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粮道
文童老脸一红,道:“吾有一友,亦是吾远方表亲,其家族为同劳大族,恰昨日来安夷,见安夷流民之问题,故说道此事!
若行此事,吾愿推荐吾友,其人口才在吾之上,自幼善辩。
且其人仰慕县君已久,县君若有时间,可愿见上一见!”
厅舍内的诸人,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平日喜欢深思熟虑、为人显得有些沉默的文童,今日一反常态,早早把心里计策说了出来,原来是受人所托。
刘釜也没想到,到了现在,有人仰慕自己,为了想见到他,竟托人献计,难道他的魅力已经这么大了吗?
内心这臭美的心思一闪而逝,刘釜很快把问题放在了当下。
文童之友,提出这般构想,方才又给一些先决条件,尤其之本身是南中大族的一员,说了此话,看来是有信心成事的。
见总归是要见得,若此人有能力,待事成后,让之在本地为吏,或是向州郡举荐,也未尝不可。
当然,按照这人南中大族子弟的身份,在郡府或是各地县寺求一官职,本是水到渠成之事,今来安夷难道是真的只为见他刘釜?
就如同高沛这般,愿意放弃在郡府为吏的机会,来到安夷这片穷山恶水之地。
可能这便是名带来的好处吧!
带着好奇的心理,刘釜颔首道:“文君之友若有时间,不妨请之于今夜面谈一番。安夷事重,一日都不能托了!”
文童面色一松,忙回道:“吾友现在就居住在县郭之内,随时可以拜见县君。”
文童提了一计,也只是对安夷的粮食危机有了一个解决方法。
随后,郑度所言的一计,却是从另一个方面入手,来杜绝因粮食等问题,而可能带来的流民之乱。
“县君忧虑粮食不足,是担心来到安夷的流民吃不饱肚子,进而生乱。其实在粮食问题之上,只要能坚持到交州之粮供上,以及今岁秋粮收获,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而为防止不断涌来的流民生出乱子,吾建言可以使这些新入得流民忙起来,且以分散之。
何以让流民忙起来,县城的城郭还需加高,荒野的田地尚需开垦,还有梯田的灌溉,以继续实行县君的工分制……”
安夷县的建设依旧在继续,包括现在入籍了安夷县民,其实也有不少在为县寺做工而获得一定的粮食或钱物。
郑度此法也是借鉴了刘釜当日在初设安夷县时的做法,以抽取夷人或是汉人青壮做工,以之换取财物,一方面能为安夷建设做贡献,一方面能让青壮年忙碌起来,防止生乱。
同时,按照工分,可以为新来的流民,以换取土地资源。
回到现实之内,安夷县未开垦的山林资源实在太大了,就算再来五十万流民也能容得下。
在土地的诱惑下,吃食,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不能一日两餐吃稻谷麦子,那可以吃异罗湖的鱼类,水里的没了,可以吃陆上跑的,陆上跑的没有了,还有天空飞的。
再说工程,工程是做不完的。
安夷县的各项工程做完了,还有新的工程会被开发出来。
郑度看问题,一眼就看到了本质。
刘釜听罢,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决定,后又咨询了王朝等人的意见。
将手下诸吏的想法汇总以后,才做出了最终决定。
“粮食问题要尽力解决,有交州和南中这两个大方向,让盐队在南中开采盐物易粮的法子也不要停止,另还需我等勒紧裤腰带,为应对流民的到来,县寺的伙食,自即日起,由三餐减为两餐。”
刘釜当日在郡府当过职,知晓吏舍做饭的苦楚,索性在县寺搭建了公共食堂,包括他在内的县寺一应官吏,自是在此进食。
前段时间尚宽松一些,县寺即为三餐,现在减为两餐,不过是回到了去岁的模样。
这些事情,县寺官吏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此外,流民涌入的越多,县城周边的工地可用的人也会越少,往律高方向的山路还在拓宽,还可用一些人。
而我决定,往西随方向,可开山凿石,以新修一条粮道,直通交州!
此事,正是缺大把人手的时候,所以,只要来安夷的流民,有多少,就要多少!”
往交州方向新开道路!
如郑度、文童等人,都被刘釜这一战略性决定给震惊到了。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新建一条同往蜀外的道路,和修建另一条蜀道有何区别?
刘釜仅为一地县长,竟做出如此众大的决策,实在让人感叹。
时间精力,外有人力物力都是问题。
不,人力是有,问询而入安夷的流民就是。
另一方面,若是同往交州的粮道得以成功建成,会出现什么样的影响?
那便是整个蜀地,尤其是南中之地,又多了一处外出的道路,这对南中的发展,尤其对安夷的发展是战略性的。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厅舍内的诸人,得知刘釜的想法,不自觉的想到了这句话。
昔日行此事者,是大汉开国皇帝刘邦,这一次,却是汉高祖之后刘釜。
果然是一脉相承!
“此事是不是要请示下太守?”舍内略一沉静,文童忽道。
刘釜颔首道:“修建粮道事,我自会向太守禀告。安夷土地贫瘠,想要让这么多人活命,唯有从外想办法,太守爱民如子,多半会会同意。
除此外,涌入的流民编入户籍,除过去工地之所外,便是将青壮年加入夷军。
如今夷军仅有一千多人,实在是负担不起安夷的防卫。关于此事,州牧府和郡府就在今晨也有消息于我传来,诸君且看看吧!”
众人恍然,原来县君使之来舍内,不光是为了粮食问题,还有这么一回事。
而众人对刘釜能直接从州牧府得到同意,都大感好奇。
这位县君,莫不是在州牧刘璋身边也有人。
只有郑度看着那两纸公文略有所思。
州牧府同意夷军扩军至三千!
上下权利由安夷令长一人负责,也就表明,安夷长刘釜于县中的地位牢不可破!
且这三千兵卒,或将成之真正的嫡系!亲眷皆于安夷,忠诚自不会成问题!
“手握三千兵卒,县君于南中也算是拥有一席之地了!”
第七十五章 庸吏
要问刘釜在州牧府有没有人,那当然是有人的。
直接得到州牧府的许可,将夷军扩军到三千人,其实便是族兄刘杉运作的结果。
族兄刘杉所为,只是一个缩影。
丰安刘氏向上的步伐,一经决定,便未停止。
于巴郡赵韪浩大的募兵政策下,丰安刘氏的子弟,已不局限于广汉丰安等所得军事管理,借着赵韪对本地士族的拉拢,也有向巴郡发展的方向。
这还是蜀地。
于荆州之所,如族兄刘炤等同去者,经过一年的努力耕耘,因之祖籍,外有刘氏宗亲的身份,于荆州之所,混的最差的,也是县一级的官吏。
好点的如刘炤,得南阳太守看重,加上其人好交友,性格开朗,多方面的因素下,已从普通的市吏拔高,正在向南阳权利中心转移。
丰安刘氏于蜀内蜀外的发展,刘釜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
沉静几十年的丰安刘氏,终于开始了声望和权利的扩张步伐,而之一切,有朝一日,对他刘釜的帮助,将是关键。
宗族是一个人绕不开的话题,也是一个绕不开的势力。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以之形容宗族和内中的个人,其实最为妥当。
刘釜在南中的作为,还有蜀内蜀外的名望,已经化作丰安刘氏的一张名片。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丰安刘氏,焉有不助之的道理。
而在入夏前,刘釜也给族伯去了信,言之可使刘氏子弟来安夷任职,这便是内部利益交换的结果。
但按照刘釜定下的规矩,自今岁起,任何于安夷为吏者,都要经过吏试考核,刘氏自不例外。
这也是刘釜向外表明态度,迎取声望的机会。
且在实质上,对刘氏这等世家子弟而言,吏试自不成问题。刘氏有族学,左右求学者众多,就是依附刘氏的普通人,也比普通的黔首之家,文化程度要高的多。
况且,族伯能派来相助者,多半也是刘氏内部有能力者。
由丰安刘氏这等世家来看,刘釜于安夷所定的吏考,至少于近几十年,还是有利于世家大族的。寒门只能借着乡序等官学的发展,而后一步步的赶上。
何以为吏,最终的目的都是权!
大汉的权力,犹如一座金字塔。
百姓便处于金字塔的最底端,也是金字塔能否稳固的关键。
只是当权者所为,已让大汉的权利金字塔出现了倾斜,开始逐步分裂,因为金字塔底端的民心出现了断层。
旁人或不觉得,刘釜却比任何人都明白“民”的重要性。
安夷的民在逐步的增多,尤其远道而来的流民,正在渐渐的转化为安夷的正式居民。
维护好这部分人的情绪,并照顾好他们的诉求,使之转换为自身最忠实的治下百信很是重要。
相对于一般县寺的长吏喜欢站在高处,指手画脚不同,刘釜一直是喜欢到底层去看看的。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了解到民众对于县寺,对于执政者的态度。
休沐日一到,异罗湖方向,专门负责安置流民工作的小吏仍旧忙碌者。
这日,刘釜带着侍从,亲往异罗湖的安置点。
此事也没提前给负责官吏说道,与其事事听下属汇报,刘釜更喜欢亲眼所见。
早上花费了两个时辰,堪堪抵达了目标地点,方叫来负责安置工作的小吏。
能看得出这处叫安罗岭的安置之处,兴建不过四五日,人员巨多,亦是从律高方向直接分流的。
人一多,就显得有些杂乱,卫生环境乱,吃住环境更乱,看得刘釜直皱眉头。
负责的小吏姓蔡,本在县寺的功曹处工作,主簿赵集见之做事牢靠,便安排之来负责一处流民安居。
得见令长突击检查,蔡吏不慌张是假的。
注意到刘釜的表情不对劲,蔡吏额头冷汗直冒,老老实实的介绍起了安置点的情况。
“县君可见,本处安置,有流民一千一百之众。多是以家庭聚集为主,当然也不乏孤儿寡母。
待之户籍整理登记完毕,自有吏者将之细分带往各乡地安家。
而按照县寺的统一要求。
居住区、就食区、卫生区,此三地者,本是分开的。
奈何来往者流民,从未接触过此事,加上本地吏者人员不够,未能完全的管理好。
于此,还请县君处置!”
刘釜掩鼻而入,眉头却并未松开。
“人手不够,蔡吏难道没有向县寺说明吗?而于县寺回应的这两日,蔡吏难道不知变通一二吗?若是继续如此混乱,出现走水,或是瘟疫,又当如何?”
刘釜平日在县寺内,都是以温和的面孔示人,当其严肃起来时,那种威亚亦非常人所能承受,这便是久居高位的官威。
跟随的蔡吏,头更低了,甚至于带着哭腔道:“县君是不知道这几日涌入的人有多少,下吏等人日夜不停的安排,已有三日未有好生休息了,又如何往县寺汇报。
而且,县寺下发来的任务甚是重要,只有下吏等人事事亲为才是。”
刘釜算是看出来,这位蔡吏,是个安安分分的老实人。如此人用在基层或可,但若是让之管理起大事时,因之循规蹈矩的性格,有时候是会出大问题的,也就变成所谓的庸吏。
很多时候,掌权者不怕贪官,怕的就是这般庸吏。
庸吏者,害人害己。
且说如蔡吏这等负责之吏,本是管理、以统筹全局的职责,若是事事亲为管理一些小事,焉能不累?而且是一种职未尽的状态。
到最后,上吏安排的事情没做好,甚至因之行为,还会产生更多更大的问题。
刘釜没想到,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真出现了这样的人,还险些酿成了祸事。
就站在安置点的外围,刘釜左右打量后,向蔡吏安排道:“汝去将本地吏全都叫来,就说我有话问他们。”
蔡吏还以为刘釜放过了他,心下一松,当把所有的下属都叫来时,蔡吏才感觉到,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
但看县君刘釜沉声道:“君等在本地工作已有三四日,且与户曹共同处理之,当对情况多有了解。
今我问诸君,安置之所,如此混乱,如若县寺也不能给予人数,单凭诸君十几人,当如何管理好这近千之众?
