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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或     来自角落的潜伏者txt下载     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一章 水杯

    邵梓刚去隔壁的面馆吃完午饭,回来大老远的就听到办公室里有人在捣鼓着什么。

    进门一看,两个最不对付的人凑在电脑前看着什么视频一样的东西。

    其中一个还是不该出现在这却老是出现在这,今天毫无理由的这么早到位更是奇怪的某位不好伺候的法医小姐。她在现在已经不是非同寻常的事件了,问题就出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按道理,这两个人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单独两个人待在十米的范围以内。打倒是不会打起来啊,只是空气中更应该充斥着无声的硝烟气息,而不是现在认真钻研似的安静。

    “你们……”邵梓一时哑然,沉思了一下,“别告诉我今天是江秋的生日,你们要替她准备礼物。”

    倒不是邵梓多想,毕竟这是唯一可能的交集。

    莫云晚转过头,奇道:“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有什么误解?别说生日,我连学长今年几岁都不知道。”

    她还真不知道。

    “也是二十七,比我就小几个月。”梁安顺口回答,“你如果配合工作,今天一天以内别惹事,我就把日子告诉你。”

    “淦……果然比我还年轻。”莫云晚没杠回去,很是懊恼的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也不是争强好胜的人,也不兴掺和这种对比。”

    她究竟争强好胜不争强好胜不知道,只是这话说出去,估计某些因为资质不佳就被莫名其妙一顿阴阳的人应当怒斥一下这个对人对己极其双标的家伙。

    邵梓木然的看着他们。

    他倒是没工夫追究莫云晚为什么一直管年龄不明的江秋叫学长——毕竟早先他也假公济私满足好奇心的查过资料,知道江秋这个人屡次跳级,有比自己年纪大的学弟妹应当是在生活中常见的事。

    他在意的是另一点。

    “不是,究竟有什么东西需要你们两尊大神出马?”邵梓没好气道,话语难得阴阳带刺,“你们这样让我有点害怕。害怕下一秒是不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新闻,需要我向上面立刻负荆请罪,或者干脆就地等死的那种。”

    连这两位都需要好声好气的精诚合作了,恐怕得是世界毁灭级别的灾难才有此殊荣。

    倒不是他们两人有多么牛逼,只是确实本来就没有这个必要,平常也会为了避免尴尬尽量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会出现的情况不是通力合作,而是夹枪带棒的暗斗。

    很影响工作效率——这或许是事情的关键点,毕竟也许是唯一一个梁安和莫云晚的共同点,都不喜欢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尽管假使撞上了,如果首先选择不浪费这份时间就平白让人感觉自己落在了下风,这是两个人都不愿意让步的一件事。

    梁安摇了摇头,总算正常的开口:“我们在分别研究这个记者可能的想法。”

    “想法?”

    “还原他究竟是要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然后又怎么晕头晕脑的被一个小贼给算计了。”莫云晚冷哼了一声,说的就没那么多顾虑,直白讽刺的多,“多好笑啊,这么招仇恨的人还敢把随身携带的东西不拿在身边,入口的东西都随地乱扔,这不把自己害死……”

    邵梓瞥了她一眼。

    于是莫云晚又改口,从善如流:“哦,不,没死成。得罪了。整天和尸体打交道,总要以贴近生活的方式描述,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英明的邵队您能理解的吧?”

    语气倒是感受不到丝毫反省的意味。

    “说起招人憎恨,倒也确实。”邵梓沉吟了一瞬间,回想了之前调查的结果,“如果没有别的问题,那个姓于的小姑娘也真是蛮无辜的,平白多了那么多罪名。那个富商要是真的风流成性抛妻弃子,挨道德批判不冤枉,但把人家无辜小姑娘卷进去还曝光人家的照片,这算个什么事?他摸着良心,都不做做事前调查的吗?”

    梁安点了点头:“不过我回顾了一下姚胜海以前的报道。每一篇都非常详实,显然有精心打造的爆点在里面,但同时也会适当地模糊一些事实以造成最有冲击力的效果。这次的事可以说既是姚胜海的失职,又是凑巧遇上了最坏的巧合——于宣仪在网络上作为网络歌手的名字本就有些知名度,因为这个靶子挂在这里,本来完全集中在夫妻两人的焦点分裂出了一部分在她的身上,才导致现在这样的结果。”

    “总而言之,这个什么姚胜海就是个废物。”莫云晚不耐烦,“我也就是学了医,还当了法医。要是让我当了记者,绝对不会像他一样顾头不顾尾——笑话一个。”

    她是一点都不留情面,虽然也有惯例口嗨的成分,但也可以看出莫云晚确实对这种程度的工作疏忽导致迫害他人的事件感到不忿。

    倒也不是同情心作祟。

    “但我们现在还是要搞清楚,这个人究竟怎么被下的毒。”

    邵梓来到静止的监控摄像面前:“我以为我们是要排查其他观众的可疑程度,怎么。你们又有了新的线索?”

    “不是有新的线索,而是有一些事情可以颠覆我们原先的判断。”梁安招手叫人过来,把之前和新人记者说的事描述了一遍。

    “也就是说,当时的姚胜海拿的不是他惯用的灰色保温杯,而是为了方便进入剧场这种地方用的备用的白色透明水杯。”邵梓摸了摸下巴,“这代表什么?”

    “代表也许我们之前忽略了一个要素。”梁安沉声道,“我们之前不是查了中场休息的监控吗?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下毒的时间肯定是在中场休息的时段,但实际上我想了想,或许并不是这样。”

    “也不可能有人当着姓姚的记者的面把毒放进他的杯子里。”莫云晚挑了挑眉,“如果我是凶手,在装开水的地方光明正大的往水里下毒,这可太考验操作和技术了。万一旁边站着的恰好是一个喜欢偷窥的,那可就连计划带人全玩完了。所以,我早就觉得这里面不可能这么简单。”

    显然,他们的思路目前一致。

    “当然,这是我的非专业猜想。”莫云晚发现自己一不留神就说得起劲,干咳了一声。

    “所以我把后来的监控记录也调了出来。”梁安把视频调到了开头,“中场休息以外的时间,整个剧场内厅乃至走廊的灯都是关的,只有厕所门口留有两盏可以照亮路的小灯。因为这样,摄像头在那个时候只能拍到不清晰的人影。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邵梓低头看去,只看见开场十几分钟以后,一个影子唰的从摄像头底下走过。

    四倍速快进的三十秒,也就是现实的两分钟以后,人影又走了出来。梁安及时按下了暂停键,留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漆黑的灯光下看不太清楚特征。

    但显而易见,这个人影手上拿着的是一个有浅色杯盖的水杯。

    “这……是不是白色啊。”毕竟是会搭配衣服的人,邵梓对色彩的辨别稍有经验,在这种不同光照情况的模糊影像中也能勉强考虑到光强进行判断,“你们的意思是,这个人是姚胜海?”

    “我还是稍微懂一些法医人类学知识的——虽然不算主业,但起码学过两三十天吧。”莫云晚无聊的玩着手,“经验推定,就是本人。”

    当然,对比的资料是之前在高强度光照下走进走出的姚胜海本人。

    即使是模糊昏暗的影像,也可以分辨出衣着颜色和步伐。

    “除了这个以外,我还拿到了姚胜海在他办公室里的一些监控录像拍下的日常。”梁安切换了视频,“这个倒比较轻松,杂志社人很多,摄像头分布的位置也不错,面向姚胜海工位的有一个清楚的。”

    视频里播放了一些日常。包括姚胜海的行为动作,生活习惯,等等等等。当然,还有作为新人徒弟的李游在其中客串。

    “这个的意思是……”邵梓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惊讶道,“你是想说,这起案件是根据姚胜海的习惯和剧院的特性提前设计好的一个圈套,而且想要有意引导我们走向‘下毒时间在中场休息时间’的陷阱。”

    “就是这个意思。”梁安眯了眯眼,“而且,这里面还存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机关——虽然最终的结果告诉我们,这个机关可能出了点故障,但它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

第四十二章 机关

    一个隐藏的机关。

    当然这不是指有一个多么高科技的高精尖设备,例如一个自动行走的隐形小机器人能够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下毒杀人,又或者什么能骗过监控摄像头的虚假投影。这里的所谓机关,指的就是藏在最简单的位置,因为外因的变化被引动就能造成特定的结果的事物。

    或许就藏在最简单的细节当中。

    当然,线索并不是没有。毒物最多的水杯此刻已经被检查了个透彻,造成危机的毒物成分和剂量都已经明确。

    根据江秋在看到数据第一时间就脱口而出,莫云晚在草稿纸上算了几分钟也倒腾出的同一个答案,可以推断,以当时杯子里剩余的饮料浓度,要达到让一个七十公斤的成年男性死亡的氰化钾剂量,至少需要灌下去半瓶以上——这还只是保守估计。

    而在外头收集到的液体也被拿去化验,浓度甚至比瓶内的更低。但有效的结论也在这里——浓度比瓶内低这一点,相当可疑。

    “一般来讲,一个人和水杯里的饮料,液体不慎漏出瓶口确实会顺着杯壁落在地上。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梁安手撑在桌上,一边等着结果一边解释,“即使考虑到有的液体会因为常温状态的水体蒸发现象而在空气中损失,液体中的毒物浓度也应该是相对减少而不是增多。”

    宋乔雨好歹也是正经八百的考上了军校的人,也不是听不懂这种初中物理级别的常识,也就是要让他自己走下一步就会产生疑惑,于是开口问道:“然后呢?”

    “你仔细想想。”邵梓又拾起了对老师后继无人的那份担忧,顺便转头征求梁安的意见,“要不你待会过来,整理好所有线索我再问问你?小师弟,你可以的。”

    他怀疑自己老师的这份基因有没有流传下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终究没有放下最后的一丝希望。

    毕竟那可是一个传奇。传奇的后代最好也是个传奇,不然邵梓怕自己以后不管能不能得幸终,死后都不好意思和人交代——这么大一个儿子放在自己管辖的队伍里,却没有学到一点刑侦方面的技巧。

    然而剩下的这个姓宋的觉得自己不可以。

    倒也不是他有什么智力的缺陷,只是宋乔雨一向觉得,自己在这种动脑子的事方面的天赋并不高,不如专注一些在别的方面,让更有天赋的同伴掌握大局,自己则负责听命行事。

    节约时间,提高效率。宋乔雨自认为还算是一个称职的打手,但也同时认清了自己这方面天赋不佳的事实。

    这也是他曾经就养成了的习惯。

    “你好为人师也得找对学生,别为难他了。”莫云晚更是胆大包天。

    估计陆遥就是跟她学的。但陆遥就比较头铁,会搞怪却没有脱身的技巧,只能仗着脸皮厚度和年龄小的特点萌混过关。

    但这回也算是出师不利,某人刚想趁乱摸一下老虎的尾巴,竟然被宋乔雨一句话绕了过去。

    “不用让我浪费时间,梁队,您继续吧。”

    好沉重的一个“您”字,瞬间把邵梓营造出的循循善诱教导的温馨氛围给打破了。

    把莫云晚都喝住了,一时思索起这位姓宋的今天究竟是个什么症状,要不要去找个熟悉活人,法医以外的一个医生——比如今天不在现场的那位,即使明面上的专业并不对口,也好歹能凭借博闻强识帮忙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新鲜的事故。

    梁安忍着笑,点了点头。

    “如果杯子外流到地面上的并不是杯子内部渗出的液体,那么杯壁上也应该是同理。也就是说,如果要造成杯外液体浓度反而比杯内低的现象,需要姚胜海再去一次洗手间,并且让杯体和水二次接触。”

    这也就对应了下半场开场后,那个疑似姚胜海本人的奇怪身影。

    是姚胜海自己带着水杯,前往了洗手间的方向。那么他的这一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正说着话,刘澈按照吩咐把作为证物的水杯拿了过来。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误,问题也许就出在这里。”

    什么会让姚胜海在中场休息以后再次来到卫生间的附近,还带着那个透明的水杯。难道他在短时间内直接喝完了整杯的饮料?这自然不可能。

    毕竟姚胜海是一个极其讲究的人,咕嘟咕嘟的一口喝下去大半杯绝不是他这样的人惯于做的事,应当属于更粗鲁的小年轻,他是并没有这个必要也不会有这个习惯。

    卫生间的附近存在,而且对作为观众的人有实际意义的东西无非三种。方便的器械,洗手池,以及加热水的那个开水器。

    排泄,清洁,以及饮用补水的三种需求。

    假设姚大记者有尿频的毛病,那他也应当不会特意还带上水杯;如果是为了补水,也有上面的依据表示这位讲究人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干了整杯的饮料。

    那么就剩下第二种。

    “这个剧院的水杯槽很特殊,倾斜四十五度。也就是说,装满饮料的杯子会出现一个状况。”梁安眯眼看向水杯的杯盖部分,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来端详,“整个杯子的密封条区域也会浸泡在液体当中。”

    水杯里所有化验的成分都有留底,其中的毒物分布也几乎全部明晰。正因如此,现在这个杯子已经可以用来随意的使用。

    梁安往里面加水。一大半装入了随便接的自来水,又弄了点刚煮好的开水,混合的水温使杯体入手暖融,觉察出的温度应当在四五十度左右,刚好是温热的适宜温度。最后让水杯靠着一边干净桌子的边缘,就这么斜斜的放在那里。

    然后拿出了另外的线索。

    “在公司拿来的监控录像里,这位姚记者的生活习惯几乎一览无余。和他带的徒弟李游所说的一致,他非常怕烫,同时也不喝冷水,因此常常把保温杯放在桌上,敞开杯盖来晾到一定的程度。确实是一个生活上比较在乎细节的人。”梁安拖动了视频的播放条,停在一处,“但也有例外的时候。姚胜海本身生活在意细节,但他的夫人让他消耗的泡腾片却有那么一点拉低格调的意味。他无奈之下只能随身携带,但同时也会有一些小小的抵触。”

    监控录像的时间调节到中午。即使是平素嘈杂的杂志社,也会有午休的时间——虽然这种加班成性的工作氛围不会让所有人都在休息时间入睡,但还是有一部分人在办公室空地上放下折叠床小睡一会,相应的,其他的人也会放低声音,让自己尽量不要吵到休息时间休息的人。

    而这时,画面中央的姚胜海也动了。他原本在审阅着屏幕上的稿件,手指偶尔挪动着鼠标,在打出的字上加上记号。突然,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杯子,掂量着确认了一下,最终选择拿起来,并站起了身,离开了摄像头拍摄的范围。

    因为是他常用的灰色不透明保温杯,里面有没有液体不知道。

    “他要去装水?”

