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准备
选择连接汉中张鲁这条线,是刘釜经过深思熟虑的。
如能救得张鲁家眷,便算是张鲁欠他一个人情,以后往三辅发展,就多了些可能。
即便如此,刘釜认真推算过,他命郑向之所为,对于即将发展的天下大事影响微乎其微。要说最大的影响,也不过是蜀内之地。
为了汉中这块宝地,心有不甘的张鲁,还有势在必得的刘璋,还是会寻各种理由开战。
因为起步晚,他刘釜需要做的,便是在东汉末年的大乱世下,于群雄的夹缝中求生壮大。提前所料,营救张鲁家眷,不过是他落下的一颗棋子而已。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皆郡府之名,行以大义,把夷人招揽到手下,方可借机发力,拥有基本盘。
刘釜翘首等待,等待着郡府传下具体的命令。
在此期间,他人正常在记室上班,处理文书的工作亦未落下。
渐渐地,益州郡郡府的不少官吏,都开始被刘釜的这种工作态度给打动。
享有声名,却不以为傲,而是如青松般稳扎稳打,坚守岗位。
平日里的相见,众人眼中少了些好奇和羡慕,更多的是敬意。
兴平元年,二月初二。
在休沐的前一日,自太守景毅处终于传来消息,觉得任命主记室史刘釜为安夷使,可由之举荐数人,另有郡府守卒同行,与南蛮夷人进行协商,以维护好南中地区的和平稳定。
消息传出,南中本地大族多一笑置之,却是有些南中夷人部族有些好奇,近些日子于南中口口相传的“孝善者”刘釜,究竟是何等人杰?
而于郡府之内,除过太守景毅,及主簿张松,其实没有多少人看好刘釜的此番行程。也有些人认为,刘釜此行成事不行,但可以刷一波声望。
而对于郡府给予的几个随行官吏名额,在咨询了文童和左栋的建议后,刘釜果断的将这二人给报了上去。
许汲得知这个消息,先是来到刘釜的住处拜访,大吐苦水,后又吞吞吐吐的说起了刘釜如何如何好,以后必将成大事等等。
“刘君汝这一去,记室内的文书工作便被主记交由吾手里负责,如今文童和左栋被汝要走,吾的压力就更大了!
但刘君此番离开,吾大为看好,有道是‘天高任雀飞’……”
刘釜这两日也忙着好许汲交接公文,记室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一走,那是真正的离开记室这个小舞台,以后一起共事的机会微乎其微。
许汲所以登门,除了吐槽外,最主要的,还是想和刘釜聊聊,增进下同这位同僚的感情。
就如同他家妻子这两日常常在家念叨的一样,其人于记室内待了这么久,一路辛勤,几年来,还是个小吏,可不就是没有遇到什么大人物。
现阶段的刘釜,对许汲来说,可不就是大人物。加上刘釜与众不同的性格摆在那里,让任何人都能油然而生一种亲近之感。
听着许汲后随后不断说出的“牛头不对马嘴”的赞美之语,刘釜笑道:“记室的文书工作,我已拟好条款,许君按照制度去做便是,定不会处差错,也绝不会比之前忙碌。
另外,许君在记室待得时间不短,为吏勤勉。若有机会,釜定然会向上举荐许君的。”
许汲挠了挠头,然后快速反应过来,下拜道:“有劳刘君了,吾感激不尽!
另外,还请刘君多多见谅。
吾家嘴笨,少恭维,也不懂得怎么巴结上吏。之所以与刘君说这些,实不相瞒,这也是吾家中妻子交代吾之事……”
偷偷瞄了眼刘釜的表情,许汲又忙道:“不过真的,于吾而言,刘君是吾这辈子见识的最有能耐者。但有机会,吾亦愿随君效力。”
自己的同僚,这般老实巴交的模样,刘釜早些便看在眼里,此时见之囧样,也无言取笑。
成年人的世界,都不容易。
例如许汲,在许氏内并不受重视,亦非嫡系。于本族的关系下,入得郡府记室,从书佐做起,一路的勤劳办公,记室内的主记,换了几任,其人尚为一记室史。
记室史的月钱和俸禄也就那么多,随着家中即将再添子嗣,另有仆从数人,又如何经得起花销?
其有上进之心,这本无可非议。
刘釜摇了摇头,道:“许君可别如此见怪,汝之能力和贡献,记室同僚看在眼里,于许多方面,我自认为不及。
若寻机会,能举荐许君,也是我的荣幸。”
本想留着许汲吃饭,但听之要回家照看妻儿,刘釜便没有挽留了。
待许汲告退后,刘釜又去景毅府上拜访,将之此番入山请夷的具体思路说了下。
这里面,自囊括着郑度对之的启发。。
“季安准备兵分两路,一明一暗。明着行大道,却不停留。而暗着自去寻小型夷人部族,许利,以邀之出山。”
景毅讶然,好生斟酌了下,又道:“此计奇妙,但也就意味着季安汝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
景毅所说的“最大的优势”,便是刘釜的名。
其之名,在南中广泛传颂。只要抵达这些夷人部群所居之处,再凭着郡府背后的撑腰,即便发生意外,从容而退是没有问题的。
但刘釜考量后,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那便是此行或很顺利,但绝对不会按照他的预想那般实现。
他的目的一直很明确,抛弃大不会走出山林,为郡府所用的夷人大族,而是选择在山林艰苦生存的夷人小族。但如用“明谋”,大体不会和后者有太大的接触,左右其之行为会处于监视之中。
唯一的结果是,在南中溜达一群,具体的事没办成,或可让名声在此水涨船高。
刘釜显然不满足这些。
“明走南中,暗寻目标。此为釜终确立的想法,向景公说明,也是让景公勿忧。
此行之中,釜或会持续数月之久,行踪不定。”
景毅出言,叹道:“吾知晓了,汝是真正为南中百姓操心的,不负汉室宗亲之后!
上次汝建言新设县,以自荐为县令。对于设县事,我已向州牧进言。
此番,只要汝能带得出万众夷人走出深山,为一县令自不在话下!就算是州牧府亦无人会妄言!何况有吾之力荐!”
第四十七章 暂别
时间辗转到了二月初五。
是日,在诸事准备完毕后,刘釜寻到了游侠头儿崔昊。
听刘釜道明日将启程,以前往律高县,以探访该地和同并县交界的山地内,生活着的同并夷,亦是前段时间对律高骚扰最为严重的南蛮夷人部族。
崔昊显得信心十足,拍着胸膛道:
“刘君便安心吧,此次得闻刘君义举,吾寻了南中本地一百多位相识的兄弟,其中有不少都和夷人打过交道,对山间路况更多熟悉,定无忧也!”
在几天的功夫内,崔昊可是将之为刘釜所邀,去往南蛮夷人部族,为南中百姓安宁事,给宣传的人尽皆知。
他之声名,随之传扬了出去。
每每走在游侠儿群体之内,皆能听到“崔君威武”、“崔君大义”这般恭维之语,弄得他自己好不快活。
而所谓聚齐的一百多位游侠,除过十几位是之亲近招募外,余者,确是慕名而来。
但面对刘釜时,崔昊非常厚脸皮的将之一切揽到了自己的头上。
刘釜知晓个中内幕,也未有说破的意思,反而好生赞扬了一下崔昊。
在之末尾,崔昊才发现了一个被之忽略的问题:“敢问刘君,郑君为何不见,吾于市井之内,近几日也未有见面。只听人道,其身边常随的几位兄弟似也消失了。”
刘釜,回道:“吾嘱托郑君另有要事去做,所以此番,全赖崔君了。”
刘釜没有告知的意思,崔昊也不会傻呵呵的追根问底。
在崔昊离开前,刘釜让虎头将准备好的钱币又拿出了一大包,内含不少金银,显得有些沉重,双手递于崔昊手里,但见崔昊提拿的有些不稳。
可见这位“刀君子”的臂力一般,武力或也平平,但凭一张嘴,多于市井创出了一片名声。
名,有时候也是一种累赘。
就如崔昊,在之名前,为他所邀,就不能拒绝。这也恰恰成全了刘釜,以让崔昊寻到了一股庞大的游侠儿势力,以作应用。
刘釜神色如常,道:“劳得市井内的好汉与吾同行,此中钱物,还请崔君,分于诸位好汉。”
崔昊未作拒绝,而是急忙感谢道:“吾便代诸位兄弟,谢过刘君了。”
次日,天色大明,城门刚刚大开。
距离郡府派来的亭卒人马前来集结同行,尚有一个时辰。
刘釜所住院落内,亦正在收拾行李,只听得一阵敲门声响起。
刘釜尚以为是崔昊耐不住性子,遣人来问了。
得听孙安于院门处惊喜的喊了声“小郎君,马家二郎”,刘釜才察觉不对。
他放下手边准备放入书箱的简牍,走出书舍,便看到两个有些黝黑的面孔。可不正是一月之前,于途中分离,按照他的命令寻找盐田的王朝马虎二人。
见刘釜走出,王朝马虎忙下拜:“王朝幸不辱命,与马家兄弟一道,于连然等多地,寻得小郎君标识之所,本于抵达滇池途中,得知小郎君欲望南蛮夷人部族去,故速而返回,请护小郎君周全!”
待王朝说完,马虎仰头,瞪着那两只眼睛道:“话都让王家兄弟说了,请小郎君明鉴,俺和王家兄弟一样!”
刘釜忙上前把两人双双扶起:“汝二人为我做事,今次都晒黑了,足见操劳之苦。且此事,我自记得。本想使汝二人于滇池修整,但若随行,恐怕又要多一份辛劳,我心难安啊!”
马虎急的啊啊大叫道:“小郎君勿要说这么多,俺不同王家兄弟那么文绉绉的。还是那句话,小郎君走到哪,俺就跟到哪,俺可不想被小郎君再给扔到深山老林去了……”
发现说话说漏嘴,马虎忙住口,只瞪着那双大眼睛,偷看着刘釜。
王朝忙打圆场道:“小郎君见谅,马家兄弟时常口无遮拦。其实于前行程中,我等走的是一帆风顺,到时会与小郎君做详细回禀……但请小郎君今次也让我等相随。”
王朝轻飘飘的一句话概括了,但刘釜深知此中凶险……
在王朝马虎的坚持下,加上二人的归来,于他也是一大助力,刘釜最终还是应承了下来。
看之一路赶来,饥肠辘辘的模样,让虎头速去厨舍准备了两大碗油泼汤饼,让王朝马虎食用先做休息,刘釜正待叫人去郡寺看看,看看此番安排护卫的亭卒到底有多少人,为首者又是谁时。
只看得孙安出去一刻钟就回来了,当先叩门的,是三个熟悉的面孔。
“子乔,郑君,还有陈亭长?”