诸君中若有人能提出办法,我便以之为本地长吏!”
第七十六章 询民
刘釜问过,十几名小吏,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大多是为人指挥惯了,让之出谋划策有些不习惯。
这便是视野的局限性了。
大汉,如安夷之地,许多人住在这里,可能一辈子都出不去,脑中的知识内容,自也就那么多。
不过,也非无人开口。
站在人群的最末的一个瘦弱小汉,方开始显露出犹豫,最后咬了咬牙,往前一步,于旁人错愕的眼神中,向刘釜一揖道:
“县君在上,小人刘吉有一法子,不知得不得当!”
旁人,如蔡君者,见之是其出面了,脸上多显示出错愕之情。
刘釜就站在前面,甚至能听到四周的嘀咕声。
“竟是刘吉,他能想出来什么办法,莫不是想消遣县君。”
“是啊,是啊,县君又岂是那般好骗的,且等之受罚吧!”
……
刘釜没管旁侧人怎么去说,眼前之人能站出来,就说明了他的勇气和担当,此之行为,已经把诸人都给比下去了。
他看着这瘦汉,面色温和道:“足下有何法子,但请直言,若是不能用之,我也不怨汝。”
可能是刘釜的心态感染了他,刘吉不再紧张,斟酌着语言道:“本地如长吏所言,最缺的便是人,县寺等派来的我等吏者不够,再加上执法不严等问题,方滋生了眼前的混乱。
小人有两策。
一策是在未得县寺的帮衬下,当小自救之。
自救的具体办法,便是从流民中选取可用之人,为吾等所用,而非如今这般,如无头苍蝇般,来回奔波而不见效果。
其二,便是在向县寺求助的过程中,可向县寺说明,请夷军前来协调秩序。
如今来之流民,不能单纯的施以仁义,更应该当先施以威压,自方便后之治理。
所谓刚柔并济,不外乎如是。”
刘吉的办法,听的刘釜颇为满意。
他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望着刘吉黑瘦的侧脸,出言问道:“汝祖籍何地?可是去岁来的流民之属?而后入的安夷户籍?”
刘吉面上一喜,得县君相询,这是自己入了对方的法眼了。
他又一揖道:“县君火眼金睛,小人亦是流民出身,祖籍南阳。前次为乡吏所举,便于此帮衬。”
南阳,刘氏。
这刘吉莫非也是宗氏之后。
汉之宗氏众多,有一些因生活所累,成为流民也不见新鲜。
但凭着刘吉方才的勇气,刘釜便对之高看一眼,遂点头道:“刘吉,我便以汝为本地长吏,管理好安置之所。汝可愿担当此等重任?”
旁侧的蔡吏,听闻此话,身形有些不稳。
刘吉面色欣喜,至于其他人,则是忍不住的羡慕。
“小人愿意!”
事情就在几个呼吸间发生了。
有刘吉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众人皆各有想法,脸上更是变换不定。
这数月来,但听旁人议论,县君用人,不问出处,还真是如此。
方才没有出言者,纷纷后悔不已,恨不得自己化身刘吉,于方才把他计策道出。
且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日看着激灵,且又任劳任怨的刘吉会突然间升为自己的顶头上司。
站在刘釜身边介绍的,很快从蔡吏换做了刘吉。
而越是往内去,越是能看得出流民的真实情况。
愿意来安夷这等偏僻之所安家者,又岂是好人家,大多数都是饿的连树根都没得吃了,当来安夷寻得生存之地。
刘釜见一年过半百的老者,身着破烂麻衣,于水潭处端水,见之颤巍巍的模样,便往前两步,帮衬之。
“谢谢小郎君,谢谢小郎君!”
老者看起来眼睛不好,看人时,只是半眯着眼,且也只能看的到一个轮廓。
丝毫没有注意到刘釜身着衣衫的不同。
刘釜双手帮着老者把一盆水端到了远处的竹楼,发现内中,除了老者以外,尚有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少年听见门口的响动,待之杵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到达门口,略一张望即大惊失色,尚以为是自家亲眷出了什么事。
当看到家中亲人完好的站着,并为一个青年扶着,后有人端着水,当小松一口气。
可眼中对刘釜等人的警惕,丝毫不减,其人忙杵着竹棍,行礼道:
“多谢几位贵人将吾祖父送回!”
老者也注意到孙儿语气中的不同,眯着眼向刘釜行了一礼:“原来是贵人帮衬,舍内简陋,贵人若不嫌弃,请邀一坐。”
按照正常的剧本,刘釜当是推辞一二。
但刘釜今次就是来体察流民民情的,所以扶着老者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扶着老者在竹楼内,单用一块麻布铺就的地面坐下。
刘釜一扫屋内的简陋布置,朝着瘸腿少年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老者温和的问道:“敢问长者,汝等是从荆州方向来的吗?缘何只剩下汝祖孙二人?”
老者为刘釜的语气感染,随之将刘釜的身份摆在了后面,叹息道:“吾等一家本是徐州人。
家中尚有几亩田地,吾孙和吾儿即处于郡府,帮着铸造物件。
可怜见的去岁,徐州发生大战。吾儿和吾儿媳没能逃出来,只剩得吾与吾孙逃了出来。
这一战哦,死的人不知道多少……”
老者叹息着把事情讲完,刘釜听过后,却是沉默起来。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如这老者一家,仅是大汉亲离子散的一个缩影。
蜀内享太平,蜀外战火飞。
乱世之下,谁都不容易,
“长者既来安夷,可有需求?”等老者说完,刘釜又问道。
老者眼睛看人虽看不清楚,但心里却是清楚,遂道:“小老儿所求不多,只愿能有几亩田地,可供吾祖孙耕种即可。”
这便是大汉人对土地的执念。
刘釜点头应允:“长者放心,只要是来安夷者,户籍一造册,便可拥有垦地之权。
不过汝孙腿脚不便,恐于地也无法耕种。
我方才闻之有铸造之手艺,县寺正在招聘匠工,或可一试!”
了解了这一家的情况,刘釜又去了下一家。
眼看时间不早了,方返回县寺。
县君亲临安置之所的消息,也在之走后,传遍了流民之耳。
许多人恍然,原来那个少年郎,便是安夷令长!
而经过今日之行程,也让刘釜获益良多。
第七十七章 支持
人尽其才。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
刘釜在流民安置所转了一天,不仅是了解到了流民的实际,自也发现来往安夷的流民之内,有不少如那瘸腿少年般的手艺人。
这等手艺人,才是安夷最为紧缺的。
在此之前,这等手艺人,单是被登记在册,凭自愿往来县寺加以安置,多是被安排到本地的一些铸造工坊内,有的继续种地,显然没有做到人尽其用。
对于这种人才的浪费,刘釜认真思考了一夜,觉得有个更好更妥当的处理办法。
在休沐日结束,正常上班的第二日,刘釜便把郑度叫来商议。先是说明对昨日发现问题的关切,劳之郑度这个县丞多加处理。
后便谈起了对匠工的重视。
在听过刘釜对于安夷内部建设的若干新颖想法后,郑度沉思道:
“季安打算建设兴建工匠所,以造安夷所需的铠甲武器之件?并于工匠所铸造钱币?
此事却也可行,于过去数月内,吾等确实忽略了此事。
但内中得材料,或需从南中之外运输,耗费人力物力,定是极大,但请季安三思!”
夷军内部的军资,多是从山外,由郡府提供的郡兵不用的废弃之物。
这等军资,穿戴于身,对付山中夷人,或可以。但若放在大汉的正规军内,那就上不得台面。于正轨战场上,更是巨大的短板。
随着流民的增多,如匠工之类的自也席卷于内。
且于军器,与其靠郡府施舍,远不如自己造来的畅快。
而随着夷军人数的增多,军器问题也将成为重点。
建立工匠所,也是刘釜为手下的扩军做准备。
郑度是个实用主义者,以安夷本地匠工来制造兵甲,甚至建造钱币,确实能使安夷自给自足。但带来的成本问题,不得不让人细心考虑。
这一切的关键,便是要回到如铜铁等原材料上面。
刘釜对此却不担心,他双手将一份地图铺展开来,再使郑度近前,指着上方的标注道:“君陌请看,此数处,乃是我去岁便令人组建的探索队发现的矿藏,于我安夷县境内,已发现的就有六处。
且多为铜铁金。
虽说安夷本地环境未开发时,尚有恶劣,但若将矿藏加以开发利用,于安夷建设而言,岂不是巨大的助力。”
南中别的可能不多,但矿藏资源是非常丰富的。
郑度听罢,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季安早有准备,工匠所如能建成,于安夷大大有利。
安夷之地,内连蜀地,以后外连交州。
矿藏之物,粮食之需,皆有着落。安夷也将成为军需之本,钱货来源,意义重大!
此事便由吾亲自来安排吧!”
凭着刘釜和郑度的对话商议,工匠所挂牌成立,成为大军军器的生产之所。
万事开头难,即便是锻造一身铠甲,依靠流民中的匠工摸索,也需要很长的路去走。
渐渐地,安夷县内,逐渐出现了一个名曰“匠兵”的兵种,其之家眷也渐渐衍生成为匠民。
……
进入金秋九月,向安夷而来的流民,并未减少,反而有所增多。
刘釜却晓得这差不多是入蜀的最后一批了,到了寒冬,流民想要入蜀也会变得越加困难,更别说由山道攀岩而来安夷。
人多了,好在安夷本地的田间收成,经县寺的统一管理后,得以补上粮食的短板。
而于交州和南中方向,到了九月中旬,先后传来好消息。
交州士氏,愿意和刘釜合作,以资助粮食。刘釜给予的代价,是以金银,外有食盐易之。
反正安夷矿藏巨多,尤其工匠所建立后,已能自行锻造钱币、冶炼一些金银。
南中方面,包括文童之友所在的渠氏,另有宋氏、闻氏等五个本地大族,也愿意帮着解决安夷的粮食危机。此间事能成型,刘釜很清楚,除过当日来献计的渠景的奔波外,太守景毅的私人关系功不可没。
两地消息传回,县寺众人的担忧一扫而空。
及至十月中,过去一月之际。
南中的粮食,便由山道运送到了安夷。
后又到了十一月,交州的第一批粮食也通过窄道送达,一同到来的,还有士燮之子士安。
两人是在刘釜于县城内的私宅见面的。
士安年过二十,比刘釜只打了一两岁。
其出身于大族士氏,自小便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面对刘釜时,先忍着内心的好奇,行了一礼:“家翁言之,刘家郎君德才兼备,一定要让安来看看。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回想来往安夷,尤其是安夷县城周边,于这个令长的评价,还有安夷县内的生产生活状况,士安内心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刘釜亦是回礼,然后邀士安入座,道:“士兄可别折煞釜了。
先父与伯父乃是至交好友。
士兄今来安夷,釜当好生尽一下地主之谊。
尤其士氏愿助安夷粮草,于釜而言,实乃大事一件!”
