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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或     来自角落的潜伏者txt下载     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一章 有偶

    老羊习惯在早上八点起床,任务开始前的一天就是如此。生物钟让他精准的在八点零四分起了床,开始一天的观察工作。

    他依稀记得,早起洗漱以后他就外出买了早餐,外加上四袋能存放很久的面包——足以支撑他这两天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动弹,观察到行动结束和接头人联系。

    而为了以防万一,在最后的关头小心谨慎的他也确实鲜少出门,一直对外说自己生了病,身体不舒服,以此推卸所有的邀请。

    老羊并不是刘澈这样擅长打架又能帮忙管理的人才,他在入这行之前是一个普通的商贩,凭借好人缘左右逢源四处买卖,又有那么一点的启动资金。但天有不测风云,因为家人患病烧钱,他一时鬼迷心窍入错了行,找到了黑市生意的路子,越做越大才发觉事有不对,再想反悔就晚了。

    但总算是比起和他一样越陷越深的人多了一条出路。

    后来他被警方秘密的抓起来,一审之下,发觉这个人实际上刑责不算太重,毕竟没有亲手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本质上也是醒悟后迫于威胁,不得已而配合的主犯的行动。上面的人觉得可以暂时抢救一下,于是一番教育,让他作为一个线人,作为抓捕李春生这样的要犯的突破口,也算部分程度上的将功补过。

    在这种把人当做货物的器官贩卖团伙,做一个线人并不轻松,甚至在心惊胆战中度过每一天。老羊见过一个同僚因为莽撞而被砍了手指,那震慑人心的惨嚎他至今都无法忘却。他确实只是个误入歧途的普通人,自己从未料想到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毕竟他的人脉也不是毫无用处,也知道这地方总有人默默失踪,昨天还打着招呼今天就无影无踪。至于失踪的人究竟是跑去了别的地方金盘洗手,还是被悄悄杀死,埋入地底或者直接烧成灰烬——甚至基于这个地方本身的特性,或许临死前还被像牲畜一样囚禁圈养,在一定的时间开膛剖腹榨取最后一点利益,这就更是谁也不知道了。

    找回理智的堕落者当中,幸运的那一部分会变回心怀良善的普通人,而这样的人多半已经不愿再去回想,而更珍惜平静的生活。

    其中的不幸者,或许会再次走上歧路,要么再关上几十年,要么干脆死于暴力,在黑暗当中得到一次不为人所知的死亡。

    但无论在哪行哪业,表面功夫都会尽量体面。生活在文明社会的普通人不会因为一呼一吸间的施舍而堕落,但会因为长期的熏陶而迷失自我。

    一些犯罪集团就是如。此,里面的人大多本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孩子,有的甚至曾经乖巧懂事,是父母的宝贝和希望,只因长期处在一个大环境之下就失去了本来的是非善恶观念,从而形成一个特殊的集体。

    虽然这个团伙内部还没有出现因为失踪的人而内部混乱的情况,这也只是因为都心存侥幸,觉得自己好好干,灾难就不会落在头上,家人还能鸡犬升天。

    老羊长相憨厚,看着和气,人缘也相当不错。因为存在着一些利益关系,再加上老羊确实也有患病的家人住院,急缺资金,上面的人对他很是信任。这也是他被当做一个身份隐蔽线人的主要原因。

    人可以不相信外表的亲和,但大多数会更相信利益的纠葛。

    逐利是人类极少能够超越的劣根性。老羊当然不算是超越了这种个性的圣人,只是有另外的利益能够同时保全他和他的家人,以及满足自身在正常社会影响下形成的向善的本心,利益抉择之下,他的选择同样再正常不过的事。

    毕竟对危险的畏惧同样是从原始时代就刻在人心当中的禁锢,也同样难以超脱。

    在任务进行的前一天,老羊正接到了俞英健联络的消息,只告诉他之后要配合警方的行动,并且这段时间必须盯住李春生的行踪。

    虽然没有对纯粹拿钱办事的老羊直说行动的计划,但老羊总也能知道这代表会有大事发生,对于他所潜伏的地方应当是一个能够翻天覆地的大震荡。

    而正是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更要小心谨慎。于是在昨天的早晨,老羊废了点功夫弄坏了自家的风扇,用家里太热为理由找外出的某位同僚借了一间靠近中央区域的屋子暂住——正在李春生住所的附近。

    李春生深居简出,并不公开自己住所的位置,也没人敢窥探在这里说一不二的李春生日常的琐事。但进进出出总瞒不过人眼,老羊的人脉还是能让自己在探口风的间隙中得知相应的地址。

    于是老羊在家里往自己脸上衬衫上泼了点水,搓了搓脸,做出一副热的大汗淋漓的样子,光明正大的在门口贴了自己到哪栋房歇着的,有事就往那去的消息,然后一大早就跑到那件借住的房子里,还趁着买东西时附近认识他的人搭话的机会咳嗽了几声。

    有了这样的铺垫,没有人怀疑老羊后来不再出门的原因。甚至还有两个人打听到老羊不在的缘由,上门探望,只为借助老羊的人脉搭上更上层的关系。老羊一边装病一边应对,所幸也没觉得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稳住心神度过了毫无波澜的两天。

    这就是老羊的两天,虽然平实无奇,但对于老羊本人,却像是在这两天里又度过了一生。

    “梁哥……”回忆到最后,绞尽脑汁的老羊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我是真不记得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那两天就一直熬下去,想办法往外看看走过了什么人,担心会不会有危险。我哪敢轻举妄动啊……就那天晚上之前的一整天,我可连门都没出过。”

    虽然辩驳的很真实,但似乎已经超负荷思考到神志不清了。

    梁安瞥了一眼老羊眼角的鱼尾纹,回忆起档案上他四十来岁的年纪,又重新现场确认了一下这位微胖的中年人看上去得有五十多岁的长相,再想了想自己今年究竟是二十七还是二十八,倒是没在这种时候煞风景的吭声。

    “那我们可以来谈谈你见过的有哪些人。”

第十二章 他人

    “其他人……”老羊沉吟了半晌,嘶了一声,“不是我不想说清楚,只是要是没有一个大体的范围,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讲起啊……”

    梁安看他确实应该是没见到什么特殊的情况,一时联想不到有用的线索,于是准备稍加引导:

    “其实你也可以说说你认识的一些人。他们其中有没有那种可能察觉到一些线索的人。或者这么说……”梁安话说一半,自己也顿了一下,“我知道李春生在那里有着绝对的威慑,一般人也许不敢表现自己对他的好奇,更不敢靠近或者调查他有关的一些信息。但有没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万事通,再或者有没有那种超出常理的家伙,可能接触到相关的线索。”

    第二种说白了,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愣头青。危机四伏的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生存的守则,这种人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实在容易玩完,梁安其实也并不觉得会偏向于这种结果,只是做一种后备的选项。

    但老羊虽然在听到第一种的时候皱起了眉头,似乎感到颇为为难。但在说出第二种选项的时候,他却显而易见的愣了一下,高频率的眨了两下眼。

    “这个……”细想了几秒,老羊挠了挠自己的头,似乎又犹疑了起来,“其实我真不知道有没有用,主要是这种事确实也有些……”

    他似乎有自己的为难之处,也觉得不一定能帮上忙,但还是忍不住。

    “只要有一点可能,即使最后没有用场也没有关系。”梁安赶忙补充,“难道真有一个这样的奇怪的家伙?”

    他没有明说的是,老羊的反应同样引起了他的好奇。如果只是一般在意的观察对象,老羊不可能是现在这样欲言又止的反应。按照之前的判断,老羊应该是交代线索如同倒豆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类型,对于自己观察到的所有线索毫无保留的上报。

    而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同。

    “是的。”老羊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正色道,“这个人其实我以前跟俞队提起过,是一个性格相当特别的小混混……年纪实在太轻了,也就刚刚十九的一个小伙子,据说是外地来的打工仔,不知道怎么的就天天呆在这,凭借一股子笨力气想要给人当当打手,但总也没人带他,应该也还没干过什么谋财害命的事。”

    梁安眸光闪烁,很是在意这种特殊言辞,继续提问:“他叫什么?既然你觉得他与众不同,是不是他做过什么?”

    老羊的说法已经不仅仅是“不同”能够概括的了。

    他的话语间明显夹带了一些袒护和细节的描述,虽然不一定是刻意为之,但明显这位线人对自己口中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伙子有着较好的感官,因此下意识的对他的形象进行美化和袒护。

    “大家都管他叫杜小四。”老羊有些尴尬的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像是想要整理又像是只想要做点什么来缓解尴尬的气氛,“您应该能在看守所抓的那些人里面找到他……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我经常看见他在那片区域四处乱窜,还和人起过冲突。但他似乎对道上的事有一些崇拜的情绪,就像那种没什么见识觉得这种事很酷很有意思的的孩子……”

    梁安看着老羊躲躲闪闪的眼神:“我想知道一下,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这些特殊的经历的?听人提起,还是亲眼看到了事情的发生?”

    “您也知道,我刚才说他没做过什么,这也不是没凭没据的。”老羊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我有个老伙计,就成天跟我抱怨自己被杜小四缠着,说要找点活干。那人被缠烦了但也死活没答应,甚至被跟踪到了家门口,一起床就听见那小子敲门……”

    “哦?”梁安觉得有些惊奇。

    “倒不是那小子当不了打手打不了人,正好相反,据说那孩子力气挺足,估计在自己老家也是个道上的小混混。但问题在于那小子实在太会招惹麻烦,也不听人使唤,据说以前刚来的时候帮人搬了点货物,和走一条道的人起了点先走后走口角就打起来了,一挑三,货都不管了,抄起一个箱子就扔,结果这么一车货直接翻进了下水道里。把雇主气了个够呛,捏着鼻子给捡了上来。”

    “这算是脾气不太好?”梁安摸了摸下巴。

    老羊却摇了摇头,艰涩道:“虽然我没见识过,但其他人都说那小子也许是有点精神病,发起疯来不认人——但平时是一个很热情的小伙子,真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说来惭愧,我有次搬了个电器回去用,半路歇的时候遇见他,还被问需不需要帮忙,把东西给我扛了回去。当时我还不认识这个小伙子是谁,后来有认识我的人跟我讲这就是那个杜小四,我心想不像啊——还真把我给闹愣了。”

    或许这就是老羊异常态度的源头。

    “这么一个愣头青,难道没有人去打击报复?”梁安有些疑惑,“总不至于因为他能打,被招惹的人就不敢动手了吧?”

    “倒也不是。”老羊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竭力的回想,“好像是说有一伙人去赶他来着,仗着人多把他打了一顿。

    结果第二天那小子和没事人一样,还报复性的找到领头人家门口蹲着,毫不掩饰的跟着,把人下了个够呛,一直害怕会不会挨揍就找人跟自己同进同出。结果那小子还是不作声的缠着他,有人想再集合打他就直接翻墙跑,没动静了又跟回来,大概缠了几个礼拜实在遭不住了,给那小子送了点钱算是赔礼道歉,这才消停下来。”

    梁安有些乍舌。

    “这我也是听我那牵头当介绍人的老伙计说的。”老羊不由得咧了咧嘴,表情十分勉强,“哦,还有就是,那个小子崇拜李……李春生的事。我也是听那个老伙计讲的,第一次杜小四问他有没有地方缺人的时候,就是问的老大那边顶层的活计有没有空缺,还说自己特别能打,特别有用,口气大得不得了。按照那人的说辞,他眼里狂热的都要烧着火了!”

第十三章 胡话

    邵梓见到那个传言中的“杜小四”的时候,不由得感觉有些啼笑皆非。

    他先是接到了梁安的电话,听说要在二队抓进看守所的那群混混里找到一个据说是“所有人都认识”的“十九岁男性青年”,看看能不能找借口把他带出来,从他嘴里撬出点有用的东西。

    结果他到了集体关押的房间里问了问,没有人应声不说,里面愿意提醒的人都说知道有这么个人,,却没看到他现在在这。那么按理说,杜小四应该和其他十几个房间里单独关押的人一样。

    这可愁坏了人,毕竟“杜小四”一听就不是个登记在身份证上的真名,还是其中一个看守的警员从登记册上找到了姓杜的几个疑似人员名字,发现其中一个确实被关在了单独的房间里。

    杜小四在团伙里没什么地位,也没什么特殊的案底,按理说不应当这么被单独的关押起来,在那样的大通铺里歇着就足矣。但随口问出看守把他分开来的理由,这个人的存在就更令人无言以对了。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邵梓赶来的时候,杜小四还抓着门上的铁栅栏,激愤的跟对面房附近的警员苦心倾诉。

    “得了……”警员也觉得无语,“小兄弟,你可真是个喇叭转世。之前你附近那几位都被你吵的要求换房了,也都说你是那边一直住着的人,常常见到。也就为了人道主义精神让我一个人在这看着你。你可倒好,独享一串空房,可惜只能呆在一个里头,咱们算对你挺好的了。”

    邵梓走到走道的起始处,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一边走来一边听到这边的对话。

    杜小四还对其他人的到来浑然不觉,握拳在铁栅栏上砸了两下,大声道:“他们唬你们的你们也信?欺负守法公民是不是?谁说待在……待在不好的地方人就不好的?不信你去问问,我干过什么坏事吗就把我关起来?!”

