提及的。”于宣仪闭了闭眼,“如果这种说法没有问题,这就证明魏择广本人和凶手熟悉,又或者……是一样的遭遇,他熟悉的人的身份被凶手借用声音取代,他也受到了这种致命的‘熟悉’指令的影响。”
如果有一个人,能把你最熟悉的人的声音和性格模仿的惟妙惟肖,连你们之间的对话节奏都能掌握的恰到好处,甚至有如你的第二个这样的朋友或者情人,你真的能分辨出来其中的差异吗?
对彼此的所知不过是经历的眼神,语音语调更是连机器都能模仿一二,短暂的对话只要听过更多就能模仿到七八成。再加上电话本来含糊又遥远的特性,其中即使只有五成的相似,在处境不同的自动环境之修正下,都会成为容错率极高的误差。
而其中最需要了解的,仅仅不过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和经历的内容。
但更令陆遥在意的,是拥有这样能力的人不止一个。一个新鲜出炉的凭借声音骗人的杀手,另一个是老牌但并没有真正杀人的“嫌疑犯”黎明。
对于宣仪感兴趣的人不仅仅是那位“新人”。如果黎明真是于宣仪的血亲,他又会怎样处置这位随时有可能恢复记忆,想起自己真实的身份,找到他的过往的这位久未谋面的亲人?
以那位“嫌犯”对于宣仪和吴桂希两人关系的了解程度,他不可能完全没有查到那一层的消息。被卷进漩涡的于宣仪,究竟会遭遇什么?
与此同时,于宣仪本人对于现有案情的分析也尚未终止。
“……根据我现在所有的推测,两次运输很大可能运送的是凶手本人,还有能够延缓死亡时间判定的干冰之类的低温物体。自己方便移动,可以混入原本的货物中,所以凶手首先让自己进入卧室,杀死了魏择广,然后待在室内发号施令,顺带找到出口进行避开监控的行动,第二次运输可能就是在外部的作案材料搬运进去的需要。然后要做的只是把多余的推车弄走,以及仅有声音的和管家的交谈,借此虚拟出一个‘我’的凶手形象。”
她一抬头,看见陆遥在自己对面,捧着脸发呆。
“你在听吗?”
第九十八章 网友
“对……对对,没错,很有道理。”
陆遥一时还在为自己对于宣仪的处境的预想而发呆,突然被主动叫到,连忙上来就是一个确认三连。
观察力强如于宣仪哪能猜不到她在走神,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真的。”陆遥也反应了过来,赶紧补救,为了示意自己绝对没有别的想法,拿起自己的手机把同事给卖了,“你刚刚在思考,你也看看我们老大的想法。”
于宣仪看了几眼,觉得倒也差不多。
“但抓不到人,也就没有证据。”陆遥摊了摊手,“现在搞谋杀的都两极分化了,要么被监控摄像头轻轻松松逮到,要么躲摄像头跟玩儿似的。你看看那个黎明就是这样,现在搞得都卷起来了,咱们新出来的这位凶手也玩这种花样。”
她也并不完全是在胡扯。毕竟黎明确实是一个几乎没有被拍到任何踪迹的凶手,即使被拍到也是步伐和身形都无法透露出来,作为辨认依据的东西更是几乎为零。
但说出来倒显得有些过于诙谐了,而且恨不正经。
“如果犯罪手法没有问题,那只能找你们口中的那位庄柏进行进一步确认……所以,也用不上我了?”于宣仪耸了耸肩,“祝你们找到的就是真凶。”
“谢谢。”陆遥见于宣仪并没有太在意刚才自己走神的样子,也松了口气,“下面你想去哪?我要做的事做完了,可以就这样陪你。你工作啊,学习啊,什么都好。”
于宣仪叹了一口气。
“我闲得很。”
陆遥还不罢休:“那再讲讲别的,比如你其他的兴趣爱好?”