士安摇了摇头:“刘家郎君都说了,你我大人交情至深,就勿要如此见外。
若是不嫌弃的话,安称呼汝为季安如何?
吾且年长季安几岁,季安唤吾良才便是!”
良才!
刘釜知晓士安的表字,自晓得士燮对这个二子当是非常看重。
且听士安继续道:“季安于南中事,家翁早有耳闻,只是未有想到季安乃是刘伯父之后。
今则,家翁遣吾而来,是想让吾告知季安,季安于南中,于安夷旦有所需,吾士氏愿意全力助之。
只愿季安能记得吾士氏之所为!”
士安的话,让刘釜心里震惊不少。
交州士氏,尤其是士燮,单凭和父桢的关系,难道对自己,就如此支持?
只需要自己能记得士氏的好处就是!
还是说,这位素未谋面的士伯父,察觉到了什么?
不论其他,士氏如此所为,算是支持他的一个大族了,就是离得有些远,远在交州。
刘釜情绪一定,带着感慨,还带着试探,向士安道:“釜何德何能,竟劳得士伯父如此相助!”
士安表情认真道:“季安为大汉宗室之后,有匡扶汉室之志,于南中之所为,足见之心系百姓,家翁甚是感触,吾士氏相助季安,亦是真心。
于此,家翁另有言于季安……”
第七十八章 为难
“士伯父,为小侄有何告言?但请良才道来!”
刘釜起身,做恭敬聆听状。
士安见刘釜如此谦虚有礼的模样,心中更加满意。
他缓缓从袖筒里拿出了一封锦帛,然后递到了刘釜手里,笑着拍了拍刘釜的手,道:“阿翁首闻季安即是故人之子,便想着见见,可惜交州事多,未能远离……想说之话,皆在此,季安不妨看一看!”
刘釜接过,坐回原位,见士安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索性直接打开。
士燮的字,显示出一股刚劲之感,和父桢交流的笔迹语法一致,但在言辞间,却多了些对他这个晚生后辈的关心。
刘釜面露感动之色。
这一幕,恰被一旁喝茶的士安看到,其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好奇不已。
“刘釜刘季安,汉宗室之后,其亡父与我父交情深厚,而之名声已传遍蜀内蜀外,就算是交州也有耳闻。
诚如父之所言,虎父无犬子。
而我士氏,居于交州之地,远离天下纷争,看似是好事,但某一刻,说不定会引火烧身。
提前下注,也是应有之意。
而我父观刘釜之行径,选择刘釜刘季安,于我,乃至于士氏很多人而言,初时有些看不懂,但沿路所见,我至少看懂了些……
有名有毅力,其本身之才更是非凡。而今于南中以安夷为起点,于此占有一席之地。
说不定某一日,这刘季安真能名扬天下,成就不世之功!
就是不知,其对我父的提议如何?”
士燮的书信不算太长,但刘釜还是读了超过半刻钟的时间。
直到将书信读完,刘釜亦未能第一时间回过神。因为士燮内中的提议,让他有些意外,也有些为难。
信末,士燮表示,他有一侄女,年方十六,尚未嫁娶。得知刘釜也未婚配,便想着召之为婿。
此间士氏女,虽非士燮的亲女儿,但其父士武,乃士燮之弟。按照刘釜对三国交州变革历史知识的了解,借着士氏在交州发展的春风,士武要不了多久,于士燮的举荐下,会成为南海太守。
从根源上看,士燮,准确的说,士氏这般以婚姻为纽带的行为,不过是世家大族笼络人的一种手段,更是将之捆绑在一起的方式,更是对他刘釜未来的看好。
刘釜逐渐陷入了沉思,若是能娶到士氏女,那交州士氏自然会对他倾心相助。
有了士氏这个后盾,无论是在蜀地的发展,还是之后走出蜀地,往荆州、扬州方向发展,自是事半功倍。
处于他这个位置,对于婚姻爱情,自然是看淡了些,想要好好的在这东汉末年乱世中,谈一场恋爱更是痴人说梦,更主要的是利益的结合,刘釜对此有着非常清晰的认识。
娶士氏女,若是放在三日之前,刘釜大概率会直接答应。
但在三日前,渠景回安夷复命时,同样带回了太守景毅的一封书信。
景毅于信中也委婉的表示,其有一孙女,年芳十七,相貌秀美,为人聪慧善良……大体意思是,想要召刘釜为之孙女婿。
景毅在南中为吏十几年,自是积累了大量的人脉。如南中各大族,有时不给州牧府或是郡府的面子,但景毅的几分薄面还是要给的。
此外,景氏本就是蜀郡大族,于益州的影响深远。景氏内部,除过有景毅为吏外,于州府,广汉,皆有为吏者。
何况景毅自身,于益州为吏的这些年,不知举荐了多少良才,可谓门生遍及整个蜀地。
若是能与景氏联姻,成为景毅的孙女婿。
毫无疑问,刘釜自会继承好景毅的政治财产,于之从益州谋事,大有益处。
当然,关于景氏和士氏联姻之事,若是双方都不介意,刘釜很想说一句:小孩子才做选择,两个我都娶!
但此事自是不可能的。
景氏之女,士氏之女,那都是嫡女,要娶至多能娶一个,以另一个为妾,自不会合乎其意。
而若真要做最终决定的话,刘釜无疑会选择景氏之女。
远水解不了近渴。
在南中、益州发展,景氏的资源才是他最需要的。
只是现在,景毅有想法把孙女嫁给他,但还没有明着说,此事亦充满了不确定性。
即便确定了,也不能这么直接的回绝士氏,联姻不成,刘釜自要想一个更为稳妥的办法,把士氏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季安觉得,我父之提议如何?”
士安见刘釜拿着书信,认真读罢后,没有直接开口说话,继而直接出言问道。
和刘釜虽然相处半日都不到,但士安对刘釜是非常满意的。尤其父亲士燮想照料一番这个故人之子……
依士安的看法,刘釜当直接同意才是,毕竟士氏之女,可不是一般的世家之女,不是任何人都能求娶的。
这种事情,刘釜当一口答应下来才是。
让士安意外的是,刘釜没有一口应下,却是委婉道:“不瞒良才,釜头上尚有一阿姊,如此婚姻大事,釜一人做主当不得数,需问询阿姊的意见才是!”
士安释然,笑着道:“婚姻大事,确实需要慎重,吾明白!不过吾家阿妹,性格颇好,季安且莫错过才是!”
士安这半开玩笑的语气,让刘釜心底一松。
士氏轻易不能交恶,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而在终身大事方面,头顶的长辈,还真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于此,也只能暂时的托下去。
他需要想一个合理的方法,来处理两者的关系。
益州郡,滇池郡府内。
景毅办完了公务,见天色不早,于老仆的搀扶下,打算回到府上。
“主人,天气日寒,您要多加些衣服才是!”
今岁春的一次风寒,让景毅身体大不如前。
春夏之交时,于几个子嗣的坚持下,已然年迈的景毅终于是州牧府送上了请归的文书。
但新的太守一日不到,景毅还是坚持来此办公。
其之认真负责态度,让郡府上下无不称赞。
对于自己的身体,景毅有着清醒的认识,知晓旧疾复发,坚持不了多久。
他一回府上,便叫来了儿子。
第七十九章 天子
“阿顾,安夷可有消息传来?”
景顾为父所叫,而至书房时,恰见父亲景毅喝完汤药,便以问之。
景顾听得一怔,这里的消息,大概是那刘釜的消息。
他心知老父亲又是在为自己孙女的终身大事操心,沉思道:“阿翁何必如此着急,上次遣人往安夷送信,也不过月许。只要那刘釜不是木头,当明白吾景氏的意思。
且那刘釜虽是故人之子,若之不愿娶我景氏女。
我景顾之女,也不是非嫁之不可。
依儿子看,阿翁当好生修养身体。
只待州牧派遣的新太守一至,吾等一家人便会蜀郡。
蜀郡的气候,自比南中好些……”
景毅打断了儿子的劝说,叹道:“吾之时日恐无多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有作为的青年,便想着能于生前,看着吾家文茵完成婚事。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文茵和刘季安是否有缘,但凭造化了!”
景顾心里一叹,忙叩首道:“阿翁勿要说这丧气话,阿翁定然能长命百岁的!”
而此时,一封来自江州常乡的书信,恰好启程,往安夷送去。
士安在安夷待了五日,刘釜没有表现出对士氏女的热切。
这让士安明白,刘釜与士氏的婚姻大概率成不了。
但在这五日的时间内,士安发现了一个秘密。
安夷县,看起来不过是新设一年半时间的新县,但内中的建设速度,却让人震撼。
而从之整体的建设构造来看,以安夷县城作为前段,异罗湖三岛作为后段。
两头各有山道相连,一条直通南中核心,另一条是为直通交州且正在建设的粮道。
此地,当是易守难攻,天然的练兵藏兵之所。
其中,异罗湖三岛,有一,士安没有上去,但从上传来的练兵声,让士安明白,上,当有不少兵卒。
具体有多少就不知道了!
再根据士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一切,他心知这安夷是为铁板一块。
尤其于刘釜的仁政之下,县民归心。
“难怪阿翁初闻安夷治理之事后,让吾前来查看一二。
只要这刘釜于此经营妥当,那便是其个人之地,益州牧,本地太守能如何?
其亦为汉室宗亲,出身自是无问题。
今又土地和人口,若是之在南中振臂一呼……
可惜刘璋居于蜀地,却不晓得自己在养虎为患!”
士安心下有了计较,对刘釜更加重视了些。
越是如此,越是难以掩饰其对刘釜未能成之妹婿的惋惜。
要是他士氏有人于蜀地于此,假以时日,益州与交州连为一体,又有何不可能?
在第六日的时候,士安主动提出了告辞。
毕竟在安夷,该看的都看到了,一些涉及安夷机密的,不该看,也看不到。
是日,刘釜亲自抽出空闲加以送别。
士安离开时,自带着刘釜赠予的数箱金银,此中金银,多为工匠所近月产出。
士安这一走,便拿走了全部。
但在刘釜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他虽与士氏有父桢的天然纽带,但并不牢固。尤其在放弃联姻这条路后,自需以利益联系起来。
没有谁是不喜欢金银这等财物的,士氏同样如此,上次若无左栋送出的钱财,事情也不会进展的那般顺利。
而此中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于刘釜看来,都不是问题。
尤其安夷又连续发现了几处金铜矿之后,只要用心经营,尤其是想方设法的提高相关的产出加工工艺,那安夷便是一处真正的“聚宝盆”。
负责军器等物锻造,以及生产加工研究的工匠所,其之地位越加重要。刘釜有空没空也会去工匠所转转,和匠工交流一二,进而把头脑中的一些后世想法道出,力求能结合当前实际,提升安夷本地的匠工技艺。
蜀地居于一方,或享安稳,刘釜得以好生的建立着自己的根据之所,以作起家之用。
同为刘姓,亦为高祖之后,汉天子刘协的东归之路,却尽显坎坷。
先是今岁年初的时候,李傕郭汜等人攻陷长安。
天子被当做吉祥物,先后谋劫入营。
到了六月之时,张济出面为李、郭二人讲和,终以各女为质子,同归。
转眼到了七月,才正式得以成型。
可是到了八月的时候,内部又生乱,行程受阻不说,刘协差点有了性命之危。
现在到了十一月,中途经过几次小战,刘协终于到达了弘农,距离返回洛阳更近了一步。
也是近了一步而已。
至于具体何时抵达,谁也不能给之一个准话。
让人唏嘘的是,此时刘协身边的近卫已不足百人,士气更是低下。
“这可如何是好?谁能料东归之路,竟如此坎坷?而这天下,可还有忠臣?以助朕匡扶汉室江山?”
