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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或     来自角落的潜伏者txt下载     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一章 源头

    “你又找我问庄柏?”陆遥有些惊讶,“不是说了小宋哥和小刘哥都在陪着吗,你那么关心你怎么不自己去问问?”

    莫云晚又翘着她二郎腿,坐在一边装深沉。

    “姐,你好歹给我个理由。”

    “你有没有想过,第一起案件的案发现场为什么设计会在李春生的家里?”莫云晚总算施舍似的开了口,慢慢组织好语言,然后抬眼这样说道。

    陆遥愣了一下。

    “因为黎明本来想要在通道出口杀了李春生,却发现他因为意外事件没有出来,所以只能进去实施谋杀?”陆遥很是疑惑,“这不是早就有了定论的事情吗?”

    听到这里,莫云晚却摇了摇头。

    “不是指这边,而是另一边。”

    “你是说,赵晓霞被害的案子?”陆遥思索了片刻,“确实,赵晓霞出现在李春生的家里这种事情不合理,但如果要杀她的人一路跟踪过来,并不知道这个地方恰好是犯罪窝点,在这里杀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莫云晚皱眉:“你为什么会觉得正常人看到一个陌生的窝点会很坦然的接受这个事实,然后按照原计划开始执行杀人的任务?”

    一时间,陆遥也茫然起来了。

    “总而言之,在我这里只剩下一种解释,也就是对于那位凶手而言,李春生的家才是安全的地点。更有可能的是,赵晓霞联系上李春生,和这位黑帮大佬厮混在一起,根本就是有人牵线搭桥促成的。”

    陆遥倒也不是全盘否决这种过于超前的猜测,只是对目前的情形感到了一丝发自心底的疑惑。

    作为一个单纯的爱好者,莫云晚在侦查和办案的经验并不充沛,顶多是对人类的尸体有所研究。真要提及什么犯罪心理学或者罪犯的行为模式分析,虽然她也会特别自信的参与讨论,但实际上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把握。

    换句话说,虽然爱好吹水,但莫云晚也不是毫无作为业余人士的自知之明,也对自己大部分的猜测不着边际甚至脱离实际有着深刻的认识。而她自己又偏偏是一个工作狂——对于工作顺利完成的渴望,恐怕还要审过她自己一切的好奇心和炫耀心理。

    但是,现在的她却意外的坚定。

    “姐,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别的东西,所以才有这种想法。”陆遥坚定的提出了质疑,这回倒没什么怂不怂了的。

    这是她确切发现了的问题。莫云晚的情况不寻常,而同样,如果要做出解释,只有这样一个可能。

    “你总不会因为要从我嘴里撬出点东西,拿这个和我做交换吧?这样是不对的。”

    刚硬气没几秒,陆遥又泄气了。她现在努力用一种分外可怜的眼神看向莫云晚,试图萌混过关,挑起莫云晚一点残存的同情和怜爱心理。

    因为陆遥清楚,这个人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而且有的时候,这种情况显得有些不择手段。毕竟在莫云晚的概念当中是没有什么猜测必须辅以证据才能作为参考的原则的,对于非义务范围内的情况,她只管提出自己的意见,本来也不一定会说清楚这份怀疑从何而来。

    但意外的是,这回的莫云晚并没有和她进一步扯皮,而是表达出了一定程度上的诚意。

    令人惊悚,怀疑是否不怀好意的“诚意”。

    “我之前一直在纠结,为什么赵晓霞会去找李春生做器官交易——我和江秋的验尸结果不可能有错。”说到这里,莫云晚撑着自己的下巴,神色一凛,“那么,无论冒犯与不冒犯,出问题的只能是一个人——被我们检验的那具尸体的脑子。”

    这话说的可真是不留情面。

    “我不是说她有神经病,只是说她做出这种无意义的举动肯定有特定的理由。所以,我找了一个以前的同学——现在在医院工作,我找他查了所有和赵晓霞有着亲缘关系的人的病例。”

    赵晓霞本人的病例陆遥早已查过,因为要确定赵晓霞的身体状况凭借一位法医和一位高级的帮手的一面之辞显然并不全面。但查相关亲属的病例,这个陆遥倒还真没有实操过。

    “你的意思是,赵晓霞之所以找上李春生,确实是因为她的亲人需要器官移植?”

    但莫云晚还是摇了摇头。

    “她活着的亲人中,没有任何一位有这种需求。”

    但陆遥也注意到了一个关键词——活着。

    “我那位同学比较能干,给我活生生查到了几年,发现赵晓霞有个也挺有钱的远房表叔死于一种罕见的肺病——具有遗传性的肺病。”莫云晚也并不再藏着掖着,“给我发了一大堆症状资料这种临床的情况我不熟,最多看过尸体或者书上见过。但我发现能够发现的是,那位表叔的患病早期症状是嗜睡、咳嗽,而且早期的体检并没有检查出预兆,所以拖到最后不治身亡。”

    “你的意思是,赵晓霞因为知道这个案例,所以以为自己也患有这种病症?”陆遥睁大了眼,“这两种症状也太常见了吧,不是随便吃点东西就能伪造出来。然后赵晓霞以为自己得病,害怕觉得医院查不出结果,所以赶紧先找到器官更换的源头。”

    莫云晚终于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她有一百种办法,为什么偏要违法犯罪呢?”陆遥不禁脱口而出,“但这又和庄柏有什么关系,你还没有告诉我。”

    “如果有一个声音,每天每夜的在你耳边,告诉你如果你不作出行动,让医院的诊断结果决定你的治疗与否,但你又因为这个声音的影响坚定的认为自己有病。”莫云晚拖长了调子,仿佛在讲鬼故事,“你认定自己会和别人一样死去,医院又拒不接受你这个健康人,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你会狗急跳墙,还是‘坐以待毙’?”

    陆遥眨了眨眼。

    “那庄柏呢?”她又问。

    “把李春生的家视作一个安全的杀人场所,除了他唯一的家人和他自己以外还有谁能做得到。”莫云晚挑了挑眉,“况且,一个作曲家万一用弹奏的曲调催眠别人,或者简单点影响别人的心情。那不是一种很时髦的犯罪方式吗?”

    这就更接近胡诌的范畴了。莫云晚的有罪推定,终究是令人有些难以适从。

第七十二章 交代

    “所以给了你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是不是也要告诉告诉我,你究竟要隐瞒的是什么线索?”莫云晚理直气壮,撑着自己的半边脸颊,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既然你有这个考虑,就证明不是什么有人特别叮嘱你要藏着掖着的东西,所以你是自己发现了什么?”

    意思很明显,如果不能做到消息互相赠送,那就“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又是强买强卖的举动,但陆遥现在却没方才那么坚定了。

    因为莫云晚说的确实也不无道理。

    她现在的保密,其实更多的是原本的思路——未经确认的事实不便告诉他人。

    莫云晚也继续抛出了另一个诱饵:“如果你跟我讲明白这件事,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会这么关注江秋的处境——也许心情好一些,也会提及一些有关梁安的问题。”

    这确实算得上是一个重磅消息。

    虽然三队里谁都知道莫法医和他们的梁队长以前肯定是有所认识,但谁也不知道这两尊大神怎么就结了仇,并非冤家,但是绝对的对头,只是因为工作所迫才必须合作一样的情况。

    别的还好说,这俩人虚伪来虚伪去的,让人不安生还唯恐受了殃及。以陆遥的好奇心,实在很难抵抗这种求知的诱惑。

    于是她就这么干脆的妥协了。交代了自己察觉的闻人煜和江秋有关的情况,以及和他们分别已知的直系亲属不相同的特征的全部情况。

    当然,陆遥自己已有的夸张推论是不会随便说出口的。但以莫云晚一贯的德性……陆遥只怕这位爷比她更能想,思维发散起来怕不是天塌地陷,指不定琢磨一会儿得出什么惊人的结论。

    但莫云晚意外的没有什么过于激烈的反应,只是神情复杂,听完哦了一声。

    反而让人捉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因此有些忐忑。

    陆遥正是如此,揣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发现?”

    “我发现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要简单一点。”莫云晚幽幽道。

    得,这种程度的事实还不符合这位最初的设想,可想而知她原先的想法究竟能够跳脱到什么地步。

    作为一个好奇宝宝,陆遥其实也对莫云晚这个半个专家的意见感到好奇,毕竟虽然这位专职在法医学,本科也学的是外科医学,按理说对这种基因层次的遗传学内容不太熟悉。

    但怎奈这位性情古怪的法医意外的显现出了自己在同学当中有着广阔的的人脉,也就是说或许能联系上毕业后从事了相关研究的人。

    陆遥想知道这人是不是在大学以后性情突变,才导致从一个交友广泛的学生变成了这样对所有人表现出不屑态度的坏家伙,但她也不敢问。

    “好了,既然你跟我讲了原因,那我就告诉你我究竟和那俩人有什么渊源。”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个话题上莫云晚竟然并没有遮遮掩掩,看来是早已想好了要说清楚自己隐藏了很久的秘密。

    “我和学长同校,同在医学院,这一点你们应该都知道。但你们不知道的是,这并不是什么偶然在学生活动中认识交流的通常情况——虽然我大学时候大多数的人脉都是从这种方法里来的。”莫云晚靠在椅背上,懒散的玩了玩自己的头发,抬眼看了过来。

    作为一个乖巧的听众,陆遥也安静的坐在一边。

    “你可能不太相信,但当时我确实算得上交友广泛,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是那种……嗯,性格开朗,有思想有主见,还勤工俭学的好孩子。”莫云晚的语气相当古怪,简直像是在说另一个人,“至于认识江秋,其实也是因为一次源于所谓‘人脉’的事务,算是我因为缺钱接下的除了家教以外的第一个和人交流的活。”

    “你是说,江哥雇你去做了些事?”陆遥有些讶异。从她的角度看来,江秋是一个相当寡言少语,虽然性情温和但并不喜欢交流的人。即使是最平常的雇佣关系,发生在这种人身上也显得没那么“不近人间烟火”。

    莫云晚一挑眉:“急什么?不是江秋雇的我,而是他的父亲让我替他办事。当然,我没有见过那个人的本尊,只是有人介绍我去应聘这个岗位。”

    这种词就更有人与人交流的苗头了。

    “给江哥做保镖?”陆遥嘴快,一时有了些奇想,“因为是同校,所以方便隐藏身份什么的。”

    ……不过也确实有那么一点道理。虽然莫云晚实际的武力值并不算高,起码在三队这一群要么警校科班出身,要么甚至是退伍军人的家伙当中实在是完全不够看,但如果以她现在的气质,往人群里那么一坐,实在是让人远远就感觉生人勿进,近者玩完的典范。

    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出乎陆遥意料的是,莫云晚竟然点了点头,虽然表情有些犹豫不决,但还是确切的在某种程度上默认了这种说法。

    这就脱出了想象的范畴,显得有些离奇了。

    谁会找个女大学生当保镖?即使莫云晚现在威风赫赫,以前好歹也算个青春可爱的年纪——陆遥虽然没见过那时候的她,但也不至于会觉得这位大佬从头到尾都是这样一个牛逼哄哄的状况。

    “如果非要说,应该算是一种‘心理健康维护’的保镖。”莫云晚叹了口气,“虽然我现在都没理解到底那几年的相关经历到底能起到什么目的,但我的那位‘雇主’似乎相当执意的要用大价钱雇佣我来处理一些江秋在学校上课间隙时遇到的问题,不让他被外界环境影响。”

    “和现在的老大做的一样?”陆遥情不自禁的问道。

    莫云晚转头,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觉得?”