刘釜忙将三人迎入,但时常轮换值守,以护卫郡府安宁的陈斤见张松和另一个气质非凡的儒生,同刘釜关系匪浅,只愿与舍外就坐。
刘釜未多强求,让虎头好茶好水的端上来,分明送于院外守候的亭卒诸人。
房舍之内,刘釜、张松、郑度,三人相互落座。
刘釜当先道:“劳得子乔和郑君亲来,釜于此谢过。”
张松摇头笑道:“季安可猜错了,吾此番来,除了与汝送别外,还代表府君。”
张松稍顿,继续道:“府君有言,‘若事不可为,便不为’。说到底,府君可是真正关心季安的。
至于君陌,此次是寻不到汝之住处,便到了郡府与汝送行。正巧碰上吾,恰好一路同来!”
郑度笑道:“但请刘君不要嫌弃我这个不速之客才是!”
刘釜忙摇头道:“诸位关心釜,釜感激涕零。一如郑君,又怎是不速之客,那釜便是恶人了。
还请诸君放心吧,釜此番前行,定注重好个人安危,何况有郑君三计相辅?
对了,郑君与子乔是为友,今我等相谈甚欢,以后也不用那般见外,便唤我表字吧!
却不知我可唤郑君,君陌乎?”
郑度点头道:“能和季安相交,亦是吾之荣幸。”
房舍内,刘釜和张松郑度短言相别。
待至时间差不多了,刘釜再率陈斤等十二个亭卒,另有王朝马虎等公六人往城门去。
虎头不在此行,自被刘釜留在滇池,使之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并接受一些紧要信件。
此时的蜀地,也发生了一件大事,益州牧刘焉病发危险,以至逝世,益州之主的位子,瞬间空了下来。
第四十八章 刘璋
“使君病逝,益州不可一日无主!
诸君都为使君生前信赖之众,此事当如何,还请早做决定才是。
尤其赵祭酒,深的使君信任,于使君病重时,一直于塌前!”
刚刚迁入成都之地的州牧府内,益州原刘焉手下的军政要员,皆愁眉不展。
见厅舍内的气氛有些凝重,益州兵曹从事贾获,打破了沉默,出言道。
贾获言毕,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前方端坐的从事祭酒赵韪。
于州牧府内,军政官吏多分属两派,分别是益州本地人组成的“益州士”,另一个则是外来户“东州士”。
贾获本来源于蜀地大族,自以赵韪马首是瞻。
和贾获相反的是,另有大部分人在私下小声议论。在贾获说完后,老家在汉中,于州牧府就职不足一年的新晋典学从事邓仃针锋相对,起身道:“使君昏迷醒来之际,曾叫庞君入内吩咐,并以庞君为辅佐之首。
使君生前遗愿如何,吾等,当请庞君示众方晓!”
庞君,正是一个多月前,于益州牧刘焉子孙危机之时,募钱财以就刘焉子孙入蜀的庞羲。
其人除了是刘焉的故友,但因这救人之举,为刘焉所器重,在州牧府内,暂虽无固定官职,但已成为二号人物。加上其的声名,蜀外众吏,更是以之为首。
下首的官吏皆争论不已,作为争论焦点的两个人物,却于上首的案几,一个神游天外,似在思索,一个心平气和的闭目养神。
留着长须的庞羲,终于把目光聚焦在赵韪的脸上,缓慢道:“使君方逝,如诸君言,若不再迎新主,只怕动乱会生。
尤其吾昨日从功曹处看到益州郡太守景毅的上书,南蛮夷人颇不安宁。
故,吾觉得当遵从使君之意,以璋公子为新的益州之主,并上书朝廷,以求尽快册封益州刺史。
赵君以为呢?”
赵韪这时也睁开了眼,他眼角的余光略过下方交头接耳的州牧府众吏,然后盯着庞羲的脸,出言道:“庞君所言极是,璋公子为人宽厚,名扬于长安。今既有使君遗命,吾等自当遵从。
但有人反对者,休怪吾赵韪刀剑无眼!”
一瞬间,厅舍内的气氛舒缓了许多,可也因之最后一句话,显得有些稍微的紧张。
如今,成都之地的驻军多为益州本地军吏驻守,其中成都城内的守城校尉,还和赵韪关系莫逆。
所以在决定新的益州之主时,尽管有刘焉的遗言,但庞羲等人还是要咨询下赵韪的意见。
得到赵韪的支持,是符合大部分人预期。
而有了庞羲与赵韪两个人的承认,新任的益州牧人选,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璋公子如今正在使君灵前,赵君与吾同迎璋公子入州牧府如何?”庞羲起身道。
赵韪亦缓缓的站了起来,点头道:“便如庞君所言!”
成都城内,刘焉的府邸之内,早有灵堂设立。
自昨日刘焉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后,刘焉诸子孙便聚集于此护丧。除了一些身着麻衣、真心哭丧外,余者多有些惺惺假意,更有不少更是窥视着刘焉留下的那个位子,偷偷幻想着自己作为刘氏子孙,能不能坐上去。
当然,后者一类人也只是想想,大多还是把目光频频驻足在一男子身上。
其人年三十有六,升高七尺五寸,容貌端正。多因悲伤过度,眼圈显得有红润。
但于来往吊丧者,其人彬彬有礼,服者多呼“璋公子”。
此人便是病逝的益州牧刘焉幼子刘璋,可能是月前到来蜀地,外有在长安提心吊胆的居住过一段时间,其人显得有些清瘦。
在屋舍下站了一早上,刘璋揉了两下有些酸痛的腿,正待回到灵堂厕舍喝上一口水,但看仆从急急慌慌的跑了进来。
“报璋公子,赵祭酒和庞公率州牧众官吏已至门外!邀璋公子出门一见!”
刘璋心神晃动,他想到昨日于父亲病榻前,其父于之和相召来的庞羲交代的话语。
“父亲生前,以吾为益州牧,吾刘璋能担得乎?”
刘璋平日性格宽和,但遇事多犹豫不决。
即便是面对自身即将成为益州之主这件大事上,其人多有些担忧。
见仆从焦急的眼神,刘璋正待说让之请庞羲和赵韪入府一坐,可看年近二十的长子刘循从外跑了进来,面朝刘璋,跪倒在地,道:“阿翁,如今祖父故去,益州乃生死存亡之关键时期。如庞议郎,赵祭酒,皆率众于外相邀,是想让阿翁继承祖父之事业,共佑益州百姓安危。
阿翁身受如此重任,焉能退却?
但请阿翁随儿子共往府外,以见州牧众吏,以大局为重!”
刘氏府邸内的亲眷也好,仆从也罢,听得刘循之言,外有外面的动静,哪会不觉发生何事。
一些人见机,纷纷行揖跪地道:“请璋公子以大局为重!”
刘璋的母亲费氏,亦闻声赶来,她素知幼子的个性。故拉着刘璋的手,泪眼婆娑,劝告道:“吾儿勿要负汝父之所托也!”
刘璋重重吸了一口气,向费氏一拜:“璋自当尽力!”
同日,庞羲和赵韪等人,正式迎刘璋入州牧府。并快速向朝廷上奏了关于请封刘璋为益州刺史的奏疏。
益州自刘焉后,又有了新的主人。
未相隔数日,益州牧刘焉病逝的消息,即传遍了蜀地,并不断的向大汉其他州郡扩散。
荆州牧刘表,在获闻此消息后,接受了幕僚的建议,假借吊丧之名,使荆州别驾从事刘阖入蜀。
实际上,刘阖自踏入蜀地后,便开始遣人默默联系蜀人甘宁,将领沈弥、娄发者,打算趁着益州新旧政权交界,刘璋未完全掌控益州之际,让之内部生乱,好使刘表可从外而入,趁机拿得益州!
其实,不止是刘表,已经展露头角的曹操,声势正旺的袁绍……一批批在伐董之后崛起的群雄,皆有指染益州的想法,奈何鞭长莫及。
当蜀内蜀外,都处于风起云涌之际,刘釜已于途中,将随行者兵分两路,其自身则是率众踏入了深山老林之内。
第四十九章 賨民
蜀地,尤其是律高一带,山势及其复杂,多处于未开垦的状态。
所以才有数百年后,李白高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千古名句。
山道不通,往来者渐少,随之带来的便是贫穷和落后。
于世人眼中,神出鬼没,骁勇善战的南蛮夷人,便处于这般的生活环境之内。
刘釜最终确定的首处,便是距离律高县城以东二十里的賨人聚集地。
賨人,又称为寅人,板楯蛮。后者的称呼,几乎可以追溯到殷商时期。
而于《十六国春秋》载曰:“秦并天下,以为黔之中部,薄赋其人,口岁出钱四十,巴地之人谓赋为賨,故得此名。”
若说南中各蛮中,能歌善舞,最为骁勇者,当以賨人为主。
而实际上,南中,尤其律高一地的賨人,并非早先于此居住的,大体是十年前黄巾之乱时,迁居据此的一小部分。
大部分賨人,皆广泛分布在宕渠一带。
宕渠之名,便是大汉太祖高皇帝刘邦,因賨人助之平定三秦有功,为优待賨人,遂将原宕渠道,更名为宕渠县。
居于此的賨人,因时间久远,自然而然的被称之为賨民。
史载三国刘备占据蜀地,建立蜀汉政权时,就因宕渠一地,包括賨人在内的各部夷人而大伤脑筋。最终还是如同刘釜建议的那般,采用迁移手段,才收到效果。
刘釜将定下的“夷人攻略”,率先放在賨人身上,并非是因为賨人过去数岁,在律高一带的县乡之地,有过袭扰的原因。恰是因为賨人在律高的落脚时间短,加之部族概念深厚,于南中大族几无联系。更因之到来,占据了土地和资源,南中的其他夷部,视之敌人也不为过。
总体来说,和南中的賨民,关系相对最为亲近的,反而是本地官寺。
而居于此的賨民,根据与山林中交往的过老向导估算,少说有两百之众,且按照賨人的传统,皆建立着高舍,群聚之。
……
林间陡峭的山道上,堆满了厚厚的落叶。
数道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来。
本留在几块的裸露的大石头上修整的刘釜等一行十六人,当即站起,拨开了手中武器。
马虎凭着艺高人胆大,不需刘釜吩咐,带着孙安等二人,当先往前寻去。
不一会儿,便听之那如惊雷般的大嗓门道:“小郎君,还有诸位勿慌,是陈亭长等人归来了!”
闻之是陈斤带着前去探路的几名亭卒回来,众人皆松了口气。
无奈,因踏入山林的第一日就遇到了几个拿着竹矛的夷人偷袭,后弄得刘釜一行人,于山中的休息或是行路,都要变得小心翼翼。
而至今日,这已经是刘釜踏入这片山林的第四日,也是从滇池出发的第十三日。
当日,于律高县城西,刘釜秘密让身高与之相似的王朝扮做他生病的模样,坐于牛车间,对崔昊说道内情后,并得之保证,让之带着一大群游侠儿,继续沿着大道往同并去。
他自己则率领马虎,陈斤等人,深入此地。
陈斤身上满是泥土,头顶带着草叶做成的帽子,来至刘釜面前,拱手道:“刘君,林中已探查完毕,并无埋伏,反倒于前方,有过生火痕迹,想来距离賨民群聚之所不远了!”