刘协年岁尚不满十五,但人从旁侧看起来,性格稍显得沉稳些。
他走下马车,望着苍茫的大地,此时的心情难以用语言来诉说。
来回奔波大半年了,如今尚连黄河都没有渡过,也不知赶在元日前能否顺利回去。
和他同行一车的乃是皇后,可怜见得皇后比刘协年岁还要小,不知如何安危这年少的夫君,大汉之天子,只好同样下车,与之一同矗立。
两人的双手交织在一起,亲卫从旁侧看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身边近卫迅速警戒起来。
不一会儿,便传来欢呼声。
“是杨将军归来了!”
所谓杨将军,便是杨奉。
杨奉与董承自刘协东归后,便一路护送。
路途之上,遇到过无数次偷袭,各自部下越来越少。
得知是杨奉归来,所有人紧绷的神经皆放松下来,刘协还笑着宽慰身边的皇后道:“杨将军顺利归来,定然是大败了叛军。”
事实多与想象有太大的出处。
面见刘协,杨奉无多废话,只说了一句:“请陛下立即启程!”
刘协对此熟悉无比,自晓得是逆贼郭汜等人追来,意图胁迫于他,阻之返回洛阳。
又要向前逃亡了!
刘协搀扶着自己的皇后走上了马车,心里一叹:他这个大汉天子,当得还真是窝囊!
第八十章 亲事
也就在刘协对未来感到迷茫时,相隔千里之外的袁绍军内,谋士沮授为袁绍提出了建议。
当于天子安危之际,迎之以归邺城。
可惜郭图反对,袁绍也不想这么做,此事终未成型。
初冬时节,方为天子拜为兖州牧的曹操,得闻天子之境况,有心迎刘协回洛阳,奈何手头战事不断。
岁春时,与吕布等交战。
岁秋日,则兵围雍丘。
到了冬时,战事向曹操有利的方面不断转变。
直到十二月初,雍丘之兵大败,张超死,张邈亦于途中为乱军所杀。历时一年多的兖州之乱终于结束了。
这一次,曹操把目光则放在了豫州,也望向了刘协……
冬十二月,安夷县难得的迎来了宁静时刻。
借着安夷的政令红利,来安夷生活的夷人或是流民,在天气及心理等各方面的影响下,日趋减少。
到了十二月中,几乎是数日才能见到十来个。
于此,按照安夷的户籍统计,安夷县人口终于是突破了七万大关。所谓的十万人,看起来遥遥无期。
同样地,这也是安夷当前条件下,所能容纳的极限。
再多,大家都要吃土了。
但县寺上下,无人感到伤感。
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就有这么多人来投,已经超越了所有人的期望值了。
至于安夷何时会有十万之众,便交给时间来决定。
从居民构成看,让人震惊的是,南中走出的夷人和从包括蜀内蜀外前来定居的汉人,两者的人数七三开。
常人只看到流浪蜀地,或是从蜀外来此的汉民挺多的。待看到数据才知晓,走出深山的夷人更多!
安夷,安夷。
真正的实现了安宁南中夷人之用,至少数百上千个山寨,愿意从南中各处山林走出,接受官府的管制。
促成此事主要的因素,除了刘釜令人宣传,以及前期的一些夷族的示范作用外,最大的因素,还是来源于南中大族对小型山寨居众的压迫。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如易居此地的賨民般,很多部族便选择投靠了官寺。
不论人口来源和构成,单从人口数据上,安夷隐约排在了南中县郡人口的前列,尤其户数就有三万户。
但县寺上下皆是知晓,其他县地户籍所登记的只是显户,还有无数依附于各县地大族的隐户,皆未被登记。
人数的剧增,让安夷的行政区域不由得变大。
安夷四乡,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安夷十乡。
新增的六处县地,多处于异罗湖和安夷县城,东西几处。各以山道相连,中心便是安夷县城。
作为本地主吏,在十乡的行政区域确定后,刘釜便实施“乡卒”法。
除过每乡地,每年会按照人口比例,抽取一定的人数入伍夷军,轮换训练外。
各乡地必须建立好自己的乡卒。
乡卒不论人员构成,除过为县地工程施工,及有公务者,只要是本乡成年男人,年满十六,小于五十者,每岁都要在乡勇的指导下,于乡内进行统一的军事化训练,时限定为半月,以四季分四轮进行。
刘釜给出的原因是,南中多乱,为保卫好安夷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园,需要人人努力。
而从安夷人口年龄区段看,能加入乡卒者,就有三万之众!
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刘釜通过这一年半的人口积累,短时间内,便能形成三万人的大军!
好在当下藏军于民,加上郡府和州牧府一直有人说好话打点,益州的主要官吏才不知晓。
而为郡府和州牧上报的安夷人口上,经过县寺亲信下属的一致商讨,皆同意将之定为三万人,户数为一万户。
实际人口数据加以掩藏,也是放置益州的主吏对安夷过分紧张,进而大乱本地的布置。
安夷地广人稀,十乡地更是在左右不同处,就算州牧府派人详查,也不可能完全查够。何况,各郡县有诸多未上户籍者,安夷就算实际人口多上一些又如何?
十乡地的事情,忙的刘釜加班加点,快要吐血。这还是在郑度,文童等下属,全力协助的情况下出现的。
治一县就如此累,那治一国又该如何?
大汉之人口,之郡县,百姓加起来,有几个十万?
好在忙碌之中,尤其各色实践之内,让刘釜的处政能力得到很大增强。而之以十九,尚不足弱冠的年纪,能做到如此,已经让许多人惊叹。
公务是公务,私事是私事。
刘釜开始迎来了一生中最大的私事。
进入十二月最后几天,刘釜收到了来自常乡阿姊的信件。
信中的意思表明,阿姊为刘釜娶景氏女是认同的。甚至表示,其在书信之日,已花重金请媒人望滇池而去,为刘釜求亲。
“阿姊还真是雷厉风行!”
不过,从另一方面思考,过了今年,不,应该说再过几天,他虚岁就二十了。
二十岁的年纪,在大汉这个大环境下,尚未娶亲,实属稀奇,更会为人言之不孝。
尽早成家,更是一个人稳重的体现。
对娶景氏女,他本无抵触,如今阿姊遣了媒人去为他说媒,自己也不能干坐着什么都不做。
认真思考后,刘釜打算给景毅,还有未来的岳丈景顾,以及那位没有谋面的景氏女各写一封信,以表明心意。
隔日,虎头便亲自带着刘釜的书信,另有满满的五大车本地特产,另有一些财宝,亲往滇池而去。
越是到岁末,时间越是过得快。
兴平二年,就在诸人的忙碌中渡过了。
伟大的汉王朝,自朝阳划破天际的那一刻,迎来了她建安元年的晨光。
安夷县寺难得迎来数日休沐,刘釜也能好生于安夷各所转转。
正月初三,历时五个月的时间,由滇池几经周转,后通过荆州之道,将张鲁家眷顺利送到汉中的郑向,幸不辱命,终于是回来了。
刘釜得賨卫传来的消息,放弃了在异罗湖诸岛的视看,第一时间返回县城,接见了郑向。
看见郑向面向自己下拜,刘釜热泪盈眶,双手急忙扶起:
“郑君此行,受釜之托,历经坎坷,此间恩义,釜铭记肺腑!”
第八十一章 青衣卫
郑向面见刘釜,同样激动,他做事不为利,只为名义。
而今得到名声远播的刘釜的认可和感激,于他而言,才是最为舒心畅快的。
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刘釜能发现他,并给予他尊敬,便是他郑向的伯乐。
这可比千金还要来的好!
挣脱了刘釜的搀扶,郑向坚持一揖及地:“为刘君行事,小人不辱使命,特来复命!”
言毕,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亲自交由刘釜的手中。
“汉中郡张鲁张太守,得闻刘君义举,特有书信,让小人捎回,请刘君过目!
且此中事,请刘君放心,仅有我知晓,断坏不了刘君大事!”
刘釜再使双手将之搀扶,道:“郑君快快起来,张太守事,容后再说。
且是当下,我已遣人备好热水和饭食。
郑君等先行休息,待日落,我另有晚宴相邀。
此外,我已让仆从备有三十金,请郑君等会分于诸位兄弟,便算是我对于大家的路费补偿了!
此事,郑君一定不要拒绝才是,否则真是见外了!”
郑向抬头看了眼刘釜的表情,见之真情实意的模样,心中感动,左右推辞不过,便应了下来。
郑向离开,刘釜方于书屋打开了汉中张鲁送来的书信。
信中,张鲁毫无意外的表示了对刘釜的感激之情,知刘釜当下在益州牧刘璋手下为吏,张鲁并暗示刘釜的帮助他铭记在心,不会为外人道。且若刘釜以后来汉中郡,其自有厚报。
“这张鲁也是一个性情之人!”
刘釜读罢,沉思了片刻。
现在张鲁的这条线,几经波折,也终于是搭上了。
至于何时能用到,又会怎么用到,就要看未来的局势走向了。
而凭着这次的交情,若有一日,使之相助,或是借汉中之道,亦或是其他,就有了先决机会。
刘釜沉思的时候,郑向也已在刘釜家仆的陪同下,回到了在县郭的居住地。
当日和他一同赶往汉中,而后顺利返回的几个兄弟,早在刘氏仆人的照料下,清洗干净,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感叹这安夷县城的建设之快。
料想他们上次从蜀地离开时,这安夷还是个谁人不知的小土丘而已。
“刘君果然不同凡响,难怪郑君当日,愿意舍弃在滇池的声名,为刘君做事,且后面叫上我等兄弟!”
郑向心事重重的进来时,正好听到几个兄弟在议论。
他从刘家仆人的手中接过装有金子的木箱,道过谢后,方入屋内。
“郑君回来了!”
“郑君回来了!!”
舍内人,争相打招呼道。
逐渐地,很多人把目光放在了郑向怀里的箱子上。
“这是何物?”有人问道。
郑向果断的将之打开,一道道金光火速充满了舍内,给人的冲击不言而喻。
“这是刘君分于大家的,算是路费。此间事毕,但请诸君能保守好秘密,待过两日,各自安生吧!”
此番护送张鲁家眷返回汉中,郑向知道事情可能并不简单,所以并为对收下这些叫来的兄弟吐露实情,只道是刘釜护送故人的家眷返回故地,这和刘釜刚开始于他的说法相吻合。
郑向三两下,即把木箱内的金块平分,唯独少了自己的那份。
刘釜的声名,外有出手这般大方,许多人心里早就产生了别的想法,此时见郑向有意打发他们的意思。
有人适时出言道:“吾等随郑君,为刘君做事,乃是心甘情愿。此间财物,但请郑君送回刘君,且请告刘君,吾等愿意一直为之做事!”