    他倒还挺理直气壮。

    高声呼叫的声音在长长的回廊里回荡,隐约有余音从远处传来,杜小四喊出来的声音都成了二重奏,更添了几分气势。

    警员被呛的头皮发麻,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主要是觉得这分贝实在太过离谱,自己的耳膜或许要申请一下劳务费以作慰藉。

    “把你关起来不是为了惩罚你,是为了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做什么错事。”

    警员回头,看见走来的邵梓如同见了救命稻草:“邵队!”

    “你是条子里的老大?”杜小四毫不退缩,眼神不善,一双手抓着栅栏猛烈的晃了晃,发出哐啷的响声,“快把我放出去!”

    作为一个想要出去的被捕嫌疑人,他似乎极其莽撞,根本不把警员的情绪当回事。现在邵梓可以从窗缝里看到他现在的姿态——门上的栅栏设置的极高,如果站在地上就要看到外面那得是两米多高的巨人。但他却能把头露了出来,竟是爬上了门,用脚抵着墙和门的夹角,才让自己从栅栏上露脸。

    看来这位也很执着于“当面和人说话”,也不吝惜自己的体力,确实是个有着使不完力气的人。

    “按照规定,既然你出现在了那个地方就有犯罪的嫌疑,我们可以羁押你二十四个小时。”邵梓走到窗前,微微抬头,对上杜小四圆瞪的眼睛,“我叫邵梓,昱州市刑侦大队三支队的副队长。你要真是合法公民,就该知道我们有用这样的方法保障公众安全的权利和义务。现在问题回到你身上,你这么急着想出去,是有什么诉求吗?”

    杜小四呆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似乎是在考虑后开口:“二十四个小时?不行!反正我啥事没干,你们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然后又开始翻来覆去的嚷嚷。

    邵梓算是看明白了,他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除了什么时候能把他放出去以外的事情上,自己的解释他也是通通忽略不计,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就像和他差不多同龄的学生上课时除了“下课”两个字一无所获是同一种做法。

    “杜茂,你要想出去的话就乖乖听我说。”邵梓加大了音量,尽量让自己每个字都说的几位清楚。

    杜小四的真名叫做杜茂,这是登记在册的名字以及收上来身份证的内容。

    听到这话,杜茂终于消停了一瞬间。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有什么好说的!”他不忿的嘟囔,“你们就不该关我,我本来就该出去,都是你们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住住怎么了?随便诬陷人有王法吗?”

    几乎无法正常交流。

    邵梓摸了摸下巴,听着杜茂不仅絮絮叨叨、还忽大忽小的声音。

    大声的是惯例的控诉,极其吵嚷;而小声的是委屈的碎碎念,含混不清。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已经不是叛逆不叛逆,愿不愿意接受调查的问题了。杜茂无法做出对他的“诉求”理智的判断,连“听”这个词的词义都从单纯的倾听不自觉的扭曲到了听话的“听”上。

    一般人根本不会产生这种误解,尤其是在极度急迫的情况下,更想想方设法的解决问题。杜茂现在的年纪是十九岁,大脑发育早已成熟,在这个年纪也不会出现像小孩一样听不懂才胡搅蛮缠的情况。

    他是为了混乱而混乱,为了吵嚷而吵嚷。

    正如梁安在电话里描述的那种少见的情形,杜茂现在的精神根本就不正常。

    “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你出去想要干什么。”邵梓决定再做确认,试探性的提问,“既然你想要出去,如果真的有恰当的理由,那我也不是不可以破例让你出去。”

    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诱导。

    但在听到出去两个字以后,杜茂似乎变了一个状态。

    “……你说话算话吗?”杜茂眼神警惕,抓着栏杆的双手握得更紧了,手心隐约可见的有些发白。

    杜茂不再重复不断的做一系列胡话的复读机,这是好事。

    邵梓于是继续开始诱导:“你想出去吗?”

    沿用刚才的关键词,这似乎能让杜茂的精神状态趋于冷静。邵梓猜测,也许“出去”这个行动能让杜茂脑海中某样镇静剂似的东西联系起来,作为一个联想的桥梁。

    果不其然,经过强调,杜茂这回似乎冷静了许多。

    他跳了下去,但满身的力气没有使完,气都没有多喘一下。

    “我有重要的理由,一定要赶快出去。”

    虽然现在的邵梓看不到杜茂的眼神,但听声音就能判断出,这小子似乎看上去靠谱了不少。

第十四章 借口

    “我爸生病了,我每天都要去照顾他!”

    恢复理智的杜茂声音依旧响亮,却总有种未明的区别,和之前大不相同。

    听上去很像是真话。邵梓挑了挑眉,但并没有多作反应。

    杜茂见外面安静了下来,再次晃了晃饱经折磨的铁门,焦急道:“怎么样啊?倒是回个话……警官,您能不能体谅体谅?行个方便?”

    这简直是人格分裂般的改变。从蛮不讲理到低头哀求没有任何柔性的转折,最多就是那几秒突然醒悟一般的改变,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邵梓琢磨了数秒,见里面的青年没有应声爆炸,更觉得奇怪,“杜茂,你有没有感觉你自己说的话有点奇怪?”

    这已经是很极其委婉的表述了。

    “这有什么区别……我太急了啊,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杜茂不明所以,“总之,你能不能放我出去啊?哦,您是吧?我是不是得礼貌点?”他显然不太懂礼貌是怎么个意思,能从脑瓜里蹦出一个敬词已经是煞费苦心了。

    邵梓更觉得奇怪,但还来不及好奇更多的细节。

    “杜茂,既然你现在听得清楚我的话,我就跟你讲明白。我不管你到底有没有那个生病的父亲,或者因为其他理由借口闹事,只要你确实没有犯过错,而且好好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我就当你真是想要去尽孝,最多找人跟着你观察一段时间——对于有犯罪可能性的人员这是一种很常见的措施,但绝对不会影响你自己去哪的自由。”

    邵梓当然是知道杜茂只是在找借口的。不仅仅是登记的名字对应的个人信息显示,杜茂的父亲远在跨省的偏远城市里务工,别说什么生病住院,根本不可能在这被杜茂照顾着。

    对于这种年轻的调查对象,通常寻找“曾经的监护人”是最开始的手段。毕竟谁的十八岁都不是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多多少少这个年纪的人还会对父母有些留恋,经济方面也多是靠父母的接济,能够自给自足的少之又少。

    而按照梁安的描述,这样孤身在外却连在犯罪团伙里都找不到工作的小伙子,确实看上去也只有靠父母接济这一条路走得通。,杜茂就是如此。

    邵梓却在看完刚才他的反应之后感到有些意外——这样精神明显不稳定的少年人,让他自个儿放到外面撒欢,不就和把一匹野马放到狼群所在的草原上一样危险吗?

    也许这父母确实是心太大了。但也算幸运,经过刚才问话找人时的调查,确实其他配合调查的人做出的表述都是这个“杜小四”属于团伙中因为与众不同,而并没有真正犯事的成员。

    杜茂却有些踌躇,暂且不吱声了。

    “你不想出去,我可走了。”邵梓作势要走,动了两步,发出了脚步声。

    “别!”这回杜茂反应倒快,急忙道,“哥,哥!有话好好说!!我仔细想想也行……”他又撞得那门框框乱响,再有失常的迹象。

    邵梓眨了眨眼,看来虽然借口是假的,但杜茂立刻就想走这一点是真的毫不作伪,而且大概是合理合法的理由,以致于能接受自己解释清楚的那种“自由”方式。

    “问题是我不知道你要问什么啊。”杜茂哀叹道,“我一个只是帮人跑腿,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子,没人理我也没人看我,我哪知道什么东西啊?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邵梓盯着终于被闹腾够了的门框。

    “李春生,这个人你认识不?”他缓缓开口。

    杜茂愣了一下。

    “我……”杜茂艰涩开口,“哪能呢?那是我能认识的人吗?哥你不知道……”

    听到这话,邵梓笑了。

    “你不是‘只帮人跑腿’的吗,怎么还一听就知道顶头老大的名字?难道你们这窝点里头,老大还跟个偶像明星似的把名字张贴的满街满巷都是?”

    连他们都是从积极收集信息的线人那儿找到的线索。

    “你这……”杜茂发觉自己被套了话,有些心梗,“我偶尔听到的不行吗?!”

    邵梓又乐了。偶尔就能听到,难不成这个团伙的成员还会把老大的名字编成歌词唱成rap?

    小孩子脾气上来了,杜茂似乎蓄势待发,又要开始发作,因为邵梓隔着个铁门看着那门框在那动,应该是杜茂心里不爽,又要拿它撒气了。

    “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听到的这个名字?”邵梓从善如流,“什么时候,哪个人,怎么告诉你的?你想出去的话,总得给我们交代清楚——我都不用你告诉我跟你说这些的人是谁,够意思了吧?”

    杜茂又被点到了关键词上,冷静下来一琢磨,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浑然不觉自己似乎本来的打算是什么也不说。

    “我当然是找人问的啊……”思考结束,杜茂不情愿的开口,“很简单的道理吧?那里这么多惹不起的大哥,我也肯定得知道谁是最惹不起的,不能一不小心招惹了人家,万一被砍了手脚怎么办?我都说了我是守法公民,很怕的啦。”

    邵梓继续追问:“他们说,很多人都不待见你,是真的吗?”

    杜茂想起不爽的事,刚想要炸,又听见邵梓补充了一句:“想出去?嗯?”

    这种提示安全词一样的语音游戏可被邵梓玩明白了。这杜小四还挺好玩,虽然平时一点就着,没什么章法,但找到了要点以后,靠着特殊指令就能把他把握在可控的范围内。

    不听不看只会嚷嚷的杜茂给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甚至让人为此给他安排了一个连邻居都没有的大单间。这个问题解决了,杜茂也只像是一个普通的询问对象,甚至在铁门的组当下没什么威胁——对铁门本身寿命的威胁排除在外。

    只是不知道这种“要点”是一时的目的导致的临时规律,还是一种可以类比扩大的特殊方式。

    “我哪知道他们想什么?”杜茂闷闷道,“不就是打不过我吗?哪至于这么编排……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打我我打回去而已。这群人一点胸襟都没有,还老想着打击报复……都怪他们坏了我的名声!”

    这句话似乎又微妙的回旋镖到了他自己。

    “那你既然一直很理智,实际上也不算是精神不正常,只是别人都编排你,那你应该有自己的做法和想做的事。能不能告诉我,你最近在‘了解那些惹不起的人’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特殊的事?”

    安抚完自认为正常的小疯子,话题终于走向了正道。

    杜茂似乎被“理智”这个词影响到了,也在有意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他的声音却在控制下越来越小,似乎是用力过猛,反而向反方向“过度”起来了。

    “我最近……没看到什么大不了的,也没有和谁说过话,反正就是……什么都没做过。”

    相比之前的瞎嚷嚷,显得有种既僵硬又刻意的“温文”。

    但却令邵梓眼前一亮、

第十五章 手脚

    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就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没看到什么大不了的”就代表看到了什么很重要的,“没有和谁说过话”就是确实和人说了话,“什么都没做过”那就证明做过一些不得了的事。

    邵梓也觉得有些好笑,自己问的明明是“有没有遇到一些特殊的事”,这位不太会撒谎的小兄弟却选择了一种最差劲的应付方法——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否认这些“特殊”的事件,反而啰里啰嗦,因为潜意识的影响直接细化了问题的范围,把自己坑了进去。

    这孩子确实没什么心眼,想要撒谎也仅凭直觉,看来是不太熟悉这方面的业务,很像个实诚人的样。

    “那你要不要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和谁说了话,这两天平常做了些什么?”

    邵梓循循善诱,准备使用柔和一些的方式让杜茂开口。

    但这时,杜茂自己也回过味来了,恼怒却还想嘴硬:“我……我不是说我没做那些……”

    “你的父亲远在外省,你说你要去照顾他是假话。”邵梓坦然道,“平时撒谎是小事,但如果你不配合调查还欺骗警方,再加上表现过激几点的要素,我不介意找个医生给你看看,说不定你出了警局,还得去精神病院呆几天。这我可就不能保证你要待几天了,毕竟心理健康不是我的专业所在。”

    “这……”杜茂被吓住了,也许是想起一些电视剧电影里精神病院病人部分夸张化的生活情况,“你再等等!”

    邵梓挑了挑眉:“你要说真话了?”

    “不愿意。”杜茂低下头,声音显得闷闷不乐。

    正当邵梓诧异于这小子居然能够一边死鸭子嘴硬一边老实巴交属实是个人才,还准备再点上一把火的时候,又听到门里的人继续开口。

    “……但我想出去,所以我说。但是你不许……不许说我傻,也不许笑话我。”

    其实杜茂也算不上一个特别难搞的审讯对象,只是精神上的不正常还有安抚方式的存在,从他嘴里撬出东西其实并没有花费邵梓太多的时间。

    但得出的结论却很出人意料。

    办公室里的空调冷飕飕的,也就出风口对着的地方大部分时间没有人,不然或许隔天这里就得出一个重感冒的成员。这里原来确实是刻意空下的,但江秋作为顾问加入以后,也就象征性的把唯一一个空置的这个位置剩给了他。

    虽然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但江秋其实并不常来,这个位置也就长期用来堆放一些资料,只有抽屉里放了一些备份的文件,也不知道干什么用。

    邵梓也时常有所怀疑,虽然江秋是个啥都有所了解的大学霸,但他的存在在明面似乎并不是不可替代,就和梁安这个人给三队接取研究的案件的不确定性一样,江秋来这里的规律和主要作用也不得而知。

    “你是说,杜茂很早就觉得团伙里有卧底的存在,并把这个消息设法告诉了李春生?”