    视频在无关紧要的等待的时间被飞速跳过,然后看到的是姚胜海返回的身影。

    手上还拿着那个保温杯。

    “猜猜他为什么会带着保温杯,而不是自己能放在办公桌上,随时取用的陶瓷水杯?”梁安转头询问。

    还没等邵梓作答,莫云晚就抢先一步:“这个问题没有丝毫问的价值。姚胜海是个记者,随时可能因为突发的新闻出去找事干,临时弄好的饮料当然要能够随身携带才不会浪费。当记者要耍嘴皮子,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带就出门,不然渴死在外面算他走运。”

    要是平时,莫云晚的废话该少一半。所以这就是合作的一些弊端。

    梁安点了点头。

    “然后他还有其他的动作,继续往下看。”

    视频上的姚胜海从包里掏出了什么,拿起来,又立刻站起身走开,还带着那个保温杯。

    显然,他拿出的是那个万恶的泡腾片。而就在刚才,他走到一边,就是为了在一定时间内把它和饮料融合,泡成饮料。

    姚胜海迫不得已要消耗掉的“爱的礼物”。

    “其实这种行为不难预测,因为中午休息的时间,所有人都放低了声音,不希望打扰别人,显然姚胜海也不例外。”梁安把播放条调到姚胜海返回的时间,在两分钟以后,“泡腾片的溶解和正常速溶咖啡一类的结晶或者粉末不同,它的溶解类似于一个在水中缓缓发散的过程,伴随有较为刺耳的声音。尤其靠近了能听的更清楚。姚胜海当然不希望别人都知道自己这件事,也有怕影响别人休息的成分,于是走到一边再让饮料制成。这种环境,其实也有相似之处。”

    剧院,舞台,对表演意犹未尽的人群。

    在歌声和歌声的间隙,其实台下会是一片寂静。连休息时间台下也并不聒噪,或许是因为高雅氛围的熏陶,所有人都压低了声音,不让自己显得失态。即使是为了赶时髦或者故作高雅来参加这种演出的观赏,也会有意无意的让自己显得更加低调,而且举止保持起码这一时的端庄。

    每一次喧哗都宛如被施加了扩音器的魔法,每一点噪音也会格外的引人注目。

    比如在水面上吱吱作响的泡腾片。即使它本身声音不大,由于聚光灯效应,也会给人以影响很大的暗示。正因如此,姚胜海会按照自己在办公室的习惯离席。

    “而姚胜海又有任务在身。给自己配好饮料不是他主要的目的,他很着急,想要得到自己的‘独家爆料’。”梁安笑道,“当然,关于这方面暂时是一个无头公案。毕竟除了那个摄像头,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份爆料的存在。但既然摄像头存在,我们也许能用这个把柄在苏醒的姚胜海口中得到他骗过带的徒弟,来这里暗中调查的理由。涉及自己的性命,我认为他不会隐瞒。”

    “所以呢?”

    梁安深吸一口气:“所以,他需要追赶着时间,不让自己放过这个机会。他既然这么大费周章的来了,就不会让自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耽误时间。在完成以后,他又立刻回到了座位上,带着自己的水杯。”

    正在这时,梁安指向了那个拧紧杯盖,放在一边的水杯本体。

    现在它上面出现了一些变化。

    有水正一滴、一滴的漏出杯盖,顺着透明的杯身缓缓滑下,很缓慢,但速度均匀。

    四十五度角的倾斜刚好能够容许这份液体的“逃亡”不快不慢,但一直存在。

    不易察觉——但总会积少成多。

第四十三章 诱导

    “姚胜海的行为在他清醒前不是完全无法解释。”梁安把杯子扶正,暂时没有清理下面还存有余温的水渍,低头看去,“既然我们排除的只剩下清洁一个理由。这个杯子的密封条或许被动了手脚。可能是促进老化,用一些加热升温之类的手段让它像是自然变化损坏的样子,但其实也不影响正常的使用。”

    “因为姚胜海做事井井有条,不是会把东西随便乱放的样子。”邵梓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难道这个杯子很早就被做了手脚?”

    “有这种可能,但不绝对。”梁安一挑眉,把杯子又拿了起来,“那么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这个不尴不尬的剂量的成因。毫无疑问,如果凶手最初的目的是要杀死姚胜海,那么他失败了。”

    因为姚胜海没有死。

    但这恰恰是最令人意外的部分。要知道,获取氰化钾这种毒物并不容易,所有的有毒药物都有管制,哪怕是电镀工厂使用的部分也会有所登记。这是个难题,但如果能搞到这种难以寻到的毒物,又怎么会在剂量这么简单的问题上出了差错?

    黄金论克卖了也就算了,这种东西要是论克来卖,那可就是真的用大手笔来做小本生意,令人难以理解了。

    所以问题也许并不是得不到这么多的毒物。而是足够量的毒物并没有进入姚胜海的体内。

    那么,它们去了哪里?

    “问题如果出在杯盖上,凶手又想诱导我们认为事发时间在剧院演出的时间段,那么无论怎样的准备,都需要让事件定时的在演出过程中发生。而剧院倾斜四十五度的水杯槽无疑就是其中机关的一部分,利用它和水杯杯盖的特性,姚胜海又被迫在中场以后去清洁杯体。”

    已有的条件止步于此。接下来,是无凭无据,但有所依仗的环节。

    空想,但又不完全空想。

    “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什么在凶手的意料之内,又有什么干涉了凶手犯罪行动最终的结果?”

    首先是这个机关的起点——毒物的来源。

    “如果要不接触杯体却让毒物进入饮料当中,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毒物本身就在水杯当中,只是触发了一定的动作才会让它融入饮料当中。”

    而凶手这么精心的利用了环境和物件,必然不会是毫无所图。

    “如果把毒物用糯米纸一类可以遇水融化的东西包裹在毒物的外围,贴合在水杯白色杯盖的内层顶部的缝隙当中,也许不容易被发觉。”

    需要的氰化钾剂量实在不多,正因如此,这个微小的装置可以尽可能的迷你难辨。用以包裹的糯米纸甚至可能不足一个指甲盖的大小。

    而触发机关的,是水——或者说,是液体。

    如果需要清洗杯体上的饮料,自然需要先稳稳的把漏水的杯子拿到洗手池,分别用水流冲去杯盖上面漏出液体的位置以及杯壁上产生污染的地方。

    糖分充足的饮料,一旦漏出而且晾干一些,势必会呈现出一种滑溜粘手的奇怪质感。和它们被喝入口中时不同,这时候的清理工作实在令人不悦,但又不得不及时处理——因为干透以后的感觉更为怪异。

    尤其对于不在家中,而是在外出途中的讲究人,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忍受。

    清洗的过程也颇为好懂。杯盖已经被证实不能完全密封,于是翻来覆去的清理过程也不应当在饮料浸泡的情况下进行。从一开始,杯里的饮料就会被倒出去,来方便接下来的步骤和清洗外壁的过程。

    而这种清洁也有局限性。比如按照常理,杯盖上的液体并不会被完全排除。因为姚胜海只是知道水杯漏出了液体,但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没有拧紧还是因为水杯本身的问题。正因如此,如果他要验证这一情况,就需要再次盛入液体,进行试验。

    比如在外面的开水机里的水。

    安全,卫生,并非生水,而且盛入以后不需要清洗——是不需要用水来洗干净水的。

    “这是凶手原本的计划。但如果再往回回想,这里面有一个不太容易察觉的漏洞。”梁安缓声道,“这或许就是造成误差的原因。”

    这个计划看上去相当的完整,也不难猜测。姚胜海出行用的是自己的私家车,驾驶座旁就有平的水杯槽,喝过水的水杯里液体也不容易一蹦三尺高,又恰好渗入缝隙当中。而洗杯子的过程却能抹去这种顾虑,刚刚好让姚胜海及时的掉入圈套中。

    然而,在透明的水杯,透明的空气以外,还有另外的东西。

    看不见的东西——或者说,看得见它的同伴,又看得见它本身。

    “剧院提供的水是开水。里面的水蒸气上升,会在杯壁,以及水杯的各处留下自己的痕迹。”梁安舒了一口气,“也算幸运,凶手也许并没有考虑到这个要素。所以姚胜海才侥幸的存活了下来——因为他刚好倒掉了氰化钾含量最大的致命饮料。凶手并没有意识到,热水上方水蒸气的秘籍存在依附在纸张以后,会和水的浸润产生同样的效果。毒物早先就溶解在了水蒸气当中,时间也相当恰当。”

    杯壁上的水珠量少,只是因为上面鲜有容易依附的凹槽。大滴的部分已经顺着杯壁留下而不显得最终残留的量很多,但实际上,水蒸气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这样一种上下交替的状态。

    足以在滴落的水珠运动时,把毒物送进饮品里。

    下午便出行的姚胜海出门时虽然为了晚上的行程换了杯子,也一定一如既往的往水杯里装入了热水——即使水杯本身并不保温,很快里面的液体就凉了下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刻意接触了这个不起眼的物件。

    出于作案难度考虑,最理想的方法应当是购买了和姚胜海备用水杯同款的水杯,用别的盖子直接替换了这个本就看起来宛若全新的水杯的杯盖,直接一步到位,达成目的。

    当然,这也暂时只是臆测,没有实证。

    而凶手犯案的时间也因为这样的结果产生了变化,原本是在戏剧演出的全场一段时间以内,后来扩大到了这个水杯在姚胜海的工作台附近尘封待用以后,现在又缩小到了今天姚胜海出发以后。

    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早一步,出了杂志社以后水蒸气长时间的浸润也难免会让糯米纸提前融化,而晚一步的结果就是现在的情况。

    最后,仅剩的依附在杯体内侧的有毒物质混入了后来盛装的水体当中,把姚胜海送去了医院,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骚动。

    这是一个极其矛盾,思路精妙,却又从某种方面看来特别生疏的凶手。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一个失败的计划。

    自然,这样的生涩并不来自被视作犯罪天才的黎明本身。

第四十四章 窥探

    “如果要作为证明,可以搜集的证据有两个。”莫云晚摊开手指,“第一是藏匿氰化钾的工具,最容易拿到的自然是作为糖果包装的糯米纸,这里的成分不管怎么样,只要在溶液里最终有微量的残留就能被检出。另外,如果姚大记者是发现了水杯漏水以后去的洗手间,那么或许在剧院的水杯槽附近还留有更多沾有饮料液体的水痕——当然,现在表面上应该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既然它有可能存在过,就可以检测出它的成分,无法挥发的那一部分溶质。”

    她说的在理,梁安也不置可否。

    猜想归猜想,最重要的还是证实。需要实证,才能把这件事的全局彻底归入一个崭新的方向,开展进一步的调查。

    “不过这样看来,也许之前的一部分想法也能得到印证。”邵梓蹙起眉头,“但问题在于……”

    “问题在于找不到和黎明相关的线索,真是无聊的手法。”莫云晚又忘了事不关己的态度,大刺刺的发表言论。

    所有解开的谜团也许都直接在她眼里变成了废纸,她翻脸可比翻书快多了。前一分钟还能够侃侃而谈,后一分钟就弃之如敝履。

    “……问题在于,现在一切的调查又要重新开始。杀人时间变了,调查范围变了。”邵梓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了一口气,“老莫,又没有尸体,又没有你喜欢的兴趣,你也该回去了。”

    这两天她争着抢着把所有的事儿都弄过去做了,美其名曰帮人减轻压力,实际上谁都知道,这位大爷只是为了宣泄一些溢出的情绪——除了解剖一些别的队拉来的尸体的工作能缓解这种焦虑的症状,就是这种能提起她兴趣的海底捞针的活计了。

    莫云晚诶了一声:“别介啊,我那儿的高精尖仪器现在可多了,比物证科那里全乎多了。有我在,你们调查结果出来的速度直接减半信不信?”

    这确实是真话。

    刘澈有些不想一不留神惹到了煞星,凑到邵梓的耳边小声提问:“怎么回事?为什么法医室的仪器会比物证那边还……”

    邵梓也压低了声音来回答:“因为江顾问。前些天有个来送锦旗的,说是之前哪个受害者的远房亲戚,走了一些上面的关来送经费,给定了一大批仪器。美其名曰报答和支持刑警工作,实际上一打听就知道是枫越集团的一个秘书。这事情就明白了,是来给江顾问撑场子的。”

    “江顾问在这不是挺正常的?”刘澈很是疑惑。他到社会上闯荡时也是做的黑道基层的卧底,和这种类似于大财阀的礼节交往并不算真正有过接触。说的直白些,就是他并不能礼节其中的逻辑。

    从他的角度,江秋在这里正常帮助办案,跟着梁队长也算待遇不错,连做事都不让做几回,只是偶尔利用利用人家那天才的头脑当个人肉搜索引擎这一点比较特殊。

    这种VIP待遇,还有什么需要进一步提升的吗?

    “不是提升,人家讲究的是人情练达,礼尚往来。”邵梓无奈摆了摆手,“咱也不懂。反正推推拒拒最后的结果是,莫云晚负责的法医室直接暴富。原来呢,他们其实是点名了两个人……”

    “在说什么呢?”梁安在一旁挑了挑眉,“邵啊,你这是不是有点点不地道?”

