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红狂人
卓景踏前一步,右手涌满灵气,兴奋地抖动,双目散发出略有些异样的光芒,死死盯住面住的尹永平。
原来,杀人竟和吃酒一样,叫人如痴如醉、叫人癫狂沉迷!
眼见毫无抵抗能力的尹永平就要命殒当场,在场几个人都觉得他这是死有余辜。
便在此时,众人眼前红光一闪,一个巨大的红影一掠而至。
卓景只觉一阵充满凉意的香风袭来,那只拍向尹永平天灵盖的手被重重拂了开去,一股强大的劲力,带得他连退了七八步,才卸去力道稳下了身形。
定睛看去,见尹永平身前站了一个高大的红衣女子。
这个女子,和兰不远一样,叫人一见难忘。不同的是,她极美,美得光彩夺目、耀眼之极!
女子周身散发着凛然气势,和筑基大圆满的灵压不同,她那气势浑然天成,是她这个人自身的气势!
唯一算是美中不足的,便是她的身形过于高大,比之卓景,足足高出了一个半头。卓景在男子中,个子已属中等偏上,女子如此身高,进寻常的门恐怕都需要躬身矮下头。她个子高,自然骨骼比常人要粗壮些,整体来看倒是毫不违和,比例相当之完美,但和寻常人站一处,就仿佛是巨人国的来客。
“得饶人处且饶人。”女声清冽无双,如那高岭寒泉。
卓景冷哼一声:“你是何人!”
“离宗,武红牧。”她冷冷说完,不再理会卓景,随手将地上的凌波网收起来,放进背在身后的小包袱,然后将尹永平往肩膀上一扛,又随手把另外两具尸体抓在手中,大步走了出去,“跟我来。”
卓景怔住。
武红牧之名,恐怕当今天下无人不知。都知道她是一个大美人。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大”美人?
她的外号很多——武痴、武疯子、红狂人、怪胎……
世人都知道,离宗有个练武成痴的女弟子。她最喜爱做的事就是——越级挑战!
而且,无论对方是谁,她都如同疯子一般,不管不顾下死手。想要她停下来,唯一的办法只有打倒她,打到她毫无还手之力。
她挑战的对象每一个实力都碾压她,所以迄今为止,她从无胜绩!
怪物惜怪物,离宗七峰,其中有个天璇峰,首座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怪人,某一日从山下捡了剩半条命的武红牧回来,二人一见如故,当即把武红牧收进天璇峰,成为座下关门弟子,至今已有五年。
世人都以为从此这个武疯子有了管束,不会再四处惹是生非,不料这天璇首座竟然成了她的坚实后盾,把这个武疯子调ˉ教得更加疯狂——放心打去,剩一口气,为师都救得活你!
上一次听到武红牧之名,便是半年前挑战离宗宗主许涵光落败。
当时她的修为是筑基中期,眼下看着,已逼近筑基大圆满了!
如今,大庆唯一有资格做她陪练的,似乎只剩当今天子一人。
兰不远停住脚步。
武红牧有所察觉,回转过头来,微微侧着头,目露不解。
“武师姐!”兰不远仰头笑道,“去了离宗,你能保证我们几个的安全吗?若是不能,我们干脆也不去离宗了,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武红牧微微歪了下头,凝神思索片刻,认真地答道:“若是七大长老一齐攻我,我并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但打死两三个,总不成问题。”
“咳咳咳咳!”卓景呛得咳嗽不断,一身内外伤发作起来,俊脸涨得赤红。
武红牧有些不悦,睨他一眼:“男子不该如此弱娇。”
卓景双眼发黑,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谁家的弟子能一本正经地说出“打死两三个自家长老不成问题”这样的话来?自己不过是被她的惊世骇俗呛到了而已,如何就成了弱娇?!
转念一想,传闻中,这个武疯子哪怕被打断了全身骨头,也绝不会吭半声,一时又觉得自己和她相比,的确是弱了些。
于是卓景闭紧了嘴,生生把胸腔中翻腾的气血强压回去,脸色白一阵、青一阵、赤一阵,五彩纷呈。
见卓景不再咳嗽,武红牧满意地动了动又密又长的睫毛,眉尖轻挑,道,“掌门已回到宗派,自会做主。走吧。”转过头,大步向前走去。
五人跟在武红牧后头。
走在她的身后,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她的背影仿佛顶天立地,能替身后的人挡住世间的一切恶意。兰不远这般碎碎念叨的时候,卓景忍不住翻了下白眼,“那只是因为她太高大了。”
少时,离宗的山门出现在眼前。
和青陵派的小山门相比,这离宗之气派,便如兰不远比之武红牧——从大小到气势到外观,完全没有可比性。
离宗的山门是黑色。在大庆,黑色是最尊贵的颜色,用黑色,足以彰显大庆第一宗的地位不可动摇。
兰不远突然怔了下,想起一个人。
虽然修真界里,世俗王权不比凡人国度那般高入云端,但确实极少有人会和皇帝一样穿黑色的衣裳。
她甩了甩脑袋,心想,要论脸蛋漂亮,武红牧和那怪美人国师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此去北漠,路途凶险。如今的北漠尽是荒芜的戈壁沙漠,气候极其恶劣,当地幸存的原住民被称为“北蛮子”,嗜血残忍。在那无尽的荒漠之中,找到“控僵”这种蛇类,无异于大海捞针。
以兰不远的实力,到了北漠估计能活过三天。
兰不远猜测,国师要她等待,便是在等熟悉北漠风情的夏侯亭归来,再一起动身前往北漠。
尹永平暂时不足为虑,他那身伤估计得好生养一阵子,而他的所作所为,也赖不到青陵派五人身上。离宗最多也就是包庇他,却不可能公然再为难她们五人。
想来能有一段稍微消停的日子了。
就这般胡思乱想着,一行人在武红牧的带领下,踏进了离宗地界!
“先到天枢峰见过掌门。”武红牧似乎从来不问别人意见,话音未落,已带头走上一条青石小路。
望着她的背影,众人忍不住想道:“她找人挑战的时候,恐怕也不会给别人拒绝的机会,自顾自说完,便大打出手了罢!”
一时,竟有种诡异的庆幸感,庆幸自己修为太低,入不得她的法眼。
第76章 笑谈中
离宗七峰,其实并不是七座山峰,而是七处洞府。
踏进天枢峰,卓景等人不由再度叹息,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离宗,便是将整座山划分成了七块相互分离的区域,在灵气最为浓郁的七处建成洞府,依北斗七星排序,便是离宗七峰。
弟子们日常起居都在洞府中。不错,正是青陵派唯一的、可供一人闭关修炼的那种洞府。在离宗,弟子们吃饭、睡觉、如厕,都是在这样的洞府里面!
五人:……
路上遇到不少弟子,见到武红牧,眼神都有些怯意,恭敬地立到路边颔首示意武红牧先行。
洞府中嵌满了明珠,仿若白昼。道路两旁,整整齐齐排列了两行木门,偶有弟子正好出入时,五人窥到了门中的景象——整个内室用木材装饰成一间普通木屋的模样,屋顶镶嵌有明珠,乍一看,和外头明媚的日光毫无差别,根本看不出这是在山肚子里面。
洞府中灵气浓郁得几乎有些呛人了。
卓景酸气道:“我看,只是掌门的天枢峰比较特别罢。”
武红牧脚步一顿,微微侧了头,居高临下的眼神带了些鄙视:“天枢峰灵气最为稀薄。”
卓景:“……”
很快,武红牧便带着一行人到了掌门会客的松鹤堂。
踏进红木门槛,众人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左右两面木墙上都排有雕花木窗,各扇窗户外景色又有不同——左手边四扇大窗,前三扇窗外是池塘,里面盛开着粉色的荷,墨绿的大叶下,隐约还能见到艳红的池鲤,活灵活现仿佛真的在游动,第四扇窗外,是一座假山。窗户并不相连,但留白恰到好处,一眼看去窗外景色浑然一体。
而右手边四扇窗户外,则是在山下看山上时看到的景象——整座山栽满了黑松,团团簇簇。
竟全是画的。
这里是山腹中的洞府,哪来什么池塘黑松。那画作足以以假乱真,叫人如坠梦中。
离宗掌门许涵光微笑着坐在正座上,两侧的次座上坐了四个人,年龄不一,应当便是离宗的几位长老。
见到武红牧带着人进来,掌门许涵光起身迎了两步。
“各位辛苦了!”他笑着说道。
许涵光的视线直直落在了青陵派五人身上,那目光十分平和,并不带半点审视的意味。他完全无视了武红牧扛在肩上的尹永平,这个细节叫人心中舒服了许多。
“见过许掌门。”卓景等人没摸清状况,便不冷不热地行了修士礼,先看这许涵光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毕竟几人身着日月相离纹的白大裤头前来拜见,就不信堂堂一个掌门,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外表看去,许涵光年纪不到四十,一张脸生得说有特色很有特色、说没特色也没特色。任何人看到他,都会想到“正人君子”四个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特点。
“毛十三没安排妥当,我回头一定好好罚!”许涵光道,“也怪我平日太纵容他们,一个个皮得像猴子,净爱捉弄新来的师兄弟。”
卓景微微眯了眯眼:“听掌门这话,叫新弟子赤身进宗门,倒是老传统了?”
“哪里,”许涵光仿佛听不出卓景话中的嘲讽,依旧笑得十分平和,“这一次,都怪我那小侄女!映泉啊……事情我都知道了,尹金华那孽畜死有余辜!这件事,作为离宗掌门,我也难辞其咎,不然我来做这个主,你们两个的婚约,依旧作数,如何?”
青陵派五人中,兰不远正盯着墙壁上的明珠流口水,孙天喜正皱着眉苦思冥想,似乎还没想通这山洞中哪来的池塘荷花?黄舒不住地打着呵欠。
许涵光这话一出口,只有卓景和沈映泉作出了反应。
卓景目光微微闪烁,不自觉地看了眼沈映泉脸上的面具——精致的银面具挡住了半幅鬼面,这样看上去,非但没觉得沈映泉毁了容,反倒多添了一重神秘的魅力。莫非,许涵光低估了那半张脸的恐怖程度?
沈映泉只淡淡一笑:“姻缘讲求你情我愿,不必勉强许师妹。我已知会过家里,婚约就此作罢。”
许涵光一听这话,脸上现出些似喜似愁的神色:“映泉心胸宽广,是她没福气!来,叫蒙长老给你看一看,身上的伤该如何医治。”他站起身来,朝着左手边一个年纪在四十上下,面相和善,双眼皮又厚又重的妇人微微颔首,“蒙长老,劳烦你了!”
蒙长老也立起身来:“掌门客气。”
很快,蒙长老替沈映泉把完了脉,她面色十分严肃,沉思片刻,起身告辞:“待我回天玑峰查一查医书,三日之内给出答复。”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医者的世界里,嘴里喃喃念着几味药名就向外走,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众人看着这一幕,非但不觉得好笑,反倒对这位颇有些名气的女性医家圣手多添了几分敬意。
见许涵光完全无视明显也受了伤的尹永平,卓景等人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许多。
这样看来,之前对离宗抱有敌意倒是以偏概全了。毕竟像尹永平、尹金华那样的人,哪个宗派里也会有那么几个,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许涵光察觉到卓、沈二人的转变,打趣道:“往日照镜子,我总嫌这道袍不好看,今日见着你们几位才明白,原来好看的人哪,穿什么都好看!我竟有些忍不住,也想整个裤头穿穿看,看究竟是我不好看,还是这衣裳不好看。”
卓景等人被他说得耳尖泛红,更是不好意思:“哪里哪里,掌门说笑了!莫要再取笑我等,弄坏了衣裳,是我们不对,日后一定不会了!”