刘釜颔首,看向众人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先于前方高地修整,待明日一早,我等沿山中痕迹而行。
今夜,按照规矩,乃由我率人守夜,诸君近几日多有劳苦,便好生休息就是。”
每日担惊受怕的行进数里,确实让人精疲力尽,于刘釜的建议下。
到了前方的高地,大家按照习惯生活做饭,刘釜则亲自带着马虎在四周游走。
他方才看过陈斤发现的烧火痕迹,待用手试探后,很容易感觉到内上的温热。
很显然,于此的山林夷人,是在他们到来前不久刚刚撤离。甚至此时还没离开,或就在浓密的树枝或是草丛间注意着他们,或是已经叫了更多的人,来对付他们这群山外客人。
但为了安定好人心,无论是陈斤,还是他都没有将此事的严重性告明,两人只通过眼神交流,各明白己方的担忧。
于山林间行走的众人,此时正是士气最为低沉的时候。尤其同来的亭卒,绝非卖命之辈,要是知道这个消息,又何谈会有应敌之力,甚至会有人偷偷跑掉。
可马虎是个外粗内细的人,见刘釜神色有异,加上他细致的看了看留下的脚步,待随之离开大队人马,便悄声道:“小郎君,吾猜测,俺等周身是否有夷人窥探?”
左右除了马虎,便是孙安元成这般的自己人。这群人自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刘釜未做隐瞒,把担忧说了出来。
马虎的性格,经过近半年的行程,丝毫没变,还是有些大神经,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有种不言而喻的兴奋感,小声嚷道:“哈,原来这群野蛮,多在俺等四周。上次侥幸让之逃脱,这次相遇,俺怎么说也要留下几个人。”
孙安则是在刘釜言语后,观察的更为仔细了些,行至山林小丘东南面时,他突然指着地上的脚印,道:“刘君,此地有发现。”
刘釜走进,能看到,一共六脚印,四大两小,有些匆乱的往前方的树林而去。
根据他的观察,前方乃是峭壁,何谈道路。
刘釜向前张望,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悸感传来,他不再犹豫,边后退,拉住马虎的胳膊,朝诸人道:“夷人多在前方,小心弩箭,我等当先后退!”
南蛮夷人,无论是荆蛮,或是賨民,多擅长使用矛和弩箭。且为了增强杀伤力,另多会于上涂抹些毒药。
上次遭遇竹矛来袭,刘釜于前片刻有种古怪的心悸感,这次同样,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撤。
待撤退了数十步,那种心悸感消失后,刘釜才重新望去,并让元成寻陈斤等人来。
而于树丛间,有几双乌黑的大眼睛,正紧紧注视着刘釜等人的一举一动。
一人手持弩箭,在看到刘釜退去之后,缓缓放下。
第五十章 义释
夕阳西下,山中陡崖畔的密林里,三人藏于石头背后。
看见旁边的虎衣短衫男子放下了木弩,正于旁侧小心戒备的另一个褐发男子,身着麻衣,身材十分壮硕。
其人手持厚重的铁剑,身边靠着一个木盾,压低声音道:“阿奴,为何不射之?来此包围我等着甚多,杀死一个,就少一个,否则我等谁也别想回去!”
另一侧的少年人,相对年轻许多,左手中拿着的则是一个木矛,右手的胳膊上,用粗布缠绕着,看起来像是受了伤。
他以左手使力,勉强的移动到两人身边,恰听到对话,朝向褐发男子道:“程阿伯,哑阿叔箭术了得,在我等山寨足矣排进前三。其放弃射击,定是超出了范围。
若是贸然射击,会打草惊蛇不说,我等恐也无法等到寨子里的救援!
汝便勿要怪罪了!”
拿弩的男子张着嘴呜呜了两声,显然是同意了后者的看法。其人是个生来是个哑巴,但臂力无双,人更生的机灵。
賨人崇拜强者,名为哑奴的男子,虽不能说话,但在賨民寨内还是有一席之地的,更有无数人的欢喜。
被呼作程阿叔的男子有些急躁,挠着头道:“那可怎么办,阿彩汝受伤了,单凭我的阿奴如何对付。
那涌来的丘山夷,想侵占我等的水草,此番竟学的从西面来袭。幸好寨中让我等来此探查。
但此地距离寨中已然非常接近,可我等受困,又如何把消息传送出去?”
少年阿彩咬了咬牙:“程阿伯,哑阿叔,汝二人速沿着山崖退去,不用管我,当将消息送去为要。否则,我等三人将成为寨子吏的罪人。”
哑奴张着嘴,又从喉咙里发出了几个音节,然后拍了拍胸膛。大致意思是,让少年阿彩和阿程想办法沿着山崖离开,他一人断后。
賨民间非常团结,又怎会有抛弃同伴之事。
三个来做斥候的賨民正小声的用着賨语做着商谈,几十丈外的小路上,受到刘釜相召的十多位亭卒已经感到。
其中还有五为携带弩箭者,皆拉起了满弓,遥遥对着前方刘釜指着的方向。
瞥见内中得人迟迟不愿出来,刘釜自也没有和对方直接交恶的打算。
他使嗓门洪亮的马虎站在前面,其言一句,便让马虎说一句。
“山内的夷人听着,吾等乃是大汉官寺吏者,迷路行至于此,并无恶意,只要尔等放下弩箭,乖乖出来,吾等自会放汝等离开!”
使出吃奶的力气,马虎连续喊了三遍,叫喊的嗓子都快冒烟了,奈何正对着的山林内,依然寂静。
旁侧有亭卒忍不住继续等下去,面朝刘釜建议道:“刘君,此中有人,左右不过三四,我等有十几人,不如从左右包抄,定让之插翅难飞。”
刘釜抬手制止道:“稍安勿躁,林中者,多为本地賨民,其好弩箭,又在暗处,若我等贸然进攻,恐遭埋伏。
此外,此地距离賨人寨落不远,若是有了伤亡,我等此行前功尽弃不说,还可能为賨人所攻。”
陈斤也在此时表态,安抚亭卒道:“刘君所言极是,二三子于左右好生守着,前方是为陡峭山崖。其人看来是仓促躲避,亦或是想着等我等离开再出来。
我等于此守株待兔便是!”
密林之内。
因为视线受阻,没有看到面孔,但听到声音,三位賨民却是有些意外。
“山外汉人?”那叫阿程的男子,常带着山寨的賨人外出交易,与汉人最为相熟,故而能听得懂汉话。
而马虎的喊话,自也被之听了去。
他用着賨语将马虎的话语叙述了一遍,然后对着二人商议道:“外面之汉人,言之是汉人官寺来者。丘山夷据闻和汉人官寺并不友好,但谁也不知道里面是否有诈!也可能是丘山夷假扮!
可若是待之缓慢摸索,自能寻到我等藏身之地,我等当遣人出去试探一二,不可坐以待毙!”
哑奴指了指自己,表示自己愿意出去一试,但阿程和少年阿彩皆摇头表示不允。
但看汉人没有进攻的模样,最终还是会汉话的壮汉阿彩自己决定走出,在之离开前,叮嘱道:“我为寨主所荐,万事皆以我的决定为主,此事勿要再争议了。
若是我有了意外,阿奴汝护好阿彩,只要能等到夜半,寨中人见我等未归,自会发现异常。
切记,对方人多势众,勿要与之硬碰硬。”
看着阿程拿着厚重的铁剑往密林外走出,阿彩左手持着木矛张望,哑奴则是将弩箭拉起,瞄准了山道上的人影。
两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担忧,而想到阿程一路的照顾,少年阿彩眼中更是有泪珠在涌动。
咔嚓!
听闻林中树枝折断的声音,刘釜等人皆拿着武器,各凝神望去。
一个上穿着麻衣,下穿着豹皮短裤,手持巨剑的男子渐渐出现在了视野中。
“小郎君,俺去会会他!”
还没等刘釜拉住,马虎就像是离弩之箭冲了过去,刘釜只得在背后喊着让之小心。
“巴人马虎在此,方隐藏在林中的贼子,吃俺一刀!”
一刀一剑,在空气中爆发出巨大的铿锵碰撞声。
马虎自诩武力过人,但当他对上这位拿着宽剑的汉子时,虎口竟隐隐有些吃痛。
而阿程更别提有多惊讶,他手中的宽剑,是当年于巴西时,花费了两张完好的虎皮,让汉人匠工锻造了。
现跟随而居的賨民寨落内,除过寥寥数人外,并无人能用得上。且与之对敌者,无不为之击剑而弄得武器掉落。但看眼前的汉人男子游刃有余的模样,阿程便有些焦急起来。
“这些人的装扮,还有留发,果真是汉人。
而汉人中多能耐之辈,吾辈祖先使吾等隐居山林,果是明智之举。”
但阿程也发现了一个问题,此间汉人,与其相争,并未下死手,更有点切磋武艺的感觉,他暂就放下心来,开始正视这场比斗。
哼哈声中,两人各自相战了十几个回合,终在林间传来的弩箭破空声中被打断了。
见前方的十几个汉人慢慢靠近,方才激斗的男子也在谨慎的后撤,阿程忙用賨语向身后喊了两句,然后看着为人围在中央的刘釜:“我等乃是居于此的賨民,与诸位并无恶意!”
第五十一章 相助
听之并不流利的汉话,还有那坦诚的小眼神,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他们寻觅数日的賨民,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相遇。
马虎棋逢对手,却是打疯了!
见周围弩箭消失,拿着长刀,又跨在阿程对面,闷声道:“足下好打的力气,可敢与俺再战三百回合?”
剑拔刀开,好在刘釜出言及时制止,否则这两个武痴还真的会在山地上打下去。
令马虎退下,为了取信这位賨民,刘釜拿出了自己的官吏凭证,好在阿程不仅会说汉话,还会识的一些汉字。
即使这般也未能把刘釜递过凭证上的字迹认完,但对刘釜等人官吏的身份又信任了不少,却没有将身后的两个同伴,于第一时间叫出,而是谨慎地打探起刘釜等人入山的目的。
“汉吏不知为何入得我白苍山,进而迷路?”
刘釜从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賨民自古以来,同属我中国之子民。
尤其賨民于太祖高皇帝时,有协助平定三秦之功。
奈何賨民常生活于山林,生活贫寒。
今得闻足下之賨民寨落,于我益州郡落地生根,亦于本地官寺报备过。
我郡府自晓足下寨落,遵守汉律,又得知足下之賨民多有危机。
吾遵太守令,又为太祖高皇帝子孙,此番入山,便是为了解决賨民之危机也!”