    邵梓突然有想起了什么,一时心情有些微妙,也就这么闭了嘴。

    算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心虚。

    其实邵梓比梁安年长,资历也比他老,也算是一个前辈。虽然梁安是后来者居上,邵梓本人也并不是很在意这种对工资影响不大还平白增添负担的职务。

    别的队也就算了,这三队的队长……水还挺深。邵梓倒不是觉得自己不能左右逢源,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有一些不清楚的秘密,只有梁安本人作为继任者在这个位置上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姚胜海已经彻底脱离的危险期。”梁安挥了挥手上的手机,“大概过几个小时,他就得体验体验被自己咄咄逼人的采访逼到墙角的感受,体验体验遭遇‘审讯’的快乐了。”

    “让我会会他。”莫云晚的兴致又上来了。

    似乎职业这种东西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凑过来或者开脱自身的工具,时而有效时而无用,一切解释权归她本人所有。

    但梁安却摇了摇头。

    然后,他指向了另一个人,正是在旁边数着自己手指的宋乔雨。

    不久以后,讨论的场所又只剩下寥寥几人。

    或者说是两个人。

    “我其实还有点担心陆遥那边。”邵梓叹了一口气,倒是直入正题,“老莫,你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帮我去找她问问?我怕我多问小陆几句会影响她发挥。”

    莫云晚正沉浸在一事无成,还是被宋乔雨这样做事不太过大脑的人抢走想要的工作的恼怒当中,不耐答道:“你倒是省省吧,小陆心里有数。你别整天和她妈妈一样这个操心那个操心,人家能长这么大,还是有点东西的。陆遥这个小机灵鬼,连我都敢算计,还会被什么绊死了?”

    “问题在于那个伊唯……还有和黎明的关系,我总觉得也许那个女孩被当成目标不是偶然……”邵梓实在放不下心。

    “我知道你心里有阴影,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该好好的引导……”莫云晚像是想起什么,也叹了一口气,“凡事过犹不及你又不是不懂,平时小陆多靠谱你又不是看不到,哪会和你弟弟一样……”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邵梓倏忽抬头。

    “……你这又是哪儿。”

    “好好好,我不说了。”莫云晚服软,一摆手,“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操心一下别的问题。你难道不觉得,江秋的状态有点奇怪?”

    她还是第一次对江秋直呼其名,而不是用学长之类的代称。

    “你跟我道理讲得一套一套的,怎么自己不知道什么叫做‘过犹不及’?”邵梓幽幽道,“你这双标的也太明显了。”

    但显然,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

    只是不去深究,和一如既往的习惯一样。

    “即使你不好奇,难道你不觉得梁安经常带他去危险地方的行为太过冒险了吗。”莫云晚坐在一旁,翘起了二郎腿,“出了事你可是负责擦屁股的那个,不提前弄出点底细怎么交代?”

    “你这又是想当什么乌鸦嘴?”邵梓一皱眉。

    “比如,今天江秋没有过来,你猜猜他去了哪里?”莫云晚挑起眉毛,很是自得,“难道你真的觉得,江秋的‘工作’就是单纯负责让梁安自己办案的流程符合规定吗?”

    邵梓叹了一口气。

    “那还能怎么办呢?”

    然后他听到了两句话,瞳孔一缩。

    目视着邵梓离开房间,莫云晚坐在原地默然的发了一会儿呆,旋即站起身来。

    她径直走向了邵梓留在桌上的台式机。

    邵梓是一个颇为传统的人,台式机是公家的物品,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软件,也很简明易懂。在显示器下面搁置的键盘入手顺滑,非常好用。

    莫云晚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输入了开机密码,又在打开内部信息库网页以后输入了另一串密码。

    拥有更高权限的,邵梓的密码。

    前一阵她和邵梓做的交易内容很简单,就是让莫云晚了解更多有关案子的资料。邵梓答应了,但他没想到的是,几次经过他耳目的调取资料的过程,实际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三次来来回回的资料调查,实际上是莫云晚提早设计的一个获取密码的陷阱。她记录下了一系列需要用的关键词,在电脑附近布设了荧光染料。

    只要邵梓输入了密码,又输入了各种关键词,就可以利用多次排除法形成的重合位点判断出密码大致的内容。邵梓这样传统的人不会刻意用乱码来作为密码的一部分,所以,只要掌握了他的一些信息和性格,乃至家人自己的生日这些存在特定组合数字甚至拼音字母的情况,就可以找出一串最有可能的密码。

    只要经过排列组合……

    莫云晚打开了在警方内部资料库搜索引擎之中,拥有了这个等级的权限。

    平台的账号莫云晚不是没有,但她毕竟只是法医组长,权限其实不太充足,毕竟不需要一些比较机密的资料。

    但邵梓能看到的东西更多。虽然,这些资料其实也并没有真正的和她最想知道的那些接轨。

    虽然如此,在目前的境地下,这也是一种突破。

    把内容熟记于心,莫云晚再一次叹了一口气。

    可真难对付。

第四十五章 噩梦

    或许这不能算作是一个噩梦。

    甚至不能算是梦。

    毕竟从梦中醒来的于宣仪本人不急不躁,只是茫然的握了握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里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侧身看向床头还未响起的闹钟——凌晨四点半。

    刚刚睡醒,于宣仪尚且有些懵懂。昨晚……或者说今天凌晨她才入睡,昨日以及深夜的经历实在很难在困倦的情况下产生自然的实感。

    只睡了三个小时,上次这么拼还是在高考前的几天,于宣仪想着,揉了揉自己泛着血丝的眼睛。

    在梦里,她看见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个背影。

    拿着一把刀,正对着一个躺在地上模糊不清的身影,微微倾身,静止不动。

    梦中的于宣仪静静地看着这样的场面,看了很久。

    直到那个背影终于有了微弱的动作,轻轻地蹲下身——那是一个极其优雅的动作,甚至看上去像是在舞台上庄重的表演,雍容而郑重,试图让场下的观众察觉到动作的每一个细节和情态。

    但下一刻,梦中人的动作逐渐有了些情势的改变。

    同样是堪称温良典雅的抬手动作,却以极其干脆的迅疾攻势,一刀刺向了地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刀影如同电光。

    顷刻间,血液飞溅。模糊不清的身影再次被鲜血掩盖,更是一片狼藉,不成样子。

    但梦中的于宣仪并没有感到正常人应有的惊恐,只感觉微微有些讶异。

    眼前的场景在她看来,只是一具尸体变成了一具淌着鲜血的尸体。毕竟,虽然地上的人形貌不甚清晰,从梦中的角度也看不出任何活着的人应有的反应。

    更像是一具破败朽坏的人形物体。

    但梦醒后的于宣仪不感到太多的意外,其实也不只是因为这种原因。

    其实这反而让她颇为感慨,毕竟她犹记得自己以前的梦中几乎都是这种东西,反应也大致相同。

    有段时间,她一睁眼就想到尸体,一闭眼就看到杀戮。

    就好像是老天爷按着她的心脏,指着她的鼻子狠狠地向她咒骂,指使她,告诉她,这就是你该有的结局。

    你该是个杀人犯,该与杀戮为伍。

    和她的外表并不相符,和她的经历其实也联系甚少,是一种相当脱离常俗的暗示。

    于宣仪并不否认自己对这种事看的太淡,以致于表现得像是什么缺乏情感和同理心的冷酷之人。但这其实也是无奈之下的结果。

    毕竟……

    她不再往下想,按住自己的人中,让自己屏气凝神,不再让杂乱的思绪干扰自己。

    也许……我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她这么想。

    在最狂热的那个阶段,她也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也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一个中二病爆棚的少女,是不会觉得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问题的。

    只会觉得有问题的应当是全世界。

    但现在状况不同,于宣仪觉得自己也许更应该回到正常的生活,不再做那些不寻常的梦。

    像一切发生之前——说到底,也许是伊唯事件带来的变化,也有可能和剧院发生的那些事有所联系。

    但无论如何,如果解决了案件,一切的杂念按理说就能顺带清空。于宣仪的眉头逐渐舒展,想起自己和陆遥的约定。

    走着看吧。

    她最终做出了决定,不再犹疑。

    说到底,只有配合久别重逢的那位工作的事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毕竟没有人比于宣仪更清楚,那是一个道德感强过头了的家伙,并不是什么济世救人的圣母,但绝对是一个值得相信的热血笨蛋。

    作为一个曾经的中二少女,于宣仪看过很多动漫作品,从中都没有找出过这么一个离奇而矛盾,矛盾却又让人莫名产生信赖的家伙。

    不过也有点偏差,毕竟是相对而言聪明一点的笨蛋,还应当有所不同。

    但于宣仪也不可否认,自己心中确实燃起了一种非常近似于几年前的情感:就像是烈火重燃,又像是这个世界突然变得有所不同。

    自认为是天才,却又被当做“笨蛋”的陆遥此时也心情很是复杂。

    因为自己的顶头上司给自己布置了两个任务。

    一个会让很多老手都倍感焦虑,有关那位站在舆论的焦点上,甚至令人哭笑不得的善于炒作的奇特杀手。

    另一个,则是有关于自己那位老朋友。

    第二个陆遥倒是不感觉有所意外,毕竟自己本来就对于宣仪有一定的了解,关系程度刚好处于一个临界值,既可以明目张胆的接近,又不会让于宣仪产生怀疑。

    这是意料之中,但前者却不是。

    绝对不是。

    黎明是不是有史以来手法最折腾人的杀手不知道,但绝对是一个令人头秃的杀手。

    不只是作案手法有多精湛,还因为这个杀手的“周边”实在涉猎太广。犯案对象涉及多起重案,犯案以后还利用互联网这种无影无踪的东西搞事……研究这个杀手,无异于海底捞针。不仅要排除各种低成本就可以完成的模仿犯犯案,还要设法研究黎明自己给出的大量无效信息。

    正因如此,在于宣仪自行开车到了警局,下车把资料递给她的时候,她的表情还没有控制住,仍是那副莫名紧张,局促不安的模样。

    很怪,起码对她这个性格来说非常怪。

    “需要带我进去问问话吗?”于宣仪看出了问题,顺带隔着手套把手中的信封递到了陆遥的手上,“这是吴桂希藏在抽屉里的,她最近在剧组工作不方便过来,不过她的事我基本都清楚。至于这个信封,我拿出来的时候就戴着手套了,之前也没碰过,不会有我的粘在上面。但上面估计大部分是吴桂希的指纹,她拿这东西自顾自的炫耀了了很久。”

    陆遥慌忙道了谢,把东西拿在手上,用提前准备的证物袋揣好。

    “你这么顺手就拿到了她的东西?而且不告诉她的话,这么宝贝的物件她不会生气吗。”陆遥咂舌。

    “这件事是冲我来的吧。”于宣仪笑了,脱下手套,随手放在兜里,“和她也没有关系,如果影响了她好不容易接到的工作,就是我的不是了。况且我确实不想听她发现自己被假粉丝骗了以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苦,受难的不还得是我自己吗?”

    她倒是说的轻松。

    只是其中一半倒也没说错。她确实觉得吴桂希还是做她那些傻姑娘的梦,开开心心的以为自己有了一位真诚的死忠粉比较好。

    起码能让她的自信不要太快的受挫。

    “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好问的。”陆遥倒也看上去颇为坦然,“我们也知道你其实和姚胜海没太大关系,只需要交代一些那段时间相关的行踪……”

    于宣仪早有准备。

    当天下午,放了假的吴桂希早早准备为了粉丝定的演出票空出时间,又拉着于宣仪前去逛街。

    一逛就是整整半天。正因如此,之前于宣仪早起把赖床的吴桂希拖回车上的时候,整个后座都摆满了吴桂希要带回剧组的逛街产物,这还是昨晚已经精简了一些上楼的结果。即使如此,到了剧组以后吴桂希下车搬东西的架势还是大包小包和搬家一样,于宣仪实在不太能理解这种报复性消费的强度。

    遍布整个街道的监控和店员都可以为她们作证。

    但于宣仪所不知道的是,起码在知道案情调查情况陆遥的眼中,这样的她就有了不在场证明。

    于是她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无论怎样,这种情况下于宣仪是不太可能继续背锅了。

    陆遥清了清嗓子,在了解了相关情况以后再次发问:“其实要说的没多少,我倒是有个私人问题问你,介意吗?”

    她心虚,又不完全心虚,毕竟表情毫无波澜,掌握了某些人一样撒谎的真谛。

    于宣仪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我想知道,你现在对黎明怎么看?”陆遥微微偏头,坦率发问。

    寂静在空气中维持了数秒。

    于宣仪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并不是她不能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个杀手,只是这时的发问碰巧勾起了她的一些回忆。有的在二十年左右以前,有的在几年前。

    都不是什么太过平淡的回忆,更是毫无快意。

    “如果让我说实话的话,”她挑起眉尾,一直缺少起伏的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现在我的想法,应该和以前差不多。”

    只是不常提起罢了。

    她暗想,或许自己心底确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情感被引动了。

    重新变得纠结,复杂,甚至带着一些涌动的波涛,温热粘稠,宛如鲜血的海洋,在脑海中荡漾。

    以致于连掩饰都变成了虚无。

第四十六章 会面

    陆遥的工作效率一直是连轴转的马不停蹄。

    只不过这回不太相同同,不是自行的东奔西跑,而是在和于宣仪短暂的会面以后,被叫去了另一个地方。

    见一个令她莫名有些头皮发麻的家伙。

    是一个陌生人,长相和样貌却并不陌生。如果是平日里,陆遥是绝对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跟着人去见这样一个人。

    “老大,你今天怎么不带江顾问一起?”陆遥着实有些好奇,“难道这种行程还会太危险,不适合江哥一起去?”

    “你觉得是黑帮团伙被清空的窝点危险,还是一个正常的办公大楼危险?”梁安叹了一口气,“动动脑子。”

    今天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碰到这个问题了。

    梁安倒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对这个问题研究如此深入,乃至于一个个不约而同的向他询问这一件事。虽然态度不同,坚持的程度不同,途径也大不相同,但目的大都类似。

    该说是他找的人大部分都比较难糊弄呢……还是这种自找麻烦的举动实在太过显眼呢?