    刘澈感到相当的震惊。

    他的卧底生涯虽然不长,但危险程度是顶了天的,毕竟不是谁都能从理智上接受那种“玄学体质”的理论,他也不是没有受到过怀疑。

    就连刘澈肩膀上那个纹身的图样也是在当时那位老大的试探当中顺带纹下的——当然危险的地方不是身上多出个图案,而是过程当中其余发生的事。

    那是刘澈为了专心对答他人的质疑忽略了自身的痛楚,可见这种难关并不好过。混黑道的老资历大多狡猾诡诈,连其中缺点心眼的部分人物也有那么几个绝活的手段,稍不留神就会被带进套里,这个刘澈了解,也不是没有见识过。

    但如果说一个十九岁的憨包小伙都觉得自己能看透卧底的伪装,那刘澈可就有些怀疑了。

    “但被抓的那些个混混似乎都不知道有这件事的发生,假装寻找线索跟他们提及老羊也只以为是老羊侥幸逃过一劫,在外头逃跑。”邵梓抿了抿唇,“他们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杜茂也说了,他不知道那个卧底是谁,只是想办法跟着一个李春生的亲信找到了他的住所,趁着夜黑风高上门去说了有这事。”

    “……还真是胆大包天。”刘澈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面,也不由得有些愕然,“先不提他一个边缘人物哪来的胆子,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确定就有卧底?”

    “他给我列了个单子。”说到这,邵梓神情也有些古怪,“在这。他觉得这些事能够证明,有人想给李春生下绊子,而且混在了他们的窝点当中。”

    邵梓拿出来了一张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不是他自己写下来的东西,总共三条。

    作为序号的一号和二号除了笔画“棱角分明”还不算有别的缺点,只是三号序号的形状实在更像是写歪了的大写“M”,确实也证明这位杜小四是很久没碰过纸笔了,这方面的业务也早已退化完全,数学老师兴许都要忍不住给他扣几分卷面分。

    接过纸张,刘澈眯起眼努力辨认了一下,终于从黑色字迹许多涂黑的修改痕迹之间分辨出了主要的内容。

    【1.仓库里箱子有问题,黏贴封条的位置晚上动过。

    2.墙上多了黑印→有人爬墙偷窥。

    3.附近有摄像头信号。】

    排版混乱但内容简单的描述,陈述着杜茂从头到尾所有的疑惑,也就是他认定有内鬼在团伙当中的理由。

    “他说第三条是他通过网上流传的‘在酒店搜查自己房间有没有藏摄像头’的技巧找出来的,用的还是游戏自带的测网速功能,名字一堆乱码,他也没记下来,就坚定的说肯定有问题。”邵梓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连他们老大专用房的WiFi密码都蹭到了,我真不知道该说是他们老大太亲民呢,还是这位小兄弟的锲而不舍感天动地,运气好到能够随随便便就得到这些线索。”

    说到运气,刘澈可就不得不吱声了。

    “老羊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刘澈皱起了眉头,“师兄,你去问过……”

    要是能犯这种错误,还让这种错误被人照单全收,在那种动葛剁手剁脚的地方绝对见不到第二天的态度。

    “巧了。老羊也说了,在那几个时间点,他根本连门都没有出。”邵梓把手放在了桌上。

    如果事实如此,那这究竟是谁做的手脚?

第十六章 鬼祟

    莫云晚坐在桌前,垂眼整理着手头的资料,神情一反寻常,眉眼低垂的样子竟然给人一种很是祥和亲切的错觉,甚至勉强能称得上文静。

    整整齐齐的A4纸四面的边角都被规整在了同一条水平线上,这确实是让强迫症都倍感舒适的场景,但站在莫云晚身侧的陆遥却莫名感受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气息,但同时也看见了莫云晚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一般与世隔绝的气场。

    于是她欲言又止。

    凝滞的气氛维持了半晌,最终陆遥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

    “姐,江哥都走人了,按照梁队的指示我也没必要在这看着。你现在是……”

    莫云晚抬眼,看了看陆遥放在桌上的手,似乎很是疑惑她为什么没有自行离开。

    “那你走呗。”

    “可你现在在资料室,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带进来的。”陆遥梗着脖子,表情很是无奈,“姐,你这是要干什么啊?这样实在太可疑了,刚才还刻意把江哥支走……”

    麻烦源于好奇心,一向拥有主观能动性的陆遥一般不是没事找事的人,但没事找事起来也不太像是个正常人。

    莫云晚面色古怪,歪了歪脑袋:“根据当天的记录,以及空气湿度和温度现场勘查情况,赵晓霞和李春生的死亡时间应该相聚四十分钟左右。作为警探,你应该了解这是很重要的情报,我让你们的江顾问及时去向英明神武的梁队长报告一下这个重要情报,难道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似乎有那么一点的道理。

    但发生在肉眼可见的总想把江秋从三队拽走,让这位对犯罪行为理论水平目前还停留在纸上谈兵和实践出真知之间的江顾问回归原职的莫云晚身上,确实很难不让人多想。

    换做平时,别说主动让江秋跑腿去找莫云晚目前记仇本上第一位的梁队长,就算是打个电话莫云晚都得上赶着亲自动手,生怕姓梁的两句话又造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来。

    今天江秋是时来时不来,要以后啥时候连日常办公都配合起来,莫云晚想阻止可就晚了。

    “莫姐,我不傻。”陆遥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以掩饰表情的尴尬,继续开口,“一个电话可以解决的事你偏偏让江哥亲自跑一趟,这不就是想把人支开吗?况且啊,我以前根本没见过你这么偷偷摸摸的一个人来资料室……”

    “……有吗?”莫云晚很是诧异,她并不记得自己拥有这么正直的人设。

    “因为你一直都是找邵哥或者梁哥威逼利诱,把资料明着从他们办公桌上抢过来。”想起曾经看到的宛若电视剧宫斗一般的勾心斗角,陆遥一时有些心惊胆战,“你这么遮遮掩掩,总让我感觉,是不是要世界末日了?头儿难道掌握着诺亚方舟的船票这么大的把柄?”

    陆遥的想象一如既往的跳脱。

    莫云晚放下了那一沓资料,不再用重复的动作试图让它们的边角变得更加服帖。

    “那你觉得是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来找资料,又为什么让你留在这。”

    “我觉得这句话没有反问的必要。”陆遥干巴巴的作答,“而且根本不是你把我留在这……”

    听到这句话,莫云晚又耸了耸肩,似是早有预料:“可事实上,你确实留在了这。”

    陆遥一时间瞪大了眼睛。

    “要不要猜猜为什么?”

    拐弯抹角了这么久,陆遥也明白了。

    自己遭人算计了。

    “别觉得我是没事找事,我都知道你这小脑瓜里想着什么。”莫云晚没好气的嗤笑了一声,“你不问我,我哪有机会和你好好说话?你可是那家伙安排的间谍,啧,连遮掩都不遮掩的。”

    陆遥心说,我像是给人做了间谍就不好好说话的类型吗?

    今天的莫云晚似乎分外古怪——虽然平常的脾性就难以预测,今天则尤其难懂。

    “我找你来有个目的。”莫云晚撩了撩眼皮,“你可能觉得我的要求会为难你,但其实不是。我只是想让你以后及时告诉我,江秋参与这些案子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梁安会把他叫过去和你们一起查案。如果是知情程度的话,应该算不上太机密的事情。”

    这回她甚至没有直称“学长”,显然态度非常严谨,表情也相当严肃。

    “就这?”陆遥脱口而出。

    莫云晚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澜,显然是对此早有预料,点了点头。

    “这种事你可以问江哥自己啊,”陆遥实在好奇的心痒难耐,但还是忍不住劝导,“姐,你又没有傲娇人设,不是说江哥以前和你挺熟的吗。况且我也不觉得梁队会觉得这种程度的事需要隐瞒,他不是挺胸有成竹的,还让你来去自如……”

    “这么简单的事,他一定会料到我也许会想要调查,既然没有防备,就证明这个情报没有用处。你想这么说,对不对?”却是莫云晚自己接过了话茬。

    陆遥茫然的点了点头。

    “你先搞明白了,我要调查的事没想让江秋自己知道,因为这是梁安的策略,贸然和江秋进行信息交流或许会破坏他的计划,而在不知道事情全貌的情况下,我不打算这么做;但梁安做了什么,我必须心里有数,也不打算和邵梓一样完全信赖他的做法。”

    陆遥一时间没搞明白。

    好像是要帮助江秋的样子,却说要瞒着江秋本人;明明对梁队长颇为不满,却声称要维护他的计划继续。

    也知道自己说的确实像是不太符合逻辑,莫云晚叹了一口气,视线转向,资料室门口处上方的时钟。

    她的眼神晦暗不明,似乎又在回忆着什么。

    最终,莫云晚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小陆,我提醒你点事。梁安作为警员的能力毋庸置疑,你大可以和他学习破案的方法。但千万不要模仿他的做法,也不要效仿他的为人。”

    “啊?”陆遥更迷茫了。现在莫云晚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在向她自己本人开火。

    莫云晚也看得出她的想法,大言不惭的声明:“我除外,我有分寸。”

    这属实是双标的典范了。

    “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这些案子?”陆遥的好奇心都快被引爆了,“江哥不是好好的吗?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你觉得江哥武力值太低,跟我们破案容易遇到危险没有反抗的能力?”

    “这你又是听谁说的?”

    陆遥干脆的卖了队友:“我和宋哥聊的时候,宋哥随便猜的。”

    “你告诉他,脑子长在肌肉上虽然是推测中远古生物的一种可能的进化模式,但这种模式并没有在人类身上得到实现。因此像他一样指望依靠肌肉记住书本上的知识是天方夜谭。”莫云晚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笑话。要是梁安连这种保护证人的能力都没有,他就算不被早早免职,也在八百辈子以前被人给突突了。”

    “证人?”陆遥察觉了要素。

    莫云晚抬眼看着她,又突然眼神一变,似乎别有算计。

    “……如果你真的想了解有关的情况,可以去找找一起和江秋有关的旧案,然后再来找我。小陆,我知道你自己有这个能耐。毕竟我总不能空口白牙,那就真成了无话可说了。”

第十七章 网友

    陆遥推门而入的时候,正撞上邵梓和某位被抓进医院的别队老大电话聊天。

    情况毕竟紧急,倒也不是什么传统艺能。只是邵梓这样做对好友不太厚道,一个人说话还开了免提,整个办公室都听得见平素能算得上威严的俞英健在电话里絮絮叨叨。

    “进展顺利,我们这边的情报也给小傅他们分享了。”邵梓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对着俞英健的询问,不久皱眉道,“你说你也还在跟进?老俞,伤口发炎医生不是告诉了你要静养?胳臂废了你上哪安去?”

    “哪能呢……”俞英健干笑道,“小伤而已,哪这么夸张。我只是顺便看看情况,就和看小说消遣似的。你是不知道,我们那边审问的警员搞出来了一个重要情报——有个女童已经被送去了黑医院,刚好就在我们行动以前。本来今天就要开刀,几个人赶紧过去从手术台上好不容易才给抢回来。这要是不及时截住,那孩子估计是凶多吉少咯。”

    邵梓的眉头舒展了一下,应该也觉得这是一个顶好的消息,却又很快的转到了下一个话题。

    “你说的那些审讯的记录叫他们拿过来看看……”

    这边还在说话,陆遥就静悄悄的从旁边绕了过来,坐在了拉了个凳子就坐在那的江秋。此刻江秋正认真仔细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着记录,似乎也处于一种无我无物的状态。

    陆遥本来一路上想着按照自己的习惯打直球,不拐弯抹角的直接向江秋提问,以满足自己好奇心的借口来掩饰想要满足更大好奇心的事实。可话到了嗓子眼里,又咽回去了。

    有时间找个别的机会吧,陆遥暗想。毕竟现在办公室里人挺多,自己干了什么见证者可不只人畜无害的江医生本人。

    现在应该着眼于另一个目标,这起仍然没有固定结果的案件。

    就在这时,刘澈也绕了过来,走到陆遥的近前。

    “刚好你回来了。小陆,邵队让看看这个。”刘澈言简意赅,递过来一个款式大概有好几年的智能手机,放在陆遥近前的桌上,“这是刚刚审过的一个小混混的手机,邵队想让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他最近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的线索。”

    通常我们认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神能揭露一个人的真实看法。可迈入了现代社会,似乎一个或大或小,或新或旧的电子物品成了通向一个人内心世界最直观的武器。

    一段时间以内的手机存留信息很容易被专业的人士找到。早在抓捕行动结束以后,杜茂的手机就被留在了拘留所特别放置的地方。作为一名精神显然并不正常疑犯,使用正常手段也有时难以正常狗头,杜茂的信息也可以从中被调取、检阅。

    陆遥展开了她的工作。

    一看没什么大不了,多看几眼,陆遥却也有些惊讶了。

    杜茂显然不是一个沉迷游戏的网瘾少年,甚至更近似于一些不熟悉有关操作的高年龄长辈,手机里到处都是垃圾软件和垃圾软件的广告。

    这种混乱的情况其实也并不罕见。从小到大就因为熟悉计算机系统知识和电脑手机设备而被各种长辈叫去修电脑的陆遥对此分外熟悉,甚至差点想顺便帮忙杀个毒除个草。

    但重点并不在这。因为在陆遥粗略的阅览了有关情况以后,她很快发现了一个难以忽视的疑点。

    在众多的浏览器和视频软件以外,杜茂的手机当天屏幕使用时间,竟在同一个社交即时联络软件上停留了百分之九十的比例以上。

    而前几天虽然没那么夸张,但可以确定的是,半个月以来杜茂在所有打卡手机的时间里,有百分之七十都停留在这个联络软件的操作上。

    每天的总体使用时间也在逐步的增多。从三十分钟看看时间打打电话的余裕,到三个小时乃至五个小时的总使用时间,“进步”的跨度也难以忽视。陆遥顺便还查看了一下浏览器的搜索记录——出人意料的是,其中大多是一些令人心情复杂的搜索内容。

    搜索引擎都要为之泪目。

    比如“怎么幽默的展开话题”,“怎么回答对方你今天吃了什么的提问”,“怎么在说再见的同时表达自己希望下次也要一起聊天”,“怎么让打招呼的话显得不要太过谄媚”,“怎么询问对方在干什么会显得自然不油腻”。

    以及最后最重要的几个问题。

    “聊天中途,对方突然不回复了该怎么办?”