    “就是老大不是也是整天带着江哥一起么。”陆遥比划着,“我开始还觉得是不是老大只是自由惯了,因为规定问题想要拉个朋友来凑人数——他不是老搞事情,就为了自己办案更舒心。然后我发现老大似乎不是把江哥当做一个纯粹的挂件或者花瓶,而是在有意的引导,就好像觉得江哥……怎么说呢,是一个没有民事行为能力的人,需要随时进行引导。”

    “作为一个独立的成年人,看起来很容易被外界环境所改变,几乎像一个永远无法固定塑形的泥人,随时都可以任人揉搓改变,因此需要一个监护人,对吧?”莫云晚淡淡道。

    倒是陆遥先愣住了:“啊?不过也没那么夸张啦……”

    “没那么夸张,那是现在。”莫云晚终于放下了所有戏谑的神情,一时严肃了起来,“你可能难以想象,以前的江秋比现在要夸张的多。我虽然不知道真正的理由,但能够分辨出来一些问题。委托人的目的是让他心无旁骛,尤其是拒绝那些‘错误’的事,这就是我唯一能够确定的内容。”

第七十三章 请求

    深夜。

    于宣仪半靠在自己的床上,床上桌摆放成了一个倾斜的角度,上面还播放着一些比赛的回放。

    她垂眼看着屏幕上激烈的技能对轰,团战前后的行进和动作,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激情或者负面情绪,只像是看着一块平凡普通、毫无特色的石头。

    看着一块石头,却像是想要看到其中蹦出一个悟空。

    良久,她叹了一口气,关上屏幕准备睡去。

    夜晚的风吹拂这旁侧的窗帘,同时送来凉意和带走弥漫在室内中沉郁的气氛,连带着于宣仪的神情都舒展了许多。

    但又偏偏有人打扰她的清梦。

    床头,于宣仪放着充电的手机一时响起。

    于宣仪是一个很讲究效率的人,喜欢随时掌握一切。

    自从和室友吴桂希搬出宿舍,两人在外租房并且一人一间以后,她就把调成静音的手机设好了各自的铃声,每个铃声对应每个地方认识的人。

    例如学校的老师和同学,网友,以及自己接洽的实习地点认识的领导——但凡被她加入了通讯录的人,都有着特别设计的铃声,并且以曲调本身的速度和特性可以分清对待不同对象一般的轻重缓急。

    但这个铃声显示电话对面的是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陌生人。

    于宣仪皱起眉,拿起手机看了看。号码确实不认识,不是列表管理的漏网之鱼;没有手机管家提示的诈骗推销一类的标签,应该不是尽责敬业的诈骗团伙以为她有时差,大半夜的还跑来给她做工作。

    “喂?”她接起了电话,“你是谁?”

    于宣仪本来已经做好了在一大票自己没有留下号码的熟人当中通过声音筛选出正确人选的准备,但传来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令她相当熟悉。

    是吴桂希的声音。

    “喂?宣仪啊,我想找你帮个忙,现在有空吗?”她的声音犹犹豫豫,似乎很是尴尬忐忑。

    于宣仪一时有些无言,顺手按亮了旁边的床头灯。

    “你觉得这个点,我除了睡觉还会有别的什么事吗?”

    吴桂希呐呐道:“能不能帮我回学校拿个奖状。就在我们院学院楼的储物柜里,用的是密码锁。很好找的,不用带过来,顺便拍照发过来就行。”

    她俩租住的房子就在学校里,原本是教师及家属居住的公寓,经常被租给各个学生当做私人空间。正因如此,到学院楼的距离其实也不算远。别说于宣仪自己有车,开过去不过五六分钟,就算走过去一来一回也超不过一个小时。

    只是夜已深,这个点要去,恐怕是整个学院都关了门。

    “截止时间太早了,要这个资料的人还告诉我明早前必须看到。”吴桂希有些心虚的抱怨着,“我咕了他太久,就怕一个不开心不给我角色了,也很着急的啦……”

    于宣仪一寻思,别说,这家伙还真能干出这种事。

    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怎么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有工作接,有人喜欢,还一点打击也没受,特别有自信。

    于宣仪已经是第好几次产生了同样的念头,如果让这么拖沓的家伙真在娱乐圈混出了名堂,成为她梦想中瞩目的大明星,每个和她竞争的明星演员以及选人的导演一定都有责任。

    当然,最大的责任方还得是给了她这种傻人傻福的老天爷。

    “行,我去帮你找。”于宣仪没好气道,“你得保持联络,别一不小心睡过去了,我去找个寂寞。但我先把话说明白,万一我进不来你们学院楼也没办法,这么晚了,保安大概率也锁了门睡了,真要一定拿不到你可别怪我不帮你去攀岩走壁。”

    电话里的吴桂希连声应允,表示自己绝对好好配合,于宣仪也并没有起疑。

    拿起车钥匙,于宣仪很快换了衣服下了楼,直接开车过去。

    她其实也稍微有点困倦,毕竟刚才也是因为有了困意她才决定的上床入睡,现在的情况属实是意料之外。

    但既然关乎好友工作的机会,她也不介意帮忙。

    于宣仪自己上课是不开车的,毕竟学校就这么大,走的时间最长也就三十分钟,教学楼更是十几分钟足够,停车也困难。

    但也有非要开车去教学楼的情况。就比如吴桂希懒得走这么一点路,或者起晚了怕迟到,求求可爱漂亮的室友载她一程。

    也正因如此,去往吴桂希学籍所在的艺术学院对她而言算是轻车熟路。

    停好车,于宣仪独自走到了学院的门口。

    “就在,呃……五楼。那里有个舞蹈室,舞蹈室的旁边有个上天台的单独楼梯,楼梯旁边就是……”吴桂希说的笼统,也有些尴尬,“到时候你描述一下,然后我给你指路……”

    “先看看开没开门。”于宣仪叹了一口气,打着手机的手电筒看了一眼学院楼的正门。

    上面有着指纹锁,还可以输入密码。于宣仪感觉这不像是能够随意进出的样子,自己用力推了推门,没有任何开启的迹象,往里拉也不起效,果然也是固定住的。

    “大门密码是330621。”吴桂希急忙道,“如果门卫之前告诉我的没有改的话……应该就是这个,你可以试试,不行的话再问我、”

    于宣仪按照吴桂希的说法输入了密码,门也开了。

    她走了进去,倒有些惊奇自己这位好友怎么这一次记性这么好,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还有其他的任务在身上。

    只不过在她准备走到电梯口上楼的时候,她依着自己谨慎小心的本性,随便瞥了一眼侧门的方向。

    那里内部挂着一个铁锁。质地看上去很坚定,虽然造型朴素当应该很有效用。显然是学院楼看门的人为了保证夜间没有人进入挂上的。

    但大门处却反而没有。

    是忘挂了吗?还是想着好歹留个地方供人从外面进来,以免里头真成了彻彻底底的密室。

    于宣仪也无暇多虑。

    电梯下来太慢,于是她就直接顺着一旁的楼梯走了上去,走到了六楼。

第七十四章 困境

    上到了五楼的台阶,于宣仪的脚步才稍稍顿了顿。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看到吴桂希所说的天台的入口——那里有一扇铁门,看上去沉甸甸的,不像是能随便打开的样子。

    于宣仪皱了皱眉,刚想在电话里通报这一问题,却听到那边吴桂希碎碎念着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

    “你听得清吗?我现在在五楼。”

    她又重复了一遍,却只听到电话对面传来“往上”,“走”,“快到了”这一类的只言片语。

    就这么一点声音都能表现的忽大忽小,还混杂着电流的滋滋声,杂音重重,显然是信号不好。

    无奈之下,她只得再次直接上去尝试。她先直接推拉了两下门,发现这门果真纹丝不动。然后她观察了片刻,按照门锁的机关样式稍加猜测和联想,伸手拖动了一下其中一个貌似开关的锁栓。

    门里响起咯噔的一声,于宣仪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也知道,正常的门有这种响动,大概率的意思是自己就这么开了。

    就像是把坏掉的机械部件随便一甩一砸,要是里面响了一声,也许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它复位了。

    果不其然,在她又一次。拉动门把手的时候,铁门缓缓敞开了。

    先是不假思索的跨过了门槛,于宣仪然后回头看了一眼,似有疑虑,但还是走了上去楼梯,任门直接关上。

    咚的一声,铁门合上,然后于宣仪又听到一点不易察觉的轻响。

    正在自己的正后方。

    她仍然不动声色,向上走去。

    此时,手机的信号似乎完全断绝,吴桂希的声音从电话里消失,剩下的只有杂音和电流声。

    也许是艺术学院的顶层……信号实在是特别不好?

    头也不回的直接走到了楼顶,于宣仪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径直望向了天空。

    城市的夜空总是荒芜的,星辰零落,能发现一颗都算得上惊喜。

    即使在象牙塔般的大学校园当中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善。这个城市虽然在整个国内算不上污染最严重的地方,但城市的中心区域附近还是足矣被工业区的烟云所污染。

    但反而是这样的景象,却会让人对星星点点的亮光更为珍惜,哪怕只是一小颗,只要每天看见它在天上闪亮,都会感到欣慰无比。

    于宣仪就是这样。

    她自认为冷静理性,将自己压抑了这么些年,却也能觉得这份闲心也有那么一点意思。

    看了两分钟的星星,于宣仪又回过头,走到之前她有意忽略的储物柜的边缘。她上下扫了两眼,确定这个柜子大概废弃了很久,近几年应该都没被启用过。

    不过也对。这种储物的柜子大多设在底层,设在顶层明摆着就是废了不用的类型。自己也是关心则乱。

    她又来到了之前上来的楼梯口——那是五楼和天台唯一的通道入口。铁门关上了,上面的机关也不像之前的操作一样可以起效,显然是被动了手脚。

    虽然从上面可以把手伸到另一边,但设计的精妙让接触到正常机关的距离只有毫厘的差距,更不能轻易借用道具让它“撒开”。

    与此同时,于宣仪也暗自盘算,在自己心底给这件事定了性。

    她倒没有什么怪罪吴桂希的意思,只是忍不住有些想笑,又觉得自己实在操心过急。

    还比较关心,那家伙以后如果一直都这么方便利用,以后如果换个好拿捏的人在她身边陪着,该有几条命才能和她做朋友?

    怕不是做着做着就得被坑没了,还得多亏了那个不长记性,遇到个看着面善的人就能叽里咕噜的把自己心里话讲出来的笨蛋。

    看来还得多陪她几年。

    于宣仪并没有任何停顿,也没有再尝试打开自己的手机。

    刚刚信号断了不是因为信号不好。

    于宣仪也不是没听过那种声音,那种转变意味着信号确实在消失,只不过不是因为来到了服务区外,而是因为有信号屏蔽设备的存在。

    当然,不可能是那种随便能覆盖一整栋楼的信号屏蔽车——电影里出现的那种。像各种考试的考场上,有时就会安装这种设备。作为一个恰巧善于记忆的人,于宣仪也不是没听说过。

    恐怕设下陷阱的人就是为了把她这样封闭在天台上才做出了这些举动。艺术学院本身性质特殊,大部分的门都隔音。于宣仪一路走来根本没看到任何人在看守,也就说明恐怕轮值的保安在一楼的某个小房间里歇息。

    而如果保安都歇息了,大门没有上锁绝对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设下了这一连串的陷阱,把她引导到这里。

    甚至借助的是吴桂希的声音和经历。

    之所以是“吴桂希的声音”而不是她本人,原因相当简单。

    即使吴桂希真的想要欺骗她,与人合伙下套,甚至利用自己的专业技能做出正确的表演,她也不可能采用这种方式。

    从一开始上楼梯于宣仪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这里的楼梯太过于陈旧,布满灰尘,也没有遮挡风雨的挡板——走几步直接就能看到天空,根本不像是储存着重要物品的样子。

    如果是更了解她的吴桂希自己下的套,那么绝对不可能把理由设计成这个。

    因为即使吴桂希从来都只能用缺心眼来形容,仍然没有人比长期和于宣仪同住的她更清楚,这位年轻的于姑娘对这一类生活中的细节有多么执著的偏执。

    可于宣仪偏偏又这么做了。

    当然不是因为她特别想要被人完完整整的算计进去,而是因为她若有所思。

    让她站在这里的人是谁她暂且不用深究,但如果目的仅仅是把她一个人关在天台上,断绝一切联系,这个人起码一定有着自己的规划,而且不怀好意。

    于宣仪并没有余暇去畏惧,只有闲心去思考。因为这个地方确实不适合杀人,而更适合困住一个人。自己不必担心在这种半封闭的场所被人暗中谋害,但同时自己的行踪也会被遍布校园的监控录像完完全全的记录下来。

    所以,这个行为似乎除了证明自己这段时间在艺术学院的大楼当中以外没有任何意义,而费心设计这一切的人却又没有多余的举动。

    可能性太多,思路太杂,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设下陷阱的人主动把一切都为她准备就绪,却又完全把她当做一个任人操控的傀儡,不明所以的在这里停驻。

    想到这里,一种莫名的叛逆再一次涌上了于宣仪的心头。像是怒火,却又更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就像一个素来喜欢支配他人的人,却发现自己被一个不知名的鼠辈完全算计。

    联系上自己先前的遭遇,于宣仪心中的不满更甚。

    怎么可能让你如愿?