她这样简直像是和相亲对象使劲找话题,避免气氛因为安静变得尴尬的可怜虫一样。于宣仪看到都觉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表现出不耐烦,又或者怀疑陆遥的上司又配发给了她什么繁重的任务。
“……我记得FFW的俱乐部就在对面,我们去过的那个,楼下还有个对外开放的网吧。”咖啡都已经喝完了,于宣仪喝了一口旁边配着送的免费柠檬水,“你这么想要找事干,要不要去那里瞧瞧?”
陆遥一时哑然。
于宣仪紧接着又接过自己的话:“我有什么爱好,你不知道?”
倒也是哦。
不过陆遥也察觉了不对,于宣仪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种事,又很是诧异的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你……是……知道了什么?”
于宣仪啧了一声:“两个人在咖啡馆打游戏,我就算看不到,也听得到别人提。我该说幸好你们用的键盘声音不大,没有引起民愤吗?”
这条件好像确实有些苛刻……陆遥更怂了。
就算动机不纯的不是自己,但怎么也得把锅努力揽下来啊!总不能直说是一位很有名气于宣仪也很喜欢的某游戏赛事的职业选手,决定退役而且跟个侦探似的调查案件,还把自己卷进了证人的关系链当中吧?
好歹是证人,总不能把人家的底全都在人家粉丝面前揭开了。
“要不咱们还是谈谈庄柏吧。”陆遥立马转移了话题,“她其实身份挺复杂的,我估计你听了都觉得这种豪门争端……呃,落魄豪门,算得上落难贵族?和魏择广那种家庭不一样。”
于宣仪目的达成,也就这么跟着听着。
听完讲述,于宣仪摸了摸下巴。
“其实我也许确实能提供什么线索。”
陆遥顿时精神一振:“你认真的?”
“你说那个庄柏,她是个作曲家?”于宣仪看向陆遥的眼睛,眼里的神情让陆遥不再多怀疑,毕竟于宣仪确实不是随便就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性格。
陆遥一点头。
于宣仪摸了摸下巴,打开了手机。陆遥眼瞅着她相当仔细的滑动着屏幕,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也就等在原地。
“我有一些粉丝,你应该知道。”于宣仪一边翻一边和陆遥先做解释,“虽然最近更多的是难听的话,但我偶尔也会看看。”
“……啊?”陆遥咂了咂嘴,“你还看这个?我还以为你是眼不见心不烦的类型。”
陆遥也对这种大型舆论事件出现的普遍现象有一些了解。毕竟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到一部分的信息,连现实中了解到事件的人都不明白澄清的谣言,网络上就更是如此。
比起会主动寻找真相,乃至于骂完发现弄错了事情始末以后会主动弥补自己行为的人,更多人选择跟着最早的风浪起势,然后就不闻不问搁置在一旁,又或者在明白真相以后选择沉默。
总而言之,起码在绝大部分对这种事从一开始就下了定论的人当中,绝对不可能认定自己需要承认自己的错误的人占了多半。
毕竟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一句话,又能伤害的了谁呢?他们通常会这样想。
不过对象还是得分人,在于宣仪身上似乎就没有这种受到伤害的迹象,虽然她实际上怎么想也一如既往的不得而知。
于宣仪稍稍抬眼:“抛却事实和立场,随便看一看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事实都抛却了,确实也只剩下意思了。
“有意思??”陆遥张了张嘴。
“人有时候,真的很有意思。我建议你也研究一下。”于宣仪幽幽道,少见的中二了起来,顺便也翻到了想看的地方,“至于一直没想起这个,是因为在没有限定条件的情况下,这个私信确实也有泯然众人的嫌疑。总之,你自己看看这个。”
陆遥接过来,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粉丝留言……不对,应该不算普通。
于宣仪收到的消息倒也不完全是辱骂和无端指责,也有一些是好心人的安慰。这个条信息也许能算的上是其中之一。