    “注意力放在我们今天的目标人物上。”梁安转移了话题,仰头往窗外开去,“你不是特别懂这方面的事吗?说不定还和人家能有共同话题。”

    陆遥撇了撇嘴,并不吱声。

    在同事面前炫耀炫耀所谓的理解也就罢了,她可不想班门弄斧。

    老大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她暗自想道,不由得又对莫云晚之前和自己说的话产生了一些想法。

    可疑,相当可疑。

    但陆遥大体上还是对自家老大相当厚道的,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挑拨和满足好奇心的需要就站错了阵营。

    不过探究欲望还是在的,毕竟陆遥从来都是在垄断信息方面的行家,对这种左右逢源满足自己的恶劣做法相当熟悉——这倒是莫云晚在她面前班门弄斧了。

    即使想着其他的事,陆遥也不忘在同时掌控好手上的方向盘,驶向此行的终点。

    那是一家咖啡屋。

    咖啡屋正坐落在一个小巷子里。巷子环境相对僻静,比近处的许多商铺馆子都要寂寞的多,或许是因为它的门楣不太显眼,路人很难一眼发现它的存在。

    因此,它做的大多是附近的熟客生意,这一次两人也是由其中的一名“熟客”介绍而来。

    “您好。”陆遥僵硬道。

    梁老大果真没安好心,偶尔就这么说一不二,说要让她掌控全局就必须让她掌控全局,自己则坐在一旁安然的围观。

    这还是个三人桌,两人相对,一个人不尴不尬的坐在一边,以致于陆遥被迫需要直视这个原本只在电脑屏幕上看见出现过的脸。

    闻人煜坐在对面,略有些诧异,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的两个人。

    “您好,我是闻人煜,游戏id是明火。”他微微颔首。

    礼貌的气息充斥着这个空间,虽然两个人大概平时都不能算是什么正经人,但此刻就像是教导主任、班主任、数学老师和校长分别坐在前后左右四个位置旁听时的乖巧学生。

    不约而同的敬词,其中不约而同的“您”。

    实在不太和谐,就像是咖啡屋原本柔和温润的氛围当中插入了两个人形的钉子。

    梁安饶有兴趣的坐在一旁,并没有出来解围的意识。

    “……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我们今天来是想要问你几个问题。”陆遥的状态很快从一时的突发性社交恐惧症中缓和过来。

    倒也不是她有多么表面外向实际内向的纠结内心世界,只是如果一时见到一个昨晚还在视频里被反复瞻仰的陌生人坐在自己跟前,不只是询问,还被迫害到必须要进行一对一的询问流程,调整状态也确实需要时间。

    有的人需要几分钟,而陆遥需要几秒——已经迅速了。

    “昨天下午,我去听歌剧。”闻人煜回答的很是干脆,“然后遇到了事情,延缓了一点出去,在外面等人的时候碰到了旁边这位梁警官……还有一位不知名的警官。”

    详细的过程陆遥听人说过,也并没有对闻人煜误认江秋为警官的行为做出修正,因为确实没太大必要。

    “那能告诉我们,你是在等什么人呢?”

    闻人煜笑了笑:“既然有过了解,您也应该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昨晚我们队伍输的比较厉害,所有人几乎都是败兴而归,教练被气的忘了还要嘱咐师傅顺路捎带上我,路上忙着骂人也忘了回我的信息,结果我就被落在了剧院的附近——喏,我还有昨天回来打出租车的电子发票,就在这里。”

    说着,他还真出示了手机上的电子凭据。

    不仅包括出租车三十六块八毛的车费,还有购买剧院歌剧门票的消费。

    “你不是比赛替补吗?好好的替补席不坐,怎么大半夜有雅兴看歌剧?”陆遥一时间不自觉阴阳怪气了起来。

    原因无他,FFW的那场惨败实在是打响了名号,也一时激起千层浪,让无数人质疑FFW管理层的决定——为什么不在这种关键时刻把明火换上来。

    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位被寄予众望的选手当时在剧院舒舒服服的欣赏着歌剧表演,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因为我已经准备退役了啊。”闻人煜却说的坦然。

    意思却实在有些石破天惊,以致于陆遥都愣了一下。

    “怎么可能?为什么?”

    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说完她才发觉自己这句话似乎包涵了很多要素。一般只是不知情的圈外人,听到退役这种结论只会质疑这个理由真实与否,而她刚刚脱口而出的这一类词语,则表示她对明火退役这件事情存在主观的态度。

    无法相信。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无论这是不是理所应当的结局,一时无法接受事实的粉丝;二是对赛事情况知情,并且认定按照常理绝不可能导致这样的结局的观众。

    自然,陆遥知道自己是后者。

    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看来,明火在上个赛季那场决赛中的作用都无可替代,无论是操作还是指挥都完美无缺。

    果不其然,闻人煜也并不是省油的灯,听到这样的回复以后神情骤变,眯了眯眼。

    若有所思。

    既然已经暴露了自己并非完全不懂,陆遥所幸放开了包袱。

    “那原因是什么?训练赛不适配刚刚夺冠的原班人马?突然受伤?还是家里有事?”

    说着,陆遥瞥了一眼闻人煜放在桌上的手腕。

    似乎没什么异样,刚才似乎也没看到他的手臂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动作。

    闻人煜摇了摇头。

    “我只能说,决赛以后,我已经两个月没有参加过训练赛了。退役是我的决定,只是没有公开,至于原因嘛……抱歉,之前我跟人说过这件事,结果被我们的运营姑娘警告了不许继续外传……”

    他似乎还有些委屈,终于让想起了这位爷还是那个在其他游戏频道里饰演文字情歌对唱,且被误认为人妖的沙雕。

    “我想,这应当不会对警官的调查产生影响,毕竟只是我的私事。”闻人煜认真道,又展现出他自己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认真的一面,“我其实也不太想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只是俱乐部劝我说如果我的名字从大名单突然消失,我的粉丝也许会反应过激,还需要时间去过渡这个消息。而且也没有别人有认证的资格在这个名单上,我才答应了这件事。对于这种事给人造成的过多的误解,我也感到有些抱歉。我的影响力似乎确实给人造成了麻烦?”

    陆遥倏忽察觉了要点。

    “那伊唯呢?你说你‘说过这件事’的对象,是不是就是她?”

    闻人煜一挑眉。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当时伊唯她也在剧院,也许这样看来,一切是不是有点太过‘巧合’了?”陆遥往下深究,“你们好像在互联网上还有过一番交流,对不对?不仅仅是明面上……”

    “我对那个姑娘非常愧疚。”闻人煜叹了一口气,“我的退役没有公布,导致了很多杂音和不解,但运营说的时机未到,跟我说最好的时机是在野原打出成绩以后,这样才不会让他成为‘导致我退役的罪魁祸首’。但说到底,还是我太过突然的决定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两相为难的境地。”

    陆遥眨了眨眼:“巧了,她也说是她给你带来了麻烦,觉得特别愧疚。”

    这是实话。

    “麻烦都是相互的。”闻人煜揉了揉眼睛,“她的麻烦在我身上其实不算什么,明眼人都能分辨出什么是谎言。但对于她的遭遇……我实在感觉自己也许是在无意间往火上添了一把油,即使是蝴蝶效应,我这扇翅膀的蝴蝶也有些罪过在里面。”

    看来他也不是对伊唯事件后续的发展一无所知。

    退役的闻人煜,还是一个走在新闻第一线的吃瓜群众。

    “虽然很多事情是因我而起,但请相信我,退役对于我来说是一个相当郑重的选择,不太轻描淡写,但其实道理非常简单。”闻人煜轻微的咧了咧嘴,“虽然我现在管这么多以前不管的事,是因为退役的生活确实闲得慌,不像我的同事——前同事一样每天在训练赛中苦苦挣扎,其实坦白来说也算轻松了很多。我会尽量负起责任,无论是给粉丝一个交代,还是让被我影响的人不要承受太大的压力。起码,我现在有这个能力。”

第四十七章 解读

    邵梓独自一人站在豪宅的门口,神情实在有些复杂。

    他本来早就下定了决心不给莫云晚任何可乘之机,尽力配合自己向来还算靠谱的上级不知道靠不靠谱的神秘计划,就算不知道姓莫的究竟想要什么,也要在任何方面严防死守,以免出现意外。

    但他也确实没想到,这姓莫的居然还有这一招,把她向来表现的最为尊敬的这位“学长”都算了进去,让邵梓不得不做出应有的对策。

    这不由得让邵梓有些许怀疑,是不是莫云晚自己暴露出的这一个关心点,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而不是什么“毒蛇的怜悯”。但又一想,他还是否决了这一个阴谋论——因为如果这个前提条件不成立,莫云晚本身也不会关注这起案子,乃至于三队跟进的所有案子的进展。

    诚然,邵梓不需要来到这里,因为他本来就不应该知道江秋这不为人知的行踪。但作为经常莫名其妙的为他人操心,被嘴毒的莫云晚戏称为“无差别母爱”的一种本性,邵梓又不得不跳下这个陷阱。

    在邵梓的视觉角度当中,归到自己这个队伍的人都需要好好注意,比如陆遥作为新人的状态,比如现在这个接触不多的江秋,再比如宋乔雨——这位比较特殊,刚刚进队的时候邵梓观察了几条,发觉这位实际上不算太皮也并不叛逆,

    只需要指挥就能好好办事以后就放下了心。但偏偏后来又发现了这个人身份特殊,因此又多了一层其他的担忧,但基本的判断并没有过多的改变。

    但轮到了江秋身上以后,事情又变得有所不同。严格意义上来说,江大少爷不能算是下属,平常又只是担任梁安身旁“凑人数”作用的一个局外人,虽然邵梓比其他人多知道一些事,也明白江秋的存在绝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小少爷无事可做占位置的消遣,但因为梁安那种敌我不分的保密措施,他的了解程度其实也止步于此。

    毕竟一个毫无武力,又显而易见的存在社交方面障碍的人独自来到这样一个水很深的地方,实在听上去比较吓人——起码在擅长给人当妈的邵梓眼中是这样。

    他甚至自己和自己探讨过,用左右互搏的方式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样一个在象牙塔中被保护着长大的独生小少爷,还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显然不会明白这种地方会存在什么可以跳的坑,指不定一个不留神把自己变成把柄给卖了出去。

    对于豪门和骗术,邵梓一向怀有一百二十分的敬畏,敬而远之的敬,畏而不惧。

    毕竟除了那些在同事里广为流传的丢人情史以外,邵梓自己并没有暴露出来更多的内情中或多或少的掺杂了一些相关的内容。

    令邵梓本人很难不多加在意这方面的问题。但想来莫云晚还不至于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连这种东西都能算在里头。

    而这次的目的地,确实也是这样一个集中所有邵梓在意的信息为一身的地方,和现在的案件的关系也顺理成章。

    邵梓抬头看了一眼花园大门。这大宅子可比之前见的别墅大了不少,并不是那种批发销售的别墅区的建筑,而是郊区自建的一个巨大建筑群,甚至堪称一个独立的庄园。

    属实阔气。

    而江秋的车也可以看出就停泊在门内的十米开外,以此也可以证实莫云晚的所言非虚。

    江秋确实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琢磨了半天,邵梓走到了门前,按响了门铃。

    片刻以后,有人接听了内部的连线。

    “打扰一下,我是来这里拜访的人的朋友。”邵梓也不太清楚江秋来这里的理由,因此也模糊了说辞,“姓江的朋友,我看见他的车在外面,应该就在里面。如果不会不方便的话……”

    里面的人也干脆的任他进去了。邵梓能稍微听出口气中的意思,开门的应该是宅子的管家,主人听上去应当是不太方便。至于理由,起码邵梓目前能想到的只有一个。

    毕竟这里的主人,是在报道中的主角。

    那个在报道中被作为主角,导致于宣仪也就是伊唯陷入一系列麻烦事的根源,那位作为粉丝拍照,后来又在一系列事件中默不作声的富商。

    名叫魏择广的人。他与他那大闹了一场的妻子正同住在这一个屋檐下。

    邵梓本就对这类人怀有一些抵触,现在也并不例外。

    他跟着带他进去的人来到江秋所在的地方,正看见那位之前在资料中见过证件照的魏先生。虽然认出来了,但邵梓也并没有表露在脸上。

    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填充了厅堂中央的一片地界,其余的摆设也并不孤独。厅堂的顶部琉璃的灯具上去实在繁复错杂,却又晶莹剔透的很,展露出一种暖色的光彩,照在木色上呈现出一种润泽的轮廓,恰好相合。

    想来也是请教了专业人士才做出的配置。

    看了一眼端坐在魏择广对面,显然是因为内部连线被告知了这件事并不感到惊讶的江秋,邵梓放心了一些。

    也许这位江医生现在的社交水准并不像很久以前曾经见过的那次一样糟糕。

    “这位也许就是魏先生?”邵梓缓步走来,坐在了江秋的那一侧,“久有耳闻。我贸然拜访有些失礼了,但我这次是有急事要找这位江先生。”

    这也是邵梓斟酌许久找到的借口。

    毕竟急事这个词可以有很多种搭配组合的隐藏意思,比如必须要赶到现场,比如不一定要向他人解释,就比平常要方便的多。也可以及时配合江秋的说辞,哪怕他提出了其他来客的理由,也可以以没来得及告知就直接前来来搪塞过去。

    就在这时,江秋也抬眼开口:

    “魏先生,关于我们商量的事可不可以先搁置一下,我先处理一下这边的事务,待会再探讨一下接下来的合作相关的事情。”

    说法倒是冠冕堂皇。

    “当然可以。”魏择广连忙点头。

    看来江秋这次来是用的他当少爷的身份,邵梓暗自做出了判断。毕竟魏择广再怎么说也算有名又有财,还生在豪门世家,能让他毫不犹豫的答应暂停什么“探讨”,自然是对这位已经谈了一会儿的江秋有所忌惮。

    不过也并不令人惊讶。虽然平时并不明显,但一旦到了特定的地方,江秋这张脸本身就是个活招牌——毕竟和他长相酷似的他的父亲江卓从不吝啬在各种场合上镜,哪怕只偶尔在图书馆租借时尚杂志的邵梓也能偶尔瞥见相关的报道上用那张脸来撑场子的奇异情况。

    江秋没有那么多内心思考,只是带着邵梓走到了一个僻静处。

    “正好,邵警官,帮我个忙。”江秋抿了抿嘴,似乎终于表现的有了些紧张。

    原本想从这个角度问问江秋这次为什么单独出行,而不是找姓梁的队长一起帮忙的邵梓见到这样开门见山的情况,也不便多问。

    “江少,你这次过来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江秋也不卖关子,就这样解释了情况。

    “预告函最终的解读内容有一个关键词,‘黎明憎恨之人’。我现在怀疑,也许这不只是仅限于一次行动,可能还会出现第二次谋杀。”江秋的神情凝重。

    “你觉得这也许会是一起连环杀人案?”邵梓很是惊讶,“有什么其他依据吗?”