许涵光哈哈大笑:“是不会了!我就不信,今日领完罚,毛十三这小子还敢再偷衣裳!待他能下得了床,我会令他登门致歉!”
“不必,不必。掌门罚重了!”卓景等人倒是有点不好意思。
盗衣一事,便轻松揭了过去。
第77章 倒黑白
处理完毛十三盗衣裳的事,离宗掌门许涵光终于将目光投向被武红牧扛在肩膀上的尹永平。
卓景等人的心又微微悬了起来。毕竟衣裳这件事只是一桩小事,真正要看许涵光的态度,得看他是如何处理尹永平!
尹家在卞京,可不是寻常的小势力,而是有能力影响皇帝某些决策的大世家!
“他怎么样了?”许涵光沉下脸来。
武红牧一言不发,走到蒙长老离开后空出的座椅前,将尹永平放了上去。
她退后两步,取下身后的小包袱,掏出那张凌波网交给了许涵光。
尹永平眼皮动了动,胸膛鼓了下,有气无力道:“掌门!我有错,我不该因为离宗的传统,便放任白杰他们几个去找这些新弟子切磋,导致出了二死一伤这样重大的事故!”
“凌波网是你在用。”许涵光神色不明,捏了捏手中明显发生了变异的凌波网。
“是——”尹永平声音拉得老长,“小辈切磋时往往下手没轻没重,我便带了凌波网,若是事态不对,便把人网了,免得他们打生打死的。谁知出了岔子,掌门你瞧,这凌波网不知怎么出了变故,害我受了伤,没能制止这个卓景打死刘单、杨简二人……唉,这是我实力不够,甘愿领罚!”
尹永平动了动眉毛,阴险地眯起了三角眼,“可是掌门啊,凌波网是你前几日送给我,祝贺我进阶筑基中期的道器,你事先到底知不知道会出这种状况?这件事,未免也太巧了罢!”
这话说出来,可就不那么好听了。
此时松鹤堂还坐着三位长老,有两个不动声色,另一个瘦得像根柴的老者斥道:“尹长老!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掌门害你不成!”
尹永平有气无力道:“阴长老你急什么?凌波网确实是掌门送我的,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莫非掌门送我的东西出了问题,我连提都不能提了?”
“你!”
“好了好了。二位不要争了。凌波网的确是从我手上出去的,我自会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待!”许涵光道,“白杰又是如何伤的?毛十三几个,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尹长老你既然在现场,定是看清楚了罢?”
尹永平急急点头,奸笑道:“看清楚了。这几个人,有古怪!”他虚虚地指了指兰不远等人,“他们几个,神神叨叨很像在使邪术,然后我的凌波网就开始不对劲……啊!”
尹永平假作恍然大悟:“正是!定是他们用了什么法子,叫凌波网生了变故,这才害了白杰。而刘单和杨简二人,是被此人以强凌弱杀害了!掌门查验尸身即可!”他伸出一根枯长的手指,遥遥点着卓景的鼻子。
卓景等人险些气炸了肺,对这尹永平的阴毒又有了新的认知。
他先是假意将事情往掌门许涵光身上推,然后再告上一恶状,许涵光若是不察,很容易被他牵了鼻子走,下意识里更希望凌波网的事真的和卓景等人有关,好洗脱自身的嫌疑。
而那刘单和杨简二人,此刻尸体早凉了,哪里还有用药的痕迹在?当时这二人用的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卓景苦苦支撑,三个人身上都满是伤,而最后的致命伤,也的确是卓景造成的,辩无可辩。
许涵光果然迟疑了,目光中带了些探询,望向青陵派五人。
卓景咬了咬牙,道:“掌门,那死去的二人,曾服过一种红色的丹药,之后修为暴涨,招招夺命,我所作所为,只是自保。如今要我拿证据,我的确拿不出。不过掌门可以看一看我身上的伤,若是欺负两个炼气期的小辈,我怎会落得这一身伤?”
尹永平“哈”地怪笑:“那自然是和我对打的时候被我打伤的!我筑基中期,莫非还伤不了你?你残忍杀害了我座下两名弟子,我还不能打你了?!”
“你!无耻!”卓景咬碎了牙,气得额头青筋暴凸。
“没理了没理了,掌门你瞧,说不出道理,被揭穿了,只能骂人。”尹永平得意洋洋,声音拔高了几分,听得人心头火起。
沈映泉突然挑了挑眉毛,望向兰不远。
卓景心中一动,也跟随着沈映泉,扭头盯住兰不远。
兰不远:“……你们看我做什么?”
那二人用眼神示意:辩啊!跟他辩啊!你不是最能颠倒是非黑白了?!
兰不远无奈地用眼神回:可这一次咱们是“白”,人家是“黑”,咱们是“是”,人家是“非”,我颠倒过来,咱们照样是黑的啊?
卓、沈:……你走开!
兰不远清了清嗓子:“那个……掌门我能不能说句话?”
“请讲。”
“我们几个要是替小师叔作证,定是不算的,对吧?”兰不远一本正经。
许涵光微微沉吟:“确实如此,不过你们若是有异议,但说无妨,我不会偏听偏信,一切看证据。”
“那如果是离宗的人,可以为我们作证吗?”兰不远又问。
尹永平笑出了声:“你是想要死人替你作证?”
兰不远吐了吐舌头:“武师姐可不是死人!”她转向立在一旁的巨美人,“是吧?武师姐!”
卓景等人浑身一震!
是啊,确实还有个武红牧!眼下这局面实在对己方不利,尹永平恶人先告状,而所有的证据都无法证明他在说谎!除非武红牧看到了些什么,且愿意如实说出来。
卓景紧紧盯住不远处巨大的红衣美人,心跳竟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武红牧目光微垂,听到兰不远把她扯了进来,睫毛微微一动。
尹永平心中一突。是了!方才并不知道武红牧究竟是几时来的、看见了多少!转念一想,武红牧的事自己最是清楚,她是绝对不会插手旁人的纷争的,便是看见了,她也不会替这些人作证!尹永平缓缓吐一口浊气,定下心来。
掌门许涵光也挑了挑眉:“红牧,你能否说一说,看见了什么?”
果不其然,武红牧又垂下了眼皮,再不理会任何人。
尹永平怪声笑道:“莫要病急乱投医了,在掌门面前,就老实交待了吧!”
第78章 且饶人
卓景皱紧了眉头,望向一动不动的武红牧:“你……”
见武红牧依旧垂着眼睑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尹永平愈加得意:“她不会理你的。她呀,曾经多管闲事,帮着恶人杀了个好人!后来她发了个誓,旁人的事情,一概不予理会!哼,你们莫非想引她再次犯错、颠倒黑白?想都别想!不可能的!证据确凿,掌门也不敢包庇你们!”
兰不远径自笑道:“谁说不理我、不讲话,她就不能作证了?”
尹永平忍不住笑歪了嘴:“你莫不是疯了?啧啧啧啧,掌门师兄你瞧瞧,你瞧瞧,这个女子,看着这张脸就像个疯婆子,其实还真是个疯子!”
许涵光有些不满地低咳一声。
兰不远嘻皮笑脸:“那便来听听我的疯话有几分道理——像武师姐这样的武痴,见你们打得有来有去,当然不会制止,只会在一旁默默观看……是不是?”
众人齐齐一怔,竟然无言以对,心中莫名觉得她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兰不远又笑:“尹长老你可还记得,武师姐进来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
尹永指着卓景道:“是,那又怎么样!他趁人之危!趁我被凌波网所伤,要对我下死手!武红牧阻止了他,有什么问题?”
“见到自己宗门的长老被外人趁人之危意图杀害,不是应当义愤填膺?换了是我,定是喊‘宵小住手!’或者是‘老贼找死!’才对嘛,又怎么会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分明就是你有错在先,所以武师姐才会让小师叔饶过你呀!否则依着武师姐这个好斗的性子,自然是二话不说冲上去灭了小师叔才对嘛。既然武师姐没有对小师叔动手,很显然,她认为错不在小师叔身上。”兰不远摊了摊手。
她方才说“宵小住手”和“老贼找死”时,一根细长的指头正正地点在了尹永平的鼻子上,尹永平急怒攻心,想要驳兰不远,话未出口就被她一骂一跳脚生生堵了回来,想要拍开兰不远那只讨厌的爪子,却力气不济,一时竟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挨骂。
兰不远“嘿”地一笑:“有武师姐这个证人,至少能证明尹长老的话不尽不实了。那现在,我们可以心平气和来说一说,在我们看来,尹长老究竟是怎么样害人的了?”
许涵光嘴角的笑容和煦至极:“请讲。”
兰不远有些不好意思:“我嘴笨,让小师叔或者大师兄来说吧,我说不清楚。”
众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
卓景斟酌片刻,郑重向许涵光行了个礼:“掌门,可否让孙天喜来说?他性子憨厚,若是说谎,掌门定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若有遗漏,我们几个再替他补充。”
进入离宗之后,几人如何安排尚是未知之数,所以卓景也没有称呼孙天喜为师侄,而是直呼其名。经历这一番变故,小师叔卓景看起来沉稳了许多。
许涵光将目光投向一脸无辜的大个子孙天喜,见他紧张得不知所措,不由失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莫要紧张,只管如实道来。”
“是,是。”孙天喜吞了吞唾沫,道:“前面,我和一个长得方方正正的人斗得畅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涵光闻言挑了挑眉,心道,这“方方正正的人”,说的恐怕是天权峰阴长老座下那个张天盛。
孙天喜继续说道:“后来一炷香时间到了,兰师妹喊停,我们几个打得痛快,战到了半空,就剩那个声音特别难听的站在地上一动不动,然后他就吐血了,他们说他经脉尽断。”
许涵光忍住了扶额的冲动,心道,这“声音特别难听的”且又经脉尽断的,定是方才送回来的白杰了。白杰那尖利的嗓门实在是……咳!
孙天喜抹了把额头的汗,信手一甩:“再后来,他——”指了指面色阴沉的尹永平,控诉道,“他把其他的人都支走了,然后派了两个人出来,那两个人吃了药,变得很厉害!小师叔都打不过他们!”
好巧不巧,孙天喜这把臭汗居然直直甩到了坐在椅中,正张口欲辩的尹永平嘴里!又涩又咸的酸汗一入口,尹永平恶心得顾不上辩驳,呸呸吐了起来。
许涵光闻言,脸色微微一沉,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武红牧,见其若有若无地轻轻点头,似乎随着孙天喜的描述,正在回味一幕幕战斗的情景。许涵光心下有了计较,眉尖一动,又将视线烙在了孙天喜脸上,眸中精光一闪,无形的气势笼罩住孙天喜!若是他在说谎,在这泰山压顶一般的气势之下,定是要露出马脚来。
孙天喜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挠了挠脸,又紧张兮兮地道:“好险好险,幸好在他们要打死小师叔的一瞬间,那个药的药效没了!小师叔正在全力抵抗他们两个,他们突然卸了力,这才被小师叔打到了。”
尹永平大急:“胡说八道!天魔丸的药效分明还有半刻钟!”