第七十五章 迷茫

    陆遥在迷茫和困倦中被召唤到现场的。

    她也是从睡梦中被惊醒,只不过叫自己的既是被自己认定的朋友,又是现在工作上自己必须注意的案件有关人员,所以倒也没有过于深究,清醒以后没有半分犹豫就开车出来。

    到位以后,她就看见于宣仪站在艺术学院的楼下,安然等待着她的到来。

    倒也不像是遇到紧急事件,需要寻求帮助的样子,反而像是反客为主。

    旁边站着对这位同学把警察召之即来呼之及去的行为颇为怀疑,乃至于觉得这位姓陆的小警官是不是个胆大包天伪装成警官的另外的同学。

    在保安怀疑的询问下无奈出示了证件以及可供查阅的警号以后,陆遥终于能够叫走这位无关人士,和真正有关、此时却一脸无辜的于宣仪说上话。

    “他以为是我把门弄坏的,刚才和我纠缠了一会儿,被我说的没脾气了才来烦你。”于宣仪轻笑了一声,“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我给他的解释是,有人和我不对付,用这种方式做恶作剧。按他的想法,一般的学生受了这种委屈是要哭着闹着找他们要个公道的。”

    可如果所谓的“捉弄”和一个隐藏在暗处,甚至也许是曾经杀人未遂的罪犯相关,贸然找这种平日里处理最大的事件只在诈骗案或者打架斗殴的人士帮忙,也许反而会把事情搅乱。

    于宣仪的欺瞒并不过分,甚至颇为贴心——陆遥也恰恰不想无关人士对这种他们负责的问题多有了解,这时倒也欣慰于自己这位朋友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合作伙伴。

    两人并肩从楼下走到之前事发的五层楼梯口。

    陆遥俯身,靠近了的门锁的位置。观察了片刻那扇出了问题的铁门。

    现在,那扇沉重的铁门已经被方才依言走开的保安用木片抵住,不会完全合上。门的特性颇为明显,只要稍加调查就能透露出端倪。从上往下开门会无法动弹,但从下往上却能按照机关开门。

    “保安说,白天其实也常有学生上天台进行训练。只不过白天的铁门常开,晚间关门是由保安负责,不会上锁——按照保安的原话,毕竟也不指望天上有人跳下来闯入楼里,但按照规矩所有的门必须合上,巡逻的时候也就顺便做了。”

    于宣仪闭着眼,抱着手臂,靠在墙的一旁,缓缓说出自己问到的信息。

    她很是谨慎,遣词造句都不加修饰,生怕混入了自己的判断。

    “他既然不相信你,怎么告诉你这么多?”作为一个本性就好奇心旺盛的人,陆遥现在虽然困得很,也没忘了这样的“老本行”,“不过你把我工作都抢了,我干什么?”

    “你看看你想看的。”于宣仪失笑,“我可是受了惊吓的无辜群众,就算是心有怀疑,保安也会对我的遭遇感到同情,又生怕我责怪他的失察,当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倒也挺有道理。

    只是这位小姐似乎并没有任何受了惊吓的表象,甚至懒于掩饰自己的无动于衷。

    陆遥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走上楼梯,按照于宣仪的说法观察了一下这片天台。

    和于宣仪得出的结论倒也相近。不过不同的是,于宣仪仅有着对信号问题的猜测,但并没有实证的能力。陆遥就不一样了,她用了些自己的小手段,很快找到了藏在天台一角管道附近的信号屏蔽器。

    “应该有过特殊的设计,这样是可以在远程进行操控,不过追溯到源头就有点……”陆遥戴着手套,一边嘟囔一边鼓捣着仪器,不过片刻又意识到还是调查现场更重要,站起身,环顾四周。

    然后皱了皱眉。

    “你从一开始被困住以后,在这呆了多久?怎么出来的啊?”她终于意识到了最关键的问题,“门从外面打不开,按理说你确实应该被困在这里,又没有信号可以让人帮你从里面开门,我刚刚看到保安室也是在一楼……”

    这确实是最重要的问题。

    于宣仪也没有为陆遥的疑惑感到意外,此刻更大的感受是,这位小陆警官居然因为对自己的信任程度,把怀疑放在了调查现场情况以后。

    这是有些出乎她预料的,但属于好事。

    她也没有犹豫,因为本来就想好了怎么做出解释,直接把陆遥带到了阳台的边缘。

    陆遥诶了一声,看向于宣仪手指的地方,也瞬间了然。

    但也难以避免的,同时有些讶异。

    这里是天台,有一些硬质的管道暴露在空气当中,也有一些软质的水管,为了消防的方便放在各处以供备用。

    而备用的水管之中恰恰结实耐用,长度又相当合宜,正方便于宣仪随便的折了几道,把它放下去——末端挂在铁栏杆上,确保不易脱落。

    此刻,就有这么一截绑起来的“绳索”从六层的边缘垂落,底下恰好是五层的一个阳台位置,平时也许有艺术学院的学员在那里欣赏外面树木上的生机勃勃。

    于宣仪确实不算什么飞檐走壁的特技人员,但从六层到五层这么一点距离有“绳索”作为依仗还是不难把控的。

    虽然她没有那份闲心在外围就把艺术学院五六层的构造观察清楚,但只要手机的电量充足,就可以探出栏杆拍摄清楚夜间楼层的形貌,从中找到最合适的落脚点。

    “这是不是有点太危险了。”陆遥有些语塞,虽然换作受过训练的她大概率也会用这一类方法脱困,但于宣仪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文科大四学生,最接近军事训练的内容应当是从小到大参加的军训,“一不小心要掉下去的诶,下次别这样了。”

    于宣仪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想,谁让有人招惹她,就这么惹起了她一点叛逆的自我意识。

    偏偏不想让算计自己的人如愿,偏偏触动了那么一点许久未曾动摇的心弦,让自己从平淡的生活中又找回了那么一点不够理智的决断。

    这不合适。

    她细想来也会得出这样的结果,但感性的心理此刻却逐渐占了上风,让自己变得言行不符。

    “所以,有人想要用假的电话把我引到这个地方。”于宣仪终于把话题归回到了正路上,晃了晃自己在这一夜里饱经风霜的手机,“你怎么看?”

第七十六章 发生

    “为了把你困住?”陆遥歪了歪头,很是不解,“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招惹过什么人,做过让人记恨我的事?”

    莫名其妙的设计机关把人困住这种事既恶劣又繁琐,虽然是为了防止与外界沟通,特别设置信号屏蔽器这种事在这个互联网社会当中更是“天理难容”。虽然这一计策被于宣仪本人超出常理的反应给压下了,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做出这些事究竟能有什么用意。

    “别人记恨我干什么?”于宣仪更是不明所以,“怎么说也得是我记恨别人吧?你知道我的做法,以前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就不喜欢现实的社交活动,不然也不至于每天都能和你们打游戏。也就是和吴桂希合租才有个朋友。”

    于宣仪并没有说谎。起码在自己上大学离开家乡以后,她就基本没有和老师同学以外的人在现实中打过交道,除了学习和工作的准备,反而是网络上的生活比现实精彩得多——但那也大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网友,连姓甚名谁都少有人知道。

    非要说特殊事件,那就只能是前些天那件新闻报道引起的波澜。

    但事实上,对于在大四没什么课程以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于宣仪来讲,最为难办是不让自己莽撞的同居人知道这件事,一不小心惹上什么葬送自己演艺生涯的麻烦,甚至连自己社交媒体账号上的无端谩骂比较起来都显得无关紧要。

    毕竟眼不见就心不烦,她的眼光总是更加长远的。

    可即使是这件事也似乎与别人的恨意无关。那位魏择广和他的妻子不至于内部给人制造了麻烦还自讨没趣;网上过于盲目、义愤填膺的那一部分网友也只是敲敲键盘,起码以于宣仪的见闻是可以断定,这一类至今连了解真相的步骤都懒得去做的人真不可能“正义”到找上门来。

    “我本来觉得是不是又有人想弄一起让我背锅的案子出来。”于宣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比如在天台上安一具定时死亡的尸体,白天保安发现就是人赃并获,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陆遥还真的再一次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过她倒也不傻,不至于转了这么一大圈以后都没发现更多的能塞下一个大活人的隐藏机关。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要是真的有人死在天台上,于宣仪的嫌疑可要比在剧场里简单的动机关系要多得多,说不准往后几天都得在警局住下了。

    “按照你这个说法,你觉得我们把你当作剧场案件的凶手了?”陆遥又回到了这个话题,转头看向于宣仪,“另外有一点。既然有人要让你落单,那肯定不能让这种做法如愿。今天我跟去你家,给你做个行走的不在场证明。”

    她的第二句话不容置疑,显然是通知而不是询问。换个人她可能还要拐弯抹角的客套一样,但于宣仪恐怕比她自己还要明事理,就不必多说了。

    但重点其实在第一句。

    于宣仪神情复杂,抿嘴,牵连出一个含义颇深的表情。

    “既然你们这么久没有找我了解更详细的情况,想必是我有着很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吧?”她试探着询问,“也许事实上的犯罪时间不在我和吴桂希进入剧院,到和你见面的那段空挡时间当中?”

    她猜的颇为准确。虽然因为没有更加详细的情报线索而并不精准,但结果是属实的。

    “毕竟,你也不是单凭一点故交就过于相信重要嫌疑人的那种人,我说的对不对?既然我摆脱了嫌疑,是不是应该作为被安上黑锅的受害者,为了避免再次采坑,有一些对事情知情的权利?”

    陆遥看着于宣仪转过来的目光,眨眨眼,似乎明悟了于宣仪这些话的意味。

    然后她拍了拍手,双手合十,狡黠一笑。

    “也行。然后我们静观其变,看看究竟始作俑者的目的是什么。”

    她可不是什么会深究每个人目的的人,并不多管闲事。只要自己合作的对象可以信赖,或者说排除了嫌疑,又通情达理,她很乐意进行深度合作,甚至于告知一些职责上需要请示上级的信息。

    这就是陆遥的任性。她自觉很有分寸,但也绝不会为了规矩忘记随机应变的技巧。

    ·比如像于宣仪这种身处漩涡中央而不自知的人,陆遥即使仅仅凭借直觉都能有所感知,她一时的明悟和坦言或许就能成为案件关键的线索。

    虽然不需要像对待之前不信任警察的唐千一样从头到尾的努力都被迫跑偏,让这位善解人意的合作伙伴“放下戒备”。

    但如果要从广袤的记忆之海中捞出有用的线索,最重要的当然是拥有这一套记忆的中心人物本人察觉到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陆遥跟着于宣仪的车回到了于宣仪的家中。艺术学院确实离于宣仪租住的校内公寓相当的近,即使陆遥明天有急事要离开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歇息睡觉是睡不成了,于宣仪都没这心思,需要作为“行走的不在场证明”的陆遥也尽职尽责。于是陆遥就按照这临时的约定,拣选出案件调查可以告知的剧院案相关内容,一一和于宣仪说明。

    当然,是在通知了同伴的情况下。不过介于陆遥没有扰人清梦的习惯,自己的行动也相当一部分的我行我素,这种告知恐怕更接近与我行我素。

    即使在万分之一的可能中于宣仪真的是那位隐藏身份的黎明,并不像陆遥推测的那样只是因为“相似”产生的误会,这次案件的合作也是必要的。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第二个人即将被害。

    天边已经浮起了一抹鱼肚白,很快就要天亮了。

    想到这里,陆遥突然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你觉得如果有第二个人要作为‘你的仇人’被杀,那会是哪个人?”陆遥转过头,看向坐在自己桌前往笔记本上写着些什么的于宣仪,郑重提问,

    “为什么这么问?”于宣仪抬了抬头,有些迷茫,“我又不是犯人,还真有点不太清楚……不过非要选的话,魏择广吧、”

    告知调查详情的同时,有关于魏择广和他妻子的恩怨也在谈话中被分享了出去。

    于宣仪倒是无动于衷。毕竟既有的伤害已经造成,无论动机是无意间的影响还是有意的陷害对她来说都没太大差别。

    陆遥却对此颇为好奇:“为什么?一般来讲,应该都觉得罪魁祸首是他挑事的妻子吧?”