    “如果在聊天冷场了,怎么说才能幽默又不失礼貌的引起对方的回复?”

    “网友突然不回话了,可以去报警吗?”

    “多少小时开始能报失踪案?”

    “认识的人失踪了,要报警的话不是亲属该怎么说?”

    即使倒数第二个问题杜茂还特地发在了提问的版块,满意的回答者可以拿到五块钱的“中奖”,也抵御不了广大网友对这种事件的关心和好奇。当然,大半部分的答复是觉得匪夷所思的嘲笑——就算是部分友好一些的,也劝可怜的杜小四不要想太多,也许只是对方不想跟你继续聊,没拉黑也只是顾及情面罢了。

    杜茂还在追答的选项里贴出了一个孤零零的图,是一次聊天以后十几个小时的单方面对白,由他自己一个人刷了好几页的屏幕,手机自带的截长屏功能都得运作两次才能包括完他滔滔不绝的叙述。

    陆遥又顺手查了有关的历史记录,发现之前还是有一个编出了善意的谎言的好心网友。那个人说杜茂聊天的对象说不定是突然有事,或者手机突然关机没有察觉到,聊天软件在上课时开启了消息免打扰忘了关。

    但在那触目惊心的“单口相声”图片被公开以后,这个回答也被答主自己默默的删除了。

    可谓是满目疮痍,令人扼腕。但其他的回答下的问题发布人回复显示,杜茂仍然坚信只是对方没有看到消息,因为自己的所有聊天路数都不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并且以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理由来对此进行解释。

    这种没来由的自信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毕竟确实他的每一段话都按照的是网上的套路,离谱的屏幕使用时间也可以证明的他的斟酌之久。那些“三句话让姑娘迷上你”的软文内容确实给了他很大的激励、

    只是网友方似乎有更充足的证据:毕竟在信息时代,哪还有人连续十几个小时突然不上网了呢?就算真的临时有了事得去没信号的郊区,如果真是长时间固定聊天的朋友也不至于一句话都不提前告知。

    总而言之,杜茂被甩了,甩得很彻底。这是所有其他人得出的答案。

    但杜茂不信。

    这也不太难懂。

    陆遥也稍微有那么一点的感同身受。带着这样感性的同情,她根据截图的线索找到了那个显然是聊天对象的账号。

    果不其然,资料显示性别为女的账号。

    【小小繁星】

    这是那个作为调查结果的账号昵称,头像还是一只很可爱的卡通猫娘。猫娘笑容甜美,脸颊上涂了浅淡的腮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出了一个标志的“wink”,睁开的漫画眼里还藏着两颗黄色的小星星,猫耳旁更顶着两簇呆毛。

    最为画龙点睛的是头像角落的猫咪肉球,粉粉嫩嫩,线条几乎能让人看出绒毛。

    如果要做出总结,就是对热爱猫和少女的无知青年取向攻击力十足。再配合一些语言的修饰,一个羞涩可爱的少女形象应运而生。

    账号的主人是不是繁星一样璀璨的姑娘暂且无从知晓,但聊天记录的长短绝对和天上星辰一般繁多,是数都来不及数的数量级。

第十八章 骗局

    “怎么还不放我出去……”杜茂小声嘟囔,“说话不算话。”

    这是在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以后的时候他才开的口。这样的情况足以见得,他的精神状态已然稳定,或许是因为关押的位置换了一个更干净漂亮的地方,现在的他也坐在更为宽敞的审讯室当中。

    待遇的转换,或许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得到自由的希望。

    “根据调查,所有人的口供在陈述事实的方面讲到的内容都对你有利,只有两个人声称被‘杜小四’揍过一顿,你应该为你的粗鲁负法律责任。”邵梓坐在他的对面,挑了挑眉,“看来确实你没有问题的可能性很大。”

    “哪个瘪三……”杜茂脱口而出,又急忙抑制住了话语,“我都是正当防卫,他们糊弄你,其心可诛!”

    “他们糊弄没糊弄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往后不许糊弄我。”邵梓莞尔一笑,抛出了最大的诱饵,“只要你之后如实配合我们的工作,在这里说完话,讲完事,你马上就可以出门离开。”

    杜茂虽然确实和老羊说的一样对李春生抱有崇拜之情,但这份崇拜并不绝对。起码他的心理防线可以一步一步的慢慢突破——尽管他现在还不知道在那场行动的同时李春生已然去世,但为了不产生意料之外的情况,邵梓暂时还没想到能不能把这个信息利用起来。

    果不其然,杜茂也确实心动了。

    “你说真的?”他的眼睛都亮了,不由得让邵梓想起陆遥查到的那些聊天内容。

    能让一个没什么文化的混混小子这么激动,看来他想要出去这件事剩下的理由就只有那一个了。

    邵梓不由得想起方才他们几人商量出的一致结论……对这位满怀希望的年轻人一点都不友好的结论。

    甚至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感同身受,因此不太忍心看到这份少年悸动被戳破时的惨状。

    “当然。”

    杜茂跃跃欲试,把上半身凑过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作答:“那你问吧。还有什么,赶快说清楚呀?”

    离开了那样逼仄的空间以后,他实在正常了太多。这样看来,也许狭小的封闭空间也是他发狂的诱因之一。这孩子或许还有点幽闭恐惧症,毛病实在忒多。

    “第一点,你对团伙里的交易内容知道多少?”邵梓竖起手指,比了一个数字一,“据说你经常想找活干,但是找不到,还缠着上头的人成天去问。既然你没什么人缘又有消息来源,我猜应该是自己调查出来的吧?”

    杜茂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其实我不知道太多,只是他们时常搬东西路过的时候看得到,顺带就跟着领头的去找到领导领头的的人,就这么一路找过去,看到像是管事的就去问问。我一开始也是因为帮人卸货来的这里,是有黑市的兄弟看我没亲没故,身手不错,找我来临时做保镖。我一寻思,别的地方好像没这么高的报酬就来了。但他们也不要我……”

    “为什么不要你?”

    杜茂扁了扁嘴:“他们觉得我再怎么说都是是生面孔,偏不带我。很快就反悔了。可我来都来了,就赖在这了。”

    他倒也知道自己是“赖着”的。也确实如此,按照别人的说法,这位麻烦的货色给钱都不肯走,非要“靠劳动挣钱”,这种理念听起来简直正直的不像是个混混,可实际上也只是一时的少年叛逆,不肯平白的被人糊弄。

    “搞得我像是要饭的一样……”杜茂想起往事,赌气咕哝道、

    然后这一赖就是大半年。兴许反悔的人也不仅仅是失信,保不齐也发觉了这小子疯起来很不听管教,因此想从根源上解决麻烦——没想到多出了一个拿正常工钱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那有关于李春生,你既然只是被人介绍来当保镖,又为什么会了解到他的存在。”邵梓试探性的提问,“而且有些人说你很崇拜他,是真的吗?”

    这回杜茂有些犹豫了。

    “没关系,崇拜不犯法。”邵梓笑道,“如果你真有问题,顶多以后把你定期叫到派出所教育教育,上几天课。那里环境不错,配合的好管教甚至会送你小饼干。那里的人大多没什么心情吃,你可以多拿几片,吃到饱都没问题。”

    “我看过他……”杜茂让自己的两只手纠缠在一起,难得有些扭捏的低声说道,“带人打架。”

    “打群架?”邵梓很是好奇,“大概多少个人。”

    杜茂比了个范围很大的手势,夸张道:“很多很多……就感觉很帅啊。就是那种……明明到处都是能打的家伙,却有一半是自己的手下,听着自己的号令……我也形容不上来。”

    简单来说,就是领袖气质。

    看来也只是中二青年的武力崇拜,倒也和杜茂自己擅长打架的性格比较相符。武力崇拜在那种地方也并不罕见。起码一大半混黑社会的小混混,初衷应该都是崇尚暴力和弱肉强食。至于以后会不会都把图财当做思想的正道,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总而言之,杜茂确实不一定对李春生和他背后的团伙有太多的了解,这一点其实也在意料当中。再怎么愣头青的到处乱窜,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窜到了关键的地点,看到关键的事情。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也是所有人认定的,最可能的事件突破口。

    “关于你最近联系的那个小小繁星姑娘,你是有什么要跟我们讲的吗?”邵梓随意的把双手放在桌台上,看向了杜茂的眼睛。

    这话题转移的实在是太过迅速,杜茂一瞬间就坐在那呆住了。这回他的表情不像之前隐藏在门后,而是真真切切的被收入了眼中。不只是邵梓的眼里,还有审讯室的监控摄像头背后的几人眼中。

    “这小子要哭了。”陆遥这回啃得是芒果干,边看边同情的摇头,“邵哥问了这么多的问题,突然话题转到这种‘风流韵事’上,他肯定反应不过来。反应完以后还要告诉他真相,让他别出去被骗傻了,还真是人间悲剧。一颗少男心——就这么碎成末末咯。”

    刘澈瞥了她一眼:“小陆,我怎么感觉你这么亢奋。这么喜欢看这种情节怎么不进去亲眼见证见证?”

    “小刘哥我给你传授点经验。”陆遥面露慈悲,摇摇脑袋,“这种时候就应该让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引导受到情伤的人走出困境,比如我们邵哥。邵哥虽然强迫症犯了的时候也很暴躁,但平时还是特别可亲的,情商天花板。我进去要是不小心笑出声,那得给他惹多大的麻烦?”

    她这样倒也勉强算得上体贴。

    一旁的江秋却在这时抬起了头:“陆遥,你是不是见过这种场面?”

    陆遥“啊”了一声:“江哥,这可不能乱说。我都没谈过……”

    “我没说是你,但你为了否定这件事转移了话题。”江秋神情认真,似乎在思索着一些什么,“按照书上的说法,这是你自己联系起来的事情,所以事实按道理会更接近……”

    “咱们好好看戏成吗?”陆遥恳求道,“江哥,你不用学这些的,那些毒鸡汤书一大半都是妄想瞎扯淡,剩下一小部分也只是片面的看法……”

    这些话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然而在这个时候,屏幕上回过神的杜茂在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的事。

    “我和她说,我是一个地方饮料公司的员工,我的老板是公司总裁——我怕她会觉得我不是正经人,所以就把生活里的事情套在了这种模板上。”说话间杜茂还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双手扶着自己的膝盖,“我们一开始是因为她输错了号码打了电话才认识的,她每次都立刻回我的消息,让我感觉她就在我身边一样,还给了我很多积极的建议——怎么和同事搞好关系之类的。虽然我也知道不能通用,但她一定是在乎我的!”

    “那你既然觉得她失踪了,为什么不报警?”邵梓作出了很讶异的神情。

    实际上,杜茂的检索记录里就有报警相关的选项。但后来的检索内容都与此无关,应该是他意识到了自己那时的身份特殊,确实不方便报警。

    这个事实仍然在意料当中。

    “我就觉得,如果我报警了一定要配合调查,那样虽然或许能见到她,但是……”杜茂又有些垂头丧气了,“她要是知道了我不是什么公司职员,一定会讨厌我的。我也不想是自己想多了,给她添麻烦,就想着自己去找找,她也跟我说过她的地址,本来正打算出发不就被逮起来了吗……既然我都说了,邵哥你们如果帮我找到她,能不能不告诉她是我告诉的你们这件事啊?随便编个理由都成。”

    邵梓果然看上去比较有亲和力,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杜茂连哥都叫上了。

    然而杜茂自己的状态却让别人莫名的产生同情之心。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无始无终的恋情当中,为自己的一片痴心和刻意隐瞒的善意谎言而感伤,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呢。

第十九章 研究

    整个房间寂静无声,一个个都在各忙各的,直到开门的梁安走了进来。

    “这气氛怎么和上坟似的?”梁安左右看看,确认了开着空调的房间里确实坐着人,“咋了?不顺利?”