众人齐齐“哦——”一声。
“天魔丸?”许涵光眼中精光暴涨,“尹长老!你今日恐怕是要交待清楚,何处得来的邪药!”
尹永平如梦初醒:“不,我,我不,我没,我怎么会,我怎么可能说出天魔丸我……”
许涵光深吸一口气,手一扬,两缕劲风袭向尹永平,封住了他的穴道。
“掌门,还要我说吗?”孙天喜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憨厚的脸配上这样的表情,足以让人打消所有疑虑。
“继续说吧。”许涵光柔和地笑了笑,鼓励道。
“哎、哎。”孙天喜又抹了把汗,“后来,他从地下扯出来一张网,网住了我们四个,然后就要去杀小师叔,不料这网白光一闪,打得他口吐鲜血,小师叔怕他使诡计,就上前查看,这时候突然进来一个红衣女子,又高又壮,小师叔竟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其实女子还是要娇小些才可爱,又壮又凶的实在是……”
老实人果真不一样,当着女子的面就敢说大实话。
第79章 五人行
“咳咳咳咳咳咳!”许涵光等人险些咳破了嗓。
就连石雕一般立在旁边的武红牧,也抬了抬眼皮,定定看了孙天喜一眼。
事到如今,一切十分明朗了。
尹永平说漏嘴,招认在那二人身上用了邪药天魔丸,而凌波网是他的道器,将凌波网事先藏在地板中的自然只能是他,不必他招供,也能知道他的意图必然是要偷袭害人。
除了他,旁人又怎么会知道地板下面藏了道器?除了他,谁还能操纵那道器伤人?
至于道器为何发生异变,同他自然脱不了干系!
他既有天魔丸那等邪药,想必身上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许涵光轻咳一声:“你们远道而来,离宗非但没有好好招待,反而出了这样的事,当真是有负天恩,稍后,我自当向天子请罪。”
“掌门言重了!”卓景急道,“掌门这几日在青陵山不眠不休帮忙善后,都看在眼里的,青陵派上下感激不已……”
话音未落,意识到所谓青陵派上下,其实只剩下站在这里的五个人,一时感到凄凉悲伤。
顿了顿,又道:“我恬为长辈,却只知道自己闷头修行,对后辈弟子照顾不周,竟连映泉与尹长老之间的恩怨都一无所知。若是多关心一些,也不至于让事态发展到如此不可挽回的地步!许掌门万万不要自责,卓景一人做事一人当,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绝无二话。”
许涵光微微地笑:“你们五人既已入了我离宗门下,便是我离宗的弟子,我若是连无辜受害的弟子都护不住,如何还有颜面做这个掌门!这件事,你们不必再操心了。住处我已安排好了,你等只需安心住下,等到这件事尘埃落定,再安排你们的修行事宜,如何?”
兰不远和黄舒二人笑着拍了拍掌:“掌门真好!”
在张老蛇那样可怕掌门的对比下,眼前这位正人君子简直就是位活菩萨了!
卓景眼眶隐隐发热,嘴唇微微颤动,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感激和谢意。
孙天喜最是藏不住情绪,这会,已感动得扯着裤头抹起了眼泪。
沈映泉有些茫然。如今的他,在哪里修行似乎已无分别。
几人各自想着心事,正要行礼退下时,身旁响起一道清冽的女声。
“且慢。”泥塑般的武红牧冷淡地开口,“师傅闭关之前交待,若是掌门要留人,便先看看这个。”
她取出一只朱红锦囊,抛向许涵光。
许涵光捉住锦囊,小心地在手心捧了下,这才慢慢打开。
一张字条。
上书“五人同行一人非人”。
许涵光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他略有些惊恐地扫过青陵派五人,再度确认了他们的人数。
武红牧点点头,道:“五人同行一人非人。”
许涵光刷地白了脸:“你知道上面的内容?”
武红牧不解:“字条是师傅让我写的,我若不知道,如何写?”
许涵光扶额:“那你怎么说出来……”他有些防备地看了看卓景五人,稍退了半步。
武红牧:“师傅没有不让我说?”
许涵光长叹一声。
兰不远等人也怔住。武红牧那位师傅,自号“比也道人”,只知道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怪人。
虽不知他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看许涵光这脸色,很显然,他对比也道人的话深信不疑!
兰不远有些心虚。莫非这比也道人知道老龟是妖王?转念一想,又觉得这逻辑不对,老龟原本就是龟,何来“一人非人”之说?不是指老龟的话……兰不远微微沉了脸,这“非人”恐怕说的便是中了控僵之毒的黄舒,若是找不到解药,黄舒很快就会和白杨氏的儿子一样,变成“非人之物”。
一旁的沈映泉惊得屏住呼吸。心中惊恐地想:“难道这比也道人发现兰不远是妖王?!若是发现了,留下这样的锦囊岂不是害人?!兰妖王好端端在凡人中间玩耍,非要戳破她身份,捋她的龟须作甚!若是激怒了她,后果谁承受得起!”
卓景和黄舒一脸茫然,似乎根本无法理解何为“一人非人”。而憨厚的孙天喜压根就没反应过来这锦囊在说他们五个,正满脸兴奋,捉住方才走过来准备给他们带路的小道童问东问西。
许涵光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五位请先留步。”
他示意小道童将蒙长老请回来,然后同身旁三位长老一起,结了个防御的阵式,将五人围在正中。
“确认身份之前,先得罪了。”
兰不远嘴角抽了抽:“许掌门啊……除了妖王,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可以化成人身的非人之物?若是我们当中真的有妖王,你结什么阵也没用啊!”
许涵光眼角重重跳了跳,竟是无言以对。
“那就先不得罪了吧?”兰不远讨价还价,“咱们放下兵器,心平气和等蒙长老过来验身,如何?”
许涵光斟酌片刻,苦笑一声,示意几位长老撤了阵。
“青陵山上并没有妖龟的尸首。”许涵光摇头,“若是应劫而亡,当留下尸身才是……除非它成功渡了劫……这种事,谁又说得清楚呢?”
“是说乌龟吗?”兰不远指了指黄舒怀中闭目养神的老龟:“在这里呢。”
离宗众人:……呵呵。
沈映泉等人:……呵呵。
这年头,说实话怎么就没人信呢?兰不远郁卒。
不多时,满脸不悦的蒙长老被请了过来,给五人验脉。
轮到兰不远时,蒙长老厚重的双眼皮微微一抬,轻“咦”一声,登时,许涵光等人如临大敌,沈映泉冷汗涔涔。
蒙长老“嗯……”一声,自语:“先解决病人,再管这个体质。”
说罢,继续给青陵派其余的人验脉。五人依次查验完之后,确认了个个都是大活人,并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混在里面。
蒙长老更加不悦:“下一次,不要再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扰我。”
许涵光赔笑连连,将蒙长老送了出去。
见气氛实在尴尬,青陵派五人告退,一个小道童引着他们去了住处。
第80章 意难平
松鹤堂内。
目送五人走远,许涵光再度沉下脸来,转向武红牧:“将你师傅的原话告诉我。”
武红牧依旧冷冷的模样:“那就是原话。”
“你师傅他绝不会错。”许涵光沉吟,“或许,误解了他的深意?五人同行一人非人,可还能有其他解释?”
武红牧不置可否。
忽闻门外传来一声娇嗔:“叔父……”
武红牧精致到极处的眉眼轻轻一阖:“走了。”
她走到门前,遇上迎面而来的许云柔。
许云柔眸光微闪:“武姐师。”
“嗯。”武红牧目不斜视,低头越过门槛。
“叔父……”许云柔走到了许涵光身边,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武师姐总是不待见我!”
“不要胡思乱想,红牧性子就是这样,并不是针对你。”许涵光脸上有些无奈、有些溺爱,“你怂恿毛十三做坏事,我还没来得及找你问罪,你倒是还敢跑来见我!”
许云柔自幼父母双亡,养在许涵光膝下,说是叔侄,实则是父女的感情。只是一来许涵光身为一派掌门,平时诸多事务缠身,对许云柔管教甚少,二来叔侄毕竟不是父女,终究是得有些避忌。是以许云柔私下里那些事情,许涵光其实所知不多。
“叔父……”许云柔小脸皱成了一团,红唇噘得老高,不依不饶地晃他胳膊,“叔父……”
许涵光勉强板起脸:“我有没有告诫你,不要和那个尹金华走太近?!如今出了事,你还不赶紧给我消停!还敢怂恿师兄们去找沈映泉麻烦!毛十三替你把事情扛了,我竟不知该秉公执法收拾你,还是该睁只眼闭只眼让你蒙混过关!”
许云柔扭着身子“嘤……”了一声,调子九曲十八弯,许涵光不禁暗暗叹息,心说真是自小宠坏了,这么大一个姑娘,撒起娇来还同小时候一模一样,叫人毫无抵抗之力。
“罢了罢了!”许涵光无奈地摇手,“毛十三已承认是他自作主张,再罚你,却也说不过去。但你心里该清楚究竟是谁替你扛下了事情——毛十三如今还把灵石都给你吧?以后不许再拿他东西了!”
许云柔噘嘴道:“我一直说不要不要,他们就是要给我!我也没有办法啊!我要是不收,他们会很难过的。”
许涵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着疼,疲惫地摆了摆手,道:“也是小事,你自己处理好就行。尹永平沾了歪门邪道,圣上定会发落,若是没有其他意外,我打算让卓景代管玉衡峰,青陵派过来的五人便先安置在那边。你给我记好,没事莫要去招惹他们!”
许云柔一派天真地娇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早就看这个尹永平不顺眼,日日盯着叔父的掌门之位,真是很讨人嫌!”
“怎么说话的!”许涵光斥道,“掌门之位,能者居之。他若是有能力,我退位让贤又如何!宗门长老沾了邪道,这是耻辱而不是光荣!你还笑得出来!”
“……是,我错了!”许云柔不情愿地认了错,“可是,我听尹金华说,尹永平已得了开阳峰古长老和瑶光峰杨长老的支持,只要寻到咱们天枢峰的错处,就要逼你让出掌门之位!”
许涵光眸中精芒一晃,道:“这种事,怎会同小儿说!你莫要听信尹金华胡言乱语!如今尹永平已翻不起浪来,此事,休得再提!”
“是。”许云柔想起了来意:“对了叔父!我怎么听折风说,叔父你对沈映泉说我和他的婚约依旧作数?!”
折风便是方才给兰不远等人带路的小道童。
许涵光眸色微沉:“我是说过,但沈映泉拒绝了。”
“嗯?当真?”许云柔先是一喜,然后蹙起眉尖,“他居然拒绝了?!他看不上我?他变成这鬼样子了,还看不上我?!”
许涵光再度叹息:“你究竟是想和他结亲,还是想要退亲?你不是嫌弃他外室子的身份么?但你也不该让那尹金华闹到青陵派去!咱们宗里人知道你平素就与师兄弟们要好,倒也不会有风言风语,但外头说什么,我们可就管不了啦!若是坏了名声,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许云柔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我才不要嫁人。叔父,我只差十年道行就能筑基了,这些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我!叔父啊……尹金华的住所,不是被你封了吗?能不能放我进去一趟?”
“嗯?”许涵光竖起眼睛:“你要干什么!”
许云柔咬了咬唇:“他有一匣子绿灵晶,约有十五六块,若是得到它,我就可以筑基了!”