    但在这时,于宣仪却果断摇了摇头。

    “其实这件事没有什么罪魁祸首的区分,他们最大的问题在于不把我当人看,后续的处理将我视若无物。如果把我的形象代入,作为了解了详情感到极端愤怒的杀人凶手,对他们的恨意也是等价的。”

    她连分析案情都和解答数学题似的。

    “而往往用这种思路揣测一个‘年轻少女’的杀人犯形象,会得出这样结论。作为这样年纪的女孩,必定会怀有一定程度的母性,即使对孕妇本身怀有恨意,也会选择性的考虑到她腹中无辜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两个恨意相同的对象,当然是选取‘不会殃及无辜’的那位进行复仇。”

    倒也算是合理。

    陆遥张口结舌,一时无语。

    “你说的是你眼中别人的想法,那你自己呢?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对他们的行径憎恨到了极点,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复仇的话。”

    于宣仪刚想不假思索的做出更为冷酷的回答,却看见陆遥放在兜里的手机发出亮光,同时带起了一片震动。

    手机响了。

    陆遥也股不得闲聊了,拿出手机,看到就是邵梓打来的电话。

    “喂,是要说我跟于宣仪交代的情况吗?”她也不避讳另外的当事人就在身边,毕竟确实没这个必要。

    然而安静坐在她身旁的于宣仪却看见陆遥的神情愈发古怪,一边听着电话里的内容嗯了几声以示知情,然后很快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在一边。

    紧接着,于宣仪看到陆遥盯着自己的眼睛,表情哭笑不得。

    “你猜这么着?就在刚刚,有人发现,魏择广死了。”

第七十七章 安生

    闻讯第一时间赶来的邵梓可不像陆遥这样有空闲,还能和漂亮姐姐大半夜的在家里侃大山。

    他并不是直接接到的杀人案报案通知,而是有人通过他留下的电话号码拨过来,极其紧张的寻求帮助。

    在一开始,邵梓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竟然能恶化到这种程度。

    魏择广的夫人名叫岑华琴,结婚前是一个家境不上不下的富家女,兼职高级社交媒体上的网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间断的发布着各种出国旅游、高级餐厅的照片,光是名牌衣物每天就已经到了每天不重样的境界——虽然很大一部分也只是团队炒作的一部分,那些衣物也大多是租借而来。

    但相比魏择广所在的豪门,这一点家境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她能做出那样耸人听闻的事,本来其实也很令邵梓感到震惊,因为实在与作为前网红的这位年轻女子在社交媒体上的形象不符。

    从邵梓的视角来看,其实某种程度上属于新兴“网红”群体的于宣仪被追捧的处境和先前的岑华琴也差不了多少。按照他的说法,同类人又何必为难同类人?无论如何,岑华琴应该对于宣仪的异常处境有所共鸣才对。

    在之前的白天,虽然邵梓因为愤怒和有所依仗斥责了一番魏择广的谎言,但他也确实没有完全撕破脸皮给自己自找没趣的意思,当然也没这个闲暇跟魏夫人讨论有关于共情的二三点要义。

    只是现在确实也无暇探讨这种问题。不只是因为岑华琴本人情绪极其不稳定,一如既往的让人担忧她作为孕妇这样的心态会不会造成问题;还因为邵梓被叫来的基本原因——实在容不得他去关心其他事。

    一个形容有些邋遢的中年人此时正坐在魏择广家里昂贵的沙发上,旁边放着管家端来的茶水,表情横的很,似乎对某些境况相当不满。

    “魏择广人呢?叫他给老子出来!”

    岑华琴站在一旁,甚至掩饰不住对中年人发丝上油光的厌恶,但还是语气舒缓的赔笑道:“这位大伯,您稍微等等。”

    正当邵梓有些疑惑这位吵起来六亲不认的富家儿媳怎么现在对一个看上去也没几个钱的中年壮汉这样毕恭毕敬,就看见转过脸的岑华琴直接川剧变脸,面容恨恨的有些扭曲,然后又变换了几个想要稳住心神似的表情,冲着邵梓看了过来。

    只是或许不忿实在太过于浓烈,转向邵梓的脸部表情显得确实有些生硬,像是假笑,或者说就是在假笑。

    “情况您也瞧见了,这人大半夜跑来我家,不知道要干什么!”虽然岑华琴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还是隐隐透露着怒火,“叫他走也不听,在门口一直按门铃,就是要进来找人,其他什么话也不说,说要见到我先生才能开口!”

    邵梓觉得奇怪:“既然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你又为什么先给他开了门?”

    正说到了岑华琴的气头上,她伸手一指,指向了中年人放在沙发一旁的东西。

    那是一个老式的手机,屏幕常亮,明显的就是录音app的界面——两个掩饰都不肯做。

    “他说我们要是有歪心思,就立刻把录音发到网上。”岑华琴咬紧了牙关,“呵,他以为我会害怕这种事?我老公可是……”

    但她实际的态度显然并不这么自信,毕竟她可是确实的把这位不知道为什么找上了门的奇怪中年人请进了屋里,还憋住自己半夜被吵醒的恼怒好言相待。

    也许是因为她作为依仗的丈夫现在对她态度并不好,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再这么作下去自己的丈夫会不会连肚子里的孩子的情面也不顾,直接把她扫地出门。

    当然,以魏择广对脸皮的重视程度,这种极端的情况实际上可能性很小,更大的可能是不顾岑华琴的歇斯底里,以财势逼迫她完全接受自己的“风流”行径。

    但对于此刻宛如惊弓之鸟的岑华琴而言,最坏的结果就是她第一个最恐惧的想法。

    “警官,他这样已经影响到了我们的休息时间,麻烦您做做工作……”岑华琴再一咬牙,毕竟只得找上这样一个她看着也不太顺眼的救命稻草,“让他,快点离开。”

    最后这几个字说出来简直和便秘了似的,很不符合岑华琴一直试图贯彻的贵妇人形象。

    但只要赶走这个麻烦的家伙,让现在的岑华琴想要费力讨好的魏择广能够满意,她是不在意其他的所有东西了。起码在岑华琴的眼中,这位警官即使再横再直白,也断然没有跟自己丈夫告状,招惹麻烦的道理。

    只是那个中年人不一样,明摆着就是一件知道了魏择广家的权势,过来怎么着也要找茬的那种架势。

    俗话说得好,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位大伯,恐怕是又横又愣又不要命的类型,完全没给自己留一点后路,就这么站在了食物链的顶层。

    邵梓也感到头疼。按照他的道理,如果他是岑华琴来处理这件事,要么就一直让人呆在门外耗下去,要么就叫人进来找来魏择广解释,这上下不沾的处理方式却就这么叫来了他,直接让他插进来处理残局,着实有些为难人的嫌疑。

    “也许魏先生也不太想让这位大伯在家里呆太久。”邵梓摸了摸下巴,“如果他能出来处理,说不定能快点解决问题,起码让这位大伯先找个好地方歇脚,传出去也显示魏家的公子通情达理。”

    “那不行!”岑华琴却不吃这一套邵梓试探提出的中庸劝解,很是固执,“之前我先生说了,不许让人进去打扰他,他今天很困。他从来都是这样,一旦被吵起来脾气就很大,今天还刻意提醒过,肯定是有什么固执的地方。”

    邵梓实在有些无言。都这样了,怎么感觉这是一个封建社会的王室,而那位魏先生则成了这个小小别墅中的帝王,一个冒犯就可以引起杀头之罪。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岑华琴无意间往卧室的方向瞥了一眼。而坐在沙发上的中年人也看到了这一动作。

    “你们不带我去找人,我就自己去!”

    中年人大声道,同时站起身,身形高大健壮,几乎毫无犹豫的奔向了后边卧室的房门。

第七十八章 拉扯

    中年人的行动是令人始料未及的。

    邵梓本来还琢磨着,如果实在不能说服岑华琴,也要硬着头皮找上这位看上去就很难搞的中年人看看能不能问出他的来意。从他的角度,目前这位大汉是个横冲直撞的谜团,毕竟横着一张脸,只坚持着自己的目的,相貌陌生又令人难以接近。

    但这位大叔却是物理上真正的横冲直撞,直接把所有仍然秉持着人际交往中假装“相敬如宾”准则的正经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等一下!”

    岑华琴急了,她是被伺候讨好惯了的人,遇不到这样蛮横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的走向。

    邵梓直接上前两步,跟了过去。

    他大致能够算到,自己就算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也不足以挡住铁了心要过去的这位成年男性。只是邵梓按照之前窃听听到魏择广走过去的步数和时间,也能做出一些有效的判断。

    岑华琴目光对应的方向虽然确实是魏择广卧室所在的区域,但这栋别墅实在很大,从这里到卧室少说也有几十米的距离,而且还遍布其他的房间。

    见魏择广是肯定要见的,邵梓可没有迎合这个古怪的家庭里“皇帝老儿”习惯的个性。但为了避免岑华琴撒泼打滚,动了胎气,必须把情况转移到更加迫不得已的方向。

    比如在迫不得已之下,这位莽撞的大叔把魏择广给吵醒。

    正因如此,邵梓实际上并不想阻止这种行为,反而想要暗中煽风点火。

    “这位大伯,您贵姓?”邵梓见后面的人追来的较慢,压低了声音,“我是警察,请您谅解,但我们必须了解您的目的和诉求。请放心,我们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如果您的诉求合理,您想做的事我可以帮上忙。”

    听到警察两个字,中年人总算顿了一下。

    “关嘉胜。警官,你如果按照他们的话想要抓我可得等一会儿,起码等我把那个龟孙揪出来。”然而这位关大伯却并没有直接给邵梓什么好脸色看,甚至更拉下了一张大脸,神情不善,“这群人以为自己有钱有势别人就怕他,你要不让我进去,我自己也能把他拎出来。”

    邵梓看出来了,他实在很不乐观,总觉得警察一定就和这种富家子弟是一伙的,而且看他是个并不算魁梧的小年轻也没有太当一回事。,

    关嘉胜体格健壮,人也高大,站在这楼道里活像是上门闯空门的——不过这情形在作为家庭主母的岑华琴眼里也差不了太多。

    此时,岑华琴也拎着她的睡裙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

    “你想干什么?警官,拦住他!”

    邵梓心说,这位大姐竟然也知道站在这的是警官而不是警犬。呼来换去的,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呢?

    只不过关嘉胜这个名字,似乎隐约有些耳熟。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看见岑华琴急得要命,几步上前就挡在了其中一个门的前方。

    “你别想给我闯进去!”她抬手拦住了门的两边,跺了跺脚,“什么人啊这是,还不把这种歹徒抓起来?”