阿程手持宽剑,认真倾听,大体明白了刘釜的意思,他那双粗眉渐渐竖起,口中说道:“汉吏竟也知晓我賨民于此遇到了危机!而今丘山夷率众侵占我賨民山林,并欲抢我妇孺,我賨民誓死抵抗,但奈何敌众我寡,正觉棘手……”
阿程的目光在刘釜身侧十几人的脸上一扫,迟疑道:“光凭汉吏这十数人,恐怕也无济于事!”
刘釜侧头和陈斤对视了一眼,皆没想到会得到这么重要的消息。
賨民竟于山林内遇到了敌对蛮夷的进攻,现当下,还恰被他们给赶上了。
马虎可不管那些,闻言知阿程有些看不起他们十几人,尤其看不起自家小郎君,那可不行!
他扬着长刀,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阿程的脑袋:“兀那賨人汉子,休得说此语,怎是如此不知轻重。可是想再吃俺一刀?
我家小郎君,名扬大半个蜀地,于这益州郡,亦是响当当的才俊。
有之在,俺马虎用脑袋上的大好头颅保证,汝这賨民之敌在,自动退去。”
阿程明白了,这汉人壮士,言之前面的汉吏很厉害的样子,他试探着问道:“还未请教汉吏高姓大名?”
“刘釜。”刘釜说出了两个字,然后有些埋怨的看了眼跟班马虎,这厮跟着自己后,越来越会吹牛皮了,都快把他的给吹上天了。
遇到賨民和丘山夷的问题,若能解决自然好,若不能解决,那样传出去,岂不是会被賨民称作“言而无信之徒”了。
后面的陈斤等随同而来的亭卒,却无并无意外之色。
盛名之下无虚士,其实从这几日来,刘釜对众人的安排来看,就很让人信服了。
可阿程思索后,挠了挠头,非常实诚的摇了摇头:“我虽常出大山,但还真没听过汉吏的大名。只知道益州刺史叫刘什么来者。
不过汉吏等人是来相助我賨民的,可容我回到山寨,向我族寨寨主禀明情况。”
同行者都看向刘釜拿定主意。
刘釜几乎没做什么思考,便颔首道:“我等是带着诚意相助得,若是能见得汝等寨主自是极好。
这样吧,我等后退一里,汝自可寻汝同伴一起离开。
若是汝等寨主愿意见我等,明日一早自来此地寻找便是。”
刘釜如此饱含诚意的提议,让賨民阿程不由得的多看了两眼,道:“汉吏放心,我自会把汝之意思说于寨主。”
目送着刘釜等人退去,阿程心里的一块巨石落下,重新回去,和着哑奴将阿彩搀扶着,沿着另一条隐秘的小道直行。
大约两刻钟的时间,刘釜计算着賨民离开了,方率人重回这里。
“刘君为何确定賨民定会回来?”
同行者多在搭建简陋的帐篷,另有人在负责煮食饭食,陈斤则随着刘釜走向賨民方才躲藏的地方查看,边走边问道。
刘釜沉吟片刻,笃定道:“按昨日引路的本地村夫所言,丘山夷常居此地,人数达千人,大大小小有十几个寨落。賨民人数少,若是前者全力攻之,賨民定然危险。
我等代表大汉官寺,若是那賨民头人聪明,自会迎之。
毕竟整个南中,尚属于大汉朝廷,无论那个夷人部族,除非有了造反的决心,否则还真不敢轻视官寺。
包括这丘山夷!
我等只需耐心等待便是!”
选择以“汉吏”之名取信这般和本地官寺不敌对的賨民,而非他这在汉民中传唱的名气,也是刘釜从郑度赠予的计策悟出来的。
如方才所遇之賨民,与汉人交往甚少,甚至寨中多不会汉话,又如何知他名?
当然,刘釜也不会全凭自己的猜测,守山待賨。
他已派随从祝龙于后默默跟随,寻得路线。若是明日賨民未来,便选择另一种计划好的方式,来说服賨民出山,只是要稍麻烦一些。
眼下的两夷之争,只是给他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提供了巧合的方法。
当夜,刘釜等人营地的守卫者,由平常的三人,增加到了五人。
而在后半夜,祝龙也是摸着黑顺利回来,且向刘釜汇报,言之賨民的寨落确有呼叫,不时有人拿着武器出走,亦有伤者被抬回。甚至又不少妇孺趁夜转移。
“賨人虽勇,但到底是敌不过人多的丘山夷,唯败而已。如今到不需我等冒险出手相助,该考虑的是,如何将这些賨人带出去,其明日就该来求助了!”
南中的地盘就这么大,各夷人部族中,可不像官寺治理的县乡,此地延续着弱肉强食的传统。被打败的一方,多会并入更大的夷人部落。有不服者,自是一个死字。
即此,西南夷,多好勇斗狠之辈。进而,南中常多乱生。
清晨寒气消失,众人就着不远处的山泉,煮食了早饭,刚刚吃过,刘釜计算着时间。
便听得于前探望的马虎来报,昨日的那位賨人又回来了。
“俺数了数,来了共计十人,昨日那人要求面见小郎君。”
第五十二章 取信
阿程身后跟着哑奴,至于其他人。
同阿程一般,皆身穿着兽衣,且统一将右臂外露,长发披散于两肩,打着赤脚。
因生活在山林,要经常耕种,并防备可能来的战争。賨民如此装束,即是便于打仗与劳作。
刘釜还注意到,来者中,以老者和伤员巨多。
无他,丘山夷的来袭,让賨民的青壮年几乎都全去御敌了,能派这些人来迎接汉吏,已算是賨民寨主做出的最大决定了。
面见刘釜后,十数个賨民在阿程身边的一个老人的带领下,皆放下了手拿的武器,按照賨民的利益,行大礼以迎接这位客人。
刘釜注意到,包括阿程都被此人颇为尊敬,关键此人也会汉话。
听之道:
“好让汉吏知晓,我寨主不能亲至,故遣我等来迎接。而今我賨民山寨危在旦夕,还望汉吏能相助一二。”
刘釜双手将之扶起,忍不住叹息道:“賨民为我大汉治下子民,那丘山夷本亦如此,但之如此猖狂,我为汉吏自当谴责之。但请老丈于前带路,并说明下具体情况,我等也好参谋下,以御丘山之敌。”
这话被老者和阿程等懂汉话的賨民听取罢,心底都有些盼望。
片刻后,十来个賨民于前,马虎陈斤一左一右走于刘釜前侧戒备,其余随从亭卒则是排成两行,小心在后行进。
刘釜不习惯把性命就这么交给尚未完全取信的賨民,该有的警惕一丝不落。
途中,其与同行的老者想谈甚多,于阿程的插话中才得知,这位老者竟是賨民于此山寨的老祭祀,地位仅在寨主之下。
賨民崇拜蛇,故而又被人称之为“蛇巴”,内中便如老者对蛇神的崇拜。
对话之内,刘釜亦得晓,丘山夷已把賨民用以耕作的几处山地占领,两部族如今正在距离山寨五里处的险崖以作攻防。
而若无这处险地,賨民山寨昨日怕就给攻陷了。
刘釜痛斥道:“何故如此,本地的地盘足够大,丘山夷何故单为占领賨民辛苦耕种之地,并要赶尽杀绝。
南中的和平稳定,符合西南夷各部族的根本利益,亦是我官寺主要期望之事。
丘山夷明知故犯,请诸位放心,我官寺定有惩处。”
这般共情的话,让賨民的老祭司,及懂汉话的阿程,分外感激。
平日交往内,汉人商贾中,或多狡诈之人。但眼前的汉吏能如此为賨民着想,实属不易,真可谓是賨民的朋友!
尤其昨夜得闻刘釜等人果断后退,以让賨民离开的做法,其实已经取信了大部分的賨民首领。
而当刘釜问起賨民当下的可战之人时,老者的回话让他把眉头皱了起来。
“能战者不过七八十之众,另有三四十之众,处于伤亡,无力奋战之状态。而来犯的丘山夷,即便被阻挡,死伤过两百,但尚有近三百之众从东北两方向夹击!”
西南夷多勇者,賨民能在南蛮诸夷中以一敌三,脱颖而出,已属不易。
刘釜沉思道:“那丘山夷来势汹汹,想必准备良久。以老丈之见,賨民可能继续守下去?
且请恕我直言,即便加上我等,恐也无济于事。
现在要做的,便是保的賨民之安全,尤其内中妇孺的安危。
我汉人有句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丘山夷不仅刻意挑起南中山林的争斗,更于近数月,掠夺过县乡百姓之财物,造成南中之混乱,此罪定不可饶恕!
我官寺早有征讨之心,奈何南中蛮夷大族从中阻拦,一直未得成型。”
老者叹了口气。
阿程听后,速瞪目道:“丘山夷杀我賨人,欺我賨人朴实,此仇我等必报!”
一旁的马虎也插嘴道:“那感情好,俺也正想和丘山夷战战,到时,汝俺二人比比谁杀的人多,如何?”
阿程将那双粗壮的右手伸了过来,点头道:“汉人好壮士,只要大家一起打丘山夷,那就是朋友。汝的武力不在我之下,亦当得我阿程朋友!且汝之言,用汝汉人的话说,叫什么‘一言,四个难追得上’,便以此为定。”
马虎见这位賨民如此豪爽,也符合他的性格,速而将自己的右手也伸了过去,握手道:“俺汉人说的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俺们要比谁砍下的人头多!
另外,俺还有一个兄长,同汝一样,使的一手好剑,到时,俺等三人一同比试!”
马虎和賨民交好,刘釜乐见其成。
而通过路中对话,他将之先期要表达的意思,暂时给表达了出去,另把賨人与大汉官寺的距离拉进,至少取得了初期的目标。
现在,便是面见賨民的山寨头领,进行更深入的交谈,以便说服之出山。
抵达賨民山寨时,足足花去了一个半时辰。
太阳高升,春日的气息日渐浓重,但在賨民山寨内,却是处处充满了悲伤。
不一会儿,便有气息奄奄的賨民男人,被人背着回到寨子。这些负责照料者,多是盘发丝于头顶的成年賨民妇人。
而侧眸望去伤者,或是身体遭受弩箭刺中,或是身体遭受巨力击打,内脏受损,场面甚为惨烈。
而賨民对这些伤势严重者的处理方式也很简单,不过是涂抹些不知名的黑乎乎的药膏,再将之抬到竹楼里,一些巫者祭祀在外面哼哼唱唱,由之自生自灭。
踏入寨落,阿程看了一个熟悉的同伴,内脏都流出来,便痛哭着过去喊叫……
眼观这一幕,刘釜便当着賨民的面,朝着陈斤马虎等人道:“陈亭长,劳烦汝带着亭卒帮衬,马虎汝等亦去。”
然后他转身看向旁边的賨民老者,出言道:“实不相瞒,我亦学过少许救治之法,賨民是为我等朋友,看之如此受苦,实属不忍。但让我等自当尽力出手相助一二!
还请老丈能吩咐人准备些热水,另有一些细针,麻绳之物。”
老祭司正是犹豫间,一个沉稳豪壮的男声从背后出来。
“便依这位汉人所言,汝等速去准备。我等賨人伤者,昨日已死过十人,不能再这么伤亡下去了!”