“葛兄所言极是,吾也不愿离开,愿同郑君一道,留于刘君身边,听之吩咐。”
厅内几人先后表态,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郑向心中也是欢喜,即道:“今夜刘君将宴请我等,诸君有话,不妨与刘君直接说道。”
舍内人皆是认同。
这刚刚被分出来的金子,瞬间又收回了木箱。
待日落时分,刘釜相邀这群市井之人,于安夷县城内的唯一酒肆就饮。
因粮食的稀缺,安夷县近一年来,是禁止酿酒的。
酒肆中的酒,多是以山林的果物发酵蒸馏而成,就算普通人就饮的,同样如此。
但在酒肆宴请,主要还是在于形式,尤其能表示出刘釜对这群相助的市井之人的尊敬。
但当他看到郑向带着六人先后进入,又将装有金子的箱子如数奉还后,便知此事不简单。
宴中,六位年轻的汉子先后表明内心想法,表示愿意一直跟随,更是让刘釜内心动容。
他思索颔首道:“诸君愿为我做事,这是我的荣幸。
但于此中,我有三句话要提前说明。
其一,诸君愿意追随于我,首要的便是学会保密!”
“刘君放心,我等为刘君做事,断不会让外人知晓!”一群汉子争相表示道,郑向亦颔首认同。
但听刘釜又道:“其二,诸君多是有家眷的人,我之所予,诸君当且收下,我心中才会宽慰。”
“其三,为我刘釜做事,我刘釜不会强求于任,若有人想要离开,可拿去一定的钱币,自行离开,只需铭记第一条便是!”
这三条,众人皆无异议。
刘釜也算是正式收下了这几个经过考验的市井之人的效忠。
宴后,他便向包括郑向为首的七人,颁布了最新的任务,想办法潜入洛阳,以酒肆食肆为入手点,于北方建立起情报网络。
荆州之地,有族兄刘炤帮衬,一些事,刘釜知道的迅速些。
可对于大汉的北方区域,却是刘釜情报来源的短板,与其道听途说,远不如借此机会,开始建立北方情报体系。
这种事,自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出身市井的郑向等人,却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刘釜没有说这么做的具体目的,但众人皆有些思考,知之重要。
刘釜再三叮嘱道:“待诸君休息罢,后去洛阳,交往之间,便以‘青衣卫’称呼,所行之事,当注意隐蔽,保全好各自性命!”
以郑向为首者,皆抱拳道:“刘君安心,吾等自当尽力,不负刘君所托!”
第八十二章 景丰
郑向属于雷厉风行之辈。
四日后,其便和同伴商量,向刘釜告别后,拿着刘釜所予的财物,一行数人北上洛阳。
临时组建的青衣卫,自从迈出了他们的一小步,这一步,从蜀地跨域山川河流,直达北方重地,也是今后大汉北地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之所……
正月十五过去,安夷县寺的所有人便收了心,开始准备春耕恳田之事。
有了去年的经验,建安元年的农事就显得得心应手不少。
另一方面,往交州的粮道建设已持续数月,按照走过一路的左栋预料,所建设的路段尚不足入交州总体路段的二十分之一。
无奈,南中和交州想通之路,多林且落差极大,想要建设起来,自是困难重重。
否则,大汉立国这么多年,早就建设一条直通蜀外的另一条路了。
但陡峭的山道尚可同行,这一次,关于运粮之事,刘釜再没要求夷军执行了,而是组织起了一行五百人的运粮队,以对山林的归附夷人为主。
返回安夷,尚未具体职位,亦是真心投靠刘釜的南中大族子弟渠景,被之顺道任命为督粮吏。
而左栋在返回安夷不过月许,于二月初一日,又为刘釜遣往交州。
其之使命,便是帮刘釜,也是帮安夷,开辟更广的天地,并维持好士氏的关系。
在此方面,刘釜的私事明显更大于公务,但左栋毫无犹豫的应承下来。
左栋已不是当时郡寺的小人物了,跟随刘釜的这一年多,包括他都已被刘釜培养成了亲信吏。自然明白刘釜于此所做之一切,皆有目的。
尤其名义上的粮道之建设,可是主吏刘釜最为重视。
越是重视的事交给他,越是能看出对他的重视。
谁人不想功成名就?
督粮吏,无品无阶,左栋并不在意。
而一时的荣誉是暂时的,一世的荣誉,方是之向往的。
一同离开的,还有千余名、背着行囊的耕田人。
交州地广人稀,在和士氏的交易下,交州本地的粮食可以卖给安夷,同样地,一些士氏掌握的空闲土地,亦可交由安夷来耕种。
所谓的耕田人,即是远赴交州耕种的一批人。
耕田人也算是安夷移居交州,专门打工的一批人,但之亲人家眷,自是生活在安夷。
也是在正月及二月交界,新一年的吏考和县考即将开始时,丰安刘氏的七名子弟,终于是到达了安夷。其中有三人,刘釜略有印象,余者多是在蜀地游离,得族伯相召后,方返回。
里面的刘氏族人,除一人刚满三十,刘釜要称呼一声族兄外,余者都是二十来岁,辈分比刘釜要低一些。
见了刘釜,还要叫一声“族叔”。
刘釜亲自接见了这群族人,告之准备参加半月后的吏试,且之若是通过,于安夷从吏,他不会因为是亲族就特殊照顾。
就如同当日他与族伯信中所言,让刘氏族人来安夷这等艰苦之地,不是为了从吏而从吏,亦不是为了享福的。恰恰是为了忙碌,为了磨砺。
二月初十,虎头回来了。
一同回来的,尚有景氏族人,此人亦是景毅之孙,景顾长子,比刘釜年长五岁。本于成都为吏,得家中消息,知祖父有疾后,忙向上吏请假而归。
其人于去岁末的几天来到滇池,正好碰见刘家阿姊请去的媒人,包括丰安刘氏也有人顺道同来。随后不久,郑虎也带着刘釜的礼物和书信到了。
大汉婚事,即有六礼。
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景毅担心自己身体,便将前四项用极短的时间给过了。郑虎受刘釜所托,送去的几马车财物,便直接被当做了聘礼
景氏于蜀地本就富裕,那几辆马车财货的价值,到底几何?这还真不重要。
纳征之后,便是请期,这里的请期,需要的男方找人占卜,以确定良辰吉日,而后于女方通报的。
自晓得刘釜于安夷忙碌,恐怕也没时间测算时间,景顾知父心事,便叫来回家的长子景丰,带着一名滇池本地的术士,直接来了安夷。
一方面是确定成婚日期,另一方面,则是沟通下迎亲事宜。
安夷地处南中深处,和滇池相隔甚远,按照景氏的想法,刘釜这位准姑爷,最好能在滇池成婚。
景丰这个准大舅子,便是来和刘釜商议的,这也是景丰第一次见到名声远播的刘釜。
刘釜给之的第一印象,便是沉稳大方,礼仪周到。
大汉士族间的成亲,最重门第。
刘釜乃长沙定王刘发之后,且丰安刘氏于蜀地的近百年来,也出过不少人杰。
何况刘釜现在大有名声,做事循规蹈矩,重视古礼的景丰,便也默认了此事。
刘釜给景丰的第二印象,便是能力强,人品佳,颇受百姓爱戴。
当日,刘釜于安夷县城外亲迎,随后二人一同往城中走去,往来之百姓,面向刘釜那种发自真心的敬意,瞒不过早熟的景丰。
一连三日,和刘釜交往的时间越久,景丰是越加满意,更是暗自叹息道:“常人言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昔日刘伯父和我父,我祖父交好,其能力自是极佳。
当下,刘釜不坠刘伯父的威风。
其人不仅非凡,我观之同处者,如那郑度、高沛、文童者,皆属于德才兼备之属。
吾家阿妹,嫁于刘氏,不亏!”
等之六日后,景刘两家的婚事商量的差不多,连迎亲之期皆已定下,时间就定在今岁的九月十六,时间可以说是相当的紧迫。
当之打算离开时,恰逢安夷独创的吏考和县考到来。
景丰索性又多停留两日。
待两考结束,他遥望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安夷县寺,景丰于刘釜这个妹婿下了五个字的评语。
“成大事者也!”
景丰觉得自己不能再留下去了,否则家中的长辈该忧心了,遂打算于当日向刘釜请别。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是日间,州牧府直接到来安夷的几名小吏,所为准妹婿之事,又生生打乱了他的行程。
第八十三章 托付
“州牧府直接传来消息,欲使季安仕成都?”
景丰得听刘釜解释后,满脸困惑道。
刘釜也被州牧府直接传来的消息,弄得疑惑不已。
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直接向益州牧刘璋举荐了自己。
那州牧府来通传的小吏,虽未直接告知,但刘釜猜测,他自身这次,大概率是被调往成都工作,且就在刘璋的眼皮子底下。
成都,当前乃是州、郡、县治地,刘釜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要去往成都——益州的政治中心。
按照他的想法,最好能在安夷多磨砺几年,把安夷建设的差不多了,再谋益州事,然后便是打开出蜀的大道。
到那时,曹操和袁绍的大战,也该开始了,正是自己横空出世,混熟摸鱼的好时机,借此乘风而起!
但意外总是来得快,他在安夷刚打下基础,就要被调走了,还是州牧刘璋直接传下的命令。
景丰本就在成都郡府内为吏,在经过最初的惊讶后,很快回转过来,点头赞道:“季安能入成都为吏,大概率是在州牧府,恰吾也在成都。而家翁,家祖父也有返回成都之意。
现在正好,季安也能与成都迎娶吾家阿妹,不用来回奔波了!
吾便在此恭贺了!”
景丰这话很贴合事迹,按照之前的亲事商议,若是刘釜继续在安夷做安夷长吏,成婚的时候,是要跑去滇池的,来回奔波,就要月许。
现在倒好了,大家都回成都,便升了内中的耽搁。
尤其刘釜这次能亲的州牧府官吏的通报,就说明益州牧刘璋对益州的青年才俊刘釜甚为看重。换句话说,他们景氏的准女婿去了成都,将走上另一条康庄大道。
刘釜苦笑道:“釜谢过兄长之言,只是釜还不希望离开的这么早,安夷县的建设走上正轨不久,我多想在此一段时间。
去成都也好,我也恰好能见见世面!
就是不晓得,郡府这次委任的安夷令会是谁?”
景丰沉默后道:“为安夷令者,需能比得上季安之能,才能使安夷真正的安定。不知晓季安可有人推荐?吾返回后,可与祖父言之!”
刘釜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准大舅子,没想到颇死板的准大舅子能说出此话,也恰说出他想说的话。
安夷县由他亲手建立,他若离开,自要争取把所有的军政大权,交到熟悉的人手里。
“郑君,兄长也是见过了,我以为可!”
景丰颔首道:“安夷令,由郡府和州牧府共同决定,季安推荐之人选,我自会向祖父说明。
相信用不了月许,郡府就会传下准确消息。
于此间隙,季安当准备好前往成都事宜。
而州牧府传来对汝的相召,吾祖父的请辞之事也该有准确安排了。
至于汝和吾家文茵的婚事,便定于成都进行如何?”
刘釜点头道:“劳兄长费心了。此间乃是二月,我想等安夷事交界完,到底成都,差不多将近六月。我与文茵之婚事,与吉日相对,尚有数月,恰可以于成都处理。”
听完刘釜的承诺,景丰便安心下来。
又过了一日,方离开安夷,返回滇池。
是日黄昏,刘釜让人招待了传信的人后,即将郑度、高沛等人叫来,详细说明了离开之事。
“我将离开安夷,但安夷凝集了我刘釜所有的心血,亦是我入仕以来,主治的第一处地方。
其对我意义非凡!