绿灵晶是高一阶的灵石,其中蕴含的灵气相当于修士吐纳足足一年!若不是急于筑基,她也不会和尹金华……眼见和那人约定的两年之期就快到了,若是那人回来时她还未筑基成功,就要错过天大的机缘了!
“叔父……”见许涵光不为所动,许云柔掉下眼泪来,“旁人从小有父母疼爱,柔儿只有叔父一人,叔父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我急于提升修为,也只是想要多帮叔父分担一些重担啊……”
许涵光终于重重一叹,从腰间钥匙串中取出一把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令你去寻找尹永平施邪术的证据。唉……你呀……”
“谢过叔父!叔父最好了!”许云柔眉开眼笑,“那我走了!”
许涵光无力地挥了挥手。
却说青陵派五人在小道童折风的带领下,来到许涵光为他们安排的住处。
这一路,沈映泉见卓景有意无意总看兰不远,心中“咯噔”一下,趁着兰不远与黄舒二人去看假窗边的风景画时,将卓景拉到一处略显隐蔽的角落。
“小师叔……”沈映泉轻轻咬着牙,字斟句酌,“发生了这么多事,心有点乱。”
“啊,”卓景笑道,“是啊。”
沈映泉微微眯起露在银面具外的右眼:“小师叔是否对兰不远师妹有了新的认识?”
“挺惊喜的。”卓景往外瞟了一眼,“从前只知道她有些小聪明,如今看来,倒是小瞧了她。”
沈映泉的心重重一沉:“小师叔是对她有意了?”
第81章 愿者钩
卓景失笑:“有意?那不会!映泉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莫不是你对她有了意思?”
沈映泉噎了下,正要矢口否认,突然灵机一动,心想:“若是我先一步表明对兰不远有意思,小师叔碍于身份脸面,就算日后心中后悔了,也只会默默吞下,如此,也算是将他从妖王的魔爪下救了出来!”
这般想着,沈映泉心机十足地说道:“是又如何?师妹她原就对小师叔你念念不忘,如今我毁了容,失了修为,哪里又争得过你?”
卓景眼珠子瞪出了眼眶:“不会吧!映泉,你认真的?你怕不是破罐子破摔?还是真伤着脑子啦?”
沈映泉:“……”熟悉的小师叔又回来了。
卓景不依不饶:“映泉啊,你千万不要放弃治疗!方才蒙归妹不是说你还有救吗?”
沈映泉深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镇定、镇定”,脸上挤出一丝苦笑:“那,小师叔你确定不会和我抢兰师妹?”
“不不不不不不!”卓景后仰着头,两手放在胸前乱摆,“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好,那便说定了。”沈映泉幽幽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卓景有些猥琐地笑了下,凑近了些,“映泉啊,那你日后可得好好管着她,莫要再对我动手动脚了。”
沈映泉:“……”莫名感觉头上长草是怎么回事。
二人达成一致,却不料这番话,被有心人尽数听去。
许云柔从松鹤堂出来,远远地瞧见卓、沈二人在一处角落窃窃私语,她想起方才许涵光说沈映泉拒绝了和她恢复婚约一事,心中大是不忿,便悄悄摸到了二人附近,听他们说些什么。
这一听,许云柔险些吐血身亡!
她并不知道沈映泉对她和尹金华的关系早已心中有数。听了这二人的说话,她便以为沈映泉移情兰不远,这才拒绝了许涵光恢复二人婚约的提议。
许云柔恨不得从藏身处跳出去,指着沈映泉鼻子痛骂一顿。
她恨恨回到住处,连取尹金华的绿灵晶之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思忖一会,换了身嫩黄色的衣裳,对着水镜照了照,见这娇嫩之色更衬得肤白若雪,满意地点点头,打算去会一会这位曾经的未婚夫君。他怎么可以看不上自己呢?!凭什么!
正待出门,美眸微微一转,又返回屋中,从隐蔽的木屉中取出一只精致的铜匣子,拎出两只铃铛来,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不妥,尹金华那厮出了如此大丑,恐怕他们都还记得我的铃铛。”
她蹲在地上,眼神闪动。
“哼,征服一个沈映泉,哪里用得着它!……先去看看毛十三。”
毛十三挨了顿板子,正趴在床上呲牙咧嘴,裤头褪到小腿处,伤处涂了药,肿起两寸来高。方才装晕的杨一悔正一边笑,一边拿个扇子给他扇凉风。
许云柔进门从来不打招呼。
她猛地推开毛十三的门,惊得毛十三险些从床上跌下来,慌里慌张不知该套裤子还是该捂脸。
许云柔“哎呀”一声,嗔道:“师兄!无人之处,便可以不顾仪容了么!”
毛十三心里想“那不然咧”,脸上却是堆满惭愧的笑容:“师妹教训得是!下次再不会了。”
见他识相,许云柔“嗯”一声,坐到旁边的木椅子上。
杨一悔自觉告辞。
“叔父说毛师兄你把事情担了,丝毫没有提我们几个。毛师兄你怎么能这样?主意分明就是大伙一起出的,大家一起罚,也不至于伤成这样啊……你真傻!”
毛十三见她双眼盛满水光,眼角斜飞,竟说不上是清纯更多,还是妩媚更甚,一时竟有些痴了。
“毛师兄!”许云柔假意跺了跺脚,“盯着我作甚!”
“师妹你好看……”毛十三陡然回神,“不不不,我是说……”
“是说我不好看?”许云柔幽幽道。
“不是,不是!”毛十三红了脸。
许云柔暗暗一笑:“好啦!瞧你这傻相!好好养着吧!迟些我找叔父借几块灵石给你,补充些灵气,伤好得快些。刚好我手上没有灵石了,要不然也不会空手而来。”
“不用不用。”毛十三急道,“我不缺灵石,不缺。师妹你手上没灵石了?你正是筑基的紧要关头,怎么能断了灵石?”
他探手入木枕中,摸了五块莹白的灵石出来:“师妹快拿去!”
“不行我怎么能要师兄你的灵石……”
“不拿我生气了!”毛十三装模作样瞪起了眼睛。
“可是……”
“拿着!”
“好吧,等我筑基成功,每个月便有五块灵石,以后便都给师兄!”许云柔认真地说道。
毛十三的心跳陡然变得很快。心中飘飘然,想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否要和我确定长久的关系?”
“师兄怎么会要你的灵石?师妹你无事多来陪我说说话就好,唉,这些师弟师妹们,因我亲传弟子的身份,和我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没劲!也唯有师妹你能和我多说上些话。”毛十三叹道,“师妹真是天资过人,眼见修为就要超过师兄我了。”
许云柔假意道:“这可说不好!师兄向来最厉害,谁知道会不会今晚突然就筑基成功呢?”
二人又打着太极说了一会,许云柔重新找回了自信,便离开了毛十三住处。
许云柔掂了掂手中灵石,随手放进腰间的锦袋中,嘴角浮上一抹不屑的笑。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许云柔慢悠悠离开天枢峰洞府,向着半山腰的玉衡峰行去。
进尹金华的屋,许云柔可谓轻车熟路。
一通翻找之后,在床底下找出了那只小匣子。
摸着木匣表面精致浮凸的纹刻,许云柔暗暗咬紧了牙根。当初便是这尹金华故意在她面前露出这一匣子绿灵晶,引得她老往他的住处跑,最终被他强行……
陪了他那么久,竟是等到他死了,才把东西弄到手!
也不知将来会不会叫那个人看出端倪……
许云柔恨恨地打开了匣子,顿时,一双美眸瞪出了眼眶。
“啊啊啊啊啊啊啊!尹金华你这个畜生!!!”
匣子里面,哪里是什么绿灵晶?!不过几块普通的石子,不知用什么染料涂得绿油油。
难怪他一直藏头露尾,原来……是愿者上钩啊!
第82章 慕少艾
许云柔气了半晌,愣愣地想,青陵山出了如此大事,那人恐怕会快马加鞭赶来,自己绝不可能在这短短时间筑基成功,不是筑基之身,根本无法承受那人的雨露双修!
这般想着,心头愈加火起,把尹金华的住处捣了个稀巴烂。
白嫩的小手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她突然觉得少了件称手的兵器。那个人不知道还指不指得上,该着眼当下,多给自己加些筹码才是。
“叔父真是虚伪!怕别人说三道四,什么宝贝都不给我。”许云柔摸了摸下巴,心说,“当初和沈家定下亲事,叔父还把珍藏的寒剑给了沈映泉作信物,如今亲事已退,他也成了废人,还霸着那等宝剑作甚!”
许云柔静了静心,坐在尹金华的遗物堆里等待天黑。
日头西沉,墙壁中隐隐发出细微的“嘎吱”声,镶嵌在壁上的明珠缓缓转动,将原本嵌在墙壁里面的那一半换到了外头,这一半明珠外包裹了一层青铜片,只露出丝丝微光来。
这便是提醒弟子们到了休息的时辰了。
许云柔自小生长在离宗,对这一幕早已见惯不怪。
估摸着沈映泉等人已用过晚食,许云柔起身整理了衣裳,悠然找到沈映泉住处。
叩了叩门,莫名竟有些紧张。在遇上那人之前,许云柔对沈映泉还是有过期待的,只不过,那人带来的诱惑实在太大,许云柔也算是一步错步步错。
沈映泉已渐渐习惯了独臂生活,他盯着壁上自行转动的明珠盘发了会愣,正打算运起化龙诀梳理一番,看看经脉究竟破损到了何种程度时,听到木门传来清脆的叩击声。
拉开门,看到许云柔站在屋外绞着双手,一双大眼睛波光流转,听到动静,极快地抬眼看了看他,又垂目抿唇,含羞带怯的模样引人生怜。
沈映泉眉头微蹙,挡在了门口:“有事?”
“沈师兄……”许云柔咬了咬嫣红的唇,“可否进去说话?”
“不方便罢!”沈映泉扯起嘴角,拒绝得利落。
许云柔想要发怒,一抬眼睛,见他眼眸狭长、鼻梁高挺,薄薄的唇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配上左边脸戴的精致银色鬼面具,当真是迷死人不偿命。
她的心跳停顿了下。
“有些话,只想和沈师兄你一个人说……”
“哦?”沈映泉眯了眯眼眸,让出一个身位。
许云柔擦着他的身体走进了屋中,闻到他身上淡淡一点皂角味,心跳更是急如鼓擂。
“叔父不是说你我的婚约依旧作数吗?你为什么拒绝?”见沈映泉阖上了门,许云柔眸光微闪,咬着嘴唇问道。
沈映泉定定看她一眼,淡声道:“我已是个废人,不好再拖累旁人。”
许云柔呼吸微急,张了张檀口,突然想起了他和卓景的对话,怒道:“那我怎么听说你是为了那个兰不远?!就她?她哪里值得你这样做!”
沈映泉勾了勾唇角:“那也比你强。”何止是强,那是妖王!