第五十三章 不同
刘釜回头,认真打量了下此人。
端的是个青年,三十多岁,下巴留有长长的胡子,身材高壮,有九尺之巨,上身披着一件白虎皮,两手各持着一柄锋利的宽刀。
于近处,尚能闻到上面传来的浓浓血腥味。
很显然,这位賨民壮士,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地位于山寨中还不低,而如方才的老祭司,都在低头行礼。
虽不知此人方才用賨语说了什么,但看旁边的賨人迅速离开的模样,大体是给之准备所需之物了。
可见这位賨民青年同样熟悉汉话。
但此人见了刘釜等汉人,也多无友好之意,仅打量了一眼,问询过老祭司后,便火速去了山寨的深处。
賨民的老祭司回过神来,有些歉意的看了眼刘釜,解释道:“此人是为我賨民大寨寨主之二子,平日间逢外人态度即如此,但于我賨民间,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众者皆是尊敬之。”
刘釜面容无多变化,让老祭司遣人将几个外伤严重者,皆送到了旁边空着的竹屋,便由叫得留下来的马虎数人,按照他的安排,搭建起了临时手术台。
刘釜前世的父亲,是医学院教授,母亲是医院主刀的大夫,他本身最终虽没有子承父母业,可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外有自身的学习下,自有对一些医学知识的了解。
但这賨民的条件实在太差,刘釜也只好尽力去做。
“孙安,汝二人负责清洗伤口,马虎,汝的力气大,等候在我缝合其之伤口时,定要将之按住,还有,勿要忘了在之嘴里塞上一块布……”
待抬入了第一个肚子被兵器切了个大口子,人已奄奄一息的伤者时,刘釜的第一台手术便开始了。
除了刚开始看到搅着血沫的肠子有些不适应,刘釜很快凭借强大的意志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随后在伤者的伤口上,缝制下的每一针,他都格外仔细。
第一个伤者被处理好抬下去,在没有消炎药的时代,能否活下去,便听天由命了。
第一个之后,便是第二个……
竹楼内,刚开始仅站着三两个賨民打下手,但渐渐地,一些尚留在这里的妇孺,还有些杵着竹棍的伤者,都挤在那狭小的窗户缝隙处张望。
因挡了刘釜缝制伤口的光线,弄得马虎每次都要粗着嗓子喊叫两声。
期间,可能是被刘釜认真的表情给感触到了,賨民阿程亦是将之在寨内熟悉的朋友,于喝了巫师的药水后,又将之背了过来,央求刘釜能帮之处理下背部的伤口。
“小郎君要不歇息一会儿?俺都快渴死了!”
好不容易,把有一个伤员处理好,刘釜刚接过马虎手里的麻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但听之道。
交换着揉了下酸痛的手腕,刘釜也沙哑着喉咙,问询道:“还有多少个人需要伤口缝制?”
自将那朋友送去安息后,阿程也来帮忙了,其回道:“刚刚又送来两人,还有三人伤势较重,急需处理!汉吏要不休息一下,方才寨主已遣人准备好了汤食。”
说话间隙,刘釜此时已拿起针头在油灯的外焰上摇头,拒绝道:“伤者如山,还是将此三人处理好吧!”
这又是一个时辰过去,此时天色已近日落。
若算早上吃的那一顿,刘釜的进食已过去了六七个时辰。
因精神体力耗费巨大,一如竹楼,走下一个台阶时,脚步不稳,差点摔倒。
好在一直随行照应的马虎眼疾手快,将之扶稳。
这一幕,包括刘釜于竹楼内所做的一切,都为賨民中一双明亮的眸光所见。
“此位汉吏,却于我在巴中的汉吏不同。其真与我賨民交心乎?但诚如阿廖所言,此人率众入我賨民聚集之地,目的定然不纯。”
本地寨主邱成,于心中默道。
其转头看着跟在身边的二子,道:“阿廖,汝早午归来,就不用去前方了,由汝兄照应便好。我等势弱,尚能抵挡三两日,待只丘山夷寻到新路,那条陡崖便不管用了。
时下该思考的,是如何转移我等賨民妇孺,只怕又要换个生息之所。
不过,随我先去会会这汉吏……左右都是为了救我賨民,才辛苦至此。
而且,阿程说了,此汉吏言之有救我賨民之法,看之是不是如我等所遇的汉吏那般,喜欢吹大话。
但若真能救得我等賨民,那此中恩义,我等自要牢记心间。”
本有些顽固的邱廖,以为賨民本地寨寨主最疼爱的幼子,此时恭敬有加道:“便如阿父之言,只愿这汉吏不是来愚弄我等的,反之,就算他有恩于我賨民,也绝不会轻易让之离开。”
邱成摇了摇头:“汉人有句话说得好,若是太钢,容易折断。若无我当日之坚持,我等寨众。又如何要远离故乡,来这南中安生。汝之性格随我,但还是别学我。
我賨民本就朴实,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如方才之语,千万别再说了。”
“阿廖谨记。”邱廖低头道,但那双眼看向刘釜时,还有些不服。
幼年的一些记忆,让之对所有的汉人,都抱有一丝敌意。
其心道:“汉人多狡诈之辈,就爱骗我等賨民。
我家姊姊,若非当日被汉人蒙骗,此时当还活的好好的。阿父所言之恩义,又怎么确保他不是装的?”
默默跟着父亲上前,四周的賨民,见是寨主父子,亦忙以賨民的礼仪行拜。
而正自揉着额头的刘釜,看见数个小时前所遇的賨民壮汉,再一看着旁边的中年人,霎时明白了很多。
这个中年男人,当是他此行的重要目标,賨民山寨之寨主。
邱成先一步行礼道:“賨人邱成见过汉吏。”
这带着广汉巴郡一带口音的汉话,让刘釜相当熟络,他亦用广汉之地的汉话回道:“郡府吏刘釜,见过邱寨主。”
两人相互见礼后,在邱成的安排下,刘釜先去另一侧的竹楼,吃过准备好的饭食。
而如陈斤等人,在听从刘釜的安排,帮着处理好賨民的伤员后,已于此地吃过饭,且正在歇息。
察觉刘釜和马虎几人进来,陈斤来到刘釜身边,悄咪咪道:“刘君,吾发现了一个问题……”
第五十四章 安抚
“什么问题?”刘釜走到竹榻边,邀请陈斤坐下,轻声问道。
陈斤往刘釜身边靠了靠,道:“就在方才,吾发现一些賨民妇人,相互帮衬抬着一些伤者悄悄往本地后方撤去。
吾感觉,这丘山夷攻来不远了。吾手下的亭卒亦见如此,皆有些惶恐不安。”
刘釜了然,賨民本地的局势,瞒不了别人。
陈斤说此话,也只是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他虽为亭长,此番奉命管理十几个亭卒,但就如刘釜在路上担忧的那样,面对生死危机,亭卒们多非什么义士,管不管郡府的命令,多会率先想办法保命。
陈斤此时开口,无非是想让刘釜来安慰一二。
不仅是在郡府,亦或是滇池出来,刘釜的名气,外有一路走来沉稳准确的判断,其出言,自有不错的效果。
刘釜颔首,表示明白。
简单的吃了饭,刘釜即将此行的所有人都聚集在竹楼内,打算开一个内部小会。
接下来,若能说服賨民寨主,其次便需要说服的是这些属下,期之不要中途掉链子。
“诸君随郡府令,与我进入山林,此行甚为辛苦,尤其牛群,和亮汝二人于前的开路警示,让我等避免了不少麻烦;而张士……
诸君的功劳,我刘釜自记于心。
眼下已到了賨民之寨,于我等的目标而言,已是进行了一大步。
而诸君于此行中的功绩,我在回到郡府后,自会向上禀告。毫无疑问,诸君为安夷事做出的努力,郡府自会降下封赏。
我刘釜亦愿抽出一部分钱财,此行中旦有伤亡者,皆一力承担之费用。而若完成府君交代的任务,诸君一年的酒水,便也由我包了!
同时,我向诸君保证,不出两日,我等自会顺利离开此地,到时,还望诸君能如来时般,通力合作!
刘釜在此谢过!”
刘釜的目光在每一个的脸上顿过,亦将同行的每个人的名字,及途中所做的贡献都说了出来。
单是前面几句话,就让四周的人倍感宽心,亦有些小小的骄傲。
而至后面,刘釜所做的承诺,更是让同行者无不斗志焕发。
其一亭卒便出列,表忠心道:“刘君乃高尚君子,吾等能同行处事,是为荣幸之举。
此行之内,吾等亦为刘君所做所为而敬佩。
且请刘君方向,吾等将继续紧紧的跟随在刘君四周,以完成府君交代之事。”
又有人和道:“是极,那丘山夷来又如何,我等与同賨民难道还不能抵挡一阵?但若刘君一声令下,我等决不含糊。”
竹楼内,七嘴八舌的说了一会。
在刘釜抬手制止后,才停了下来。
人生于世,无论大人物小人物,最根本的诉求,多离不开名利二字。
他刘釜又如何不是?
当之许以名利,把众人的士气吊起来后,方才宽心。
这些同行者,无论亭卒,还是马虎身后的仆从,也能安静不少。
“诸君暂且休息一番,养好精神,若有琐事,但凭陈亭长,及马虎安排便是!”
马虎跟着刘釜出了竹楼,内心有些不服,哼哼道:“小郎君,就这些人多事。俺本以为此类人吃着郡府的饭,能有些胆色,却发现还不如一些游侠儿。
若非此类人是郡府属,俺直接一拳一个,把他们打的服服帖帖!”
刘釜笑着摇头道:“此事便如此吧!勿要多说了,毕竟这些亭卒也是受命而来,性命本就最大,我亦有保证其人安危的重任。
更何况,他们非汝和王朝,自不会全心助我!”
刘釜这话一说,马虎的嘴边咧开,道:“哪有哪有,俺也只是想跟着小郎君做事罢了!可不想如过去般在家舍混日子!”
嘴上虽是如此,但马虎心里却是乐开花了,心道:俺马虎和王家兄长,如今还真入得刘家小郎君的眼了,以后当需尽力。据闻刘家小郎君只需让足够的夷人出去,就可以做到县令,那俺和王家兄长,是不是也可以做个亭长什么的当当,以后回乡了,那多有面子!
怀揣着这般小心思,马虎随刘釜入得賨民山寨的主楼之内。见马虎带有武器,賨民守卫本想阻拦,但内中传来的声音,遂将二人放行。
大竹楼内,是为賨民平时议事之所。
只是当下的议事竹舍内,人只有稀疏的几个,余者都因丘山夷的来袭,而各自忙碌。
“汉吏请坐!”邱成与刘釜见礼后,便邀刘釜坐在对面的竹榻上。
待刘釜坐下,余者皆也坐下,郑虎却如一个门神般,牢牢站在刘釜身后。
邱成并不喜欢含蓄的谈话,所以在和刘釜相谈两句,双方详细道了姓名,即直言起了賨民如今面临的紧迫事宜。
“刘吏入山,未有大军相似,仅有几十人,就算与我賨民共同抵御,亦不能阻之。而今我賨民众人,想要另寻一地求生,何其难也!”