    这位……可真是个大聪明。

    邵梓眼看着因为不知道目的地是哪个房间而站在原地迷茫的关嘉胜就这么锁定了目标。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孕妇挡在了门前,关嘉胜也并没有动手动脚。

    看来纵使是这种大老粗,也知道这要是弄出了个好歹可赔不了。

    他直接伸手,隔着一个试图挡门的岑华琴,往门上用力敲了敲。

    岑华琴虽然动作很是顽固,但本身应该极其厌恶这样形容不整齐的异性,动作大概有那么一瞬间想要阻止,却还是因为本能远离了敲门关嘉胜,因此根本没起到“挡门”的作用。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的失误,一时无法阻止而恼羞成怒,转向了邵梓生气发火。

    “我先生要是被吵醒了,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她似乎都不想再看关嘉胜一眼,恶狠狠的冲着方才有意“玩忽职守”的邵梓道。

    邵梓倒不以为意,从来没有哪条规定是强迫刑警必须在被呼来喝去的同时还要照顾到某些涉事公民睡眠的。岑华琴自己把人放进了别墅,又自己暴露了那么多东西,自己不指出她犯得这么多错处已经是因为不想再被恼羞成怒的这位夫人缠上了。

    但关嘉胜那边,事情似乎没有发生预想当中的变化,比如有另一个不好相与的角色出来制造邵梓为此感到头疼的麻烦。

    他仍然在敲门,越来越急躁,但里面似乎并没有任何动静。

    “什么玩意,睡得和猪一样。”关嘉胜骂了一声,一拳砸在门上。

    岑华琴倒是松了一口气:“你能不能快点撒开?别在这没事找事,扰人清梦。”

    邵梓站在一旁,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只是一扇木门,外面的动静大成这样,里面难道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

    他几步走了过来,在几个人转过来的目光下试探性的拧动了门把。

    “我先生有锁门的习惯,他不想出来谁叫也不会开。在自己房里以后,”岑华琴终于想起了要捡起自己贵妇人的形象,表情依旧难看,但显然安心了很多,“我看就算他真知道外面有人砸门,也不会主动出来。”

    可邵梓就这么试探性的一拧,房门居然开了。

    但他也不能以这种身份当着岑华琴的面就进去找人,先把门掩上,顺带伸手拦住作势就要进去的关嘉胜。他可没有岑华琴那么多虚伪的讲究,关嘉胜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真就袭警,于是在一旁不耐烦的等待着。

    “卧室隔音怎么样?”邵梓转头向岑华琴问道,“还有,岑夫人,你们夫妻是分房睡的?”

    岑华琴听到这句话,脸色更加难看了。

    “不然他怎么……”话刚说一小半,她又把话咽了下去,咬了咬牙,“分房,他说他注意隐私,一开始就给我立了规矩。”

    话里的意思邵梓听明白了。

    本来这夫妻俩就能够算是貌合神离的典范,之前从窃听器里他也知道了魏择广或许有很多情人——而且甚至不避讳自己的合法妻子本人。但作为合法妻子,岑华琴竟也只是担心自己会被情人的孩子分走遗产而已。

    实在是令人啧啧称奇的事实,但毕竟不是正经途径得来的消息,邵梓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这么一看,也许这位魏公子还大胆到把情人带回家里。

    “差不多该关上门了吧?”岑华琴有些急了,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话语相当急促,“再这样他真的要醒了。”

    “不好意思,我猜魏先生应该也不愿意自己被当做不能起夜的宝宝吧?”邵梓却不再顺着她了。

    怎么想都太离谱,魏择广就像是一尊大佛,摆在这家里被人供着。

    他直接让门敞开,顺便打开了旁边的灯。

第七十九章 混乱

    不久。

    邵梓又站定在门口,再一次看了看变得敞亮的房门里。

    “我冒昧的问一个问题。岑夫人,你丈夫今晚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他回过头,看向此刻仍然呆若木鸡,站在原处连歇息都忘了歇息的岑华琴。

    在这个别墅当中被当成土皇帝养着,又被自己的妻子和管家和婴儿一样惯着不许吵醒的魏择广,此刻确实睡得很安详。

    永远叫不醒的那种安详。

    人就躺在自己的床铺上,这也解释了刚才闹腾那么久,为什么这位被哄着看着的大爷竟然没有一点动静。

    这样一看,确实是不该有动静。

    尸体就这么平躺在床上,姿势都没摆正,乍一看只像是睡相不佳。但要辨认死亡还是容易的,毕竟安静的身体上脖子上整整齐齐一道勒痕,似乎是在宣告着:我是被谋杀的。

    房里没什么新奇的陈设,这位姓魏的富二代似乎也不是在卧室里过着主要生活的类型,除了基本的大床和书桌没什么别的东西。

    一扇落地窗就开在旁边,拉开窗帘就是满地青葱的花园,景致倒是很有主人卧室的感觉。只不过这里的窗帘估计长期是关着的,因为上面挂着窗帘的杆都已经积了不少灰尘。

    邵梓抬头多看了两下,也没发现上面的杆子上积灰的位置有什么被触碰过的痕迹。

    但奇怪的是,隔着窗帘,这里的窗户却是半开的。

    最特殊的也就是放在墙角的钢琴。和茶几挤到了一块,降低了不少格调——邵梓还真没想到这位富二代居然还有这种爱好。

    或许爱好音乐,也就是他成为了伊唯粉丝的其中一个原因。虽然“伊唯”本人现在应当已经对这种粉丝颇有阴影了。

    但邵梓也同时注意到,附近似乎没有类似于乐谱的东西。

    “或者有没有什么其他人进来拜访过?”邵梓见岑华琴现在仍然对前一个问题没什么反应,继续问道,“可能是凶手的人。或者严格意义上来说,在鉴证人员把死亡时间确定之前,任何一个进出过这栋别墅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不用虚伪蒙骗,也不用暂缓知情的时期。

    只要是个人站在这里,哪怕只看过一两集刑侦或者侦探主体的影视作品,往那床上的尸体看过一眼,都能得出谋杀的结论。

    更何况岑华琴可不止是远远看了一眼,刚才她跟着闯进去的邵梓冲了进去,正打算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在她看来明显是“心情不悦”的丈夫解释,就发现了异常。

    那声尖叫着实响亮,如果不是魏家的别墅隔音确实不错,估计根本没法拦得住这刺耳的声音。

    只是管家这时比自家女主人更有眼力,几步走了过来:“家里有装监控,您跟我来。”

    这时候,原本来势汹汹的关嘉胜也开始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找的人死了怎么办?难道要去和尸体唠嗑唠嗑?

    “关大伯,您跟我来。”邵梓也没忘记这还有个麻烦的大活人。

    “凶手……”岑华琴终于有了反应,语音颤抖,咬了咬唇,“你告诉我凶手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邵梓还以为这位新鲜出炉的寡妇终于要做一些正常妻子的反应了,比如痛哭流涕。他本来很擅长对付这种场面,只是如果面对的是一个自己都很难感到怜惜的安抚对象,邵梓也会觉得膈应。

    但这回,他的担心显然有一半是多虑的。

    “他终于死了……”岑华琴经历了情绪的大落,此时神情竟然有些释然,喃喃道,“不对,我很伤心……我应该……我也许要……”

    说出的话语却分外诡异,无论以怎样形式的正常逻辑,都很难达成这样一个结局。

    这个女人已经疯了,邵梓终于下了定论。

    之前的情况也许可以用妒忌,用恐惧来解释。但现在的情况再明显不过,已经超出了这种范畴。

    无论是刚才脱离常理的执著,还是已经无法抑制的贵妇人伪装,再有放关嘉胜进门的矛盾行为,都是出自于同一个理由。

    岑华琴,这个曾经也享有自己沉醉着的奢靡生活的女人。在拥有了一场畸形的婚姻以后,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畸形的人。

    不再是简单的为了享受而活着,而是为了一些她完全不需要顾虑的东西殚精竭虑,疑神疑鬼,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在谋害自己。她在一个扭曲的环境里生活的同时,自己也扭曲畸变得不再像一个人。

    这已经不能叫做迷失,而是一个闯入迷宫的人在寻找路途的过程中一脚踏空,自己却成了迷宫的一部分。她不觉得自己是为了“爱情”而生活,也不承认自己为了“财产”而付出一切,更无法发觉自己已经失去了一部分的自我,盲目的往前走,前方却根本没有能够称之为尽头的东西。

    她的理想不是视野中曼妙的空中楼阁,而是楼阁旁边的一抹浮云,一触即散,本就如同海市蜃楼,自然永远也无法收入囊中。

    别墅的监控拍摄的范围不大,起码个人隐私涉及的区域肯定是没有布设,但介于客厅各处以及一些走廊摆放着昂贵的艺术品,这种私人住宅内部也遍布监控确实不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

    其中,也包括一些到卧室的必经之路。

    邵梓虽然只能够初步的用温度估算一下死亡时间,不能达到法医尸检以后能拿到的精准死亡时间的地步,但差不多也能划出一个大致的范围。

    于是,他直接把视频的时间进度拉到了预计的最早死亡时间之后。

    然后在所有离开卧室的必经之路开始播放。

    令人意外又不出所料的是,一个身影直接大刺刺的出现在了屏幕上,往外走去。

    只是看不到脸,因为摄像头只对准了艺术品,这个人也有意的遮挡了自己的形貌。只看得出这个人身形并不算高。

    “这是谁?”邵梓转身询问。

    失魂落魄的岑华琴没有跟来,管家的表情也一时有些僵硬,不过思索片刻,还是说道。

    “魏先生有时候确实会把人带到家里来,没有人认识她们……”

    和之前岑华琴一时的失言搭配,前后两件事就这样衔接到一起。

    魏择广本来就会带情人回家。而大半夜的,有人从他房里出来也没人敢深究。

    “也许门口的保安会见过这个人。”

第八十章 乐器

    “对对对,我是看见一个女的往外走来着。”

    看门的保安挠了挠头。他一副浓眉大眼的样子,身强体壮,看着就颇为可靠。

    按照管家的说法,这位是魏家的人特地聘请的退役军人保镖,花了大价钱才把他请来夜班看门。魏择广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招人恨,于是也在自我保护方面下了功夫。

    只要有这个人在,想要直接闯入这栋别墅几乎不可能。

    “为什么是女人?”邵梓问道。

    在监控中可以看出,那个人的特征只有身形矮小,至于身材都被包裹在了衣物当中,外貌也遮盖的严严实实。

    保安回答的干脆:“当时她找我开门来着。魏先生确实常常带陌生女人回来,半夜也都会出去,我都习惯了这种事,基本上不会有犹豫。今天时间没过多久,我怎么也得记得的,那个女的看门锁了,还叫我开门呢。”

    “那你有看到她的相貌吗?”

    “没有……”保安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也怪我……但这可不是我敢随便窥探的,主要是怕出问题。万一有人怀疑我想把一些八卦卖给新闻杂志社,我可就没路走了。”

    这也是实话。

    “但我听到她说话,内容嘛……应该是这样。”保安想了想,“‘帮忙开一下’,喏,就这么几个字。警官,如果让我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应该能认得出来。”

    关嘉胜本来就是突然闯入的人,又一时间没空搭理和盘问他的作为和来历,在可疑程度上确实暂时有待商讨,正因如此,他也在这个时候跟了过来,和这位可靠的保安打了照面。

    邵梓只要看到保安见了这个人的态度就知道了来龙去脉:保安看见关嘉胜不仅没有拉下脸,甚至热情的打了招呼。

    “这位大哥在门口待了一会儿,我们聊了一会儿前几天的球赛的,然后夫人就把他叫进去了。”

    听到这里,邵梓的嘴角抽了抽。

    这大概就是岑华琴口中的“软磨硬泡”和“硬闯”了。

    说实话,看到关嘉胜相对还算冷静的精神状态他就有了些结论,毕竟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情绪激动就会随便违法乱纪的性格,就算闯到门口也不会直接强硬的砸门,落人话柄。

    他的情况非常明显,更多的是胆大,而且外表看上去会让人产生一些刻板的印象——毕竟不管怎么样,大部分外表邋遢的人都不容易给人较好的第一印象。

    一面之词还是信不得。虽然当时在场的还有魏择广家的管家,但作为被雇佣的人要在意自己的饭碗,自然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驳了自己主人家的面子。

    “现在,我要问一些其他的事,麻烦您把白天两位相关人员的情况说清楚,如果有需要确认的细节带我到房里走一走。”

    确认完最简单的时间线方面基础的问题,邵梓转过头,看向大概是目前现场对所有情况最为清楚,精神上又没有问题的人。

    那位一直以来都顺从岑华琴命令的管家。

    按理说,他才是最可能理性客观的对待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把白天的事情完整说清的人。

    是的,并不仅仅是案发前的一会儿,而是整整一天。

    “白天的日程安排有这些。”发生了这种事,又没有雇主还在的顾虑,管家的叙述就顺畅了很多,“早晨,夫人出门,和一些朋友喝了早茶,在十一点左右返回。十一点到下午三点左右,夫人在家里休息,三点到三点半出去了一趟,在家里歇息到下午八点,然后在门外一直赏月。”

    虽然因为一些上流社会社交的需求,行动的时间比一般孕妇要多,但并不算离谱。起码除了一些特殊事件上的偏执,岑华琴整体还是更偏向于正常人的表现。

    如果不是这样,即使是顾及她肚中算得上无辜的孩子,邵梓也得立刻找人把她先送到心理医生那里进行诊断。

    “魏择广呢?”