    确实,与伊唯案件相关的人其实很多。从某种角度来讲,姚胜海甚至不能算是罪魁祸首。

    伊唯被作为发泄情绪的网络工具很大的原因在于一些后续洗清魏择广本人的水军套路,模糊化暧昧的概念,并把责任转嫁到女方的身上。而作为源头的魏择广本人,即使有当时连于宣仪自己都颇为认可的粉丝身份,也从头到尾没有发声。

    或许一个普通的女孩,在他眼里确实不算什么应当屈尊降贵洗清冤屈的对象。起码在邵梓的眼里,这里应该还有别的故事导致现在的情况出现。起码就邵梓自身有些恶劣的猜测看来,这里面绝对没什么好事发生。

    但如果以这样的情势判断就得出也许会产生另一起谋杀案的判断,未免也太过超前了。

    江秋摇了摇头,显然也没有长足的证据。

    ……又或者,是不便多说。

    “所以要做什么?”邵梓直接提问。

    他表现了态度,会尽力配合。毕竟江秋确实看上去不是做事太过出格的人。

    江秋伸出手,把一个小东西放在了邵梓的手上。

第四十八章 探听

    邵梓接过了这个小巧的物件,上下打量了一番,没看出个究竟。

    “这是什么?”他确实没看出里面有什么门道。

    “我找人定制的东西。”江秋低头多看了一眼,“是个窃听器。”

    这倒也难怪。毕竟外形既然是特别的定制的,为的大概就是市面上找不到相同的物件,正常情况下即使被人发现也不容易知道是什么用途。

    邵梓只是有些惊讶:“你要把这东西放在魏择广身上?江顾问,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不能当做证据,但如果我的猜测一定程度上符合事实,弄清楚真实的情况应该很重要吧?”江秋点了点头,但也进一步作出了自己的解释,用比较诚恳的眼光盯着邵梓。

    倒也不算过分,邵梓掂量了一下,还是决定照做。

    毕竟如果这个虚浮的猜想成立,魏择广会陷入危险当中,这也会变成人命关天的大事

    作为三队中相对保守,不算太过于出格的一个队员,他其实并不能说是真的循规蹈矩,过于死板。在正常的队伍里反而属于不那么按规矩办事的类型。

    有对比才会产生另类的反响。

    他们二人返回了厅堂。此时,邵梓已经把那个小物件放在了手心的附近。

    这个定制的窃听器有一个角落可以撕出容易粘附在衣料上的特殊条带,本体又极轻,确实不容易被察觉到存在。

    但邵梓自有一些伎俩,也时不时的拿出来使用。

    “刚才打扰了真是不好意思。”邵梓几步上前,满面陪笑,“确实有些事情太过匆忙,一直联系不上江少就有些莽撞的直接上门,希望不会对你们的谈话造成影响。”

    说着,他伸手作出一个想要握手的姿态。

    坐在沙发椅上的魏择广一开始还没有动作,但看到江秋看过来的眼神,于是也站起身。

    就在握手结束的一瞬间,邵梓的手指微微一动,让那个设备顺理成章的滑动了过去。然后为了掩盖动作,歉然的飞快的收手,转移魏择广的注意力。

    “……抱歉,出来赶得及,没带上名片。”邵梓说的轻松写意,脸上也适时的流露出一丝难堪的神情,“今天江少在这才让鄙人有幸得以认识您这样的大人物,错过这个机会实在可惜。”

    很明显,魏择广虽然一开始被他的动作闹愣了一下,后来又被这番好话微微取悦了。

    “不打紧。”魏择广一摆手,“江少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邵梓挑了挑眉。

    看来这位同样是公子哥的魏二少也确实挺想交上江秋这个同为富二代的人的朋友,以致于只是临时说了两句话就急吼吼的给自己安上这样一个身份,但这也确实不难理解,毕竟作为一代的人尚存在一些连不太关注这类事的邵梓都能够分辨出的差距。

    只是未免存在一些利用了江秋个性随和,太好说话的个人特性的嫌疑。

    但邵梓现在也有了别的规划,在江秋原本略显稚嫩的计划的基础上,再添一把火。

    “我刚才也听了江少讲清楚了他此行的目的,不知道魏先生考虑的怎么样了?”邵梓话锋一转,微笑道,“据说两位已经聊了一会儿,我们这边倒也没有太多急事,只是之后还有安排,如果能尽早在这里得到一个结果……”

    他并不想按照江秋原本的计划往下扯皮。江秋想的其实还算完善,找个借口和魏择广聊几句,放下窃听器然后过一会儿脱身而去,接下来就是等待讨论相关的话题。

    而邵梓并不这样想。因为他从属的是一向效率至上的三队,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俱在,邵梓自己很难不决心想方设法的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个问题。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快的逼迫魏择广考虑起之前的事件相关问题的处理,让他不得不把他这个角度的真相脱口而出,传入现在正在他袖口处的窃听器里。

    “……所以,我们还是希望您尽早和尊夫人聊聊,看看是否能够当面的进行谈话。早点解决,也能早点放下心。要知道,那件事在舆论方面确实引起了比较大的波澜,如果要和贵方合作,经济情况其实还要放在其次,如果被影响到了一些名誉,这样的责任别说是我担不起,我们江少也不想看到,甚至那位大老板……”

    邵梓意有所指,直直的看向魏择广的双眼。

    他这番话说的越来越严重,就好像这么一点风波真能导致山摇地动,顺带给那位他见都没有见过的朋友的父亲安上了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设——不过在邵梓看来,这种地位的人应该也差不多都可以是这样。

    足以糊弄同样不熟悉的人。

    魏择广也确实被他的长篇大论糊弄住了。

    “也确实……”他慎重的点了点头,“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尽快去和内人说说,能尽快解决这些顾虑,还是尽快的好,您说的在理。”

    他又把姿态放下了许多。这甚至不是在江秋这一方面的狐假虎威,而是再提高了一个层次,让魏择广从“谨小慎微”模式又切换到了“诚惶诚恐”的模式。

    邵梓也觉得这见效的程度有些夸张,但既然效果已经有了,后备的其他方案也就不用堆上去“加柴火”了。

    所以在魏择广走后,邵梓也稍稍留意了一下周围确实应该不会有让人发现己方异样的设备,然后才找到江秋,分享了监听的设备。

    琐碎的衣料摩擦声以后,是门打开的吱呀声,和魏择广急促的脚步混杂在一起。

    脚步停止以后,很快就能听到了想听的声音。

    “讲什么,怎么讲……你弄出来的事情,你得想明白该怎么解决。”

    这是魏择广的声音,远不像之前一样礼貌中带着亲和,表现出一派的温和气质。

    虽然现在的他的音调仍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内敛的情感中蕴含着一种逐字逐句都要倾吐透彻,让对方务必要好好考虑的戾气。

    “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女人的声音却显得更为尖利,显得颇为气恼,不像是通常看来孕期中柔弱的女子,而更像是产前综合征发作以后的症状,不过在这个怀孕阶段出现这种现象确实有些为之过早,也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

    “如果不是你找那么多……那种人。我早就告诉你了,你去找没关系,你如果要留了种,就算是闹我也要闹出一个天理来……”

    内容自身倒是能逻辑自洽……勉强的自洽。

    魏择广终于不耐,音调也终于变了形,厉声道:“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自找麻烦,之前那事再怎么说也是你的问题。亏你想得出来,拿一个小网红来警告我,就觉得我没法做出对策。你真以为如果闹出事来我不能解决吗?如果我真的有心这么做,你明天就得给我净身出户,信不信?”

    “你可以试试!”女人愈发气恼,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带着隐约的哭腔。

    “不就是想要钱吗?”魏择广被吼得头皮发麻,“你要的都给你了,可你还是这么得寸进尺,你信不信我真的……”

    邵梓暂且摘下了一半的耳机,面无表情。

    贵圈真乱,三观已碎。

    虽然江秋说有录音在记录,邵梓随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又迅速把耳机戴上了。

第四十九章 变脸

    “那你叫我怎么办?”女人喘着粗气,显然是又被勾起了怒火,“你……你次次带别的女人回家,我哪次不顺着你?结果你居然……居然……”

    魏择广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居然什么居然?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谁和你说的?!你今天能找机会随便拉个人就来整我,明天能做什么我都不知道,你还还意思说?”

    说着,他又相当焦虑的做了一些小动作。邵梓虽然无法看到,但可以听到监听设备对面传来的剧烈的衣料摩擦声和徘徊不定的脚步声。

    然后,两个人的世界又陷入了一片沉静中,显然都在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魏择广的妻子也不完全只有感性的冲动,缓和片刻以后,她颤声开口。

    “那我出去跟人家说清楚,就说当时我犯了点病,孕期难免冲动,认错了人……总比你的说辞要强。再不然,说已经给人家道了歉,做了补偿,总也不会追究。”

    但作为一个被持续出轨的女人,这种发言未免过于卑微了。

    邵梓只能拼拼凑凑把自个的三观粘起来,收拾收拾整理好,暂且放在一边,继续分析话语中其他的信息。

    “不行!”魏择广不耐的摆了摆手,“谁也不知道那位到底是个什么脾气,但既然那位少爷都没否认……就说那个女人自己凑上来的,刚好撞上了,都是误会。要我说,责任就不该放在我们身上,你先说几句,然后表现的愧疚一点,但说的理还得是这个理……”

    邵梓都快听的无语了。

    表面功夫这方面,魏择广还真是下足了功夫。明明于宣仪好端端坐在那被麻烦找上门来,也有她自己找来的路人替她作证是魏择广单方面的找上了她,居然还敢扭曲事实到这个程度。

    于宣仪做的确实还算完善,有证人,有详细的过程。但多好的做法都抵不过无赖——还是个有权有势,表面功夫到位的无赖。

    这夫妻两人,一个随机抽一个路人拿来当毁坏丈夫工具的工具人,一个只要脸面不要事实,面孔多变,共同点约莫是把这些外部因素当做无关紧要的部分。

    还真是一个锅配一个盖,般配极了。

    “江顾问啊,你说这魏择广是真喜欢那个什么伊唯吗?”邵梓实在听不下去,感慨道,“不是说得要死忠粉才能认出来的长相吗,怎么现在说的好像是路边的一颗草一样。”

    江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理解。

    他也是真的不太理解,但在此之外,他也善于开口询问。

    “陆遥认识这个姓于的姑娘。一般这种情况,如果陆警官在现场,会特别生气乃至动手吗?”江秋问问题的时候也很是认真,没有任何开玩笑似的意味。

    以致于邵梓一愣骤然,多看了他几眼,还是回答道:“生气有可能,应该不会动手。那小子坏得很,有的是手段……嗯,帮忙打击报复。”

    邵梓把一些所看到的自己教出的孩子的“不正当手段”的内容吞回了肚里,没别的意思,纯粹有些丢份。

    “原来是这样。”江秋果然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慎重的点了点头。

    邵梓有些怀疑,要不是场景不太方便,或许江秋还会就地做个笔记。

    倒是更让他感到另一些多余的好奇了。

    就在这时,那想法般配的夫妻二人也回来了。

    其中的妻子拭去了泪痕,走姿优雅,神情端庄,全身上下装扮到位入时,连邵梓这样眼光刁钻的也挑不出一点打扮和妆容的错处来,只有腹部微微隆起。

    “初次见面,您好。”女子款款的行了个礼。

    “这是内人。”魏择广跟着笑,“真不好意思,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们走慢了一些。没有久等吧?”

    两人随后相视一笑,显得像一对琴瑟和鸣的璧人。

    邵梓深吸一口气,忍住面上的表情不动,继续上前应对,只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也许要和他们一样精神分裂了。

    这难道进去又走出来了四个不同的人>

    接下来的对话起码在表面上就和谐了很多。邵梓是一边表面上应付一边在心底吐槽,而江秋突出一个贵重花瓶的姿态,凭借自己的存在就让魏择广多加上了起码五成的尊重。

    可以明白的是,这夫妻俩影帝级别演技的主要对象就是这位在同伴来了以后开启一言不发模式的少爷。

    邵梓实在的感受到了狐假虎威的力量,扯皮也顺畅了许多——毕竟这回不是要哄着别人说话,而是别人竭力的看在这边人的面子上,要来哄着自己。

    谈论的氛围是相当融洽的。

    “……总之,现在这个情况我和外子也不想看到。”腹部微隆的女人面露愁色,“怎么说呢,我们确实不想造成这样的麻烦,但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可以说已经超出了预料。当然,我们也找过有些相关的媒体,但我们始终是对这种事不太了解,也并没有太多的办法。”

    “是吗,那可真是遗憾。”邵梓面露微笑的说出这句话,“时间也不早了,既然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答复,江少还有些其他的事,我们也就不久留叨扰了。”

    说真的,他快要忍不住了。

    江秋抬头看了一眼,也跟着站起身。

    “慢走。”魏择广陪笑道,“耽误了您这么长的功夫……不过江少,您可不要信外面那些流言蜚语,都不作数的。我们做了什么也都跟您讲清楚了,那些个市井小人的说法,您也知道,这不好乱信,也不能乱讲。嫉妒心作祟,唉,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是想要确保自己的说法变成江秋往父亲那里告知的最正确的版本。

    态度依旧谦恭,但立场和动机都相当绝对。

    但恰恰是这样的话语,让邵梓心中三观以外的一片地方瞬间崩碎。

    他确实的忍不住了。

    邵梓转过身,叹了一口气,看向准备起身送人离开的魏择广。

    “我想最后冒昧的问一个问题,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可以吗?江少。”

    他虽然嘴上问的是江秋,但眼神却死死的定在魏择广的身上,

第五十章 无辜

    “我想问问,您知道那天事情发生的时候,有多少人在旁边看着吗?”邵梓又真正把眼神转向了魏择广。

    除了出人意料的回头,其他的动作都相当的普通平常,甚至连面容表情都带着将坠未坠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营业性质的笑容。

    以致于魏择广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人想达成的目的已经发生了变化,并不想尽快离开,而是另有目的。

    “当时的餐厅里……几十来号吧?”魏择广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答道,“说来也是糗事,都是内人有孕在身,心情不好……嗨,总归是问题,江少也知道我们已经在尽力解决这件事了,对不对?”