待邱成说完,刘釜方抬头道:“邱寨主不必如此担忧。丘山夷的异动,郡府自当日其人出山掠夺,便有警惕。
府君今使我入山,也正是想由我劝賨民出山,以防丘山夷于南中有所反叛,而使賨民受损。
而于南中,夷人大族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我郡兵亦要防范比丘山夷更大的夷人大族,遂没有同入,以免形势误判。
只是未有想到,当初担忧之事,竟提前发生了。”
刘釜从为賨民考虑的方面,提前打出了铺垫。
那邱成第二子,邱廖闻之,冷哼道:“汝等汉人果多狡诈,之前还与我賨民言之,当率汉军,一同剿灭如丘山夷这等叛乱之夷,如今却说汝汉军轻易不可动,是来忽悠我賨民乎?”
再次闻得有人诋毁身边的小郎君,马虎双目一瞪,比昨日的情形还要愤怒:“汝这賨人,臭嘴放干净些,俺家小郎君,于郡地声名远播,岂是汝所能污蔑的?”
见刘釜的眉头皱了起来,毕竟有求于人,邱成朝着二子呵斥道:“阿廖,勿要无礼。刘吏能于汉人间传颂,自非庸人。
但吾子之言,亦有道理。非吾等不信刘吏,奈何吾等平时所遇汉吏狡诈者甚多……
于此,不知刘吏可否解释一番?”
第五十五章 出山
刘釜清楚,还是自己之前的种种作为,还没有完全取信賨民。
他不觉失落和意外,目光坦诚的回道:“此事也怪我之前没有讲清楚。
南中的势力错综复杂,我所言的郡兵同賨民一道,共讨伐如丘山夷这般肆意攻取西南夷部族者。
这里的郡兵,其实并非是本郡现有的守备力量。
而是挂靠于郡府,但相对独立、由愿意出山的夷族组成的屯田郡兵。
此中的详细操作为,由我郡府划分土地于出山的夷族部众,使之有田可种,并可接受我儒家经典教育,经过考核者,亦可于本地官寺为吏……
以上,是为出山夷人的权利。
具体的义务,就是组成新兵,其目的,亦如上,共同捍卫南中的和平安宁。”
邱廖不以为意,道:“用汝汉人市井,那些游侠儿的话,可不就是想拉我等賨民出去当打手吗?”
刘釜继续耐心说服道:“这本是互惠互利之事,就像是賨民如今需要抵御丘山夷的侵占一般。
而只要如賨民这般夷族选择出山,按照郡府的安排耕种生产,便可享受更好的居住与教育环境。
诸位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賨民的妇孺考虑。
而作为首批愿意迁出山林,于郡府治下的西南夷,賨民可享免掉三年赋税的优惠。
且所分之田地,定位肥沃。
此外,府君有意向州牧进言,新设县,以专门安置迁出的夷族,个中职位空缺,多会从夷族内选荐。”
……
刘釜言辞恳切,邱成默不作声,眼见夜深,刘釜告别之际,他终是忍不住道:“若我賨民选择随刘吏出山,可否群聚于一起。即便有了入伍,亦可在之一起,以方便照料。”
刘釜的左脚已踏出了竹舍半步,内心亦在倒数,终听得邱成的主动问询,他心知事情已成了七成。
这位賨民首领是个识时务者,亦不枉费他这些天奔波。
他回首,以肯定的语气道:“邱寨主所言,自然可以。”
刘釜的这番保证,绝非是空穴来风,于滇池临行等待日前,他便向太守景毅另写文书,写出了治夷的具体方略,其中就喊邱成考虑的此项。
使西南夷出山,前以各寨落分割安置,方便管理不说,还能少些争斗。只待日久天长,自会渐渐的融合在一起。
他刘釜需要做的,即是催化剂的作用,最终使出山的南蛮夷人,凝聚在自己的四周,成为自身最为强大的臂力!
见二子又要出言相怼,邱成抬手制止,朝刘釜行以汉吏,深深一揖道:“多谢刘吏解惑,事关我賨民安危,可请我族内加以商议,定会在明日平旦前,给予刘吏答复。
若是我等不愿出山,亦不会阻拦刘吏等人,为做今日之感谢,明早会备好干粮,引刘吏等出山。”
刘釜回礼道:“那便谢过邱寨主。还有一事,好让邱寨主知晓。本郡太守景毅公,已决定荐我为新县县令。若賨民能顺利出山,我作为一县之首,自当让賨民于治下,好生生活,以安居乐业!”
邱成面露讶色,对于刘釜的主动告知,让之又多了些思考。
刘釜一走,邱成便把阿程给寻了过来,出言问道:
“阿程,你与之交往时间最长,按昨日所言,再详细说说你对这位刘吏的看法。”
阿程在賨民中,一向是个实诚人,所以在賨民中也是最为欢迎,而之对賨人的忠诚,更是无疑。
阿程见寨主问起,竹舍内还有数名于寨内受尊重的老者,便毫无保留的将他与刘釜的相遇之事,再次叙说一遍,然后说出了他对刘釜的感官:“此间刘吏,是个坦荡荡的好男子,用汉人的话说,是为君子,和我在寨外打交道的汉人,完全不同。
单我阿程认为,如今我等賨民在本地的耕田,连带着寨地,也即将被丘山夷所取,寨内妇孺更是朝不保夕。
不如跟着这位刘君出山,说不定我賨民会有更好的日子……”
到后面,偷偷看见那寨主二子于油灯下,越来越黑的脸,阿程的声调也越来越小。
现当下于賨民寨落间,尤其近几日丘山夷的进攻后,賨人对寨主邱成等人于十年前,将住地由巴郡迁至南中,不满日益增生。
只是大多数在背地里议论,没有直抒想法。
但毫无疑问,经营了賨人本地山寨十数年,一向以宽厚示人的老寨主邱成,经此一役后,无论保不保的住賨民山寨,声望势必下降。
听完阿程的话,邱成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阿程,你先下去吧!”
随后,邱成又叫来了老祭司,另有白日相随的其他賨民,经过多方面的确信,最终肯定了刘釜的为人。
“昔日,我将族人迁于此,远离了賨人祖辈居住之地,本以为会有另一片新生,奈何一日不如一日,甚至快到了寨亡的境界。
此事,罪责在我,悔不该当初意气用事。
如今,若再重回巴地,路途遥远,賨人更添伤亡,前途未知。
那便信这位刘吏一次,但愿我部賨人能在南中迎来新发展。”
邱成心有决策,他一扫竹舍内诸多熟悉的脸庞,道:“我决定了,明日一早,便让妇孺及伤者,先随汉吏出山,我同阿廖等断后,定让更多賨人能活着走出去。”
紧接着,邱成看向了于另一侧竹榻上的中年男子,道:“賨人以后于南中,便有劳宗会了!”
劳累了一天,刘釜再回到休息的竹楼,让随行者依旧保持轮换休息的状态,等至鸡鸣时分,邱成率着数人,来告知了他賨人的决定。
“賨民愿同汉吏出山!”
出山的决定一经落下,山寨内就在火把的照耀下忙碌了起来。
即便提前藏于山洞的妇孺或是伤者,也从各处汇合至寨外。
刘釜也结合实际,迅速安排起来。
以陈斤等一应亭卒,从旁保护好这些出山的賨民,直到走出山林,抵达刘釜早些就规划好的位置,做前期安置。
而他自己,则是选择带着马虎,同賨人青壮年一道在后阻击。
第五十六章 七进
兵败如山倒。
賨民的主动撤退,让丘山夷得寸进尺,其进攻的步伐明显加快。
三日后,在刘釜加入,通过邱成的首肯,其使得“诱敌计”,并以游击战的方式对来犯的丘山夷加以阻挠后,敌人的行进步伐果然变慢许多。
而三天的时间,也足以让出山賨民走出很远的距离。
当陈斤遣人来报,护送的賨民已到乡邑大道时,刘釜才随着掩护的賨人青壮年一同后退。
此番共同作战的经历,毫无疑问,让刘釜与賨人的感情更近了许多。一如邱廖,见了刘釜,也不再冷着脸了。而之面对马虎,竟显得熟络不少。
南蛮夷人崇拜强者,刘釜在谋略上,让賨民产生了认同,那马虎便是以武力让賨民感到敬佩。
“诸君且看着吧!出了这山,賨民将迎来美好新生活!”
当离开賨民山寨,遥遥数十里,已出群山,到达河边大道时,刘釜遥指前面的丘陵,出言道。
“賨人朴实,还望刘吏,勿要辜负我等的信任。”
邱成顺着刘釜的手指方向而望,叹息道。
他自当日退去了寨主的身份,这几日或如将功补过般冲在前线,他的一条胳膊,为丘山夷的弩箭所伤,为刘釜包扎。行走间,一瘸一拐。
刘釜搀扶着邱成坐下,诚恳道:“邱君放心即是,賨民信我刘釜,我刘釜自不会辜负賨民之信任。
我前两日已让亭卒,待之出山,先一步为府君去信,确定具体栖息地。但且请賨民于律高修整一些时日。
于賨民生计,早些我便遣下属拿着信物,待賨民抵达县地,请律高县令送些粮物,以助賨民生活,现在,当应送到了。
而待郡府回信,确定好具体的安置地点后,到时还请邱君相助,使賨民能安然抵达。”
没有了邱成这个老寨主的压制,单凭那个选出的新寨主,加上语言多不通,賨人同汉吏于途中可不怎么配合。
想要完全把这些賨民掌握在手里,皆邱成存留的威望,使之配合他的工作,非常重要。
寄人篱下,外有这些天的亲身相处,刘釜之行为,让邱成确实敬佩和信服。
邱成亦知刘釜所忧何事,便点头应下:“刘吏将此事交由我便是,昨日途中,我闻刘吏说要借些我賨人青壮,不知作何?”
刘釜当即把他还想要再如山林,让更多的夷人走出深山,以便团结壮大力量的早前决定说了出来。
“若想维护好南中的稳定,并和郡府协调,打击如丘山夷这般作恶多端的西南夷,光凭賨民自是不可,只有将更多的散落夷人联合起来,形成以郡府领导的新郡兵,方能维护好、保卫好我等安全利益。”
于刘釜的话语,邱成是认同的。他们賨人个体虽强壮,但对大的夷人部族而言,不过是一块难啃的骨头,用力咬咬,也会咽下肚子。
而如今想让已经出山的賨民,在本郡地迎得更多的利益,关键还是在于眼前这人。
邱成自知需要配合好。
他做思量,半晌开口道:“此事我会让阿廖挑些于山林熟悉的人,同刘吏相随,却不晓得刘吏打算前往何地?”