    这才是真正的重点,毕竟是案件最重要的受害人。

    “魏先生在早晨八点起床,我早上见到他出门,中午见到他开车回来吃过饭,然后又出门。”管家终于皱眉,“说实话,魏先生的行踪并不用找人报备,他从来都非常厌恶我们看到他的行为,或许是出于一些自我保护的目的,但我们这些被雇佣的人……也不敢多问。只是在确定先生不在房里的时候,我们会进去做一些打扫的工作。”

    言外之意,这就不可能说的像对于岑华琴的行踪一样细致入微。

    但这同时也透露出了另外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你家夫人的行踪就可以多问了?”邵梓暂且打断了他的陈述,很是在意,“既然有这种程度的了解,应该不只是为了照顾生活起居吧?”

    毕竟这甚至涉及了一些出门的理由,单纯的看见并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其实,一般每天晚上我都会向魏先生报备今天夫人的行踪。”管家继续说下去,倒也接着他本来的话题,顺理成章,“今天就是这样——不对,现在是凌晨,应该是昨天。昨天夜里八点左右,我到魏先生门口敲门,跟他说了今天的情况,他叫我照顾好夫人,然后我就离开了。”

    邵梓眯了眯眼。

    也就是说,在八点左右,管家和魏择广有过对话。

    按照常理,这应该是是魏择广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在你们的安排里,是不是有别人在白天进过别墅?”邵梓试探性的询问,“我看见了魏择广放在卧室的钢琴,看样子应该是新的吧?他对音乐的爱好怎么样,你有了解过吗。”

    管家点了点头。

    “魏先生非常喜爱音乐,家里还有专门享受各种歌手mv的影音室,甚至包括专门储备各种乐器的乐器室。虽然他并不全会,但稍微还是懂一些弹奏的技巧,有时候也会在各种乐器前驻足一天,弹一些听到的曲子。昨天就有一台钢琴被送到家里,是之前交代我代为收下的。就是卧室里的那个。那时候有两位负责搬运的人开车来到了家里,把东西搬了进去。”

    邵梓一边听着,一边被管家带到了别墅当中所谓的乐器室。

    果真是琳琅满目,邵梓看了一圈,也发现角落处正有另一架钢琴。

第八十一章 断章

    两架钢琴。

    魏择广虽然说是爱好这方面的东西,但按照管家的说法,实际上也就是都有所了解。实际上的弹奏只是半吊子,连个证都没考过,就算坐在乐器前对着五线谱也只能做个样子,弹出点生意。

    钢琴是一种价格昂贵的乐器,一般就算是普通专注于这一乐器的人也在抉择购买还是借用上颇下功夫,单纯半个外行为了欣赏的目的买下更是鲜少见到。

    但这种情况既然出现在家财万贯的魏择广身上,邵梓也知道自己不能以自己眼中更多常理进行这方面的论断。

    但事发恰好在谋杀出现的前夕,自然不得不多加注意。

    运送的全部过程,还有那两位参与运送的工作人员。邵梓把这些信息一一记下。

    这些详细的信息指望管家直接得出结论是绝对指望不上的。毕竟人家仅仅是一个按照要求行事的打工人,这要是能全部弄清楚可就太为难人了。但邵梓已经有了完整的想法,白日里联系一下钢琴的制造商,调查资金流向就能发现更多的端倪。

    他甚至顺带着用搜索引擎照片找到了新钢琴的牌子,发觉报价是二十万以后就心理性不适的收起了手机。

    这种突然的购物实在有些引人注目了,更何况……是个这么大的物件,还摆在了最为私密的卧室当中。

    邵梓直觉其中有问题,又回到了监控所在的主控室。

    倒也不是之前他的检查不够细致用心,只是如果出于排查的目的,只需要找到最需的时间段首先进行筛查,然后及时的做出其他的调查和反应。

    而现有的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疑点:魏择广本人有意隐藏着的行踪,以及另一个有关于钢琴运输的事件。起码邵梓觉得,自己应该找到这件事最为客观的角度,哪怕这个角度大概率不能代表什么——因为那位最大的嫌疑人是毫无遮掩的自己走出别墅的,甚至还有目击者的存在。

    他再把那些路径过了一遍,不出所料,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第一,没有显示魏择广从这条路上回到过他卧室的踪迹。

    第二,陌生人和重物的组合总计出现过两次,往返一次,再进入了卧室,出来就只剩下两个陌生人。

    第三,那名离开的女子,同样没有疑似出现在前往卧室旅途的实际痕迹。

    前两个结果都已经相当的出乎意料——魏择广的行踪虽然管家只知道一个大概,但就算是按照这个模糊的轮廓也不可能达到现在呈现出这样的结果。

    而第二点更是奇怪:为什么要进来又出去?虽然这个时间看上去与案件毫不相干,但还是令人相当疑惑,很难不产生怀疑。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如果这个人并不走正路,那她是从哪来的?窗户?阳台?

    她已经遮掩了容貌,甚至这样当着监控的面走出了这片区域,又有什么是需要提前顾虑的?

    别墅里的人信息都不互通。比如恪尽职守的保安,他虽然能知道有什么外人进出了别墅的外层院落,但他不可能知道为了隐私设置了防窥玻璃的主人的车辆。

    魏择广对待别人不以为意,但对待自己信息的“保密”很费功夫。无论是带回来小情人还是运送什么贵重物件,都只是知会一声可能会因为不知情造成阻碍的人,被嘱咐的人也不会多问——因为这是一种保住饭碗必备的资质。

    说来也很有意思,正是因为这样的习惯,让魏择广自己的死遍布着重重疑云。

    邵梓仔细思考,把自己所有临时的设想都记录了下来,顺带知会了其他人,包括之前好像遇到了什么事,在沟通交流的网上工具里一通叨叨的陆遥。

    “如果那个可疑的人影真的只是一个刚好被找过去的小情人,剩下的疑点太多了。我现在觉得这就是凶手本人没错,可以之后找专家调查一下这个人的走姿情况,联系魏择广认识的人做一些分析。”

    把这些字输入储存到电子的版本以后,邵梓才暂且舒了一口气。

    他很在意的还有一点,就是之前看到的未拉开窗帘的窗户开的口。这个地方看上去很像是有人逃逸离开的情况,但半开不开又更为可疑。

    如果真的有人从窗口离开,那他或她又为什么不把窗关死,以避免有人发觉这个异样?如果真有凶手闲得无聊开窗只开一半来玩玩,又为什么会选择冒着大风险从最容易与人碰面的路线离开,当着监控器的面走出了这间别墅?

    一切都矛盾而暧昧不清。

    这起案子疑点太多,又杂糅了很多“意外”的选项,因此很难理清到底哪些是真正案件相关的情况。不过时间尚早,这才刚刚事发不久,不至于存在太大的问题。

    但说起意外,那就不得不提出现在现场的另一个人。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意外的意外也出现了。

    邵梓还是有留心,并没有忘记还有一位身份和意图不明的关嘉胜的存在。与此同时,从巨大打击中反应过来的岑华琴也终于再次意识到了这个“意外”的存在。

    她从失魂落魄中再次觉醒,却又咬牙切齿的跑来找麻烦。

    “凶手是你对不对?”沉淀了一会儿,介于疯和不疯边缘的岑华琴指着关嘉胜的鼻子,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你找过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是不杀了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想让看见你的我们给你做不在场证明?”

    关嘉胜也懵了:“我之前都没进门……”

    “你可以翻墙,钻洞……我哪知道你们这种人能干出些什么?”岑华琴咬着牙。

    邵梓又鉴定了一遍,发觉这位不知道为什么反应良久只反应掉了悲伤情绪,又变得和丈夫未发现死亡前一样偏执的岑华琴应该不是在发疯,而是单纯的在进行正常的撒泼。

    对于岑华琴来说,撕开贵妇人的表象,这确实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

    而对于并不悲伤的事实,也许要探讨这夫妻二人的真正关系。也许这确实不是广义上的夫妻爱情,起码在魏择广和岑华琴之间不是这样。魏择广爱自由,岑华琴爱钱,两人合作愉快,即使因为外界原因“一拍两散”——或者说一个散了,一个碎了——在岑华琴身上最真实的感触也是恼怒而不是悲伤。

    太扭曲了。邵梓不由得感慨。

    “你可以……”岑华琴也发觉了自己话语里的一点漏洞,既然是不在场证明,那自然得发生在同一时候,“延缓死亡时间,就是这样!”

第八十二章 鬼影

    岑华琴信誓旦旦,看来是把自己的毕生所学都用了个透彻:“这个人鬼鬼祟祟的找上门,还非要见到人才肯罢休,正赶上这种时候——这不是心里有鬼这是什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能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找麻烦?”

    听到这话,关嘉胜也恼了,握紧了拳头刚要开口声辩。

    却被邵梓抬手阻止了。

    “岑女士,您好好休息。调查的结果如果出来了我会及时通知你,但请你珍重身体,不要做无谓的猜测。”邵梓的意思相当明确,就是把这位招惹麻烦的女主人先想办法劝走,又补充了一句能够引起岑华琴最后一点点理智的话,“而我相信您是明事理的人,对不对?”

    岑华琴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一个“柔弱”的孕妇,紧张的摸了摸肚子,又不甘不愿的补充了一句命令似的“吩咐”。

    “你可一定要考虑我的观点,不要放跑了这个图谋不轨的家伙!”

    说完也转身离去。作为一个孕妇,不仅因为和关嘉胜的对抗熬了夜,还因为突然发生的事变在这活蹦乱跳了这么久属实不易。

    邵梓并不是觉得她后来的口供一定无用,只是这类弱势群体万一因为通宵加上乱跑乱叫出了什么身体问题,他可负不了责任。

    让管家找人盯着他们家女主人互相作证,避免这货又一时兴起破坏了案发现场以后,邵梓又转向了那位直接被指认,但表现却比被害人家属要让人放心一些。

    除去一点。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大伯,您应该也知道这种事情有多严重了吧?”邵梓严肃道,“可不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您究竟是为了什么在这个时间找过来非要和魏择广见面,又为什么这么不想和别人说出你的诉求?”

    见他还在犹豫,邵梓继续补充。

    “其实岑女士的说法并不是毫无道理,您也很可能会成为一个重要的嫌疑人,接受调查是肯定的是。如果您不跟我们说明白,我们也会没有头绪,对此感到非常困扰。说这些倒也不是想要威胁您,只是既然现在岑女士已经回去休息了,别人也都被我支走了,您还有什么可以顾忌的吗?”