    江秋看着他。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又要沉默下去,借邵梓的口代替发言的时候,他却发话了。

    “你这么说的时候,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江秋像是思考了片刻,抬眼继续答道,“嗯,事实应该是这样才对。”

    一时气氛就显得尴尬起来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情境又增添了一层不那么和谐的色彩。

    只有江秋一个人似乎完全不受自己营造出的气氛的干扰,连刚才还表现的心平气和的邵梓都惊讶的多看了他几眼。

    “这话说的……”魏择广被驳了面子,但也不好发作,很是干涩的呵呵笑道,“江少可真会开玩笑。”

    “我不会开玩笑。”江秋一皱眉。

    他也是真的不会开玩笑,江秋从不主动说谎——除非是必须说谎的情况。

    这话题是没法进行下去了。

    邵梓摆了摆手,让魏择广的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正当魏择广以为这位也许是“枫越集团某位干部”的人要来当个和事佬,温和的制止进一步僵持的局势的时候,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结果。

    “魏先生,我和江少想说的其实是,您知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可以为当时的事实作证。”

    邵梓嘴角一弯,勾起另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明明比刚才笑容要深,但又因为眼部的其他表情变化,让人觉得没那么真诚,甚至呈现出一种刻意的虚伪。

    令人不适。

    令魏择广颇为不适,他身后的夫人也一时破了温雅雍容的面具,有些失神。

    魏择广先是伸手制止了自己妻子的所有动作,同时提醒她避免失态,然后同时让神情变得更为凝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终于不只把眼神放在江秋身上了。显然,这位身具权势的魏二少有些恼火,他或许会因为父辈的等级关系对江秋低头谄媚,但对于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角色,他只当是一个附赠品。

    而偏偏是这个附赠品,似乎引起了江秋对他的反抗情绪,让他无法如愿达成自己的目的。

    “你是想说,江董事长的态度代表你现在的这些意见?”

    魏择广语气微怒,似乎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付这个给自己找麻烦的家伙。

    他得罪不起江家父子,但这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年轻人又算什么?

    “我在说的不是董事长的意见,而是事实。”邵梓从容不迫,摇了摇头,“您这样的自信,我也见过很多。”

    在审讯室里,在监狱的谈话室里。从来不缺少嘴硬的犯人,邵梓也都能以这样貌似清风拂山岗的言语和状态,让他们开口,甚至崩溃。

    而狐假虎威帮不上这个忙——对亡命徒来说,再大的权势顶了天都拼不过一个死字他们需要的是其他的诱因。

    而这位除了自以为是一无所有的家伙……甚至比那些人都要差得远。

    虽然邵梓的目的也并不在此,但此刻的他很难不恶劣的想象一下自己如果能尽情施展,这位会是怎样的表情。

    但现在也确实不是时候,所以倒是可以用更直白一点的方法。

    “那敢问你有什么高见?”魏择广终于连脸上也绷不住了,神情紧绷,出声缓慢,并且在字眼当中咬死了那个你字。

    他是从心底里瞧不起邵梓这个人。

    就像他瞧不起任何没权没势的普通人一样。哪怕他作为正常人的时候还听过那个人的歌曲,哪怕自己理当有愧,在他眼中,这样对他自己无法产生任何影响的人,又哪能让自己屈尊来理会这些人的感受呢?

    “你们现在存在三个问题。首先,尊夫人现在有孕,你们反复强调着产前焦虑这个症状,然而这种病症通常发生在孕期的末尾……想来,在这么早的情况下出现这种症状还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应该是两位运气实在太差了的缘故吧?好人不幸,当真可惜。”

    邵梓嘴上惋惜,但面露讽刺,同时手上动作不停,拿出了那篇报道上最惹人注目的照片:于宣仪和人交流时现在那位优雅的夫人坐地痛哭的场面,只是刚好裁剪掉了无辜入镜的于宣仪本人,只剩下一张失态扭曲的脸。

    现在梳妆打扮齐整了,两相比较反差极大的脸。

    魏择广的妻子也忍不住了,喉头咕哝了几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刚刚被丈夫勒令不要多说闲话,憋得脸一阵青一阵紫。

    也许该期望的是这对她腹中还算无辜的胎儿没有造成伤害。

    “您这样……或许不太妥当吧。”魏择广脸也青了,但他话说一半也意识到邵梓确实没有直接指责,只是在阴阳怪气,自己把事情说清楚就意味着承认了这种情况并不寻常,只得打马虎眼掩盖过去。

    邵梓耸了耸肩,不为所动,借着说道:“第二点,既然那位不知名的陌生小姐是主动攀附权势找上门来的,那能不能告诉我,这张照片原本的图像上这位小姐在干什么?难道她认定了自己和别人说几句话就能‘扭曲事实’,觉得别人都会被花言巧语所欺骗,是这样富有无用野心的蠢蛋?”

    说着话,他还顺带在自己心里向未曾谋面的于宣仪于小姐道了声歉。

    魏择广不是傻子,也不是听不出这其中指桑骂魁的言外之意,深吸了一口气以缓和情绪。

    但还没等他继续开口,邵梓又继续跟进:“至于第三点么……既然前面两个情况都成立,我还想问个问题。难道认为这些问题无关紧要,把别人当做傻子的人,不就是问题本身吗?”

    他挑了挑眉,若有深意的让眼神扫向面前的两人。

    同时,江秋也在低头思索下想明白了邵梓的诉求,同时也把毫无波澜的视线投在了这夫妻俩的身上。

    “编不出来凑个整,江顾问不介意吧?”趁着魏择广夫妇沉默不语的间隙,邵梓凑到江秋耳边,小声道,“这次我有些冲动,如果对你们这么‘上流’的形象有损,实在不好意思。”

    讲道理,确实还是三进制的讲法显得有气势一些。江秋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清了清嗓子。

    “我也这么觉得。”

    反射弧慢了一截似的,江秋在这时才一如既往的对之前的话加以附和——声音放大,确保魏择广和他旁边的妻子能听的清楚明白。

    但对面的两人脸色已经难堪的不能更难看了。

    像两只熟透了的倭瓜。

第五十一章 无为

    “喏,邵梓留下来的‘遗物’。”莫云晚嘴上从来都是毫无忌讳,想到啥就说啥,“二队那边传来的内部消息。那边的小流氓的案底家底都给查清楚了,最后除了你们提前放出去的那个杜茂,还有三个人是没有案底和犯罪记录的,根据口供也更倾向于是没有来得及犯事的‘新手菜鸟’——也都留了资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刚刚从外头回来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极好,活像是突然得了感染性社交牛逼症的家伙。

    “这些都妥了,你们也该给点结果了。”莫云晚也确实心情颇好,反客为主,坐在一旁翘起了二郎腿,“不说说?”

    梁安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莫云晚坐下的那个椅子,摇了摇头,然后又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温和一笑,一言未发但意思很明显:

    我才是老大,麻烦麻溜的腾个地方出来。

    这是无声的一种发言。

    莫云晚虽然倔强的啧了一声,但还是站起身来,显然为自己的行径没有唬住人感到深深的遗憾。

    今天的莫云晚确实很怪。如果说平时她的态度是“天老大,地老二,我也差不多能做个老三”,现在的她就像是变了卦再换了个更嚣张的架势,变成了“天老大,地老二,我是他们都得闻风丧胆的亲娘”。

    共同点是拽,可在原本的程度上还能够拽上加拽,实在是有些令正常人难以想象。

    比如一旁不敢吱声的陆遥就深有感触。

    “我怎么听说,赵晓霞那里也有突破了?”

    抢来位置的梁安优哉游哉的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他这趟去的可真是轻松,从头到尾没说过几个字,连来去的车都是陆遥开的,可谓是深谙剥削年轻后辈的根本要素和守则,很不仗义。

    当然,如果用锻炼后辈作为借口,倒也不是说不通。

    “说是有人供出来听到过赵晓霞的声音。”莫云晚站在旁边,靠着墙壁,歪头淡淡道,“给照片看了八百遍都说认不出来,老俞那个徒弟说也许赵晓霞这种地位的人还真有这种对所有人隐瞒到底的警惕性,也许除了在领头做担保的李春生面前以外绝不露面。如果是这样的话,声音也许会是她为止松懈的借口。”

    人的长相在大部分人眼里都是相异的,但声音音色这种东西,发生雷同的情况就相对多的的多了。哪怕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哪怕连人种和语言都完全迥异,也会有相同的音色在非特定的情况下出现。

    除非提前有告知或者回忆,否则根本联想不到这个关联点。

    而显然,二队那位在警校期间辅修过心理方面学科的小傅同志利用了这一规律,也找到了一个堪堪可用的人证。

    起码,赵晓霞和李春生的联系不再是无头公案。

    “既然得到了证实,那不该产生更多的怀疑吗?”梁安一挑眉,“既然这个赵晓霞真的找了李春生做交易,并且长时间通过电话和这边的人联系,那她关注的应该是器官贩卖方面的事情。这样要面子又难以在风口浪尖上利用特权的人,通常只会是为了保命而做出这样的选择,但偏偏事实是这样——老莫,你和江秋的检测结果是,赵晓霞的器官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有病变的存在。”

    莫云晚支棱着手臂,闭目沉思了片刻,旋即睁眼,坚定道。

    “没错,我很确定。人体几乎所有可能产生病变的地方我们都检查过,没有任何的问题,包括医院体检报告的结果都是这样。”

    梁安再转向了陆遥。

    陆遥也早意识到了自己该干什么,对着电脑一阵捣鼓,不久迅速作答:“赵晓霞的亲人很少,我在之前拿到的赵晓霞身边人口供里提及的朋友里面也找过,他们都没有患有什么绝症,最大的病是脂肪肝——多跑跑步就解决了,也没到需要急着上黑市买器官来换这么离谱的地步。”

    这很奇怪。

    李春生的生意是拿人体的部位做文章牟取利润,行径有的十恶不赦有的违法违规,能让一个白道正正经经的大老板亲自和他交涉交易,除了人命没有别的解释。

    总不至于这两位年纪都不小的黑白两道大佬,还能在这个年纪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蓝色生死恋”吧?

    想也离谱。但没病找病治的行为,似乎要更离谱一些。

    “过段时间,我去问问给赵晓霞看过病的医生。”梁安立时拍板,“就算别人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作为明面上的主治医生的人也不一定知道内情,但如果赵晓霞觉得自己有病,就一定会在医生面前表露出来。”

    毕竟都到了找道上人要器官治疗的地步,即使再想要隐瞒自己的情况,难免也会为了自己的小命抓住每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

    梁安现在深度怀疑,这位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却死在离奇地方的女强人,会不会是急中失智,遭人骗了。

    不仅可能是被骗了钱,最后还骗去了一条命。

    “到你们了。”莫云晚已经在心里把之前尸检的过程复盘了无数遍,确保万无一失以后把目光放到出行两人的身上,“你们去见了那个‘邵梓眼里的变态’吧?怎么个情况。”

    陆遥呛了一口自己的口水。

    论起哪壶不开提哪壶,莫云晚可是专业的水准。

    “闻人煜只是在待人接物上沉稳,也许人家背地里和朋友就是这种打打闹闹的架势。”梁安失笑道,“你们又不是没见过真精神分裂的,干啥揪着一个难得放松放松的可怜人做文章,还给人按标签。当公众人物的不是好多都是这样,咱也接触过有些真人和人设不符的大明星,不是吗?”

    “我算是看出来了。”莫云晚倒也没反驳,叹了一口气,“梁安,你这架势不对……”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梁安又打断了她的“施法”,继续坦然的陈述这一次自己纯看得到的见闻。

    “明火的意思很简单……”

    他复述了一遍说话的大意,就这么再一次把话题饶了过去。

    “我可以问吗?可我还是想知道,这点事再怎么样我自己去不就行了吗,老大,你干嘛要过来看我被公开处刑。”陆遥干巴巴的问道,感觉自己仿佛是天底下最大的冤大头,身处某个陷阱却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究竟适合什么原因。

    莫云晚善意的开口提醒:“你已经问了。不过老梁啊,你这次确实是不地道,小陆这么主动的想要工作的孩子都能给整的郁郁寡欢……”

    她说着,终于绷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似乎还想在自己身上多披一会儿那类人的“羊皮”。

    也确实,梁安这次的行为或许真的有些令人迷惑。既然他什么都不做,又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和陆遥一道,去看望那位虽然行踪诡异,但并不是主要调查对象的电竞选手呢?

    “我更怀疑了。”莫云晚得出了结论,“梁安,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第五十二章 无措

    梁安有什么目的?

    这话问的范围属实宽泛,以致于梁安本人一时压根没想到该怎么糊弄过去,连哪类理由更适合这种别样的场景都难以区分。

    正因如此,他在无奈之下还是说了些本来就想透露的事实。

    “陆遥,你觉得我的反应奇怪,那你有没有想到,也许你自己确实给别人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担忧。”

    陆遥皱起了眉头:“我?”