他于南中率族寨中人生活了十多年,对南中的情形,比刘釜打听到的,要知晓更多。
刘釜心里一动,道:“我本意接下来是往采山的西随夷看看,以劝导之出山。”
邱成摇头道:“刘吏可能不知,西随夷在采山深处,对外非常敌视,若是刘吏往采山,不如说服武安夷。此外,还有落熊夷等数支本地西南夷,人数不过数百,但寨族多贫苦,对外,尤其对汉人的抵触不大,且多受本地大族压迫,刘吏若去,大概率可成行。”
賨民和本地夷人打交道居多,邱成的建议,亦是切合实际,内中得几个寨族,还和他计划中目标吻合。
刘釜欣然记下。
待众人抬着近几日作战落下的重伤员,到达賨民于律高县城七里外的临时居住点时,又是五日半过去。
此时距离刘釜踏入賨民所在的山峦,已经过去了将近半月。
而能请的出一部两百,近三百的賨民部族出山,对他来说,算是个开门红了。
因持有太守景毅的手信,律高县令非常配合的拿出了部分粮食,以作暂时的接济。
再根据打听来的消息,王朝及那群游侠儿,此时竟在同并四周游走,声势浩大,借刘釜之名,不断放出请夷人出山的各项优惠政令。
也就在这短短半月时间内,竟真的又一个六十于人的夷人小寨部,主动来到了律高的安置点。
好在刘釜当日让崔昊留下了五个游侠儿,早在该地竖起了一面“安夷”旗,否则这六十来人的夷人小寨部,还真可能寻不到地方。
在安置地没有待太久,甚至没有主动见律高县令,刘釜即让陈斤等同来的亭卒留下,以维护好夷人部族间的秩序,然后其本人,率领马虎五人,加上賨民跳出来的二十个壮汉,转头迈入了采山。
……
南中的青山绿水,有种别致的秀美宁静。
如今已是盛夏,浓密的山林间,各种野兽频出。
豺狼虎豹,这些山中主人自不在话下,另有长相看似呆萌,但实际凶猛无比,甚至可以手撕狼犬的食铁兽,就不由得不让人小心了。
兜兜转转,刘釜在这群山林中,往来已过五个月。
除过最开始说完賨民出山外,下面的数月内,在危险与机遇间,又幸得让武安夷等五支夷族出山。
而在王朝及崔昊等一应游侠儿的广泛宣传下,后陆续来律高集结的出山夷人也越多越多,出山的夷人,花费不过两月,就过了三千人。
如今,恐已过七千。
此时,大势已成,自无需掩藏痕迹了,崔昊率游侠儿前来,亦加入帮衬的行列内。
面对如此大好形势,在得到州牧府的通知后,太守景毅,果断划分益州郡郡内,桥山和羊山中间的广泛区域,为西南夷的正式落脚点,并抽取派遣周边县地的亭卒,加以帮衬。
于此,也正式增设新县,安夷县。
具体的县令人选,却是迟迟没有确定,但刘釜赫然在被推荐的首位。
第五十七章 安夷长
六月的蜀地,正当炎热时。
州牧府内,已然得朝中旨意,授予益州牧的刘璋,正邀请着庞羲、赵韪,和诸多蜀中将领和幕僚,商议着军务。
长得风流倜傥,颇受其喜爱的长子刘循赫然在列。
“三日前,故蜀郡郡丞甘宁,鱼复守将沈弥,上庸守将娄发,率收下部族,分三路直去宣汉,如今宣汉战事吃紧,恐叛军不日会抵达到江州城下。
到时,半个巴郡将失!
请使君,及诸位明鉴!”
听完幕僚之语,刘璋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他放下手里的军报,抬头四望厅舍内的益州众吏。
“如今叛军势盛,尤其那甘宁,本为我蜀地之人,但竟做起这背主之事,且此人有万夫不挡之勇。吾担心待沈弥、娄发两叛贼率叛军回合,江州恐失矣!
若巴郡失,那吾益州,或将大乱而生。
诸君有何高见,还望快快道来!”
现当下,已与庞羲,一道成为刘璋左膀右臂的赵韪,此时抬起了头,他扫了对面的庞羲一眼,然后面朝上方跪坐的刘璋道:“此事,使君勿需忧虑也!
巴郡即便有失,也是一时之失!
勿看之声势巨大,但叛军仓促起事,自是准备不足,如今巴地连绵大雨,其行军自然艰难,如再长途跋涉,定自有伤亡。
而巴地,自先主主益州来,一直为我益州重地,民众颇多信服州牧,安居乐业,多不会跟着叛军生事。
此外,得叛军事起,宣汉之地,去岁新募的三万兵卒,在巴郡太守杜晨的指挥下,自会加入平叛之中。
江州另有五万军士,此中可调动的便超过八万。叛军仅有一万五千之众,且多分散。
吾对杜晨知之甚多,此人善于稳扎稳打。
或者用不了多久,便有好消息由巴郡传来。
不过,吾等现在所要忧虑的是,荆州刘表。
其使者刚刚离开,我益州便发生谋反之事,且根据吾之所获,那刘表派来的使臣刘阖,于益州时,与那甘宁有接触。
当务之急,是防止他们里应外合……”
“刘表!”刘璋默念这两个字,他从塌上起身,摸着下巴的胡子,来回踱步,目光一直仰望着头顶的柱梁。
自益州新主上位后,手下的官吏们,都知道这位新主思考问题,常需思考很长时间,遇事也最难拿定主意。
但和先主刘焉相比,刘璋可是仁慈很多。即便州牧府中有人犯了错,也多被责罚两句算了。
看着刘璋愁眉苦脸,赵韪又落座闭目之态,庞羲抬了抬眉,忍不住打断道:“使君,如子骞之言,吾益州首当防备的即是荆州刘表。
而子骞本长于巴地,前些年又为先主主持巴地募兵之事,对巴地情形自然熟悉。
吾以为,可以为子骞为主将,防备荆州。”
刘璋停下脚步,耐心听庞羲说完,双目注视着赵韪:“君可愿乎?”
赵韪心里默默的把庞羲给大骂了一顿,庞羲此中明谋,是想让他远离益州的权利中心,还一脚给踢到了益州与荆州的对峙前沿。
但他又不能拒绝,诚如庞羲所言,于巴郡,于厅舍内,左右看,没有比他更合适的。
而且,在益州新主刘璋新上任的几个月内,他任劳任怨,同庞羲一道辅助刘璋处理好益州大小事务,于刘璋心里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这种好印象,但不能因为一次意气用事而毁掉。
赵韪还深知,刘璋看似宽和,但内心还是多疑的。
此时此事若是拒绝,不论有当日的共保扶持之功,即便加上近数月的努力,也会在刘璋心中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
所以,刘璋话声一落,赵韪忙起身回道:“使君有命,吾自当遵从!
待今日下午,吾便率众去往江州,定与巴郡太守杜晨平定叛乱,并防备好荆州之敌。”
刘璋走至赵韪面前,握着赵韪的双手:“大善!君此次前往,要多注意安全,但有需求,可向郡府索要便是。
另外,君驻守巴地,吾便以君为征东中郎将。
若荆州有异动,君可自行处置!”
回到塌上,刘璋刚刚坐下,旁边的另一幕僚,即将南中发生的事,于厅舍中说起。
这也是刘璋安排的,每次州牧府的大小官吏碰面,他都喜欢安排上三两要事,好叫下属帮做决定。
对巴地之事有了安排,刘璋心情大慰,便借机问询道:“西南夷而今有近万人,受益州郡郡府号召,选择走出深山,受吾益州官寺管理,此当为一大幸事。
而关于新设县之事,吾上月已然同意了景毅。
现今,景毅举荐此番大有贡献者,广汉人刘釜为安夷令,诸君如何看?”
刘釜?
厅舍内,许多人即使在成都,但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半年以来,先不言之在由广汉德阳传来的“孝善者”之名,光是其亲力亲为,率部下七入深山、说服夷人出山,为南中安宁计,便值得许多人的敬佩。
刚刚受重命的赵韪,时隔数月,再度听到这个名字,想到当日所见的少年郎,心底不由得一阵唏嘘。
“此子大有可为啊!难怪当日不愿随我入蜀郡。其亦出自丰安刘氏,而丰安刘釜,于吾的募兵,帮衬甚大,亦甚为积极。
吾今日便帮衬之一二吧!”
赵韪正待出言,但看从事孙俊起身道:“使君明鉴,此中刘釜,吾亦有耳闻。但这刘釜,与叛将甘宁还有些关系,据闻是远方舅甥。
若是以之为令,以主持夷人事务,谁能保之不怀二心,还请使君三思!”
甘宁赠剑!
这是在常乡传出,随着刘釜的事迹广为流传,亦是瞒不住。
包括赵韪相见刘釜,也瞒不过有心人……
孙俊如此言,刘璋果真犹豫起来。
赵韪深深的望了眼孙俊,又望了眼庞羲,他毫不犹豫的说道:“孙从事之言,与之诬陷何异?
那刘釜远在益州郡,又如何与叛将甘宁合谋?
其近数月来,任劳任怨,为益州安宁事,亦为府君分忧解难。
且若汝孙从事之言,那今后入我益州官吏者,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要盘查一二,看之祖上三代可是正身?或有人入仕他人之下?
何况,刘釜名扬蜀地,孙从事不相信自己所见,难道我益州人皆为睁眼瞎乎?
使君,吾愿力保刘釜为安夷令!”
端午安康,早上一更在下午!
书友们端午节安康,因事,早上10:30的更新转移下午三点,作者君奋力码字中……
第五十八章 事定
赵韪的反驳言语,已让刘璋心动。
正如赵韪之言,刘釜只是和甘宁略有交际,外有远方舅甥那层浅浅的关系。
甘宁叛乱不过数日,而在这段时间内,刘釜一直于南中行走,“七进七出”,一跃成为益州的知名人物。
其人又如何会自毁长城,丢弃这大好名声?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刘釜都不具备犯上作乱的要素。
何况,景毅德行高尚,其推举的人,刘璋亦是信服。
听完赵韪之语,刘璋同样默扫了下方的庞羲一眼,他大概能猜测到,那从事孙俊的出言,或有着庞羲的暗示。
只是因个人间的明争暗斗,进而影响到了益州内部官吏的任用,甚至会错失贤才,这让刘璋心中颇为不喜。
他的目中闪过讶异,因为一直在厅舍安静就坐于末尾的长子刘循,此时竟站了起来。
他长得很像刘璋自己,见之大方在厅舍一礼,面朝刘璋道:
“吾以为赵公所言甚对。刘釜为我益州吏,又为汉室宗亲。出仕前,即名声显赫,出仕后,一路作为,更是得益州郡官吏和百姓的赞赏。
如今,更是因求南中和平稳定,名声传遍了蜀地。
安夷县能成功设立,安夷县的夷人能成功迁入,吾感言,若无刘釜,何有今日?