    陆遥转头看过来,电脑的光还照在她的侧脸上,见证这个一向自信满满的天才少女很是不忿的叹了一口气。

    “这什么姑娘啊,一点信息都没有留下来。我也没见过这么难搞的诈骗团伙,现在的‘卖茶女’技术都做的这么高端了吗?我还以为只是捅破几层虚拟机的事情。”

    “没有办法吗?”坐在她身旁的江秋眨了眨眼。

    陆遥显然不是一般的不甘心,但还是摇了摇头。

    “显然对面早有防备……我看,这应该确实不是一种偶然。”

    梁安也拖来了一个办公椅,坐在一旁,看着屏幕上看不懂的数据流和代码,不禁觉得这场面千载难逢,有些好笑:“我不是说了?这种巧合基本上没可能存在,聊天信息也太过刻意。对方不可能毫无准备。”

    陆遥恨恨道:“要是能把他逼到绝境,让他临时出马给我卖个破绽,就算真的是黎明干的好事,起码这个领域他也不可能搞得过我。”

    正如陆遥所说,他们的推测并不仅仅是对被骗的杜小四无情的嘲笑。

    而是事出有因。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平常的骗子,不可能让邵梓亲自去大动干戈的套话,甚至做出那么多铺垫只为一步步瓦解杜茂的心理防线,进入那一个让他毫无防备的问题。

    事实上,邵梓原本对杜茂知情情况的了解在得到第一次询问的信息以后就已经结束。

    三队的警员都了解过杜茂的档案,他确实不太可能接触到内部的情报,乃至于像那个被审讯出重要信息让三队警员救下小女孩的混混小头目一样供出重要的线索。杜茂再怎么身手矫捷,也是游离于集团外的人,不是透明人。如果重要的情报能让他知道,那整个犯罪集团的信息恐怕早都全部暴露在了线人老羊的眼里。

    而至于杜茂会不会纠缠其中几个小小的基层头目乃至人事人员,那就不在顶层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兴许杜茂能几次惹事没被实打实的赶走也有他确实天生神力,有人觉得或许以后能派上用场1原因,但这不代表确实履历清白的他已经了解其中的内情。

    而正式的再次提审杜茂本人,则是因为那个名为“小小繁星”的“姑娘”。

    之所以质疑这位“姑娘”的身份,不仅仅是因为她名字和头像都像是努力想把杜茂钓上钩的鱼饵,也不是因为她对杜茂凭借自己初中学历和十九岁阅历想象出来的天马行空的公司构造和人际关系,和她突然莫名的失踪关系也不能说是很大。

    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近些天她和杜茂聊天记录中的内容。

    【1.仓库里箱子有问题,黏贴封条的位置晚上动过。

    2.墙上多了黑印→有人爬墙偷窥。

    3.附近有摄像头信号。】

    这是杜茂给出的三条自认为靠谱的线索,用来证明他内鬼的结论。这些线索全部来源于杜茂自己出于对崇拜的恶人所有的关心和好奇,但实际上,这种好奇还存在其他的理由。

    毫无疑问,杜茂的调查手法粗浅而直白。他所观察到的信息也更类似于几十年前流行的网页游戏“找不同”,有不同的版本但万变不离其宗。

    虽然说出来不好听,但杜茂现在确实把这种找不同当做一种极其正式的调查过程。虽然都说这孩子有疯病,根据观察邵梓也确实认为该叫这孩子的父母亲人给他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但起码智商问题上,杜茂不像是真的缺几根筋。

    这样一来,一个问题很直白的出现在了事实的拼图当中——为什么杜茂会对这种调查方式分外笃定?

    箱子的封条可能根本没贴紧,随便吹阵风就松动移开。墙上的黑印也可能是路人随意的一踢,像杜茂这样又皮又野的青年不可能没见识过被人踩得乱七八糟的墙壁,甚至小时候自己都可能在白墙上踩过几脚,觉得这样有意思。

    至于摄像头,那更是无稽之谈。李春生作为帮派头领,自己如果想在房间附近安装摄像头以保证安全是极其正常的事情。更何况如果真有人暗中窥探,又怎么可能明明白白的把摄像头的名字都不加改动,用这么简单的方式就能发现有东西的存在?

    最重要的当然是老羊说自己什么都没干的事实。但这些疑点的产生依然是疑云遍布的最为彻底的一处,而如果要解释这一点,必须从杜茂本身身上下手。

    谁能影响他产生这样荒谬的怀疑,相信这些肤浅的不能细想的线索?谁会让他对此深信不疑,觉得自己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到了真相?

    杜茂在网络上可能有那么一点的社交牛逼症,毕竟每天能缠着自己眼里的姑娘讲几个小时的话也确实不是一般人。但在现实中,他在所有人的眼里可都是沉默寡言的怪小子。别说讨厌的人会不会影响他的思维,连相对还是对他有那么一点同情和好感的老羊都没实在的和杜茂说过几句话。

    至于杜茂所崇拜的李春生,显然杜茂把这位老大视为一种偶像似的崇拜对象,但这份崇拜也只类似于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泡影,现在都不算怎么执著,怕不是过几天回归了正常生活就忘没了。

    那么剩下的人就只有一个。

    那个神秘的“小小繁星”。

    利用所有的资料因素对涉世未深的杜茂进行了“取向攻击”,在几天内一直秒回他的消息,又突然在警方展开行动的当天失去音讯的人。更耐人寻味的是,李春生还真在当天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假设他真的没有死去,收拾好行李离开,或许二队的调查会直接扑了个空,让最大的主犯逍遥法外。

    只是一切被两起谋杀案搅和了个痛快。

    毫无疑问,如果真有人告诉了李春生晚上会有行动前来抓捕他,那么问题应该就出在这个所有巧合都集中在的杜茂的网友身上。

    这个人也确实在聊天内容中在杜茂的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杜茂以为自己在用套皮的谎言欺骗一位无知的姑娘,甚至为此产生愧疚,殊不知这位“姑娘”其实暗暗的依照着杜茂幼稚的人物设定,引导他产生怀疑。

    把“团伙内鬼”的概念转化为“窃取机密的商业间谍”,若有若无的以最近看的间谍电影的借口把这种信息传达给杜茂,而这些内容又在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杜茂脑海里自动翻译,形成另一个完整的故事。

    能这么大费周章的完成这一系列的操作,若即若离的真正目标对象还是那个罪行被写在宣告书上的人。

    李春生。

    而杀死李春生的,就目前为止的推断当中只有一个人。

    那便是黎明。

    “俞英健说了,他们决定在那天展开行动有一个重要的理由。”邵梓解决完杜茂身上的遗留问题,从审讯室走来,“有匿名邮箱向警局邮箱发送情报,说是在窝点附近的一个地址有小孩的哭声。俞英健本来不敢冒险,但老羊那边也同时传来主要人员已经汇聚在窝点的信息,而且再过一天又要有人出去,就这么顺水推舟,任务才敲定在那天进行。”

    这确实是一个众多巧合汇聚在一起的时机。

    可意识中的巧合,难道真就是巧合吗?

    “如果发生在第二天的器官交易活动已知,会不会有人刻意为了救下那个孩子策划了这次行动?”梁安提出了疑问,“我听说,器官的交易同时需要买家和‘卖家’在场成功率最高,冷库运输的途径在黑市上目前并不常见,因为以现在的局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最让人放心。”

    而这样就需要提前敲定交易的时间,也就是确定完成交易,让无辜的孩童受到伤害的时机。

    这也是“巧合”的一部分。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整个房间鸦雀无声的时候,江秋突然在一片寂静中开口,“是有人刻意选取的这个时机?”

    如果前面的推测没有谬误,这个人的身份也不言自明。

第二十章 察觉

    “所以,最终的答案仍然藏在这里。”

    梁安仰头看向这个人去楼空的窝点。本来藏着几十号人的地界赫然只剩下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散落在地上的木板和零落的垃圾,偶尔还有垃圾袋随着风向的变化在空地当中四处飞舞。

    自然没有别人会来到这里。原本在这里的“居民们”大半都被抓进了拘留所,等待审问。而小部分刚好离开而侥幸逃走的人,又有大部分被同伙供出,在自己的其余藏匿地点被抓捕。再剩下的才能够仍然潜逃在外,只是自然不敢踏足这片被搜了个彻底的地界。

    因为地方的特殊性,不像平常的谋杀案只需要拉个警戒线,派两名警员轮班看守。二队这回是重视的要死,派了足足五人的小队在这确保安全,一是保护现场的需要,二是怕真有愣头青的犯罪团伙成员杀个回马枪,方便人把他们一网打尽。

    梁安向几人打了招呼,很是自然的迈步走进了居室当中。

    “我快被恶心死了。”门口轮班的警员认得梁安的脸,顺带抱怨道,“梁哥,里面的物证什么时候能收拾干净啊?门口有很烦人的东西。”

    门前的蜥蜴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被二队的警员连同嫌疑人一并带走,目前圈养在二队的休息室里好吃好喝的供着,每天都有人驻足围观。

    而作为补偿,在门口的树梢上挂了一张当时拍下的它的“靓照”,以证明当时的现场有这样的一只活物在这里看门站岗。痕检人员精湛的技术把它呆滞的神情还原的淋漓尽致。放在那还真和原来一模一样,只多了相片的白框。

    “鬃狮蜥。

    体态健康,伙食应该不错。”跟过来的江秋目光扫过照片。

    他的反应向来让人时不时怀疑这位少爷的真实职业,之前偶尔像个学究,有时候能跟最接近正确答案时间的书呆子学生扯上关系,现在看来则更像是个兽医——不过和外科医生也确实接近了那么一丢丢。

    梁安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没和三队几个到处逛游的家伙一起瞻仰过现在那只蜥蜴的尊容,不然准保能判断出这段时间二队热情的好奇宝宝们给这只鬃狮蜥喂了绝对超标的零食,愈发肥大的身体让它的神情显得更加“智慧”了。

    “你猜李春生把这玩意儿放在门口是想要干什么?”梁安回过头,不禁笑了笑,自问自答道,“他这么狡猾又缺乏安全感的人,凭空给自己添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每天要饲喂不说,还毫无阻碍的放在门口这么敏感的位置。”

    江秋斟酌了数秒。

    “我不猜。”他认真回答。这句话放在任何其他人身上,对话的人都会以为这是一句气话或者阴阳怪气的言辞。

    可梁安并不这么认为。

    “李春生想要逃走,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问题在于他的行李都收拾完全正准备上路的时候,他所有的亲信竟然都不知道这件事会发生——二队对这方面事情的审问毫无结果。这就说明,他根本没想带这些人走,当然,也不包括这只笨重的宠物。”

    江秋依旧沉默,静静的听他解释。

    “那么问题的结果就出现了,李春生究竟是为了爱好养下宠物,还是别有目的。”梁安嘴角溢笑,“这你总该选一下吧?第一句是A,第二句是B,江大学神要选哪个?”

    “他另有目的。”江秋垂眼望向门前空荡荡的树枝,以及旁边的窗台。

    远远地望着。

    窗台上放着一个小盘子,正在匍匐在树枝上的鬃狮蜥能够得到的位置。然而里面只剩下几片腐烂的菜叶,好几片的叶子只被咬了几口,散发出恼人的臭气。

    腐烂的菜叶的味道,只要是不小心让厨余垃圾在自家垃圾桶里过夜的人都知道有多令人作呕。

    正因如此,进门后的梁江两人早就不约而同的退后了十几步。也亏得这距离有他们撤离的空间。

    “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记性,但我总会上网查些资料。”梁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似乎有些懊恼又有些自豪,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混合在一处,“鬃狮蜥的成体通常一天要喂食一次,食物大多是蔬菜水果,而且粪便易臭。也就是说,如果哪天没有及时喂食,第二天前来送东西的亲信会很轻易的察觉到异样。无论是气味还是视觉上的发现,都容易察觉。”

    江秋看向了隔间与隔间之间长长的距离。

    “你的意思是,这是他的安全感的一部分。”

    “蔬菜水果,既能用最适合人类的食物解决问题,又能让深居简出的自己被需要的人察觉到需要知道的真相,何乐而不为呢?”梁安诚挚道,“其实蜥蜴真的是很好养的宠物,主要人能吃的食材都能拿来喂,要我也这么做。”

    “既然你提到了这件事,又说自己提前查阅了有关鬃狮蜥的资料,那就说明这个信息有用。”江秋眯了眯眼,“所以,你们又从李春生的亲信口中问出了什么他们觉得无关紧要,你们觉得有用的线索?”

    梁安打了个响指。

    所有人都难以料事如神,即使是明显的猜测也必须有证据支撑。而梁安并不是擅长妄断的人,他更擅长证明自己的猜测,并且仿佛有强迫症又其实没有强迫症的总要证明自己的观点。

    他认定这是一个警探的基本素养,可以免去很多被人为难的困境。

    “他们提到,自家老大常在清晨起床以后晨练,同时用门口送来的新鲜蔬菜喂食宠物,然后再把蔬菜存放在冰箱里。你应该想不到,对人命毫不在乎的李春生其实是个素食主义者——虽然这个信息无关紧要,但前面的信息却很重要。”

    他话说一半,就捏着鼻子走近了那个装着腐烂菜叶的盘子,可以说是花费了蛮大的勇气。

    “所以这个盘子里的叶子只被啃了几口,你猜猜看,这应该是什么时候,谁放下的饲料呢?”