    莫云晚也看了过来,她倒是早有预计,也并不阻止。

    见自己成了焦点,稍稍琢磨了一下,但还是出言解释:“我当然有些私心了……但我敢保证,有效的信息我可是都会提出来的。”

    她这话倒没说错。总体的情况陆遥心里有数,她有私情,但并不巡司或者感情用事,自有自己的一套理由。

    “你知道哪些有效,但你没想到别人会不会觉得其中有问题。”梁安叹了一口气,“比如你重视的于宣仪,虽然她按理说确实有不在场证明,但要让你直接排除她的另一种嫌疑,这种情况是不是太果断了一些?虽然不是不相信你的判断,但总有人会觉得担忧。”

    担忧的人是谁相当明显,除了操心费神的副队,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甚至注定无法得出结果的“嫌犯的猜测”而联想到是否有人被欺骗。

    毕竟这件事成立的概率实在小之又小,首先,如果那位认定了自所想象的事实的凶手指认的是真正的黎明,作为杀手的黎明恐怕不会无动于衷——能够在现代社会完美的隐藏自己踪迹的这样的一个人,即使不因灭口而杀人,又怎么会无法察觉和规避发现自己的人明晃晃摆下的陷阱呢?

    其次,于宣仪的处境实在过于被动。如果不是和陆遥的相遇,因为两人相识而恰巧同道,从一开始的案情脉络疏离的时候就摆脱了所有的嫌疑,无论理论的犯案手法停在哪一步都有排除嫌疑的依仗,她现在恐怕已经被审了几轮。哪怕狡猾如黎明,一旦让自己的身份泄露到这种地步,以后的日子也会变得举步维艰。

    只有考虑到剩余的太过微小的可能性才会在这个决定中产生异议。其实事实上,邵梓也并不完全算是有异议。如果他真的觉得行为不妥,就不可能放任进行到这种地步。

    邵梓真正在意的,是陆遥这种不是独行侠,胜似独行侠的处事态度。

    任何的断言都有心理的基础,一旦以后在类似的情境下出现这种情况,而陆遥的做法又卡住了那个真假事实的界限,那么后果该是不堪设想的。三队的人除了某位打酱油的,一个个拿出去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聪明人,在这种“出生点”的陆遥也自带着这种气质和能力。

    但如果以精英的身份起始的陆遥过于相信自己的判断,而忽略了自己有可能的误区,那么结果该不堪设想。

    陆遥垂眸,想了想,有些不甘愿,但还是点了点头,默然认同了这种说法。

    “其实你不需要保持安静,只需要把你的想法——无论对错,无论你确不确定这个结论,讲给我们听。”梁安笑了笑。

    从一开始,陆遥的成长历程就没有受到过太大的挫折。

    支撑她的不仅仅是自幼存在的过人天赋,还有她曾经获得的种种成就、奖状、奖杯。乃至到现在,她以自己的任性和本身的能力加入了三队,所有的事务也从来尊重她的意见,并且她自己也做的相对而言令人满意。

    但这并不是陆遥完全成为能独当一面的警员的结果。

    在取得成就和经验以外,陆遥的身上还多出许多别的东西,譬如不甘于任何出错情况的包袱。

    好胜心是大部分天才的共性。习惯了在事情中“取胜”的人,很难想象自己一旦出错,会是怎样的情况。

    而越担忧,也会越逃避,越逃避,也就越畏首畏尾,难以迈步向前。

    陆遥不是容易畏首畏尾的性格,哪怕错的再离谱她都回去自己试上一试,但这个前提条件是试错的人是自己——不包括别人。

    也正是这种特质,让她从畏首畏尾的寻常包袱转向了另一种极端——明明性格开朗,却在工作的情况下显得更像一匹孤狼。

    和宋乔雨的长时间搭档也加剧了这一点特质,因为陆遥和宋乔雨的组合本身就是策划者和执行者的互补,这是一种相得益彰,但同样也是一种心理暗示般的习惯。

    宋乔雨习惯于听从一切指令,而陆遥擅长凭借自己得出最佳的执行策略。

    这是一个令梁安颇为满意的决策,同时又是令邵梓更加担忧的举措。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沉浸于惯性思维的陆遥很难及时得到正确的引导——一旦走错,就容易找不到回头路。

    但恰巧,这个时候存在这样一个契机。

    这也是梁安这次行动的理由。

    并不是让陆遥从今往后不再独自做出决策,而是让她在随手甩开自己作为的包袱的同时,不因他人与自己的不同而忽略了同伴的重要性,将自己置于与他人过远的距离。

    和面对本就无心思考,全部依赖队友的宋乔雨不同,对队内的其他人,也只有一个发掘了自己的梁安能让陆遥第一反应是听从指挥,而且在自行做事时也感到是不是应该征求别人意见这样的本能。

    连同样是老资格的邵梓都不能达成这样的效果。这倒不是因为三队出了名的左右逢源的邵副队不够聪慧,而是因为他实在是一个更慈和的形象,以致于如果刚才的同一处境是由邵梓出面督查,陆遥也会自觉的以为又是自己这位师父有意锻炼自己的能力。

    这样的情况下,陆遥仍然是以“一个人”的方式进行调查,始终意识不到自己应当交流的“无效信息”的重要性。

    “我们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顾忌这些无所谓的事。”梁安作出总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有哪些不靠谱的猜测,直接说出来。”

    猜测不需要证据。因为它就是得出证据的原初,没有一个位置可能的假设,大海捞针的寻找地下的金矿无疑是自讨苦吃。

    “我认为……”陆遥舒了一口气,表情凝重,“于宣仪并不是黎明,但黎明却一定和于宣仪有很大的关系,而且两个人亲缘关系非常接近,因此才存在一种我们暂时没有发觉的共同点——相貌,这就是我的看法。”

第五十三章 骗子

    “很久很久以前……”

    让陆遥说出这句话,着实有些艰涩。对于一向擅长伪装成嘴甜乖宝宝,或者用伶牙俐齿四处招摇撞骗的她来说,这是一种比完全的沉默还要鲜见的情况。

    “怎么说呢……反正我那个时候,和于宣仪关系特别近。就是那种每天都有联系的感觉,当然啦,目的是打游戏——我们在游戏里认识的,一开始也是因为配合双排好上分。”

    从某种程度上,这对双排组合能凑到一块实在是很离奇的一种情况。

    陆遥喜好在上路偷鸡摸狗,利用操作和对面的上单勾心斗角,这是她刚刚入坑这个游戏的时候就开始养成的游戏习惯,在她混成游戏高玩以后也丝毫没有改变。

    单挑是陆遥眼中的浪漫,这种感觉大概是从游戏到生活工作上一脉相承的特质。

    而于宣仪的位置也颇为特殊,她擅长在下路打ADC的位置,虽然偶尔也能补位中路,但她还是偏爱这个能带着辅助撒野的输出位,习惯于让自己作为游戏中战斗的核心进行操作。

    所谓的问题就在于,她们两人在游戏中的位置确实间隔着一个巨大的鸿沟——上路到下路的距离实在遥远。一般的双排组合中,要么是围绕着四处穿梭的打野的鸽位置联动,要么是互相串门的以中路为中心的互帮互助,但要上路和下路两个负责的英雄进行联动……那要求可太高了。

    正因如此,她们两位最初的配合几乎就是各打个的,又因为上分的开端是实力碾压的情况,别说开麦交流打配合,一局能碰上一次都算运气不错。

    陆遥爱打游戏,而且精通各类游戏,怀有一种轻浮的爱好。而于宣仪只是为了清除一些学业以外的杂念,本身又有着不错的战术头脑——这也是她不玩游戏以后最终粉上战术特别的明火的主要原因。她们恰巧都是鲜见的纯粹的游戏玩家,也在这种娱乐的方面能得来一点“志同道合”。

    作为指挥的于宣仪即使在路人局也时常开麦,因此作为一位技术和游戏理解都颇为不错的女玩家非常出名。作为朋友,陆遥甚至也有听说她被一个电竞女队投递过橄榄枝,因为玩家群体的基数,在高玩中女性相对较少,能担任指挥位置不出差错的人就更为鲜见。

    而陆遥就没有这种殊荣。虽然她的操作水准不逊于于宣仪本人,但她因为住校的原因从不开麦,因此也少了一层女性玩家的特殊身份。

    更何况,她的段位和分数在高玩中其实也不能算是个佼佼者。

    和天天指着一个游戏上分的于宣仪不同,陆遥在学业以外也是一个“游戏玩家中的海王”。别说pc端的各类其他游戏,她在仅有的休息时间里对单机主机乃至手游均有涉猎,除了特定的某个“发愤图强”的时期,她其实对与末日重生这款游戏并不热衷,也不沉迷。

    一开始,她临时起意的上分也只是无数次三分钟热度的一部分,能坚持玩这个游戏长达将近两年的时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于宣仪的存在。

    有了同伴,就有了牵挂,就不舍得离开。

    虽然话说的矫情,但后来的陆遥也不得不承认,确实自己和性格相合的这位友人同玩的时候会多上一些乐趣。

    这是连剧情丰富的单机游戏都给不了的最真实的“陪伴感”。

    但真正的问题,也随即出现。

    陆遥从小就是别人通常看来的男孩子性格,随心情几天一换的游戏id也相对而言不太可爱,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她也就顺手在游戏的个人资料中填的那样的资料。

    毕竟这种资料在她看来纯属多余,也不太重要。

    但麻烦还是因此而出现,在始料未及的一个情况下,连陆遥都没有意识到会出现这样尴尬的问题。

    在陆遥从不开麦,只是跟着于宣仪加入了一个游戏玩家自己组织的一个随时可以形成多排队伍小群体,只是偶尔上去说几句话,甚至因为话太少在旁人眼里都能立起一个“高冷”形象的情况下,竟然有一位不明就里的女性玩家,在组排一场游戏以后,含羞带怯的向陆遥表白。

    当然,是在认定这位上路玩家是男性的情况下。

    陆遥不能理解。

    倒不是因为被同性表白这件事对她而言有多令人惊讶,而是在她看来,这种纯粹在对局过程中的简单社交过程,怎么可能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如果是大部分时间都在扮演社交角色的游戏也就罢了,但这种一进游戏除了报点和集合打团这类游戏目的没别的交流的情况,实在让陆遥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怎么被看上的。

    但姑娘的表白内容着实真挚,写了一篇很长的小作文,让陆遥本来想讲清楚事实的心实在放不下来,大庭广众下太过于直率的说出事实人家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的面子也不知道该往哪搁。

    认识也没几天,话也没说几句,只能说这个姑娘实在是热情如火,脸皮厚如陆遥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招架最为合适。

    正当她犹犹豫豫的在输入框里用前所未有缓慢的手速输入自己想象的解释方法的时候,其他人给陆遥提出了一个借口——一个本就源于误会的借口。

    于宣仪次次打游戏都开麦指挥,又曾经带过一个据说是朋友的新手女玩家,那人活泼跳脱的很,不是专心打游戏的人,麦开在那跟谁都聊得来,打完人机以后上分给于宣仪打了两天的挂件辅助就没兴趣了。

    据这个体验游戏的于宣仪现实朋友所说,这位声音好听的像是播音员的小姐姐,现实里也是学校数一数二的校花。

    这个陆遥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她交朋友向来看感觉,毕竟都是网友,长相好这个虚无缥缈的特质在她眼里远不如于宣仪技术性格都合胃口的可见优点。

    “我听她讲过你。”那时那位新手也跟陆遥很是自来熟,让在打游戏以外拥有自来熟性格的陆遥感觉隐约有种照镜子的错觉,“她说你挺厉害的,也特别热心,以后就麻烦带带我啦。”

    虽然过几天她其实并不是非常喜欢,就和这游戏分道扬镳了,但起码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这位据说专业就在这个方向,熟悉说话的艺术也理所应当。

    陆遥也被夸的有点脸红。

    但在别人眼里,事情就有所不同了。

    他们眼里这两位本就是固定的搭档,“一男一女”,关系颇好,就算位置毫不适配也要一起双排,向来指挥干脆利落冷静自持的于宣仪甚至还主动在朋友面前夸了人。

    这算是一种反差。陆遥知道有人有类似的桃色误会,但平时并不在意,自己也没想起来。

    只是那时候,恰好有人提起了这件事。

    “于总怎么看?”

    表白的场所是群聊的群组,所有人都可以发言。在一片艾特正主的人里,这样一句话冒了出来。

    虽然于宣仪没有公布自己的真名,但从那位熟悉她的新手嘴里有人得知了她姓于,便因为于宣仪本人指挥时“霸道总裁”般的态度这样叫开了。

    这场面出现这种话着实有些不合时宜,但以正常的角度其实也不能说是胡闹。毕竟不管怎么样,陆遥和于宣仪关系不错是有目共睹的,问问朋友的看法也算寻常。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作为表白主角的那位勇敢的姑娘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哥哥有女朋友了,我也不会纠缠的。”

    她都这么讲了。

    于是,陆遥头脑一热,灵机一动,就这么在聊天框里输入了一句让她后来后悔万分的谎话。

    “对不住啊,我没有女朋友,但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五十四章 自信

    和许多相似的情形一样,那时陆遥的反应属于单纯的口嗨。

    她想,一不能驳了别人的面子,二要把话讲明白说清楚,不留后患。既然是这位冒失的小姐姐自己提出的“如果但是”的话语,那么自己借坡下驴,也刚好能够把事情了结清楚,也应当在对方设想的结果范围以内。

    一举两得。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特地编造了半截故事,最后阐明“自己不想暴露自己的私人问题,所以不用多问这位自己爱慕的人究竟是谁”。

    毕竟最多只是有个原型,陆遥只是拿来当做借口,那时的她也没现在耳濡目染以后做的这么熟练,真要让她阐述起细节来肯定迟早露馅。

    当然,在这位小姐姐身上的故事就这么结束了。起码很短一段时间内,陆遥都觉得自己这个决定颇为明智。一没有让自己显得像一个欺骗人感情的人妖骗子,二又满足了所有人吃瓜的欲望,且正正好的以坚定的态度抵制了一切窥探的行为。

    完美无缺。

    但在不久以后,陆遥自得的面具破裂的彻彻底底。

    在她一如既往兴高采烈的跟着于宣仪组队参加了职业俱乐部官方组织的某场粉丝大赛,陪着于宣仪依靠自己的好友列表和群组召集起来的各个熟识的游戏高玩训练组队。

    报名参赛以后,她听到了一个让她一开始没太在意,反应过来大吃一惊的消息。

    这个粉丝大赛的决赛部分,是线下赛。

    陆遥就不明白了,一个连身份证都不用看,只用游戏id就能报名参加的娱乐性质比赛,为什么会有线下比赛的阶段?