许云柔发现提到兰不远,沈映泉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奇怪。说是爱慕,却又不像,似笑非笑的模样,像极了那一日在青陵山,叫她照顾好黄舒的那个神情。
就好像……黄舒和兰不远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似的。
许云柔并不是个傻子,相反,她比绝大部分的人要聪明。
只是自小被人众星捧月地呵护着,她只需要任性而为,不用花太多心思在旁人身上,久而久之,便只爱耍些小心机,而懒得动脑子。
今日发现被尹金华戏耍了那么久,遇事终于知道多想一想了。
许云柔心中暗想,莫非兰不远身上有什么值得图谋?如此,倒不应该过于急躁,先稳住局面,再徐徐图之,就不信沈映泉能抵挡住自己的魅力!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方才是我说话过分了。”许云柔诚挚地道了歉,又道:“沈师兄和兰不远师妹若是当真有情,那我一定会送上祝福的。”
她苦涩地笑了下:“方才我也是有些嫉妒,才会那样说话……其实,只要沈师兄你能开心快乐就好,我……我没有关系的。之前没能劝住尹师兄,酿成了大祸,若不是还有许多责任在身,我早已无颜苟活于世。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沈师兄,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但凡能做到,我绝对不会推脱。”
她又咬了咬唇,花瓣般娇嫩的下唇上隐隐渗出血丝来:“祝师兄和心上之人,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沈映泉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目光微垂,见许云柔着一身嫩黄的衣裙,腰间照旧垂着环扣模样的缨络,极适合挂上两只铃铛。瞳孔一缩,心中不由冷冷发笑。
幸而早知晓她的本性。若是依着自己以往的性子,听她诚恳地说出这番话,再瞧见她一副天真娇弱的模样,指不定真被骗了过去。
“借你吉言。”沈映泉不冷不热道,“还有事么?”
许云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不悦:“非要有事才可以和你说话吗?沈师兄,我们离宗,师兄妹之间向来十分亲近,并不像俗世中人一般讲什么男女大防。沈师兄既然进了离宗,日后可要入乡随俗才好。”
“哦。”沈映泉忍不住想要发笑,话盘桓到嘴边,终没说出来。
若是都像她和尹金华一般“亲近”,这离宗是否该改名为合ˉ欢宗或是欢喜宗?
许云柔见他一副微嘲的模样,自然知道一时拿他不下了。
来都来了……
许云柔道:“那,当初叔父送去的定亲信物,沈师兄再带在身上,是否有些不妥?沈师兄若是还在青陵山倒也罢了,如今人在离宗,叫大伙看见了,可不得取笑你我?师兄也不必把寒剑还给我,只自己收起来便是了。”
话说到了这份上,沈映泉自然不可能再把剑收起来。
他点了点头,取了寒剑,交给许云柔。
许云柔也懒得再假意推脱,收了剑,有些失落地告辞离开。
第83章 天巡使
沈映泉独自坐了一会,心中其实也是有些空荡荡。和许云柔的婚约,束在身上已有十余年了,和寒剑一样,早已成了人生的一部分。
纵然和云香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对她也算是有过救命之恩,但那终究只是镜花水月,幻梦一场。
沈映泉心中一直清楚,自己未来的路,除了复仇,便是娶了许家的女儿,同她做夫妻、做道侣。他一直以为,这个许姑娘慢慢长大,会和他一样,将对方当作未来携手一生的伴侣,会一心修行,只待他来娶她。
虽然无关男女情爱,但这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让沈映泉早已将许云柔这个名字刻在了心上。
只不过,他从未想到,这个名字最终带给他的,只有伤害和侮辱。
到了今日,ˉ她如何还有脸面,在自己面前装出这副痴心的模样?!
对面屋中,兰不远和黄舒二人将椅子搬上桌,黄舒在下面扶着椅脚,兰不远摇摇晃晃爬得老高,正伸出手指去抠屋顶的明珠。
沈映泉进门时,正好看见这样一幕。
“咳,兰师妹,以后做这样的事情,能不能先锁上门?”话一出口,沈映泉直想抽自己嘴巴。
好一个近墨者黑!撞见偷窃之事,不是应该严厉制止吗?怎么会作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还帮她掩上了门?
兰不远点了点头,对着他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道:“我只是看一看后面有什么机关。”
她爬了下来,问:“天都黑了,你怎么还过来?”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把一粒明珠揣进了袖袋。
此时屋顶的明珠已翻转了一面,半面珠子上罩了一层青铜制的薄网,只留出几道细细的镂空纹案,屋中幽暗,如同外面的夜,漏下的微亮就像是透过窗棂洒进屋中的月光,照得屋中的人有种朦胧的美感。
沈映泉发现面前的兰不远和地下洞窟那张侧颜再度重合了。
他心中暗暗地想,兴许她不往脸上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会挺好看。只不过妖王的品味实在与人不同,不好琢磨。
“方才许云柔过来找我,带走了寒剑。”沈映泉微微沉吟,“那也算是当初定亲的信物,我若是不给,说不过去。”
兰不远接过话头:“你怕她用剑做些什么事情,嫁祸于你?”
沈映泉目光微微闪动:“若之前你我猜测之事属实,那这许云柔身上恐怕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得不防。”
“嗯……”兰不远点头,“像。”
沈映泉点了点头,道:“知会过你,我就放心了。师妹早些休息吧。”
“啊……啊?”兰不远歪着头,脑袋里有点懵。
什么叫知会过她他就放心了?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些人的主心骨了?
……
兰不远躺在松软的被褥间,拇指转了转手中的夜明珠,默默做起了计划前往北漠,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很多,首先得有银子,大把的银子,当真是……任重道远。
离宗第一夜,好梦被惊扰。
兰不远被吵醒时,感到喉中微微发干,略略一估计,差不多睡了两个时辰。
拍门的声音还在继续,隐隐传来人声:“速速整理仪容,至无极殿迎接天巡使!”
屋顶的明珠发出咯吱声,缓缓开始转动。
兰不远腹诽不已:哪家来客人还半夜让其他客人去迎接的?
怔了一会,想起天巡使是怎样的存在,便不嘀咕了,老实穿衣下床,到了外面,见正中过道上的明珠已翻出亮面来,恍如白昼。
洞府通道中,两个弟子一左一右,架着呲牙咧嘴的毛十三一瘸一拐缓缓行来。兰不远见状,心中平衡多了。
有人在低声议论:“天巡使不是还有俩月才到吗?”
另一人小声道:“人家天巡使的本事,岂是你我可以揣度?快快帮我看看发髻可有散乱?莫要忘记上次张师弟散了一缕头发,结果怎么样?自己一根一根拔成秃头才求得仙使原谅的!”
“快别说了!”旁人急急制止。
天巡使是天道宗派往大陆各个角落巡视的修士,修为最低的都在结丹中期。天巡使替天行道,惩恶扬善,维护中土大陆秩序,制止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可谓正义的化身。
这样的人物半夜到了离宗,自然是有资格打扰别人睡觉。
青陵派五人默默聚在了一处,随着人群登上山顶。
无极殿其实并不是殿,而是一处巨大的露天广场。广场四周立着半人高的青玉石柱,柱上镶嵌满明珠,黑曜石和白玉石交错的地砖在明珠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远远一看,整个无极殿便是一个巨大的黑白八卦。
离宗内门弟子有近二百人,加上外门弟子、各峰管事,人数过了千。
齐齐整整地列在八卦图上,倒也不嫌拥挤。
千余人站在无极殿,几乎不闻呼吸声,只有兰不远一个接一个打呵欠,引得众人侧目,不知不觉,青陵派五人旁边空出一小圈无人地带。
兰不远眯缝了眼,草草扫过场中众人。
待罪的尹永平、经脉尽断的白杰、挨了板子的毛十三,这三人都被人搀着前来迎接天巡使,但其实离宗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在场。比如武红牧,众人的身高只到达她的胸腹之间,她若在场一眼就能看到,再比如许云柔,只要她出现,一众男弟子们的视线都是糊在她身上的,也是醒目非常。
那白杰时不时咳嗽几声,用帕子掩了口,听起来像在吐血。
兰不远摇头不止,啧道:“这风气,不好不好。”
沈映泉圈起右手轻咳一声,道:“入乡随俗罢!”
卓景也忍不住嘀咕:“天道宗排场一年大过一年哪!”
孙天喜有些茫然:“大半夜的,咋回事?”
黄舒也打起了呵欠:“好困啊。”
四周响起抽冷气的声音,人群离他们五个更远了些。
兰不远等人哪里会不知道天道宗的厉害?只是经历了那样的大灾难,心态自然有些微妙的变化,对一个结丹期修士拍马奉承,总觉得十分别扭。
眼界大了的人,脖子自然会硬些,更难低头。
也不知吹了多久冷风,传说中的天巡使始终没有出现。
约摸着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兰不远忍不住抓过一个离宗弟子:“怎么还不来?再不来我可要回去睡觉了!”
这名弟子有些惊恐,小心地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别说话了,等着罢!上一次足足等了一天半呢。”
“有病吧?!”兰不远比他还要惊恐,“谁爱等谁等,我先走了。”
突然,四周气氛陡然一滞。
第84章 敢肖想
无极殿广场前方的石子小路上,离宗掌门许涵光引着一名女子缓缓行来。
许涵光神色温和,有一丝恭谨,倒也不卑不亢。只是略微向下绷紧的唇角,泄露了他淡淡的隐忍。
“毕朱仙子,离宗上下已在无极殿,恭候仙使大驾。”许涵光抬了抬手,虚虚指向众人。
被唤做毕朱仙子的女子二八年华,眉眼斜飞,体态婀娜妖娆,着一身鹅黄轻纱,柔若无骨。
“天巡使是女的?”兰不远微微惊诧。
“不是!”一名弟子忍不住答话,“这个女人不过是仙使从南境带来的玩物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兰不远挑挑眉:“哇,小师兄你连这等秘事都知道!”
“正是我给他们安排的住处,”这名弟子神色郁郁,“一会儿你便知晓了,什么玩意儿!”
眼见毕朱和许涵光走近了,众人不再说话,静静等待着。
名叫毕朱的女子婀娜行到众人面前,扬起下巴,视线自上而下淡淡扫过场中众人。
“见过毕朱仙子。”许涵光轻咳一声,示意众人。
“毕朱仙子。”长老在前,弟子们在后,向着女子行了修士礼。
“免礼。”女子懒声道,“所有人都到齐了?我可不喜欢教导第二遍。”
她倨傲的语气引发了许多人不满,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女子得罪不得,默默咽下了火气。
许涵光道:“仙使大驾,走不动的,便是抬也要抬来迎接仙使!”
这便是隐晦提醒她,众人迎接的是天巡使,而不是她毕朱。
可惜毕朱根本听不出话中之意,骄矜得意道:“谅你们也不敢!不敬仙使会落得什么下场,想必不用我多说!”
她慢悠悠踱了几步,目光不断在人群中巡睃,在女弟子的脸上停留特别久,似乎在找人。
待她将所有人看过一遍,似乎松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很明显的轻蔑不屑。
“歪瓜裂枣,也敢肖想他。”
这话她并不避着人,顿时,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招谁惹谁了,平白被侮辱。
为数不多的女弟子们更是个个黑了脸,敢怒不敢言。
兰不远和沈映泉对视一眼,知道自己和对方想的是同一件事。
天巡使两年前曾到过大庆,许云柔所作所为,会不会和他有关系?天巡使的女人在找的,是不是许云柔?