    如果不是因为捏着鼻子而显得瓮声瓮气的话,梁安的形象应该像他自己的想象当中一样的英俊潇洒,果断有型。

第二十一章 溯源

    “你应该想让我回答黎明,这样你就可以反驳我。”江秋终于察觉了好为人师的老友现在用以,也恰到好处的皱起了眉头。

    “那我就当你是这么回答的。”梁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倒也没有摆明了为自己被揭穿这件事感到尴尬,“黎明——当然是我们首先排除的错误选项。骗子是他,暴露消息的也是他,那么他肯定会知道当晚一切都会结束,根本没必要了解这个‘李春生的后备措施’,也没必要做这种事来掩人耳目。”

    江秋也并不在意,接过了话茬:“所以犯罪现场出现了另外一个嫌疑人,这本来就是你的结论。”

    梁安竖起了一根手指,笑道:“可不只是这些。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个神秘人和黎明不同,根本不知道晚上会有这样的行动,但这个人却知道李春生的家中有这么一条蜥蜴,而且不仅知道它的伙食和伙食存放位置,还知道它有这么个隐秘的用途。”

    “你现在不能确定叶子是不是冰箱里拿的。”江秋突然抓住了漏洞,严正声明。

    “……杀人随身带片蔬菜叶子,是不是不太妥当?”梁安一时被杠的有些愣神,苦笑道。

    江秋摇了摇头:“我不是否定你的观点,只是只要对比一下冰箱里剩余的蔬菜叶和盘子里蔬菜的基因样本,就能测出究竟是不是同一颗或者同样品种的蔬菜。毕竟喂食一只蜥蜴不可能用到一整颗菜。”

    说着他就主动要去取样。

    “不劳您大驾……”梁安做了做心理建设,干笑道,“我找个痕检过来……好吧我自己来。”

    江秋停住了动作,转过头,神色古怪:“其实我比他们更应该知道,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帮忙不让,道理倒是讲的一套一套的,简直是想给江秋当个刑侦实践课的老师。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弥补童年学习上被人压了一头的遗憾?反正江秋是不太相信,这位看似好懂,实际上自小都满腹心机的现刑警队长会执着于这样单纯的理由。

    “你如果说你好奇的话,我现在就说给你听。”梁安回答的相当干脆,“确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差妥协这一次。咱就是这么好欺负,没办法啊——”

    通常来讲,这种放低姿态的阴阳怪气会让对方不由得心生愧疚,不自觉的放弃追究。尤其对方是个容易心软的人的时候。

    “那你说。”但江秋是丝毫不叛逆,一点都不。他甚至不像是察觉到存在这种隐藏的深意,眼神都清澈无比。

    梁安咳嗽了两声,好悬没喘过这口气。

    “什么时候有空再说吧,有……有案子呢,暂时没时间鼓捣别的。”一时顺口,忘了这还是一位习惯于接受所有他人好意的小少爷,梁安自觉失言,很是尴尬。

    三队在找借口这方面一向是一脉相承,也就出尔反尔是梁安自己的独家绝活。

    “我的意思是,之前的目标一直放在黎明的神上,因为他是一个很受瞩目的连环杀人犯。”梁安揉了揉太阳穴,正色道,“但是另外一位杀死赵晓霞的凶手,或许才和我们要达成的目的更有相关的可能性。”

    江秋歪了歪脑袋看向他。

    “你难道好奇了?”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推论。”江秋缓缓开口,“虽然我说江卓认识赵晓霞,但她确实不一定相关,还有上次你告诉我的那个人,你到底为什么……”

    梁安连忙挽尊:“但我是警察,这件事是一回事,破案又是另一回事。我像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完全不顾及其他工作的人吗?”

    【换做十几年前,你自己应该也想不到这句话居然会从自己这种人嘴里说出来。】

    在脑海里回荡的声音真切而熟悉,但江秋并没有说话,在场的也没有其他人。梁安于是自己跟自己愣了一下。

    “你继续说?”江秋也察觉到了面对的人处于异常状态,眨了眨眼。

    “……我还有另外的猜测。”梁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神情凝重,“或许需要出去走走。至于里面的现场,我更相信他们的判断没有缺漏。”

    要是连二队的王牌俞英健俞队长亲自闯入的犯罪现场都能有什么调查的纰漏·,那姓俞的可就不用混了。

    现场保留到现在,也只是因为后续的审讯中可能多出的证据,现在样本也已经提取完毕。

    告知警员可以清理其他现场,两人回到了街道上。

    梁安极其自然的顺着道路多走了几步,来到地图上标注的特定的地方。

    李春生的居所靠里,而这边的十字路口靠外,正挨着几座小房子,也有一些因为屋间间距太小透光不太好的窗户。

    “这是老羊的观察点。”梁安四下打量了一番,“看来他的选点没有问题,这里确实是正常情况下的必经之路。”

    江秋察觉了他的言外之意:“非正常情况下……?”

    “飞檐走壁。”梁安稍稍比划了一下,咂了咂嘴,“似乎有些难度,尤其是在到处都是人的情况下。也许要再找老羊确认一下平时的人口密度。”

    两人围着李春生居所大致的位置转了一圈。

    李春生的“独栋”设计从外观上看更显精妙,甚至不像是浑然一体。如果不是两人刚才粗略的进入室内亲眼看见了里面一段又一段连起来的小屋,应当会把剩下的那些建筑当做是“别家”的地界。

    “这里应该就是案发的卧室。”指向一堵轻质的围墙,梁安用自己仅有的方向感和空间感做出了判断、

    江秋抬起头,稍稍往左右看了看:“这里是洗手间,还有排气扇……嗯?”、

    这里的房子都不是长期工程的制品,毕竟再怎么说也是犯罪窝点,要大张旗鼓的找工人建设简直是一点保密性也不要了。更多的是一个个大型集装箱式的塑料板。而排气扇这种东西通常也都只是在塑料板上划开一个合适大小的口子。

    而这个排气扇正是镶嵌在这样的口子当中,用一些铆钉固定起来。李春生本身就是个讲究人,做这种细节装修再正常不过。

    可这口子的大小却有些耐人寻味了,甚至因为铆钉的固定不太牢固,它们的角度都有些倾斜。周围还有一些黑斑。

    这里恰恰是可以绕过观测点能够到达的一个位置,同时也在靠围墙处。即使真要飞檐走壁,飞这里的“壁”也比别的楼顶更为安全。

    梁安目测了一下:“看上去不太像正常男性体型能通过的样子……你可以试试。”

    他自己是办不到,但江秋身材要瘦的多,毕竟再怎么跟着电视上的教程“学习”自保技术,终究也只是纸上谈兵。

    “我也过不去。”江秋倒也坦然。他只是个医生,运动神经并没有发达到随便攀爬墙壁的程度,但他精于计算,也记得自己的身材,稍稍比划了一下,“不是完全不能通过这个尺寸的缺口,但必定会卡住。”

    按一般的理论,如果把凶手假定为成年的男性,这个通道就成了一种即使是极端情况也很不方便的出口。

    但介于案件并非唯一,可能性和嫌疑人都翻了倍,这种途径也能够暂作保留。

    来到这里主要是为了评判老羊的观察点,因此两人一番寻找以后,又回到了观察点以内的门附近。

    “你说,李春生为什么要把居所设在这里。”梁安面露思索之色。

    江秋摇了摇头,表示他仍然不说。

    无论怎样。江大学霸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元芳。他有时沉默寡言,说话也很难应和到别人想应和的点上,即使意识到了“别人想让自己这么说”,也会因为极其轻描淡写的态度而让对方完全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他是一个超出预计的人,这很古怪,但熟悉他的人却又习以为常。

    “他这么害怕这些害怕那些,却又让自己待在这么一个容易被瓮中捉鳖的地方……连必然发现踪迹的观察点都能找得到。你说,这会不会是一个幌子?”可梁安却锲而不舍。

    他竭力的想要引起这位毫无“顾问素养”的“顾问”的好奇心。

    江秋不好奇,但江秋也不傻。他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走到围墙旁,江秋看着眼前一块块水泥的砖墙。

    “你是想说,这里可能会有一条后路?”

    李春生既然要逃,明目张胆的逃恐怕太没有逼格。这里狭窄的道路进不了小轿车,如果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家老大拖着行李箱独自离开,这算什么事?

    但这里又看上去毫无破绽。李春生门旁只有一块砖墙,显然已经放置很久了。

    “也许,确实需要一点隐秘处的‘飞檐走壁’技巧呢?”梁安微微一笑。

    李春生的家固然构造诡异,但同时因为自身占地面积的特性,把许多手下的住所都隔在了很远的地方以外。

    按理说,他既然需要安全感,也不该让自己最舒适的家中有这么大一片无法完全掌控的区域。

    那这间构造奇特的屋子,建立之初,它的主人究竟在打着怎样的算盘呢?

第二十二章 迷踪

    和其他所有的箱房没有太大的差别,李春生的住所高度其实高度也就那样,一般高度在一米七以上的人只要不是身体素质太差都能勉强撑着边缘爬上去。

    只是不像许多其他为了节省空间的居民一样让两个箱子叠在一起,李春生不需要充分利用这些空间,一是他确实没有节省的必要,二是人多耳杂,这种集装箱式房屋的隔音还得用最简单朴素的要素,靠距离来弥补。

    但现有的空间结构也确实遮挡了一部分视野。起码在站在箱顶的梁安眼里,似乎在靠近李春生所在的地方的墙壁处只有几个地方符合这个死角的定位。起码在梁安以己度人的情况下,这几个地方更适合藏匿一些“入口”。

    李春生的逃跑计划更大的可能不是直挺挺的从正面走了出去。虽然看到地图位置以后就早有猜测,但亲临这个地方以后梁安才做出了最稳妥的推断。

    一次次的亲身验证告诉他,李春生的谨慎是真切存在的事实,而不是什么虚张声势。

    他还真不是那种仗着手下众多忘乎所以,自以为无懈可击的憨包头领,而是一个为了让自己逃脱,把所有手下都当做诱饵来牵制住不明身份的线人的狠心人。

    然后,他的这份谨慎却招致了对他自己来说最差的结局。

    却是江秋先走到了一面墙的附近,他摘下了手套,伸手探了过去,贴在墙缝上。

    纹丝不动。

    梁安挠挠头,看着他的举动实在有些疑惑。

    “怎么做?我看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但我不会。”江秋转头,神情严肃,竟然毫无尴尬之意。

    “……我想也是。”梁安叹了一口气。

    江秋对于自己认定可以学习的“资料”,凡存在来者不拒,长辈也并不规范他的书单,再加上自己时常接触高精尖的技术和人才,其实接受能力比普通人还要强一些。了解不多的领域实践方面的内容,自然也会以为有什么过于精妙的玄机。

    只能接受被否定的,而别人觉得不必否定就能让所有人自行“辟谣”的玄幻设定在他看来也许就是真人真事。

    有了固定的范围,出口其实很好找。

    凭借着墙缝间一点端倪,梁安也确实在墙上找到了那个目标的地点。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梁安敲了敲墙壁,伸手在比较特别的那个缝隙中摸索,真还给扒拉出了个暗门。

    说是门倒也有些不对,显然是普通的砖墙被打穿了以后经过粗浅的改造,基本也就能用这么一两次的样,大概多开关几次就保持不了这样的外观。但如果是用以应急,倒也不算太过离谱、

    暗门的外侧和旁边的砖墙在外表上别无二致,别说隔了几间房的距离远处探看,即使到了近处,不特别注意也难以察觉到它们的存在。

    “墙后是附近的郊区。”打开了门,梁安开玩笑道,“总不至于在那种地方还有什么秘密基地吧?”

    这可就是另外的工程了。

    窝点的这片区域本就是靠近城市边缘,也是一片无人接手的混杂区域,这才方便人聚集在一处。而这一整堵在外头都难以望到尽头的围墙,也本就是一处园区的围墙,只为了隔开两边,其实也没有太多复杂的构造。

    只是旁人都用铁丝网,这直接用上砖墙也算颇为阔气。但与此同时也可以看出,墙壁确实有些年头,应该是在铁丝网的墙壁普及以前就建好的。

    “从外面绕一圈,步行都能走上正道,而且从里面还看不到。”梁安有些感慨,“合计着这应该是打一开始选址就设计好的逃跑路线啊。”

    两人走到门外,梁安蹲下身,凑过去对着门框的周围多看了几眼。

    “你在怀疑这里有问题。”江秋说的不是问句,一边看着梁安的动作,像是学习,一边笃定似的坚持这一结论。

    梁安点了点头。

    “我一直有个怀疑。直接闯入李春生的家中,凭借纯粹的正面交锋把他杀死到底是不是黎明的真实计划?这似乎太过简单,风险也太大。”

    “可李春生应该死于偷袭。”江秋皱起了眉头,“虽然死前应该没有被下药或者昏迷,但刀伤是一击致命,自己也没有挣扎的痕迹,说明凶手直接刺中要害,没有给他一点反应的时机。应该是藏在某个地方,趁李春生失去防备的时候……”

    “你不能这么想。”梁安摇了摇头,“那纵向对比以往黎明的犯案计划呢?”