    确实也没有。

    关嘉胜似乎心里矛盾重重,眉头一时拧起又一时舒展,表情变换。但这回已经容不得他再往下拖延,挣扎数秒之后,他还是开口,一开始就叹了一口气。

    “是有关于……我的女儿的事情。”

    邵梓心中了然,暗道果然如此。

    这位关姓的中年男人外表并不突出,和虽然是死宅却容貌绝佳,打扮也算清新的于宣仪几乎是天差地别,相貌其实也找不出相通之处。这个最正常的角度正是原本最让邵梓否定自己猜测的一个因素。

    但从刚才一段时间的接触来看,这个男人的行事很有逻辑规律,虽然看似冲动但实际不该冲动的时候都能按捺下来,对行动的度把握的非常到位,显然是在看似鲁莽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细腻的心,有那么一点藏拙的意味。

    再就是这个找上门的时期。凌晨,一个白天与黑夜微妙的交界处。如果是在本地的人有仇找上门来,按照六点作为下班时间在晚上之前怎么着也能赶到,根本就没有在这种不尴不尬的时间到位的道理。

    其他的可能性当中,邵梓能够想象到的理由只有一种——这位有着明确的目标,要找到魏择广讨个交代的中年男人,实际上是外地人。

    他不像是无业游民的年纪和样貌,甚至穿着的衣服都来不及更换,按照最普遍的情况,应该是在下班以后立刻赶来了这里。

    既然毫无准备,那就一定也是刚刚才知情,然后就在下班以后急着赶过来,也和他现在形容不整的状况恰好吻合。

    要知道,一个人的外表也会决定着这种对峙的底气,而让一个人觉得更快的赶到比随便用个十几分钟换一件提升这点底气更加重要,只能说这件事对于关嘉胜也是头等的大事。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没什么比自己的女儿名誉平白遭人污蔑更令人愤怒的事情了。而或许更令他焦虑的是,这个谣言的对象还是一个听来就有权有势的人。

    面对的是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女儿还是一个人在外地上学,这样的事情发生,当父亲恐怕就是想象也想象的出自己的宝贝闺女孤立无援的模样,因而感到愤怒,行为偏激,甚至对自称警察的人产生一种类似于受迫害妄想症的怀疑也是常事。

    毕竟电视上也不是没有那种官商勾结陷害良民的形象,这种情况邵梓以前倒也见过不只一次,尤其是在这种“天王老子都不能阻止我保护女儿”的心理状态下,合理性也就仅次于唐千那种事实上遭遇过令人心寒的事件的人以后。

    对于邵梓来说,最重要的依据其实还在后头。人的形貌或许因为不同的原因有千万中变化,但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父女,互相的影响也会导致他们的行动模式存在非常大的相似之处。

    关嘉胜和于宣仪就是如此。

    他们一样的处变不惊,第一反应都是让自己尽量不表现出异常,避免招惹麻烦。更甚,他们无论做什么事,优先考虑的都是自己在乎的同伴处境的问题。

    按照邵梓从陆遥那里听来的剧院事情经过,于宣仪在遇到自己被认出的事件,第一时间顾虑的是自己身为演员的好友会不会被人拍照,留下后患;而关嘉胜这样粗中有细的人,也因为不知道女儿真正的处境而先选择了直接找魏择广,应当是想要先隐瞒身份间接性试探出他的态度,而不是告知自己的来意再让他出来。

    这可不只是基因能够决定的,只有长期的耳濡目染互相影响才能轻易达成这种多重的雷同。

    关嘉胜作出了邵梓意料之中的解释,同时在手机里搜索了片刻:“你看,这就是我女儿唱的歌。”

    伊唯作为网络歌手的名字赫然在列,总共包括翻唱和原创有好几十首。关嘉胜全部下载到了手机里,正好随便点开了一首。

    “她唱的不错,我也是之前点开了评论才知道有这回事。”关嘉胜很是懊恼,“那丫头也不和我说。”

    伴奏响起,歌声外放了出来。

    一旁趴在保安室窗口看戏的保安先是皱了皱眉头,等到这首歌播放到间奏独白的时候赫然一惊。

    “……这好像,就是我之前听到的声音。”他张了张嘴,愕然开口。

    凑到一起听歌的两人转了过来。

    “不可能!”关嘉胜几乎是在听到了这句话的下一刻吼出了声。

    保安被自己刚刚还觉得志同道合的大叔吼得有点委屈,小声叨叨:“可我明明听到的就是这个人的声音……我听力可好了,肯定没有错的。”

    “的确是不可能,我先想想为什么。”但邵梓也这么说。

    然后木然的叹了一口气。

第八十三章 隐瞒

    “就是这样。”陆遥郑重其事,在一旁点了点头。

    梁安看着她,又看了看一旁的邵梓,再忍不住多瞟了一眼被陆遥执意带过来的不速之客——于宣仪。

    然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变得更精神一些。

    他刚刚睡醒就被十几个电话吓了一跳,回到局里才搞明白事情的大概,听说这群家伙大半夜的一个个都被叫了出去,然后遇上了一堆说不上幸运的事件。

    再往后就是刚才——陆遥代替自己和邵梓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讲了个清楚。

    “所以,你带来了这位于小姐,然后你带来了她爸?”

    梁安竭尽了自己概括的能力,指了指陆遥,然后又指了指邵梓。

    “我怕于宣仪一个人在家呆着再要出事,至于邵哥带来的那位……呃,伯父?”陆遥转头,看向于宣仪,有些无措的挠了挠头,“她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呃……关先生会突然来找他。”

    于宣仪在一旁听见这些话,也顺口接上:“起码在我这边没有任何预兆。我爸不知道我也在警局,刚才邵警官说他现在在休息室等着,我就刚好旁敲侧击的发消息问他在干什么。”

    “怎么回你的啊?”陆遥忙问道。她刚才也忙着和同伴讲述自己的见闻,因此也没有余暇注意于宣仪所有的举动。

    “他说他在准备开摊,显然是在撒谎。”于宣仪看了她一眼,“应该是怕我知道他赶了过来,反过来担心他的问题。不过按照你们说的情况,我父亲在案发现场出现,难道他也是嫌疑人之一?”

    邵梓摆手:“虽然有可能,但不是主要怀疑对象。其实最大的怀疑目标按道理确实存在,虽然目前没有证据,但我认为不太可能。”

    “那咋的了?”陆遥表情有些迷茫,“邵哥你有想法,那肯定得赶紧证实……”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邵梓眼含深意的看向了于宣仪。

    想到一半,陆遥这才终于发觉了什么,骤然睁大了眼睛:“不会吧?难道又是杀人凶手找这个冤大头背锅的套路?”

    姓于的冤大头却不很在意,似乎适应性良好,这就已经习惯了。

    “于小姐,你能不能告知一下你昨晚具体的行踪和对应的时间,好留作凭据。”邵梓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过多解释,“虽然你们所在的地方和案发现场有点距离,我不认为那位目击者所说的时间以后你能及时赶回校园——毕竟路途有点距离,但总得有个更具体一些的时间线。”

    于宣仪并不多问,点了点头:“我出门是在晚上十点左右,这个应该可以通过校园的监控摄像头来正事。在这个因素以外,校园里车辆出入都有时间记录,我的车也是这样,应该也可以作为凭据之一。”

    和她交谈倒是分外省事,连思考筛选出主要信息的过程都可以大体省略了。

    “如果我父亲现在非常急躁,我不建议立刻告诉他我在这里的消息。”袒露完自己能说的重要信息,于宣仪也叹了一口气,“他想象力很强,不知道内情就会动很多心思,产生一些谁也想象不出的奇怪联想。我也不知道他这么联想起来会有什么猜测——只是怕他一时冲动招惹了事端。”

    这倒是合理的担忧。

    不过于宣仪所说的确实也对。在于宣仪这边,因为陆遥告知了于宣仪魏择广的死亡,又有一个自称于宣仪父亲的不速之客到来,自然是要先向已有了解的当事人确认,因此于宣仪也知道了自己的父亲也到了警局。

    但在关嘉胜那边情况就不太相同,无论嫌疑轻重,执拗的进入他人民宅的关嘉胜确实是嫌疑人之一,又没有这样绝对的证人和不在场证明。正因如此,又由于他自己的一点作为父亲的顾虑和担忧,他现在对女儿真实的近况毫无疑问的一无所知。

    而如果要把信息随意告知这样一位嫌疑人,显然也是不太合适的。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有人假装那位吴小姐,想把于小姐暂时关起来,应该和发生在几十公里以外的谋杀案有关?”

    陆遥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哪有这么巧的事?刚好是同一天晚上,时间卡的死死的。我总觉得里面有大阴谋。老大,你觉得有问题?”

    “巧了,我也这么想。”梁安笑了。

    那你废什么话?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所有人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同样的这一结论。

    “只是我还有些其他问题,大概的想要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梁安用指节敲了敲桌子,示意所有人把视线转向他自己,不慌不忙,调整了一下座椅的靠背,“有关于一些动机,一些人物关系,一些后续需要做的准备,当然还有于小姐你——不用回避,就在这就行,请坐,咱们慢慢聊。”

    于宣仪愣了愣。一旁手快的陆遥随手一推划过来的椅子,刚好让她坐下。

    “第一点,出于一些要为公众负责的目的……”梁安眯了眯眼,“于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有没有别的什么仇人?按照前面两起案件,所有可以称之为‘被害人’的人似乎都和你又一些不太妙的联系。我知道陆遥应该问过你类似的问题,但你可以想想有没有别的。”

    “有关于魏择广的妻子岑华琴那边,我已经派了专人看守。所以就算有人要回过头杀她也不用担心。”邵梓忙道,“梁队的意思应该是在这个范围以外的,甚至不一定——和几天前的那件事有关。”

    别的时间,别的仇人?

    这回于宣仪又犹豫了。

    “这一点可以慢慢想,甚至之后可以找你父亲去求证。”梁安见没那么快有预计的结论,也不强求到底,“我们不浪费时间,来考虑一下另外的问题。经过陆遥发来的你的电话录音还原后进行的声纹检测,那确实不是你的舍友的声音,只能说非常相似。”

    “应该是人的伪声,我听的也不像是机器音。”于宣仪不惊讶,只补充,“我对声音很敏感,那种类型的问题不会听不出来。只是音色确实在电话传输会存在失真,只要比较相像,我确实不能保证自己听得出来。做出这件事的人,应该有这种特殊的技巧。”

    梁安赞许道:“而巧合的是,根据我们邵副队问出的情况,那位保安听到叫门的是你的声音——你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玄机吗?”

    这倒是之前于宣仪没有听过的内容,让她一时间心念电转,瞳孔一缩。

    同样的技巧——保安所遇见的人使用的是真实的声音,正因如此,如果存在变声器也不可能像动漫作品一样让声音不经后期处理和模糊就毫不引起别人的怀疑。

    “难道是同一个人,为了陷害我把我关起来?”于宣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呢喃着,旋即又否认了自己的结论,“不对,监控录像反而给我提供了很好的不在场证明。这两者是矛盾的。”

    这也是事实。学校遍布监控摄像头,一旦于宣仪离开自己的家,势必会被捕捉到身影。而学校离案发地足有几十公里,空间的差距也是一条有利的鸿沟。

    “就是因为这个,案件本身才会显得非常非常矛盾,甚至让人有些……嗯,难以理解?”梁安抱起了自己的手臂,“这样看来,根据可能产生的猜测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还要离奇。”

第八十四章 妄言

    “这又是什么意思?”