于此,待我离开后,还请诸君能同心协力,不忘初心,继续治理好此地。
尤其是夷军,要牢牢抓住自己人手中。
吏考,县考亦要每岁继续……”
当日想谈到深夜,说这些话,也是让自己的班底心里有所准备。
隔七日,从成都周转多地,通往安夷,送于刘釜手中的另一封书信,便交代了州牧府此番为何相召他的前因后果。
所书者,正是族兄刘杉。
刘杉信中言,是益州牧刘璋之子刘循亲自向之父推举刘釜的,事发突然,刘杉知道之时,事情已经发生了。
“循公子得闻季安大义,心向往之,吾未能提前得闻也!
州牧亦多闻季安之名,便同意之。
而今,循公子早于成都布置好了酒宴,言之等季安来此,便会接风洗尘!”
对于刘釜往成都为吏,丰安刘氏上下,包括刘杉其实都是乐见其成。
入了州牧刘璋的眼,想不升官都难。
作为丰安刘氏于蜀地最优秀的年轻人,刘釜未来在益州的高度,也代表了丰安刘氏的高度。
只是,刘氏族人们,从来没有考虑过,刘釜未有寄人篱下之志。他之理想,如当初所言,是为复兴整个汉室天下的。
比如当下正在执行的方案内,他想在南中,在安夷好好的发展一段时间,以建立一支忠诚自己的军队,以便作为争霸天下的底牌。
而这支以夷军为基础的军队,已有了雏形。
后面的大半个月时间,刘釜于安夷各地奔波,除了召见各夷部族长,及下属官吏外,还亲下田亩,与安夷百姓交流,关心之衣食住行,丝毫不显慌乱。
直到三月初五,郡府传来消息,安夷易令,新县令便由原县丞郑度接任时,安夷百姓们才知道,和他们朝夕相处,于之帮助甚多,且爱民如子,无架子的令长刘釜要离开了!
一时间,整个县寺都为人所堵。
“我等要见令长!”
“令长是好令长,助我等夷人出山,又予我等土地粮食,让我等能有住处吃的,此间大恩大德,我等永世难忘,我等要给令长叩首!”
“吾等本是蜀地蜀外的流民,亦因令长,方得此安生,令长便是我等家人的再生父母!”
“令长使吾家狗娃子得以入乡序,能读书识字,吾等一生,何曾见过如此好人!”
……
县寺外围的大声喧哗,清晰的传到了县寺内部。
一些吏者,尤其是同县考进来的小吏,眼圈皆有些发红。
当然,另一些为刘釜提拔者,心中感激的同时,想到刘釜与之朝夕相处的日子,皆有些不舍。
刘釜面对这些同僚,则是一揖及地:“吾往成都,但心一直会留在安夷,只是安夷的具体事务,要多多辛苦诸君了!”
第八十四章 离开
拜别之后,县寺大门大开。
以刘釜为首,县寺官吏陆续走出。
旁侧的大道畔,共计二十辆牛马车,蓄势待发,旁有穿着皮甲的近三十名賨卫站立。
而在县寺正对的街道两边,早就万人空巷。
賨人,武安夷,汉人……已融入安夷的各个部族的人,全都携带老小,睁大眼睛望着县寺门口。
“令长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声。
瞬间,汹涌的人潮大叫“令长”,一些尚未学会汉话的夷人,也是用蹩脚的语气大喊着“令长”。
“安夷之数万百姓,于季安情深意切,皆不愿季安离开啊!此当为美谈!
而季安今次人虽走,但其劝说夷人出山,又收留流民之恩,断不会消失。
未来几十年,想必在这安夷之地,季安的大名会一直流传。
其振臂一呼,不知会有多少人跟随!
这便是名和势!
季安之势,借的便是安夷百姓之势!
昔日,景毅公为一方吏,其离别百姓之送别,也不过如此!”
郑度今天没有拿鹅毛扇,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站于刘釜左侧。
见到外面的人群,心底感慨无比。
刘釜一走,他便受推举而为安夷令,即便才华如他,也是压力山大。
但郑度自当日既然决定辅佐刘釜,以图拯救蜀地,拯救大汉百姓,便下定了决心,事事要为刘釜谋略。
今者,成为安夷令,郑度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便是延续刘釜的政策,且让安夷百姓能一直记得刘釜的好。
如此,安夷方为刘釜真正的根。
一个连益州牧,大汉朝廷都无法拔掉的根!
右侧紧随刘釜之后的高沛等人,同样有此感慨。想到刘釜近些时日的安排和嘱托,目光亦坚定不少。
安夷需要他们共同携手建设,为将之建设成为南中的经济中心和文化军事重地,而不懈努力!
只有辅佐好刘釜的事业,以之实力由安夷逐渐辐射到南中,才有可能从南中进击整个益州,而后向外扩张至交州、荆州之地。
“县君,吉时已到,该启程了!”王朝从旁侧冒了出来,于刘釜耳畔提醒道。
刘釜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接着望向周围的安夷百姓。
随之,视线不断跨越,又望向在他收下不断拔高,并成形的安夷城池,心中自有千言万语。
安夷,这是他在大汉的第二故乡,也将是竭尽全力建设的一地。
他以真心待安夷百姓,事事亲为,现在看到这些不舍的面孔,还有安夷人发自内心的留恋,这才是最好的收获。
此往蜀郡成都,与其说是为益州牧刘璋重视,而又升官。不如说是他人生的一个跳板。
安夷,他还会回来的。
到那时,不再是让夷人和流民聚集在此,而是会带领他们走向更广阔的蜀外。
“此往成都,借着刘氏和景氏的宗族关系,另有在州郡府工作的便利性,当寻机会,将安夷的一些官吏提拔一二,算是不枉他们于我手下从吏,亦有追随之功。
而借着县考的契机,以安夷为中心,辐射整个南中,乃至于蜀外之地的人才,也会来此试水为吏,算是寻一个出身。
到时,总会有才能出众者出现。
安夷,也将成为我日后选用人才的储备之地。”
耳边的喧闹声,仍在继续。
刘釜定了定神,直朝面前的百姓一揖。
“安夷的父老乡亲,请诸位放心,吾今日虽得州牧相召,将离开安夷。
但吾之心,将一直放在安夷,且一直会记得父老乡亲们!
吾相信,安夷会在诸位的共同努力,不断翻开崭新之篇章,为南中,为益州之明珠!”
刘釜声音洪亮,另有两侧的小吏传颂,很快,他说的话语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街头巷尾,竟有人传来哭声。
后于亭卒的开道下,刘釜方缓慢的出了安夷城。
一出城,刘釜没有选择骑马或是乘车,而是选择步行,每到一地,见围观惜别的百姓,他都会一揖。
他身后跟随送别的百姓越来越多,短时间就过了万人。
官吏者,于百姓的心目中,多是高高在上的。
但刘釜近两年所做之一切,外有离开时这般谦逊的态度,于安夷百姓眼中,留下越加深刻的印象。
心中无不叹之,就是这么一个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好吏,怎就被那什么州牧给召走了。不知不觉间,一些底层百姓,把益州牧刘璋给胡乱骂了一顿。
要是在成都享福的刘璋知晓,只怕是会大呼冤屈。
两个时辰转眼过去,时间到了中午,走到异罗湖的水路交界之地时,刘釜便没让郑度等人送别,却于湖畔与这些下属惜别两刻钟。
见时间不早了,方让随行的马车走陆路,他向随行而来的百姓又一揖告别后,带着十多位賨卫,选择往湖中三大岛去。
及至日落时分,刘釜方从异罗湖出来。
此时,他身后跟随相送的,并非是居住于岛上的百姓,而是夷军内部的大小将领,共计五十余人。
以副督将马虎为首,皆是刘釜这些年亲自提拔上来的人,这些人以前或为山林夷人,或为流民。多是无根之人,得刘釜认可赏识,竟能统率兵卒,心里对刘釜自是感激无比,忠诚也无怀疑。
这次刘釜去掉了安夷长吏的身份,同大多数安夷百姓一样,夷军内部对这个统将也是依依不舍。
毕竟,刘釜治下的夷军,就算是普通兵卒,待遇也是优厚,只是训练要求严苛一些。
一路同行数里,已经能看到早早抵达回合地的马车,而身后的夷军将领们,仍不愿离去,刘釜心有感动,回过头,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语气真挚道:“君送千里,终有一别。
夷军有维护南中稳定之重任,诸君责任亦是巨大。
马君,苏君,夷军内部的训练之事,便交给二位了,亦需诸君同心协力。
便就此别过吧!”
在夷军治军的这一年半载,马虎的脾气已有改变,但听刘釜之言。
其心虽有不舍,但想到刘釜私下里的交代,当先抱拳道:“吾等铭记县君教诲,定努力将夷军训练成为南中强军!”
其后,夷军将领纷纷抱拳送别,直到刘釜的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第八十五章 返乡
初春至,广阔的蜀地开始为绿意遮掩。
农田,山林,除过忙碌的农人,看到最多的,便是各种野兽。
刘釜出安夷,过乔山的路上,甚至看到了几头争食而打架斗殴的大熊猫。
一路未做耽搁,到达滇池时,也是二十天后了。
而在十天前,他于途中恰收到来自景氏的书信。
半月前,益州郡新任太守正式到任,景顾做主,并征求了景毅的意见,遂带着父亲景毅及留于此的景氏人,率先返回蜀郡。
如此急迫的返回蜀郡,除了向让蜀郡名医帮景毅看病外,也是景毅自己担心会客死他乡。
古人讲究落叶归根,就连后世的许多人同样如此。
由此,足见景毅的身体状况恶化到什么状况了。
刘釜同样有些心急,担心见不到这位帮助过他的老人的最后一面。
景毅于他有大恩。
所以在到达滇池后,他几乎没有停留,只是让侍从补充了物资,便继续上路,希望能赶上前面的景氏人。
可惜南中天气多变,进入三月中旬开始,连续下了几场小雨。
待刘釜行至汉阳时,方知景氏人早于九日便离开了。
尽人事,听天命。
为了确保行程安全,刘釜只好放慢脚步。
三月末时,得以抵达江阳。
到达江阳,离江州也就数天的路程。
刘釜先派一个賨卫,骑着快马往常乡报信。
他打算此次往成都去,带着阿姊还有两个外甥。
除过好让亲眷参加他的婚礼外,另有上次的承诺,这两个外甥也近十岁,该于蜀地,寻得名师求学了。
作为在人世间仅剩的几名至亲,刘釜自要好生照顾。
想想他本人十岁之时,已在蜀地多个名师门下学习过,便有些叹息。
三月初五,天阴。
刘釜一行人抵达常乡。
阿姊刘妍,早带着近两岁的外甥女常乐,外甥常勇常智,另有老仆甄迁,于此等候了。
常乐再有四月才两岁,小家伙嘴很甜,在两个兄长的教导下,已能喊出“阿舅”。
常智今年十一,常勇十岁。
两外甥和两年前相比,简直是大变样。
先说身个,两外甥都长高了不少,已经快到刘釜的下巴了。
须知,在安夷为吏的这两年,刘釜的身形也有拔高,只是身体还是有些瘦弱罢了。
而从脾性来看,常勇显得更稳重知礼些,不像两年前那般遇事大喊大叫,一惊一乍的。而常智则完全担当起了兄长的职责,如以前那般早熟。
见刘釜拜见了阿姊刘妍。
常智常勇两兄弟,速一左一右,从两侧为刘釜磕头,小外甥女懵懵懂懂的也跟着磕头。
“外甥常智(常勇)拜见舅父!”