之所以说是粉丝,是因为其中除了表达对于宣仪遭遇的事件的同情以外,还有最主体,长达五百字的内容。
“说句实话,我后来没有再写歌不是因为怕被骂。”于宣仪叹了一口气,“看到这么真情实感的教导,我觉得自己不配写歌,真的。”
当然,这差不多只是调侃。
不过那长达五百字,一半苦口婆心一半批评的内容实在令人有些震撼。于宣仪再怎么说都只是业余歌手,大部分的作品都只是翻唱。原创里面作曲的部分更是相当生疏,只有作词的部分能和自己的专业挨边。
粉丝的意见总结起来很简单:太随大流,缺少技巧,曲调单调,没有感情。
随后,这位贴心的粉丝还附上了五线谱:据称,这是粉丝听了伊唯的嗓音以后为她写的乐曲的一段主要旋律。只是几个简单的音符组合。
陆遥还是上过音乐课,看得懂五线谱的,哼了一遍,觉得还挺好听。
随后就是那位粉丝声称要帮伊唯写歌,却被之前的于宣仪自己婉言谢绝。
“其实单看,就只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人。”陆遥再扫过一遍,“但是……”
她看到了这个消息发布的日期。
正好,就在双尸案件发生以后的第二天的半夜。
第九十九章 残卷
庄柏与李春生大有不同。
她生活在一个还能算的上完整的家庭当中,起码比起李春生是这样——即使事实沾染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情仇,她都终究比自己这个亲生的兄弟要幸运的多。
梁安看了一眼自己面前这个据称是庄柏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先前虽然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好歹相关的女人,但毕竟并不是第一个需要重视要素。案件的可能性太多,某位姓莫的法医早就提出过这样天马行空的设想也不意味着她真的比别人多了些什么,实际的原因也许是戏剧化的逻辑更符合这起案件的思维,仅此而已。
但说到底,他们现在其实面临着和之前一样的处境。
即使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怀疑目标,而且意图往这个方向调查,从最基本的地方起始却仍然没有证据。
在这以外,他们对庄柏本身的了解都仅限于口述和冰冷的资料,最大的理论来源甚至还得是庄柏自己闲谈的口供。真想要了解透彻,必须了解她最真实的生平——她身边的人。
是的,庄柏并不是一个独行侠。这一点……和她的兄弟有着巨大的差异。
早在很久以前,他们就调查过了李春生的养父母。也就是李春生在自己亲生父亲家中居住一年以后,因为性格不合被寄养的那个家庭。那家的人生活还算阔绰,甚至后来比彻底落魄了的庄柏自己的家里都要富裕上几分,但同样也不太喜欢那个阴郁的男孩。
成年以后,李春生就独自离开了家中,从此失去了踪迹。那家人也再没有见过那个孩子,只是在几年后突然发现他寄信回来,附上了一封信描述自己“工作和生活的近况”,并且双倍奉还了当时抚养自己所需的所有费用,还有几句礼节性的托词,搞得寄养家庭倒也不好意思不收。
当然,这都是谎言。就像李春生本人,就是一个在谎言中生长,乃至死去的人。
而庄柏从小就在优越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虽然说来虚伪,但花心的父亲并不会薄待自己的女儿,也把她送到了最好的学校当中……赵晓霞的人生走向,却并不像她前半生的历程一样一帆风顺。
她考上了国外极好的一座音乐学院,前往学习几年以后回国工作,如愿和公司展开了合作。就这样作曲、署名,甚至也开了几场自己的独奏会,凭借网络上传播的曲调有了一些名气和声望。
但这一切也在她回国的第七年戛然而止。
然后就是在资料上的部分:庄柏进入了一些对于她的履历而言实在寒酸的小公司工作,平平淡淡的工作数年,然后在她的父亲正式死去,留下一笔可观财产以后,她辞了职,成为一名自由工作者。
作曲家有时也讲究艺名,庄柏曾经用的名字,也再也没有在她以后所有的经历当中出现过。
这很怪。
庄柏的跌落像是毫无来由,她自己也像是原先就对此逆来顺受。
要不然,一个本该有着自己的傲气的艺术家,又怎么会这样毫无波澜的就让自己的人生成为一片死水?