毕朱拍了拍手,扬声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方才我在远处,听得有些窃窃私语声,你,出列。”
她随手指了一个女弟子。
正是在场诸人中长相最为俏丽的女子。因武红牧和许云柔缺席,这位端正清秀的女弟子便成了矮子里面拔大个的一位。
“你叫什么名字?”毕朱微眯了眼,掩住杀机。
“回仙子,弟子名叫杨一诺。”
毕朱眼珠一转,曼声道:“嗯,方才不是你的声音。那便饶了你……”
她上前一步,纤指一挑,从杨一诺鬓间挑下一缕秀发,冷笑道:“仪容不整,仙使之前如何处罚,你便原样照做。”
杨一诺愣了下,然后红了眼眶:“仙子!我没有……”
众人低声惊呼。
分明是毕朱弄乱了杨一诺的鬓发,却要罚她仪容不整!两年前天巡使驾临离宗,的确有个男弟子鬓发散乱,被罚自行拔光了满头头发。
很显然,天巡使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了这个女人听。
杨一诺向来文静怯懦,并没有半点出格之处,毕朱针对她,很显然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这个女人,当真是恶毒!
许涵光视线扫过人群,微微皱起了眉。
“毕朱仙子,我离宗门下弟子,我自会好好教导,就不劳烦仙子了。不知仙使大人几时过来?”
哪怕是天巡使薛临观这般故意找茬,许涵光也是要壮着胆子说几句公道话,遑论这样一个自以为飞上枝头成凤凰的女人!
两年前,的确是那名弟子举止不敬,许涵光才会由着天巡使给他点教训。
大庆第一宗的掌门,天巡使也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毕朱后知后觉,终于发现许涵光态度虽然恭谨,但似乎并不怎么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禁恼怒起来:“怎么?我堂堂天道宗的弟子,还不能罚她了?许掌门,你是要公然与天道宗为敌吗!”
许涵光脸上浮起薄怒,道:“不敢。”
“还不拔?!”毕朱娇斥一声,伸手扯住了杨一诺的头发。
“住手!住手……”人群中挤出来一个男弟子,向着毕朱谄媚地笑,“仙子,仙子,她的头发,是我给她整的,没弄好,我的错,我受罚,我受罚!”
正是那日被卓景轻轻一脚就踢“昏迷”的杨一悔。
看名字,这二人当是兄妹。
毕朱微微一怔,笑了:“哟,是她的小情郎么?”
杨一悔也不解释,将杨一诺护到身后,龇牙咧嘴就开始动手拔自己头发。
众人抽着气,看他拔光了头发。头皮被扯得通红,很多地方受了伤,一望就知道再长不出头发了。若是女子……
毕朱见这二人十分亲密,确定了杨一诺不是她要找的那个姓许的贱人。对于伤及了无辜,她并无半点愧疚。
“好了,”她面露不耐,“坏了我的好心情,今日也懒得教你们了。你们,就在这里站着,好好反省着,等待天巡使到来吧!”
说罢,扬长而去。
许涵光目露隐忍,站到了人群前方。
他唤过一名弟子,低低交待几句,弟子点头,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无极殿。
有爱八卦的弟子,给众人解释道:“天道宗的天巡使,都是这一辈的佼佼者,他们在外巡逻,若是遇上了合心的道侣,便可以带她入宗,成为外门弟子!对于许多有姿色的女修来说,这是一条通天的捷径!”
他面露鄙夷:“其实和娼妓也没有多大区别!一个天巡使,可以收无数个所谓的‘道侣’,你们说说,以色侍人,换个外门弟子身份,可不就是娼妓!呸!”
这话也就是故意说给杨家兄妹听,替他们打抱不平。
兰不远和沈映泉再度对视,心中更加有数。
想来许云柔定要废了二人婚约,便是做着这个打算!可她为什么又要委身于尹金华……
真是难以理解。
第85章 美人殇
毕朱独自走了一段,忽然发现许涵光没有跟上来,气得笑出了声:“看不起我?当众落我脸面?你等着!看我男人怎么收拾你们!一群死人、一群死人……”
她随手扯下路边一根嫩枝,又自语道:“他说要带走的贱人…莫非不在那里?那些女人,他怎么会看得上呢……可是那许涵光分明说抬也要抬来迎接我们的……”
她恍然大悟,许涵光根本没有正面回答她,是不是每个人都在那里迎接天巡使!
“老滑头!”毕朱忽然神色一凛,“贱人也姓许,莫非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趁我不在,让那贱人去勾引他?!”
这般想着,倒吸一口凉气,匆匆赶往住处。
她倒是忘记了,分明是她自己有了解决掉情敌的小心思,才劝说薛临观歇下,自己先行到无极殿耀武扬威。
……
两个时辰之前。
天巡使薛临观抵达了大庆都城卞京。他带着南境寻到的美人毕朱御剑而来,直奔青陵山。
能做天巡使的,个个有着真本领。
薛临观携美同游,避开了驻守在青陵山的官兵和修士,查验过八相聚运阵和聚阴阵的残址后,对大庆皇帝的所作所为心中已然有数,然后便径直前往离宗。
他犹记得,离宗有个少见的美人儿,正在努力修炼,想要成为自己的双修伴侣之一。
这样的美人,不应该跟随大庆国一起覆灭。薛临观打算英雄救美,不论那个美人是否成功筑基,都将她带回天道宗去。
这个打算他并没有瞒着南境带来的美人毕朱,在薛临观看来,他的女人们应当是和睦相处,互亲互爱的。
毕朱表面上乖巧地应了,其实心中打起了小算盘。
她要在薛临观之前先见到那个姓许的贱人,最好能寻到她的错处,能弄死最好,不能弄死也要毁了她的容貌,叫她觊觎自己的男人!
于是抵达离宗之后,毕朱求着天巡使薛临观缠绵一番,然后哄他歇下,自己去了无极殿。
而此时,许云柔的确是在对面屋中静待机会。从前以为只有筑基了薛临观才会要她,于是傻傻地中了尹金华的圈套被他空手套白狼给骗了去。
这一次,看见薛临观带来的毕朱根本不是修行之人,许云柔也不知该气愤还是欣慰,事已至此,只能下定决心,扔掉脸面破釜沉舟。
毕朱一走,许云柔当即整理好仪容,调匀了呼吸,翩然摸进了薛临观的屋子。
薛临观正是百无聊赖,见到此女送上门来,心中想要欣然笑纳,却是故意端起架子,嫌弃她不是筑基之身。
许云柔知道失了这次机会,便再无可能了。着急之下把脸一扔,痴痴向他剖白她苦恋他的一番真心,再赌咒发誓一定尽快筑基,做他的双修道侣,又说自己可以接受一些比较特别的……密戏。
薛临观假作为难,趁火打劫提了许多要求,譬如不得争风吃醋,要旁人共同服侍他、不得正眼看其他男子,诸如此类,许云柔一一都应了。
于是薛临观念她痴心一片,搂着她上了床榻。事毕,许云柔缠着他,让他即刻将她的身份通过天道宗特有的传讯方式报了上去,如此,她就在天道宗有了外门弟子的身份,而薛临观是她的引荐人,日后对她负责这些,是薛临观当初有意无意向她透露的。
最终的结局她是满意的。虽然焦心之下,行事着急了些、对薛临观的要求接受得无底线了些,但她终究是成功了。
许云柔亲手捧着那只晶亮的传讯火虫去了外头,手一扬,看着它悠然飘上半空,化作一道火红的细细流光消失在天际,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不用几日,火虫回到天道宗,她就是正式记名的外门弟子了!
从无极殿匆匆赶回洞府外的毕朱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见到一个气质婉约,粉面含春的女子袅袅婷婷放走了天道宗的传讯火虫,毕朱如何还能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气愤归气愤,毕朱也是无可奈何。
许云柔放了火虫,毕朱知道木已成舟,只能吞下这口闷气,打算日后打起精神来好好和她斗一斗了。
不料许云柔此刻迷迷瞪瞪,心防全无,放走火虫之后,一只皓腕直直抬在夜风中,叫毕朱看到她腕上扎破的新鲜伤口。
毕朱出身勾栏,自小资质出众,被人精心调教,准备卖大价钱。后宅勾心斗角之术,早就烂熟于胸。
见到许云柔腕上的伤,毕朱暗道天助我也,既然事情已无法挽回,便让这贱人永远背负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污点!
这般想着,毕朱上前捏住了许云柔的胳膊,厉声道:“贱人好大胆子!竟然假作处子,欺骗仙使!人赃并获!跟我见仙使去!”
许云柔惊得魂不附体!
毕朱此举,可谓歪打正着!
见许云柔吓成了这副模样,毕朱也惊呆了一瞬。没想到,竟然瞎猫碰着死耗子了!她心头狂喜,大笑出了声:“竟然是真的!你个贱人好大的胆子啊!你死定了!死定了!”
许云柔吓得语无伦次:“我、我错了,别别别,饶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为了他啊……”
“和我说没用!这便面见仙使去!”毕朱笑得面孔扭曲,落井下石道,“仙使最恨有人骗他!你死定了!”
许云柔眼中闪过一抹狠戾。
毕朱得意洋洋,扯住许云柔衣袖就往洞府中拖去。
许云柔冷冷一笑,猝然出手,从后方捂紧了毕朱的嘴巴,将她拖进不远不近的林中,抽出寒剑,一剑把她钉死在树上!
她飞快折回自己住处,取了自己的剑佩于腰间,稍微理了理了衣襟,回到了天巡使薛临观的住处。
他正懒洋洋斜在榻上,微眯着眼。
“怎么这么久?”
“哪里久了……”许云柔嗔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人家路都走不稳了,自然要慢些……”
薛临观斜眼扫过床榻上几点殷红,心情大悦:“来,让我好好疼疼。”
许云柔娇吟一声,伏到他的胸口:“火虫好可爱啊,我险些不舍得放走它。”
薛临观笑道,“等它回来,你便替我保管吧。”
“一言为定!”许云柔点了点他的胸口,“你真好。”
第86章 我的剑
薛临观和许云柔再度缱绻一番,怜她身子娇弱,便让她歇下,自己起身去寻毕朱。
收服了许云柔,薛临观不打算再多耽搁,准备动身回天道宗了。
他很快,就找到了树林中的毕朱。
……
无极殿中。
毕朱离开之后,久久不见动静。
上一次,天巡使薛临观便是拿架子,让众人呆呆守了一天半,这一次也不知还要罚站多久,离宗弟子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议论天巡使的不是。
终于,石子道尽头,又走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手里拎着一把寒剑,剑身隐有血光。
沈映泉瞳孔一缩,右手不自觉攥得死紧。
此人身穿一件明黄色道袍,面色异常红润,脸色却阴沉得可怕,远远地,他将手中的剑掷了出来,直直插在众人身前,血槽中还凝着几粒新鲜的血珠,正是沈映泉日间还给许云柔的那把寒剑。
许涵光面色十分难看。
原就鸦雀无声的无极殿上更是安静得掉落一根头发丝也能听得见。众人不自觉地屏了息,将视线投在了天巡使的脚上,跟随着他的步伐缓缓地移动。
兰不远心知对方修为太高,若是盯住他的脸难免引起注意,于是垂下眼帘,默默运起了神诀在青陵派时,已数次运过功,连妖王张老蛇都不曾察觉有异,区区结丹修士,定是发现不了端倪。
对方手中既然拿着沈映泉的剑,想来又有麻烦了,倒不如先行一步,看看有没有挣扎的余地,若是没有,就让沈映泉自生自灭,相识一场,逢年过节多给他烧点纸钱就是了。
很快,兰不远彻底放弃了沈映泉原本看这无极殿用黑曜石和白玉石铺成了八卦图案,还存了侥幸心,以为这里也藏了道器,或者此地本身就是一个阵法。如果是这样,她还能够尝试着注入灵气,出其不意给天巡使来两下。
可惜无极殿就只是一处寻常的广场。
薛临观慢慢踱到剑前,用足尖轻轻踢了踢寒剑,缓声道:“谁的剑?”