若不能使之为县令,又如何能让为我益州服务的官吏信服?
那对刘釜的怀疑,更是无稽之谈!”
刘循言之凿凿,令厅舍的益州官吏纷纷侧目,一些人更是下意识的看向了最上首的刘璋,难得这位常旁听的循公子于此开口,难道是得了州牧刘璋的暗示?
庞羲心里更是有些慌张,他前两日刚刚与刘璋商议过,打算将女儿嫁于刘循。难道要因今日这荒唐小事,一下子得罪此间父子俩?
一个是益州现任之主,一个是未来的?
他本意,只是想要打击下赵韪等益州士而已,从广泛的角度看,刘釜也是属于益州士的一员。
但现在来看,却是起到了适得其反的作用。
要想办法补救一下,于州牧刘璋和州牧长子刘循眼里的形象。
总领着州牧府大小事务,包括人员任免权的庞羲,此时不再沉默,主动进言道:“使君,循公子和子骞言之有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孙从事方才所言,绝是妄言!
只要是德才兼备者,不论过往、干系。只要愿意于益州为吏,为使君效力,都应大胆去用。
刘釜为益州人,其为安夷之县令,自是顺应大势,无可非议。
此外,吾观景毅说过要于新设的安夷县内,以迁出的夷人为基础,新设安夷军,以协助南中郡兵,防备好南中山林中,常有异动的西南夷大族。
吾觉得此时亦可,可由安夷县令兼任管理。”
从事孙俊于下首暗暗听着,庞羲这么一说,便知自己被抛弃了,他为人非常机警。待庞羲退下,即忙向上首的刘璋道:“下吏一叶障目,险些误了使君大事,下吏请自请出州牧府,为一地方小吏,继续为州牧尽忠!”
刘璋也不是步步紧逼之人,闻言颔首。
庞羲则是暂时安心下来,他知晓州牧刘璋放过此事了。
厅舍的益州高层会议一经结束,赵韪便火速回到府上,打算率随从往巴郡前线去。
离开成都前,他做思虑后,特意写了封信,让仆从送到益州郡刘釜那里。
出了成都城,望向益州之南,赵韪思及厅舍议事时,庞羲这位东州士领军人物的吃瘪模样,他叹道:“刘釜刘季安,还真是我的福星。他本为益州人,此番愿之能识时务,可拉到益州本地官吏阵营之内。
先主逝,但凭刘璋,我益州士,也该重新崛起了!”
同日夜里,刘循的住处内,来了几位好友饮酒。
其一人,若是刘釜在此,定能认识,正是丰安刘氏刘屯之子刘杉,亦是刘釜的三族叔长子。
刘杉自弱冠后,便率仆从于蜀地游学。近几年,除过每次回乡,能和刘氏人见面外,其他时间都很少。
当日刘釜为族伯刘升留下的字条,便言之,在丰安刘氏子弟从军,交好赵韪之际,还应参与到益州的政务之内。刘氏当下非是显赫名门,但可以从州牧之子入手。
刘升对刘釜的意见,无多排斥,便于正在蜀郡游学的刘杉亲手写了封信。
而刘杉在成都时,恰结识了不少有名气的士子。机缘巧合下,见得了刘循。
大家都是刘氏祖孙,而且是大汉宗室,关系无疑更为亲近一些。一来二去,因刘杉的文采见识都不错,便和刘循结为了朋友。
如今,刘釜在蜀地名声大起,刘杉便特意在刘循面前提起,向通过刘循,助自家族弟一臂之力。
而知晓刘釜与自己的朋友乃同出一族,且得晓刘釜更多的事迹后,刘循非常仰慕,毫无意外的表示,要助得这位朋友的族弟,取得安夷之令。
“迁夷而出,使夷而安,舍季安其谁?”
所以才有了厅舍辩论时,刘循之出言。
同样,刘杉每日和刘循走动,尤其今日下午由州牧府传出得消息,得之为族弟的官职出了大力,速带着礼物上门。
此中财物,也是刘升特意让仆从,从丰安送过来的,只为了刘杉能于成都多多结交朋友。
实际上,这些财物,也确实发挥了作用,又有谁不喜欢钱财呢?
就像刘循,即便贵为州牧长子,所需之花费,亦是巨大。平日所供给,便是不足。
刘杉之所赠,便是解了刘循的燃眉之急。
宴至中旬,刘循凭着消息灵通,说起了州郡新发生之事,尤其一事,让之不吐不快。
“两月前,汉中太守张鲁,不遵我父之命。我父上月即遣人去寻之家眷,你们猜怎么着,张鲁之母,或是居于巴郡的子嗣亲眷,竟早在数月前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居住之所!
难道说,这张鲁竟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此事被刘杉听去,他默记于心。
打算将之于宴后为族伯刘升传去,即于成都,除过结交如刘循这般名门外,打听好蜀地大小事,也是刘杉的重要职责。
而族伯为何行此事,刘杉猜测,个中内情,定和那位族弟有关!
第五十九章 令长
羊山之傍晚,山峦于落日的余辉下,增添了几份别样的朦胧。
距羊山脚下,大约三十余里地,便是闻名本地的异罗湖,其河水直入珠水。
其南部,共有七十二各港湾,较大着有九,同湖上的三岛屿,会积而为九曲三岛。
作为益州郡五大湖之一,此时的异罗湖还处于原始未开发的状态。但湖上的三岛,却为夷人建有住所。
而异罗湖的正式应用,并加以筑城,则要到李唐。
在郡府将此广泛区域定为夷人安置之地后,刘釜便建议以异罗湖为中心,将夷人分部族而安居在四周。
亦建议在异罗湖西北侧的平坦较高之地,可修建新城。
太守景毅同意了刘釜的方案,在夷人迁居至此的数月内,便使人组织其夷人,开始着手筑城。
具体负责此时,即是刘釜推举的两位本地吏文童和左栋,此二人被刘釜摘除了记室,后按照刘釜的要求,于贲古等地搜寻夷人消息,后于王朝汇合,一同督察夷人迁居事。
后担任起了筑城使。
当刘釜带着最后一批乌蛮夷来到异罗湖,并到达正建设的县城时,正巧文童等人率人打好了新城的地基,正想趁着冬日前,能把城郭垒的高一些。
此时,城内的布局还在商议中,但关于任命刘釜为安夷令的消息,却早于半月,就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而刘釜得到确切的消息,还要比留守异罗湖畔的众人,还要晚上几日。
适逢他出羊山不久,于同往异罗湖的狭窄山道上,碰到了通传的小吏。
当日,刘釜让同行者原地修整一日,他则花费时间,亲笔书写了近十封书信。
有给太守景毅的,有给好友张松的,有给郑度的,当然也没有落下还在滇池的虎头……
此中的不少信件,都事关他接下来在安夷县的班底问题,于之非常重要,刘釜即让马虎和阿程同行,共回益州郡郡治滇池。
万事皆备,剩余需要的还是等待。
刘釜抵达异罗湖,将乌蛮夷安置的第二日,其于一众賨人的护卫下,来到了新县地。
初秋已至,寒冬不远。
安夷县城越早建起来越好,另有县寺机构的完善,也非常紧迫。
在初步实现一个小目标后,刘釜自觉一股股压力,不断的涌到全身内外。
无数的努力和积累,他已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汉人,而是管理着一县的县长!
提前数日得到消息的王朝文童左栋等人,还有许多出山的夷人寨主族长纷纷前来拜见,口呼:“令长。”
自秦以来,治万户以上县者,为令,不足万户者,为长。
安夷县具体设立的时间,刚过三月,算上出山的夷人,还有闻风而来的少数流民,总人数尚不足两万。
按照文童的统计,现当下的县民,总共才一万四千众,户数不足五千。
放眼整个益州郡,是新县,也是最小县。
就连县长,也是确定不久。而县长刘釜,也算是今日刚刚上任。
于城郭的工地上,接受了众人的拜见,刘釜便叫上文童等二十多人,也是当下安夷县主要运作的官吏,往县城中心走去。
能看到一排的房舍耸立,左右多些搬运来的碎石,几个拿着宽刀的门卒正来回巡视。
此地,便为安夷县的临时县寺所在。
“令长请!”
文童和左栋一左一右,在前带路,到达中间的最大房舍时,躬身让刘釜先入。
刘釜点点头,便踏入了门内。随之,一应小吏鱼贯而入。
举目望去,能看到房舍的案几上,堆满了简牍,一些小吏正在办公,见刘釜抵达,还有跟随于后的文童王朝等人,匆忙行礼。
“令长!”
刘釜颔首,看查后有种回到记室的熟悉感。
他在后方的一个案几上坐下,示意下首诸吏也坐下说话。
“自州牧府传下新设县之令后,劳烦诸君辛苦,安置夷人,又建设县城。
如今县寺筹建在即,但我已向府君推荐,由文童担任本县功曹,左栋为本县主簿,王朝为本县狱椽……”
对于帮辅安置夷人的这些人,刘釜都记在心中,并按照能力的不同,加以任命。
最为重要的是,这些人能在本地如此艰苦的条件下留下,就已经通过刘釜的考核了。
此中个人,也将成为他组建新县寺的班底。
人者多有喜色,文童左栋王朝之属,皆作揖称谢。
由他这个县长安排完事项,刘釜又问起了县郭内外近些日亟需解决的事项。
其中,筑城之需,还有出山夷人少粮之困,成了最重要的两个事情。
而这一切,最终都要牵扯到钱上。
本地官寺的运作,除了上缴来的赋税外,最主要的便是郡府的款筹。
后者在念及安夷县新设的情况下,倒也补助了一些,只要再要要,说不定还能给些。但前者,因有三年不上税的前言,收税这条路,自被堵死。
想要把安夷县建设后,解决钱的问题,必须另辟蹊径。
好消息是,刘釜早于数月,便遣王朝马虎于益州郡各地寻访盐矿,而借着安夷县的特殊,他于太守景毅的去信中,亦说明想让安夷官寺掌握一定的盐铁经营权,以内中得利益来带动安夷之地的发展,更使之成为夷人所组成的夷军的军资。
自光武帝刘秀建立东汉,于东汉前期,皆设置有盐铁官,以管理盐铁事务。但在动乱的两汉之际,还是如今的大汉乱世,官商勾结,私营盐铁,却是屡见不鲜。
而今,益州境内,由于盐井丰富,设有盐铁官的仅有南安等五地。其于之地,多为私人经营。
景毅性格公正,自看不惯商贾逐郡地之利,但州牧府无多管辖,他亦是屡禁不止。如今刘釜对向之上书,以县寺为基础,以利为民用,相当于县寺中增设盐铁官一般。最终的利益落实,还是到安夷县本身上。
如无意外,刘釜之建言自会成功。
面对下属忧虑的表情,他故而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县地建设的财物所需,吾已向府君禀明,不久即见分晓。
现在除过要劳诸君一道努力,让县寺工作走上正轨外,最主要的,还是府君安排下来的募兵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