    江秋顿时沉默了。

    “我在想,我们现在看到的这起案子,会不会也因为某种原因和黎明的计划相悖?但他却没有像在刘澈的案件中的反应一样立刻收手,而是脱离计划,做出其他的选择……当然,这也是我本来想着能够作为‘黎明的计划没有改变’这种选项依据的看法。”

    梁安一向是双线并行。他却在这时抬起头,示意江秋低下头查看。

    “你看这里。”

    低头检查,江秋看见了门的外侧。他们来到门外的时候需要跳下半栋箱房高度的落差,因为墙内外的高度虽然稍有区别,墙内明显被挖低了一些来增加实用面积,但总归还有这么大的高度差异。

    也正是因为如此,如果有人要从墙外利用暗门进入墙内,就必须爬上这堵墙。对更多的人而言,这应当是一个难题,因为同时要打开一扇在空中的暗门,又要攀上墙壁,钻进去。

    但也正是这里的墙壁上,有一些剐蹭的痕迹。

    崭新的。

    即使再精明的杀手,也不能给陈旧的墙壁被蹭干净的位置刷上灰尘,即使他真的想要这么做。

    “李春生的住所虽然隐蔽,但这种地方的隔音可以想象有多差。”两岸慨然一笑,“即使对自己很有自信,作案风格一向谨慎的他也不会随意更改计划。”

    江秋捻了一点墙壁上的灰尘,似乎也有自己的一些思考。

    “他设计出了引导杜茂的陷阱,是为了让李春生察觉到异样,然后可以顺理成章的把警方抓捕行动的情报透露给他。等他逃跑的时候,就可以在外面把他截杀致死。”梁安看了一眼头顶的通道,“而相应的,如果直接在园区里杀人,他面对的会是所有李春生的手下。哪怕李春生或者其他的人察觉到了一点的异样,黎明的杀人行动都不会顺利完成。李春生,是这个园区里当之无愧的中心焦点人物,每个人都注意着他的动向。”

    “但他没有和往常一样改变计划,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为什么?”

    江秋皱起眉头,就像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联系一样。

    但现在负责给他解释的这位“老师”也完全不感到意外,反而暗暗自得了一瞬间,为自己重要引出一个提问感到颇为高兴。

    “因为黎明是个认定自己的行动是正义之举的杀手,按照更加传统、更加符合感性思维的说法,他是一个‘义贼’,也被很多被感性支配的人当做一个英雄——因为说到底,他是一个只杀害恶人的杀人犯。你应该记得,本来有一个女孩会在第二天被摘取器官,但失去组织的团伙散成一锅粥,这笔交易没有完成。”

    “你的意思是,他执意的行动是为了挽救那个女孩的性命?”江秋眨了眨眼,仍然看上去不像有感情波动的模样。

    就像只是又读到一个书本上的故事。不仅没有什么最正常同情,而且也没有哪怕一丝的动容。

    梁安看了一眼他的反应,暗自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这样,他想。

    “黎明为了把李春生引入陷阱,把警察的围堵透露给了他,以此引导李春生按照他的计划逃生,来达到杀死他的目的。但如果李春生中途因为其他原因改变了这个路径的计划,他就有可能在节外生枝中保留这场交易,让女孩仍然陷入危险当中。这不符合一个‘正义’的杀手的道义,所以必须做出最恰当的改变,冒着风险让这个知情者永远闭嘴。”

    “我更关注的是,他是怎么获得的这些情报?”

    江秋问问题时就像是决堤,总是一个接一个。但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就像只是在向高数课上上课的教授询问一场考试的考点范围,仅此而已。

    但这似乎并不一件令人意外的事,起码在在场的另一个人眼中是这样。

    一直都是这样。

第二十三章 僵局

    在所有目光聚焦到那位名气和实力都超人一等的嚣张杀手之际,另一起与那起案件相隔一室的凶案也似乎暂且无从谈起。

    “杀死赵晓霞女士的凶手十分熟悉人体的结构——起码对发声的部位有所了解,这我也不是没有提过。”莫云晚靠在墙边,斜眼看着房间里的众人,懒散的挥了挥手,“早。为了表达我最真挚的善意,还给你们带了我老家寄来的特产。来,小陆想吃不?”

    “我跟你讲,莫法医最近很奇怪。”陆遥刚好坐在宋乔雨旁边,手还放在键盘上,趁着莫云晚发话小声说,“宋哥,你要小心别被盯上。”

    宋乔雨感到有些奇怪:“你居然还有这种好心提醒的精神?”

    “主要莫法医开起大来可全是aoe伤害,尽量不能殃及无辜。比如我就很无辜。”陆遥语气诚挚。

    队友情终究是不存在的。

    “她什么时候不奇怪过?”宋乔雨眯了眯眼。

    “对啊,我什么时候不奇怪过。”

    陆遥突然对上莫云晚的眼神,吓得啪的一下关上了自己的电脑。

    就跟上课看闲书被老师抓包,在家打游戏被家长抓包了一样。

    莫云晚乐了,绕过桌子整个人凑过来:“怕什么,我会吃人?”

    “姐,你好可怕。”

    “工作时间,我建议你不要多嘴,不然我会不会吃人不知道,你们邵队可是会哭出来的。”莫云晚摇了摇头,“黎明的热门话题放在一边,我听说你们觉得凶手有两个人,那总得弄出个道道来吧?不然就算是姓梁的能哄,也没法向上头交代。”

    邵梓也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动静,习惯性被暗损了一通又听到一些其他的话题,不由得疑惑发问:“老莫,你是知道什么上面的意思?”

    “这可是大事,黎明犯案从来都是早有预谋,而且在同一个地方会干不少事,甚至后续都可能又有命案发生。”莫云晚一边用旁边的抽纸顺手擦了擦桌子,方便把手臂放在桌子上,一边抬头道,“哪能没人注意?你们就算从二队那里拿来了资料也不至于完全接管这个案子,这种事难道你和梁安都不清楚吗?”

    她的语气实在诧异,以至于不明所以的人实在难以明白这份情绪的由来。

    “那是当然……”邵梓点了点头,“本来我们就打算在他们插手以前把能做的事情解决掉,以免弄不清楚我们想要弄清楚的事就被半道截胡——他们也没有干扰我们调查的必要,甚至还能和我们达成合作。”

    “毕竟你们这有位专案组的熟人。”莫云晚哼了一声,“但其他的人可不在他们认识的人范围以内,我也就知道认识一个常去专案组的老法医而已。我也对你们调查没什么意见,只是不要在我的名字填在报告的时候在你们这边出了岔子,这样丢的也是我的脸。”

    搞了半天,压力来自于她自己。

    一边的陆遥也弄好了她调查的内容。

    “赵晓霞在早上出发的时候确实没有家里人注意到她的离开,但一路上也难以避免的有被道路上的监控摄像头拍到她开的车——毕竟是个豪车。

    最后一次她的车出现在监控摄像头里是在一个商场的停车场当中,她下车以后就不见踪影,再然后就是死在李春生的住所。”

    陆遥可算是做了一回体力活,也顺带借用了宋乔雨过人的眼力,用以识别人脸识别系统无法涉及的部分人体特征,因此能以最快的速度找齐所有可能有用的轨迹。

    她把推测的赵晓霞行进的路线画在了地图上。其中的行动时间符合逻辑,也确实是赵晓霞手机上使用的导航软件从起点到终点智能选择的路线。

    甚至在系统当中都有相应的记录。赵晓霞只是向身边人隐瞒了自己的行动,而并没有做其他隐蔽的举动,甚至没有规避显而易见的摄像头。她应当是想不到自己此行一去不复返的。

    而拿她的照片向所有被捕的人询问,也没有人知道这位素来在报纸和杂志上露面的大老板除了当大老板竟然还和自己的boss有接触。

    当然,审讯人员并没有提及两人的死亡,那些人也只以为是在寻找案情的线索,稍稍嘴硬些的死活不肯松口暴露他们犯罪的详情,也有放弃抵抗的为了允诺的减刑而全盘托出,但后者却是少数。

    无论如何,总结起来的完整结果就是,赵晓霞行动的动机仍旧不算明朗。

    “会不会是赵晓霞得了什么病?想要找李春生购买器官来替换之类的。”陆遥早有想法,举手提问,“这种理由听上去很合理。而且赵晓霞她身份比较特殊,很有钱,应该也很注重体面。如果既不想暴露自己患病,又想先人一步找到解决的方法,也许就动了歪心思。”

    “你可真聪明。”莫云晚亲切的赞叹,“早在我从学长嘴里问出两个人身份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难道没看到我们俩把姓赵的女士的心肝脾胃肾全检查了一遍吗?陆遥,不是我说你,你手机玩的到底有多认真啊?”

    陆遥悻悻的低下了头。

    “觉得我想不到这种常见桥段,你是在侮辱我的职业素养。”莫云晚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宋乔雨不惧威慑,坐在原处仰头提问:“结果呢?”

    “很健康而美丽的器官——除了是死的以外。哦,还有窒息死亡导致的其他症状,那倒是挺不健康的。不抽烟不喝酒,大老板的生活习惯应该不错。”莫云晚耸了耸肩。

    邵梓皱起了眉头:“但那也暂时想不到其他线索了。”

    “我把话说回来,两个死者死的都很利落,像你们说的赵晓霞的行动甚至和往日不同,显然凶手早有预谋。既然我在解剖的时候问学长都说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应该不算是特别明显的案子。恐怕你们这次要快人一步是难办了。”莫云晚一边摇头,一边忍不住幸灾乐祸。

    让人不知道她这精神分裂一样的是什么情况。一边说怕三队给她丢面子,一边出于感性的情绪幸灾乐祸——又或者只是她独有的恶劣习惯?

    “如果第二个凶手……不,按照死亡时间应该是第一个凶手,按资排辈得是黎明当了那个老二。”邵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如果第一个凶手真的看到了黎明犯案的过程,不说看到真面目,即使只是遇到了他,不仅是我们,专案组那批人或许得像对刘澈一样把这个人当作重要的线索,活体线索,真抓到了也得提审个千八百遍的。刘澈可还是我们三队的人,只是借去用用,真抓到凶手或许还得有个近距离专用牢房的待遇呢。”

    毕竟按照推论,那个人拿走了黎明的宣告书,而且应该有过检查和阅读。只要这个人稍微关注一下时事新闻,应当不会忽略这位“聚光灯下的杀手”。

    可这位事先有所预谋的另一位凶手,犯案的手法却也和黎明一样滴水不漏。

第二十四章 重逢

    “喂?”

    女孩盯着不远处的空空荡荡的舞台,咬紧牙关,似乎有些心事,因此并没有察觉耳边朋友的呼唤。

    “宣仪?仪仪……小宣宣?”她身旁的友人凑了过来,好奇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演出还没开始就这么专心,要把舞台看出个洞来啊?”

    于宣仪这才反应过来一些,神情尚且有些怔然,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说话的是一位披散着时髦卷发的姑娘,一头秀发是精心染成的浅棕色,一双杏核眼仿佛缀着星辰,眉若柳叶,脸颊白里透红,整体的妆容利落而不失雅致,看上去确实有种邻家小妹的清纯气质。

    多漂亮一姑娘,可惜长了张嘴。

    坐在她身旁位置,吴桂希用手指卷了卷自己的一簇卷发,顺带用手肘捅了她一下,“怎么回事啊,我们的大歌唱家怎么这么呆,要为下一首要翻唱的童谣酝酿情感吗?嗯,也教教我怎么回忆回忆童年?”

    “别闹。”于宣仪抽开自己被揽住的手,这才转过头。

    “我带你来看的这个歌剧可是我粉丝请的,要是被发现我的同伴心不在焉,万一人家也在现场,怀疑我这个当偶像的拐卖了个大美女怎么办?这一副苦瓜脸,一看就是绑架来的,人家都要报警了!”吴桂希倒是理直气壮,拉了拉于宣仪的衣角,“好啦,别做出这么吓人的表情,玩玩手机也成啊。”

    说着,她拿出了自己用了好几年的老手机,皱着眉头一通乱点,打开了一个直播软件。

    “你不是喜欢这个什么游戏的比赛吗?我记得在你桌上见过那个什么选手的周边……好像是叫FFW的战队,我之前还纳闷,好好一打游戏的队怎么给自己起个废物的简写……我的意思不是想要骂人啊。”吴桂希看来是有意投其所好,一边鼓捣一边絮絮叨叨,“之前刚好看见朋友圈有粉丝说这个队比赛,还正好是这个点,你不想看看啊?”

    于宣仪稍稍抬头。

    “你最近经常看朋友圈?”

    “可不是吗?最近我不是去拍戏吗,拍的古装,导演奇怪的很,说要有古代姑娘的气质就要减少接触电子产品,我都不敢刷微博了,最多借着联络亲朋好友的借口看看朋友圈……”吴桂希撇了撇嘴,“虽然我平时也不太用啦……但被人勒令指使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你是不知道……”

    听到这里,于宣仪暗自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背部也松弛了一些。

    看到劝解有了反应,吴桂希不由得有些兴奋,觉得这应该是由于自己找对了方向,也正好完成了直播视频的检索,匆匆忙把一边耳机直接塞到了于宣仪的右耳,另一边自己好奇听着。

    “难得抽空休个假,你也开心点让我放心嘛。喏,这场比赛是吧……FFW对阵YOU,我记得你喜欢的那个选手好像是叫做明……”

    然而下一秒她的营业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耳机里喋喋不休的解说实在是有些拆台的嫌疑。虽然相隔万里,这些人也实在没有理由刻意针对这样一个刷小机灵的妙龄少女。

    “观众朋友们,值得一提的是啊,上赛季夺冠的FFW战队的著名边路选手明火今天又一次没有首发上场。虽然FFW这个赛季的首秀比赛就有这种情况发生,但在那一局比赛中,FFW在爆冷落后两分的情况下并没有进行轮换。这种情况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到现在也是议论纷纷,对教练组的选择也出现了很多质疑。”说着,这名解说把视线转向了自己的搭档,“你怎么看?”