刘釜单手抱起了外甥女,然后自亲自将这两个外甥扶起,并好生勉励了一番。
和最前面的亲人叙叙旧,他抬头张望。
除过这些人,刘釜发现,当日处理常家矛盾的常昇也在此,另有一些眼熟的乡吏。
只是此时的常昇,和两年前相比,苍老的可不止是一点半点。人年岁不过五旬,给人的年纪,仿佛已经到了七旬,显然是白发苍苍。
变得如此年迈的重要原因,还是在于常氏近两年的一些巨变,让常昇不得不亲力亲为。
而今,想到昔日的少年,已被州牧看中,将往成都,迎来更广阔的舞台。且将迎娶蜀地大族景氏女时。常昇在收到消息后,便决定亲自相迎,其内心还是在担心刘釜会因两年前之事,为族弟常笠耿耿于怀。
但其本人显然多虑了,刘釜见之后,丝毫未有提及此事,却是感谢之对姊婿一家人的照顾。
通过阿姊,另有姊婿常坚,还有两个外甥的信件,刘釜早早得知,常昇自当年之事后,便使常智常勇入得常氏族学学习不说,还免除费用,每年另有一些补助。
毫无疑问,除过常智常勇本是常氏人外,还看在他刘釜的面子上。
两年的时间,尤其南中治理夷人之事,让他刘釜的名声更胜往昔。
“刘君,吾等已在乡市备好宴席,还请刘君能同往赴宴!”
同来的乡绅中,有人出言道。
刘釜的眉头皱了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将外甥女交给了阿姊,于之耳畔说了两句话,又对两个外甥嘱托两句,这才回道:“诸君盛情相邀,我焉能不去?请待我收拾一下,便往赴宴如何?”
众人自无不妥。
是日黄昏,常乡市井中心,一座新建的酒肆之内,常乡乡绅乡吏济济一舍,同为刘釜接风洗尘。
若放在两年前,空有名声的刘釜,断不会为人如此重视。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的已做过一地县令,未来的前途更是一片光明,又有景氏作为根基,只要没太大意外,总有一天,会成为蜀地中的大人物。
此事不巴结,更待何时?
刘釜彬彬有礼的模样,亦让常乡的乡绅吏者感叹,刘釜刘季安果不愧其礼贤下士之名。
这等才良,他们两年前,就闻之名,但为何没有抢先下手,将之召为女婿。
另有一些人,则是在宴中旁敲侧击了刘釜的成婚日期,另有心思开始流动。
宴后回到住处,已是夜深。
无论是阿姊,还是两外甥都没入睡,只有常乐年小,早早在婴儿床上睡去。
刘釜并未喝醉,回来后,索性吃着阿姊亲手煮的八宝粥,同院中亲人,亲口讲述起他在安夷的作为。
听舅父刘釜说起,其于安夷之地,操练了一支三千人的大军后,常勇便毛遂自荐道:“舅父,待外甥过两年再有长高,便为舅父执掌这三千将士如何?”
兄长常智却像以前一样,更正弟弟的错误道:“阿勇,这三千将士,可不属于舅父,乃是属于州牧。汝若想执掌这三千将士,要先通过州牧府的考核才是!”
却见常勇不服气道:“阿兄,这三千将士,是舅父挑选成立的,可不就是舅父的人吗?我这么说有什么不对?舅父汝说是不是?”
刘釜见这两外甥讨论的好生有趣,便点了点头:“放心吧!只要阿勇你再年长些,愿意执掌这三千夷军,舅父我便向州牧府推荐,以汝为主将又如何?
阿智如何你也愿意去,我便推荐你为军司马。”
常智一听,也是兴奋,也不纠结那三千夷军的归属,回道:“我和阿弟,就先谢谢舅父的举荐!”
第八十六章 名人
两外甥这豪勇的表现,还真有几分为将者的模样。
却是阿姊刘妍内心并不希望二子从军,就比如姊婿常坚,从军两年,除了两月一封固定的书信外,就没回过家,这让她心里颇为不宁。
“阿智,阿勇,切记勿要从军,以后就算要入仕,为吏便是。就如汝之舅父,可保一地平安不说,还能为人尊敬。
而如汝父,已有两年未有归家,可谓是一如军中,便忘了吾家母子!
勿要如汝父般不顾家!”
听了旁侧正在剥大蒜的阿母之语,想到从军以后,可能一年半载都见不到母亲,常勇就有些犹豫不决。
霎时间,他做出了自小以来,最为艰难的抉择,起身向刘釜一揖:“舅父,阿勇决定以后不去从军,阿勇要为吏,要时刻将阿母带在身边,以便时刻照料。”
刘釜颔首笑允。
一旁的大外甥,毫无意外的又给弟弟常勇泼了一盆冷水,且听常智道:“阿弟,想要成为如舅父这般的吏者,那可是要有才华要有名声,汝若是继续在学堂打盹,那一辈子都成不了吏者。”
常勇扬了扬脖子,有些不服气道:“阿兄,汝放心,我下次一定好生进学,绝不偷睡!”
他的眼睛转了转,在刘釜的脸上扫了下,又偷看了下母亲的脸色,道:“不过,舅父说待吾二兄弟往蜀郡求学,下一次随先生念书可是需要一段时间了。”
常勇的另一层意思是,往蜀郡的路上,便可以好生放一次假了。
但听阿母不带丝毫商量的余地道:“为母虽同意汝等往蜀郡求学,但蜀郡名师众多,门槛也是极高。虽汝舅父会引荐,但汝二人学问若是不佳,自难以入门。
此往蜀郡途中,汝二人的课业断然不能放下,为母会亲自检查,听明白了吗?”
常勇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到是常智的脸色无多变化。
对学渣来说,学习就是一种痛苦,尚不如去搬石头。对学霸来说,学多久都无所谓,那便是一种享受,感觉比喝了奶茶还要甜。
但见母亲注视的眼神,二人异口同声的回道:“智(勇)明白了!”
闻得阿姊刘妍对两个外甥的教导之语,刘釜心中宽慰,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母亲甘氏当年为他求学时的辛苦。
于天下的母亲而言,儿女永远长不大,永远是要去操心的对象。
回想到甘母,刘釜便想到两岁前在常乡相遇的便宜舅舅甘宁。
甘宁在荆州牧刘表的挑唆下,自两年前起兵造反失败,率部将加入荆州势力后,就一直没什么声名传出来。
刘釜由族兄刘炤那里打听得知,老舅甘宁自两年前加入刘表阵营后,便一直驻守在南阳,官职仅是个小小的偏将。
可见,其之本人自没收到刘表的特别重视,或许在刘表眼中,这就是一个有勇无谋之辈。
毕竟,同比往荆州投靠的其他天下人杰,老舅甘宁的家世多显得有些普普通通。甘氏虽在巴郡是大族,但在巴郡之外,那和暴发户没什么区别。
他亦曾写信与老舅甘宁,但多石沉大海。
刘釜猜测,老舅甘宁大概率是担心连累他这个尚在故主刘璋手下任职的外甥,当然也不排除,是没想好怎么回复。
老舅甘宁之事,也让刘釜感慨于这汉末,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内中个人出身的重要性。
那就相当于一张名片。
除非你有举世无双的才华,外有机遇。
否则如他这般,若是没有丰安刘氏,没有父亲祖父外在的名声,没有求得任安这般名师,没有扬名于外的孝道,没有景毅的看重推荐……
那他什么都不是!
行事也绝不会如眼下这般一帆风顺。
所谓只出身,又挡了多少人杰?
两个外甥到底还是耐不住瞌睡,多是白天走的路太多了,有些疲惫。
得阿母的同意后,便告退去睡觉了,想着一睁眼,明日就能去那繁华的蜀郡,好不快活!
刘釜没有入睡,他见阿姊也没有睡意,便好生问询了下常家事。
“阿姊,明日便要启程了,家中事务可都处理好了?”
刘妍点头,愁云悄然走上眉梢:“家中田亩,继续由那些佃客耕种,每岁之上缴,族伯主动应下,愿将之换做钱币,届时为家中送来。
我现在放不下的,依旧是汝姊婿,尤其听汝说了,汝姊婿驻守之地,未来恐多与汉中有所交战。
若真是那样,自危险重重,阿姊可不想汝两个外甥少年时,即失去父亲!
奈何汝姊婿甚是倔强,信中言之,不建功立业,决不回来!”
老实人倔强起来了,那是十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想到自己近一年多赖,为姊婿常坚经常书写的劝解书信,荐之为县吏,还有姊婿的回信,刘釜深有体会。
姊婿常坚曾于官寺处处受虐,定是留下了阴影,军中却少了些尔虞我诈。其这是长远打算与军中发展了,可见是亲眷,也很难扭转他的想法。
就如同一个被蛇咬过的人,这辈子怕见到蛇一样。
他只好好生宽慰道:“阿姊且放心吧!汝去了蜀郡,只需好生教导阿勇和阿智求学之事,并照顾好阿乐。
我会于蜀郡帮姊婿再谋取一份武职,也是军中。
好男儿马上建功立业,非只在巴郡汉中交界之所有用处。
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的。
姊婿有志于行伍,于蜀郡,南中,亦可行也!
最好的方式,便是姊婿能时常归家,离家近些。
到时,还需阿智阿勇一同书信劝之,姊婿定然会明白的!”
刘釜的话,说到刘妍的心坎里去了,眉头的愁云也消散不少。
阿姊刘妍收拾的行礼不算多,一共只有两大牛车。
左右于常乡的家宅还在,而除了老仆甄迁和两个丫鬟随行外,另留于宅内尚有一名仆人。
清晨,吃过早饭,刘釜一行庞大的队伍再次启程。
路过那条当日他提议修建的水渠,另看到上方石碑的刻字后,刘釜心有感触。
当日之为,一转眼过去了这么久。也不知千百年后,他之所为,又会不会传为佳话。
水渠之畔,经过大半天的传播,许多常乡人也只丰安刘釜过路,竟一早于此守候。
看之车马路过,多是指点,向身旁一些不知道的介绍,有的则是高呼“刘君一路顺风”。
刘釜拉开了车帘,面带微笑,朝这些于他释放好意的常乡人报之以微笑。
他刘釜早已是个名人了!
此番,算不算衣锦还乡?
丰安,他回来了!
第八十七章 过路
路还是以前的路,不过比两年前要稍微拓宽了一些。
按照老仆甄迁的说法,当年为了平定巴郡之乱,从蜀郡调来过军卒,大军所过之处,道路自然加宽。
熟不知,到了如今,竟方便了来往的商客和行人。
途中,刘釜再次收到了景氏送来的书信。
景氏走的是资中那条路,写这封信时,具体成都不远了。
另一个好消息是,行程之中,景氏一行人恰遇到了赶来的蜀地名医张子安等一行人。
景毅的病情,在张子安的调养下,已有缓解。
准岳丈景顾信中有言,让刘釜不要着急,可回乡带上数日。对于州牧府的相召,他会想办法解释一二。
这正和刘釜的心意!
此往成都,又不知何时会回丰安,今次路过,正好与乡邻好生交流下感情。
丰安的乡邻,便是他的乡党,同丰安刘氏一样,是他刘釜天然的政治盟友。
如果有一日,他刘釜真正做到名扬天下,丰安亦会扬名受利!