    率先开口提问的是邵梓。

    “我的意思是,以下言论我自己本人概不负责。因为这只是一种相当特别、相当天马行空的猜测。”梁安哂笑道,“不要全信,如果出了问题也不算意外情况。”

    于宣仪哑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位突然不着调起来的刑警队长,又转头看见其他人似乎没太大反应,只是陆遥悄悄做了个鬼脸,就知道这应该是一种鲜见的常态,因此不会引起什么意外的情绪了。

    这也是另一种矛盾:鲜见,但确实偶尔发生,也能勉强够得上常态这一词的边界。

    但是,梁安虽然在这种方面行事慎重,宁可自己一个人调查也不肯落人口实,通常倒也不会给自己留下这么显而易见的把柄。加上这么多的修饰和提前开脱,只能说明他的理论并无依据,但还是得要说出口。

    那么就又存在了另一种新鲜的情况——虽然他并不能确定自己的这种“言论”是否正确,但梁安还是“不得不”将要把它说出来。因为这很可能会影响到案件侦查最基础的大方向。

    甚至将它彻底颠覆。

    不是卖弄,而是一种另类的妥协,出于职务所需。

    作为梁安自己,他其实不太喜欢随意的就和人分享自己未经证实的看法,但自从到了这个必须统领案件调查的位置以后,他就不得不更改自己原本的行动准则——虽然确实也留有一些余地。

    “我们都知道,有一个非常自信的犯人,认定了这位于小姐的真实身份就是连环杀手黎明,并且相当执着的‘替’她杀死一些仇人,试图让她成为嫌疑人,并留下线索供警方联系和调查。”

    梁安冲着于宣仪点了点头,以示意自己接下来的陈述会和她有关。

    “是什么让这位凶手产生了如此执着的认知暂且不论,于小姐本人确实非常符合这个‘杀手’的形象——聪明冷静、身手不错、甚至本人是新闻系的高材生,还和黎明那种令人烦恼的怪癖有所联系。这种巧合确实存在,但我们知道,凶手却不能清楚。”

    听到这样的夸赞,于宣仪却是立刻瞥了陆遥一眼,看到她正对上自己的视线。

    然后就目睹到陆遥眨了眨眼,冲着自己比了一个大拇指,闹得于宣仪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但我们要知道的是,除了于小姐以外,还有一个真正的‘黎明’。”另一边的梁安终于说到了正题,神情一凛,“如果他知道了有这些事发生,有人用他的名字试图作案,甚至知道了有另外的人被认定为黎明本身,他会作何感想?”

    “可我们不能凭空揣测一个杀人犯的思路,毕竟目前所有的案件都不像是……”邵梓皱了皱眉,突然又想起之前的设想,“你的意思是说……?”

    梁安把视线转到了于宣仪的身上。

    “所以听了这些,聪明如你,于小姐,应该知道我们真正的意思吧?”梁安微微一笑,“你的资料身份是独生女,但长相却和自己的父亲大不相同。我们也查阅过你母亲的资料,不只是见过你父亲的人。我们对你的母亲的早逝感到遗憾,但更令我们在意的是,你的母亲相貌也与你并不相似。”

    这当然不是他自己找到的结论,而是看到资料信息的邵梓第一时间提出的。当然,梁安自己选择了一边点头一边混,这才有一个“我们”的出现。

    “你应该有所察觉,或者很早就清楚自己并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梁安看着于宣仪的眼睛,“但你在之前的谈话里没有详细的描述,想必是还有什么内情?”

    于宣仪皱了皱眉,但又很快开口。

    “没错。但对于在孤儿院以前的事,我身受重伤,醒来以后确实没有太多的记忆。就连当时的院长发现我的时候,也说我身上没有任何能够代表身份的信息。”

    “这种情况在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上应该比较罕见。”

    毕竟一般的孩子五岁时候就已经完全记事,甚至不乏对三岁两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都印象深刻的小孩。以于宣仪的资质,他人很难不认定她的情况属于后者。

    于宣仪叹了一口气:“但事实就是如此,应该是创伤造成的影响。昏倒原因是伤口感染,医生还检查出有脑震荡的现象。好心人把我送去了医院,所有人都找不到我的父母,甚至没有办法在手术的风险防范书上签字。幸好当时的医生直接决定冒着风险替喔做手术,还有孤儿院院长帮忙垫付了其中的费用。”

    “你为什么这么清楚?”陆遥有些好奇,“就算没有失忆这种事,应该也不会记得自己重伤以后发生的事情吧?”

    “因为在我十几岁上户口的时候,我的母亲去孤儿院找照片和证明的时候听到了这桩旧事。”于宣仪有些慨然,“听说了有这种事发生,她立刻带着我去见了当年有恩于我的医生,当面道谢并还了他当年垫付的所有金额,想要用这个来告诉我要学会感恩。”

    但无论如何,于宣仪的意思很明确——自己对孤儿院之前的所在和真实身世毫无线索。

    “那么如果这个黎明发觉了你的存在,并且确实的了解到了最近的两起杀人事件,你觉得他会是什么立场?”梁安也对这个结果接受良好,“于小姐,如果这个凶手确实和六岁前的你有关,甚至是你的同胞姊妹兄弟……”

    于宣仪眼神一凝。

    话已经有了足够的铺垫,而且说得也足够直白了、

    “如果你们有着相似的特性,也一般拥有相似的处事思路。我说的对吗?久未谋面的姐妹因为自己被当成了杀人凶手,而另一个凶手在她身边蠢蠢欲动。能把警方的人戏耍至此,黎明也不是一个善茬。我说的一切建立在这位不知名的人物确实认得你这张脸的情况。”

    因为容貌。这是在所有第二位凶手认定于宣仪是黎明的理由当中,最可信的一条。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和口供证明这一点。

    “所以假设你是黎明,重视这份失落的亲情并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于宣仪抿了抿唇。

    “我会做自己能做的,并且……让那个自以为是的人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代价。”

    出奇繁琐的诱导步骤,没有下文的利用和哄骗,以及在一个夜晚几乎同时出现了两次的奇妙手法。纵使于宣仪对前面的案件了解还只是皮毛,她也隐约能从最近的见闻中得出一些结论。

    那个人并不是想要害她。

    与此同时,她也已然明了梁安心中的前因后果,那个“不太确凿的结论”基本的全貌。

第八十五章 揭露

    “梁队长,你的意思引导我的人和杀人的凶手,同样不是一个人,对吗?”于宣仪试探性的问道,“即使两次案件使用了同样的手法,却不是一个犯人做的两件事?”

    “不只是两次案件。”梁安对自己这位新鲜的听众很是满意,“四次。不过这可能在更前面的案子当中,甚至其中一个连大致的案情你都不一定听陆遥提起来过——因为这件事发生在剧场案件之前。”

    于宣仪一愣。

    “李春生的事?”

    在一旁摸鱼的陆遥回想了片刻,这还真再没提过。

    虽然因为这起案件当中一号二号凶手的联系,很多情况下三队都把后来陷害于宣仪的凶手当做那位“二号凶手”来看待,但这始终还是一个推测,因为并没有任何实证。

    所谓的仇怨联系只在于宣仪身上,和那位隐藏在黑暗中的真正犯人几乎是割裂的。所以陆遥倒也不是刻意隐瞒,只是现在恰逢其会让她难以提前预知。

    但现在梁安的意思显然是这样——参与李春生案件的两位凶手不仅和后续事件相关,而且两者都是最近的两起案件的相关人员。

    虽然凶手仅有一位,但参与者却是两人。在后续的案件当中并没有真正杀人的那位,却是当之无愧的重要嘉宾,没有人会小觑这样一位重量级人物的“光顾”

    而同样的手法,更是一般无法想象的一种奇妙冲撞。换了任何一个“局外人”,根本不可能完成这种程度的模仿。

    只是这并不是他人在模仿黎明,而是黎明在模仿别人——用别人最大的倚仗来凸现自己近乎全能的杀人手段。

    “三起案件,都存在一种令人迷惑的矛盾,而他们的关键点都能用一个结论来解答——我想这个结论也已经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声音。”

    声音。

    或者说,人声。

    梁安翻出了于宣仪之前提供的通话记录。于宣仪本就是个行事讲究凭据的人,手机开启了自动录音的功能,而那次陌生电话的所有内容也被录制了下来,乃至之后被陆遥转回了局里做完处理,现在也在梁安手上有存档并不算意外。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梁安又把它拿了出来。

    “……你可以试试,不行的话再问我。”

    这样一个“吴桂希”所说的最后一句话,被最后播放了出来。

    “经过验证,这个声音的声纹特征还原以后确实和吴小姐本身有着微弱的差别。”梁安再次强调了这个结论,“但这种区别并不显著,人耳难以辨别,语气和借口都很符合吴小姐本人的个性,我说的对吗?”

    他看向的是于宣仪。

    于宣仪也点了点头。如果不是这是唯一的可能性,她也不会第一时间就得出这是别人的模仿的结论。

    虽然这确实难以置信——竟然有人能够完全模仿另一个人的所有音色和习惯,甚至于最微妙处的性格,而不让她目前最亲近的聪慧朋友发觉异常。

    “另外,就是那位魏家宅邸的保安所听到的年轻女孩请求开门的声音。”梁安笑道,“虽然没有存档,但连那位保安都能第一时间在听到于小姐唱的歌的念白部分的声音以后立刻有所辨别,也证明这位模仿者实力也很不寻常。”

    于宣仪的声音很有特色,这也是她作为业余网络歌手能够比较出名的原因之一。但要模仿这种特殊,毫无疑问的也需要技巧。

    “记得在剧场案件中,我们得出的凶手揭露‘黎明作案’结论的推测吗?”梁安指向自己桌上摆放着的各式资料。

    “如果说第一起案件是两起谋杀空间上撞在一起的结果;第二起案件是一起失败同时又另有目的的单人作案;第三起案件,或许就是正常的一起成功的谋杀,和另有目的的单人作案在时间上的结合。”

    只是后面两者作出同样事情的主角却全不相同。

    “简单来说,为了破坏这个认定自己身份归属的人详尽的计划,黎明模仿了别人的手法,给自己的‘嫌疑人’创造了不在场证明。”

    梁安把手指放在了桌上代表着魏择广尸检报告的资料上,以示自己指的是这样一个时间点发生的案件——或者说事件。

    所有的事件。

    “也就是说,黎明破了案,在我们之前弄清楚了杀害其他人的手法?”陆遥张大了嘴,“他总也不至于同步了在另一个案发现场的凶手的作案,按照他的作案手法临时编出来怎么把于宣仪困住吧?”

    “即使这个人很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几十分钟以内就把吴桂希的习惯模仿到这个地步。”于宣仪也赞同。

    梁安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我如果是黎明,我不会在自己被人发现了形貌以后毫无察觉。我都不至于这么迟钝,你们觉得这么多年基本没有被抓到过任何把柄的黎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

    那可是一个连“杀人灭口”都不需要,或者不屑于去做的杀手。无论警方内部觉得他有多么难缠,都无法否认这一确凿的事实。

    若不是不杀无辜的特性,黎明也不至于在这个法制社会上反而容易受人追捧。

    “虽然他为了完成自己可以说是仁慈的目的,让自己无一目击证人的记录被完全打破,但也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关于他的另一个突破口。”梁安笑了笑,“我原本以为他应该不会想这位了解到他本人形貌的人供我们审讯,但看这个意思,他应该和那位凶手是相似的目的。”

    “目的是什么?”

    问话的是于宣仪。现在两位凶手看上去都和她有关,她自己也不难得出结论,但终究有一个信息差在那里摆着,她毕竟还不了解前一桩案件所有的结论。

    “他要用自己通过对这位杀人犯本身身份的了解提前揭发凶手的身份。不仅给于小姐创造一个不在场证明,而且还要告诉我们所有的手段。”

    梁安用手在声纹对比资料上画了个圈。

    “就是你说的那多余的两次和声音有关的作案手法?”邵梓用手撑着下巴,终于开口提问。

    “没错。”梁安点了点头,“其实我们享有和黎明相同的判断起点,但我们少了一些他能够亲眼见证的当时事发的过程。但在他最后一次对于小姐的作为出现以后,他其实向我们揭露了这样一个‘案件的最后一块拼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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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角落的潜伏者介绍:
无论是诡计多端的边缘案犯、高调跋涉的连环杀手、还是心事曲折的涉案少年,在他眼中一视同仁。
同案发现场相比,他们也只有死物和活人的区分,勉强能当作获取罪证的素材。
需要应付的家伙不少。每遇一次就大惊失色太浪费时间,不利于保质保量完成工作,尽快尽早回家吃饭。
不过,他也并非不可以坦荡一些,比如亲手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下这样真挚的留言:
『这曾是一个虚伪的混蛋。』
——混蛋本人如是说。
本文整体叙述角度偏群像,无感情线。
背景绝对架空,人物及情节完全虚构,但事物名称及规则法律均存在与现实存在一致部分,且公序良俗基本符合现实常理,无需多作扩展延伸。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来自角落的潜伏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