正是因为这样,梁安才来到了这里。
这是庄柏曾经工作的第一个公司,也是她的人生转折的地方。作为一个拥有数据库查阅权限的人,梁安从资料中遍阅了一些信息,非常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庄柏十几年二十前的机票信息仍然清晰可查,入职时间也非常清楚,甚至连面试的分数评价都可以从公司的网上资料库中找人调取出来。
梁安看了,并且得出了结论。
“你觉得,什么会让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拥有出类拔萃的硬性实力,还有相对深厚背景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在回国以后选择了一家对于她的条件而言绝对不是最适合大展拳脚的公司?”
作为听众,江秋久违的又坐在了他的副驾驶,看见他问问题已经不感到任何奇怪了。
“……钱多。”
“薪酬高也是一种解释。”梁安点点头,“但你要知道,公司没有一定要用天价雇佣员工的理由,当时庄柏拿到的薪水并不离谱暂且不谈,就算真的给庄柏特地开了天窗,那也绝对不是一种正常的情况。”
江秋明白了一小部分,困惑道:“公司方面……也可能有问题?”
指望江秋讲解理论问题很轻松,可让他类比他人的思考方式就是纯粹的为难人了。只是梁安试图教他教了已经快要有二十年,这种事只能说已经熟悉到了甚至不会不耐烦的地步。
于是他们便走进了这家公司。
“时间和部门符合当时情境的老员工只剩下六人。”梁安把得来的信息再次归总,“和资料里查到的没有区别,其他的人要么跳槽要么退休,剩不了多少很正常。目前在公司里的有两个,倒是比预期要好一些。”
江秋的关注点有点奇怪:“你觉得只有一个?”
“我以为一个都没有。”梁安叹了一口气,“我的运气一般在想好的时候会不太好,今天也许是因为你也在这。”
“怪恶心的。”江秋沉默片刻,冒出这样一句话。
梁安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但不恼也不怒,只是循循善诱:“你和谁学的?下次别学她,听我的。”
想也知道是谁。但江秋却很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显然连这句话也不是他的本意。
之前的江秋还会在意一些言多必失,因为许久未见对梁安这个人都生疏了导致一视同仁。但这么些天下来,他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适应这种情况。
梁安清楚,江秋根本就不沉默寡言,也压根不算是惜字如金。讲起没有任何争议的书本上的东西的时候,他能叭叭出来的话比所有人都要多。
只是……还是有待鼓励。
这样想的,他们找到了要找的询问对象。正巧,那两人是老朋友,在公司中有一定的地位,还正好坐在对桌。
“庄柏,这位女士你们以前认识吗?”
开门见山。
第一百章 柏木
两位老职工都是很好说话的人,不仅性格外向,而且彼此之间关系极好,据说还是家住在一个小区的好闺蜜,而且结婚和生子的时间都相仿,在一块有着说不完的话——这种友情也许这也是她们能在这个公司里待这么久不挪窝的原因之一。
两个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在她们口中,庄柏曾经是一个相当文雅的女士,举手投足间带着矜持庄重的气度,而且待人处事分外亲和。
应当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一个既优雅又不端着虚伪的架子,工作上的能力和态度都令人尊敬的女士,她们也是如此。但奇怪的是,这样一位女士却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每天都是独来独往,像一朵美丽而不可接近的玫瑰,即使没有生长任何一根尖刺,也让人本能的不敢过于亲近。
但时间太久,关于庄柏突然离职的原因,她们并不清楚——当然,这也在梁安的意料当中。
他一开始就抱着指望,希望得到答案的是另一件事。
“她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虽然已经很久了,但两位女士记不记得,以前她经常在工作之余会做些什么?”