话音落时,听得细碎的“咔咔”声响起,剑身上出现密密的裂纹。
薛临观弹了弹明黄色的衣角,又道:“杀死毕朱的剑,是谁的?这是最后一遍,若是无人说话,那你们这些人……就再也不要说话了。”
无极殿中响起齐整的抽气声。众人不敢议论,只交换着惊恐的目光谁这么大胆,居然杀了天巡使的女人!
两息之后,天巡使冷哼一声,顿时,带着森然杀意的威压笼罩在无极殿众人头顶!
沈映泉轻叹一声,踏出了人群。
“剑,是我的。”
许涵光一眼就认出了薛临观手中拿的正是当初自己作为定亲信物送给沈映泉的寒剑,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天巡使替天行道,原本就有权利任意处置中土任何修士,如今他带来的人竟然被人杀死在离宗,他便是一怒之下要灭离宗满门,许涵光也只能带头伏诛,临死还要叩谢天恩。
打不过,也不敢打。
方才许涵光没见到侄女许云柔,心中已觉大是不妙。派出去寻找她的弟子,也迟迟不见归来。此刻见到薛临观杀气腾腾掷出了剑,顿时手足冰凉,心中疯狂打起鼓来。
他自然知道侄女的脾气,两年前薛临观驾临离宗,便曾和许云柔稍有暧昧,这一次薛临观带了个女人来,莫不会……
许涵光后背被冷汗打湿,一颗心像是掉进了冰窖子,连带着嘴唇也冻在了一起,微颤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沈映泉如今这副身体,哪里还有能力持剑杀人?况且,他根本没有离开过无极殿。
但他的剑,如何会插到了薛临观的女人身上?若是丢了剑,沈映泉怎么可能一声不吭?许涵光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愿意相信,但理智告诉他,极有可能是许云柔讨回了定亲信物,然后与薛临观的女人发生了争执,错手杀人!
怎么办?
沈映泉站出来时,许涵光心中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希望薛临观不问青红皂白一掌拍死他,还是希望沈映泉有办法自证清白洗脱嫌疑。
薛临观看到沈映泉的样子,不禁微微一怔。
精致的银面具散发着微光,看不清楚纹样,月色之下,沈映泉实在是温润无双,并不像什么杀人凶手,倒像个夜读的书生。
“你的剑?”薛临观沉声道。
“是。”
“你杀了本座的人?”薛临观冷笑着眯起了眼睛,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若是面前这个男人想要对那美人做些什么,恐怕她未必会反抗罢?这般想着,心头翻涌起浓重的杀机。
“我说没有,仙使恐怕也不会相信。”
“摘掉你的面具。”薛临观阴声道,“与本座说话,竟敢遮遮掩掩,莫非,你相貌极度丑陋?”
沈映泉一语不发,低头取下了银面具。
薛临观眼下皮肉不禁抽搐起来:“……戴回去。”大半夜的能不能别出来人。
许涵光终于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喉结上下一滚,发出一声怪异的轻咳:“仙使,此事定有误会。方才毕朱仙子到无极殿时,人还好好的,她离开之后,沈映泉一直待在无极殿,并没有离开过片刻!”
“哦?”薛临观冷笑道,“听许掌门话中的意思,是否已认定真凶另有其人?或者,许掌门是不是心中已有判断?”
许涵光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他并不是老奸巨滑之辈,向来行事的确是正大光明,除却对许云柔太过纵容之外,也算是方正持重,待人处事挑不出毛病。若是他心中怀疑的人不是许云柔,哪怕是亲传弟子毛十三,他也会将疑窦如实道出,查它一个水落石出。
但偏偏是她……许涵光迟疑了。
许云柔的缺席,以及她与寒剑之间的关系,让许涵光心中差不多已是盖棺定论,认定那毕朱是许云柔错手所杀,这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许涵光的纠结为难,沈映泉看在了眼里。对许涵光其人,心中有些同情,也有些敬意他分明已在猜测杀人者是许云柔,却还是站出来,替自己说了句话。
在沈映泉看来,许涵光此举,已算得是仁至义尽了。
沈映泉暗暗一叹。此刻要他当着许涵光的面开口指控许云柔,他有些做不出来,况且说出来,她定也不会认,何必再扯皮,弄丢了最后的脸面?
于是沈映泉道:“剑的确是我的剑,但早已丢失了。仙使若是不信,拿我问罪亦可。”
第87章 薛临观
沈映泉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兰不远。
他的心中实在没有把握,自己这副残躯究竟值不值得兰妖王出手相救?但若是她当真对天道宗的人出手,恐怕事情更加难以收拾。这般想着,沈映泉叹息一声,垂下了眼眸。
已然是认命了。
薛临观望着月色下温润如水的沈映泉,面孔微微有些扭曲:“信不信你,倒也无所谓。凶手也就在你们这些人之中,是哪一个,其实无所谓的。”
他身穿明黄色道袍,发间簪一枝赤金木槿花,肤色白暂透明,双眼极细极长,鼻梁高鼻翼小、正面看去不见鼻孔,只见两条隐约的细线,嘴唇薄得几近于无。面相十分奇特,说不上好看或是不好看,一见难忘是一定的。
此话一出,有些隐隐察觉不对劲的人抬起眼睛来偷偷看了看薛临观。
“仙使此话何解?”许涵光也敏锐地嗅到一些异样的味道。
薛临观脸色微变,眼中似乎有些说漏了嘴的懊恼。
日前,薛临观收到大庆境内有妖王现世的消息,当即御剑火速赶来,亲身查探过青陵山遗址之后,薛临观却是另有发现原来大庆皇帝赵成运结丹,走的是歪门邪道!
天道宗与别处不同,这世间诸多隐秘在天道宗都不是什么秘密,而是堂而皇之放在书阁,供弟子们随时查阅。
天巡使行走世间,本就见多识广,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回到天道宗翻阅书札,与所见所闻相互印证,天长日久,自然见识广博。
因此薛临观见到那上下双阵留下的残迹,草草察看之后,心中已推断出了大概妖王用聚阴阵来汲取幽冥气,躲避天劫。而赵成运则是利用八相聚运阵的“聚”,抽取旁人修为助他结丹!
正是因为这一线因果牵连,赵成运结丹之时,才会引动气机,牵出了妖王本体幻象。而聚阴阵和妖王的暴露,则解开了数百年来西南数国国运紊乱之谜。
发现了如此隐秘,薛临观本该即刻赶回天道宗讨个大功,然而意气风发的他,忍不住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想在大庆灭国之前,把离宗小美人许云柔带上,坐享齐人之福。
如今许云柔倒是纳入囊中,南境寻来的无骨小美人毕朱却是香消玉殒,薛临观心中滋味难言,不经意间,露了蛛丝马迹大庆皇帝赵成运用歪门邪道结丹,定为天道不容,举国覆灭已是必然。在薛临观看来,眼前这些人已是死人,所以顺嘴就说出了那句话。
薛临观倒是不怕和面前这些人翻脸。他的修为是结丹中期,身上带有不少宝贝,灭杀这些人不算是难事。
只是这件事情吃力而不讨好,他不愿做,亦不想打草惊蛇。
见场中气氛有些微妙,薛临观眯了眯细长的眼睛,懒声道:“许掌门,本座是说,以命抵命,谁杀了人谁就偿命,至于谁是凶手,本座并不在意。”
许涵光心中虽有疑惑,但听他这般说了,便赔笑道:“是。”
薛临观上前一步,伸出左手捏住沈映泉下颌,指甲慢慢陷进他的皮肉里。
“既然你没有保管好自己的剑,叫它成了凶器,那,本座便来教你如何保管。”薛临观面孔微微扭曲,右手五指成爪,向着身后一抓!
那柄被他踢成碎片的寒剑微微一颤,便有一块碎片被隔空抓了过来,夹在薛临观食指和中指之间。
他狞笑着,迫使沈映泉张开了口,钳住那块碎剑,欲塞进他口中。
“仙使,使不得!”许涵光汗湿了额头,急急制止。
“嗯?”薛临观似笑非笑,“如何使不得?”
“仙使,他遭遇重创,失了剑无力寻回,实在不是他的过失啊……”许涵光重重吸了一口气,“我来替他保管罢!”
许涵光面露决绝之色。
在场诸人皆是一惊。薛临观分明是要逼沈映泉吞剑,许涵光此举,是要替他去死!
沈映泉震惊得瞪圆了独目,心中五味翻腾。
天权峰阴长老踏前一步,急道:“掌门三思!”
有长老牵头,弟子们纷纷大声阻止。
“掌门!这个人或许就是凶手也说不定呢!”
“掌门不可!他们今日到了我们宗派,就出了这等祸事,哪里有这种巧合!且凶手用的又是他的剑,必然和他们有关哪!”
听到这一句,卓景等人忍不住望了兰不远一眼今日到了宗派就出了祸事,这话好生耳熟!只不过,离宗的人真的误会了,兰不远所到之处必出事,这真的只是巧合啊!
那个经脉尽断的白杰扯起尖利的嗓门叫喊道:“是他们!一定是他们!他们这是报复我们离宗!仙使,杀了他们五个!我拿性命担保,凶手就是他们!”
“都住口!”许涵光低喝一声。
他的修为已是筑基大圆满,灵压席卷过整个无极殿,众人只觉心头一沉,喉间一滞,场间再无人声。
“仙使,”许涵光颔首道,“作为掌门,我难辞其咎,可否恳请仙使答应我一个请求?”
薛临观神情有些狰狞,扯起一边嘴角,阴声道:“你若只是替他保管这剑,我可以答应你。但你想说此事一笔勾销,那绝不可能。除非真凶伏诛,否则,我就一个一个审过去,定要他拿命来还。”
沈映泉甩不开薛临观钳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心中屈辱不已,咬牙道:“不必寻了。我就是凶手!杀了我便是。”
此刻,沈映泉心中十分明白,无论寻不寻得出真凶,薛临观也定要取了自己性命。
他定定望了许涵光一眼,双目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许涵光暗暗一叹,目光中尽是愧疚:“映泉……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沈映泉怔了片刻,失笑:“无。”
薛临观双目中燃起残忍的火焰,二指夹住碎剑,轻轻刮过沈映泉的脸,低声道:“可要忍着,若是剩了下来,那便只能让你的师兄弟们代劳了。”
沈映泉想到自己即将遭受何等折磨,不禁喉咙发紧,浑身僵硬地紧绷起来。
第88章 大美人
其实薛临观也说不清楚自己对沈映泉的恶意从何而来。虽然杀死毕朱的剑是他的,但很显然,沈映泉没这个能力,也没有作案时间。
大约是做天巡使太久,早已习惯了凌驾于世俗宗门之上,早已不把这些寻常的修士当作同等的人来看待。而沈映泉戴着面具的样子,实在是出色得令人牙痒!一见到这个样子,就想让他去死啊!
见沈映泉额头冒出虚汗,薛临观更加兴奋起来,期待他痛苦呻ˉ吟求饶的模样。
目中精芒一闪,右手指间的碎剑抵住沈映泉牙关,徐徐向内推去。
沈映泉竭尽全力,想要遏制身体颤抖,却是抖动得更加剧烈,上下牙不自觉地紧紧咬在一处,“”作响。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甘和忿恨,恨自己实力不济,任人鱼肉!