    也就是说,假使他们一路高歌取得了冠军,陆遥就必须在这些网络上熟识的人眼前露面。主办方的俱乐部甚至贴心的提前声明会好好准备车票食宿以及住宿酒店,都按照招待客人的高标准来运行,

    这对于于宣仪这一群人来说还恰恰是最想要的结果。像陆遥这种人纯粹是因为于宣仪提出了组队申请所有乐颠颠的跟着帮忙,但其他人可都是《末日重生》这款游戏的死忠粉。

    他们参加的比赛,还正是当时末日重生的电竞联赛中最负盛名的队伍,FFW俱乐部组织的粉丝比赛。除了每个人一万块的奖金,最大的噱头就是胜者可以和FFW队员打一场友谊赛。

    除了于宣仪曾经隐晦的表达过自己对这个队伍的好感,除了陆遥以外的其他高玩都是为了这个队伍而来。这是一支彻彻底底的粉丝队伍——除了陆遥以外。

    然而现在已经覆水难收。

    这场决赛的冠军队伍甚至还会被邀请到俱乐部参观,同时在比赛场地所在的城市多住一天。

    陆遥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活动会搞得那么正经八百——当然,这是因为她自己“利益相关”,要是没那么多她自己引出的事,兴许她才是那个最积极凑热闹的家伙。

    一个谎言要靠无数个谎言来弥补,陆遥愁的发憷,但还存在一丝侥幸心态,但她也不至于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坑害自己的队友,硬着头皮打着比赛,一路打到最后,还真就进了决赛。

    她的队友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看得出都是实打实的真粉,连当时还只是嘴硬并不认同自己特别喜欢某位选手的于宣仪,指挥时的话和激动程度都直线更上一层楼。

    陆遥跟着他们的脚步,带着心虚的内在和心态还算稳定的发挥,就这么混到了决赛以前。

    车票和住宿情况都被工作人员贴心的提醒,一切蓄势待发,就等陆遥本人坐上那一趟车。

    一辆“夺命”的车。会不会真的夺命不知道,反正陆遥撒的谎是会宣告破碎的。

    陆遥还是想最后做出一些挣扎,于是又做了另一个让她后来想起尴尬万分的决定。

    大胆的决定。

    她本就是短发,相貌和穿着也偏向中性,个子在女生当中也算有些高大,反而是在男性群体中显得更为正常,只需要稍加装扮和修饰就和男孩无异。

    问题在于声音。虽然陆遥的声音确实也和外表一样能往男女莫辨的方向靠去,但纯生理的要素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揭过的。

    在线上比赛语音频道的报点还可以通过传录失真掩饰过去,以陆遥自己的技术水平让那么几句话不太明显也很容易,但如果是现实的开口,那难度可就不一般了。

    于是陆遥又动了她自己的一点小心眼,装病,装成嗓子很哑的情况,就这么硬着头皮上了。

    意外的是,那场决赛打完,竟然还真没有跟她讲自己看穿了她的真实性别。

    如此一来,陆遥又膨胀了。妆容完美,声音伪装完美,甚至带着这样的掩饰在这场娱乐比赛中拿到了冠军。

    陆遥爽了,陆遥飘了,陆遥志得意满。

    还有什么比自己都觉得心虚的计划却圆满的完成,更令一个年轻好胜的少年人膨胀的呢?

    直到比赛的第二天。

    颁奖早在昨天就已经完毕,而和选手的友谊赛也同样结束,安排的午饭也已经吃完,几人即将和亚军队伍被准备就绪的工作人员带去参观俱乐部。每个人都兴奋的不行。除了陆遥和于宣仪以外的三个人一琢磨,趁机跑出去买纸笔方便拿给喜欢的选手签名。

    只有两个人留在休息室里。

    陆遥那时觉得自己牛得很,甚至一边装作哑着嗓子的腔调一边都能谈笑风生,甚至之前还让一个负责引导他们的工作人员颇为担忧,从包里掏出了自己带的润喉糖给了陆遥一粒,才让她记起“收敛”两个字究竟是什么笔画。

    其余的队友都调侃,原来这位少言寡语的边路队友居然在线下是个“活蹦乱跳”的家伙。

    陆遥寻思着这应该不太礼貌——活人可不都是活蹦乱跳的吗?

    正在这时,于宣仪突然四处看了看,走过来给她递了一个东西。

    “帮我拿一下。”只像是随口嘱咐。

    陆遥哦了一声,顺手接过于宣仪带的那个小包。她们本来就熟得很,在线下第一次面基也没太多的改变。毕竟陆遥是自来熟,于宣仪一向对这种事一视同仁,浑不在意。

    她低头一看,手上是于宣仪装着换洗衣物用的保鲜袋,里面明显的少了一件,还有另一个空荡荡的袋子。

    然后,于宣仪从容的就这么在原地脱了上衣,飞快的换上另一件。

    整个过程不过十秒,但对陆遥而言……分析其中浅薄的信息含量却宛如五雷轰顶。

    “你……你知道了……”那时的她手上的东西都拿不稳了,颤声询问,还抱着自己不知道从哪来的最后一点希望。

    你知道了我是女的吗?你知道了我撒了很久的谎吗?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煎熬吗?

    当然,最后一句没说出来的话纯属陆遥自己胡诌。自从发觉自己的伪装没那么容易被察觉,她就自顾自的牛逼起来了,自信过头,干啥都不太怕的。

    于宣仪奇怪的看向她。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第五十五章 特殊

    “然后你们就再也不联系了?”莫云晚不可置信,甚至有些想要把陆遥开除“厚脸皮”的行列当中。

    因为这么点事就做出这么大的反应,以致于疏远了自己一个相当亲近的朋友,实在是连莫云晚都很觉得费解的一件事。

    当然,她其实也不算有什么亲近的朋友,起码在她自己看来,最多也不过是熟人——用这样的标准算起来其实也意外的不少。

    陆遥垂头丧气。

    当然这不是因为一句话造成的小学生一般的绝交,而是循序渐进的过程。受到巨大的冲击以后,陆遥灰溜溜的就乘车回了家,随后每次被拉去打游戏就想起这种尴尬的场面。

    她本就不是太过喜爱单一的一场比赛,那段时间玩得多也是因为要帮于宣仪以及其他的队友“变相追星”。

    况且原来也和于宣仪报备过比赛结束后自己可能会玩一些主机游戏的近期发售的新作——为了训练忍痛割舍的那些部分。

    于宣仪也早就表示理解,因此比赛结束后的几天,她都善意的并没有在组排时叫上陆遥。

    只是一周以后恰巧队伍里缺个上单,于宣仪估摸着日子差不多,也就再把她叫上了。

    但总也维持不了多久。

    网络上的关系总是虚无缥缈,一个人联系不上一次就有联系不上的第二次,久而久之,就鲜少再有联系了。

    先是陆遥渐渐只在被叫到的时候上线,再是于宣仪的学业和生活骤然忙碌,两相叠加,两人也就这么的从联系减少到断了联系。

    没有什么太过于激动人心的场面——最五彩斑斓的或许是陆遥自己本身就如同调色盘一样颜色繁复的内心世界的波动。

    直到现在的重逢。

    只是回想起来,陆遥还是依稀觉得这种事态的发展并不自然。

    也许自己真的因为欺骗了朋友被直白揭穿的冲击而不由自主的产生了疏远的态度——但究竟是怎么样,连她自己都讲不清楚。

    剪不断理还乱,或许有的事也没必要搞得过于清晰。

    “那你为什么会认定,于宣仪一定就不是黎明?”

    梁安问出了最为重要的问题。

    作为一名警员,陆遥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产生这样的怀疑,但又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感性情绪所伴随的冲动,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如实提供所有的结果。

    也就是说,她心中有一杆秤,让自己确信这一个结论,但达成这个结论的“标准砝码”却又不能轻易的对人言明——按照之前的推论,就是属于不太确切的虚浮证据。

    “老大说的没错,我不能完全肯定,但我又很有把握……怎么说呢……”陆遥纠结于表达的方式,因此皱起了眉头,“那个时候我和于宣仪讨论过有关的事件。她不知道我是警校生,但知道我对这些事感兴趣。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经常和我聊起来这些。”

    她用的词是经常。

    莫云晚一挑眉:“夜深人静?”

    “姐,你不懂。”陆遥摇摇头,“我们聊天的时候都是在打游戏,白天一个个都有课,时间死活对不上是常有的事。晚上时间充裕一些,玩久了精力也不太集中在游戏上,打着无聊了聊聊天很正常。”

    她又话锋一转:“总而言之,你们也应该可以听得出来,在我的角度上她确实很聪明,而且喜欢思考。我本来听有关黎明的案子都只是凑热闹,大部分细节的推断第一次都是听她讲出来的。

    后来接到类似的案子,我调查的时候发现很多情况都和她根据网上爆料推断出的结果的时候也很惊讶。

    因为结论很大程度是一致的,甚至有那么一点与她相异的警方结论,就我个人的感觉还是她的推断更符合现场的情况。”

    “所以,你的意思是于宣仪很关注黎明有关的信息?如果她是凶手本人,和一个陌生的网友谈论这么多关于自己犯下案子的事情,还折腾的半真半假,确实令人难以想象。”

    莫云晚又开始了她惯例的阴谋论,兴奋的舔了舔嘴唇,“当然,如果这一切是她的阴谋,她其实知道陆遥是警校高材生的身份,预料到了小陆几年后会给自己作证……那就更好玩了。”

    “当然,还不只是这样。”

    陆遥忽略了莫云晚的发散思维,继续说道。

    “最主要的是我说的线下赛的那几天。我记得很清楚,总共两天,第一天夜里碰巧又有黎明杀人的消息被公布。刚好那时候我们吃完火锅——庆祝胜利的那种。她看到以后又找我单独讨论……”

    梁安还以为她低头冥思是要讲什么重要的讨论内容,又听见陆遥委屈道:

    “我后来复盘了好几次,觉得最有可能让我露馅的就是那个时候。毕竟那时候我说了好几句话,还和于宣仪待在一个房间里,确实很有可能暴露。”

    她还在对此耿耿于怀。

    “重点呢?”莫云晚敲了敲桌子。

    “然后我后来去查了案件时间,大概就在那个比赛的五天前。那几天下午和晚上我都陪着那些打了鸡血的家伙在打找朋友约的模拟训练赛。和那起案件的死亡推定时间相当相近。”

    陆遥斩钉截铁道:“所以我才推断,于宣仪并没有真正犯案的可能性。她是需要一直开麦的指挥,声音和操作都难以造假——但相应的,我也缺少有关的对局记录,不能用实际手段排除伪造的可能性。

    虽然当时的案子有一个没发现凶手但存在的推论,但我看了现场的资料,也认为死亡时间应当不存在伪造的可能。”

    显然,在产生第一直觉以后,陆遥自己也在没有告知同伴的情况下进行了一番调查和研究。

    但还是由于不能成为“决定性的证据”,才选择在这个情境下不必多说的自我结论。

    “那有关于你最新的推论。你又是怎么得出来的?”

    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相貌——这是陆遥个人给出的答案。

    黎明或许和于宣仪长相相似,以致于她被错认为一系列案件的凶手,被摆到了台面上。

    “我承认,于宣仪的很多特征都和黎明表现出来的特征有共同点。”陆遥眯了眯眼,“这是让我非常意外的发现,因为我从一开始感性的角度就并不觉得那个热衷于和我讨论黎明案件的人是黎明本人。在这个基础上,我觉得这些相似并不是巧合。”

    当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也许显得更为夸张,但比起“不可能”,还是会成为最后的那一个夸张的答案。

    长相相似,性情相似,连天生的“技能加点”都非常相像。

    “亲缘关系。”

    梁安替她作答,同时有些感慨。

    但作为从不会让自己毫无准备的人,陆遥也并没有止步于此。

    “于宣仪天性淡泊,总共只有一个同居的室友在身旁,但也不喜欢向人倾诉或者表露情感。平常的个性甚至堪称孤僻,在资料上又是独生子女的身份。

    但这样的人,却会在游戏中主动的组织队伍的号召力,拥有一定甚至极强的社交能力。我仔细回想后发现,这是有些不符合常理的。”

    一个人喜好孤独,却异常善于社交。

    这是何等奇特的搭配?

    于宣仪,她依旧与众不同。

    “我调查了于宣仪的背景,废了点功夫调查了一些她家乡所属地的网上资料,找到了一个留档的证明文件。她是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

    从一个小的幼儿社会里走出来,投入收养她的养父母的怀抱,最终成为一个世界上与其他人并不相同的部分。

    而引起注意的,是她不为人知的再往前的人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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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角落的潜伏者介绍:
无论是诡计多端的边缘案犯、高调跋涉的连环杀手、还是心事曲折的涉案少年,在他眼中一视同仁。
同案发现场相比,他们也只有死物和活人的区分,勉强能当作获取罪证的素材。
需要应付的家伙不少。每遇一次就大惊失色太浪费时间,不利于保质保量完成工作,尽快尽早回家吃饭。
不过,他也并非不可以坦荡一些,比如亲手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下这样真挚的留言:
『这曾是一个虚伪的混蛋。』
——混蛋本人如是说。
本文整体叙述角度偏群像,无感情线。
背景绝对架空,人物及情节完全虚构,但事物名称及规则法律均存在与现实存在一致部分,且公序良俗基本符合现实常理,无需多作扩展延伸。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来自角落的潜伏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