稍稍有些富态的中年女性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但发现同伴似乎也在冥思苦想,于是开口:“好像她特别喜欢工作……”
听了这话,连梁安也不由得噎了一下。
但也不是没有下文。
“庄柏呢,她平时就是准点上班,下班都会晚回去一点……我记得是因为好像有一阵子工作很忙,每次都回去的很晚,但每次刚想走的时候就看到庄柏还在位置上。”女人有些感慨,“换到今天应该就是那种竞争激烈的公司最喜欢的员工了。不过她倒也不是一直在工作,我倒觉得……”
这个富态的女人还在想着合适的词语,她正在思索的同伴也接话了。
“其实我觉得,她好像只是单纯不太想要回家,下班以后也就是工作和玩手机——不过也对,她其实上班时间就把该做的都做了。那时候我们还年轻的很,也没有丈夫孩子要照顾,下班以后要么回家倒头就睡,要么就结伴出去逛街。”同伴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们其实也想要不要叫上她……但看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不太好搭话。”
富态的女人也想起来了:“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我想起来了,我以前也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毕竟在团建以外没见过她和我们玩在一起,但被她婉言谢绝了——她很温柔,只是很小心翼翼的说自己没空,说的自己特别遗憾,似乎生怕我们误会她是不想和我们一起。但后来我也就没多问,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再问一次,她就离职了。”
有用,但并不完全有用。
毕竟看这架势,这两位一看就交友广泛的老员工对庄柏也是只了解了一个皮毛。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算问起别人也大概率没什么意义。
“她有没有什么艺名?”梁安主动提问,“比如用来发布作品的名字,或者网名……当时的社交软件的名字。我记得那个时候应该就开始有这种东西出现了,你们这种公司,按理说内部应该是有通讯的程序。”
同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太清楚,但富态的女人却一时陷入了思索当中。
“你这么一说……其实以前我好像听一个人,讲过她别的名字。”
梁安立刻就是精神一振。
“叫什么?”
“柏……柏什么的吧?”女人喃喃自语,“我印象也不太深刻,当时应该是瞟了一眼,就看到第一个字,当时还挺八卦的,以为是庄柏的男朋友什么的叫一些肉麻的昵称。但我记得,看到下一个字我就不这么觉得了,只以为是外号或者其他的东西。”
这倒是正常的现象。常有人只记得自己对一件事的感受,而不记得事件具体的内容。就像考试时很轻易就能记得=起自己复习某个知识点的时候有多艰难困苦,但至于这个知识点具体的内容也许就没那么容易发觉了。
同伴和她对视了一眼,也是迷茫的摇了摇头。她是完全没有看到过这一条重要信息的,同时应该也没有听人提起过,看来富态女人当年虽然行动八卦,但还是连最亲近的闺蜜都没有透露这样重要的信息。
但寻思片刻,同伴还是有了结论,眼前一亮:“我可以到我们公司数据库搜一搜,虽然是商业机密,但如果只是找找名字应该没有问题。”
“现在好像都要写实名吧?”富态的女人有些疑惑。
同伴摆了摆手:“以前管理没这么严啊,你忘了?我们以前还在那个数据库里随便用了一些好玩的名字和信息,我最近搜到觉得可羞耻了。”
她们这样闲聊,梁安也看着,顺带回头看了一眼江秋,发现他似乎也很专注的观察着两位女士的交谈,如果不是怕失了礼节估计得要拿出来记笔记——虽然即使是学习,他做笔记也单纯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而非真实的需要。
当然,他也确实学不会就是了。
想到这里,梁安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定义江秋这个人,十几甚至快要二十年以来,他都无法理解江秋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
唯一能确认的,应该就是江秋本人确实是想要与正常人一样的情感反馈。但迫于最原始的限制,他从来都没有掌握过这种人生来就应有的能力。
就像他到现在表面上似乎掌握了一切自己想要掌握的主动权,甚至把这么一个解决问题的关键点掌握到了手上,但迄今为止,他仍然不知道对这位另类的“合作伙伴”该如何看待才最好。
这也许是一种相当不容易定性的特殊情况。就像江秋努力的模仿着与常人无异的言行举止,但有时候还是会在不经意之间显露出自己的不同。每当如此,他不会放弃尝试,但却仍然容易走上歧途。
梁安已经懒于去理清有关于人道主义精神和习惯的边界和范围,只想着起码在这方面走一步算一步。
起码不要重蹈覆辙,其余也只能听天由命。
想起那些事,即使是梁安也不由得有些心悸。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步履艰辛,脚踏实地,但唯独在那件事上,甚至连只是想起都会感到一种无法阻挡的负面情绪。
像是心悸,也像是发觉自己避之不及,无论过去还是未来。
“是……柏木。”
就在这时,两位热心群众那边也有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