冰冷的碎剑抵在牙缝间,若不是对方存了戏弄之心,早已将碎剑塞进了他的咽喉。
沈映泉突然后悔了,后悔没有向兰不远求救。是因为脸面?还是因为害怕被拒绝?
在这生死关头,他顿悟了,正如兰不远曾对他说的那样,生死以外无大事。该求救的!
可是此刻张口呼救,岂不是碎剑入喉?!
沈映泉悔不当初。
人群中的卓景已按捺不住,正要跳出去救人时,被兰不远摁住了肩膀。她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向前一步,拨开人群。
便在此时,一道冷冽的女声传来:“住手。”
薛临观并没有住手。下一刻,一道劲风袭向他的后颈!
他察觉到对方攻势十分凌厉,冷笑一声,松开了沈映泉,信手将断剑碎片掷向发声的方位。
“叮!”
薛临观回头一看,便看见一道巨大的红色身影,轻易地挥剑挡下了那片碎剑,而她的攻势受阻,便也停在了原地。
好大一个美人!
薛临观不禁喟叹。
武红牧的大,和美,都是极富冲击力的。
她挡下碎剑,剑花一挽,将手中的长剑别在了身后,站在那里一语不发,却有股气势环在身侧,叫人不敢丝毫小觑。
薛临观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
面前的红衣美人可谓举世无双。饶是薛临观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识过万种风情,却从来没有一个及得上面前的美人,美得像是利剑出鞘,单凭一个美字,便能追魂夺命。
她不仅美,还很特别。这个世间除了出家人,无论男女,没有人不蓄长发。但她却是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发梢轻轻拂过脸颊,俊俏到不可方物。
白日里,她戴一方红巾包住脑袋,沈映泉等人也是此刻才看到她短发的模样,心中惊叹不已。
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
飘逸的短发、高大的身姿、完美的身材、倾国的容颜、冷漠的神情……薛临观的心脏不受控地疯狂跳动起来!
如此大美人,如此大美人!
若是能得到她,当真是……人生无憾!
薛临观极薄的双唇弯翘起来。只要自己想要,又怎么可能得不到?!
“你叫什么名字?”他故作冷淡,声线却止不住激动地轻颤。
武红牧并不理会,似乎她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救下沈映泉,一旦薛临观放开了他,便再无她什么事了。
薛临观皱起了眉头,他虽然对武红牧起心动念,但却绝不能容忍有人敢对他不敬!
他沉下脸来:“许掌门,这是你们离宗的弟子?”
许涵光已不知该喜该忧:“是。武红牧,你不可对仙使无礼……”
“他要杀了你们,全部。”武红牧红唇一碰,冰冷的话语从皓齿中逸出。
此言一出,满场大惊。
武红牧从来不说废话,也从来不开玩笑。
“什么意思?”许涵光瞳孔骤缩,极自然地变换身位,挡在了离宗众人前面。
虽然对上薛临观,区区一个筑基大圆满的许涵光只是螳臂当车,但他既是掌门,便绝不能退缩半步!
沈映泉已被黄舒牵着衣袖拉回人群中,站到了兰不远身旁。他嘴唇微动,此时,求她救命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武红牧长腿一跨,和许涵光并肩而立,她望向天巡使薛临观的眼神,已是暗芒闪烁、蠢蠢欲动。
想来在她的眼中,面前之人是个上佳的陪练对象。
武红牧如今的修为已臻筑基大圆满,距离结丹只有一线之隔,她向来只向实力远强于自身的人发起挑战,若是没有薛临观,恐怕武红牧也会找寻机会,对天子赵成运不敬一番。
薛临观面上掠过一朵乌云,阴沉得要滴出水来。大庆国的确覆灭在即,但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亦轮不到他薛临观来做。此等秘事,薛临观并不打算用火虫传讯回宗,以免被人截了胡,也因此,他根本没有打草惊蛇的打算,只想杀几个人泄了私愤,便带许云柔回宗,亲自禀告上去。
此刻,这个叫做武红牧的女子,竟然一语道破天机!
“仙使,恕在下不敬,请问仙使,究竟有没有这个意思?”许涵光周身气机微动,已是如临大敌。方才薛临观不经意漏了些口风,许涵光已隐有怀疑,而武红牧说破之后,薛临观更是沉下脸,像是被说中了心思的模样!
虽不知武红牧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但许涵光心中已信了七八分。
薛临观有些气恼。他的确从来没有过亲自动手的打算!可这话一出口,岂不是向这些蝼蚁示弱?!
“本座若要杀你们这些人,你等引颈待戮就是了,还需要说什么废话!”
薛临观心道,自己这话说得极有水平,既彰显自己神威,又留有余地,只待对方求饶,便可顺势抽身而去。只不过有个条件,这个红衣美人,自己是非要不可。
如他所料,许涵光微微松了一口气,道:“仙使恕罪!是在下……”
不料,武红牧再度冷冷开口:“他查到皇帝结丹非是正途,一旦让他回到天道宗,大庆覆灭在即,一个人也逃不掉。”
她的语气实在平淡至极,以致众人一时半会竟没反应过来她道出了何等大事!
第89章 何为道
薛临观瞳孔重重一缩!他根本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知晓自己真正的意图!
怎么可能!
这件事,自己只对毕朱一个人说过……
薛临观恍然大悟,原来杀死毕朱的,是面前的红衣女?!
武红牧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屑道:“我只对强者出手。”下巴微扬,又道,“那女子临死之前,口中诅咒不休,原话我不想说,总之,便是这样了。”
事已至此,薛临观已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冷哼道:“百年不出结丹者之国,天道不再庇护,周遭诸国可群起而分之!弱肉强食,本就是世间至理!赵成运走邪路结丹,妄图欺瞒天道再受百年庇护,罪不可恕!你们既然上赶着赴黄泉,本座今日,便成全了你等!”
这是第一次,从天道宗的人口中,清楚地说出这条残忍的规矩。从前虽然坊间有些流言,但百年其实很长,并没有多少人会把这条规矩放在心中,也不会去计算本国上位结丹修士何时丹成,更不觉得自己有生之年会面临战乱毕竟和平得太久太久了……
薛临观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哗然。
“武师姐疯了!这种事怎么能说出来,这不是逼着仙使杀人灭口!”
“是啊是啊!怎么能当面撕破脸啊……”
“她的性子不就是这样,我就知道迟早会闯下大祸的!大家好好求一求仙使吧!”
“仙使饶命啊!我愿誓死追随天道,讨伐邪修赵成运!”
听着四面都是愚不可及的议论,沈映泉怒道:“愚蠢!苟延残喘几日,不如群起而攻之,搏一线生机!”
立刻有人将他往外推。
“仙使!这个逆贼欲对仙使不利!”
以几大长老为首,更多的人沉默着,不理会这些纷乱。
形势一目了然。
这些天巡使根本不把世俗王国放在眼中,他们高高在上,自诩神祗,根本不可能同蝼蚁讲条件。
除非将他留下,否则大庆国的覆灭就在眼前!
武红牧早已按捺不住,一马当先杀向薛临观!
薛临观轻笑一声,身形一晃,以肉掌轻飘飘地对上了武红牧的长剑。他存了调戏之意,只轻轻荡开武红牧的剑,用身体不断贴近她。
薛临观的个头只及武红牧前胸,武红牧虽然身形异于常人,但比例却是十分完美。放大了数倍的美好躯体近在咫尺,叫薛临观口舌发干,双眼发直,邪火乱蹿。
兰不远并没有去看场中的打斗,她目露迷茫,喃喃道:“天道?何为天道?百年不出结丹者,可群起而攻之……这,是天道?恐怕,是他们天道宗的道罢……天道锄强扶弱,天道宗却倡导弱肉强食,可笑啊可笑!究竟何为天、何为道……何为……天道……”
沈映泉心神微凛。人类修士,结丹以下只修身,结丹之后则身心兼修,妖兽却从未有修心之说,可眼前这位渡了劫的妖王,似是在悟道?!
沈映泉又将目光投向场中。今日死里逃生,全赖武红牧出手相助,若是最终侥幸不死,定要还她这个情才好。
武红牧斗得憋屈之极。
她的剑招,乃是大开大阖,气势如虹,这薛临观空有结丹中期修为,却是下流猥琐,贴到近前来,阴阴柔柔地纠缠不休。
“拿出真本事来!”武红牧怒斥。
长剑横胸,正正挡下薛临观极恶心人的一抓。
结丹,是修士真正踏入仙途的第一步。
因为结丹之后,灵气可以外放。灵气外放,乃是施展术法的基础。
薛临观修为在结丹中期,身怀术法,这才是他真正碾压众人之处。哪怕当真不敌车轮战,他也可以施展御剑术,轻松破空而去,众人亦是无可奈何。
所以薛临观有恃无恐,趁机戏耍武红牧,占些小便宜。
武红牧怒极,将重剑舞得虎虎生风,带出道道残影,而薛临观却是闲庭信步轻松避开凌厉的攻势,不住地出言调笑。
“用力点。这是心疼我,舍不得?”
“怎么,腹饿了?可要我喂你些吃食?”
“慢,太慢。”
“来,我手把手教你。”
武红牧一头短发已湿透,头顶隐隐冒着白色蒸汽。对手下流无耻,却是无计可施!
“拔!剑!”武红牧切齿。
薛临观哼笑道:“对女人,本座向来只在无人处拔剑。”
这句话,是非常之猥琐下流了。
武红牧突然收手,向后一跃。
薛临观不知她意欲何为,一时怔在了原地。
只见武红牧扶住边上一根青石柱,吐了。
“老娘快要……恶心死了……”
“噗嗤!”人群中发出一声轻笑,正是兰不远。
武红牧这座大冰山自称“老娘”,实在是很有喜感啊……
薛临观阴沉的目光扫向她。
兰不远急急摆手:“你别过来,我是有杀手锏的,你要杀他们我不反对,但要是危及我的性命,我就只能让这么多人给你陪葬了。我真不想的。”
此言一出,离宗众人齐齐一叹,继武疯子之后,离宗又多一个文疯子了。
如果……今夜之后,还有离宗的话。
武红牧吐过一阵,突然如遭雷击,瞪着眼睛杵在了原地。
薛临观是过来人,见状微微一惊:“晋级结丹!”
许涵光反应最快,一个箭步跃至武红牧身前,低声呼道:“结阵御敌!”
除天璇峰不知所踪的比也道人和玉衡峰待罪的尹永平之外,其余四位长老身形一晃,闪至许涵光身侧,结成粗简的北斗七星阵,将武红牧护在了正中。
红狂人若是成功结丹,己方定是战力大涨!说不得当真有一战之力!
以弱敌强,向来是武红牧的行事作风,数年未尝一胜的她,也许翻身之战,就在今日!
人群之中,出现一个弱弱的声音:“是武师姐啊!无所不能的武师姐啊!只要她成功结丹,我们还怕谁呢?”
一瞬间的呼吸停滞之后,隐隐响起几个略带兴奋的声音
“武师姐向来是我们离宗的骄傲啊!虽然我有点不愿意承认,但她真的很强!嗯……比我强一点点。”
“保护武师姐结丹!”
“哈哈哈没想到居然有一天,我也能保护一回红狂人?真是死也值了!”