昔日之于高祖,便是泗水亭长,后方和乡党一道,才建立大汉帝国。
他刘釜若想三兴汉室,乡党的力量,也是必须借助的。
两日的路程,江州城近在咫尺。
刘釜让车队休息,他亲自来到了阿姊刘妍的马车畔,逗了下朝自己笑的外甥女,出言道:
“阿姊,前方便是江州城,小弟上次匆匆一过,未能好生欣赏,今日便入城休息,明日修整一天。小弟除好生欣赏这边风景外,也好去拜访一位同门师兄弟!”
另一旁马车上,左右张望的两个外甥,以常勇为首,拍手称赞道:“阿母,我和阿兄也想进去看看。
上次去江州城,我记得还是阿翁带进去的,一晃数载过去,阿勇都十岁了!”
先有弟弟刘釜的话,后有两个儿子的抱怨,刘妍展颜一笑:“行程事,皆以阿釜所言为准。阿智、阿勇你们切记,此番入了江州城,可别胡乱跑!”
“知道了!”
常智常勇双双欢呼。
刘釜知道阿姊心中所虑,便站于车辕处补充道:“阿智和阿勇的安危,阿姊放心便是,我会让亲卫好生照看他们的。”
也就从当日入江州城开始,常智和常勇身边,各自多了一个“临时监护人”。
刘釜此番入江州,看江州闹事只是捎带,主要目的还是见一见同门师兄弟严颜。
严颜自当年县吏任上,而后直入郡府后,因得新任太守赏识,官职便火速提升,一年的时间,就成了太守杜锦的主簿。
主簿位置特殊,非亲信才华者难以担任,可见严颜的才华能力,是真正得到了杜锦的赏识。
根据严颜这位同门师兄弟的介绍,巴郡太守杜锦乃是去岁秋刚刚调来的,原本的巴郡太守空闲了一年的时间,一直由中郎将赵韪担任。
眼瞅着赵韪在巴郡的权势越盛,以庞羲为首者便向刘璋进言,当火速派一新的太守稳定好巴郡局势,不能让赵韪一人独大,否则后患无穷。
刘璋左右为难,最终选择杜锦前往。
杜锦者,广汉白水人,初在州牧府工作,后担任了广汉郡郡丞。
刘璋上位后,又于州牧府担任功曹一职,本就受刘璋信任,也算是刘璋亲自提拔的一批人。
其人从成分上讲,不属于益州士,也不属于东州士,乃是真心忠于刘璋者,平时也相当公允。
公允的另一层意思,也就是和稀泥经验丰富。
抵达巴郡,见赵韪势大,便提拔如严颜等巴郡本地大族子弟。
当刘釜将家人安排好,带着礼物往严颜书信所书的地址时,严颜尚在郡府尚未回来。
但听得刘釜之名,府中管事不敢大意,速向家中主母汇报。
后,便是严颜的妻子朱氏带着六岁的儿子亲自出面待见,并让人去郡府去信。
严颜回来时,已是半个小时后,此时正是郡府下班的时候,而明日恰是休沐,许多府吏也是各回各家。
两人一见面,先是对揖,而后拉起双手坐谈。
“季安,两年不见,吾于巴郡,耳闻汝之事迹却是日渐增多。任师前月于信中还提及,他于成都时,得闻州牧于汝的夸赞。
吾还当恭喜,季安将娶得景氏女,当真是天作之合!”
刘釜看着带有进贤冠,一身黑色吏服,仪表堂堂,于当年更显得深沉的严颜,也是赞叹不已。
“昔日之希伯不再,今日之希伯,更胜于往日。釜尚未恭喜希伯担任郡府主簿,未来可期也!”
严颜苦笑道:“季安就别挖苦吾了,吾之名声,可与季安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今夜,太守恰于府上举行酒宴,季安若是有时间,可愿于我同去?”
巴郡太守杜锦将举行酒宴?
严颜此时说起,是想将自己引荐过去。
若是能和巴郡官绅结识一番,也不枉江州之行了。
刘釜心向往之,但还是迟疑道:“我与严太守并不相熟,且未得到邀请,唐突往之,恐有不妥!”
却见严颜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实不相瞒,今日正是太守女儿的满月日。郡寺之官吏,包括巴郡士族之人,恐有不少人携礼物登门,有无邀请并不重要。”
刘釜心中宽慰,原来是杜锦爱女的满月酒,想来来往者众多。如严颜之言,他拿着礼物登门,也不算多么唐突。
刘釜打算让同来的亲随马上去置办些礼物,但看严颜叫来了府内管事,很快两份礼物就提上来。
内中不过是些寻常的酒米。
严颜解释道:“杜太守对钱财之物甚是看轻,吾二人去了,备些普通的礼品即可。时间不早了,季安不如现在出发?”
刘釜颔首道:“此事还真是劳烦希伯了……且让我为阿姊去信,让之不用等我晚饭,我与希伯蹭饭去也!”
严颜笑道:“杜太守爱女满月,府上厨工皆是从酒肆请来的,所做的饭食,味道自是不差,吾二人,自当好生享用!”
半个时辰后,刘釜和严颜同乘一辆马车,在杜锦的府外停下。
杜锦家资颇丰,于吏舍外的暂居之所,也是宽大,难怪严颜说之看不上什么财物。
二人手提礼物,正待入府,一人恰从旁向严颜打起了招呼。
第八十八章 黄权
“希伯,未想汝来的这么迟,方才府君还在让人找汝呢!”
青年人不过三旬,长得一双粗眉,脸色方正,身个和刘釜相当。
这样放在后世,那是稳稳的大帅哥一枚。
严颜得闻,脸上很快也堆起了笑,显然和此人相熟且交好,叹道:“有公衡在,府君事若泰然,何需寻吾?不过今日吾确实来迟了,等府君开宴后,自罚三杯如何?”
表字公衡的男子颔首道:“希伯性格豪爽,吾就喜欢你这般的。不过,自罚三杯不成,等会共饮,需自罚六杯!”
严颜举起双手,做求饶状道:“好好好,今日吾有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六杯就六杯!”
见这位同僚带着好奇的目光,放在了刘釜被太阳晒的漆黑的脸上,严颜趁机眨眼道:“吾之故友,亦为同在任安公门下的同门,公衡可猜猜,其人为谁?”
青年做深思状,目光不断在刘釜和严颜脸上交换,而后面朝刘釜一揖,道:“足下为希伯之友,吾且问一句,足下可是来自南中?”
刘釜和严颜对视一眼,皆知这人好生敏锐。
刘釜回一礼,道:“如足下所言,吾确实来自南中。”
青年的眉头舒展开来,脸色却变得郑重不少:“那就错不了,吾猜测,足下便是当今名传蜀地内外的刘釜刘季安!
对否?”
不等刘釜回应,严颜便于一旁叹道:“公衡可是早有猜测?竟如此直接的猜到了季安身上。”
青年脸上转为带着狡黠的笑容,望向严颜:“方吾还不是确信,现在听希伯之言,算是完全确定!”
这话一毕,青年又向刘釜郑重行一礼,也是进行正式的自有介绍:“巴郡阆中人黄权,见过刘君。
刘君之大名,吾早有耳闻,一直未见真容,今一得见,实乃荣幸!”
黄权,表字公衡,巴西阆中人士。三国史料中记载,其人初为巴郡郡吏,后的刘璋信任,为之主簿。
刘备入蜀后,又为蜀汉将领,最后投降曹魏。
可能是本本身处于益州的原因,刘釜当下所遇东汉末的名人,几乎全都是刘璋手下的文臣武将。
而今这些人,尚未表现出三国之时的才能,但已显露头角。
刘釜早意立足益州,这些人理应交好,且随着他名声和权势的增长,何不于时机成熟,收于帐下?
黄权方一抬头,便见面前的黑脸青年,复向他一揖道:“丰安人刘釜,见过黄君。黄君之名,釜少于丰安时即有耳闻。
当时有童谣曰:阆中聪慧者,黄氏有三,权为第一!定是黄君!
今日一见,釜自觉名不虚传,黄君过为蜀地好儿郎!”
所谓之童谣,是刘釜少时随母过阆中而听闻,他当时自不晓得黄权,但现在看来,黄氏为阆中大族,为“权”者,自是稀少。
此时说出,其实也是存着试探的想法。反正错了也没事,只能说他是对黄氏不太了解罢了。
只是此话,听在严颜耳中,就有些感叹了,他都不知道这位处事数载的同僚有此名声。而刘釜只是见了一面,即能说出。
“季安当为百事通也!也不知从哪里打听的这些,其似乎全都什么都懂一些!”
严颜心有感叹,想起刘釜初见他时,也是这般热情,便觉刘釜光凭这为人处世,将来也必有气候。
黄权则在刘釜到出他少时之事时,面色毫不掩饰的惊讶。
这刘釜刘季安是真的知道自己,连幼时事也知晓,那自不是客套之语。
黄权到底是个普通人,他人现在不过是一郡吏,而刘釜比他小几岁,就以名声远播,得之肯定和赞扬,于现在的黄权而言,还是有些飘飘然的。
他罕见的露出谦虚之色,道:“哪里哪里,不过是旁人传颂罢了,刘君那孝善者之名,另有南中所做之事,才当是吾等应学习的。
不知刘君此番回来,难道是……”
严颜适时的由一旁插话道:“公衡可能不知,季安此番过江州,是受州牧所召。
此外,季安与景毅公孙女已有婚约,此往成都也是为成婚之事!”
严颜一说,黄权带着笑意恭喜道:“刘君双喜临门,能为州牧所召,前途无量。又与景氏女喜结连理,此当为蜀地之佳话也!”
三人挤在杜府的角落里,各道肺腑之言。
黄权方才之所以出来,可能真是来寻严颜。
但现在倒好,两个人都跑不见了,且迟迟未归。太守杜锦心有疑惑,不得不再派管事来寻。
“严主簿,黄椽。小人终于把汝等给找到了,内院宴席将开,主人请二君前去!”
杜府今日来者众多,刘釜三人由门外一直聊到了外院,弄得杜府管事一路好寻。
严颜、黄权者,一看天色,好家伙,方才还有夕阳,现在居然全都黑了!
“吾等还是速去赴宴罢!季安后日方走,明日休沐一日,吾等正好详聊便是!”
严颜建议道。
黄权颔首道:“吾与刘君一见如故,明日当吾与希伯一同做东,再邀请一众好友,为刘君接风洗尘才是!”
严颜赞同道:“正该如此!”
这二人如同唱着二人转般,一唱一和,即把刘釜明日的事项给安排了下来,弄得刘釜自己心多无奈。
那旁侧等待的管事也是眼尖的,见刘釜和严颜黄权二人相谈甚欢,而他居然没有见过,心有怀疑,莫非是外来为主人道贺的士人?
他斟酌着言辞,看向了严颜,小心问道:“严主簿,不知此君是……”
严颜携着刘釜的臂膀,解释道:“哈,忘记告知了,此为丰安人刘釜刘季安,稍后吾会亲自为府君引荐!”
刘釜刘季安!
这五个字一琢磨,管事的眼睛瞪得老大。
丰安就在江州隔壁,刘釜的名声,小儿都知晓,何况他这个成年人。
凡事讲究地位对等,管事确定,这不是他这个小人物能招待的。
他觉得自己的语气都有些结巴,说话极不利索,向刘釜一礼,又向严颜和黄权一礼,道:“小人有错!竟不知是刘君当面,吾当速于主人去说,还请严主簿和黄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