    “我们都知道,在上赛季的比赛当中,明火选手一直是作为FFW战队的指挥,刚刚带领队伍拿到冠军。那么也许他的突然下场确实对FFW整体的运营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但我们要看到的是上场的FFW边路新人也是一直以来游戏排行榜上的路人王,也许他的到来也能给这样一支巅峰的冠军队伍带来一些革新和改变,或许我们应该给新人一些机会……”

    吴桂希现在是头皮发麻,手一抖就把音量直接调零,这倒让于宣仪听了个寂寞,眼神一转,看向身边人。

    想起好友桌上好几个写着“明火”两个字的不同款式选手周边徽章,吴桂希不敢言语了,只在那尴尬的玩自己的头发。

    “我刚买了水,给你放这了。”

    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吴桂希连忙转移话题,指了指自己放在剧院木椅旁边专门用来放水杯的斜面凹槽。

    她说着还自己拿起了自己面前那一瓶,缓解尴尬似的找事做,用手拧起了瓶盖,然而更尴尬的是她在紧张之下并没有把水瓶成功拧开。

    于宣仪低头看了看未开的矿泉水水面和瓶身四十五度的夹角——这剧场的设计还颇为特别。她随手拿起水瓶,拧开以后塞到了吴桂希的手上。

    “你其实不用刻意安慰我,我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她又拿来了吴桂希手上没拧开的那瓶水,作为交换。

    吴桂希吐了吐舌头:“你今天出门戴个墨镜就算了还戴个黑口罩,我乍一看还以为是哪来的大明星‘微服私访’,仔细一看才看得出是你。你是不是对那件事……”

    “真没什么。”于宣仪打断了她的试探,“就快开场了,你也别想太多。这两件事我都没你想象的那么在意,不要误会了。”

    却在回过头时悄悄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自己被称作“苦瓜脸”的表情。

    “这是个挺经典的歌剧,我听人说还挺好看的。”在大幕正式开启前,吴桂希小声叨叨。

    前半场的时间不长不短,也确实如本就是新人演员,对这类艺术稍微有所了解也有些关注的人脉的吴桂希所说,还挺好看,起码能让人沉浸其中。

    “去洗手间吗?”吴桂希憋了半天,有些尴尬,“我水喝太多了。于老板,陪陪我一起去呗?”

    “不注意你的偶像包袱了?”于宣仪也终于有了心情调侃,“身边跟着个苦瓜脸就是绑架犯,你那粉丝万一知道小仙女也是要上厕所的,岂不是要直接告你诈骗了?”

    “你可别取笑我了……”

    两人走向了洗手间的方向。

    根据贴在剧院门口大厅的地图就可以知道位置,正在舞台的正后方,后台的附近,从观众席要绕一大圈才能到达。

    正如往常一样,女厕所是人满为患,男厕所却只有寥寥几人。

    于宣仪倒是没有需要,于是就这么站在门口接饮用热水的水龙头旁等待。

    这样倒也不错。

    于宣仪想着,眉头舒展了少许,却忍不住拉了拉自己遮盖容貌的黑色口罩的边缘,终究是没法因为观赏体验而彻底放松。

    正在这时,一个短发的人影从女厕所门里快步走了出来,正要和于宣仪擦身而过。

    一开始于宣仪并没有多做在意,只是惯例滑动着手机,看着一些关注的实时消息。

    但余光却不自觉的瞥到了一些有些熟悉的东西。

    她下意识的一回头,正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同时也停下脚步,看向了她。

    “呃……”

    于宣仪一时又愣在了原地,呆滞地眨了眨眼,并没有料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人。

    “你是不是……不对,你……”她甚至不太确信是自己认对了人,又或者只是恰巧遇到长相相似的人。

    但如果真的是长相相似的人,那巧合也未免太大了些。毕竟他们仍然在一个城市……

    陆遥也愣住了。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意识到似乎必须有人提前做出判断。

    “是我,好久不见啊。”

    她不自觉摸了摸鼻子,很是尴尬的让嘴角浮起一点为微妙的弧度。她有在尽力做出惊喜的表情,却实在只能显得神态更为尴尬,更像一个执行程序的机器人——不太灵巧的机器人。

    不像她以往的风格。

    其实陆遥的反应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反应也相对而言颇为迅速。

    但即使仅仅是一瞬间的不自然,也会被人捕捉到眼中。

    如果让别人看见这位向来自来熟、对哪个“强权”都无所畏惧的青年警员也会有这种不上不下的神态,恐怕真得惊掉一大片下巴。

第二十五章 事变

    陆遥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误入烤盘的蚂蚱,她自己也想着怎么才能逃出生天,但下面就是灼热的万丈深渊,上面的路又难如登天。

    境地两难,而现在“只想要烤肉的姑娘”发现了这位意外来客,也不知道该把这位可怜虫营救出来,还是任她被烤成一具充满蛋白质香气的烤蚂蚁,又或者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陆遥不知道自己这位关系尴尬的故友是不是有点尴尬,反正她自己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转身就跑,又迫于理性和感性各占五成的心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只能辨认出于宣仪似乎并不对这次偶遇有抵触的心理,也许情况并不像第一反应中自己想象的一样坏。

    但陆遥没时间应付这种偶遇,而今天她来到这个剧院,可不是为了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就在前几天,有人向警局寄来了一张黎明杀人预告,附带一张这次演出的票券。

    因为这种异样的做法和以往的黎明并不相符,所以更主流的观点在于这只是一次旁人的恶作剧,而并不是真正的那位杀手前来大动干戈。预告并没有指明具体的人物,只是告知了杀人这件事即将发生,因此从表象上也无从下手。

    毕竟,这可是一个能轻易容纳数百人的剧场。上到台上演员,下到观众,能被当作目标的人数不胜数。神秘人的所谓预告没头没尾,根本就是个恶作剧的模板。

    仅仅是为了一个不明真假的东西调动大量警力自然不太可能,但也不至于完全对此置之不理。于是陆遥就被派了过来,刚好用上唯一的那张票。本就百无聊赖的陆遥来者不拒,自然也溜达溜达的跑了过来。

    除了她,当然也有另外的人来调查。前半场的时候陆遥就在后台打听了一些演员相关的消息,得知并没有任何异样,因此正要回到观众席相应的位置,起码得了解了解到底这边会不会发生什么。

    但毕竟她现在确实是一个人……

    想到这,陆遥下了决心。

    “你也是来看……这个什么表演的?”她点指着舞台的方向,尴尬道。

    她脑子一时短路了,连这是个什么地方,票上写的是什么东西都没记起来。

    于宣仪虽然疑惑,但是并没有拆台,迟疑的点了点头。

    要不然呢?陆遥可以看到自己面对的姑娘瞟了一眼厕所的门口,来剧场喝水的吗?

    陆遥很是懊恼,觉得自己刚才实在发挥不佳。

    “边走边聊?”

    于是她转手一指,指向了观众席的方向。在于宣仪看不见的死角,另一只手以手抚额,勉强用手上未擦干的凉水代替风油精,冰一冰太阳穴的位置,让自己神志清醒了一些。

    于宣仪也并没有回绝,甚至暂时忘了自己来这是为了等待同来的好友。她其实……也并不冷静。

    两人一路沉默的走回了观众席。

    “你在第几排?”陆遥赫然想起自己兜里还有张票子,准备正好跟着于宣仪一起走。按照不明危险程度的人给的票子坐在相应的位置实在有些冒险,就像是猎物自己跳进了陷阱,任人摆布而并不符合陆遥自己的习惯。

    正好也可以找到借口,如果于宣仪正好在那个位置的附近,也可以在开场找个附近的空位坐在一起。陆遥早先也观察过两眼,剧场大概只有三分之二的座位有人入座,整体已经算热闹了,但并不拥挤。

    “第五排。”于宣仪还记得自己的位置,抬眼随口询问,“坐一起吗?那边我记得有空位。”

    她也确实有些好奇,阔别几年,这位引人注目小同学有了哪些变化。

    居然会来听歌剧……这实在不像是于宣仪印象中的那位坐不住的游戏宅,有些夸张。甚至因为有了固有印象的先入为主,陆遥站在这都让她感到莫名有点和场景格格不入。

    陆遥点了点头,怂叽叽的跟着走。

    她也终于把因为情绪而混乱的思绪弄清捋顺,顺便想起了记忆中自己手中的票子,原封不动的纸片的样子映现在她的脑海当中,然后是座位的位置。

    ……好像也是第五排?她打了个激灵。

    于宣仪在黑暗中摸着椅子边缘前进,来到尽头处的第二个座位。

    “在这里。”她坐下了,抬眼看向陆遥,把手放在侧边的座位上,“你坐这?我记得之前看到这里没有人。”

    确实在整个上半场的时候她旁边的座位都是空的。

    可陆遥却僵在了原地,勉强的一咧嘴。

    “我坐这吧,我不太喜欢坐过道……”

    话是这么说,但理由并不是这个理由。

    于宣仪指的位置还真是她那张票上的位置。

    “这边有我朋友坐着了,要不……”于宣仪也没坚持,话刚说一半,本来想让陆遥要不坐前面或后面,却看到陆遥已经一屁股坐在了隔着一个位置的地方。

    “我我我……坐这就好。”陆遥眼明嘴快,发觉自己还有其他选项之前就脱口而出。

    当然,后悔也晚了。

    因为后头又有另一个人赶了过来,插入了她们的对话当中。

    “你怎么走了啊——”吴桂希脚步匆忙的一路走来,只看了一眼并没有碍着过道的陆遥就坐在了于宣仪的身边,“我在门口找你好久,都不见你人。”

    这下好了,说话是没法说了。

    吴桂希可怜巴巴的和于宣仪一直倾诉自己被抛下的可怜和无助,不愧是一名科班出身的演员,演技可算是入木三分,这么小的声音都能表现的肝胆欲裂。而几分钟以后,下半场的歌剧正式开始。相隔一个人的陆遥也没有主动找她对话。

    但比起之前,于宣仪实在没了这么专注欣赏歌剧的兴致,脑海里时不时浮现着一点回忆或者思考,想起隔着一个位置的地方的那个状态明显尴尬的要死的故人。

    之后要去搭话吗?于宣仪垂眸思索。

    吴桂希待会要赶时间回剧组,她在的剧组导演相当严厉,自己要开车送她,不能浪费时间。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这位偶遇的故人的线上好友,并没有拉黑或者删除。

    只是最后的聊天记录,时间已经要用完整的年份来显示了。

    她从拼音列表里找到了那个好友,备注是“偶尔的野王”。

    后面还带个爱心的符号。最后的一次对话是她发来的一个表情包,剩下的聊天记录随手翻不到边。

    想起更年少、更爱好玩乐的时候输入的这个名字,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时过境迁,毕竟也确实已经很久了。或许不仅是自己,她的身上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是因为这种变化才会来歌剧院?

    只是这家伙真的不会无聊到半路拿出手机打游戏吗?于宣仪不由得往隔着一个人的那个座位瞟了一眼,只看见呆若木鸡的看着舞台,身体直立且僵硬的陆遥。

    果然是看不进去的样子。

    但还有一件事,她本就知道自己的网名,那知不知道最近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因为这种疑虑,于宣仪的指尖在手机聊天框的上方顿了一下,心尖一颤,又很快决心不再犹豫,就这么的使用五笔键盘输入了几个字。

    【你还记得】

    想想似乎不太妥当,匆忙连点几下全部删掉。

    【你现在怎么样?】

    她看着这几个字,觉得稍微满意了些,准备再斟酌斟酌要不要加点别的再发出去。

    与此同时,陆遥也相当的苦恼。她本来就听不进去歌剧的内容,就算评判也只能分辨出个“好听的像小时候妈妈唱的摇篮曲”或者“难听的像刀叉反复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噪音”两种等级的区别。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更有闲暇胡思乱想,考虑一些过去的事情究竟会对现在有什么影响。

    她是想交下这个朋友的,以前和现在目的都很单纯,用她的话来讲就是这样。

    也从来没有预想到自己一时的随意和任性会造成这么大的麻烦。这或许是陆遥作为一个心大的天才少年最为矛盾难明的一个困境。

    于宣仪的消息还没有发出,陆遥也没想明白自己散场后该怎么做,台上的表演也仍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就在观众席后方,远处传来一声痛苦的嚎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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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角落的潜伏者介绍:
无论是诡计多端的边缘案犯、高调跋涉的连环杀手、还是心事曲折的涉案少年,在他眼中一视同仁。
同案发现场相比,他们也只有死物和活人的区分,勉强能当作获取罪证的素材。
需要应付的家伙不少。每遇一次就大惊失色太浪费时间,不利于保质保量完成工作,尽快尽早回家吃饭。
不过,他也并非不可以坦荡一些,比如亲手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下这样真挚的留言:
『这曾是一个虚伪的混蛋。』
——混蛋本人如是说。
本文整体叙述角度偏群像,无感情线。
背景绝对架空,人物及情节完全虚构,但事物名称及规则法律均存在与现实存在一致部分,且公序良俗基本符合现实常理,无需多作扩展延伸。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来自角落的潜伏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